🦢(F.M/M)《凿陵》;完结/开始 || 59.2万字

炎育陵不假思索跟上去,母亲走得很快,他跟到了电梯前,还没开口母亲便冷冷说道:“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不用演了。”

炎育陵摸不着头脑,嘴巴一张一合,说不出话。

“妈咪,你说什么啊?”炎育旗扯了扯母亲的裙子。

“你会后悔。”叶雅走进电梯前狠狠瞪向站在身旁不敢靠近的大儿子。

“妈咪,我……”我又做了什么?炎育陵话没问完,电梯门就关上了。

“育陵。”芦绍宗来到炎育陵身侧,见他失神落魄,便抓着他肩膀轻晃。

“发生什么事了?告诉我。”

“我不知道……”炎育陵垂下头,嘴唇发颤,莫名的恐惧袭上心头。

“我不知道我做错什么?我……”炎育陵抱着脑袋蹲下。

“育陵!”“怎么了?不要吓我们!”贝鲁、茜优和亚希都围上来。

炎育陵脑袋一片混乱,往日被母亲怒目而视、厉声责骂的画面走马灯般在脑中窜,什么也无法想,直到腹部剧烈的疼痛侵入神经。

“啊……痛……”炎育陵抱着肚子,这次的胃痛前所未有,一发作就全身无力,顷刻间就眼前发黑,周围的声音渐离渐远。

芦绍宗见炎育陵居然那么快就晕过去,知情况不妙,马上吩咐贝鲁打电话叫救护车,抱起炎育陵到最靠近的休息室,让他侧躺在舒适的沙发床上。

“撑着,你不能出事……”芦绍宗轻声念,紧张得握紧的拳头已都是汗。

骆禾羽在休息室门外偷瞧,知道自己帮不上忙,无谓加入添乱。

刚刚专注弹琴的时候,没留意到什么人进来,直到炎育陵突然停止唱歌,并走向一个他称作‘妈咪’的人,骆禾羽只来得及看见那人的侧面。

完全搞不清状况,骆禾羽亦不知该怎么做。

不知不觉间来到了公司楼下,正好看到叶雅牵着儿子登上计程车。

“骆禾羽,你是不是点燃了火苗呢?”骆禾羽丧气地自言自语。

X

当晚,炎育陵因急性盲肠炎而紧急送院动手术的事很快就吸引到了媒体。

唱片宣传行程一律取消,芦绍宗和杨总裁商量,希望连To Exit的演唱会也取消。

“他身体真的不行了,再逼他,公司不但赚不了钱,还会亏。”

“出了院再说吧。”杨总裁的语气有些失望,说完就挂电话。

炎育陵第二天夜晚才醒来,第一个见到的就是芦绍宗。

“我妈呢?”

“今早的班机回去了。”芦绍宗无奈地道。

“她……有说什么吗?”炎育陵虚弱地动着唇。

芦绍宗抿唇,不忍心告知炎育陵实情。他昨晚特地到酒店想告知叶雅炎育陵入院的事,却被拒于门外。他把医院房号写在纸条上递进门内,但直到天亮都不见叶雅或任何一个亲人来探望。

“你父亲有打电话到公司问你情况,他说他走不开,非常认真地提醒我们照看好你。”芦绍宗选择告知炎育陵比较好的消息。

“哦……爸爸……”一段时间没见到父亲,知道父亲仍在关心自己,炎育陵顿感内心一阵温暖,嘴边扬起了淡淡的笑容。

“我没事吧?”炎育陵随后问道。

“你身体很虚弱,还需要留院多观察几天,来,喝水。”芦绍宗小心地喂炎育陵喝水,一边接道:“你的工作全都取消了,什么也别想,把身体养好。”

炎育陵点头。都搞得住院了,想工作是绝对不可能,他自知无法逞强。

“我妈有来看过我吗?”虽然脑袋昏沉沉,睡意很浓,但炎育陵记得芦绍宗还没回答自己这个问题。

“有。”芦绍宗沉声答。

“哈……”炎育陵无力地笑了笑,闭上眼缓缓道:“我要睡了……宗哥,你也……回去休息……不用陪我……”

芦绍宗之后在病房里又待了一阵子,才带着困倦的精神离开。

至少,终于有机会让炎育陵好好休息。他试图往好的一面想。

由于同居情人出差,芦绍宗不急着回家,而是到公司处理一些文书工作。才刚走进办公室,专门给媒体联络自己的手机便响起。芦绍宗有点厌烦,挂断了电话,但很快又响了,识别来电显示是另一家媒体。

住院的事有需要那么积极跟进吗?芦绍宗纳闷着接听电话。

“喂?宗哥,官网上的那支性虐短片里真的是炎育陵吧?他曾经是三 级 片 演员吗?他……”

芦绍宗没答话就立刻挂断,打开电脑登陆炎育陵的官方网站,还没找到可疑的东西,私人手机就响了。

“绍宗。”对方是消息也很快的公关部经理,“短片你看到了吗?”

“在找。”芦绍宗回答的同时,在讨论版的影片分享区看到了‘炎育陵性虐短片’的标题,点进去却是空的。

“官网里的技术部已经删了,可是其 他网站也有,那视频我看了,高清得过分,是育陵没错。”公关部经理说道。

“帮我安排贝鲁他们搬进公司宿舍,马上!”芦绍宗冲出办公室,电话才挂,杨总裁的电话就进来。

“我必须去医院,在那里谈吧。”芦绍宗知道杨总裁必定要见自己讨论应对策略,可现在保护炎育陵更为重要。

“也许不需要谈。”杨总裁的语气冷漠得令芦绍宗陡然止步。

“他大概翻不了身了。”

嘟——电话挂断。

混蛋!芦绍宗暗骂。

女人是恶魔化身吧![ 此帖被乐乐威斯在2012-06-17 01:11重新编辑 ]

高挂夜空的闪烁明星,永远都叫人感到目眩神迷。星星陨落前的霎那,划出的一道美丽痕迹更让人难以忘怀。明亮的背后越是黑暗,它的光芒,就越是耀眼得使人无暇合眼。

X

一夜间在网络上迅速流传的六分钟视频里,前五分钟,男主角身穿紧身皮衣,在没有kb和殴打的情况下,用嘴巴轮流为包围着他的五个男性伺候下 半 身。

最后一分钟,男主角的皮裤被除下,露出顶端被穿了银环的勃 起器官,双腿大张仰躺在地,任由身周蒙脸的男人舔舐搓弄,间中不停扭动身子,发出分不清是痛苦还是享受的呻吟。

处于网络发达的社 会,上载到网络的东西不可能有效地制止流传。不上网的人,也能从报章、杂志、电视新闻看到打了马赛克的部分镜头。

没有明显的证据显示男主角是被下药,男主角也明显不是未成年,这视频内容并不构成犯罪,没有让警方介入追查视频来源的理由。

如果男主角只是个A 片演员,这段视频只会成为部分人硬碟里的私藏,不可能造成轰动。

但是,如果男主角是时下许多年轻人崇拜的偶像,还是被誉为天才的人物,事件立刻就会被炒作为严重的BANNED问题。

“孩子在叛逆期容易行差踏错,当初没能注意到他的异样是非常严重的过错,为此,我们会无条件包容他的过去,家,永远会是他最安全的避风港。”第一个通过媒体发言的人,是叶维利。

“公司对此事并不知情,然而,我还是代表公司向广大失望的歌迷致以深切的歉意。”杨总裁随后发言。

“我相信,他还是可以给大家带来更多更好的音乐。”绯闻女友岳旸在网络上留言。

“当事人必须现身向所有喜欢他的人郑重道歉!这是公众人物的责任,逃避是可耻的行为!”爱出风头的某某议员、某某部长、某某资深艺人,接二连三发表偏激言论。

社 会大众出现两极化的反应——好恶心,以及真可怜。

没有意外,最暴力的言论都来自网络不知名的人。因为无需负责任,就算本来就不是歌迷,也要悲愤地咒骂这个让无数少男少女幻灭的偶像歌手。

一开始,许多人认为片中主角是被恶人胁迫,但事发不到三天,网上就出现了主角为情色杂志拍摄的封面照。同为封面人物的另一人,很快就被网民查出是相当著名的BANNED演员兼模特儿,而出版那本杂志的公司,亦有业界人士透露是由黑 道所经营。循着出土的根往下挖,扶持主角在演艺圈出道的经理人黑 道身份也跟着曝光。

‘炎育陵是黑 道男宠?!’

芦绍宗在卖报摊前驻足。难道标题里加个问号就可以辩解为只是猜测而非毁谤?他瞪着某杂志封面耸动的标题,气得想一把火把报摊给烧了,转念又想该烧的是杂志出版集团才对。

其实怎么样都不对。芦绍宗买了早报,走进捷运站。自己的车子容易被媒体盯上,所以这阵子他常搭公交出门。

事隔两星期,炎育陵还在医院,对外头的沸沸扬扬一概不知。由于胃病的状况突然恶化,一星期前又动了第二次手术,手术期间失血过多,险些有生命危险,度过危险期后又遭细菌感染,祸不单行,几天后产生药物过敏,一度高烧不止,甚至送进加护病房。

芦绍宗顾及他的病情,绝口不提短片事件,并谢绝所有想要探望炎育陵的人,包括炎允赫,他没有信心断定炎育陵身边的哪些人有危险性。要用‘危险性’来衡量一个平凡人这一点亦让他感到无奈。

芦绍宗在这段时间内查到了短片来源,韩封的出版公司他待过,也认识里面的人,好不容易联络上曾经共事的佐治,也好不容易才得到佐治的信任,总算得知炎育陵曾两次被绑架遭虐的不堪经历。

差不多同一时候,芦绍宗抽空去看暂时住进宿舍躲避媒体的贝鲁等人,贝鲁似乎挣扎考虑了很久,才决定说出炎育陵曾为了这事数度寻死。

芦绍宗对贝鲁知道炎育陵的经历感惊讶,贝鲁便说这件事茜优和亚希并不知道,韩封手下知情的人都被下令封口,但她担心炎育陵又会想不开,希望芦绍宗多留心,不然就想办法不要让炎育陵知道短片被公开。

哪有那么容易呢?

要抹煞发生过的事,除非全世界一起失忆,要不就是一个人逃避。

或者,坦然地去面对。

X

“宗哥,我什么时候可以出院?”

芦绍宗看向床上那个脸色白得像纸的少年,哼了哼鼻,反问道:“你觉得呢?”

炎育陵认真思考了一会儿,看着站在床边俯视自己的芦绍宗道:“除了伤口还有点痛,应该没什么大碍,让我到宿舍吧,贝鲁他们可以随时照顾我,你就不需要每天来医院。”

芦绍宗不说话,紧皱着眉头凝视炎育陵。

“不行吗?”炎育陵试探着问,眼里闪烁着恳求之意。

见芦绍宗还是不答,炎育陵抿了抿唇,小声道:“医院的味道……很不舒服……”

“不是不行。”芦绍宗拉过椅子坐下,语气稍微严肃地道:“只是你必须答应我,出院后不能随便下床,不能碰电脑,不能写歌。”

“啊?”

“不是‘啊?’。”芦绍宗用手指挑炎育陵下巴,让他把嘴合上,纠正道:“说‘嗯’。”

炎育陵不悦地扁了扁嘴,垂下视线不甘不愿地‘嗯’了声,把尾音拉得很长。

芦绍宗嘴角微扬,伸手拍拍炎育陵额头,轻声道:“忍耐一阵子,等身体养好了,你要上山下海都没问题。”

芦绍宗举手投足所散发的成熟男性独有气息,总是让炎育陵想起那两位。

韩封的阳刚,路卡的亲昵,不一样的温柔,相辅相成,让自己真正体会到爱、关心,和教育。曾经能成为这两位挂心的人,该是件多么幸运的事。

“宗哥,我决定了。”炎育陵向背过身替自己倒水的芦绍宗说。

芦绍宗转身投以询问视线。

“To Exit的第二张专辑一完成,我想提前解约,赔偿金我付得起。”炎育陵语气坚定。

芦绍宗怔了怔,暗忖事情怎会这么巧?昨晚才和杨总裁开过会,公司已决定冷藏炎育陵,由于炎育陵未来大多数的工作都还没正式签约,已经签了的也由对方主动提出解约,无需赔偿,所以公司亏损不大。炎育陵和公司的合约近期内会更改,公司有意暗示炎育陵不续新约,内容相当苛刻,唯独值得庆幸的是不需要付终止原合约的赔偿金。

“你有什么打算?”

“念书。”炎育陵顿了顿,眼里浮上了些黯然,续道,“回国陪我家人。”

这样好吗?芦绍宗把问题梗在喉头。一个动手打过儿子的父亲,还有表面功夫做得这么好,却不曾打过电话来慰问的母亲一家,可靠吗?要是那些曾经绑架过炎育陵的人又出现,谁可以保护他呢?自己当初和情人近乎是私奔逃走的,回去不但保护不了炎育陵,反之还会带来麻烦……

“我会继续帮To Exit写歌,贝鲁可以当主唱,她没问题的,其实论经验,她们都是我的前辈。”炎育陵说完勉强笑了几声,做出这个决定亦让他觉得无比愧疚和不舍。

“好,我和公司谈谈,再让你知道详情。”芦绍宗思索着该让炎育陵赔钱解约?还是等待被公司抛弃?前者保有了尊严,后者省下了金钱。

“封哥要是知道,一定会骂我没用。”炎育陵苦笑自嘲。

“他不会。”芦绍宗肯定地道,“看你病成这样子,他早就帮你和公司一刀两断,不会等你自己提出。”而且还会带你远走高飞,不会让你回家——这想法不太适合说。

炎育陵鼻头一阵酸,立刻低下头藏起来不及伪装的悲伤,努力牵起嘴角说道:“也对,封哥早就警告过,顾不好自己身体的话,他甘愿赔钱。”

“嗯。”芦绍宗轻轻抚摸炎育陵后背。

“宗哥。”

“嗯。”

“为什么不劝我?”

“我的想法,和韩封一样。”

“我是不是很没用?”

“没这回事。”

“我想出人头地,结果半途而废。”

“你已经做到很多人做不到的事。”

“我想去找封哥,可是……我没有能力……”

“你不是没有能力,是不可以有那种能力,你知道的。”芦绍宗相信,以炎育陵拼命三郎的性格,豁出去或许真能在黑 道闯出名堂,当然也可能会陨落得非常凄惨。

“没人看见,你不用硬撑。”芦绍宗坐到床边,搂着炎育陵紧绷的肩膀。

“你不是人吗?”炎育陵撇嘴笑。

“我是,你也是。”芦绍宗把炎育陵推向自己胸膛,什么也不说,只轻而缓地拍打他后脑勺。

过了好一阵子,才听见炎育陵低低抽泣的声音。担心他哭得太用力会扯动伤口,芦绍宗开玩笑般说道:“我一会儿要回公司,你尽量别把我衬衫捏皱,鼻涕也别流出来。”

炎育陵破涕为笑,哭不下去了,只紧紧贴着芦绍宗坚硬的胸膛,沉浸在能够让自己安心的心跳与体温。

X

出院必须尽早。

芦绍宗原就打算近期内如炎育陵的病情没有突然恶化就替他申请出院。炎育陵住院以来,每天都有记者和歌迷守候在外,给院方添了不少麻烦。院方很有职业道德,没有对外透露炎育陵的情况,但芦绍宗不敢掉以轻心,医院那么大,记者或歌迷若是想混进来,难度并不是很高。

出院必须谨慎。

公司宿舍的地点长久以来都保密,因此芦绍宗必需堤防被人跟踪。炎育陵和芦绍宗的住所都已曝光,住酒店要防的比医院还多,所以公司宿舍是唯一的选择,尽管住宿环境有点差强人意。

三天后,炎育陵勉强能正常走动,也能正常进食。芦绍宗把安排好的宿舍房间打扫干净,备齐日常用品和衣物,还自掏腰包买了个较舒适的高级床褥,从医院到宿舍的路线跑了几次,选好路上最顺畅无阻的深夜时段,特地开公司最新的保姆车,从医院少人使用的出口携炎育陵离开。

炎育陵被芦绍宗搂着肩膀缓步行走,芦绍宗搂得虽不紧,但一直不放开,眼看转个弯就是门口,芦绍宗收紧了五指,此举让炎育陵感到了些许不自在。

“宗哥……”炎育陵轻轻地把芦绍宗的手拿起,弯身从芦绍宗臂弯下钻出来站直,一边说道:“如果外面有记者,你这样搂着会很难走。”

芦绍宗其实是担心会有突发状况,才不经意紧搂着炎育陵,炎育陵这么说,他差点就要脱口答‘如果外面有记者,我或许需要抱着你才走得了。’

“还行吗?”芦绍宗尽可能让自己的语气不过份紧张。

炎育陵深吸口气,吐气道:“走了一会儿竟然有点喘,果然是太久没吃肉的关系吧?话说最近瘦得腹肌也不见了,当初练得很辛苦啊,真可惜……”说着便低头摸摸自己扁平的肚子。

炎育陵不再开口闭口逞强说‘没事’,虽还是故意要说得轻松,但至少知道他对自己的状况有自觉,芦绍宗放心地笑了笑,抬手去挠炎育陵后脑袋,“健身得等吃胖点再说,我会想办法带你到户外散步,不会让你成天关在房里。”

散步需要‘想办法’吗?散个步被狗仔BANNED没关系吧?应该不至于憔悴得见不得人啊。炎育陵疑惑地觑了眼芦绍宗,芦绍宗却没在留意,而是正紧皱着眉头,眼神异常锐利地盯着前方,并突然止住脚步。

“呃?”手臂被芦绍宗拉着,炎育陵也跟着停下。

“外面有记者。”芦绍宗把炎育陵拉回走廊转角。医院外的灯光明亮,刚刚一瞬间,芦绍宗从玻璃门看见门外正对面的柱子后有人探出头来,又匆匆躲回去,他隐约看到那人颈上挂着专业用摄影机。毋庸置疑,那是在守株待兔的记者,而且很可能不止一人。

芦绍宗一边埋怨这些记者未免太勤劳,一边也怀疑是否自己的计划被人泄漏?会知道自己今晚接炎育陵出院的人,除了院方,便是少许公司同事。

车子停在很靠近门外的地方,如果用跑的,五秒内就可以上车,可是,五秒的时间足够让记者连珠炮问至少三个问题。

“宗哥,我知道怎么应付。”炎育陵见芦绍宗严肃地在沉思,不免有些不悦。出院前他已经想好怎么解释自己的病情,还有向关心自己的歌迷道谢与道歉的说辞,芦绍宗已经听过了,并没有表示不妥。

芦绍宗左右确认四周无人,也没有靠近的脚步声,咬了咬牙,转身面向炎育陵,神色凝重地道:“待会儿出去你只管上车,别停下脚步,不用回答任何问题。”

炎育陵愣着眨眼,从芦绍宗的反应感受到了不妥。住院期间,没人探病,芦绍宗不允许自己上网和听电台,电视只看影碟,选的杂志没有一份和娱乐圈有关,连报纸也特意抽走娱乐版,BANNED版偶尔会少了几页,无所事事的时候芦绍宗都在,整整半个月,清醒却独处的时间少得不记得是否有过?

“宗哥,你是不是有事瞒我?”炎育陵沉下脸,比起担心究竟发生过什么对自己有所影响的事,他更在意芦绍宗对自己不坦诚,这会让他想起自己对韩封和路卡的事一无所知。尽管相处的时间不算长,芦绍宗在自己心目中的重要性已倍数增加,炎育陵不希望芦绍宗为了避免自己困扰而默默地在扛着某些麻烦的责任。

“回去再说,好吗?”芦绍宗还是时时刻刻担心,一说出来,炎育陵脑袋的保险丝就会烧坏。

“不好。”炎育陵甩掉芦绍宗搭在自己肩膀上的手,赌气瞪着芦绍宗:“如果记者是问题,那一定是和工作有关,我和你是工作伙伴,你有义务对我老实。”

“说得真有道理。”芦绍宗无奈地回看炎育陵,含蓄地讽刺,一边想现在还在医院,如果说出来后真的出事,至少可以马上有人急救。

炎育陵顿感脸颊一阵热,张嘴欲言又止,随即就撇过脸,嘟哝着道:“总之你不可以瞒我……”

“好吧。”芦绍宗深呼吸,皱着的眉头渐渐抚平,一切都会没事,他希望可以给炎育陵传达这样的感觉。

“育陵,你知道人越是成长就越少的是什么吗?”芦绍宗有种在教导自己的孩子的错觉,拖拖拉拉、不干不脆,他想不到自己会担心炎育陵到了这样的程度。

炎育陵回看向芦绍宗,心里有点不耐烦,这种时候他可没心情和芦绍宗聊人生启发。

“是上次和幸恬的事还没解决吗?”何幸恬出卖自己的想法闪过,炎育陵马上暗劝自己不要乱想。

“是可以拯救自己的人。”芦绍宗无视炎育陵的提问,接着回答自己刚才的问题。

“宗哥,你直说好不好?”炎育陵不掩饰不耐烦的神色。

芦绍宗掏出智能手机,点开网络浏览历史,找出其中一个网络新闻,打开了递给炎育陵看。

炎育陵接过手机,芦绍宗看着他原本就苍白的脸更失血色,眼睛一眨不眨,握着手机的手指渐渐收紧、然后颤抖,还隐约听见磨牙的声响。

芦绍宗不让这沉重的沉默持续太久,伸手去拿手机,却无法从炎育陵手中把手机拔出来。

“我不明白……”炎育陵垂下头,手松开了些,手机立即被芦绍宗抢走。

“宗哥,我……不是……很明白……你刚刚说的什么……”炎育陵抬起头,紧握住颤抖的手,说得很慢,极力想表现得淡定。

“人越大,经历的事就越多,遇到的困难越棘手,藏在心里的秘密也更多。” 芦绍宗一边说,一边慢慢把炎育陵搂进怀中,“像独自坐着载重太多的热气球,陆地上的人救不了气球上的人,只有气球上的人可以把重量丢下,不让自己下坠。”

炎育陵像块木头,一动不动,断断续续自言自语:“不是……应该……不是……我不明白……”

“没事,不会有事的,不用担心。”芦绍宗低声安慰,在炎育陵冷静下来之前,一切有建设性的提议都没有意义,只会显得冷酷无情。

“回家……我……必须回家……”哪里出问题了?自己没有反抗母亲,只是病了很久,难道是因为没有打电话回家?炎育陵尝试冷静思考,要解决问题,就必须知道问题来源。

芦绍宗不确定炎育陵指的是哪一个家?只知道再磨蹭下去就会有人经过,于是紧拉住炎育陵手腕,另一手挑起他下巴,看着他直到那到处漂移的目光聚焦在自己脸上,才冷静地说道:“我拉着你,你跟紧,放心,我不会走太快。”要是不小心摔倒就更糟了,芦绍宗决定放弃用跑的。

“那个……”炎育陵指向芦绍宗放手机的口袋,眼神呆滞地道:“不是我。”必须否认——这是公司教的,任何模棱两可的绯闻都必须否认,努力牵起嘴角,语气无比轻松地道:“这样说就行了吧?宗哥你不用担心,我知道怎么应付,你是有经验的经理人,我也不是菜鸟噢。”

见炎育陵这时候还要强颜欢笑,芦绍宗心痛得可以。炎育陵看到的新闻报导里的照片打了马赛克,看不出是本人,但最初流传的短片完全没有遮掩,甚至还有脸部大特写。

算了,回去再慢慢说明吧。

“走。”芦绍宗沉声,拉着炎育陵大步走向出口。玻璃门往两旁滑开时,他回头确认炎育陵的状态,见他腰背直挺、抬头挺胸,嘴角保持一抹写意的微笑,暗色眼镜底下的眼神透着自信神采。整个人瘦了一大圈,肤色白得像美白广告里上了厚厚粉底的模特儿,以往健康的形象已大打折扣,呈现的却又是另一番不一样的魅力。

这个男孩,是如此的完美。

凭自己的经验,芦绍宗可以预见,如果没有这起短片事件,炎育陵可以在二十五岁以前就在歌影视三界占有一席之位,他会打破公司里所有前辈的辉煌纪录,他会引领风潮,他会创造销售奇迹,他会成为传奇。

老天真残忍,玩得太过分了。

走出门,芦绍宗直线往停在等候处的车子大步走,闪光灯先从自己右前方射来,紧接着是快速靠近的快门和脚步声。芦绍宗四周扫了一眼,认出这些记者至少来自五家不同的媒体,由此可以肯定,出院的消息被传了出去。

芦绍宗将炎育陵拉近自己,搂着他的肩膀,另一手把纷纷递上来的录音器给扫开。

“你是为了钱去拍GV吗?”
“是被逼的吗?”
“你是靠黑势力进军娱乐圈的吗?”

炎育陵垂着视线抿唇微笑,只字不言。不要理会就行了,迟些开记者会否认就行了。他这么告诉自己,记者所有辛辣的问题渐渐只变成耳边的嗡嗡声。

“炎育陵,你觉不觉得自己很贱?”

这个问题从身后传来,芦绍宗登时止步回头,认清问出这话的记者样貌,你完蛋了,他暗下决心要用自己的影响力封杀这名记者。

只这么停一下,记者便趁机团团围上,连电视台的摄录机都出现了。

“这里还是医院范围,请你们自重!”芦绍宗紧紧抱着炎育陵纤瘦的腰,抬手遮住摄录机刺眼的灯光。

芦绍宗这么吼,炎育陵吓了一跳,正好听见身旁某个女记者问道:“炎育陵,你身体还好吗?”

关心的问候不能不答,炎育陵转过头送上一个灿烂的笑容,“我没事,谢谢。”

快门顿时响个不停,这可是继事件发生以来,炎育陵的第一句回复!

芦绍宗趁这空隙推开前面的人,车子已经在面前,他赶紧打开副驾座的门,侧过身让炎育陵上车,不厌其烦地推开探进车厢的录音机和摄像镜头,关门后便把车上锁,快跑到驾驶座一侧。炎育陵很机灵,自内帮他把车门打开。

车镜无法自外看到内部,反正拍不到东西,这群记者一溜烟很有效率地离去。芦绍宗知道他们是要赶回各自的交通工具以跟踪自己,连忙启动车子,狂踩油门疾驰而去。

经过几次惊险改换车道,在高速公路摆脱了尾随的车子,芦绍宗驶离高速公路后还是不敢大意,尽走未开发的偏僻小路,纵使车行颠簸很折腾也没办法。为了注意路上情况,芦绍宗无暇多留意炎育陵,只偶尔朝他看几眼,每一次看,他端正的坐姿还有面上的脸色和视线,似乎都没有变化。

“别想太多,回去先好好睡一觉,天大的事,醒来再说。”芦绍宗突然有个无稽的想法,仿佛一直沉默下去,炎育陵会突然消失。

“没事的。”意料之外,炎育陵的反应很快。

炎育陵挪了挪坐姿,舒服地靠在车座,把眼睛摘下拿在手上把玩,“我知道怎么做。”母亲想要自己退出演艺圈,回家待在她身边,乖乖念书、练琴、练书法、照顾弟弟、做家务、报告自己所有行踪、想做什么事都必须征求同意……

总之,顺母亲的意就行了,如果这是惩罚,那认错就是了,自己的错自己承担,然后很快就会雨过天晴。

“这样很好,我本来就不适合当艺人。”自己做了太多错误的决定,影响了身边的人的生活,不能再错下去,孩子就该留在父母身边,并且言听计从。

芦绍宗禁不住看向炎育陵,差点忘了自己正在开车,方向盘不慎歪斜,车子驶离车道造成车身剧烈摇动,他赶紧把心思收回。

好什么了?这孩子的脑袋到底在想什么?

卢绍宗做了炎育陵会崩溃或歇斯底里的心理准备,但是炎育陵现在的冷静和坦然却让他更觉不知所措。

“不要乱想,宗哥会帮你。”卢绍宗伸手去揉炎育陵头顶,拜托你,他在心里说道,不要突然变得这么坚强。

“已经够了。”冷冷的一句话透出,但炎育陵的嘴角依旧勾勒着淡淡的微笑。

“没有人救得了我。”手从肚子慢慢往下摸,隔着柔软的布料隐约摸得到手术的痕迹。

疤,又是一道痛过的疤。

麻醉效用过去的时候,痛得以为伤口不可能会好,夜里痛醒,会希望韩封和路卡就在床边哄着自己。

结果,一个人撑着,还不是活得好好的?

“气球太重了。”那些重量,都是刻在身上的疤,卸不下来的。自救都这么难,怎么还能奢望被人拯救?

“已经……不能飞了。”

沉重的气息,顿时填满车厢内的沉寂,仿佛任何语言,都会被这浓浓的氛围给糊在一起,沦为无声的叹息。

只剩下汽车空调呜呜声,以及轮胎碾过凹凸道路的碎裂声。

能明白人终需懂得自救是好事。

但是……

没有路灯的道路只有车灯的照明,芦绍宗必需专心驾驶。他扭开车中音响,播放To Exit的CD,希望这些散发着青春活力的摇滚歌曲,能让炎育陵想起那个单纯的、可爱的、在舞台上,或在球场上都充满生命力的自己。

炎育陵,你不需要下坠,你值得更好的选择。

有谁,可以让他把这番话听进去?

感动,终于,回来了 T T

说些话:本周琐事比较忙,到今天才有办法静心写新章节,暂时写到这里,希望今晚赶得上自己想要的进度……

“对不起。”

这三个字组合成的句子,大概是炎育陵说得最熟练的一句话。

出院第二天的早报娱乐版头条大大的三个字——‘我没事’,马上掀起多方批评。

杨总裁和公关经理较晚时前来宿舍探望。公关经理和芦绍宗是老友,事先提点了他,为了自身未来着想,千万不要再处处维护炎育陵。

窄小的客厅里,沙发旁搁着一个包装大方得体的水果篮,还装饰着一只可爱的绒毛小熊,但携礼前来的人却铁青着脸不发一言。

见此情景,即使芦绍宗温言地说‘坐下慢慢谈’,炎育陵也不敢装傻,面向着杨总裁深深鞠躬道歉。

“这种事曝光,你还敢光明正大说没事。”杨总裁严肃地道。

“育陵才刚出院,能不能等他……”

“绍宗。”杨总裁打断,斜眼瞪站在炎育陵身旁的芦绍宗,“我原本不想来,可事情已经发生了半个月,你还是什么来龙去脉都不知道。”说着又看向还没直起身的炎育陵,稍微抬高了声量续道:“是不是该轮到他自己说明?”

“对不起。”炎育陵重复。

“现在道歉根本没用,你对公司隐瞒这么重要的事,有想过公司该怎么向大众交代吗?”

“对不起,是我的错。”炎育陵以不变的平稳语气回应。

芦绍宗不忍再看炎育陵低头认错,打算硬把杨总裁请走,却见炎育陵站直了身。

“但是很抱歉,这件事,我不愿意对任何人说明。”炎育陵目光谦逊地低垂着,语气却非常坚定。

杨总裁皱眉,不一会儿,放缓了语气道:“公司如果不知道实情,就没办法帮你。”

“没关系。”炎育陵答得很干脆,抬头看向杨总裁,微扬的嘴角透着淡淡的感激之情:“我知道这件事很糟,我会自己承担,不需要公司操心。”

杨总裁沉默了一阵,轻轻叹口气,站起身对芦绍宗道:“合约的事你尽快跟他谈,记者会这两天内必须召开。”

“他的状态还不适合面对媒体!”芦绍宗沉不住气,语带怒意。

“公司有公司的难处,你应该明白……”公关经理抓着芦绍宗肩膀,避免他说出不理智的话。

芦绍宗不满,张口要再反对,炎育陵竟抢先道:“我明白,公司不能因为我,坏了名声。”

内疚地低下头,炎育陵吞了吞口水才接道:“我决定退出演艺圈,辜负了公司的栽培,我很抱歉。”

再次弯下腰,无助而生的委屈,正在酝酿哭泣的情绪。

炎育陵闭上眼,必须忍,因为错的是自己。

“真的……很对不起……”

听见炎育陵颤抖的话声,芦绍宗忍无可忍,打开宿舍房门,用难看的脸色明示老板和同事马上滚。

次日早晨在公司召开的记者会,短短两分钟便结束,炎育陵只说了几句话。

“我很高兴,曾经有人喜欢我做的歌,很感激,大家给过我无数难忘的舞台回忆,我没有办法补偿大家对我的失望,唯一能做的,就是离开,对不起,真的很……”

话没说完,记者即开始猛烈轰炸,芦绍宗立刻宣布记者会结束。

接着在公司处理合约,炎育陵即已宣布退出,便没有谈更新合约的必要,仅仅签了几份文件,便不再是公司的物品。

为了等守在公司每一个出口的记者群减少,芦绍宗把炎育陵带到自己的办公室,陪在他身边寸步不离,也不让任何人接近他。出院的消息是怎么走漏的?芦绍宗还没查出来,是以也无法相信每一个表示想要关心问候炎育陵的艺人和职员。

炎育陵的情绪一直很稳定,安静地翻阅音乐杂志、观看野生动物记录片,偶和芦绍宗闲聊几句,困了就沉沉地睡着。

瞧沙发上的人已熟睡,发出细微的呼吸声,芦绍宗便放下正在处理的文件,把电视关了,走到沙发旁,俯视舒适地侧卧的少年。

炎育陵天身一幅黄金比例的衣架子身形,加上后天勤奋的锻炼,即使消瘦了很多,亦不至于变成个松垮跨的瘦皮猴,臂上精练的肌肉轮廓犹在,自敞开的袖子若隐若现的胸肌依旧结实,比入院前更突出的锁骨为他宽阔的肩膀勾勒出一道非常迷人的线条。如此诱人的身材,在韩封的公司居然只拍过一辑尺度大胆的照片,按芦绍宗对以往的韩封的认识,说不可思议亦不夸张。

然而,芦绍宗并不难理解韩封为何没有极力剥削这孩子的美好色相。炎育陵这么有才华,就算还未展现任何创作或演唱实力,像韩封这样精明的人必定看得出他非池中之物。

或许那两起绑架事件就是一个契机,让韩封决心去培养这条蛟龙,带他远离黑暗的沼泽。

我到底该怎么做,才能延续韩封对这孩子的期待?芦绍宗按着紧绷的眉心。

炎育陵始终没有自己说出被绑架和凌虐的经过,芦绍宗心知肚明,自也无需多问。之前和夏穆讨论过,霍瑶行事之狠辣阴险,早在两人还没在一起时就知道,所以他们都猜测这件事很可能就是令韩封和路卡如今生死不明的导火线。如果泄露短片的人是霍瑶,搞不好就是这女人想再对炎育陵下手的前奏。

“总而言之,不可以让他回去。”夏穆宣布这样的结论。

不回去,又该怎样?

芦绍宗充其量只是个打工族,虽然私人办公室看起来很有门面,薪水却其实不见得很高,住的地方两人同居勉强算刚好,要住三个人就太小,他没有办法很豪迈地告诉炎育陵——留下,宗哥养你。

这跟娶老婆的道理是一样的,必须确定自己有能力,才能许下照顾对方的承诺,对方的身家有多少并不应该成为帮助自己做决定的因素,总不能告诉炎育陵——你把你的钱给我,我们一起搬到大一点的房子去住。

想到这,芦绍宗更加烦恼,为了保护炎育陵,自己一直和杨总裁唱反调,年终花红什么的是完全不能期望,只能祈求不会被降职。

思前想后,最好的方法就是炎育陵能够靠自己独立生活,不能回国,也最好暂时离开台 湾,毕竟在这里至少两三年内他是不可能平静度过的。

芦绍宗坐到沙发一角,确定没把炎育陵吵醒,再把手放到他头上,轻而缓地抚摸,一边思索说服他的方法,也一边想着自己是否有可能请长假陪他找个可以安顿下来的地方。

“哈……”

不太清楚过了多久,炎育陵轻轻的笑声突地打断芦绍宗的思考。芦绍宗抬起手低头看,暗想这孩子大概是在做梦,没想竟迎上一张染上淡淡喜悦的笑脸。

“笑什么?”芦绍宗轻声问。

炎育陵又合上眼,脸贴着沙发蹭,不舍得起来。

“梦见宗哥了,在和封哥玩扑克。”

“噢?”芦绍宗不想破坏炎育陵慵懒的心情,便暂把心事放下,微笑着回道:“我们以前的确蛮常赌牌,输了就必须让对方三拳。”

炎育陵笑得更乐,稍微挺起上身,把头枕在芦绍宗腿上,接着叙述自己的梦境,“我就躺在封哥腿上,然后有人像现在这样摸我的头,应该是路哥吧。

“好像少了个人。”芦绍宗心想家里那只要是知道自己被省略了,定要闹别扭。

“哈哈……”炎育陵忍不住又笑,“我有点怕夏先生。”

“他其实很关心你,只是偏激了点。”

“我明白。”

“明白就好。”

沉默维持了数秒,办公室外的电话声响个不停,即使已近黄昏,忙碌似乎永无止尽。芦绍宗特地在门外贴了警告牌,才换得到现在的空闲。

“穆找了很多调养身体的资料供我参考,昨天熬给你的那锅汤,就是他找来的食谱,味道还不错吧?”芦绍宗尝试延续交谈。

“嗯,很好喝。”炎育陵翻了个身,面向沙发内侧,稍微缩起双腿。

好久没有睡前一点烦恼都没有。也好久没有梦到会让自己想睡回去接着梦的好梦。

芦绍宗见炎育陵似乎还想重投梦乡,不禁有点为难。沙发再宽敞,也不是一个很理想的休息场所。看看窗外渐暗的天色,已经差不多是时候离开,媒体不可能全数散尽,待会儿势必还是需要玩飞车游戏。

“宗哥。”炎育陵先芦绍宗开口,“公司宿舍我应该不能住了吧?”

“没人催你走,你可以先住着,我正在物色地方让你搬。”芦绍宗之前便是忙着浏览租屋资料。

“不用了,反正我打算回国。”炎育陵语气平稳,眼皮还是合着,仿佛在说鸡毛蒜皮的小事,“封哥租的公寓我会继续租,等事情告一段落,就让贝鲁她们搬回去吧,那里比宿舍舒服,而且,房子一直空着也不好。”

公司没有终止和贝鲁等人的合约,炎育陵为此非常庆幸,而且有芦绍宗看着她们,自己更可以走得放心。

芦绍宗默不作声,好一会儿才叹了口气,无奈地道:“你就不能听我的话吗?”

“你不用担心我。”

“我要怎么不担心?育陵,我没有问你,你就应该明白我已经知道短片的来历?”芦绍宗语气开始激动,手掌静止在炎育陵头顶,停下了轻抚他柔软发丝的温柔动作。

“真的不会有事,你相信我。”

“唉!既然入了正题,我们就好好谈,你起来。”芦绍宗环臂胸前,神情顿时严肃。

“要我相信你,就必须有根据。”待炎育陵慢慢地坐起,背靠着沙发盘起腿,芦绍宗便接着道。

炎育陵茫然地看着前方,眨了眨眼,淡然道:“家,是最安全的地方,不是吗?”

“不一定是。”芦绍宗断然。

“我妈快死了。”

“什么?”芦绍宗讶异地转过身。

“我弟弟还小,我……”炎育陵低下头,咬了咬唇,续道:“我可能没有资格教他什么,不过,至少……不能当个不孝的榜样,我必须回去,不然……我没有办法原谅自己。”

“但是……”芦绍宗把手搭在炎育陵后颈,倾身向前担忧地道:“霍瑶可能会对你不利,那个短片或许就是从她那里泄露出来。”

听到霍瑶的名字,炎育陵还是会不由得绷紧神经。路卡那时候究竟如何处置了霍瑶,他并不知道,既然芦绍宗这么说,看来那女人还活着。

炎育陵深吸口气,缓缓道:“不会的,路哥说,他已经把录下里的档案都销毁,那个人如果要勒索我,不会等到现在。”

“那短片到底是从哪里来的?你是不是知道?”芦绍宗突然有感炎育陵很清楚短片泄漏的真相,他也不想问得这么直接,但这孩子就是吃硬不吃软!

如他所料,炎育陵立刻皱眉撇过脸,明显的心虚。

“育陵!”芦绍宗沉声斥。

“宗哥,我不想说。”炎育陵站起身,走到电视旁的CD架前,一片片拉出来看了眼再放回去。

“好,我跟你回去。”芦绍宗冲动地道。

炎育陵立即转身,脸上浮现愤怒之色,“不行!你答应我会看着To Exit,公司里我只相信你!”

“那你留下,搬到我家去。”

“你没有权利替我做决定。”炎育陵又转回身,把手上的爵士乐CD插回架子里,加快翻看CD的动作,反映着内心的不耐。

“是谁?你不告诉我,我就把To Exit交给别人负责。”芦绍宗态度强硬。

啪!

炎育陵陡地把手上的CD用力丢向墙壁,CD壳摔到地上时便破裂,里面的CD安然躺在地上,CD上有黑色马克笔的签名。

炎育陵赶紧上前把CD壳和CD捡起,看清了这是beyond的签名CD,一定非常珍贵。

“对不起……”炎育陵一边道歉一边尝试把分成两半的CD壳装回去,后来想想CD才重要,便马上把CD放进音响里播放。

经典歌曲‘海阔天空’的过门音乐响起,炎育陵才松了口气。

“对不起……”他再次道歉,背对着芦绍宗,不敢转过身。

“办公室我一星期待不了八个小时,喜欢的CD不会摆在这里,而是车上。”芦绍宗话里不带一丝怒意。

芦绍宗车上的CD,是《To Exit》和《Zero》。

瑞哲曾开玩笑,炎育陵要是出到第五张专辑就烦恼了,因为‘四’不是个吉利的数字。芦绍宗不假思索地搭腔说——‘炎育陵’三个字就是品牌保证,谁管他吉不吉利?

“宗哥,你相信我……”炎育陵内疚地道。

“我只想知道伤害你的人是谁,我不会允许他再这么做,我不明白你为什么不肯坦白?你要我相信你,但是你自己呢?”

“那个人不会再伤害我。”炎育陵双手抓着桌沿,“她只是……”

芦绍宗屏息静听。

“她只是要我回家。”炎育陵说完就垂下头,上半身的重量,几乎都压在手上,伤口,似乎又隐隐袭来刺痛。

‘仍然自由自我,永远高唱我歌,走遍千里……’‘海阔天空’激励人心的歌声填满了沉默。

“封哥很喜欢beyond。”炎育陵扬起的嘴角在颤抖。

“你弟弟?”芦绍宗冷冷道。

炎育陵转过身,用恳求的语气道:“不要猜了,她没有恶意,我想这样相信,所以……不要追究,好不好?”

芦绍宗重重哼鼻。心里想着‘不好’,却说不出口。

炎育陵居然想要保护伤害自己的人,如果不是因为那个人快死了,唯一的原因就是炎育陵疯了。

芦绍宗抬手揉眉心,想为自己找一个光明正大的理由,来劝炎育陵做个不孝的儿子。

“家人是我最大的心结,我不可以逃避,我……”

‘原谅我这一生不羁放纵爱自由,哪会怕有一天会跌到……’韩封喝了酒搂着路卡乱唱的样子浮现在脑海。

“我还要等封哥和路哥,等他们回来,我必须是一个不再让他们操心的人。”

见芦绍宗还是铁青着脸不说话,也不看自己,炎育陵慢慢走回沙发,跪坐在芦绍宗身旁,低着头:“宗哥,拜托你相信我,这样……我才能相信我自己。”

“我没有不信你,我只是担心你。”芦绍宗心疼地抚摸炎育陵瘦削的脸庞。

“对不起,我不想让你担心,我不想的……”炎育陵红了眼眶,欲言又止之际,就被芦绍宗有力地拥进怀里。

这个温暖的拥抱,能给自己安全感,但是,不能让自己更坚强,自己终究必须离开保护自己的人,学习单独面对自己的困难。

“为什么,我总是可以遇到像你这样的人……这样……要离开……很痛苦诶……”既然要走,炎育陵不想浪费,贴上芦绍宗可靠的胸膛,放声哭泣。

“因为你幸运。”芦绍宗轻声在炎育陵耳边说道。

“嗯……对……”

“你会一直很幸运,一定会。”

“好……我会……”

‘今天只有残留的躯壳,迎接光辉岁月,风雨中抱紧自由,一生经过彷徨的挣扎,自信可改变未来,问谁又能做到?’

Beyond的精选CD播到了第二首‘光辉岁月’。沉浸在芦绍宗强大的拥抱,还有温柔的言语,除了安全感,炎育陵体会到了另一件事。

男人,必须挺起胸膛,才救得了人,救得了自己。

“谢谢……”他抱紧芦绍宗强壮的身躯,真心感谢先后出现在自己艰难时期的人,谨记着这些人如何教自己成长,勇敢地走向未知的前路。

看到zhuoxing的留评就觉得很惭愧……这星期我的进度一直很缓慢,重头戏难写

“这里是睡房,你睡下铺吧,不需要爬高爬低!这是浴室……不好意思!脏衣服累积了很多,我一会儿就拿出去洗!这是厨房,不过我几乎没用,反正膳食都是公司提供嘛!然后客厅……那电视坏了,你无聊的话可以看杂志!”

中稻薰从坏掉的电视旁的箱子里搬出一叠杂志,兴致勃勃地一本一本翻看:“都是近几个月的新刊,有时尚杂志、电影杂志、音乐杂志、运动杂志……”翻到一本八卦杂志,封面是师兄打了马赛克的全裸正面,薰仿佛触电般全身一震,立马把杂志丢回箱子里,一边拍掉手中的灰尘,一边转身对师兄尴尬地笑着道:“师兄你饿不饿?我弄方便面给你!”

“不需要,宗哥会帮我准备吃的。”炎育陵大方地回应,像不曾看到那本杂志。

中稻薰是英日混血,十七岁,在BANNED出生,说得一口流利的中日英三语,强项是外景主持,目前正在录制美食节目,在公司很有人缘,不久前便被芦绍宗叫去打球。

薰身高一百九十三公分,炎育陵仰着颈和他对视,没一会儿脖子就感酸疼了。

“你去忙你的吧,我一个人行的。”炎育陵揉着后颈往破旧的单人沙发坐下。

由于身体状况还不稳定,芦绍宗坚决不允许炎育陵马上回国,向公司要求让他在宿舍住上至少两星期,哪知才多住了一天,次日就被赶出单人宿舍,被安排到公司面积最小的宿舍单位,和薰同住。

之前和薰打过球,炎育陵对这个性直爽的师弟挺喜欢,不抗拒和他同住,费了好一番唇舌才劝阻芦绍宗去和做出这决定的公司有关部门理论。

芦绍宗大略检视了一遍宿舍,即把炎育陵留下,出去给他添购宿舍里缺乏的日常用品和电器家具,当然也要顺便给他准备营养均衡、口味清淡的正餐。

中稻薰站在沙发后搔着头,他并不赶着出门,但突然间和自己崇拜已久的师兄近距离相处,不自觉紧张了起来。

“啊!师兄,你肩膀酸吗?我来给你按摩!”见师兄在揉着后颈,薰立刻靠上前双膝着地,抬手到炎育陵肩膀上,用力地按揉。

炎育陵来不及回绝,也不好意思推开师弟,只尴尬地道谢。

“这力道还行吗?”薰把手肘抵在师兄肩窝向下压。

“可以……轻一点。”好痛——炎育陵暗忖,咬着牙忍耐。

“这样呢?”薰再问,这时他不用手肘,而是把双手伸进师兄衣衫,抓着师兄双肩搓揉。

这根本没轻啊……炎育陵忍不住低低‘嘶’了一声,感觉肩骨像要被捏碎,但又不好意思拒绝师弟的好意。

“师兄,你……”薰舔了舔干燥的唇,还没褪去的紧张感令他的语气显得僵硬,“你真的瘦太多了,那个……一定要好好吃饭啊!我妈常说,男人最重要的就是力气,所以一定要很能吃!所谓能吃是福嘛!我妈若见我只吃一碗饭就会不高兴,硬逼着我再吃一碗!还有我爸,最近给我寄了很多补给品,我告诉他我还那么年轻,他就说男人不趁年轻好好补一补,以后哪有精力打拼事业?还有啊……”

薰话匣子一开就停不了,果然是很适合做外景主持,自说自话的能力非同一般。听着薰说他母亲做的什么拿手好菜,和开明的父亲鼓励他为了理想而半工半读,炎育陵暗自心酸,然而薰说得开心,自不好去打断或泼冷水,于是就只能强颜欢笑。

“师兄,这样好多了吗?”薰停下手,把头伸到炎育陵脸旁,距离极近地问。

“嗯,谢谢。”炎育陵说着即站起身,担心薰还要继续折腾自己。

“那就好,我还担心我力气太大,哈哈!”薰傻气地笑。

炎育陵无奈地抿唇,抬头看墙上时钟,已是上午十点,便好奇地问:“你不出门吗?我听说你早上是要上学的。”

“啊,今天拿了假,因为要出外景,明天才回来。”薰突然想到什么,大声叫道:“糟了!我还没收拾行李!师兄,你……你先自便,不好意思!我很想陪你说话的!真的!”

炎育陵略扬起嘴角摇头,“没关系,你真——的,不用太在乎我,我倒还担心你,需要帮忙吗?”

薰忙摇手,慌慌道:“不用不用!我怎么可以麻烦师兄!”

“我说你啊……”炎育陵环起手臂在胸前,语气略显严肃地道:“别再叫我师兄。”

“你是师兄啊!”

“已经不是了。”炎育陵保持微笑,反正已成定局,无谓觉得悲伤。

“话不能这么说!”薰突然严肃起来,“你的成就和实力都是公认的,也是鼓励我努力奋斗的动力!这跟你还是不是公司的人,或是不是在演艺圈没有关系!不是有句话说‘一日为师终生为师’吗?那,就算是学校老师退休了,见到面还是会称呼他老师不是?你虽然没直接指导过我,可是我真的从你身上学到很多精神层面的东西,比如说啊……”

“够啦!”炎育陵掩着嘴窃笑。薰这人真的太爱说话。见他嘴又张,炎育陵赶紧接道:“我不习惯被这么叫,你叫我名字就好了。”

薰愣住,盯着师兄那终于出现明显喜悦情绪的脸,心底油然而生一感触。

真好看啊。

和之前打篮球时的帅气不同,现在的师兄笑起来有种凄凉、虚弱的美感。

“那……我叫你……”吞了吞口水,薰意外发现自己心跳加速,“育陵哥……行吗?”

炎育陵笑着点头,高头大马的薰流露出的腼腆神态让他觉得逗趣,突觉这么嘲笑人有些失礼,便忍住笑意,走上前推着薰的肩膀,催他回房间收拾行李。

“我先给你倒杯饮料!”薰转身跑到厨房,蹲在冰箱前,冰箱门暂时阻隔了自己偷看师兄的机会。

只是崇拜而已,就这么简单!薰在心里提醒自己。

X

西门町某家小酒吧,中稻薰和一群朋友围坐着饮酒聊天。

薰身形高大、五官深邃,板起脸时一点少年稚气也没有,进出成人场所不曾被怀疑过年龄未满十八。

“啊——”薰喝光一瓶啤酒,将上身重重靠向椅背,仰头呐喊。

“是男人就去告白啊!在这里乱喊有屁用啊?”“对啊!告白又不会少根毛,顶多被拒绝而已。”“你条件那么好,不会有人拒绝的啦!总之下次见面你就去告白,我们支持你!”

听着朋友你一言我一语的鼓励,薰却没有从中得到一丁点的勇气,因为这些听了他诉说单恋困扰的朋友,并不知道那个神秘的对象是谁。若是知道,他们应该就不会这么干脆地支持了。

薰单恋的对象,已经和他同居了一星期。两人分睡上下铺,几乎每晚睡前,薰都和他聊上近一小时的天,日复一日不觉厌倦。这个人是个很好的聆听对象,薰把自己从小到大的生活都说了个遍,他都不会嫌烦。

薰早上上学,下午到公司上课,晚上偶尔有节目要录,宿舍住了三个多月都未曾打扫过,非常脏乱。这个人一住进来,第一天就把睡房和浴室打扫得干净整齐,厨房和客厅第二天便跟着焕然一新。接下来的几天,薰每次回到宿舍就会有温热的晚餐等着自己,若回得迟了,那个人竟都没睡,还会在很短的时间弄出一道简单又健康的宵夜。原本只有饮料的冰箱,因为这个人的到来,变得就像自己老家那个永远吃不空的冰箱。

这对象,就是炎育陵。

薰很肯定自己的性向,他有自己所属的圈子的朋友,也曾经交过男朋友。他没有特别隐瞒,但也不会公开出柜,毕竟演艺圈这条路,还是保有多一些隐私好些。

第一次见到炎育陵,是在聚集很多街头表演艺人的地下道。薰当时站得很远,正在认真演唱的炎育陵应该是看不见自己。

回想那个时候,大概就是一见钟情吧?

薰看了无数次炎育陵的街头表演,都提不起勇气上前认识。炎育陵正式出道后,他就成了忠实歌迷。但是那距离太遥远。有次MY经纪公司公开招人试镜,他想都没想就去了,结果真的如愿以偿,和心上人之间的距离突然间就缩短了那么多。

不过,那也让他看到了更大的阻碍。

炎育陵受公司力捧,一天比一天红,成功之快,公司上下无人能及,这样的天之骄子,怎么可能对自己有意思?就算自己有办法让他动情,他又怎会为了恋爱放弃事业?

于是,薰决定放弃向炎育陵表达自己的情感,怀抱着暗恋的心情,直到被时间的流逝给冲淡。

世事难料。

如今,炎育陵被公司解约,睡在自己床下,为自己洗衣、做饭、打扫……

薰在捷运站告别友人,准备乘最后一班捷运回家。站在四周仅有寥寥不超过十人的月台,薰找了面墙靠着,拿出手机,戴上耳机,播放手机里的某个视频观看。

看着视频里衣不蔽体的美男子,听他一边扭动身子、一边发出焦虑的喘息,百看不腻,无论看了几次,薰还是会不由自主浑身发热。

“育陵……你好美……”手指触摸着银幕里那个美男子的绯红脸庞,薰细声呼唤自己朝思暮想的人的名字。

自从炎育陵的性虐视频曝光,薰就很后悔自己没有趁早表白。如果早知道炎育陵不抗拒同性相吸,就算只能维持神秘的地下情他也甘愿。

现在,该就是所谓的守得云开见月明吧?炎育陵现在正落魄,有个人来爱他不是很好吗?或许,炎育陵这么用心照顾自己起居饮食,其实是一种暗示?

集合了天时地利人和,只差自己的勇气了!薰把视频关掉,握拳给自己打气。

三小时后,薰终于抵达宿舍楼下。他在停车库绕了一圈,察看芦绍宗的车子是否有在。在这之前,他在便利店吃了两大份便当,买了半打啤酒,喝了四罐,脑子一边不停地考虑,最后终于决定买下润滑剂和保险套。

男人和男人之间就是不需要太多言语,做就对了!

薰越是紧张,酒意就越上涨,电梯一层一层往上升,他的心跳也在逐渐加速。

“师兄,我喜欢你。”薰在电梯练习告白。他还是比较习惯这么称呼炎育陵。

“我们在一起吧!我会很爱你!”年少的薰,觉得两个人只要彼此相爱就能在一起。

“别看我年纪小,我很有经验,绝对可以满足你。”薰很早就有性意识,十四岁便开始交男朋友。

自言自语地反复念了这几句,薰赫然发觉自己已经站在宿舍门前,手里的钥匙插入了锁孔。

“不行!”薰拔出钥匙,烦躁地抓头,“还没做好准备……”

正踌躇不前,房门居然陡地自内推开。薰猛地后退,背靠上了身后的墙,怔怔地看着为自己开门的人。

炎育陵也打量着一身酒味,还面红耳赤的薰,一会儿便皱起眉头略感不悦地道:“现在是半夜三点,你知道吗?”

“你……怎么不穿衣服?”薰感觉口干舌燥,视线无法从炎育陵赤。裸的上半身移开。他从没看过男人能有那么纤瘦的腰,还有光滑的皮肤。下腹部动过手术的痕迹,此时也显得异常性感。

这是重点吗?炎育陵不由得哼鼻。薰年纪这么轻,还是个学生,在演艺圈才刚有点小成就,就在外头喝酒至深夜,罔顾了公司的规定,等于拿自己的未来开玩笑。薰和公司里的新人一样,暂时没有公司指定的专属监护人,炎育陵觉得自己身为前辈,是不是应该稍微教训他几句?

“电风扇坏了,明天会有人来修。”炎育陵没好气地转过身,门仍开着。

薰依旧背靠着墙,吞了好几次口水。

炎育陵把稍长了些的头发绑成小马尾,纤细的颈项、宽阔的肩膀、优美的背、胯骨露出的白色内裤边沿、尾椎一条像恶魔尾巴般的疤痕、宽松短裤下结实的大腿肌肉、皮肤细嫩的膝弯、脚毛比一般男人还少的瘦长小腿、乃至脚踝和抬脚时露出的脚底板,看在薰眼里都是极致美丽、且充满诱惑的景象。

“还不进来?”炎育陵半转过身,瞪着还在门外发愣的薰。

“是!马上进来!”薰赶紧跌跌撞撞冲进门,顺手带上门后,便把手中提着的两罐啤酒递向炎育陵。

“我有啤酒!一起喝吧!”薰咧开嘴灿笑。

炎育陵无奈地接过啤酒,自顾自走进厨房,耐着性子好声好气道:“你先去洗澡,我做些热饮料给你解酒,喝了再睡,可以减轻明天宿醉的不适。”

“师兄,你对我真好……”薰沿路扶着能扶的东西走到厨房的小圆餐桌坐下,趴在桌面上欣赏弯身把啤酒放进冰箱、再拿出一颗鲜黄柠檬的美人。

“哼……”炎育陵转身走近餐桌,隔着桌面瞪抬头对着自己笑嘻嘻的大醉猫,随即伸手盖在他额头上,测了测温,又蹙起了眉头。

“有点烫,怎办?明天能上学吗?”炎育陵抬抬下巴,略带责备口吻地问,见薰傻愣愣地眨眼,便彻底放弃教训的念头,把手收回。

“师兄!”薰下意识紧抓从自己额头移开的温热手心,“师兄,我……”手攀上炎育陵手腕,不小心拉得太用力,炎育陵立即一个踉跄后仰摔倒,跌坐在地。

薰马上弯身去扶,两手抓着炎育陵的腰,轻轻松松站起身,把炎育陵抱起来放到桌上。

“没摔伤吧?”薰慌张地问,双手搭在炎育陵肩上。

炎育陵被这么突然地一抱一放,完全没有半秒空隙拒绝,心里只感加倍的无奈,手掌自然地移到自己隐隐作痛的右臀搓揉。

薰见状即眼前一亮,一把将炎育陵扛到肩上,大步走进睡房。

“摔疼屁股吗?我看看!”薰心想这一定是暗示,不假思索把炎育陵放到床上,手掌按着他背脊,另一手干脆利落地拉下炎育陵短裤。

炎育陵旋即翻身,但裤子已褪到了脚下,身上仅剩一条单薄的内裤。他靠到睡床深处的墙,怒视着薰低斥:“中稻薰!你清醒一点!”

“我很清醒。”薰把挂在炎育陵脚上的裤子粗暴地拉下,随手甩在地上,并脱下自己的汗衫,再松开腰带。

炎育陵虽然觉得这情景很夸张,像被捉弄,但还是知道自己非逃不可。他爬起身要从薰身旁的空隙下床,薰竟扑上来抓着他肩膀将他按回床上。

“师兄,我喜欢你!”薰说得很大声,与其说是告白,听在炎育陵耳里比较像恐吓!

“中稻薰,你冷静点,听我说。”体力斗不过薰,炎育陵判断挣扎或攻击都是下下策,若大声喊人来救,薰的前途就完了,这是中下策。

“师……育陵哥。”薰想到炎育陵不习惯被称呼‘师兄’,于是便及时改口,投其所好。

“育陵哥,我喜欢你很久了,从第一次看你在街头唱歌,我心里就只有你。”薰俯下身,胸口与炎育陵相互紧贴,边说边抬起左膝,自炎育陵胯间把他两腿左右分开。

“中稻薰,我不管你是不是在捉弄我,总之你听清楚,我不会喜欢男人,在事情变得难看以前,请你停止。”炎育陵竭力让自己冷静,语气冷漠。

“你说谎,你如果不喜欢我,为什么对我这么好?替我做饭、洗衣,连内裤也洗,担心我夜归,又担心我生病,我知道,你不想连累我对不对?没事的,我可以保密,我们在一起的事不会有人知道。”

炎育陵顿感气结。他做那些事自然有一部分是出于对后辈的关心,但另一部分是因为自己不能出门所以很无聊!

“我、不、喜、欢、你,听明白就放开我!”炎育陵抬高声量。

“育陵哥,我知道你的难处,我不介意你的过去,那一点都不影响我对你的爱!”

爱?炎育陵傻眼。爱是那么容易说出口的吗?

“拜托!你认识我多少?我又认识你多少?中稻薰,你只是想要而已吧?我也是男人,我可以体谅你,但是麻烦你自己进浴室用手解决!”

“育陵哥,你在嘴硬,你明明也想要,不然为什么不反抗?”薰牵起嘴角。

天!炎育陵瞠目结舌。身高差将近二十公分,体重差起码二十公斤,自己又不是武林高手,反抗的下场绝对是自己吃亏。罢了!跟精虫上脑的小鬼说理说不通,只好拼死逃走!

“滚开。”炎育陵奋力要把薰从身上推开,一次推不动,他吸气要再推,中稻薰突地抓着他两手手腕压在床上,下半身重重压在自己腿上,然后像个俯冲猎食的鹰,张嘴含住自己的唇。

“嗯!”炎育陵使力挣扎,却徒劳无功,感觉薰的舌头在尝试锹开自己的唇,便下意识紧紧闭着。

“别怕,我会很温柔,不会弄疼你……”薰不硬闯炎育陵口腔,只用舌头去舔他唇。

炎育陵不敢张口,怕薰趁虚而入,只能想办法让自己的腿有活动空间,才可以把这野兽踢开。

中稻薰感受到炎育陵的挣扎,便干脆双脚离地,用自己全身的重量压制炎育陵。原本就有浓浓酒意,加上长期压抑的暗恋情怀,还有年少无知的冲动,在身体与身体这般激烈摩擦之下,中稻薰的欲望忠实地转化为了生理反应。

“滚开!”察觉到中稻薰硬挺的器官在触碰自己胯下,炎育陵羞愤交加,张口大喊。

“不滚。”中稻薰再次吻住炎育陵的嘴,舌头长驱直入,肆意在炎育陵湿热的口腔滑动。

炎育陵顾不了情面了,狠狠往嘴里那根肥大疽虫咬下去,中稻薰立即大叫,起身后退。

桎梏一解,炎育陵飞快跳下床,从衣柜抽屉拿出手机,快步离开房间。

暂时放些前戏,有兴趣的亲可以猜猜看谁会来救……
话说也不是刻意卖关子,是真的只写到了这里,太久没有更新会不舒服 = =

于是写了就上吧……下文又是一整个难,大概至少需要多一星期才能更吧 orz

“莫名其妙……呸!”炎育陵把嘴里的血吐出来,从联络簿找到芦绍宗的号码,正要按拨打键,中稻薰突然从身后抱住了自己。

“师兄,做过就知道了,你会喜欢我的……”中稻薰空出一只手探入炎育陵内裤,宽大的手掌像掌握篮球,抓着炎育陵的浑圆翘臀。

炎育陵没办法转身,手臂被抱着使不上力,他一边勉励挣脱,一边按下按键,将手机贴近耳朵。

中稻薰轻易把手机抢走,扔到面前不远的沙发上,并掏出放在裤袋的润滑剂。

“这牌子是我试过最好的,味道也很香。”薰恢复用两手紧抱着炎育陵,令炎育陵的挣扎更无效用。他写意地把润滑剂按到手中,弯身下压,再伸脚去绊,又在一次把炎育陵压趴,不过这次是在地上。

“放开我!混蛋……啊!”炎育陵好不容易挺起身体,又被薰压回地面,膝盖因此大力撞在坚硬的地板,登时痛得大叫,想要再接再厉,膝盖却已酸软,还不断袭来刺痛。这种情况并不陌生,只是很久没发生,炎育陵知道这时就算没人压着,自己也站不起来。

“这就对了,师兄,我会让你好好享受……”中稻薰不晓得炎育陵膝伤发作,只道炎育陵放弃了挣扎,即喜形于色,搂着炎育陵的腰坐起身,将一只手伸到炎育陵内裤里,熟练地伺候裹在里头的器官。

中稻薰单手激烈地上下套弄,一边尽情地吻怀中人的脸颊、耳垂,还有颈项,暂时还不敢再去侵犯那张不老实的嘴。

“师兄……你好美……”

炎育陵咬牙忍受膝盖疼痛,几次要站起身都无法如愿。中稻薰断断续续说着肉麻又露骨的赞美,炎育陵只觉恶心透顶。

“怎么还没反应?”中稻薰停下手,把炎育陵身上仅余的遮掩给拉下,将见光了的诱人BANNED温柔地捧在掌心。

“师兄,你还是比较喜欢从后面吧?”中稻薰凑近炎育陵耳边呼气。

炎育陵不想多费唇舌,致力于挣出中稻薰异常有力的臂膀,当发现中稻薰松懈了点,立刻使出所剩无几的全力,把环在自己胸前的手臂抓到嘴边,张口狠咬,咬人的确很娘儿们,但自己除了口中两排牙齿,再没其 他具攻击力的武器。

“呃!”中稻薰吃痛,炎育陵咬得狠,一时还不松口,“放开!好痛!”他厉声吼,用力把手抽回来,坐着BANNED几步,见手臂留下两排明显的齿印,还咬出了血。抬头看炎育陵已爬起身,一瘸一拐地走向沙发要去拿手机,中稻薰不由得无名火起。

“你要打给谁?又是芦绍宗?那古板的大叔有什么好?”中稻薰暗暗不满芦绍宗已经很久了,过去几日明明有机会能和炎育陵两人共享晚餐,芦绍宗却偏要来加一双筷,而且对炎育陵开口闭口都是嘘寒问暖,还老是摸头搂腰地,似在炫耀什么!

炎育陵混不理会,从沙发拾起手机,发现居然是在通话中,而且电话另一头竟然是骆禾羽——打错电话了,手机联络簿里,骆禾羽的名字就在芦绍宗下面。

向骆禾羽求救好吗?

炎育陵顿了顿,但这时候哪有多余时间给他思索?待他察觉中稻薰走向自己的下一秒,手机就被抛向了厨房,不偏不倚滑进冰箱底下的缝,手根本探不进去。

“是你逼我的……”中稻薰脱下自己的长裤,三两下就把炎育陵双手反绑在后,让他腹部靠着沙发扶手,压下他背,再分开他腿。

赤。裸双臀间的私密皱褶,终于展现在眼前。

中稻薰呼吸粗重,单手搓揉着炎育陵双丘,臀上那些骇人的疤在视频中只略微闪过,并不明显,如今近距离看,才发现整个屁股几乎没有半寸完好的表面。

“师兄,你口味真重……”中稻薰吸气,把还留有润滑剂的手伸到臀缝,充分地给里面细嫩敏感的肌肤抹上。

“好热……好软……”中稻薰性致高昂,下身昂扬已经呈四十五度角。

这间中,炎育陵没有片刻停歇地呼救。他曾考虑过这种情况让别人知道的话,自己也会很麻烦,但现在别无他法。

中稻薰被炎育陵的呼喊闹得不耐烦,便脱下自己的袜子,塞进炎育陵嘴里,边道:“喊够了吧?没用对不对?师兄,我不是笨蛋,住隔壁的今晚有课到清晨,楼上基本听不见,楼下的就算听到脚步声也不会起疑,之前我很常半夜跳绳,再说你是过来人应该知道,这里的人都很把握睡觉的机会,不会那么容易醒的。”

炎育陵挣不脱手臂的绑缚,想直起身,腰部以下却被中稻薰紧紧贴着,他已筋疲力尽,却还是动不了分毫。

“师兄,我本来不想对你来硬的,但你要是回国我就没机会了,你别怕,做过你就知道我有多好,告诉你,我第一个男朋友也是硬来的,我说分手时他还哭得死去活来……”

中稻薰滔滔不绝,但口齿不太清晰,听得出还处于酒醉状态。他时不时单手轻轻把挺起身的身下人压回去,另一手则迫切地让自己的武器更坚挺。

炎育陵几次挣得用力,中稻薰便把绑缚收得更紧,再用力挣时,左臂陡然一阵剧痛,随即便完全使不了力,竟是脱臼了。

肉体的疼痛可以忍耐。

心里的恐惧和屈辱,却像铺天盖地的浓浓烟雾,驱之不散。

炎育陵无法不像想到中稻薰得手后会做些什么?八成以上会拍照留念。若自己不如他所愿和他在一起,照片可能就会变成威胁。

炎育陵确信自己不会就范。可是,有谁会相信自己是被强的?

淫、贱、堕落、放荡、不自爱、不要脸……类似的谩骂,自己究竟还要承受几回?

看吧,为什么不早点回家?看吧,又栽在厄运手上了吧。

以前不理解母亲为什么觉得自己恶心。

现在,突然觉得自己连呼出来的气,都散发着令人作呕的恶心味道。

上班午休时间更的…………

逻辑性有问题吗?是说文写得太长又太久,每次更新都很担心不小心撞到自己之前不小心铺了又忘记的梗。

求各位如果觉得有问题的话请告诉我啊……谢谢。

骆禾羽从没这么狼狈过。

他出门时被门槛绊倒,一头撞在对面邻居的门,捂着肿起的额头向火速开门察看何事的邻居道歉。

他也从没这么焦急过。

守卫处的栅栏还没完全打开,他便冲了出去,不仅车身严重刮划,还撞歪栅栏。

穿梭在台北这个不夜城,骆禾羽见车就骂,骂他们干嘛三更半夜出来挡自己的路?

“中稻薰!停止!你放手!”

开启扬声器的手机断断续续传出炎育陵的呼喊,还有另一个男人毫不掩饰旺盛情欲的言语,不难判断电话另一头正发生什么事。

快要抵达炎育陵居住的宿舍时,电话陡然停止了通话,骆禾羽尝试拨回去,却打不通。

接到炎育陵打来的电话时,骆禾羽很怀疑为什么炎育陵会找自己,而不是芦绍宗?于是他也就不联络芦绍宗,心想炎育陵可能是故意不找芦绍宗。但刚才从电话听见那个叫中稻薰的人提到芦绍宗,他才恍然炎育陵大概是不小心才拨了自己的号码,这件事之前炎育陵在宣传唱片时发生过一次,他还记得炎育陵当时的语气极度不好,随口道了歉就马上挂电话。

骆禾羽原本还在思索该用什么方法,可以最有效地从宿舍舍监口中问到那个中稻薰的房号,并被允许单独进入,这种事情要是被不相关的人知道就不好了。不过现在最快的方法当然就是问芦绍宗。

“快接电话……”骆禾羽等芦绍宗的电话响了两声便不耐烦,响到第四声时他已经下车朝宿舍管理处走。

“喂?骆老师,请问……”芦绍宗在电话里的嗓音听起来比平时还要嘶哑低沉。

骆禾羽不等他说完,低声打断:“育陵出事了,我现在在你们公司宿舍楼下,告诉我他的房号,待会儿我把电话交给舍监,你请他允许我单独进入。”

芦绍宗只停顿了半秒便回道:“我马上过去。”

骆禾羽把电话靠近嘴边,将声量放得更低,“有个叫中稻薰的混蛋在强要育陵,育陵不小心拨了电话给我,我一直在听现场直播,等你就来不及了,你现在最明智的做法就是相信我。”说完,电话另一头沉默近五秒,骆禾羽才得到了房号。

奔往炎育陵所在之处时,骆禾羽在心里默默地念——爸爸来了,爸爸来救你。

不久前在网上看到一个这样的新闻——某个退休运动员父亲,杀死了轮奸自己女儿却没有被警方逮捕的几个人。

骆禾羽这一刻突然也有了类似的想法。他妈的。他暗骂。一定要杀了这个中稻薰!这样的想法如此强烈,他感觉到自己的肾上腺素在挑战自己的理智。

气冲冲地来到门前,原还想可能会需要踢门,没料到门把一转,门就开了。

客厅里没有人,客厅地上有条白色男装内裤,还有一滩滩的不明浓稠液体。闷热的空气里,混杂着汗水和酒的味道。

骆禾羽突听一扇敞开的房门内传出摄像快门,立刻把厅门关上,跑进房里。

房里的人应该是听见关门声,慌张地跑出来,差点和骆禾羽迎面撞上。

“骆老师!”中稻薰惊呼,他在公司欣赏过骆禾羽和炎育陵以及To Exit的女孩们一起练歌。

骆禾羽认出这个人的声音就是电话里那把男人声,顾不得体型和年龄上的差异,二话不说就向这人挥出一记左勾拳,再抬膝狠踢他裸露着的命根。

中稻薰猝不及防,痛得捂着胯下跪地呻吟,骆禾羽这才看见房里景象。

炎育陵双手反绑跪趴在床,颈项被一条领带缠着绑在床头低处,致使他无法直起上身,双膝则被一条看似跳绳用的塑料绳子给固定,令他只能保持跪姿,高高抬着臀部。

这绑法不仅给受害者给予莫大耻辱,也会造成难忍的痛楚。视觉上、和心理上都猛烈地打击着骆禾羽。

“育陵……”骆禾羽心痛如绞,绕过中稻薰跑到床边,轻声安慰‘别怕,没事了’,即动手解开炎育陵身上的绑缚。他对绑缚之术相当熟悉,很快就解开所有绑得非常扎实的结。碰到炎育陵左手臂时,炎育陵猛地往旁躲,脸现痛苦神色,却紧抿着唇不吭声。

“我们只是玩玩而已,你……别多管闲事……”中稻薰一边穿上裤子一边吞吞吐吐说道。他酒醒了一些,见有人来了,不免有点胆怯。

“玩?”骆禾羽转身,手上拿着那条塑胶绳,瞪着中稻薰,冷冷道:“你觉得这是游戏?”

“切!”中稻薰不屑,“反正做都做了,再说,他明明就玩过更重口味的……”

骆禾羽理智崩溃,紧握着绳就要冲上前。

“老师……”炎育陵虚弱的呼唤,让骆禾羽停住了脚步。

“骆老师……”炎育陵抬起右手,轻轻抓住骆禾羽衣角,缓缓收紧五指,声音极微弱地道:“带我走……”

骆禾羽怔了半响,炎育陵彷徨失焦的眼神,和遍布在身上的绯红印子,提醒了自己现在最重要的是保护好儿子。

眼前这个中稻薰人高马大,骆禾羽自知没有击倒对方的能力,刚刚能得手纯粹只靠出其不意。他禁不住感到失落,这时候,比起芦绍宗和韩封,自己竟是如此没用。

“你要走?你不是答应要和我在一起了吗?”中稻薰急切地问。

“你这个人,还有你对我做的事,走出这扇门我就会忘得一干二净,照片你想怎么用,随你。”炎育陵半垂着头,话声微弱却很冷静。

“妈的!你骗我!”中稻薰怒吼。

“你期待什么?”炎育陵抬眼瞪,突然变得凌厉的视线令中稻薰不由得一阵毛骨悚然。

“我可以今天暖你的床,明天就去找比你更猛的对象。你拍的照片,网络搜一下就能找到类似或更露骨的,稀有了吗?我电话随便拨个号码,就会有人和我上床,你以为我会稀罕你?”炎育陵撇开视线,嘴角撩起一抹冷笑。

闻言,中稻薰一脸震惊。

骆禾羽虽觉惊讶,但他明白,炎育陵正在用偏颇的方法,保护自己不受伤害。

这孩子,似乎已放弃守护自己的尊严。与其拼力往上爬,结果一摔再摔,他选择躺平任人践踏。

“呸!”中稻薰往地上啐了口唾液,开口欲骂,却骂不出口,心里的愤怒,一时分不清是因为受辱还是失恋,在门前踱了几步,握拳重重捶了下墙,便转身走开。

骆禾羽四下看了看,在床边找到一个曾见炎育陵的助理提过的行李袋,打开来拿了一套衣裤,小心地替炎育陵穿上。炎育陵抬不起左臂,便只好将就地把外套披上。

“行李袋里有钥匙。”炎育陵语调平稳,说着指了指上锁的柜子,续道:“我的皮夹、平板电脑,在里面,帮我都放到行李袋去。”

任何安抚还是等离开这里再说吧,骆禾羽这么想,照炎育陵的话去找钥匙。他快速翻了行李袋里的所有口袋,都没有钥匙的影子,转头要问,见炎育陵居然正朝房外走,右脚有点瘸,但脚步一点也不慢。

骆禾羽追出去,炎育陵走进了厨房,中稻薰也在那里,背对着炎育陵,手上有罐啤酒。

“喂。”炎育陵唤,中稻薰没有马上转身,只很不耐烦地应了声‘干嘛?’

还有什么好说的呢?骆禾羽纳闷,走上前想把炎育陵牵走。

“哼。”

隐约听见炎育陵的冷笑,但骆禾羽不以为意,中稻薰也似乎没在意。

应该要在意的。

骆禾羽回忆起这件事的时候,就会猜想如果在场的人是韩封,抑或芦绍宗,他们应该会把炎育陵的每一下呼吸都听得很仔细。

他的一颦一笑。

一举一动。

他的眼泪。

他的血。

他的伤。

爱一个人,非常艰难。

如果你以为爱就是放手,就是站在一旁观望,一切只要顺其自然,船到了桥头就会直,那船如果意外沉了,你会吓得做不出最快的反应。

看见炎育陵举起厨房角落一张木凳子时,骆禾羽只来得及眨眼。

凳子第一次砸在中稻薰后脑勺上时,骆禾羽只来得及和中稻薰同时发出喊叫。

“育陵!”当他跑上前喊着炎育陵的名字,中稻薰转过了身,凳子第二次落下,砸在正面。

骆禾羽抓住炎育陵持凳的手,抢过那张硬得出奇的凳子。中稻薰捂着前额坐倒在地,早已头破血流。

炎育陵任由凳子被拿走,他本来就打算放手,因为他要去拿刀子。

骆禾羽没来得及拉住炎育陵,他放下凳子,视线在满脸是血的中稻薰身上看了眼,再转向炎育陵时,他禁不住倒吸口凉气。

两个没有心理准备的人,和一个一心一意毫无零点零一秒犹豫的人,有点像被蜘蛛网粘住的苍蝇,面对胜券在握的蜘蛛。

刀子桶进中稻薰腹部,中稻薰没有喊,只是很长的吸了口气,圆睁着双眼。

骆禾羽一手抓住炎育陵肩膀,另一手要去握刀柄,炎育陵在这时候把刀子拔出来,中稻薰的血喷涌而出,刀刃同时划伤了骆禾羽掌心。

“我给过你机会。”

骆禾羽看向炎育陵,他语气冷静得不合理,眼神空洞得诡异。

“为什么不道歉?”

刀子再度落下,骆禾羽抓住了炎育陵手臂,却低估了他的力气,那一瞬间他觉得自己会抓不住。

对不起。

骆禾羽很懊悔。懊悔自己不够强大。

铛!刀子摔到了地上。骆禾羽也被身后一股力量给拉得跌坐在地。

“止血!”芦绍宗的低吼自身后传来,骆禾羽不能再浪费时间四处张望,他立刻冲向靠着厨房柜子瘫坐的中稻薰,中稻薰低头张嘴看着自己不断涌出鲜血的肚子,不知是在害怕,还是神志的流失令他做不出任何反应,包括感觉痛楚。

骆禾羽脱下自己的汗衫,按压在中稻薰腹部的伤口,这时才回头望,见芦绍宗紧紧抱着奋力想要从地上站起来的炎育陵。

“嘘——没事、没事。”芦绍宗像在安慰被野狗吓哭的小孩。

“他没有道歉!他没有!”炎育陵不再冷静,歇斯底里、声嘶力竭地喊叫、挣扎。

骆禾羽拿出手机叫救护车,芦绍宗立刻捂住炎育陵的嘴,抱起他硬拖进房。

“我要报仇!我要他死!去死!”芦绍宗才松手,炎育陵又开始乱叫。

“没事,韩封会替你报仇,他会保护你,没事的,育陵,相信我,没事的。”像说对了咒语,炎育陵突然就停止了挣扎。

“封哥会保护我……”他喃喃,垂下了手,芦绍宗扶着他,两人慢慢坐到地上。

“痛……”炎育陵语带哭音,抓着自己左臂,缩起两条腿,靠在芦绍宗胸口。

芦绍宗稍微松开手臂,只轻轻地搂着炎育陵的腰,柔声道:“你受伤了,别乱动。”

“嗯……我不动……”炎育陵点头,抱着自己左臂,真的一动不动。

芦绍宗本来打算找东西绑着炎育陵,可这时哪里忍得下心?

“我带你去医院,你闭上眼,累了就睡,醒来就不会痛了。”芦绍宗低头吻了下炎育陵头顶,沾到了喷溅到他头上的血。

“噢……”见炎育陵乖乖闭上了眼,芦绍宗捡起地上一条银色领带,把炎育陵左臂固定在身侧,再将他横抱在手中,缓缓走出房间。

中稻薰侧躺在地上,腹部和头部作了紧急包扎,胸口微微起伏,还活着。

适才没来得及关的厅门已关上,骆禾羽手握着刀,垂头站在中稻薰身旁,见芦绍宗出来,抬起头问道:“这个人,缺不缺钱。”

“你想做什么?”芦绍宗反问。

“算了。”骆禾羽突然蹲下,举起手的刀。

“不行!”芦绍宗立刻喝止,“他父亲最近投资失败,向我们公司借钱,他还不知道。”芦绍宗已经想过,要用这把柄来堵中稻薰的嘴,本来还在烦恼该怎么应付骆禾羽,没料到骆禾羽居然一开口就问关键。

但是这不合理。骆禾羽没有理由这么包庇炎育陵。刚刚进门时亲眼看到是炎育陵把刀子刺进中稻薰身体,还打算再刺一刀,那已构成蓄意谋杀,不是自卫伤人。

芦绍宗抿了抿唇,试探性地问:“你要顶罪?”

骆禾羽看着自己的手,没有颤抖。他深呼吸,觉得自己没有恐惧,没有犹豫,只是不太有把握。

“不是顶罪,我有罪。”芦绍宗扶着膝盖站起来,听到了救护车的警笛由远至近。

“快,把我绑起来。”骆禾羽扔下刀子,跑回房间拿出那条塑胶绳,一边说道:“故事你来编,中稻薰也交给你,我会要我律师联络你,会跟着你的故事给警方口供。”

“为什么?”芦绍宗边问边竭力地回想以往炎育陵和骆禾羽在一起时的所有细节,猜测这两人最有可能是什么关系?

骆禾羽站到芦绍宗跟前,摊手、踱步、搔头,然后拿起手机,迅速打了些字,伸到芦绍宗眼前,不一会儿就收回手。

别告诉他——骆禾羽指了指炎育陵,用口型传达这意思给芦绍宗,然后把手机里的那几行字删除。

‘他是我亲儿子。’
‘我欠他。’
‘从他出生的那一刻起。’

这样算不算不遵守和韩封的诺言呢?

骆禾羽苦笑。

罢了。反正自己许诺的时候也很不认真啊。

吊儿郎当、无拘无束的生活,终究必须画上休止符。

“请问……”

请问?

芦绍宗看着昏睡了近三十个小时才醒来的少年,内心除了原有的担忧,还增添了一层疑惑。

——为什么一开口,就用对陌生人说话的语气态度?

“这里是医院吗?”少年尴尬地笑,似乎察觉自己在问蠢问题。

“嗯。”芦绍宗点头,眉头紧锁,他很庆幸自己来得及在炎育陵醒来前从警局脱身,庆幸自己赶来医院的路上没有任何交通阻塞,更庆幸走进电梯前有人帮自己挡着即将关上的电梯门,才可以是第一个发现炎育陵不仅醒来了,还差一点就要走出病房。

“呃……”炎育陵看向窗外,再看向芦绍宗,脸上略带着茫然的神色,说话时却又保持着礼貌的微笑。

“先生,是你送我到医院的吗?我是不是出了意外?不好意思,我没有印象……”炎育陵抬起右手搔头,单纯又羞涩的笑容在他俊美的容颜绽开。

芦绍宗顿时惊呆,不太敢相信事情会有这么戏剧化的发展。

“你叫什么名字?”芦绍宗沉声问,他需要知道炎育陵打算玩什么把戏?

“我……”炎育陵刚开口就顿了顿,挺直背脊,端正地行了个礼才说道,“你好,我叫炎育陵。”

这什么状况?芦绍宗突感一阵头痛——我看起来很像面试官吗?

“几岁?”芦绍宗面无表情,直勾勾盯着炎育陵,不放过他任何脸部表情和小动作,想要找出他在演戏的破绽。

“十五……”炎育陵回答得并不迅速,也不干脆,但那反而更自然,更像是个十五岁的孩子面对严肃盘问时,所会表现出的不自在。

“你最后一次的记忆里,人在哪里?在做什么?”芦绍宗语气和脸色更沉,若炎育陵真的是在装,他会非常愤怒,这是个愚蠢透顶的决定,被识破的下场不堪设想。

“我只记得我在打球,校际篮球比赛,是下半场的最后一分钟,我……”炎育陵又尴尬地搔头,眼神飘到了地上,“我可能是因为……早餐没吃饱,晕倒了吧?”说着偷偷抬眼瞄,有些胆怯地续道:“先生,对不起,我是不是撞伤了人,还是弄坏了什么东西?”

“你确实伤了人。”芦绍宗往前靠近一步,气势凌人,把少年吓得绷紧了身子,猛吞口水。

“对不起!我不是有心的!”炎育陵陡地九十度弯腰鞠躬,再抬起头问,“那个人伤得重吗?我马上去道歉,还有……那……医药费我会自己负责,别跟我父母拿,行不行?”

少年慌张的眼神透着些许恐惧,俨然一个做错事的孩子怕被家长苛责,但这孩子没有推卸责任,即使根本不知道自己做了些什么。

没错,这孩子,是炎育陵,总是习惯性觉得自己错。

“炎育陵。”芦绍宗咀嚼着自己接下来要问的问题,心里不免觉得难受。

“你认得我吗?”

如果认得,就不会先生、先生地叫了。

“先生,对不起,我……”

好了!不要开口闭口道歉!

“韩封,你认不认识?”芦绍宗不耐地打断。

“韩……我记得别队的有个候补球员姓韩,可是,对不起,我不认识……”

“路卡呢?”芦绍宗问后,察觉少年开始露出不耐烦的神色。

“先生,伤了人我真的很抱歉,可是我真的不记得晕倒前发生了什么事,请你相信我。”

“你照过镜子了吗?”五年前或许也是这么瘦,但样子和现在肯定有差别,见炎育陵皱眉不答,芦绍宗抬手指向洗手间,因心绪混乱,再开口便不由得怒斥:“去照!”

“为什么?”炎育陵脸色有些不悦,被陌生人呼呼喝喝,不满亦是正常。

芦绍宗二话不说,拉着炎育陵手腕走进洗手间,将他带到镜子前。

“诶?”炎育陵对着镜中的倒影发出惊呼,摸着自己脸颊陷入沉默,不知是惊觉自己瘦了还是帅了?

“我叫芦绍宗。”芦绍宗推着炎育陵肩膀,让他侧身面向自己。

“你认识我,你也认识韩封,还有路卡。”

“为什么会忘记?”芦绍宗抬手抚摸炎育陵脸颊,喉头禁不住哽咽。

炎育陵站着不动,只嘴唇一开一合,但没有说话。

不说的好。

芦绍宗怕自己受不了,炎育陵会开口强调,说自己不认识他,不认识韩封,不认识路卡。

“怎么可以忘记?”

“对不起,我想我……真的不认识你。”少年后退,脸上写满无辜。

芦绍宗咬牙,垂下抬在半空的手。

失忆,或许是人脑自保的一种机制,发生在这节骨眼上,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我去找医生,你待着,哪里都不许去。”芦绍宗转身走出洗手间。

“请问!”炎育陵追出去,朝芦绍宗的背影道:“你有看见我的背包吗?黑色的,旁边有浅黄色的线……条。”芦绍宗转过身来,双眼明显泛红,炎育陵有点不知所措,摆摆手道:“没关系,不重要。”

芦绍宗微眯起眼,印象中不记得炎育陵有那样的背包。

这家伙,居然记得自己五年前用的是什么背包。

“你左手脱臼了,虽然已经没事,但最好别乱动。”芦绍宗径自走向房门,顿了顿,还是没办法不关心,放缓了语气说道:“待医生检查了,我带你去吃饭,先忍着。”

炎育陵怔了怔,看看自己包扎着的左手,再低头摸了摸肚子,芦绍宗已经听见他可怜的肚子发出的抗议。

“噢……好……谢谢。”炎育陵尴尬地微笑道谢,那受宠若惊的样子,看得芦绍宗一阵心疼。

十五岁的炎育陵,还没出道,还没认识韩封,还在念书,还在仰赖父母的养育生活着。

十五岁的心境,承受得了过去几年经历过的每一件事吗?

芦绍宗无法想象。

他开门走出病房,背靠在房门上,双手撑着额头发出低低的哀嚎。

记忆很复杂。

人类的记忆分成长期和短期,分别由大脑不同的部位储存,两者间有神经相互连接,大脑也有某个部位,专门把短期和瞬间的记忆编码成长期记忆。

失忆分为两大类,其中最常见的就是患者不记得过去的事,越近期的记忆影响越大。另一种则是大脑无法把短期记忆编码为长期记忆,患者只会记得刚刚发生的事,但只能维持很短的时间。

炎育陵患的显然就是第一种,并且所幸没有第二种的症状。根据医生的说法,失忆的成因有很多,例如疾病、创伤、药物使用、荷尔蒙失调、等等。炎育陵的大脑没有受伤,也没有错误使用药物,医生为他进行一系列检查后,判断他为精神受创,很可能会不治而愈,也可能会再次发作,失去更多的记忆。

“我建议他去看心理医生。” 一星期后,主治医生做出了这样的结论,同时意味着芦绍宗又得伤脑筋,出院后该把炎育陵藏在哪里?

这段期间中稻薰恢复得很快,他入院当天即脱离了危险期,刀子刺得不深,没伤及内脏,头部也伤得不重,只比炎育陵迟了几个小时苏醒。

芦绍宗利用金钱和一个可以保住中稻薰名誉的故事,成功贿赂了中稻薰的父母,中稻薰也毫无异议,非常配合这个袒护炎育陵的计划。

骆禾羽以蓄意伤人罪被起诉,他的律师表示,最重的判决是八年牢狱,轻的话,再加上缓刑,大概四年就能出来。

一切进行得很顺利。

但是,这绝对不是一个可以让炎育陵知道的‘好消息’。[ 此帖被乐乐威斯在2012-07-15 00:03重新编辑 ]

骆禾羽上庭接受判决前得以保释在外,芦绍宗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只和他通过电话联络,告知他炎育陵的情况。

炎育陵的记忆损失得很彻底,不似一般失忆患者,会感觉到自己有段空洞的回忆。他可以把十五岁那年背过的课业记得清清楚楚,好像那就是几天前的事。

炎育陵起先执意要回家,不肯接受医院的检查,他对芦绍宗的每一句话都持保留态度,也对自己居然是个偶像歌手感不可思议。

骆禾羽告诉了芦绍宗性虐影片的来源就是叶家,符合了芦绍宗之前的猜测,于是芦绍宗选择联络炎允赫,小心翼翼地探了对方口风,发现炎允赫竟然也知道影片的事情。

不提身不由己的韩封和路卡,知道炎育陵这个隐忧的人居然不止一个,而且还是炎育陵的亲人,却没有人采取行动,芦绍宗起先有点愤怒,但之后还是只能感到无奈,因为如果就算自己也知情,又能够做些什么?当初知道炎育陵被母亲虐。待,还不是什么也做不了?尤其是已知道炎育陵的母亲身患绝症。

于是芦绍宗放弃向炎允赫追究责任的念头,请他通过电话劝儿子接受治疗。

炎育陵非常听父亲的话,芦绍宗借炎允赫的口,嘱咐他乖乖吃饭睡觉、没事别乱跑,短短一星期,就让他增了两公斤体重,气色比之前手术后费心思养了近一个月还好。

出院后,芦绍宗带他回原本的住处,自己也跟着搬进去住,并请了一个月的长假。由于骆禾羽的案子芦绍宗必须上庭作证,不能走远,而住在自己的家会令狗仔有机会拿同住的夏穆胡乱作文章,所以实在没有更好的落脚处。

骆禾羽长期找人代笔创作被中稻薰发现,两人发生争执时不慎酿成伤人事件,炎育陵恰好在场,为了阻止争执而受伤,造成记忆损失——这是媒体所知道的真相。如此戏剧化的新闻自然被大肆报导,媒体短期内是不可能放过炎育陵这块新闻题材的。

芦绍宗躲避狗仔已驾轻就熟,只辛苦了炎育陵,第一次带他出门看心理医生,就令他在车上吓得紧紧抓着安全带不敢动,下车不久就因晕车而呕吐,离开诊所时还怯怯地问说能不能把车子开慢一点?

经过与心理医生的初次访谈,医生觉得炎育陵的心理状态和一般青少年无异,甚至更好一点,比大多数时下年轻人还要谦虚、有礼貌,并没有芦绍宗提到的不定时暴躁、失眠,还有厌食等负面情绪。

当然,藏在内心深处的阴暗面不是一两次的访谈就能发现,而且炎育陵处于失忆状态,他的心理问题可能已一并被遗忘。

医生建议可以用催眠来引导他想起丧失的记忆,但也提出了这么做的危险性。一个人会因为精神打击而丧失记忆,可想而知那打击的力量有多大。炎育陵现在就像中了病毒的电脑,被调整到五年前的还原点,如今一切正常,但若引导他恢复记忆,就等于再给他灌入病毒,没人能保证这么做会不会令他再一次崩溃。

“他要是自己想起来怎么办?”骆禾羽提出最先想到的担忧。

芦绍宗语气沉重地道:“我不知道,没有人知道,医生说按目前的情况,最安全的做法就是顺其自然,不强迫他恢复记忆,同时让他定期复诊,比较重要的往事可以告诉他,细节就不需要,那对他不但没有帮助,反而会造成负担。”

“啊,那我的事就别说了。”骆禾羽连忙接道。

“你以为我说得出口?我连韩封的存在都还没让他知道。”芦绍宗无奈回应,接着缓缓续道:“我对育陵的认识还真的不多,能说给他的基本上就只是集合了所有报导他出道过程的访问,还好韩封够低调,没接受访问,也几乎没拍照,要隐瞒他的存在居然不难。”

“还好我也很低调。”骆禾羽语气依旧漫不经心。

“噢。”芦绍宗先是发出不含任何情绪的应声,顿了顿,突然暴躁地吼:“为了什么!”

“什么为了什么?”另一头的骆禾羽不解地问。

芦绍宗发觉自己非常需要发泄闷了很久的气,继续吼道:“韩封!还有你!进入那家伙的人生的意义到底是什么?路过、遗忘,然后被抹煞吗?”

“你可以不用那么激动啦。”

“你认为我可以表现得事不关己?”

“呃……不如你去喝杯咖啡还是抽根烟怎么样?”

芦绍宗语塞,沉吟了会儿,叹道:“算了,我只是想发泄一口闷气,抱歉,要你听个大男人发牢骚。”

“没事,说起来,我比你年长,听一听后辈诉苦是应该的。”骆禾羽语气乐得很。

“你们真的是亲父子吗?”芦绍宗冷不防一问。

“我以为你已经相信了,不如你偷他根头发来做DNA测试吧,虽然我觉得没那个必要。”

“不,我不是怀疑,我是好奇,他怎么就没有你这种乐观心态?”

芦绍宗话音刚落,骆禾羽便听见电话里隐约传来笑声,有男有女。

“你在外面?”骆禾羽随口问。

“不。”芦绍宗把视线从厨房里有说有笑的三个年轻人身上移开,他此时正站在阳台,有玻璃门的阻隔,屋里的人不会听见他的说话,然而这些人刚才笑得太大声,连电话另一头的骆禾羽都听见。

“育陵有两个中学同学在台 北,我把他们叫来了。”芦绍宗解释道,“育陵对我的态度还是很陌生,贝鲁她们来过,也没办法和他熟络,我怕这样要把他闷坏,就找了他还记得的这两个人来。”芦绍宗又转头看屋里的炎育陵和谭峻以及何幸恬,见炎育陵脸上挂着灿烂的笑容,心里禁不住也感到了一丝喜悦。

“他们在吃火锅,食材都是育陵在弄,我真好奇他到底几岁就进厨房。”

“五岁。”骆禾羽回忆自己和炎育陵录歌时期的数次交谈,“他弟弟出世不久他就开始学帮弟弟冲奶了,真正学做菜是十五六岁的时候,家里的晚餐几乎都是他包办。”

“看来你对他的了解也不少。”

“我可是每次撩他说话都碰不少钉子,有付出代价啊!不过……还是输给那个人吧。”骆禾羽顿了顿,接道:“你说韩封如果回来,会怎么做?”

芦绍宗吸了口气,缓缓吐出。与炎育陵有关的事,他在做决定前都必会想象换成是韩封,会怎么做?

韩封是个非常霸道的人,他会为炎育陵做最好的那个选择,即使炎育陵会拒绝,他也会一意孤行,就像两年前把炎育陵带到日本,逼着他学习站在舞台,韩封甚至没问过他的意见。

芦绍宗没办法做到。

“我不是韩封。”芦绍宗觉得是时候坦诚自己心里的某个想法。

“我也不是你。”他续道。

“我有我的生活,我有我更在乎的人,我已经没有办法为育陵牺牲更多。”

沉默持续了良久,骆禾羽只淡淡地‘嗯’了一声。

“我已经和炎允赫商量过,下星期就会送他回去,等你的案子下判,我会过去一阵子,确保他没事。”芦绍宗下意识说得很快,做出这个决定,他也自觉可耻。

“好。”骆禾羽的嗓音沉了下来。

“育陵留在这里没有好处,媒体会咬着他不放,我的工作必须要接触到媒体,就算搬家,媒体还是会找到,而且我也没信心能防得了从我身上刺探消息再报料给媒体的人,育陵上一次出院,我到现在还不知道风声是从哪里走漏?”芦绍宗靠在阳台栏杆,抬手扶着额头,疲惫地说道。

“行的,我真的了解,你不需要内疚。” 骆禾羽的语气开朗了些,不过当然不比之前豁达。

“我想我至少可以知道,韩封如果回来必定会做的其中一件事。”芦绍宗苦笑,垂下遮着视线的手时,正巧看见公寓楼下有个狗仔记者用摄像镜头对着自己,他立即回了个中指问候,一边道:“他会找我算账,狠狠地算帐。”

芦绍宗这么一说,亦让骆禾羽想起自己也负了韩封所托。收买中稻薰家人的钱,芦绍宗坚持自行承担,骆禾羽觉得这么做可说是仁至义尽,而自己身为对炎育陵理应负有更大责任的人,却似乎没做什么有建设性的事。

其实……韩封如果把短片事件交托给芦绍宗解决,或许会有个更理想的结果吧?骆禾羽不禁这么想。经过了这件事,他知道芦绍宗和韩封是旧识,而且还早就被韩封单方面任命为炎育陵的后备监护人。

与韩封有交情还真不是一件好事。

但是转念想想,这或许是韩封给自己的一个恩惠吧?一个赎罪的机会,结果被自己给错过了。

“我想拜托你一件事。”骆禾羽说道,“放心,失败的话我不会找你算账。”

芦绍宗沉思了会儿,暗忖骆禾羽既然明白自己的处境,应该不会太强人所难,应道:“说。”

“之前告诉过你,韩封要我想办法把育陵的片子从他家人手里拿回来,其实办法我有,可是还没采取行动就来不及了。”

“噢?”芦绍宗沉声应,暗自腹诽——难怪那么心甘情愿顶罪。

“我有些东西……能威胁得了叶家的人,虽然现在已经没有意义,不过可以以防万一。”

“以防万一。”芦绍宗重复骆禾羽的话,心里自问:究竟还会有什么万一?

“当然,我不知道会有什么万一。”骆禾羽说出了芦绍宗的疑虑。

“总之,”骆禾羽接道:“那些东西我交给你,能不用的话……最好就不用吧。”

当芦绍宗正洗耳恭听骆禾羽的交代,身后传来敲打玻璃门的声音,芦绍宗回头看,是谭峻在叫自己,并比着手势说火锅已经可以开始吃了。

芦绍宗朝他点点头,顺便瞄了瞄坐在餐桌边的炎育陵,见他正在替何幸恬夹菜,没向自己看一眼,心里不期然涌起一股失落。

又再与骆禾羽谈了近五分钟,芦绍宗挂了电话,毫无心情加入嬉笑欢乐的年轻人,木然地杵在栏杆旁,发觉身上没有香烟,大大地叹了口气。

叩叩。

身后又有人敲,芦绍宗也不转身,把手机凑到耳旁,摆摆手假装自己在忙。过了好一会儿,他转头见门后没人了,便在藤椅坐下,想打电话给夏穆聊聊。这时又有人走近阳台,芦绍宗以为是谭峻,不耐烦地抬眼,没想到竟是炎育陵。

炎育陵被这么一瞪,愣了愣才抬手指被上了锁的门把。芦绍宗暗暗骂了自己一声,起身拉开玻璃门。

“芦先生,不好意思,打扰你了。”炎育陵把手上端着的汤碗放到藤椅前的茶几上,碗里是热腾腾的汤,以及满满的火锅料。

“这是你的,趁热吃吧。”炎育陵站直身背握双手,给芦绍宗送上一抹客套的微笑。

芦绍宗盯着碗里两只红白相间,熟得很漂亮的的虾,眉头又锁得更紧了。

炎育陵见芦绍宗脸色不好,慌道:“你别误会,我不是不欢迎你加入我们,是见你一直忙着讲电话,午餐时间也过了,想说你也该吃些东西……”

“行了,我明白。”芦绍宗打断炎育陵的解释,又低头看炎育陵特地给自己端来的午餐,嗓子不由自主沉了下来:“我对虾过敏。”

“呃……”炎育陵怔了怔,随即低下头,内疚地道:“对不起,你是不是告诉过我?”

芦绍宗顿觉一阵心酸,自炎育陵失忆以来,这种切实感受到自己被硬生生遗忘的滋味就屡次折磨着他。

“我没告诉你,是你自己察觉的。”芦绍宗坐返藤椅,勺了口汤浅尝,味道十分清甜可口。炎育陵暂住在宿舍的那几天,芦绍宗已试过他的厨艺,着实刮目相看,炎育陵便是在那时候发现他不能吃虾,还煞有介事地上网搜索治疗对虾过敏的方法,找到一些古怪的偏方,不厌其烦地怂恿他去试。

“我另外弄一碗给你吧!”炎育陵弯身要去端碗,手腕突被芦绍宗抓着,并被拉到另一张藤椅旁。

“你坐下,我有话说。”芦绍宗松开炎育陵的手,把玻璃门关上。

炎育陵迟疑了会儿,缓缓坐下,双手交握在膝盖上,眼神四处游移,看得出非常不自在。

“育陵。”芦绍宗神色凝重。

“是!”炎育陵挺直背脊。

“你下个星期就要回国了。”

“嗯!谢谢你这阵子的照顾!”炎育陵坐着向芦绍宗行礼。

芦绍宗默默咬牙,不到两星期前,炎育陵会硬抓着自己要帮自己拔白头发,这份好不容易才培养起来的感情,竟然一夜间就灰飞烟灭,变得比初次见面时还要拘谨陌生。

当然芦绍宗也必须承认,自己这阵子因为心烦意乱而总是黑着脸,陌生人见自己也要回避三分,想想还真是难为了眼前这个心境只有十五岁的家伙。

“你回去之后,尽量少出门,人多的地方最好不要去,如果有媒体接近你,你不需要配合他们的任何要求,他们无权介入你的生活,如果有记者跟踪你,你可以报警。”芦绍宗严肃地说道。

“嗯……”炎育陵点头。

芦绍宗看出炎育陵眉目间的敷衍,便认真强调道:“这是为你好,听着,你如果一定要出门,绝对不可以单独一人。”

炎育陵咬了咬唇,忍不住说出藏在心里的疑惑,“芦先生,我只出过两张唱片,拍了部电视剧也不是主角,我想……我的表现应该很普通,没什么新闻价值吧?我不觉得我需要像现在这样,成天关在屋里,出去也要装扮得像个蒙面人……”

目前为止,炎育陵对自己现在的身份和状况的了解,全都来自芦绍宗。芦绍宗只告诉了他,他是两年前被星探相中,带到台 湾发展,后来因为身体状况太差,决定和经纪公司解约,回国继续学业,至于造成他失忆的原因,他所知道的自然是芦绍宗捏造的版本。

芦绍宗没有刻意断绝炎育陵的资讯来源,事实上他更希望炎育陵会自己发现那些他说不出口的真相。然而这段日子这孩子从来没有自己开过电视,芦绍宗也发现他不会使用电脑,当然就不会上网,所以性虐短片事件他到现在还是懵然不知。

芦绍宗与炎允赫已说好,不会主动告诉他这件事。炎育陵一旦回国,很快就会知道父母已经离异,没有人会希望短时间内给他太多打击。

芦绍宗抬手扶着沉重的额头,深思了一会儿,说道:“医生不建议在短时间内告知你太多你所失去的记忆,那会给你造成负担,所以有很多事情我没告诉你,因为那些事情终究会过去,你即使永远想不起来也无所谓,但是你必需要有自觉,你曾经是家喻户晓的公众人物,就算出门倒个垃圾,也会被刊登在小报或杂志。”

炎育陵眨了眨眼,轻轻应了声‘哦’,目光不曾直视芦绍宗。

芦绍宗不奢望炎育陵的信任,炎育陵现在或许不置可否,但他总不能因此而把关心省下。

“你父亲会让你定期和心理医生会面,你如果想起任何事,可以先和医生聊,你的胃病还没痊愈,三餐一定要定时,如果身体有任何不适,就告诉你父亲,让他带你去看诊,不准硬撑,要是发作了可能又得动手术。还有你的膝盖,保持现状对平常生活作息是没影响,但是如果你还想尽情打球,必须从现在起至少休息一年,你父亲是健身教练,这点他可以帮你。”

芦绍宗一口气说了这么多,炎育陵愣愣地点头,待芦绍宗说完,问他‘明不明白’,他思索了一会儿,点头道:“芦先生,谢谢你的关心,可是我应该不需要见心理医生。”

“同样的话换成你父亲说,你就不会有异议吧?”芦绍宗不客气地瞪炎育陵一眼。

炎育陵立时撇过视线,支支吾吾地欲言又止,最后只抿唇不发一言。

芦绍宗暗叹了口气,不想和炎育陵维持僵局,从裤袋掏出准备好的存折,放在桌上。

“这是你和公司签约至今赚取的酬劳。”芦绍宗把存折推到炎育陵跟前,“看看。”

炎育陵依言照做,看到存折上的金额时吓得叫出声,数着总数后面的零,低低自言自语:“这……好多……怎么赚的啊?”

其实炎育陵的身家何止这些,芦绍宗把另一本存折收起来了,那是韩封失踪前给他的更大一笔钱,芦绍宗决定暂时替他保管。

“你一年就出了两张唱片,两张都蝉联好几个星期的销售榜首,随后推出的写真集、DVD、网上下载单曲也让公司赚了不少,你还代言过三个国际品牌,市中心主要的几家购物商场,随便哪个角度都能找到你的广告看板。”

芦绍宗越说越快,停下来换气,见炎育陵还在盯着存折一幅呆样。

“你的表现一点也不普通!”芦绍宗禁不住抬高声量,俯身向前,伸手抬起炎育陵下巴,看着那张已经失去了傲气的脸庞,心里不甘心到了极点。

为炎育陵不甘,为韩封不甘,也为自己不甘。

“你很棒,很努力,很了不起。”芦绍宗把手扶在炎育陵后脑勺,也许是因为他反应他激动,炎育陵没躲开,只坐直了身一动不动,闪烁的眼神透露了内心的不知所措。

“你知不知道有多少大牌歌手排队向你邀歌?有多少人模仿你、抄袭你的风格?名导演争着要你试镜,亚洲各大时尚杂志你都上过封面,你很成功,你还可以更成功!你……”

芦绍宗发觉眼眶发热,急忙起身走到阳台栏杆前,背对着炎育陵。自尊心驱使他不能让人看见自己在挫败前的软弱。

好一会儿,炎育陵站到芦绍宗身旁,笨拙地伸出手去拍他肩膀。

“呃……那个……没关系啦……反正我不记得……”炎育陵的安慰言语和动作一样僵硬,只让芦绍宗更加难受。

“吃东西吧!吃饱了心情会好一点!”炎育陵进一步的安慰,孩子气得让芦绍宗差一点扑哧笑出来。

“你进去吧,我想一个人静一静。”芦绍宗朝玻璃门抬抬下巴。

炎育陵闻言便把手收回,但没有如芦绍宗所预料的马上离开,来回晃了几步又回到他身边,吞吞吐吐地道:“我……我陪你好了,你有心事可以随便发泄,不要藏在心里,嗯……我……我会很安静。”

芦绍宗侧头看向炎育陵,对他不知所措的样子感到啼笑皆非,摇了摇头便又看向远处。

炎育陵低下头,搔着后颈,轻声道:“对不起,我好像让你很失望……”

“你不用道歉。”芦绍宗侧转过身,严肃地直视炎育陵——是我对不起你——他在心里说道。

“看。”芦绍宗瞟见楼下走开了一阵子的狗仔摄记又出现,正手忙脚乱地调整镜头,便示意炎育陵往下看,然后再把他拉到镜头拍不到的角度。

“没事别靠近窗户,房间窗帘最好长时间拉上。”芦绍宗借机提醒。

“嗯。”炎育陵点头,比之前干脆了很多,随即还补充道:“芦先生,你刚才说的话,我会听的。”

芦绍宗轻轻哼鼻,“就当你是在安慰我,谢了。”说着便抬手去搓炎育陵头发,这本来很随性的一个动作,此时却多了份眷恋和失落。

被不熟的人摸头,大男孩果然害羞得垂下头,声音小得像蚊子:“我真的会听。”

“答应了人就不能反悔,懂吗?”芦绍宗加重语气,“说到,就要做到。”

“嗯。”炎育陵不假思索地点头,没有特别的反应。韩封的处事座右铭,没能唤起他一丁点失去的记忆。

“再答应我最后一件事。”芦绍宗舍不得把手放下,纵使他知道,炎育陵对这样的亲密举动会抗拒。

“自私一点。”

“啊?”炎育陵抬起头,皱着眉道:“做人不能自私的。”

“爱你自己多一点。”芦绍宗自顾自接着说,见炎育陵眼神又再乱飘,突地单手把他搂进怀里,低头把脸靠近他头顶,开口时嗓子已沙哑:“不要让任何人伤害你。”

幻想着这样就能把话语植入炎育陵思维,芦绍宗抱得更紧。

“也不要伤害你自己。”

怀里的人本来开始在挣扎,听到这话突然平静了下来,但过了一会儿又试图要往后退出箍着他的有力臂膀,一边说道:“芦先生,我明白了,你放开我……”

“说你会听。”

“好,我会听。”

“说,宗哥,我会听。”

“嗯……哦,宗哥,我会听。”隔了数秒,炎育陵才勉勉强强说出口,他的迟疑,又让芦绍宗感到心脏被狠狠攥紧。

炎育陵的确伤得很重,但也同时,伤了所有真心在乎他的人。

实在……叫人无力去保护他、爱他。

当然记得小鱼啦~
还以为是我被你遗忘了呢 T T

这是炎育陵记忆中自己第一次乘搭飞机。

从办登机手续到看见庞大的停机坪,一切所见所闻对他来说都即新鲜又刺激。沿长长的登机通道走着时,心跳不自觉加快,想起过去几天芦绍宗让自己看的好几部科幻电影,便想象自己正走进太空舱。

来到机舱入口,窈窕美丽的空姐和高大英俊的空少分立两旁,热情地向每一个乘客问好。他们靓丽的外表和帅气的制服令炎育陵眼前一亮。脚踩在机舱内部的那一刻,炎育陵心情亢奋得绽开了笑容,大声地回应空姐的问候,引起了走在前面的乘客回头看。

“啊哈哈!不好意思!”跟在旁边的何幸恬尴尬地向身后露出不耐烦神色的人道歉,轻推炎育陵后背催他快些进去,炎育陵这才意识到自己走得太慢,这会儿还停了下来,耽误了后面的乘客,便赶紧加快脚步,在空姐的带领下找到了自己的位子。

炎育陵坐的是头等舱,位置靠窗,何幸恬坐隔壁,谭峻则坐在正后方。何幸恬刚完成了毕业考,谭峻说家里有事要回去一趟,于是便这么巧,炎育陵能有伴和自己一起回家。

把压得很低的帽子以及镜片很大的墨镜摘下,炎育陵感觉轻松多了。飞机起飞的整个过程,他没办法把视线从窗口移开。看着自己离陆地越来越远,直至漂浮在辨不清身处何方的云海,简直像脱离了自己生存的世界。

炎育陵迫不及待想和弟弟分享这份初体验心情。想到弟弟,他又禁不住觉得可惜。过去两个星期他完全没机会四处逛,难得是第一次——记忆中——来到另一个国家,却只认识了医院、诊所、住处,和住处楼下的便利商店。刚才在机场买了些包装精致的零食,他希望弟弟没有吃过。

从台 湾飞回家的航程大约四小时,炎育陵拿不定主意要看哪一部电影,他每一部都很想看,有几部在过去几天看过了,可他不介意再看一次。回家就没机会那样放肆地看电影了吧?他想。虽然很期待回家,可炎育陵不得不承认自己很享受那几天悠闲日子,不用上学、上补习班、练琴、写作业、挨骂、挨罚……

炎育陵感觉上一次被母亲责打还只是最近的事,但根据芦绍宗所说,自己已离家两年,因为工作忙碌而很少跟家人联系。

炎育陵一直很渴望早日独立生活,而事实上已经做到,照理在家里的处境一定也不一样了。

想到自己户头里的钱,炎育陵心里便一阵激动,自己已有能力为家计做出贡献,母亲定然很高兴,对自己的态度应该也不一样了。过去那几天打电话给自己的都是父亲,证明母亲已经不那么严格管着自己。母亲要照顾弟弟,没有亲自打电话来关心自己亦没关系,反正自己长大了。

炎育陵又想到父亲一直很想把租着的房子买下,他觉得自己可以帮得上忙了。芦绍宗说有这笔存款傍身,即使不工作也可以不愁吃穿,要自己用这机会好好休息,可是如果把钱用来买房子就所剩不多了,所以回去还是找份工作吧!早就很想体验工作的心情了呢!

思绪飘到了回家后的计划,炎育陵没留意身旁的动静,突然有只健壮的手臂探过来抢走手上的遥控器,把他吓了一跳。

“你少发点呆行不行?”谭峻拿遥控器敲了下炎育陵脑袋。

炎育陵转头看身后,何幸恬坐在谭峻的位子,戴上了眼罩,似乎已睡着。

“她很累吗?”炎育陵小声地问。

“刚考完试嘛!”谭峻回道,一边按着炎育陵座位的遥控器,进入运动类别的目录,选了场NBA球赛播放。

“哇!原来有球看啊!”炎育陵惊讶地道,手忙脚乱地戴上耳机,这么全神贯注地看了几分钟,突然想到个疑问,他暂停播放,脱下耳机唤也正和自己看同一场球赛的谭峻。

“副队长,那个……”

“都说了别叫我副队长!”谭峻脱下耳机,皱着眉不耐烦地道。

“对不起,习惯了……很难改口。”炎育陵抬手搔头,他岂止不习惯改变称呼。记忆中,谭峻在球队里很严格,炎育陵几乎每一次练球都会被这魔鬼副队长罚得苦哈哈。那日芦绍宗说约了他来一起吃火锅,一见到爽朗地笑着的谭峻,炎育陵还以为芦绍宗随便找了个人来冒充他。

何幸恬的改变就不大,还是偶尔爽快偶尔腼腆,马尾圆脸小雀斑,可爱依旧,不晓得交了男朋友没有?炎育陵还不敢问。

“要上厕所吗?喏,在那边。”谭峻抬手指向前方,另一手把炎育陵放在腿上的帽子拿起来戴到他头上,提醒道:“别和人打照面,免得被认出来,很麻烦的。”

“不是啦……”炎育陵摘下帽子,伸手到谭峻的遥控器,把球赛暂停播放,问道:“我想问你,我们学校球队的表现后来怎么样?”

“呃……”谭峻歪歪脖子。

“初三之后的事我就不记得了,照理我应该至少还打了三年的校际球赛吧?”炎育陵记得自己下过决心要瞒着母亲打篮球打到高中毕业。

“你高一就退出了,后来我们都没赢过。”谭峻回答得很随意,说完就又把耳机戴上。

“退出?”炎育陵怔然,不一会儿便感到了沮丧,不需多问,他清楚知道唯一可能造成自己退出球队的因素是什么。

“你退出的时候我说了些难听的话,现在才想起来……还真是差劲。”谭峻转过头看着炎育陵,思索了一会儿,沉着声道:“对不起,我当初应该更关心你退出的原因。”

炎育陵愕然,问道:“学长……知道我为什么退出?”

“嗯……大概吧。”谭峻又转回了头,炎育陵看得出他有所隐瞒。

对于自己失去的记忆,炎育陵本来并不执著想知道所有细节。过去五年有三年在念书,两年在工作,工作伙伴是芦绍宗和与自己组过团的优秀女孩,他心想那段日子一定过得很充实、很美好,不记得了实在很可惜,但是不至于觉得难受。再说,芦绍宗和父亲都告诉自己不需要勉强去记得以前的事,他便觉得没必要去探究。

然而,谭峻的反应让他禁不住猜测,自己是不是做了不应该做的事?

比如……

被人知道自己在家的情形。

碰到了内心最敏感的一点,炎育陵下意识选择逃避,戴上耳机,把注意力转移到球赛。他察觉谭峻又转头看向自己,手扶在了耳机上,但最终没有拿下,也没有说任何话。

沉默,是维持平静的最好方法。炎育陵和谭峻一直没再交流,直到机长宣布飞机二十分钟后着陆。

炎育陵揉揉干涩的眼,转头看谭峻和何幸恬都在睡觉,内心不免一阵酸楚。

朋友,自己的确不少,可是没有一个可以真正敞开心胸交谈。问题当然不是出在朋友身上,是自己不敢揭露心里那块敏感区域,即使渴望着一个倾诉的机会。

没关系,一切会好转的。炎育陵安慰自己。

不,是已经好转了!他又突然想到,自己早就和以前不一样,已经是个大人了!

炎育陵默默给自己打气,闭上眼休息。

我可以老实说……正文是再也不会有SP了。

除非写番外——不过我想会被读者骂死 orz

噢不过不排除后记会写有爱的SP的可能性——是的我已经偶尔会在构思结局后的后记了(恨不得马上写完)orz

嗯嗯,差不多了……再给我一个章节的时间……

“儿子,你等等啊!路上塞车。”

炎育陵能听见话筒传来繁忙公路的喧嚣声,父亲必须用喊的和自己说话。

“没关系!”炎育陵也抬高声量,“爸!我可以自己回去!你不用过来!”

“不行!”“说什么啊?”父亲和站在身旁的谭峻同时嚷道。

“拿来。”手中的电话被谭峻抢走,炎育陵不太高兴,但对朋友发脾气不好,便忍着不满,任由谭峻和父亲通话。

“炎先生,我们等了你半个小时了啊!”谭峻的语气很不好,炎育陵听着不是滋味,想把电话拿回来,谭峻却转身走开,继续对父亲很不礼貌地埋怨:“很早就通知你时间了,你应该早点出门!”

“学长!”炎育陵立即冲上前要夺回手机,谭峻不肯松手,何幸恬忙上前去抢。

“幸恬,我自己说就行了。”炎育陵跟在何幸恬身后低声要求,对女孩子他当然不敢动粗。

何幸恬把话筒凑到耳边,另一手食指贴到噘起的唇上,炎育陵看着可爱,愣住了不动。

“伯父,您不用赶过来了,我们会带育陵去吃晚饭,再送他回去,那个……”何幸恬说到这顿了一顿,转过身去放低声量:“地址是……”

炎育陵想说地址自己还记得,可何幸恬都问了,他亦不好意思说她多此一举。他也想说自己想回家吃饭,但转念想想,与朋友在外头用餐很难得啊!于是便乖乖地在一旁等,须臾,何幸恬把电话递了回来,炎育陵迫不及待放到耳边。

“爸,你帮我和妈咪说一声,不用作我的饭了,你们想吃宵夜吗?我可以买回来。”

“育陵,你……”父亲欲言又止,炎育陵不敢打断,等着父亲把话接下去。

“你好好和朋友聊一聊啊,爸爸今晚值夜班,你不用急着回来。”

“爸,我……”

“就这样了,快去吃饭吧,别饿坏。”父亲匆匆说完就挂上电话,炎育陵怔了怔,闷闷地垂下电话。

“去吃海鲜吧!啊?”谭峻兴致勃勃地提议,用手肘碰了碰何幸恬肩膀。

“不行啦,育陵不能吃生冷的东西。”何幸恬否决,她的理由令炎育陵感到一丝得意。

“那牛排吧!就那家……”谭峻说了个餐馆名字,何幸恬立即惊呼:“那很贵诶!”

“高级餐厅当然贵,那种地方人不杂,很安全,反正我们有经费……”

“嘘!”何幸恬不客气地往谭峻手臂拍了一掌,谭峻便改口道:“反正难得嘛啊?走!去搭计程车!”说着就搭上炎育陵肩膀,另一手牵着何幸恬手腕,大步往机场出口走。

“学长,我记得机场有公车能搭……”炎育陵终于有机会插嘴,他已打算这一顿饭要自己请,不好意思提议到便宜点的地方去吃,于是便想省下计程车的钱。

“你不可以搭公车!”谭峻松开炎育陵肩膀,往他脑袋推了下。

“育陵,芦先生应该有提醒过你,必须避免出入人多的地方。”何幸恬说道。

“嗯……”炎育龄讪讪点头,视线不由自主瞄向何幸恬手腕——谭峻抓得很紧。

有一阵子与何幸恬暧昧了很久,炎育陵清晰记得自己有打算球赛赢了就向何幸恬告白,结果……到底告白了没有呢?还是被拒绝了呢?

算了。默默叹气,炎育陵不自觉放慢脚步,落到了并肩而行的谭峻和何幸恬身后。他看着谭峻高大的身子、结实的臂膀、自信的步伐,心想——学长比我好太多。

飞机上的自我安慰和鼓励,突然变得薄弱无力。

前几天,芦绍宗激动地说自己很棒、很了不起,可是……如果完全记不起来,完全无法想象自己有写歌、唱歌、演戏、还有跳舞的能力,那又和一事无成有什么两样?

X

“我毕业的成绩怎么样?”高级餐厅里,炎育陵前菜还没开始吃就按捺不住这个困扰着自己的疑问。

“呃……”何幸恬和谭峻面面相觑,谭峻继续喝汤,向何幸恬打了个眼色,炎育陵不明白那是什么意思。

“我毕业前就转学,也搬了家,一直没和你联系,不清楚你的成绩。”何幸恬笑得很不自然。

“学长……”炎育陵转向谭峻,还没开口谭峻便急道:“我又不和你同届毕业,怎么会知道啊?”

炎育陵无言以对,低下头搅着碗里的南瓜浓汤,毫无食欲。回家问父亲好了,他这么想。

好不容易把汤喝光,牛排端上来时,炎育陵突然有作呕的感觉。他捂着胀胀的肚子,终于相信了自己的胃有问题。前阵子芦绍宗一直提醒自己要准时吃药、三餐定时,可他都不曾觉得自己有必要那么注重身体状况。

明明还很年轻。

以前都没怎么生病。

怎么会变得这么糟糕?

何幸恬和谭峻边吃边聊,谭峻说想要买下一家泡沫红茶连锁店的代理权,正在找人合资,何幸恬则会物色幼儿启蒙教育相关的工作,她在大学念的是幼教系。

炎育陵很认真地听,很努力地吃,想搭话,却没话好搭。

明明很有未来计划。

高中毕业后是要念工程系的。

为什么跑去当艺人了呢?

该不会是成绩太差,任何一所大学都考不上?

炎育陵突地握紧拳头,牙关紧咬。

他想到自己的身体。

炎育陵一天内照镜子的次数和刷牙洗脸的次数一样,没事都不会去看自己的身体,身后就更不用说,他压根就是不想看。以往只偶尔被打得严重,必须看着镜子给自己上药、贴纱布止血,那时候才会目睹自己难看的身体。

经年累月挨打的伤,在臀部留下了难以磨灭的痕迹。

印象中,那些伤痕是摸不太出来的,可炎育陵之前洗澡的时候发现能摸到几道凸起得有点夸张的疤,羞耻心作祟,他刻意不当一回事。

是不是考得太差,被母亲狠狠教训了一顿,才会留下那些疤?炎育陵没办法不做此联想。

难怪何幸恬和谭峻对自己的过往都不太肯正面回答,是不想让自己难堪吧?

考不上大学,是多么丢脸的一件事。

“育陵!”

“啊?”炎育陵猛地抬头,看见何幸恬一脸担忧神色,手正搭在自己握紧餐刀的手上。

“叫你很多次了,你不要老是神游。”谭峻说道,语气虽然有些不耐,但眼神与何幸恬一样,让炎育陵感到了一丝被关怀的温暖。

“没啦,我在想……”炎育陵放下刀叉,笑着道:“学长真的很了不起,创业那么难,我想都不敢想啊。”

“先别想这些,接电话吧,都响很久了。”谭峻干脆起身走到炎育陵身旁,帮他把背包口袋里的手机拿出来,见来电显示是‘经理人’,便马上按下接听键,再递给炎育陵,告诉他是芦绍宗打来的。

“噢!”炎育陵慌忙接过电话,这时才想起芦绍宗提醒过自己下了飞机便打通电话回去,于是开口便道歉:“芦先生,对不起,我忘了给你打电话。”

电话另一头没有人说话,炎育陵‘喂’了两声,才听到一把浑厚的男人声音。

“是我。”

炎育陵愣了愣,觉得这声音不太像芦绍宗。

“你在哪里?”对方接着问,语气很沉,听在炎育陵耳里,感觉非常冷漠,或是严肃?他不太清楚。

“我……”又不认识对方,该回答吗?炎育陵心里这么想,但还是不知不觉地照实说:“在和朋友吃饭。”

“你不认得我?”对方问,语气没有多大变化。

“不……呃……我……”炎育陵支支吾吾。要怎么解释自己失去记忆呢?这个人认识芦绍宗吧?干嘛明知故问?

炎育陵听见对方轻轻叹气,正打算开口直接问他和自己的关系,对方已接道:“在吃什么?”

“哈?”炎育陵因对方突然放缓的语气,和无关紧要的问题而反应不过来。

“嘴巴合起来,都几岁的人了,还像个小孩子。”

炎育陵不由自主合上大张的嘴。电话另一头的男人,似乎很了解自己。

“吃饱了吗?”

“饱了,请问……”炎育陵很想知道这个人是谁。

“别吃太撑,小心你的胃。”

“不好意思!”炎育陵大声道,“请告诉我你是谁?”

“一会儿早点休息,没睡足八小时不准起来。”对方自顾自说话。

“先生,我……”

“等我。”

电话挂了。

“喂!”炎育陵对着话筒喊,何幸恬立即比手势要他放轻声量。

“对不起……”炎育陵马上向隔壁座位一对朝自己看的情侣道歉,他想自己是打扰到了他们。

“不是芦绍宗吗?”谭峻好奇地问。

“不是……”炎育陵看着通话记录列表,刚才打来的人是‘经理人’,但列表里也有‘芦绍宗’,意思即刚才那个‘经理人’不是用芦绍宗的电话打来的。

“那是谁啊?”谭峻接着问。

炎育陵歪歪脑袋,把电话放回背包,一边说道:“工作上认识的人吧?我不记得。”

炎育陵越想越觉得刚才那人说的话像是对很亲密的人的关怀言语,他觉得自己除了父亲,应该就没有另一个关系和自己很亲密的男人了。

或许是打错了吧?他有发现自己打错了吗?炎育陵吞下最后一口牛排。

本来没打算这么预告韩大叔归来的,可是最近觉得读者说得也对,虐文都不是这么个虐法,是该闪些小曙光出来了……

真的有感动?真好,真的很高兴读者会因这篇文章有所感触,不管是愤怒还是伤心……
老实说,我自己在写的过程也常常会投入得一把鼻涕一把眼泪。
虐文真不是人写的 T T

68

莫名其妙地,那个貌似打错电话的男人的声音,在炎育陵脑子里萦绕不去。

‘吃饱了吗?’,那个人问。

‘早点休息。’,他还这么叮咛。

同样的话、相似的语气,通常只有父亲会这么对自己说。

母亲偶尔也会说,不过下面一定会接‘吃饱了就去练琴’、‘明天早点起来帮忙打扫’之类的吩咐。

到底是谁呢?

炎育陵的思绪难得远离了家人。他把头贴在车窗上,闭上眼使劲儿要回想自己是否听过那个男人的声音,很沉,有点凶狠,即使语气变得柔和了,还是让人感觉很强悍、很可靠。

可靠?炎育陵很意外自己竟会对一个陌生人有这样的感觉。

“喂,育陵。”坐在计程车副驾驶座的谭俊回过头来唤。

“嗯?”炎育陵抬头,脑袋突然一阵晕眩,便甩了甩头。

“累了吗?”坐在隔壁的何幸恬关心地问,“再几条街就到了。”

炎育陵揉了揉紧绷的眉心,看向车窗外,景色非常陌生。新建的公路吗?他暗忖。

“明天我大概上午十点来接你,你先想好要吃什么。”谭峻说道。

‘在吃什么?’那个男人的声音又在脑里响起,炎育陵禁不住抬手抱头。

“到底是谁?”他细声自问,何幸恬突地靠过来,把她温暖的掌心按到自己额上。

“怎么了?是不是不舒服?”何幸恬问道。

“没啦,我没事。”炎育陵慌忙摆手,后背紧贴在车门上,试图远离何幸恬。与自己暗恋的女孩靠得太近令他感得难为情,而且他也觉得谭峻与幸恬郎才女貌很相配,自己应该打消告白的念头。

“你这家伙,就爱发呆,搞不懂你脑子在想什么。”谭峻转回身坐好,嘴里似乎还在絮叨些什么,炎育陵没听清楚,想起谭峻刚刚说明早要来接自己,连忙说道:“学长,我明天没打算出门。”

“饭总得吃吧!”

“对啊,我也会一起来,我们可以到公园走走,或者看场电影,唱歌也行。”何幸恬接着说。

“饭我可以自己弄……”炎育陵开始觉得这两位朋友有点奇怪,说是凑巧一起回来,应该各自有事要做才对。何幸恬的态度炎育陵可以接受,谭峻那带点不耐烦的语气则让他觉得对方像在执行某种吃力不讨好的任务。

“废话少说啦!总之你明天等我们来就是了!”谭峻打断炎育陵的话,这让炎育陵更感疑惑。

此时计程车驶入一条巷子,巷子右边是公路,左边是一列四层楼高的店面,炎育陵刚好瞄见路牌,发觉这地方和自己的家简直是一南一北,他甚至不知道要怎么从这里搭公车回家?忍不住开口问司机是不是走错了,计程车便已停下。

“没错,到了。”计程车司机说。

炎育陵转头看向车窗外,计程车停在一家装潢十分美观的健身中心,通过每一楼层的落地长窗能看见并排而列的健身器材,就外观来看,比父亲以前工作的地方高级很多。

时间已近凌晨十二点,健身中心里似乎已没有客人,楼下柜台的员工懒洋洋地坐在位子上,这时一个男人从某个转角走出来,向柜台员工打了声招呼,即快步走出来。

是父亲。

炎育陵立即打开车门迎向朝自己走来的父亲。

“回来啦?吃过了吗?行李呢?”父亲有点喘,宽大的胸膛阵阵起伏,刚刚可能是从楼上跑下来吧?

“爸……”炎育陵怔怔地看着父亲,料想不到五年能让父亲老那么多。

父亲的短发混杂了很多白发,皮肤黑了,脸庞比以往瘦削,眼角和额头的皱纹深了,身子依然高大壮硕,但紧身运动衫底下的肚子却不如以往结实,父亲曾经很爱自夸的八块腹肌已经变成了小肚腩。

父亲年纪不轻了,还得做这么耗体力的工作,炎育陵顿感心疼,也更深刻地意识到自己已长大成人,必须为家负责。

“伯父。”何幸恬走了过来,谭峻则把后车厢的行李搬下。

“麻烦你们了。”炎允赫向何幸恬与谭峻点点头,把行李从谭峻手中拉过来。

“那我们先走了。”谭峻拉起何幸恬手腕,拍了拍炎育陵肩膀,转身就要上车。

“育陵,你早点睡,明天见。”何幸恬也说道。

“嗯,拜拜。”炎育陵不舍地挥手道别,待计程车开走,见父亲提起行李,他连忙抢了过来。

“爸,我自己来。”炎育陵四处张望,但四周寥寥可数的车辆当中显然并没有自己记忆中属于父亲的车。

“让爸爸拿吧,得走一段路到地铁站。”炎允赫又拿回行李,另一手抓着儿子手臂,摸了摸,皱起眉头,喃喃道:“瘦这么多……”

炎育陵觉得自己还好,反正从没胖过,他更在意父亲前一句话,问道:“爸,你的车子呢?”。父亲闻言即撇开视线,闷哼不语,一手拖着行李,一手拉着自己,朝不远处的路口走。炎育陵看向公路另一边,隐约可见标示地铁站的路牌。

“爸,从这里回家很远啊,我们搭计程车吧。”炎育陵跟着父亲的步伐,一边说道。

“不远,两个站就到了。”父亲没回过头,炎育陵能从语气中听出父亲的不快,但实在按捺不住好奇,稍微斟酌了字句,小心地问:“现在的地铁……那么快了噢?”

父亲脚步加快,一边快速地说道:“爸爸住在附近一栋公寓,有点小,你暂时将就些,过几天就带你到爷爷家住。”

“爸!”炎育陵停下脚步,用力反拉住父亲的手。

“为什么我们不回家?”他问,五指不自觉握紧,心里涌起不好的预感。

炎允赫叹气,把行李放下,转身面对着儿子,将手掌覆盖在儿子手上,拍拍儿子的手,看向儿子茫然犹如迷路孩子般的眼神,深吸了口气,缓缓道:“我和你妈分开快三年了,你弟弟和你妈一起,偶尔才会和我见面。”

炎育陵目瞪口呆,他还在担心父亲会说母亲和弟弟出了什么意外,一听是这回事,却丝毫无法释怀,这对他来说非常难以置信,父亲很爱母亲,在家里亲吻母亲都不会避忌,还说过母亲在他心里排第一,孩子是其次。

炎育陵很不愿意相信父亲说的话。他想到看报纸偶尔会有名人离婚的花边新闻,原因十之八九是外遇。心里有股愤怒在慢慢升起,但是他不敢胡乱质问父亲,更不敢对父亲大声说话,感觉父亲要拉着自己继续往前走,他猛地把手抽出,低下头,努力压抑波涛汹涌的情绪,低声道:“你和妈咪离婚……”

“对。”父亲的声音听起来很疲惫。

“小旗选择妈咪……”

父亲沉默了一会儿,带着些不耐烦地沉声应:“嗯。”

“三年……”炎育陵喃喃,试图想起三年前自己在做什么?但是他能够想到的是十二岁小学毕业的事。

炎育陵发觉自己的手在发颤,他感到害怕,他以为过去的五年很平常,不就是念书和工作。

然而现实显然不是这样。

待在台 湾时会有些茫然,毕竟身处的环境很陌生,但不致于害怕,只一心向往赶紧回家,觉得见到家人会比较踏实。

结果根本不是这样。原来失去记忆可以这么可怕。

不记得自己做过什么,不记得别人做过什么,别人告诉自己的‘事实’,脑袋里找不到一个谱去证实。

“为什么会这样?你和妈咪吵架都会和好的啊,为什么要离婚?”‘离婚’两个字像耳鸣一样不停在脑里盘旋,炎育陵尝试想象三年前的自己如何应对父母的离异?

离婚一定是因为感情出问题,感情出问题应该是因为吵架,吵架有很多原因,父母以前吵架通常是因为……

“是我吗?”炎育陵抬起头,见父亲皱眉、脸色很难看,似乎对自己的疑问感到烦躁。

父亲很爱母亲,很疼弟弟。父亲不会背叛母亲,不会做会造成家庭破裂的事。家人之间每一次出现争执,都是因为自己反抗了母亲……

“是我……”炎育陵指着自己,牙关打颤,“我考不上大学,妈咪打我,你和妈咪吵架,我离家出走……”种种已知的蛛丝马迹,让炎育陵拼凑出这样的猜想。

“别说了,反正我和你妈已经不可能。”炎允赫再次牵起儿子的手,儿子却又甩开。

“我说对了?”父亲不否认,表示自己没有猜错。炎育陵把手机掏出来,想打电话给母亲,他输入家用电话号码,得到了机械式的‘号码停用’讯息。

“妈咪有手机吗?”炎育陵问父亲,拿着手机的手因太用力抓紧而颤抖,“家里的电话打不通……”

炎允赫把儿子手机抢走,厉声吼:“不准找那女人!”

炎育陵被父亲的反应吓着,瞠目看着父亲,他不敢相信父亲会以这样憎恶的语气叫母亲。

“妈咪打我是我不对,你让我和妈咪说……”炎育陵想拿回手机,父亲却不肯,他抓住了父亲的手,父亲便用力拂开。

晕眩感又袭来,炎育陵差点站不稳,踉跄了一下,他闭上眼抱头。

“我不是你爸!”父亲的声音,在脑里某个角落冒出来。

炎育陵感震惊,睁开眼,见父亲扶着自己肩膀,担忧地看着自己,嘴唇在动,似乎在说话,但他听不见。

眼前闪过一些模糊的画面,父亲的脸在更高的地方,自己必须仰视,啊,好像是跪着,膝盖很疼,父亲的眼里透着憎恶,不断推开自己的手,说——不要再来找我。

这是记忆吗?

炎育陵用力甩头,甩开这些似是而非的记忆,稳住发软的双脚,他感到父亲另一只手扶着自己的腰,并听到了父亲的声音,真切地听到,而不是‘感觉’自己听到。

“怎么了?哪里不舒服?胃疼?”

父亲要把自己扶到路边坐下,炎育陵站定在原地,两手抓着父亲腰间衣角,颤抖的唇欲言又止,好不容易才问道:“爸……我……你和妈咪……是不是……都不要我?”

母亲没有联络自己,弟弟也没有,记忆里,父亲说‘不要再来找我’。父母离异的时候,自己一定是被嫌弃了。

“以前的事都过去了,你不要管。”

父亲的说辞证实过去的确发生了不堪回首的事,即使知道过往无法改变,炎育陵还是无法释怀,他感觉呼吸困难,仿佛心脏被什么给揪得很紧,指关节不由自主收紧、收紧、再收紧,用力得肩膀酸疼,抓的是几乎没有实感的衣角,却直觉这是自己唯一的救命浮板。

“妈咪真的不要我了?”炎育陵竭力压抑,然而,这个他从小到大的隐忧,即使还没确定真的已发生,依然给他带来非常大的冲击,一问出口喉头便哽咽,几乎要哭出声,热泪瞬间聚满了眼眶。

“没关系,爸爸要你。”

父亲轻轻握着了自己的手,可起不了安抚作用,炎育陵心里还是很乱、很慌,他最怕对自己的错误一无所知。

“爸,你告诉我,我现在应该做些什么?我不想你和妈咪分开……”

“你什么都不用做!也不要再提你妈!”父亲又大声吼,炎育陵吓得松开手后退了两步,他垂下头,十指又缩了起来,感到很彷徨、无助,没有记忆做根基,他没办法决定自己该怎么把现在的状况校正到一个自己可以接受的程度。

他用很短的时间理了理思绪,如果自己是父母离异的导火线,那不管过去的三年是否做过任何努力,结果还是没能让父母复合。三年并不算很长,小学开始年年参加书法校际比赛时,足足努力了四年才获得冠军,钢琴级别考试也不是每年都顺利过关,他就记得五级考失败了两次。

所以不能放弃。不能听父亲的话。失去记忆不表示可以不负责任!

“妈咪在哪里?我要见她。”炎育陵极力保持冷静,直视着父亲,缓缓问道。

“你到底要我说多少次?不要再……”

“那你就告诉我!为什么会这样?爸爸,我求你了,不要瞒着我!”

“我瞒你什么了?你自己应该很清楚!”

“哈?”炎育陵怔然,还没开口问,父亲便走上前,抓着自己肩膀,用力晃了晃。

“你妈没对你好过,她根本不爱你,她甚至不喜欢你,讨厌你,你很清楚,不要再这样……这样……”父亲顿了顿,撇过脸,神色很不耐烦,随即放轻声量接道:“你不要做贱自己。”

“啊?”炎育陵呆呆地看着不与自己对视的父亲,“妈咪没有讨厌我,妈咪只是……”

“她虐。待你!”父亲的视线回到了自己脸上,语句清晰地说出这么凶残的话。

“爸爸以前总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想破坏家里的安宁,看你能忍,我就任由你妈这么对你,想说等你长大就没事了,爸爸错了,错的离谱!育陵,你醒醒,不要再骗自己,忘了你妈,好不好?”

“没……没有……”炎育陵往后退,父亲即紧紧抱住自己。

“爸爸对不起你,你让爸爸补偿,爸爸会照顾好你,你什么都不用担心。”父亲柔声说,一边轻轻抚摸自己的背脊。

炎育陵不再说话,僵直着身子,垂着头,在父亲怀里一动不动。

还能说什么?

原来父亲都知道,原来父亲也觉得母亲对自己不公。

还以为一切只是自己的妄想,母亲那么漂亮,那么持家有道,父亲那么爱母亲,弟弟那么喜欢母亲,虐。待是犯法的,母亲不会做这种事,学校都有学‘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刻画在自己身上的挨打印记,或许就是自己家里的那本经。

什么嘛?

为什么父亲不早点说?

为什么……不早点把自己从痛苦中解救出来?

69

星期五。炎育陵撕下日历。回国三天了。

回国,不是回家。

简单梳洗了一遍,炎育陵不小心把洗手盆边的沐浴露碰跌,在狭小的居所造成异常大的声响。他探头到父亲睡觉的地方,见父亲仍和自己起身时一样,大字型地躺着,没有被噪音吵醒。

松了口气,炎育陵把沐浴露捡起,四面看了一遍,无法在窄得转身也困难的浴室找到更好的地方摆放,只好放回原位。

走到厨房隔间,炎育陵在只达自己膝盖高度的冰箱前蹲下,拿出自己买回来的食材,冰箱便几乎空了。父亲说三餐一直都是外食,冰箱只用来存放啤酒。

炎育陵先洗米煮饭,饭锅也是他回国第二天时买的。

在碗里打三颗鸡蛋,加入鲜奶油和一些糖做调味,开火热锅,把抹了层牛油的厚土司放在平底锅上煎,一边把蛋汁搅拌均匀。土司稍微煎好后,沾上蛋汁,再放到锅上继续煎——法式土司,这是炎育陵第一样学会做的料理。

等待土司煎好的当儿,炎育陵开始处理炒饭的配料,炒饭是要给父亲带去工作的午餐。几分钟后,两人份的法国土司完成,炎育陵再煎两颗荷包蛋、两块培根,切些黄瓜和番茄配搭,泡一壶咖啡,早餐便大功告成。

把装盘好的两份早餐放到客厅电视前的一面小矮桌上,搁在墙角地上的饭锅传来‘咯哒’一声,饭好了。炎育陵回到厨房,再热锅,开始准备午餐。

此时放在客厅矮桌的手机响了,担心吵到父亲,炎育陵急忙赶去接电话,意料之中,是谭峻。

“今天去看越野单车比赛吧!没看过对不对?很刺激噢!”谭峻兴奋地道。

“学长。”炎育陵无精打采地应:“你和幸恬去吧,我今天不想出门。” 过去两天,谭峻和何幸恬都陪了他一整天,看电影、唱歌、逛街,一直玩到天黑才送他回来。

炎育陵无心玩乐,只到了超市才提起精神,他喜欢买吃的,觉得冰箱满满的才像个住的地方,只可惜父亲住处的冰箱太小,需要冷藏的食材不能买太多。

“那我们来你家好了,打电动吧!”谭峻立即说道。

“不要啦,我家很小。”炎育陵渐感不耐。

“那来我家嘛!你今天就在我家过夜好了,明天早上我们去爬山。”

炎育陵没马上回应,谭峻便开始兴致勃勃地说要去哪里爬山。炎育陵深吸口气,闭上眼,但没能有效地压制心里渐渐酝酿的烦躁。

与其说不想出门,炎育陵实是不想见到这两位朋友。

这两人的态度比记忆中的要更热情,尤其是谭峻,炎育陵刚开始以为彼此的关系是在台 湾经常见面才培养而成,结果并不是,无论是谭峻还是何幸恬,都没法为自己空白的五年提供一块有意义的拼图。

炎育陵发觉自己已经没有办法信任从他们口里说出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字。

“你们到底打算陪我多久?”炎育陵打断谭峻的话。

电话另一头停顿了数秒,炎育陵接着道:“是不是等芦绍宗说你们的任务可以结束了,我才可以摆脱你们?”

谭峻还是没说话,过一会儿才开口,话中隐约带着怒气:“你说话别太过分。”

炎育陵咬咬牙,决定摊明来说,不想再对任何事都忍气吞声。

“学长,我问你,为什么每次练球你都要罚我?”

“什么?”

“别人迟到一分钟罚十下伏地挺身,为什么你罚我二十下?别人三分球投不进得罚三十下仰卧起坐,为什么就我一个人是五十下?”

“问这个做什么?都那么久了。”

炎育陵顿了顿,随即怒道:“你……你喜欢幸恬,看我和幸恬常常在一起,就针对我,我应该早就知道!居然还以为你是在用心训练我!”

“喂!”谭峻吼了回来:“你乱说什么?我那时和幸恬根本不熟!”

“那现在呢?我不是瞎子,更不是白痴!你明明就想追幸恬,那就跟她单独约会,不要找我!我家里有电灯,不需要学做电灯泡!”

炎育陵感到自己心跳加速,他是第一次和朋友吵架。曾经的朋友都是在学校和补习班里认识,如今没上学,他还真不知道该怎么找回那些朋友?若现在失去了谭峻和何幸恬,他的世界,就只剩下屈指可数的几个人。

但是,他现在很怀疑这两人接近自己完全不是出于自愿。何幸恬说转学后就没跟自己联络,谭峻当初只有练球才会见到,而且从没给过自己好脸色。他们都说不清楚自己过去五年的生活,也就表示彼此的交情就停在中学时的阶段,要不是芦绍宗邀请他们,他们根本不会出现。

不要做贱自己——炎育陵想到父亲的话。

“如果真的是芦绍宗请你们陪我,那你们已经尽责了,多亏你们这两天带我到处跑,我才知道这城市变了很多,没有你们的话我大概真的会迷路,可是已经够了,我不需要人带,你们可以不用再来烦我!”

怒火一发不可收拾,炎育陵直截了当地发泄心中的不满,他不喜欢被视为生活白痴的感觉,他只是失忆,不是智障。

这时谭峻反而冷静,用平淡的语气说道:“我承认,你经理人给我们很多钱,但不是聘用我们,是要我们不用计较花费,带你尽情吃喝玩乐。”

“那他如果不找你们来吃火锅,你们会来看我吗?会陪我回国吗?如果没有这笔钱,你会把时间浪费在我身上吗?还不都是因为钱,你就承认!”

谭峻没有立刻说话,炎育陵也不想再吵,正要把电话挂了,以后都不想再找对方,谭峻便开口,语气越说越冲:“炎育陵,你知不知道你两次住院,我和幸恬都很担心?我们是送了很多慰问品过去,可也不知道究竟有没有送到你手上。你以为我们想见你就能见吗?你是大明星,我们每次打电话过去都是你经理人接,他说和你见面会给你添麻烦,态度没比你以前那个姓韩的……”

谭峻的话突兀地中断,随即很不自然地接下去:“好啦!我不怪你会误会,我就老实告诉你,你经理人原本没有拜托我们什么,是幸恬主动问他你什么时候回国,她说她可以陪你。我可没想那么多,你明明一个大男人,能走能站能吃的不就能活了,需要人陪吗?就女孩子才会有那么多余的担忧。对,我是要追幸恬,所以才陪她陪你,你要说我利用你也没差啦,但是不可以误解幸恬,待会儿我来接你,你想清楚了才决定要不要上我的车,你要是对幸恬说难听的话,我绝对会把你踢下车。”

炎育陵被谭峻噼里啪啦一席话说得哑口无言,没来得及想好怎么回答,谭峻便果断吼声‘再见!’,然后挂了电话。

炎育陵盯着手机银幕发愣,开始对自己不经过大脑的冲动行为感后悔,心想自己应该先向芦绍宗问清楚了才对谭峻提出质问,那至少不会误解了幸恬。

“明明是在利用我,还那么理直气壮……”炎育陵忿忿把手机收进裤袋,转过身要去重新点燃煤气炉,即被站在面前的父亲吓了一跳。

“怎么这样和朋友说话?”炎允赫睡眼惺忪,眼睛眯成一条线,嗓子沙哑。

炎育陵觉得这事与父亲无关,也不喜欢父亲一开口就责怪自己,于是便不想多说,自顾自开炉火爆香葱花,没好气地道:“早餐我做好了,在客厅。”父亲沉默地站在身边好一会儿才离开到浴室。

炎育陵想着自己该怎么面对两小时后就会见到的朋友,心不在焉,接连被滚烫的锅子烫了几次,最后完成的蛋炒饭颜色虽然好看,却冒着股淡淡的焦味。炎育陵闻着讨厌,索性把整锅饭倒进悬挂在煤气炉旁的垃圾袋。

“为什么倒掉?” 炎允赫正好从浴室出来,走上前掀开垃圾袋看,觉得实在太可惜了,他非常想念儿子的厨艺。

“炒坏了。”炎育陵把锅子和锅铲随手扔进流理台,黑着脸走到客厅矮桌边坐下。

“我会再做一份,午餐时间给你送去。”他决定了今天要拒绝和谭峻与何幸恬一起出门,短期内也不想和他们见面,省得谭峻嫌自己碍眼。何必做贱自己呢?他不屑地哼了哼鼻。

炎允赫在桌子另一面坐下,想和儿子谈谈,却担心因此影响了儿子的胃口,便默默地解决盘中食物。

炎育陵吃得很快,几乎是狼吞虎咽,不到两分钟就起身欲收拾碗盘,炎允赫连忙把他叫住。

“你刚刚说的话爸爸都听见了,你那样说有点过分,一会儿见面好好跟人道歉。”炎允赫尽可能对儿子和颜悦色。

“我今天不会跟他们出去,以后也不会找他们。”炎育陵烦躁地把碗盘叠起来,发出碗盘碰撞的巨响。父亲有什么资格说自己错呢?被朋友利用来追女孩子的人是自己啊!他这么想。

“你是怎么回事?他们是你朋友。”

炎育陵回头见父亲皱起了眉,心里更是不悦,端着碗盘快步走到厨房,流理台却放着未洗的锅子,他便重重地将弯盘给搁在脚边,打开水龙头,拿起海绵奋力去刷焦黑的锅面。

“爸爸在跟你说话!”父亲提高了声量,因为水流和刷洗的声音太大。

“学长那天对你很不礼貌,你是我爸爸,他不尊重你就是不尊重我,我为什么要跟他道歉?”炎育陵忍不住发泄心中的不满,不过还是提醒自己必须控制语气和声量。父亲虽然承认了这么多年以来都故意漠视自己被母亲苛刻对待,但父亲终究没苛刻打骂过自己,而且是现在唯一一个在自己身边的家人,他努力说服自己不要对父亲抱任何怨愤。

“这……唉!”

听见父亲叹气,炎育陵没回头,不晓得父亲是什么脸色,但能感觉父亲叹气前似乎欲言又止。

又是难言之隐。

这几天父亲都是这样,炎育陵若问起和自己过去五年有关的事,父亲总是支吾其词,回答得很随便。问自己考什么大学考不上?父亲说忘了;问自己是怎么被星探看中的?父亲说不知道;问父亲认不认识自己的前经理人?父亲说没见过。

“好吧,我不说你学长,那幸恬呢?她怎么说都曾经是你女朋友。”

“女朋友?”炎育陵倏地转身,水和泡沫从紧握在手上的海绵滴落到地板。

“没人告诉你?”父亲脸色讶异。

“没有。” 炎育陵嘟哝着,把海绵丢进刷不干净的锅里,污水溅到了地上,他在心里咒骂欺瞒自己的谭峻。

“幸恬那时候全家搬走了,你和她可能已经分手,爸爸不知道……”

炎育陵不想再听父亲模棱两可的话,一声不作地拿了毛巾走进浴室,没脱衣服就转开花洒,由冰凉的水让自己冷静。他洗了很久,直到父亲敲门催,才擦干身子,把毛巾围在下半身出来。

“洗冷水很容易着凉,快去把衣服穿上。”炎允赫轻拍儿子肩头,儿子不理不睬,冷漠地垂下头,走到放着行李箱的角落。由于住所太小,炎允赫没有买衣柜,他一个人的衣物不多,只随意用个篮子来放,儿子的行李箱便成了暂时的置物柜。

炎育陵在行李箱前忖了忖,倏地把毛巾除下丢到一旁,赤。裸裸地背对父亲。

“妈咪不让我洗热水,说可以省下家里的开销,我早就习惯。”他冷冷地说道,一边仔细挑选出门要穿的衣裤。前两天都是穿连帽的单调外套,把头脸尽可能遮掩,今天他想穿得好看一点——没有理由把女朋友拱手让给谭峻。

炎允赫看见儿子身后的疤痕,又心痛又懊悔,他撇开视线,在客厅里唯一的一张单人沙发坐下,无力地扶着沉重的额头。

“你为什么都不告诉爸爸?”炎允赫禁不住问道。他常常想如果儿子不一直委曲求全,他或许能够阻止前妻许多不人道的行为。

“我恨过妈咪。”炎育陵站起身,穿上内裤和长裤,把身上丑陋的疤藏起。

“但是我记得你说过,妈咪是为我好,你要我听妈咪的话,长大才能出人头地,我很相信。”透彻认清自己的愚蠢,炎育陵痛苦地道,“我逼自己相信,一切都会结束,长大后的生活一定会很好!”

“爸爸……对不起你……”

“不要道歉。”炎育陵大步走到父亲面前,父亲仰头,内疚和痛苦的神情让他一瞬间看似又老了五年。

“爸爸没有打我,不需要向我道歉。”

炎育陵见父亲的目光不自然地撇开,他想或许是自己居高临下的态度让父亲不自在,便盘腿坐在地上,待情绪略微舒缓,才开口缓缓说道:“其实我早就想过,大学要到国外去念,可能的话,我会选择在外面自己生活,不会回家住,直到你和妈咪老了,需要人照顾,我才搬回去。”

炎育陵垂头凝视自己交握的手,用拇指揉自己的虎口。

“我为我的将来想过很多,每天都在期待时间过得快一点,自由就来得快一点。”

炎育陵苦笑,抬头看着父亲续道:“现在的状况,比我理想中差很多,但是我毕竟还是长大了,所以,爸,你不需要再照顾我。”

炎允赫大约猜到儿子想说什么,急忙道:“育陵,你不明白,你现在很需要人照顾!”

“我明白。”炎育陵坚定地道,直视着父亲。

“我失去了五年的记忆,对你来说我还只有十五岁,但我不是,我必须学着去当一个大人,我不觉得当过歌手有什么特别,我会去找工作,也会念书,爸,我现在有很多钱,我可以养活自己,也可以养活你,你别当健身教练了,搬回去和爷爷奶奶住吧,爷爷不是有家杂货铺吗?你在那里工作会更轻松,这里可以留给我住,一个人住并不算小。”

炎允赫听着儿子娓娓叙述,心里悔恨大于感动,他盯着儿子,不知如何开口,见儿子想继续说,便立刻打断,“爸爸怎么可以丢下你一个人?你难道不知道自己把身体操劳成什么样了吗?”

炎育陵不悦地抿唇,目光从父亲脸上投向了远处,他想到谭峻说自己一个大男人,能站能走能吃,哪需要人陪?他并不否认这点。父亲、芦绍宗,以及何幸恬的过分担忧都让他自觉很丢脸。

“你暂时别想念书还是工作什么的,那样很容易被人认出来,平时上街就找幸恬和你学长陪你,爸爸和你那位经理人都交待过他们,要保护好你。”炎允赫继续说道。

炎育陵霍地站起,转身走入用垂帘隔出来的睡房,躺在地上单薄的床褥,一声不吭地钻进被窝。

“育陵。”炎允赫掀开垂帘,轻声唤。儿子不理,他耐心渐失。

“你不说话,爸爸就当你听话了。”放下垂帘,炎允赫忍着闷气,走到厨房,动手清洗儿子用过的厨具。儿子一向来对自己都是言听计从,非常敬重,即使是自己酗酒堕落的时期,儿子也不敢反抗自己,儿子刚才的倔强让他很不习惯。

或许儿子是在怨恨自己吧?炎允赫一这么想便心虚,无奈地摇了摇头,告诫自己不能责怪儿子,自己对儿子实在亏欠得太多。

“被认出来到底有多麻烦?”身后传来儿子的问话,语气很不好,炎允赫必须花数秒时间深呼吸压制旋即窜起的烦躁。

“记者会找到你,会要求采访、会BANNED、会影响你的生活。”炎允赫不回头,埋首刷锅子。

“是影响你的生活,还是我的生活?”

炎允赫闻言立刻转身,怒瞪着站在离自己有五步远的儿子。

“我也想好好过我的生活,我不要再被管这管那!”炎育陵不等父亲说话就吼道。

“管你是为你好!”炎允赫走前两步,胸口因愤怒而激烈起伏。

“我被管的还不够吗!”炎育陵不甘示弱,挺起胸膛大声道:“有麻烦我自己会解决!”

“你能解决的话,事情就不会变成这样!”炎允赫大力挥手。

“变成怎样啊?我到底还有什么事情不知道?”

炎允赫一怔,后悔自己口快已来不及。

“为什么不干脆一点告诉我?多说一些,我或许就可以想起更多事。”炎育陵眼里透着恳求之意。

“你的医生……”

“医生又不是我!他怎么知道我的承受能力有多少?”炎育陵说完就猛抓头,在父亲面前无意识地踱来踱去。

“昨天在百货商场听见一首歌,我没有听过,可是竟然知道歌词,学长说那是我的歌。”炎育陵停下脚步,背对着父亲。

对父亲的信任感正在流失,他并不想,不过才两天前,他还满心期待能见到自己从小依赖着的靠山。

“为什么你们好像都在避免我接触以前的事情,这对我真的有帮助吗?还是说……” 顿了顿,炎育陵不由得攥紧拳头,续道,“你们不希望我恢复记忆?”

“医生说那会造成你的负担。”炎允赫没有别的解释方法。

“爸爸对我做过什么吗?”炎育陵陡地转身。

“妈咪为什么讨厌我?原因是什么?有原因的对吧?”原本不敢问的问题一不小心就溜出了口,炎育陵发觉自己在颤抖,便把拳头抓得更紧。

父亲知道吗,会说吗?他突然紧张得连呼吸都不顺畅,强迫自己看着脸色发青的父亲,不要移开视线,不要害怕父亲的任何答案。

原来自己很害怕。

心里仿佛有把声音在卑微地祈求——别说、别说、我不要知道。

“你不要乱想……”父亲最后说了这么毫无意义的话。

炎育陵顿感愤怒,与此同时,竟然有点庆幸。

“不说就算了!”没有勇气追问,炎育陵又躲到了垂帘后,掀开被单钻进去,一边说道:“我昨晚没睡好,想休息,你的午饭我不做了。”

“那你还出不出门?”

“不出!”

“出去吧,爸爸不放心你一个人在家。”

“好啦!出去就是!”炎育陵几近嘶吼,他对自己居然以这样的态度和父亲说话感到了些许罪恶感,可是却也觉得痛快。

是父亲说不要做贱自己的。是父亲说要听话的。所以自己现在就在听话。

父亲没有做出进一步的关怀,炎育陵并不特别失望。

大概自中学起,他就不会太期待父亲能体会自己的心情。

炎育陵紧紧合眼,克制自己不要去想以前那些不开心的回忆。他以后要过好自己的生活。

绵羊数到了五百六十,炎育陵仍然毫无睡意,父亲早在第四百二十只绵羊的时候就出门上班,临行前说一会儿会打电话给谭峻,确保自己是和朋友出门。

炎育陵没有和父亲道别,他甚至差点又要跳起来和父亲吵。

终于,手机响了,不是来电,是简讯。谭峻说正在路上,十分钟后就会到公寓楼下。

炎育陵爬起身,从行李箱找了件布质柔软的白色短袖衬衫,穿在身上比连帽外套凉爽多了,而且也勉强算合身,不至于宽大得像件睡衣。

炎育陵走到浴室照镜子、整理头发,然后细细打量自己,渐渐觉得自己并不输给谭峻。

“我可以掌控自己的生活。”他扬起嘴角,让镜子里容光焕发的倒影,给予镜子外战战兢兢的自己一些信心。[ 此帖被乐乐威斯在2012-08-11 00:32重新编辑 ]

芦绍宗自法庭出来,穿过媒体记者的重重包围,上了车便一路径直飚回家。

骆禾羽的伤人案总算告一段落,媒体很快就会失去追踪的兴趣,芦绍宗也终于能放心返回自己的住处。

骆禾羽被判五年监禁,律师提议上诉减轻刑法,他拒绝,芦绍宗不难明白他的用意,他是希望案子早点结束,免得节外生枝,被检察官查出真相。

处心积虑替人隐藏罪行,芦绍宗并不因此而有那所谓的什么罪恶感。他夜晚会睡不着觉,但不是因为做了违背良心的事,而是不停地思考足够用来应付万一东窗事发的后备计划。

芦绍宗不是第一次替公司犯法的艺人擦屁股,他早在很多年前就养成了稳固的心理建设——为了公司的利益、自己的前景,有些道德是必须舍弃的。

他庆幸中稻薰没死,伤愈后亦没有后遗症。如果骆禾羽顶的是误杀罪,他会祈求炎育陵一辈子失忆。那家伙要是想起来,有九十九点九巴仙的可能性会去自首,而芦绍宗一百巴仙肯定自己下半辈子会寝食难安,担心哪一天睁开眼来会看见那位失踪老友的拳头。

哦不,是枪口。

凭炎育陵那副姿色,入狱已经等于死刑。芦绍宗不会怀疑韩封若有能力,必会因一己私怨,报复所有被牵扯在内的人,无论是无功,还是有过。

炎育陵回国的消息至今还未被媒体知晓,芦绍宗希望这情形能维持至少一个月,他需要一段时间让自己一团糟的工作回到顺畅的轨道,才能心无旁骛,亲自前去确认炎育陵一切安好。

步出电梯,芦绍宗加快脚步朝自己家门走。前阵子他要夏穆找事情到外头转,于是夏穆就一个人跑温泉旅馆去度假,今早上刚回来,芦绍宗迫不及待要爱人给自己一个拥抱,抚慰疲惫的身心。

走近门口时看见门向内开启着一点,芦绍宗不禁摇了摇头。夏穆一个人在家时总是特别粗心大意,不是门没锁,就是窗户没关,要不就是电灯和风扇没关。芦绍宗念过他几次都没用,后来忍无可忍、认真起来教训他,这任性的男人居然就发起脾气,说——谁让你每次都要比我先出门?天天早出晚归,我都怀疑睡我隔壁的是个机器人了!

芦绍宗彻底服之,但他当然还是无法控制自己的工作量,想了又想,决定每次出门前都会给仍在熟睡的爱人留字条,从房间沿路贴到厨房、浴室、阳台、客厅,最后是大门口,字条里用简单的字句提醒爱人睡醒记得把空调关了、冰箱里哪些食材快过保质期限、剃须刀用过后要擦干净收好、阳台晒着的衣物可以收了、垃圾满了必须倒、出门前确保门窗锁好……等等家务事。虽然提醒的都是类似的事,但芦绍宗不厌其烦地天天用亲笔书写,像日复一日在爱人耳边叮咛,连着一星期后夏穆终于买账,这床头吵的架,最终在床尾激烈地和了。

回想起来,这已是将近五年前的事。芦绍宗没有停止这个哄人把戏,他把这培养作了生活习惯,习惯了就不会觉得麻烦,而且自己出门也可以更放心,甚至偶尔难得夏穆比自己早出门,他会有意外收获。夏穆会效法他留字条,只是字条内容比较不一样。

‘昨晚你太让我失望了,还以为至少可以来个五次!’—— 这张字条芦绍宗一直收着,当爱人受不了过激的床上运动而求饶时,他便拿出来吐嘈。

芦绍宗想着便牵起嘴角笑,思索一会儿要怎么‘温柔’地教训家里这个长不大的男人。

走进门时,芦绍宗正要开口叫人,突听到一声大喝。

“不要打给他!”是夏穆的声音,从睡房传出来,与此同时,芦绍宗口袋里的手机发出震动。

芦绍宗无暇接电话,他用力关上门,快步要走进睡房察看夏穆在和睡说话,夏穆已先一步从房内出来,神色有点惊慌。

“你……回来啦?”夏穆说道,语气听起来像是不希望芦绍宗回来。

“怎么了?”芦绍宗上前轻轻抓着夏穆手臂,关心地问。在得知实情前,他不会胡乱猜测。

夏穆望了望房内,低下头烦躁地哼鼻,芦绍宗不知他在气什么?而这时口袋里的手机也不震了。

“里面是谁?”芦绍宗低声问。

“干嘛这么早回来?”夏穆甩开芦绍宗的手,自顾自走到客厅,往沙发颓然坐下。

夏穆的举动无法不令芦绍宗联想到自己被戴了绿帽,只要转身往前踏一步就能看见房里有什么在等着自己,他踌躇着该等待还是进攻。

“回来得正好。”一把浑厚的男人声从身后传来,芦绍宗心下一惊,立刻转过身,看着自房内走出来的人,张嘴说不出话。

“怎么?怕啊?”那个人拿着手机在手里转,一步一步慢慢地靠近。

“你……”芦绍宗才开口,眼前人就扬起手臂,以讯雷不及掩耳之势挥来一记左勾拳。

碰!拳头重重地砸在芦绍宗脸颊,芦绍宗身子往旁撞向墙壁,眼冒金星,一屁股坐倒在地。

“喂!”夏穆怒吼着跑过来,挡在芦绍宗身前,“为什么打他?”他伸手去推打了自己情人的男人。

“为什么?”男人嚣张的嘴角溢出一抹冷笑。

“穆……”芦绍宗扶着墙站起,把夏穆拉到自己身旁,他觉得自己下巴似乎脱臼了,一说话就痛。

“还能说话?打轻了呢。”男人拎着芦绍宗衣领,另一只手臂握拳举了起来。

芦绍宗没有反抗,站直身闭上眼。

“哥!”夏穆陡地大叫,一手去拉男人抓着芦绍宗衣领的手,另一手则抓着他高举的拳头,不让他挥下来。

“绍宗已经很尽力了,他也不想的啊!放开他啦!”

“不,我没有尽力。”芦绍宗睁开眼,看着面前瞪着自己的男人。以他对这人的认识,他知道这人冷漠的眼神深处,潜藏着急欲爆发的怒火。

“韩封,我对不起你。”芦绍宗不把视线移开,等待韩封把夏穆推开,然后做‘韩封’应该会做的事。

“绍宗没有对不起谁!发生的都是意外!谁会知道那小子精神不正常拿刀子要杀人?谁会知道他拍过GV?他不说,你也没有说!谁知道啊!”夏穆怎么也拔不动韩封的手指,只好张开双臂挡在芦绍宗身前,怒视着韩封。

“你现在找他发泄有什么用?要追究责任的话,你的责任最大!你敢动手我就反抗!你有种就连我也打!”

“穆,让开。”芦绍宗轻而易举就把夏穆往旁推开,神色坚定地看着目无表情的韩封。

“我承认,我累了,想喘口气,所以把育陵一个人留在宿舍,我做的最错的就是这点。”

“就这样?”韩封扬起下巴,眯眼睥睨着芦绍宗,夏穆又冲了上来,他一把就抓住夏穆衣领,伸长手臂,让夏穆怎么卖力都前进不了。

“你再闹,我真会揍你,我的皮带你没试过吧?”韩封冷眼瞟夏穆,夏穆立即停止挣扎。

“哥,你别迁怒绍宗……”夏穆不再大声喊叫,可怜兮兮地垂下眼,他知道韩封的皮带连路卡也挨过,叫他不敢怀疑韩封的警告。

“你说我在迁怒?”韩封松开手,顺势一推,把夏穆推得往后退了两步才站稳。

“你的棒子欠我两条命,他的!”韩封面向夏穆,抬手指芦绍宗额头,再指向夏穆,“还有你的!”

“什么棒子啊?”夏穆尴尬地皱眉。

“哦,我高估了。”韩封环臂胸前,不屑地瞄芦绍宗,挑眉道:“是筷子。”

芦绍宗自知活该受辱,低下了头,有气无力地道:“你要揍就揍吧。”

“拜托!你们又不是中学生!这样对事情有帮助吗?”夏穆不耐烦地挠头大吼。

“有,我现在心情好多了,心情好,办事就有效率。”韩封气定神闲,仿佛不曾激动过,他搓着拳头,缓步踱到客厅坐下,大刺刺翘起二郎腿,随手拿起报纸在面前摊开,差遣的口吻不能再更自然:“倒茶。”

芦绍宗和夏穆不约而同愣在原地,夏穆先回过神,伸手去抚芦绍宗红肿的脸颊,轻声问:“疼吗?”

“我说倒茶。”韩封不可一世的命令突地打岔,随即就开始倒数:“十、九、八……”

两分钟后,芦绍宗捧着一壶茶叶包冲的乌龙茶放到韩封面前茶几上,夏穆摁着他肩膀让他坐下,随后再坐到他旁边。

夏穆在厨房告诉芦绍宗,韩封是两天前回到台 湾,因事先从媒体报导得知骆禾羽的事件,为了避免麻烦便没有联络芦绍宗,而且那时候炎育陵也已经回国,他便从夏穆口里得知所有的来龙去脉。

韩封一声不吭地翻报纸,翻完了就随手抛地上,倾身向前端茶杯。芦绍宗无法再沉默地等,站起来说道:“穆已经告诉你育陵的事,我没有什么需要补充,育陵现在或许不认得你,但他失忆前还是在等你,去接他吧。”

“还不行,我的事还没完。”韩封将茶一口饮尽,夏穆赶紧再倒一杯。

“到底是什么事?是霍姚那女人?”芦绍宗不耐烦地问,刚才他在厨房问过了夏穆,夏穆却似有难言之隐,只要他自己去问韩封。

韩封看了眼芦绍宗,再看向夏穆,眼神暧昧不明,芦绍宗即刻猜到了端倪,试探着问:“和你干爹有关?”

“嗯。”韩封依旧盯着夏穆,语气平稳得像在说与自己不相关的琐事,“路卡在他手上。”

芦绍宗内心一震,他清楚路卡之于韩封是如同自己生命般的重要,韩封现在所表现的平静,一定是处于某处极端的顶点,稍有什么风吹草动,就会从这个顶点坠落至崩溃深渊。

夏穆低头抿唇不语,没有特别的反应,大概是已经知道了。

“你有什么打算?”芦绍宗问道。他可不敢进一步追问路卡的现况,要韩封亲口说出路卡任何不好的处境,算得上是一件残酷的事。

韩封对芦绍宗的提问不予理睬,他继续观察着夏穆脸色,一边缓缓说道:“江湖就是这样,踏进去容易,想出来就得付出代价,我知道难走,却偏要走,你说得没错,我的责任最大,没资格怨谁。”

“那是两回事。”夏穆突然抬头瞪着韩封,眼神锐利,“育陵的事是你的责任,你的事就是那个人的责任!你不需要合理化那个人做的事!”

“什么这个那个?他是你父亲。”韩封话里带了点责备的意思。

“早就不是了!”夏穆愤怒地吼道。

“那我做了他,你不会有意见吧?”韩封沉重的语气突转,变得冷厉阴狠,说完就写意地啜一口茶,背靠上沙发,眯眼看向窗外远处。

片刻后,夏穆才冷冷地说道:“不会。”

“穆。”芦绍宗坐返夏穆身旁,紧紧抓着他颤抖的手,柔声说道:“韩封既然会来问你,一定是还有别的选择,你别说气话,好好想想。”

“脑袋没退化嘛。”韩封伸长腿揣了下芦绍宗膝盖,不客气地嘲讽道:“明明有脑袋怎么不用在对的地方?育陵那么本事,你早该带他出来自立门户,资金我又不是没留下?你真那么想一辈子打工啊?”

芦绍宗看看嬉皮笑脸的韩封,只能无奈地忍气吞声,他无法不体谅韩封试图保持心情轻松愉快,他同意韩封先前所说的,愤恨与悲痛在任何时候都是有弊无利。

三人间又开始一段沉默,韩封很有耐心地等,仰颈闭目养神。

芦绍宗亦不说话,只一直握着夏穆的手,他其实知道凭厦爷的能力,要找到他们两人并不难,但这么多年来他们都相安无事,毋庸置疑,厦爷依旧念着父子之情,所以他并不希望夏穆做出将来会懊悔的决定。

好一会儿,夏穆轻轻吐了口气,把手从芦绍宗掌下抽出,起身走到韩封身旁坐下。

“哥,你知道你在我心里比任何一个有血缘关系的亲人还重要,就算你不来问我,不管你对那个人做了什么,我都不会怪你。”夏穆依偎在韩封身侧,双手不安地交握在腿上,低着头。

“好。”韩封果断回应,没有半秒多余犹豫,站起身时顺手搓了搓夏穆头发,便大步往屋内走,一边说道:“给我订机票,浴室是这里吧?衣服拿一套来。”

“等等!”芦绍宗叫住韩封,三步并两步栏到韩封身前,硬着头皮问:“没有更好的办法了吗?”

“当然有,我可以拿厦小少爷当人质回去交换,你有意见吗?”韩封挑眉。

芦绍宗脸色发青,夏穆冲了过来,凛然道:“那好!我跟你回去!”

“白痴!”韩封出其不意给夏穆后脑袋扇了一掌,接着道:“当年我把你送来这里,答应过你什么,忘了吗?”

夏穆眨了眨眼,心里又感动、又酸楚、又不忍,五味杂陈,低低说道:“你说有你在的一天,就会保证我拥有我的自由。”

“你知道那代表什么吗?”韩封问,语气缓和了些,看着夏穆的眼神亦多了丝久违的温柔。

“哥……”夏穆眼底登时就涌上一股热流,忆起在自己把全身心投注在芦绍宗身上之前,韩封一直都是最疼自己、最照顾自己、也最为自己着想的人。他挪到韩封身前,两手轻轻抓着韩封左右臂膀,喉头哽咽,一时也说不出话。此情景,就像时光倒流了好多年,他哭求着韩封违背父亲的命令,放走被父亲关押在地下室准备乱棍打死的爱人。

韩封背靠上走廊的墙,低头看面前这个自己曾经无尽宠腻的干弟弟,如今虽已不需要自己的照顾,但兄弟之情又岂是彼此有了各自的感情寄托后便会被舍弃的?按韩封最初的计划,是要在路卡累积势力及博取厦爷信任的当儿,他则把两人自由后可以安心隐居的地方打点好,待时机成熟,再回去假装接手,实则与路卡一起伺机全身而退。至于怎么个退法,便只能试情况而定。

如果最终必须要与厦爷决裂,并且不得不以命相搏,在情在理,韩封依然会事先向夏穆报备,但绝对不会让他牵扯在内。

韩封抬手轻揉着夏穆后脑勺,沉嗓道:“路卡在泰国被暗算,未必是干爹主使,干爹现在把他带回国,虽然是威胁我非回去不可,但是他没有伤害路卡,至少还有让路卡和我通电话,所以能够的话,我一定会选择最不血腥的方法和他一刀两断。”

“我不是个有仇必报的人,但是恩情绝对不会抛诸脑后。”韩封顿了顿,补充道。

“你也是秉持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的人。”芦绍宗突道,“无论如何,你一定会选择活着,对吧?”

“啊!兄弟,你说到我来找你们的另一个原因了!”韩封的情绪又从沉重的谷底高亢了起来,他转向芦绍宗,夏穆紧紧地贴着他,一手去擦刚才不小心飙出来的泪,一手与韩封垂在腿边的手相握,不舍之情看在芦绍宗眼里是无比心疼。夏穆与家人断绝了来往,重要的亲人大概只有韩封了。

“我如果失败,一切打回原型,继续在那狗屎江湖打滚,育陵就暂时拜托你了。”韩封抬手拍芦绍宗肩膀,非常用力。

“我这次是亲口拜托你,你给我把他接过来,那小子就一个死脑筋,又迟钝又笨!他不肯,你就绑他过来!要是还出莫名其妙的岔子,我的柴就烧你身上!”韩封恶狠狠警告,搁在芦绍宗肩上的鹰爪深入了肉里。

“但是他现在……”

“失忆不正好?”韩封也不管芦绍宗准备说什么便打断,“给他洗脑!说他下辈子除了享福,没有别的路可以走!”

“不废话了,机票快些给我订。”韩封越过芦绍宗身侧往走廊内的浴室走,一边脱下身上穿的风衣,要随手丢下前突停下脚步,从风衣口袋掏了个信封出来,扬手朝芦绍宗抛去。

“这个交给你了,对你来说应该不难。”韩封说完便走进浴室,拉上门。

芦绍宗把信封打开,夏穆亦好奇地凑过来看。信封里是一叠相片,芦绍宗一看便皱眉,夏穆则哈哈笑了起来。

相片全是亲密床照,有些像自拍,有些则像偷拍,相片里的人有的是一对,有的是三个、四个、甚至五个,全是男性,而这些人当中,有一个在每张相片都会出现,那是中稻薰。

韩封不报仇,因为基本上没什么人能动得他一根毛。他报的,都是别人的仇。

“去替韩封收拾行李。”芦绍宗打断夏穆津津有味欣赏照片的兴致,一本正经地把照片收回信封。

夏穆熟知韩封办事重效率、要速度,便不浪费时间,转身走进睡房,从芦绍宗的衣物里挑选适合韩封穿的。

芦绍宗随手把信封塞进口袋,暂时无心去想该怎么处置。他掏出手机准备要订最快的班机,见手机有通未接来电,是韩封的,在刚才自己进屋时打来。芦绍宗想到那时夏穆喊的话,想必是韩封要见自己,而夏穆担心韩封会对自己动粗吧?

芦绍宗摸了下脸颊,仍稍微感到痛楚,不过的确是没打重,不晓得是韩封手下留情还是失手?一边询问航班,芦绍宗从韩封的风衣口袋找到护照,订了三小时后起飞的班机。

“哥!你吃过没?”夏穆在浴室外敲门问。

“随便弄个面吧!”韩封应道。

芦绍宗想叫夏穆顺便煮个蛋给自己消肿,但夏穆一步不停地快步走去了厨房。

芦绍宗无奈撇嘴,心想韩封不会留多久,自己暂且委屈一下也没什么。他踱到客厅,一边拨打电话给炎允赫。韩封刚才那么说了,他当然得尽快奉命把炎育陵接回来,免得炎育陵又出什么事,造成韩封分心。

炎允赫的手机没人接,大概是在工作。芦绍宗挂断便直接打给炎育陵,还是没人接。他开始担心,打去给谭骏,没有讯号,再打给何幸恬,响了很久对方才接电话。

“芦先生……”何幸恬似乎在喘气,周围很多噪音,芦绍宗猜测她身处人来人往的购物广场。

“育陵在哪儿?我要找他。”芦绍宗稍微抬高声量说道。

“呃……那个……育陵他……”

何幸恬吞吞吐吐的反应令芦绍宗感到不安,急道:“发生什么事了?快说!”

何幸恬没有马上答话,好像正在移动到较安静的地方,芦绍宗再问了一次,她才气喘吁吁地道:“我们刚才在逛街……育陵……被记者发现……后来很多人认出他……混乱中……我们……走丢了……”

“走丢?”芦绍宗气炸了,骂道:“不是提醒你们不要带他到人挤人的地方吗?他手机呢?打给他没有?”

“他不接啊……”何幸恬语调很慌,似乎就要哭了,“我和学长到处找都找不到,广播了几次他也没出现……刚刚我们有点争执……芦先生……怎么办?我很担心……”

担心能有个屁用!芦绍宗在心里骂道。

此时浴室的门拉开,韩封湿漉漉地围着毛巾出来,铁青着脸朝芦绍宗大步靠近,看来是听见了让他气愤的事。

“听着,他可能回家了,你们俩分头,一个去找他父亲,一个去他母亲那,别让他和他母亲见面,还有,不管你们吵什么,发简讯给他道歉,打电话给他,直到确保他没事!”芦绍宗快速说道。

“好……”何幸恬才应了声,芦绍宗便挂断电话,比手势让韩封先冷静,别忙着追问,一边拨打电话到航空公司,给自己订了和韩封同样航班的机票,挂了电话才对韩封解释道:“育陵在购物广场被记者发现,现在人不知道在哪儿?”

“你交待了什么废物照顾他?”韩封怒斥。

“我去接他回来,会找个安全的地方陪他住下,工作是没办法作了,你不介意我暂时拿你的钱花吧?”芦绍宗边说边走进房要收拾行李,见夏穆从厨房出来,便对他说道:“你帮我物色个地方,偏远一点好,但是一定要有医院或诊所。”

“嗯。”夏穆点头,没来得及多说什么,芦绍宗就进房去了。

夏穆努努嘴,突然有点嫉妒炎育陵了。

“哥,炎育陵……对你有恩吗?”夏穆忍不住问韩封。芦绍宗关心炎育陵是因为韩封,那韩封又到底为什么那么重视炎育陵?重视的程度还几乎和路卡不相上下。

韩封愣了愣,炎育陵在他心里的定位是早就有了的,但还真没人问过他这个问题。

“恩可大了!”韩封说道。

芦绍宗在房里听见,禁不住竖起耳朵期待韩封进一步解说。

“这小子,条件好,什么都强,却就很卑微地认命,看得我都替他不甘心,明明只要跨一步就海阔天空,他却不往前,反而退,让人生气。”韩封扬起嘴角苦笑,摇了摇头,接道:“可骂了他我才发现自己也好不到哪里?明知道继续混下去不会有善终,还是搂着路卡不知在等什么?等终于有人有本事给我背后来一刀吗?哈!”

夏穆大概明白了韩封的意思,静静地倚靠在墙边,听韩封把话说完。

“育陵让我看到幸福。”韩封双目低垂,脑海浮现路卡每次看见炎育陵为了一点点小事、就算只是吃了颗很甜的草莓而笑的时候,脸上也会同时漾起的温和笑颜。

如果不是炎育陵走进了自己和路卡的生活,韩封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才会察觉,路卡也是从小缺乏家庭的温暖,也很向往一个稳定的生活,也想要一个家,而自己,又何尝不是?那又为什么盲目地为利益和权利奋斗?这样的人生会有开花结果的一天吗?

“他让我想要创造幸福。”

因为炎育陵,韩封认知到爱的不容易。爱不是占有就足够。爱是必须为自己、为对方,创造一个彼此都能心安的幸福。

简直像完整了自己的灵魂。

那是多大的一个恩惠。[ 此帖被乐乐威斯在2012-08-21 01:33重新编辑 ]

话说其实现在正在假日中,整整一星期不用上班,就窝家里把这文给写完,目前已经看到岸了(远望),希望写文情绪可以一路顺风(含泪)……

沿着梯级往下走,炎育陵不知道尽头是哪里?

他一直往下、一直往下,没去数自己究竟下了几层?

在灯光昏暗、空气不流通的楼梯间里,沿途一个人影也没看到,鞋底与水泥地面接触的声音异常响亮,造成阵阵回音,仿佛前方和背后正有人靠近自己。

“看!是炎育陵!”
“快看!真的是他!”

炎育陵突地停下脚步,喘着气回头望,没人。

自从回国见到了父亲,脑海中断断续续划过陌生的画面,炎育陵便开始陷入回忆与想象的混淆之间,而现在出现了更严重的情况——幻听。

刚刚在耳边响起的说话声,是不久前在楼梯间外的购物中心被人认出时所听到的。

也许是太奋力地尝试找回失去的记忆而不果,反而使得最新的记忆不停地重复播放。

炎育陵看向身旁紧闭着的一扇门,门上写着2F,表示他还需再往下走两层楼才能抵达地下停车库。他吞了吞口水,继续快步奔下楼,膝盖不知何时开始袭来的隐隐酸痛,让他脚步渐渐有点跛。

大约二十分钟前,炎育陵觉得自己像只怪物。有女孩子对着她捂嘴发出惊呼,青少年呼朋唤友对他指指点点,OL打扮的成熟女性抬起手机对着他,让他感到莫名其妙,直到身旁的谭峻厉声向那女人吼‘不许拍照’,他才想起手机有摄影功能。

后来,拿出手机朝自己按快门的人越来越多,大多数都保持距离,可还是有人会跑到自己近前两三步来拍照,甚至有人要自己面对镜头微笑,当中有一人表明是某某报的记者,礼貌地询问是否可以访问,谭峻立即果断叫他滚。

于是,炎育陵终于后悔了自己硬是要谭峻和幸恬带他到购物中心逛,在他的认知里,携女朋友出门就是要去逛街,才不是去看什么越野单车!

谭峻首先提议离开,何幸恬马上附议,炎育陵本来也想要走了,可见何幸恬似乎在以谭峻马首是瞻,他就满心不服,说肚子饿了要吃东西,然后也不知哪来的勇气,一把抓住何幸恬的手,走进正好就在前方不远的一家快餐店。

在位子上坐下不久,身旁的人便纷纷开始拍照,那个某某报的记者也跟来了,站在远处用单眼相机照了又照。

谭峻黑着脸说——别吃了,赶快离开。

何幸恬毫不犹豫地赞同,还一边用力把手从炎育陵掌心中抽出来。

“你不是我女朋友吗?为什么不听我的,要听他的?”炎育陵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冲动到说出这样的话?那一刻,他看见谭峻眼里的嫌恶,以及何幸恬略带愤怒的尴尬。

“先别说这些了,我们快走。”何幸恬当时站起了身,炎育陵没及思考便又抓着她的手。当时,他听到周围传来口哨和惊叫,当然也不乏摄像快门。

何幸恬再度甩开手,脸颊涨得通红,谭峻把手臂放到她肩上,她居然没有闪躲。

炎育陵顿感被羞辱,一声不作,起身就往店外走,经过靠近店门的一桌客人时,他听见其中一人用嘲笑的语气说——现在女孩子都嫌你脏啦!死同性恋!

炎育陵愣在当处,瞪了瞪这么说自己的年轻男子,那男子当作没看见,撇过视线悠哉地喝汽水,与他同桌的人则都在偷笑。

炎育陵想问那人为什么这么说自己?身后已传来何幸恬的叫喊。

“育陵!等等我们!”

听见‘我们’,炎育陵感胸口一阵窒息,他深吸口气,拔足便跑,跑了好几个转角,完全没回头看是否有人追自己,一个劲儿往人少的地方跑,直到进入了楼梯间才停下来喘气。

谭峻与何幸恬的电话不停打进来,炎育陵看着手里的手机无数次响了又停,等到没那么喘了,他也想好自己要去哪里,便关了手机电源。

写着B1的门近在眼前,炎育陵放慢脚步,此时膝盖已不是酸痛,而是剧痛,像被扎了烧烫的针。他在最后一级梯级坐下,回想芦绍宗教他可以舒缓膝盖疼痛的方法,用拇指给自己左右膝盖轮流按揉。前阵子虽然有察觉膝关节在蹲下站起时会有点酸麻,可不至于会影响走动,所以芦绍宗教的这个方法还是第一次使用。

揉着揉着,疼痛依旧,炎育陵不确定是自己手法错了,还是芦绍宗根本没有教对。他决定放弃,咬牙扶着楼梯扶手站起身,疼痛令他忍不住轻轻呻吟了一声。

“知道痛了?”

炎育陵瞪大眼,摒住呼吸。他确定,身周没有人。他不确定,刚刚那把男人的声音,是回忆还是幻想?

很温柔。

那句话,很温柔。尽管字面上的意思是责骂。

原先被愤怒占据的情绪,突然被满腔委屈给取代,突然,没来由地想要撒娇,突然,觉得自己有一个可以撒娇的对象。

这么想的同时,竟激发了身体的记忆。炎育陵把手放在腰间抚摸,想象着自己站不稳的时候,有一只强壮臂膀搂着自己的感觉,意外地,不难想象,炎育陵甚至自然而然地想象那只手的无名指有一枚白金指环,他摸着那枚指环,指环上刻了字。

“这只刻的是‘路’,你猜另一只刻什么?”幻听又来了。

“韩。”炎育陵竟对幻听做出回答。

“韩……”他低低重复这个字,这个姓氏。早上在电话里和谭峻吵架时,谭峻似乎提到了某个姓韩的人,所以这个人不是幻想。

这个姓韩的人,确实存在,并且对自己很重要。

炎育陵双手抱头,紧紧合眼,是谁?是谁?他努力地想。

“女孩子都嫌你脏啦!”很不幸地,他又想起了最近的记忆。

炎育陵咬着发颤的嘴唇,暗骂自己——没用!连记忆也会失去,真的是个废物!

当回忆一点一点回来,炎育陵意识到那个曾经以为五年那么短,不记得也没关系的自己是个不折不扣的白痴!

他现在知道过去那五年,他谈恋爱,分手了,考试考砸了,屁股被抽得疤痕累累,父母离婚,自己离家,当歌手,膝盖受伤,身体操坏,然后做了被人认为很肮脏的事。

还有,认识了一个姓韩的人。

芦绍宗、父亲、谭峻、何幸恬,这些人都有意无意地在隐瞒自己所忘记的事。

炎育陵决定去找其 他能够解答自己的人。

他心里的人选不多。

推开沉重的门,眼前蹲着三个正在抽烟的外籍男人,他们身穿清洁工人的制服。

炎育陵呆住了不动,见这三人只扫了自己一眼,便毫不在乎地继续吞云吐雾。

他觉得这三人在瞧不起自己。

因为自己是个很脏的人吧?

咬牙握紧了拳,炎育陵一跛一拐走进地下车库,沿着方向牌找到了车库入口,从那里离开购物大楼。他想到车库人少,比较安全。这时他又后悔了自己没有戴帽子和墨镜。

炎育陵在大路拦了计程车,上去后想了想,说出一个住宅区的名称。

父亲说,母亲和弟弟住在外公家。

还好,他还记得外公住在哪里。[ 此帖被乐乐威斯在2012-08-23 03:12重新编辑 ]

公车无法直接抵达外公居住的半山高级住宅区,只能在附近的商店区下车,然后步行大约五公里的距离到山下,再沿斜坡爬一段至少有三公里的路才能到达家门口。

炎育陵难得会到外公家,有时一年内甚至一次也没有,他记得最后一次去是初中二年级。那时父母去了趟二人度假,弟弟交给外公照顾,母亲本来也要他暂时到外公家住,还好父亲反对了,说他一个人顾家没问题。

弟弟搬过去的第二晚打电话回来说很想念家里的枕头,炎育陵便大老远给弟弟送枕头过去。那一次去,和以往的每一次一样,都留下了不好的回忆。弟弟硬拉着他留下来吃晚饭,从下午至晚餐时间的短短三个小时,他不太记得自己做了什么事,不小心弄脏沙发或墙壁之类的吧?总之是被罚站了、挨打了、挨骂了,饭根本没得吃,就被赶出来了。

外公责备自己的苛刻嘴脸、外婆和舅舅的冷眼旁观,以及表兄弟妹一边看热闹的态度,炎育陵记得真切实在。对这些人,他除了讨厌、还是讨厌,面对准备动手打自己的外公则多了份恐惧,除此就没有任何暧昧的情感,见面时不得不表现出来的尊重,只是用以保护自己的面具。

一路前来的途中,炎育陵想了很多可能导致母亲讨厌自己的原因。其实以前就怀疑过,母亲和母亲的家人讨厌自己并不是只因为自己没有弟弟讨喜,只是,他总会下意识阻止自己往更合理的方向去想。

那晚被父亲点醒,炎育陵觉得思路顿时一片辽阔,他可以自由地想,不再会有奇怪的阻碍在他往坏的一面想时,告诉他‘没有这回事’,然后把他赶回原地踏步、无法前进的圈圈里。

能够使得母亲一家人都憎恶自己的最合理理由,一定是血缘。

外公家是有头有脸的家族,不愿意接受一个野种是很正常的。

炎育陵心想自己可能不是母亲所生,所以父亲才不敢告诉自己真相,因为这么一说,就等于承认了自己这么多年来遭虐的罪魁祸首就是父亲。

抱着这样的心理准备,炎育陵义无反顾往前走,他觉得自己可以冷静地承受母亲对自己坦诚这个事实,没有什么好怕的,他要告诉父亲,他有足够的勇气接受任何残酷的真相,他要父亲一砖一瓦为自己堆砌记忆中缺失的部分,然后,他就会抬头挺胸开始新的生活。

男子汉,要勇敢,不可以逃避。

叽!

突然一阵刺耳的刹车声在身旁响起,自我保护意识促使炎育陵赶紧往行人道内退,他皱眉瞪了瞪停在路边的一辆显眼橙红色双门跑车,暗骂司机‘没礼貌’,便继续往前走。大概再走五分钟就会抵达进入住宅区的守卫处。

“喂!”

炎育陵听见身后有人叫唤,他停步回头,见是车里的司机从车窗探出头来,戴着墨镜,炎育陵当下认不出他。

“表弟,是你吧?”那人没有摘墨镜,炎育陵走上前,近距离打量了一会儿,才依稀认出这人是叶崇杰,自己的表哥。

“表哥。”炎育陵客套地叫了声。

“大明星,什么时候回来的啊?”叶崇杰阴阳怪气地问,手肘靠在车门边,像在搭讪路边女郎。

炎育陵对叶崇杰的态度感到不满,抿着唇没有马上回答,叶崇杰立即就接话,性急的个性和炎育陵所记得的一样。

“我在网络新闻看到了,你居然那样光明正大带女朋友逛街?别说我不不提醒你,你现在是非常时期,低调点好,你闹出来的事啊,可不是装失忆就能一了百了!”

“我没有装。”炎育陵不悦地瞪着叶崇杰。

叶崇杰脱下墨镜,上下看了炎育陵一遍,不屑地笑道:“真的假的?那我得提醒你,你还欠我们家一个签字啊。”

“签字?”炎育陵一头雾水。

“嘿嘿。”叶崇杰暧昧不明地笑,边摇上车窗边道:“上车吧,你不可能只是路过,我送你一趟。”

坐车能省下很多时间,炎育陵想速战速决,便不多考虑,绕到另一边车门上了车。

在车上,还是叶崇杰先开口。

“喂,认不认得这辆车?”

炎育陵暗忖叶崇杰是要炫耀这辆看就知道很名贵的跑车,便不耐烦地应:“我对车没有研究。”

“哦。”叶崇杰牵着嘴角摇头晃脑,“是真的失记咯。”

“这车……”

“是你送给我的。”叶崇杰笑眯眯地抢炎育陵甫开口的话。

炎育陵眉头锁得更紧了,他厌恶地瞪嬉皮笑脸的叶崇杰,心想这人把自己当傻子,会以为他说的话是真的,于是便撇过了脸看窗外,决定不和这人浪费唇舌。

“我不知道你是要来干嘛啦?如果是要看你妈,算你运气好了,你妈才刚出院,家里现在也正好没人,唉不过正事非早点做不可!你别怪我打扰你们母子团聚,我必须叫二叔马上回来让你签字。”

叶崇杰边说边拿起了手机,单手在手机屏幕快速地滑动并按了几下,便把手机放下,在这短暂的片刻,车速惊人的跑车已经驶到了正在缓慢往左右开启的自动铁门前。

既然母亲在家就行了,炎育陵下意识不想多和叶崇杰交谈,甚至不想问他母亲为何住院,等从母亲口里知道了真相,他就要和这些根本不把自己当亲戚看的人断绝来往。

至于叶崇杰说的什么签字,他会顺便问母亲是怎么回事?如果不重要的话他也不管了,不想在这栋曾经给过自己不少痛苦回忆的豪华房子多逗留一秒。弟弟不在亦是好事,弟弟才刚满十六,是小孩子,大人的事不应该牵扯到他。

以后再设法与弟弟取得联络吧!炎育陵这么想。即使没有血缘关系,他不会忘记自己曾经那么疼弟弟,而弟弟也很喜欢他。他依然认为自己对弟弟有责任,就像对父亲有责任一样。因为父亲和弟弟,都没有愧对自己。

炎育陵下车随叶崇杰进屋,外籍女佣早已打开了门迎接,弯身替叶崇杰把鞋子放到鞋架,接着要去拿炎育陵刚脱下的鞋,炎育陵即告诉她不需要,说自己很快就走。

女佣转而去问叶崇杰该招待客人什么?叶崇杰歪着头对炎育陵说道:“你是客人还是家人呢?”

炎育陵实在不想理会叶崇杰,可外公的房子太大,一间一间房去找母亲的话也太滑稽,便强忍不耐烦道:“等我见过了我妈,问了我想知道的事,我和你们就再也不是家人,我也永远不会来这里做客。”

叶崇杰一脸不置可否,像在听小孩子夸海口要征服世界。

“你妈应该在房里,跟我来吧。”叶崇杰说着就往楼上走。

炎育陵跟着叶崇杰上楼,外公家的二楼以上对他来说几乎就是禁地,即便是母亲生了弟弟在这里坐月期间,他也不被允许上楼。当时弟弟就像一个小王子,父亲不在的时候,他连想碰一碰弟弟圆滚滚的脸颊、摸摸弟弟软软的小手,都必须征求那些鲜少正眼看自己的大人们的同意。

如今踩在二楼走廊的木质地板上,炎育陵霎时感到了一丝骄傲。以后不会再被讨厌自己的人欺侮了——他想。

叶崇杰停在一扇门前,敲了敲,有人来开门,是个护士打扮的年轻女子。

叶崇杰嬉笑着向那护士打眼色后才走进半开的门,炎育陵的视线因此而被他遮挡,看不进房里。

“姑姑,有人来找你。”叶崇杰在房内说道。

“谁呢?”

“猜猜?”

“你啊,真是没点正经!这样子什么时候才能娶老婆?”

“我哪需担心啊?等着嫁我的人可多了。”

“到底是谁找我?别让人家在外面等。”

“是育陵,他回来了。”

对话到这里便停顿,母亲没有说话,炎育陵原本还很冷静,可母亲的沉默让他禁不住心跳加快。其实在一听到母亲的声音时,他抱着的‘兴师问罪’决心就已经默默地动摇了。

一会儿,叶崇杰说道:“如果不想见……我请他回去吧。”

不想见?炎育陵立刻感到气愤!母亲凭什么不愿意见自己?现在受伤害的人是自己吧?

母亲还是没有应声,炎育陵正想冲进去,刚刚那个护士便出来了,叶崇杰随后出来,对炎育陵道:“进去吧!慢慢谈,都是一家人,你别绷着张脸!”

“我会很快,你不用找舅舅回来,我不会等。”炎育陵侧身挤进房,他不想给叶崇杰机会进来插嘴捣乱,便顺手带上门,上锁。

母亲的睡房很宽敞,面积几乎就是父亲现在所居住的整个单位了。母亲坐在一张双人床边,背对着自己,身穿米色的上衣,头发盘了起来,塞进头上戴的针织帽子。

炎育陵没发现房里有任何医疗设备,暗想母亲应该不是什么特别严重的病,请个私人护士大概只是做很基本的身体检查,反正外公家有钱,奢侈是他们的本色。

“还回来干什么?”母亲冷淡的言语打破了沉寂。

炎育陵倒吸口气,紧咬着唇。虽然已接受了母亲讨厌自己的事实,但面对母亲对自己毫不掩饰的憎恶,仍然让他感到心寒。

“我有些事想问你,问完就走。”炎育陵逼使自己也回以冷酷的语调,母亲怎么对待自己,他就要以牙还牙。

母亲微侧转身来看自己,面上皮肤白里透红,皱纹根本看不见,美丽的容貌和炎育陵记忆中相去不远。或许母亲是化了妆吧?有心思化妆的话,身体状态亦不会差到哪里去,而且母亲的一双黑眸特别有神,炎育陵能确实感受到母亲眼神里的厌恶。

“你还能走去哪里呢?哼。”叶雅冷哼,站起身缓步走到窗边一张藤制摇椅坐下,抬眼瞄了瞄脸红气粗的儿子,得意地轻轻一笑,从摇椅边拿起一本相册翻阅。

母亲的冷酷令炎育陵顿感一阵手足无措,才说了几句话,他便已处于下风。

“我……我长大了,可……可以自力更生!我想……想去哪里都行!”阵脚一乱,炎育陵话也说不顺了。

碰。叶雅把厚厚的相册合上,眼神凌厉地盯着儿子:“翅膀硬了就想走?真是白养你了。”

“反正你都不喜欢我!我留下来干什么?而且……而且我……”炎育陵吞了屯口水才接道:“我不是你亲生的吧!”

“呵,听谁说的呢?”叶雅满不在乎地翘起修长的腿,双手轻轻放在膝盖上。

炎育陵立感心虚,因为那是他自己猜想的,无凭无据。

“那你就告诉我,为……什么要……这样对我?”炎育陵嘴唇发颤,他突然宁可母亲以‘母亲’自居来责骂自己,而不是用这般尖锐又刻薄的方式和自己说话。没有一个亲生母亲会这样和自己的孩子说话。

“我怎么对你了?”母亲依然问得悠然自得。

炎育陵张口欲言又止,想不到该怎么继续这段谈话,才能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他只能急促地呼吸,头渐渐地低下,双手在腿边握紧了拳,掌心出汗。

“你的确是我生的,但我真的很后悔,生出你这么个恶心的东西。”叶雅站起身走到梳妆台,从抽屉拿出一叠纸张,纸上影印了彩色的图片。

炎育陵无心去看清楚那些图片是什么,母亲说的话让他咬破了唇,脑袋无法冷静思考。

“和那男人一样恶心。”叶雅看着手上的纸张,突地往地上一抛,怒视着儿子道:“我才不相信你会失忆,你只是想逃避吧?这些相片我还有很多没有公开,你最好也把属于我的东西拿出来,否则我就让你一辈子遭人鄙视,永远抬不起头!”

炎育陵对母亲充满恨意的言语完全摸不着头脑,他定睛看散落在脚下的A4纸张,每一张都影印了一幅像素颇高的彩色图片,他有点不相信自己的眼睛,愣了愣,蹲下身拿起来看。

“这……是什么?”他一张一张捡起来,双手不听话地颤抖。

“你和那禽兽流着一样的血,就爱享受这种肮脏的事。”

炎育陵看见一双白皙的脚踏在面前,他抬头,母亲的脸容仿佛笼罩在一抹浑浊的阴影下。

很陌生。

不。好像有点印象。

“起来!”母亲尖声命令。

炎育陵颤巍巍站起,踉跄着后退了两步,拿在手上的纸皱成了一团。

“我的呢?在哪里?那个人给你了吧?他一定还留着!”母亲的眼神如毒蛇般冷冽。

“我不知道你说什么?我不记得,我真的……”

啪!

右脸颊一阵火辣,炎育陵抬手去揉,见母亲的巴掌又举了起来,他连忙用另一手去抓住母亲手腕。

“你敢还手?”母亲用力挣扎,炎育陵便松手,脸颊的疼痛唤醒了无数挨打的记忆,他对转身走开的母亲喃喃道:“我不会让你再打我。”

“不打你,你就不知道自己该听谁的话!”母亲再转回身时,手里拿着一把大约三尺长的木棍子,炎育陵是看她从衣柜拿出来的,似乎是能够轻易拔出来的吊杆。

母亲用来鞭打自己的工具,记有木尺、铁尺、皮带、塑胶水管、藤条,还从没用过棍子。

怎样的母亲会用棍子打孩子?

炎育陵下意识后退直至背后靠墙,他想警告母亲别靠近自己,喉咙却发不了声。

母亲一步一步走近,炎育陵的视线停留在那把棍子,眼前渐渐有不一样的画面和现实重叠。

有人,曾经有人,也用类似的棍子,逼近自己。

炎育陵慢慢抬起头去看母亲,他突然感到一阵晕眩,靠墙蹲低了身子,抬手扶着脑袋。

母亲的脚步原本没有声音,因为房间里铺了很厚的地毯。

但炎育陵现在能清晰听见沉重的脚步声逐步靠近,连同粗声粗气的喝骂。

“你这野种!凭什么看不起我!老子好歹把你养得这么大!”

爸爸!

炎育陵被自己混乱的回忆给震呆。

“孽种!都是你!是你毁了我的人生!”又一句恶毒叱骂冲进耳里,非常靠近,非常清楚。

炎育陵睁开眼抬头,一霎那间他看到了父亲,手里高举一根粗棒子当头朝自己挥下,他赶紧抱头往旁躲开。

啪。沉沉一声闷响。炎育陵确切地感到后背一阵被殴打的钝痛。

啪,又一下,打在靠近尾椎的地方,炎育陵痛得大叫,扶着墙勉强站起,臀部和后大腿便连挨了两下。

“住手!”炎育陵抓住即将再度打在自己身上的木棍,此时他看清眼前的人是母亲。

“你到底想怎么样?”炎育陵歇斯底里大吼,同时抓住了母亲的另一只手。

“你疯了!你们都疯了!我是人啊!你们是我妈,是我爸!为什么要打我!到底是为什么!”

炎育陵没发觉自己在往前走,他脑海里有太多画面交错地划过,母亲手拿又粗又长的藤条命令自己趴在沙发上、父亲和母亲在睡房里吵架、母亲转身离开,然后说——看着就恶心。

“我恨你……”炎育陵咬牙切齿,他终于看到母亲的表情在起变化,变得恐惧、迷惘,他突然觉得兴奋,嘴角随着心情而扬起,双手用力一推,母亲即后仰跌倒,躺在了床上。

“我恨你!”炎育陵俯身上前,固定住母亲手腕,为了不让母亲有机会逃走,他跨上床,双膝夹着母亲的身体。

“我恨你!不管你是我的什么人,我恨你!恨不得你死!”母亲的脸只距离自己一个拳头的距离,炎育陵能看见自己的唾液喷在母亲脸上。

“放……放开我……求求你……”母亲开始流泪,从颤抖的唇吐出的话语即惶恐又虚弱,和不到一分钟前的样子有天渊之别。

“是你逼我恨你。”炎育陵再往前倾,额头和母亲贴在一起,高挺的鼻梁也碰在母亲鼻尖。

“我应该要爱你的……是吧?”他轻声细语,嘴唇和母亲的相碰。

“去死!”他厉声,双手松开母亲手腕,转而勒者母亲皮肤细嫩的脖子。

“你去死……”他收紧十指,母亲双目圆睁,嘴巴像离水的鱼般一张一合。

无法思考、无法控制自己的身体,炎育陵满脑子只有一个字——恨。

“育……育陵……育陵……”眼前涕泪纵横的女人艰难地发出微弱的呼唤。

育陵,你有在听妈咪说什么吗?
育陵,妈咪是为你好。
育陵、育陵、育陵……

育陵——这名字,还是妈咪叫得最好听、最悦耳。

“妈咪……”炎育陵双手没了力气,垂在母亲肩膀两旁。

母亲的脖子留下了深红色的指印,炎育陵伸手去碰,母亲立刻大声尖叫,并挺起上身往后退到床头。

“你不要过来!救命啊!有人要杀我!救我!救我!”母亲抱着头卷缩起来,不住地喊叫。

炎育陵看了看全身发抖的母亲,再低头看自己的手,双手仍残留人体的触感。

“我做了什么?”他自问。

炎育陵再抬头看母亲,看不到母亲的脸,母亲身上的衣服很乱,上衣下摆掀了起来,露出衣服底下的肌肤。

炎育陵顿感害怕,他意识到自己攻击了母亲,他爬下床,再观察了一会儿母亲,母亲一个劲儿哭泣求饶,他越听越烦,毅然转身开门离房,跑下楼去。

经过客厅时,不知为何躺在沙发上的叶崇杰和那私人护士动作迅速地蹦了起来。

“喂喂喂,先别走!”叶崇杰追上来,抓住炎育陵肩头。

炎育陵大力甩开,大步走出厅门,在自动铁门前犹豫了两秒,便手脚并用攀爬上去,没两下子就跨过铁门,脚一着地,他即拔足狂奔。

他跑、跑、跑……直到筋疲力尽,瘫坐在地上,不理会周围有人经过,也不去察看自己身在何处,只抱着膝盖喘气,喘着喘着,眼泪流进了嘴里,咸咸涩涩。

他感到有人碰自己的肩膀,但是听不清耳边模模糊糊的话语。

“啊……”哭,他无助、无措地哭。

有人蹲在身前探头探脑地看,有人递纸巾。

“育陵!”

有人叫自己的名字。

“育陵!育陵!你没事吧?怎么了?啊?”一双小巧的手捧起了自己的脸,略微粗糙的指腹划过泪湿的眼角。

“嗯……没事……”炎育陵咬着颤抖不已的唇。

“没事就好。”何幸恬跪坐下来,轻轻把炎育陵抱进怀里,手掌拍打着他背脊。

炎育陵慢慢把手放到何幸恬背上。

“育陵,我带你回家好不好?”何幸恬柔声问。

炎育陵收紧双手,把何幸恬紧紧锁在臂弯,眼泪沾湿了何幸恬粉蓝色的Tshirt。

“我不要回家……我没有家……”

那段失去的回忆,仅片段式地回来,不过只是那样,炎育陵发觉自己已提不起勇气去探究它的全貌。

“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还能怎么办?自己……还能怎么活?

炎育陵用力抓住眼前的存在,不敢放开,尽管,他无法从这个人的拥抱得到一丝安慰。

X

当晚,炎育陵在火车上度过。

何幸恬在他身旁。

“我想找个地方静一静,你不要告诉任何人。”炎育陵这么拜托何幸恬。

小学毕业旅行曾去过一个靠近海的小镇,在那里过了一晚上,炎育陵还记得在海边和同学及老师玩沙滩排球、晚上起火烧烤、睡前围坐在一起讲鬼故事,每一幕都回味无穷。

火车天亮时就抵达那个小镇,好在不是旅游旺季,最靠近海滩的度假屋仍有许多空房,炎育陵要了间双人房住下,他担心何幸恬会偷偷联络那些他不想见到的人。

从早到晚,炎育陵一步不离房间,只躺在床上,透过窗看海。

“育陵,你吃东西吧,算我求你好了。”何幸恬不知重复了这句话多少次。

夜幕低垂,海面一片漆黑,炎育陵坐起身,伸伸懒腰,要再趴回去,何幸恬突地跳上床,把插在瓶子里的吸管塞进自己嘴里。

“喝!”何幸恬气呼呼地道。

炎育陵看了看瓶子,白色的液体,是牛奶吧?他闻不到味道,抓着瓶子敷衍地吸了一口,只让嘴唇稍微沾湿便把瓶子放下。

“你不可以这样!”何幸恬大叫,倾身要去拿瓶子。

炎育陵抓住她手,稍用力推,就把她压在床上。

“那我该怎样?回去被人嫌脏?”他问,嘴角的皮肉很僵硬,笑不出来。

“育陵,你不要在意别人怎么说。”

“你也觉得我脏吗?”

“没有!当然没有!育陵,你……”

何幸恬的话被截断,被炎育陵出其不意的吻。

“不要挣扎。”炎育陵抓紧何幸恬欲推开自己的手腕。

“不要躲。”他抱住何幸恬的腰,肆意品尝她的唇。

“如果连你也嫌我脏,或许,我应该去死,干净点……”他边说边从何幸恬的嘴吻到颈项、再到胸口。他觉得自己不是第一次和女性这么亲近,对了,他想起来了,那部自己当配角的偶像剧,有一幕和女主角的床戏。

‘你的角色很强势,必须有意无意牵制住女主角的行动,那,手呢,要抓得紧,让她知道你可以掌握她……’

有把新的声音从脑袋里某个角落窜出来,也是男人的嗓子,与此同时,炎育陵感到背后有人在退自己,还有只手,伸到了自己胯下,握住那里的某个器官,上下搓揉。

“我脏吗?”炎育陵轻声问,一边脱下自己的裤子。

“不……不脏……”何幸恬哭了。

“让我爱你。”炎育陵亲吻何幸恬眼角,并动手拉下何幸恬身下的短裤。

“我不想恨你……”他把手伸进何幸恬贴身的内裤,第一次,他摸到异性的体毛。

是第一次吧?

随便吧?

随便吧……

X

晚上,炎育陵睡得很熟,前一晚一夜没合眼,加上消耗了体力。

清晨,何幸恬把他摇醒。

揉着朦胧的睡眼,炎育陵不耐烦地道:“走开,不要碰我……”

“学长在电话留言说……说你妈……死了……”何幸恬哽咽着。

炎育陵愕然,他看看何幸恬,昏暗里看不清楚,他再看何幸恬拿着的手机。

“胡说。”

“走吧,我们快回去!”何幸恬跳下床,打开灯,手忙脚乱收拾行李袋。

“你胡说。”炎育陵在床上一动不动。

“育陵……你不要这样……求求你……我不知道怎么应付……”何幸恬一边擦泪,一边收拾。

“不是我做的。”语调平稳。

何幸恬闻言立即转头,看着木头般的炎育陵,她想说——你没救了!然而她知道只要一说出口,炎育陵可能就会在自己眼前了结。

何幸恬把行李袋拉链拉上,从床下拿起炎育陵的衣物,走到床边,把手轻轻放在炎育陵手背上。

“没事的,不会有事的。”她轻吻炎育陵脸颊。

炎育陵侧头看何幸恬,他完全没留意何幸恬刚刚说了什么。

“你胡说。”

他又一字一顿重复。

但是他搞不清楚,自己是要否定什么。

所有吧?

他希望每一样脑袋所接收到的事,都是假的。

终于,我可以宣布,下集大结局 T T

谷地永远是第一时间的首发,今晚一定会完成!

何幸恬在快餐店内排队,柜台前还有三个人才轮到她。

“我饿了。”这是最有效把何幸恬从身边支开的借口。炎育陵不能在人多的地方逗留太久,遮遮掩掩地排队会引起旁人不必要的怀疑,于是买东西的任务自然得交给何幸恬,他则在快餐店外某处人少的角落,压低帽檐站着,何幸恬近乎每隔三秒就转头张望,为了确保他仍在原处等待。

乘坐长途巴士回到自己所住的城市耗了近四个小时,何幸恬原本打算搭计程车,可那个纯朴的海边小镇没有愿意开远途的司机。炎育陵在何幸恬购买车票的时候,偶然间看到某份报章的封底新闻,题目写着——炎育陵生母毙命家中,疑因精神问题自尽。

炎育陵立即买了报纸,报道内容大致写的是区议员叶维生表示胞妹的死因是癌症,然而却有目击者说见到叶雅衣衫不整、披头散发地在住家附近的商店区徘徊,还随便抓着路人乱骂一通,甚至甩巴掌打人,被骚扰的人都是十六七岁的高瘦青年。隔日,便传出了叶雅的死讯。

炎育陵不确定母亲是不是真的患了癌症,但他相信报道里指母亲精神不正常的说法。何幸恬后来也看了报道,却没说任何关于母亲的事,只说芦绍宗已经过来了,会在车站接他们。

炎育陵知道何幸恬多少会知道一些内情,但她既然有意隐瞒,炎育陵亦不想为难她,毕竟前一晚,他对何幸恬作了不该做的事。他清楚那不是出于爱恋之情,尽管口中说了爱,但发泄之后并没有一丝丝的眷恋。那份冲动,纯粹只是为了要发泄憋在心中的苦楚与不甘。而那根本没有效。仅仅让自己把所剩无几的体力给消耗殆尽。

炎育陵看见何幸恬在接电话,他猜想是芦绍宗打来的,芦绍宗大概很快就会出现。

轮到何幸恬点餐了,炎育陵趁何幸恬抬头看餐牌,迅速混进正好经过身旁的一群人,然后再走近旁边的另一伙人中,接着便一直窜来窜去,撞了人亦不及道歉,很快就来到车站外的计程车站。他觑准一辆刚刚上了一对少女乘客的计程车,快步上前坐进后座,给同坐在后座的那对少女送上一抹微笑,还故作疲惫地喘着气道:“对不起……我很赶时间……计程车让给我行吗?”

“啊!你……你是……”两个少女都张大了嘴,炎育陵知道自己被认出来了。

“我赶着回家,拜托你们了。”炎育陵哽咽,扮演一个丧母的孝子。

少女互相打了眼色便答应让车,下车后,不忘用手机往车内照相,她们没在车内照,勉强算是懂得礼貌了。

计程车开走时,炎育陵看了看车站出口,何幸恬还没追上来,他再四处看了看,没有发现芦绍宗。炎育陵没有因自己成功摆脱了这两人而特别得意,反而略感愧疚。然而,他还是厌烦了被保护,因为直到现在,这些人对自己的关心与守护,都无法治愈心口那道越裂越大的伤。

谁能治愈?抑或只能等待它慢慢自愈?

还是……撕碎了它,一了百了?

X

炎育陵在守卫处表明前来的目的,计程车便被允许驶入。大概是太多来吊唁的人,守卫人员已经懒得做多余的身分确认。

计程车无法驶到门前,路旁停满了豪华房车,阻挡了前行的路。

炎育陵步行朝敞开的铁门走去,他看到停车库聚集了三三两两的几群人,全都穿着肃穆,也看得出个个非富则贵。炎育陵依稀能认出几个人,他们是叶维生夫妇、叶维利、以及叶崇杰,还有几个似乎是自己的表弟妹,但他不确定,因为太久没见,样子和他印象中有差距。

母亲的灵堂应该是设在厅里,若要进去,就没法避开这些亲戚,炎育陵不想面对他们,他来这里只想见一见弟弟,弟弟或许是现在唯一可能告诉他全部实情的人。也是他唯一还惦念着的人。

心跳随着一步步靠近大门而快得乱七八糟,炎育陵找个树荫停下来稳定心绪,然而想到芦绍宗或何幸恬随时会追来,他即深深吸气继续迈步,并加快步伐,决定一鼓作气走进屋里找人,不顾任何阻挡。

“育陵!”身后传来叫唤,炎育陵眉头一皱,想要拔腿跑,手臂已被追上来的人给抓住。

“你果然来这里!别去了!这女人不配让你上香!”炎允赫拉着儿子就走,他不久前接到芦绍宗的电话,知道儿子又不见了,于是便第一时间赶来这里察看。

“难道你配?”炎育陵停步不前,使力甩开炎允赫的手。

炎允赫立时目瞪口呆,战战兢兢地问:“你……恢复记忆了?”

“很不幸,还没有。”炎育陵冷冷道。

炎允赫禁不住松了口气,炎育陵看出他放松的表情,立即感到异常愤怒,“我真的是你儿子吗?”他问,语气冷淡,但是双臂已青筋凸现。

“育陵,爸爸不管你是谁生的,爸爸可以补偿你,你给爸爸一个机会!”炎允赫抓着儿子肩膀。

“怎样的爸爸会把儿子往死里打?告诉我!怎样的父亲会打断儿子的腿?”炎育陵忍无可忍,厉声叱问,他见父亲呆住了,接着便眼神飘忽,支支吾吾答不出个所以然,便猛地抬手推开父亲。

“我记得你打我,我记得很痛,我不记得为什么,但事实就是这样!我不是你儿子!你也不是我爸!”炎育陵大吼,连推了父亲几下,直到父亲跌坐在粗糙的柏油路面,手掌擦破了皮。

父亲没有起身,而是垂头丧气坐在地上,炎育陵瞪了他一会儿,转身便跑,但是还没跑到铁门前,就被叶崇杰拦住。

“大明星,别怪我不近人情,不过我们家长辈说的算,你请回吧!”叶崇杰说道。

叶崇杰的嘴脸炎育陵越看越讨厌,他深信这个人一定也对自己做过不可原谅的事。当他想越过叶崇杰的阻拦,而叶崇杰再次阻挡,他便毫不犹豫迎面给叶崇杰送上一拳。

手无缚鸡之力的叶崇杰一击就倒,捂着嘴角坐在地上怪叫。“堂哥!”叶宇杰叫着跑过来,炎育陵因此才想起这个和自己同龄的表弟。

“喂!你站住!”叶宇杰推了下炎育陵后背,炎育陵回头瞪他一眼,他就胆怯地退了半步。

“哼。”炎育陵不想浪费时间和力气,眼角余光瞄到四周有人走过来,他赶紧回头大步走进客厅,母亲的遗照近在眼前。

“你可以上香,但不准闹事。”

炎育陵看看左右,说话的是右边的叶维生,他的大舅舅,左边则是二舅舅叶维利,眼睛镜片后的双眼眯成条让人厌恶的线。随即有人关上厅门,他们穿着笔挺西服,炎育陵不知道他们是谁?如果是保镖之类的人,未免也太夸张。他们也拉上了窗帘,室内的光线陡然暗下。

“不准上香!把他从后门轰出去!”一把尖锐的女人声。炎育陵抬头,一个打扮雍容华贵的老女人在梯级上俯视自己。炎育陵开始好奇,外公呢?当然,他不是希望外公会出现。

“谁要上香?我只想知道她怎么死的?”炎育陵径自走到灵堂后,想看母亲遗容,他说不清要看的目的,或许是觉得那张遗照太虚假,照片里盈盈倩笑的美丽少妇是谁?

此时一个人影突地出现在勉强,那是个身高只达炎育陵胸口的男孩,一对水汪汪的眼睛哭得红肿,咬着的唇在发颤,看似随时就会大哭。

“小旗!”炎育陵又惊又喜。正值发育期的弟弟样子也变了很多。

“你来做什么?”炎育旗开口即哽咽,两只手紧紧捏着大腿边的裤子布料。

炎育陵想不到连弟弟也会用这种恨不得自己消失无踪的口气说话,他走上前要牵弟弟的手,弟弟竟然后退避开,眼泪还开始哗啦啦地流。他想起弟弟以前每次一哭就会气喘,连忙又靠上前,蹲下来要抱弟弟安慰。

“妈咪已经得了癌症,就快死了,你还来气她!是你害死妈咪!你滚!你这个坏蛋!滚!”炎育旗声嘶力竭地吼,还用力推炎育陵胸口,只是力气太小,炎育陵身体只晃了晃。

“癌症?”炎育陵怔怔地问。

“妈咪去BANNED看你时就已经有病了,你……你还去惹她生气!妈咪回来后就变得很奇怪,每天晚上都哭,然后就一直住院……你……你……”炎育陵边哭边骂,骂到最后话亦不清楚了,此时外婆来到了他身后,他就扑进了外婆怀里放声大哭。

“还发什么呆?把他赶出去。”外婆话音一落,炎育陵就被人自左右架起,是两个不明来历的西装男人,动作非常粗鲁,炎育陵来不及思考,就被连拉带拖地带到屋子后方。

意识到自己要被轰走了,炎育陵马上奋力挣扎。

他不甘心。

“我没有错!”他朝冷眼睥睨自己的叶家长者喊道,“你们这些疯子!全家都是疯子!我没有错!是你们!”

“等等。”外婆对架着自己的两个男人说道,然后向叶维利耳语了一会儿,便默不作声走开。

外婆瞄自己的眼神,让炎育陵觉得自己像一只害虫。

“到底是为什么?”炎育陵干脆一屁股坐下来,他已无力反驳,心中的不甘化作了悲哀的呻吟。

“我到底是什么?我到底为什么而出生?我为什么要被所有人讨厌?”

没有人回答炎育陵。叶维利细声讲着电话,叶维生双臂环胸,不以为然地看着远处。

“你们是谁啊?”炎育陵看看左右两个按着自己肩膀的男人,他希望有人回答自己,证明自己不是一只虫,是个人。

“只是普通的受薪族。”其中一个男人说道,还抱以一抹销售员般的职业笑容。

“你们知道我是谁吗?”炎育陵喃喃问。

“嗯……”两个男人面面相觑,没有回答的打算。

“You're just a piece of shit.” 叶维利说话了。

“哈?”炎育陵的声音像流浪犬崽的悲鸣。

“扔出去吧。”叶维利向那两个‘受薪族’说道,他们很有工作效率,转身、开门、手臂一抬一甩,炎育陵先一阵天旋地转,随即胸口就袭来剧痛。他被脸朝地抛在路面比前门的路更粗糙的后巷,石子刮破了他脸颊和手臂,火辣辣地疼。

炎育陵趴在地上好一会儿才爬起来,后门有点高,离地面有大约一公尺的距离,炎育陵怀疑自己的肋骨断了,痛楚令他没有余裕去哀怜,他吃力地走,求生常识告诉他必须去医院。

好不容易走出后巷,又看到了陆续前来吊唁的人,炎育陵看到父亲还在那里,还多了谭峻,谭峻似乎看到了自己,他咬了咬牙,转身朝反方向走。

突然,一辆小货车高速驶来,停在炎育陵身前,车子还没完全停下,车门就刷地打开,车内很暗。

危机意识突地窜起,炎育陵后退了两步,想转身跑已来不及,车内跳下三个人,速度和手法较先前那两个西装受薪族强,炎育陵双腿离地不久,已经疼痛不已的胸口再次撞击在坚硬的表面。

碰!货车门拉上,炎育陵眼前一片漆黑,完全的漆黑,他被蒙上了眼,捂住嘴,手脚被人kb。

我在做梦、在做梦……

炎育陵在心里说道,浑身不由自主发抖。

痛。全身上下在痛。

快点痛醒好不好?他祈求。[ 此帖被乐乐威斯在2012-08-26 18:54重新编辑 ]

“育……育陵被抓了!”谭峻指着朝自己快速驶来的小货车大呼。

炎允赫搞不清楚状况,正要问谭峻,那小货车就经过眼前,差点就要被撞上。

“喂!喂!”谭峻去追那小货车,但很快就知道徒然,他没空去向炎允赫解释刚才他看到炎育陵被掳上车的情景,跳上了自己的车去追,然而他只追了不到一条街就跟丢,只庆幸自己记住了车牌。

谭峻开着车在跟丢的地方四处转,希望能找到那辆货车,并一边打电话给芦绍宗求助。

芦绍宗接到谭峻的电话时已经快要抵达叶家,他载着何幸恬前来的途中遇到了交通意外,才会叫谭峻和炎允赫先赶去。

芦绍宗挂了谭峻电话,试图联络韩封却失败。依照谭峻的叙述,再对照芦绍宗所知的韩封目前的状况,他大胆猜测掳走炎育陵的人是霍姚。

韩封失踪期间尽力在囤积他在国内还拥有的势力,以备不时之需,他原本想与厦爷和平谈判,但当他发现原来霍姚回到了厦爷身边,对厦爷也算彻底心死,于是断然选择叛变,挟持了厦爷,救出路卡,却不幸让霍姚给逃了。如今他和路卡正在追踪霍姚,在携带炎育陵远走高飞之前,他们觉得这个女人一日不除,未来还是难有安宁的一天。

炎育陵回国的消息已经被媒体知道,所以霍姚也会知道,霍姚如果害怕韩封,就会需要一个可以牵制韩封的把柄。厦爷可能不知道炎育陵和韩封以及路卡的关系,但霍姚知道,因为路卡曾为了炎育陵而对付霍姚,凭女人的心思不会猜不到个中的缘由。

何幸恬和炎允赫都嚷嚷着要报警,芦绍宗一个头两个大,无法拿主意。

这时谭峻回来了,他慌张着又把炎育陵被绑走的经过说一遍,说自己跟丢,然后怎么都找不到那货车,最后他报了警。

“报警?”芦绍宗惊道。

“我知道车牌,警察可以查到的吧?电视都那么演。”谭峻说。

如果警察认真看待这个事件,并卯足全力去追踪那辆货车,或许真能找到,但是如果刚好碰到韩封怎么办?

芦绍宗不知该如何是好?只能不停重播韩封的电话,突然他脑袋灵光一闪,想到谭峻刚才比手划脚说抓走炎育陵的货车来去神速,而驶来的方向并不是这高级住宅的主要出入口,而是一个因保安考量而特别设来仅能进不能出的入口。

芦绍宗刚刚因顺路的关系想从那里进来,但是那里的守卫特别严,坚持只有住户许可才会让非住户进来。

如果那货车是硬闯,守卫应该已经报警。也就是说,有住户允许那货车进来掳人。

芦绍宗在心里推敲着——炎育陵的性虐影带是被母亲公开,由此可猜叶家和霍姚有关联,而叶家人出于某种原因,请霍姚把炎育陵给抓走。

遗产!

芦绍宗想起在飞机上韩封告诉他,叶雅把一比很大的遗产给了炎育陵,当中包括一家财力雄厚的金饰企业的股份。韩封问说炎育陵有没有退回遗产,据芦绍宗所知是没有,韩封因此而显得烦躁,说那笔遗产留着定会有麻烦。

那么现在该闯进叶家抓个人来严刑拷问炎育陵的去向吗?芦绍宗正思索着时,看见一辆豪华房车驶过面前,他看见车后座的人,认得出是炎育陵的二舅舅叶维利,是个相当有名气的律师。

遗产……律师……

叶家要逼炎育陵签字转让遗产——芦绍宗猜出这个可能性。

反正前后没有其 他解决方法,与其干等,芦绍宗要打个赌。

“上车,跟着他。”芦绍宗推着谭峻肩膀催促他上车,自己则走到副驾座,他不熟悉这里的道路,所以需要帮手。

谭峻没有多问,立刻踩油门追上前面的豪华房车。

“小心跟,前面的人可能会去找育陵。”芦绍宗说道。

谭峻会意,把车速稍微放慢,保持一段距离紧跟叶维利。

X

阳光晒在皮肤上的温度,扑鼻的草和泥巴的味道,脚踩到碎石和树枝的声音,以及吸入肺里的新鲜空气——这是炎育陵在体会到一连串炼狱般的痛苦之前,最宁静的一段记忆。

母亲、父亲、弟弟、外公、外婆、舅舅、表哥、表弟妹、何幸恬、谭峻、芦绍宗……这些人的脸孔逐一出现,像穿透茂密树叶的光线,从刺眼、到可有可无,最后消失,剩下黑暗。

蒙着眼睛的布条被解开,塞在嘴里的布随后被取下,但是手依然被反绑着。背后被人抬脚踢,炎育陵跌跌撞撞往前摔,他眨眨眼,眼前的朦胧渐渐清晰,他看看左右再抬头,发觉自己站在一间肮脏、潮湿、恶臭,除了四面墙和锌板搭的屋顶就什么也没有的木屋。

他站起转身,身后有一个女人和四个大汉,其中一个把门关上。四个大汉的压迫感十足,凶神恶煞、高大雄壮、浑身肌肉,而且个个手执武器,有铁棒、铁链、铁钳。

女人穿得很曝露,窄裙旁边开着很高的叉,上身穿的紧身马甲把浑圆的胸部挤得像随时会蹦出来,脚上穿的平底靴子和她的穿着显得不搭调,她右手柱着根镶金拐杖,往前踏了一步,身体往右边倾。是个瘸子。

“小可爱,我终于又抓到你了。”女人妖冶地笑。

大汉纷纷放下手中的武器和背包,摩拳擦掌,一步一步走近,像包围了猎物的狼。

炎育陵在心里重复女人的话。女人说‘又’。所以,这不是第一次,他们不是抓错人。

炎育陵下意识觉得求饶没用,他后退,使力想挣脱双手的绑缚,直到被两个大汉按趴在地上。

他仍还想着要逃,但是没有出声,出不了声,他太害怕。

裤子被除下,臀部被大汉用双手扒开,炎育陵惊恐地回头,即被另一个大汉死死地按着后脑往地面贴。

“嗯……”炎育陵用力挣扎,嘴里不经意溢出呻吟。

“呵呵,在勾引人了呢。”女人的话声。

“啧啧。”女人在靠近,炎育陵听见她的拐杖碰到地面时发出的闷响,咚、咚、咚……

“啊!”炎育陵突地大叫,身下的某处被一根不算细的圆柱体刺入,毫不留情地捅,直到无法再进入。

“呃……”柱体被拔出,炎育陵痛得牙关打颤,双丘依然处于被分开的状态,他不敢想象剧痛难耐的下身还会遭受怎样的侵害。

“不要怕,不会玩死你,人没那么容易死的。”女人说道。

大汉的手移到了炎育陵后大腿紧紧压制,随即小腿也被另一人给抓稳,不一会儿,炎育陵感到臀部被一根冰冷的棍子轻轻拍打,他想那应该是那女人的拐杖。也可能是刚才突入自己的圆柱体。

啪!拍打陡地用力,炎育陵挺了挺身,背部马上就被人压住,他顿时完全无法动弹。

女人的拐杖继续落下,速度越来越快,力气也跟着加大,炎育陵因羞耻而硬气着不叫,然而还是败给了叠加的痛楚,细细的呻吟溜出口,每不小心哼一声,便会换来女人的嘲笑。

“哦哦……好可怜,肿成这样啦。”

发硬的肿块被女人用手揉捏,那又是另一番痛楚的折磨。

“好了,教小孩的戏码到此为止,来玩大人的游戏吧。”女人说着便走开,炎育陵看不到她去了哪里。

抓着炎育陵大腿的人把手移到了他腰,背部的压制松开,炎育陵不及挣扎,腰就被抬起,然而头仍贴在地,膝盖着地,小腿还被抓着。

突然,炎育陵想起来了。

他想起同样的情景,发生在不同的场地,那个场地也是个密闭空间,但是比较明亮,而且面前的墙是镜子,炎育陵能从中看见自己被如何对待,他看见自己跪在地上抬高屁股,身后的男人脱下裤子,提着腿间凶器。

男人靠近,挺进,摆动下腰。

想起来了。

炎育陵想起自己为何‘肮脏’。

好脏。真的好脏。

不知道时间的流逝,也不知道自己的时间还有多少可供流逝,炎育陵脑袋里都是自己被侵犯的画面,疼痛和疲惫让他意识涣散,他分不清现实和回忆。

两腿间已经痛得麻木,两条腿不受控地颤抖,浓稠的液体自大腿滑落到膝盖,这些液体来自不同的四个男人。

第四个在身后猛烈摆动的男人终于抽出了他的武器,炎育陵软瘫在地上,一点力气也挤不出来。

不可能逃得掉了。

“放……放了我……”他哭求。

“这只是热身。”女人的话声又响起,她走到炎育陵跟前蹲下,抓着炎育陵头发用力拉起。

“打瘸我一条腿,我就断你全身骨!”女人厉声,炎育陵从她狠毒的眼神知道她是说真的。

“不……不要……求……”来不及求饶,女人一松手,四个大汉又围了上来。

双手的反绑终于被解开,但那不是好事。

两个大汉制住了炎育陵下半身,一个大汉把炎育陵双手掌贴在地面,另一个大汉站起身。

炎育陵抬眼,站起身的大汉手上拿着一把巨大铁钳,他杨起,停顿了一瞬,然后挥下。

格拉。

“啊——”炎育陵撕破了喉咙大喊。

格拉。又一次。

“不要!不要——”

格拉。第三次。

“呃……不……不要……”炎育陵看着自己的左手掌,血肉模糊,五指诡异地扭曲,像个断线木偶,他只有力气摇头,用恳求的视线轮流看眼前的两个大汉。

“不要打……很痛……”

恳求成功了,持铁钳的大汉走开,炎育陵的双手也被放开,可左手的剧痛让他不敢移动,怕动一下,手掌就会碎掉。

身边的大汉在相互换位子,炎育陵不知道他们还要做什么,突然身子被翻了过来,从趴着变成仰躺。这么一动,手的痛楚就撕心裂肺,炎育陵卷缩起身子,把左手缩到身前,但不敢触碰。

两个大汉分别抬起炎育陵的双腿,一个大汉拿着铁棒走到炎育陵身旁,他瞄准,然后挥棒。

“呵……”炎育陵痛得吸气,叫不出声,断了,小腿骨断了,以后不用走路了。

可是还有以后吗?

啪!啪!啪!大汉连挥了好几下,毕竟腿骨较硬,炎育陵早就没有叫喊的力气,他希望自己快点痛死。

可是要痛死好像没那么容易。他想起自己受了那么多年肉体的痛苦,都不会死。

大汉解决了小腿,把目标往上移到膝盖。

“啊——”膝盖碎裂的痛楚把炎育陵从昏阙边缘唤醒。

轮到大腿了,大腿可没那么容易,大汉用同样的武器狠打了几下,炎育陵叫破了嗓子,结果听到女人说——嗯……不够。

简直像在熬汤尝味道时,嫌盐下得不够。

炎育陵已经不想睁开眼,他看不到那些‘料理’自己的大汉磨磨蹭蹭在身边做什么。他感到大腿被拉直,痛得一挣,身体上下立刻被好几只手给固定。

擦!

右大腿肌肉被刀刃刺入。

痛。

“啊——啊——不要——求你们——我求你们——”

擦!擦!

刀拔出,再落下,然后发出‘格’一声响。

刀刃在肉里转向,大腿强壮的骨骼再也承受不住这连番的折磨。

轮到左腿,在刀刃第三次刺入并扭转时,炎育陵挺胸,右手手指动了动,世界便陷入一片黑。

X

“喂喂,人死了我是不担心你们没经验处理,可是这样子他要怎么签名?”叶维利看着奄奄一息躺在地上的炎育陵,无奈地撇嘴。

霍姚弹弹指,手下便提了桶冷水过来,泼在炎育陵头上。

炎育陵紧闭的眼动了动,霍姚的手下便把他扶起来,让他坐在刚才盛水用的木桶。

“他的右手还好好的。”霍姚笑道。

叶维利摇头,把准备好的文件送到炎育陵面前,指着签名的栏目说道,“很痛是吧?那,签了名,就送你去医院,没事的,你很快就会痊愈。”

炎育陵右手被塞了只笔,他没抓稳,笔掉落,叶维利替他拾起来,抓着他的手,轻轻带到文件上。

炎育陵抓笔的手又松开,叶维利牢牢抓住他拿笔的手,扶着他上身,不耐烦地道:“你会签名吗?”

炎育陵愣了将近十秒,缓缓点头。

“那就好,乖,签。”叶维利确保炎育陵这次把笔抓稳才慢慢松手。

“哦……”炎育陵动了动手,当笔触到纸面,手就自然而然迅速动了几下,一眨眼的功夫,纸上便多了个以深蓝色墨汁描绘的龙飞凤舞签名。

“Perfect。”叶维利合上文件站起身,没有他的扶持,炎育陵即软软地跌到地上,缩起身体呻吟。

“钱我已经汇入你的户口,那么我先走了。”叶维利向霍姚挥手示意,潇洒地转身就走,霍姚的手下替他打开门。

“休想走。”芦绍宗在门外,谭峻在他身后,手上拿着一根随地捡的木棍。

十分钟前,他们跟踪叶维利来到这里。芦绍宗没有把握对付霍姚的人,便通知警方,好巧不巧,一直联络不上的韩封终于回电。

芦绍宗告知韩封地点,提醒他一定要比警察快。

结果两方都很慢,芦绍宗迫不得已,决定先靠自己去争取时间,他要谭峻躲起来,可年轻人会听才怪。

“你们别想走!我们报警了!”谭峻努力大着胆子威吓。

“哦,那就不走不行了。”霍姚好整以暇从手下手中拿过铁棒,瞄准炎育陵后脑。

“这一下应该可以打成白痴。”

芦绍宗见状马上冲上前,谭峻跟着冲进,叶维利趁机窜出门,霍姚的手下一齐上前要制服芦绍宗和谭峻。

碰!

枪响。

谭峻下意识捂住耳朵,他第一次听到真枪实弹的声音。

芦绍宗蹲低身子,打算趁霍姚的手下在关心枪声从何来时,赶到炎育陵身边。

碰!又一下,这回更靠近。

“啊!”霍姚发出尖叫,捂着胸口跌坐在地,鲜血从她左胸泊泊涌出。

芦绍宗立刻回头,果不其然,最强的救星到了。

韩封和路卡一前一后进来,路卡第一时间跑到炎育陵身边,芦绍宗跟着过去。

路卡检查炎育陵还有呼吸,向韩封点了点头,芦绍宗则撕下衣服的布料,替炎育陵血流不止的伤口做紧急包扎。

韩封看了看炎育陵,再看向霍姚,随韩封而来的季鹏和阿靖持着枪进屋,屋内的四个大汉一齐举手投降,他们不反抗的原因大概是见霍姚已必死无疑。

“你……”霍姚艰难地开口。

碰!

韩封毫不犹豫地开枪,子弹射入霍姚脑袋。

“女人就是烦,死也不干脆。”韩封收起枪,向霍姚那四个手下道:“走还是留,随你们,我怎样都不麻烦。”

挡在门前的季鹏和阿靖左右让开,四个大汉聪明地选择溜之大吉。

“那个叶维利也逃了!”谭峻叫道。

“由他。” 韩封已无心管其 他事,他来到炎育陵身旁,路卡小心地扶着炎育陵后背,没人能够确定他身上还有什么看不见的伤。

韩封伸出手,轻碰炎育陵脸颊。

“警察快来了。”芦绍宗说道。

韩封立即把炎育陵抱起来,一伙人用最快的速度离开木屋所在的丛林,来到停在路边等候的厢型车。

韩封带来的下属识相地下车,季鹏上了驾驶座,芦绍宗抢上副驾座,宽敞的后座只有韩封、路卡和炎育陵三人,谭峻想跟上去却被阿靖拉住。

“不会有事的。”阿靖很有信心地说。

车子绝尘而去,警车鸣笛由远至近。

“走了!”阿靖指挥剩余的人,见谭峻呆呆地不知所措,只好把他一起牵走。

“你们是谁啊?” 谭峻回过神来问。

“噢。”阿靖一派冷静。经过了几个月的磨练,他也有了合格的成熟度。

“为炎育陵消灾解难的专案小组。”他微笑说道。

X

车上,路卡让炎育陵靠在自己胸前,他已心痛得说不出话,韩封亦如是。

车子经过一处颠簸时弹起,炎育陵哼了哼,韩封耳尖听到,赶紧靠上前。

“育陵。”他轻拍炎育陵脸颊。

“嗯……”炎育陵眼皮慢慢撑开。

“总算醒了!”韩封激动地捧着炎育陵脸颊,双手不停颤抖。

“你个白痴!做了什么蠢事?看看你!搞成这样子!存心讨打是不是?”韩封吼道。

炎育陵缩了缩身子,发觉身后有人,他抬头看了看那人,扁起嘴:“路哥,封哥骂我……”

这声不合时宜的撒娇造成车内一片寂静。

车又一下颠簸,炎育陵呻吟了一声,探出右手抓住韩封衣角,苦着脸道:“封哥……我的脚……好痛……”

“F**k!”芦绍宗爆出一句粗口。

“他认得你们!”他大叫,“他认得你们!”他兴奋地挥舞手臂。

“白痴……白痴……”韩封喜极而泣,凑上前大力地吻炎育陵额头,吻了又吻,嘴里骂他白痴、笨蛋、混球,心里却说着——我的育陵,我的宝贝,无可取代的宝贝,我再也不会离开你。

路卡则温柔地亲吻着炎育陵头顶,在他耳边轻声道:“不要怕,封哥和路哥会保护你。”

“我们是你最强的后盾。”

X

韩封被厦爷发布了追杀令。

尽管厦爷毫发无损,韩封也没有夺权的意思,但黑道有黑道的规矩,当老大的除非自愿断送江山,否则绝不能轻易放过反叛者。

韩封和路卡在道上都各有亲信,论人数和财力虽然仍不及厦爷,但厦爷手下没了阴险毒辣的霍瑶,一时间亦无法拿下韩封,长久下去可能还会更难对付,韩封和路卡毕竟都曾是他手下爱将。

厦爷听信霍瑶的谗言而企图用路卡威胁韩封,结果得不偿失,要后悔已经来不及。

然而,韩封和路卡有个最致命的弱点,所幸尚未被厦爷知道,可没人能保证这个秘密能守多久。

炎育陵不能送院。

媒体一旦发现他入院,韩封和路卡就不能再近他半步。

韩封虽有可信赖的医生,但终究没有完善的医疗设备,炎育陵亦无法得到妥善的治疗。

炎育陵在路卡怀里苏醒过那短短的一分钟不到后就没再醒过,伤口发炎导致他断续发烧,医生告诉韩封,这样下去炎育陵只有三种可能——死,永久瘫痪,成为植物人。

芦绍宗想劝韩封放手,他联络夏穆讨论可以怎么让韩封相信他们有能力暂时照顾炎育陵。

夏穆知道了这般糟糕的情况后,瞒着芦绍宗,只身回国,去见已经阔别十几年的父亲。

一星期后,追杀令撤销。

道上传言,韩封和路卡在社团的刑堂受尽非人折磨,死得很惨,死后没得安葬,剁碎了抛海里喂鱼。

好一对生死与共。

X

五个月后。

初春,美国,德克萨斯州,某个仅仅饲养了两匹马、四头牛、两只猪,和一窝鸡的小农场。

何幸恬带着四个月大的生孕,与谭峻和妹妹坐在农场小屋里温暖的客厅,待客的是两个主人——芦绍宗和夏穆。

“是男的,很活泼噢!”何幸恬摸着肚子笑道。

“是啊!老是踢她!”谭峻附和。

“真期待啊,名字取了吗?”芦绍宗单手支颊,嘴角扬起温柔的笑意。

何幸恬正待回答,客厅的木门突地自外推开,走进一个高瘦俊俏、裸露在外的皮肤均是健康小麦色的年轻男子,他手里捧着一篮鸡蛋。

“宗哥,今天的蛋好多!”男子兴高采烈地说道,眼中闪烁着迷人的喜悦光彩。

“育陵哥哥!”何幸瑜跳起来,冲上前给进门的男子一个拥抱。

“啊,你们来了!”炎育陵高举手中的鸡蛋,低头对何幸瑜道:“你头发长了。”

他看看谭峻,“学长胖了,”再看何幸恬,“幸恬更漂亮了。”

“喂!我体重没变!”谭峻不悦地吼。

“哈哈……”何幸恬没矜持地大笑。

夏穆走上前把炎育陵手上的篮子接过,搓搓他头发说道:“捡个鸡蛋捡半天,跑哪里野去了?”

“骑马。”炎育陵乖巧地应,抬手指向窗外一个小山头,远远看见两匹马在低头吃草。

“不是禁止你骑了吗?”芦绍宗说,夏穆忙着检查炎育陵全身上下。

“我这次没摔……”炎育陵嘟哝。

“来!去看你儿子!”何幸瑜把炎育陵拉到何幸恬身边坐下。

“怎么变大了?”炎育陵好奇地凝视何幸恬凸起的肚子,他上一次见到何幸恬是两个月前。

“因为宝宝长大了啊。”何幸恬抓起炎育陵的手,按在自己的肚子上。

“长大了啊……”炎育陵轻轻抚摸着何幸恬的肚子,神情从惊喜慢慢变得严肃,像在研究什么的科学家。

三个月前,炎育陵在医院醒来,不认得所见所闻所尝的一切。

原本医生以为他智商受损,但经过数日观察后发现他脑部运作正常,许多日常事务只要教他一次他就会懂得。

他拥有发育完全的成人逻辑,只是失去了从出生开始的所有记忆,成了一张白纸。

待他稍微恢复行动能力,芦绍宗和夏穆便把他带到美国,安定了下来。

如今,他可以活动自如,装在他身上的钢钉还需一段时日方能拆除,但已不会给他造成疼痛与不适。他的基本常识现在大概是处在一般七、八岁孩童的程度。芦绍宗和夏穆没有很积极地教育他,只让他自然成长,估计再多个两三年他便会像个成年人,然而他们也不介意时间花得长些。

见炎育陵认真地‘研究’何幸恬的肚子,众人没有说话,饶有兴味地等待他会有什么大发现。

炎育陵的思维和一般人大相径庭。他有全方位的逻辑,但是记忆有一大片空白,使得他想象力惊人,他的每一个大小发现,常常惹得人啼笑皆非。

“我想了很久……”炎育陵缓缓道,“要怎么放只马进去呢?不然宝宝会很无聊啊,我们又不能进去陪他玩。”

客厅的布谷鸟时钟嗒嗒嗒地轻响了三下,寂静的客厅爆起五个人的笑声。

“笑死我了!放只马……马……哈哈!”谭峻笑弯了腰。

炎育陵怒了,嘟起嘴,缩到沙发一角,幽怨地看着何幸恬,“不要笑啦。”

“好好好,我不笑你,他们都是坏蛋!”何幸恬挪近炎育陵,忍住笑意,在他圆鼓鼓的脸颊啵地亲上一口,一瞬间,就浇熄了大孩子的怒气。

“幸恬,你不要回去了好不好?”炎育陵说道。

“这次来,就不回去了。”何幸恬深情地看着肚里孩子的爸爸,握着他的手,腼腆地低下头。

“我会待在你身边,如果你愿意。”她轻声细语,几不可闻。

时间,又过了数月。

这天傍晚,外面下着大雨,芦绍宗和夏穆把新生的一窝小猪送到市场去卖,因雨势而迟了回家。

何幸恬的预产期是下个星期,大多数的时间都在睡觉,炎育陵一人在客厅翻看何幸恬自己编写的教科书,书里都是五彩缤纷的手绘公仔,炎育陵对这本书爱不释手。

突然有人敲门,炎育陵心想是芦绍宗和夏穆回来了,可能是手里提东西而没办法拿钥匙,他赶紧跑去开门。

门外的确是两个男人,但不是芦绍宗和夏穆,他们被雨淋得湿透,定定地站在门前,不说话,也不动,只这么站着,看着炎育陵。

炎育陵眨眨眼,想起了什么,他跑回屋里捧着一个相框再回到门前,对照门外的男人和相片里的男人。

相片是在医院拍的。炎育陵躺在病床上双目紧闭。两个男人分坐在他床侧两旁,脸上挂着淡淡的微笑。

“这两个人很重要。” 何幸恬说。
“他们很厉害噢。”谭峻说。
“他们很爱你。”夏穆说。
“你很爱、很爱他们。”芦绍宗说。

炎育陵放下相框,轮流看了看门外对自己很重要的男人。

他张开双臂,主动拥抱那个名叫路卡的人,然后伸出一只手,抓住名叫韩封的人的手臂。

“路哥、封哥。”他说道。

“欢迎回家。”

(全文完)[ 此帖被乐乐威斯在2012-08-27 14:39重新编辑 ]

好吧,一切报应请等后记………………

我等着写后记好久了 XDDD

最后,还是要谢谢大家,陪了我一年(鞠躬)。

引用第996楼yansa于2012-08-27 15:38发表的 :
好比笼中之鸟,绝美的羽毛与歌嗓。
他想脱笼而出,撞得头破血流,伤痕累累。。。此处略去无数次挣扎与放弃的反复。。。作为看客,我们憎恨那个笼子,祈祷他能自由又心疼他受伤,希望有一只手能帮忙打开笼门。。。
就在他奄奄一息,笼门摇摇欲坠,厨子油已下锅,而帮助之手也举到半空,我们屏住呼吸。。。
地震了!房塌了!连笼带鸟带厨子带锅全砸个粉碎。。

说得真好……

嗯……其实我了解读者会觉得我不公平。
老实说除了写故事,我不太会把自己的想法用自己的话说出来。
叶家结局都还是光鲜亮丽,而育陵等人远走高飞过着简单的生活,究竟哪一边算得上是善终呢?
究竟是哪一边呢?
见仁见智吧,我了解的。

谢谢所有人的支持和鼓励,真的,我真的很高兴,大家一直陪我陪到了最后。
我知道结局和过程都很不尽如人意,结局也承认写得很赶,因为总觉得自己再拖下去,故事线又会因个人思想上的改变而产生变化。
让育陵完全毁灭后重新生活是我的初衷,毕竟打着个虐文的旗号,留有遗憾是必须的吧。
无论如何,还是要道歉,因为影响了读者的心情,真心过意不去……

韩封在雨声中醒来。

倾盆而下的雨点打在屋瓦上、牛马草棚上、泥泞里,以及矮树丛中,哗啦、哗啦,间中混杂马匹和牛只的呼噜噜呼吸声,还有猪崽在泥巴里打滚的啪哒啪嗒声。

四个月前,韩封想都没想过自己会在这样的地方生活。放眼蓝天白云、青葱草原,牵着自己所爱之人的手漫步在山坡上,远远看自己珍惜之人自由自在地追逐撒蹄乱跑的马匹。

不过,人生啊,它就是没有无尽享受这回事。

芦绍宗和夏穆的任务在等到韩封和路卡后就宣布结束。夏穆对摄影还有热情,芦绍宗亦决定趁自己正值男人最应该拼搏的时期豁出去尝试创业,不浪费他在娱乐圈多年所积攒的经验和人脉。两个月前,他们把农场主人的身份还给了韩封路卡,农场本就是用韩封留给炎育陵的钱买下的。而何幸恬也在一个月前带着健康的宝宝回国,她的父母太想见外孙,于是,在她预计秋天回来之前,农场便剩下三个男人。

确切来说,是一个老公、一个老婆,和一个天真的小孩。

一家之主韩封扛起养家责任,这回可不是他所习惯的方式,天天周旋在尔虞我诈和纸醉金迷之中,而是单纯实在且没得取巧的——体、力、活。

韩封翻身坐起,伸了个懒腰,感觉肩膀和腰背仍在酸痛。昨天农场的母猪不知怎的掉进一处深沟,他费尽九牛二虎之力才把猪拉上来。过程中失败数次,他宝贝的陵宝宝想帮忙,可他亲爱的路马麻强烈阻止,撑着伞站在一旁和宝贝一起观看他这伟大的韩把拔湿淋淋、脏兮兮地与猪共舞。

是的,还下雨呢,天气预报说昨天那场或许是夏季最后一场雨了,结果这一大早又下雨,韩封希望今天家畜们都乖乖地待在棚里。

转头看,路卡和炎育陵在床上仍睡得烂熟,压根不理天已在两小时前就亮。

路卡昨晚开了瓶红酒,说是要教育陵品酒,品着品着,韩封都没来得及浅尝一口,两家伙就干了一整瓶。炎育陵本来是一个人睡另一间房,但他昨晚喝得微醺,在厅里睡着,路卡便把他抱进来。韩封才不愿意一个人睡,于是三人睡在了一起,好在这双人床符合老外的体积,韩封暗想以后如果没什么‘特别’需求,这么一起睡倒也不差。

路卡半裸着,侧身而卧,炎育陵以同一方向侧躺,背部贴着路卡胸口,路卡修长的右手臂轻搂在他腰上,睡得像对爱人。

韩封伸出手,用手背轻轻从路卡后颈项刷到后腰,路卡怕痒,韩封这么一挠,他即探手到背后去抓,韩封还未捉弄够,摁着路卡手臂不让他抓。

“嗯……痒……”路卡扭了扭腰,嘴里透出模模糊糊的话。

韩封立刻色心荡漾,俯下身在路卡背上亲吻,用牙齿在他特别敏感的右边腰侧摩擦,替他解除痕痒的难受。

路卡的身体,韩封自认没人能比他更熟悉。他目睹着路卡从细皮嫩肉,到精壮结实,直到现在的历经沧桑。

转眼,竟就这么过了一年。那时,夏穆去求厦爷放韩封与路卡自由,厦爷没点头,非要他们以死了结。

韩封没得选择,他把炎育陵送进医院,携路卡去找厦爷谈判,当时是做好了死的准备。如他所料,厦爷把谈判地点定在处置反叛者的刑堂。进了刑堂,就等于在道上的身份已死,若想用另一个全新的身份活下去,就守着一口气,活着踏出去。

路卡在泰国受过枪伤,肩膀和大腿有疤,身体已不再完美无瑕,在经过刑堂一番洗礼后,上百道皮开肉绽的鞭伤在他前胸后背绘制了一幅立体图腾。

韩封多年前为了成全芦绍宗和夏穆已经攒得一身坑坑疤疤,不嫌多攒一些,不过这次他还少了一些——耳朵少了半截,脚趾少了半数。

进刑堂前,他们两人做了个约定——如果,路卡的脸毁了,韩封的命根断了,就一起不要活了吧。

男人的底线,男人最明白,刽子手的剪刀,躺在了韩封腿间。

千钧一发的时刻,厦爷喊停。

“滚。”韩封希望这是他这辈子从厦爷嘴里听到的最后一个字。

厦爷放人的心情是同情还是鄙视?韩封不知道,不想知道,也不需要知道。

养伤花了很长时间,拦在幸福门前的种种阻碍,用了三个人的鲜血和痛楚冲散。韩封发毒誓,此生再不回头,再不记挂江湖里的恩怨情仇,以往的韩封、以往的路卡、以往的炎育陵,都死了。

“醒了噢?”路卡转过头,细长的眼缓缓撑开。

“亲爱的……”韩封想说‘去外面恩爱一下’。

“去喂马。”精简扼要的指令话音刚落,路卡便又合上眼,将被单拉起来盖在身上。

韩封嘴角抽搐,相准了位置,拿膝盖顶路卡屁股说道:“时间不早了,你好歹起来做早餐。”

“育陵醒了再说。”路卡慢悠悠道。

“你先做了,他起来不就有得吃了吗?”韩封不理解路卡的逻辑。

“雨还下着。”路卡应道。

韩封更不理解了,心想他这位老婆大人什么时候偷懒还这么多借口?正要开口吐嘈,路卡便接道:“这种天气育陵会受不了,我抱着给他暖和……”

韩封恍然大悟,掀开被单把头脸钻进去看,见路卡把怀里的宝搂得更紧了,双手手掌分别覆盖在育陵伤重过的手和膝盖。

炎育陵睡得很熟,一动不动,呼吸顺畅平稳,叫人看得心安。

韩封禁不住暗骂自己粗心大意,炎育陵虽然已经伤愈,但关节处的创伤需要更长的时间调理才能完全恢复,在此之前,一大早便下雨的天气,必然会给他带来不适。

还是当妈的悉心啊。

难怪育陵和路卡比较亲近……

韩封默默感叹。这阵子他对炎育陵宠得不能再宠,连说话都轻声细语,不敢不小心像平常的自己一样粗声粗气,可他这心肝却不怎么买账,对他总是比较彬彬有礼,对其 他人就一点顾忌也没有,搂搂抱抱、牵手亲吻地,看得他羡慕又妒嫉,可又放不下尊严去强求育陵粘一粘自己。

芦绍宗、夏穆,还有何幸恬离开时,炎育陵闷闷不乐了好几天,现在他若外面玩一阵子回来没看见路卡,便会紧张兮兮地满屋子找。

该不会潜意识在怕我吧?韩封搔搔一头乱发,带着有些失落的心情乖乖爬下床,去开始一天的劳作。

谢谢你的期待,本人非常感动 T T

后记除了给所有被虐的人喂糖,也是要替未来铺路,嗯,我决定写续集,不过不会是SP文了,所以不会放这里,等开了坑,再来邀请有兴趣的读者去支持支持吧~

啊当然,那些多数读者所期望的恶人恶报,会一点一点交待。

“封哥,给你。”

大男孩把三颗未去皮的猕猴桃往桌上摆,后即笑眯眯地转身跑开。

“站住。”韩封沉声,一边拉住炎育陵手腕,炎育陵收不住力,踉跄了一下才站稳。

见宝贝脸上的笑容变得僵硬,韩封后知后觉自己语气不对,连忙换上他仍然不太擅长的和颜悦色,微笑着指着桌上的猕猴桃问:“干嘛给我这个?”

“封哥刚才说肚子饿,要路哥先煮些蛋……”炎育陵抬手搔头,闪烁的目光透出些微不知所措。

“宝贝,这是猕猴桃,不是蛋。”韩封感觉自己笑得很难看,换作从前,他会不假思索先一巴掌往开自己玩笑的人的脑袋扇下去。

炎育陵愣了愣,突地像是明白了什么,把手从韩封手中挣脱,跑到厨房去,气呼呼地道:“路哥!你又骗我!蛋才不会长毛!”

“哈哈哈……”厨房传来路卡开怀的笑声。

“你明知道蛋不会长毛,为什么还相信我?”路卡笑完了说道,韩封瞧见他正大力地揉育陵头顶。

“我不会再上当……”炎育陵虽不悦地嘟哝,可一点不抗拒路卡低头往他额上亲吻。

“封哥说这是猕猴桃。”

“嗯,是种水果,很好吃噢,要不要?”

“要!怎么吃?教我!”

眼看厨房里那一大一小乐融融地闹,被凉在客厅等开饭的韩封得到了一些启发。

炎育陵现在的思路像个小孩子,小孩子都爱玩,大人想要得到小孩子的喜爱,当然就得跟小孩子玩在一块儿!

韩封眯眼瞪了瞪路卡,暗自磨牙——狡猾的东西,竟然不提点我?

X

太阳渐渐消失在山头一角,平凡无奇的一天又即将结束。

路卡和炎育陵坐在地上玩翻牌游戏,韩封坐在沙发上支颊旁观,呵欠连连,游戏太幼稚,他提不起兴致加入,路卡倒是玩得不亦乐乎,韩封真想问他是怎么保留童真?

路卡从游戏开始便一直赢,脚边放着一叠凑对的牌,炎育陵一对也没有,他紧皱着眉头凝视地上的十八张牌,翻了一张,有印象曾经开过同样牌面的牌,但就是想不起那张牌在哪里?

炎育陵的记忆能力有缺陷。

或许是两度记忆受损的后遗症,他虽然能够很快理解新的知识,却不能很全面地记下来。二十六个英文字母,念一遍他就记得,但是却直到何幸恬搬过来同住,让他练习了一个星期他才能记得写法。

慢慢教就行了,别给他压力——芦绍宗和夏穆都不约而同这么认为,作为最初照顾失忆后的炎育陵的监护人,他们从没正视过这个问题。

何幸恬可不能接受这想法,待产期间,她细心地教育炎育陵,发现他的视觉记忆很差,听觉记忆则非比寻常,所以重新掌握语言的能力非常快。不会写字没关系吧,能说就行了——韩封和路卡这么想确是一点也不奇怪。

何幸恬彻底服了这四个无下限宠腻炎育陵的男人,迫不得已,她只好用危机感来点醒这些男人。

“要是你们带育陵出去,他走散了,认不得走过的路怎办?要是他手痒一个人跑进厨房,不认得开和关的符号,煤气开了却以为是关的怎办?记忆力是需要训练的,要是他的视觉记忆退化,记不得我们大家的样子怎办?”

一连串苦口婆心稍微起了效用,不过男人们还是不会主动要求他们的宝贝捧着书背。宝贝的童年和少年时期可都是在念书的煎熬中度过啊!何幸恬回去之后,那些她亲手绘制的图文书就被冷藏,炎育陵原本的念书时间,成了训练记忆的游戏时间。

“喂。”韩封用脚掌蹭路卡后腰,“玩大老二。”

“嗯……”路卡漫不经心地应,一边抬起右手往韩封胯间摸。

韩封腾地跳起,蹲在沙发上瞪视路卡,心想这家伙也太离谱!是存心要教坏他的宝贝干儿子吗啊?

“不是要玩老二?”路卡没事人似地问,一旁刚在皱眉思索的炎育陵睁大了眼讶异地看着突然反应激烈的韩封。

“没事,你继续玩。”韩封朝炎育陵摆摆手,随即带着责备意思地瞄向路卡。

“封……封哥要玩吗?”炎育陵一脸的无辜表情看傻了韩封。

“他不玩这种小孩子的游戏。”

“喂!”韩封不客气地用脚跟蹬了下路卡。

“小孩子……”炎育陵很受伤地垂下头喃喃。

路卡诡计得逞,转头得意地朝不知该怎么安抚宝贝的韩封笑:“累了就去睡吧。”

韩封无奈地瞄着爱人,爱人一有闲情就会捉弄自己的习惯他很了解,算是自己平时在床上爱得太卖力的‘回馈’吧?所以能怎么呢?

“你们也别太迟睡。”韩封凑上前吻了下路卡额头,拍拍炎育陵头顶,便慢慢走回睡房,他听见炎育陵悄声问路卡‘封哥是不是生气了?’,路卡满不在乎地回答说‘我就爱弄他生气’。

这就是所谓幸福的代价?

“哈……”韩封叹了口无可奈何的气。

回到睡房,韩封打开衣橱抽屉察看手机。虽然已和以往的生活告别,不需要时时刻刻处于能够被人联络上的状态,但总不能完全与世隔绝,毕竟,还是有许多人与事是不能弃置不顾的。

手机一天内只有两封简讯,一则是电讯公司的广告,一则是来自夏穆。

‘拍了些瑀封的相片,电邮给你了。’夏穆写到。

韩封立刻收好手机,从抽屉的更深处拿出平板电脑,连上网络,进入自己的电子邮箱。

电子邮箱有数封未读邮件,都是各别来自芦绍宗、夏穆以及何幸恬的报平安邮件,若无急事,他们便不会发简讯提醒韩封检查邮件。

农场里的三个男人都很想念小瑀封,所以这算是一件急事。

“哈,白白胖胖地,真可爱。”韩封看着邮件附档的预览小图,抱在何幸恬怀里的小宝宝非常上镜,让人忍不住想捏他脸颊。真是有其父必有其子。

韩封一边把所有图片下载,一边将滑鼠慢慢往下移,阅读夏穆的邮件。夏穆的语句干脆利落,一切大小琐事都两三句简短带过,他就算写得多,韩封亦不会有耐心逐字细心地看。

炎育陵写的就另当别论了。韩封在泰国期间收到的那百多封报告日常生活的邮件,全都郑重地存在硬碟里,没事便点出来看看,暗想着如果炎育陵能回复过往的部分记忆该多好?不过这太理想化了。要是真能回复记忆,一定也会包括痛苦的记忆,那还不如保持现状的好。

夏穆在邮件结尾附上个网址链接,韩封踌躇了会儿,把下载好的图片传送到影印机打印,靠着床头,调整好一个舒服的坐姿,才点进链接的网址。

那是则一个月前的网上新闻报导。某国会议员被控奸杀家庭女教师,被判无罪释放。韩封接着阅读这则新闻的相关后续,那位议员的辩护律师被检察官怀疑恐吓证人,但最终还是因证据不足而无法定罪。辩护律师在一星期后被受害人的丈夫开车撞死。数日后,警方掌握有力的证据,重新提告奸杀女教师的议员,议员被判了死刑。

涉案的议员和辩护律师,就是叶维生和叶维利两兄弟,炎育陵的亲舅舅。

韩封揉了下干涩的眼,心想既然难得上网,姑且关注一下叶家其 他成员的消息。数分钟后,他搜索到叶维生长子,叶崇杰在更早之前因藏毒被控的新闻,叶崇杰目前正在服刑。三代同堂的叶家,如今除了一个不成气候的叶宇杰,便全是老弱妇孺。

恰巧在msn发现芦绍宗上线,韩封便敲了他问话,进而获悉炎育陵的外婆继丧子后就大病不起,叶家现正陷入大媳妇和二媳妇的家产争夺战中。炎育旗这个外姓人,可想而知是首当其冲,他如今已离开叶家,和父亲返回老家居住,只不晓得是出于自愿抑或被迫。

炎允赫如果还有点良心的话,应该会告诉炎育旗他哥哥曾遭受过的种种迫害和委屈吧?不过当然,就算这两人后悔了,韩封都压根不想让他们有机会再见到炎育陵。那时炎育陵自从霍瑶手中得救,直到在医院醒来,都没有韩封等人以外的人知道他的下落。韩封指示芦绍宗把炎育陵带走时,要芦绍宗转告炎允赫,说育陵已经死了,炎允赫相信与否,他都不在乎,反正从前的育陵的确已经不在。

原本何幸恬和谭峻也不会再和炎育陵有联系,但谭峻知道何幸恬怀了炎育陵的骨肉,既立刻联络芦绍宗,芦绍宗当时已经在美国,便把这件事交给还留在国内养伤的韩封。韩封把何幸恬找来,给她钱去打胎。何幸恬是和谭峻一起来的,她不收钱,坚决表示会把孩子生下,谭峻也允诺会帮忙养育孩子,并强调他们来的目的只是要知道炎育陵的情况,说炎育陵就算真的死了,至少可以告知他们以后该带他孩子去哪里祭拜他?

韩封可没那么容易心动,他仅透露炎育陵目前非常安全,便要这俩年轻人要嘛拿钱,不然就走。谭峻想追问更多详情,却被何幸恬阻止。‘他没事就好’,何幸恬这么说,便把谭峻给硬拉走。韩封继而派人调查何幸恬,证实她的确怀有身孕,也不可能和别的男人有染。谭峻担起了孩子父亲的角色,帮何幸恬向家人做了交代,他们两人甚至注册成为合法夫妻。韩封不在乎这两人是否有真感情,但至少看出他们的确没有要扰乱炎育陵生活的想法,也对何幸恬的坚强,以及谭峻的担当有好感,于是终让他们和炎育陵见面。

过去那段日子相处下来,曾经在农场小屋住过的一群人已经仿佛一家人,小瑀峰出世后,更是加深了大家的感情。然而,新生命的降临,也意味着生活即将产生变化。

小瑀峰跟的是谭峻的姓,何幸恬的家人仍是除了感情深厚的妹妹便无他人知道孩子真正的父亲是谁。小瑀峰会长大,很快,就要教他喊爸爸。炎育陵的思想也会成长,总有一天,他会意识到自己身为人父,却不能光明正大参与儿子的人生。

该让炎育陵回到能够自力更生的生活轨道,名正言顺当瑀峰的爸爸?还是让他永远当个受保护的孩子,不让瑀峰知道他的身份?韩封必须在这两父子有成熟思考能力之前就做出选择。

结束叶家的话题后,韩封询问了To Exit那三丫头的近况。芦绍宗已自己成立经纪公司,签下的第一组艺人便是To Exit,在那之前,三个女孩在MY的成绩一直没有起色,被提早解了约。芦绍宗正努力栽培她们,让她们换个形象重新出发,不久前在网上推出了一支单曲,反应不俗,目前正在筹备专辑。那首让她们再次受到市场瞩目的单曲,是炎育陵早前做的,骆禾羽参与了部分编曲。

骆禾羽还有四年的刑期。这又是一个韩封需要困扰的问题。

“啊……”

韩封突听见一声低呼,抬起头见炎育陵站在房门,还没来得及问话,炎育陵就像只受到惊吓的鸽子,拍拍翅膀飞掉。

韩封搞不清状况,随即听见房外传来炎育陵和路卡的对话。

“路哥,封哥还没有睡。”

“哦?啊……没关系啊……你怕什么?”路卡含含糊糊地应,韩封听出他在刷牙。

“可是……封哥刚才在生气……我……还是回自己的房睡……”

韩封闻言,无奈地摇了摇头,大声朝房外道:“育陵,我这里有瑀峰新拍的照片,要不要看啊?”话音刚落,便听见急切的脚步声由远至近,炎育陵顷刻间就跑进房间,跳上床,兴高采烈地从韩封手中接过一叠刚印好的相片。

“好可爱!”炎育陵挪到床头,第一张照片他就看了近一分钟才换。

韩封趁着炎育陵不会分心害怕自己,便靠近他身旁,单手轻搂着他腰,低声解说照片的背景是什么地方。

“游乐场?”炎育陵抬起头看向韩封问道。

“嗯,以后会带你去。”韩封温柔地笑。

“嘿嘿……”炎育陵开心地扬起嘴角,把视线移回相片。

韩封在炎育陵头顶吻了下,心想那些烦恼过几天再和路卡谈,拿起脚边的电脑关机。

“这是什么?”电脑引起了炎育陵的好奇心。

“这个啊……”韩封踌躇着,不确定是否是时候教炎育陵使用电脑,他们家现在是连电视也没有,炎育陵对电子产品的认识基本上是空白的。

“好像在医院看过,叫电……电……”炎育陵歪着头努力想,他在医院醒来时犹如初生婴儿,那时候所看过的东西都记不太清楚。

韩封原打算认真回答,正好路卡走进房间,他便灵机一动,想模仿路卡的方法耍一耍炎育陵。

“这是苹果。”韩封拍拍炎育陵拿到了手上左看右看的平板电脑。

炎育陵立即瞪大眼,惊讶的神情中带着些许困惑。

“看。”韩封指向平板电脑的商标logo,笑着道:“真的是苹果。”

炎育陵皱着眉凝视韩封所指的商标,那的确是苹果的符号,是个被咬了一口的苹果。

“可是……苹果是圆的……而且可以吃……”炎育陵喃喃。

“这个也可以吃,不信你咬咬看。”韩封抢过电脑,把电脑的边角凑到炎育陵嘴边。

路卡站在床边,似笑非笑地旁观。

炎育陵眉头皱得更深,眼神开始飘移,缓缓低下了头。

“不敢咬就舔吧,很甜哦,相信我!”韩封再接再厉。

“我不是笨蛋。”

“诶?”韩封听不清炎育陵模模糊糊地在说什么。

“我不是笨蛋!不要骗我!”炎育陵突地跳下床,拿着瑀峰的照片,头也不回奔出房。

“怎么回事?”韩封向路卡投以求救视线。

路卡撇嘴摇头,一幅对无药可救之人的无奈神情。

“你那白痴玩笑,育陵怎么可能会信?”

“长毛的鸡蛋就不白痴吗?”韩封不服地吼道。

“那叫幽默,你个白痴。”路卡拿起枕头往韩封脸上扔,再拿起另一个枕头走出房。

“你今晚自己睡吧!”

眼睁睁看着干儿子和老婆先后离开房间,韩封坐在床上呆了半分钟。

“喂!这不公平啊!”他呐喊。

嘛~女人嘛~

这个…………其实我相信所谓的母爱啊。
母性是天生的,精神扭曲才是后天的。
女人怀了孩子,按动物本能,都是会要生下来的。
如果有一个男人答应会帮忙一起抚养(在这个故事是小谭学长),不经世事的女孩一般都不会顾虑太多。我觉得只有很成熟干练的女性,才会很理智地选择该或不该生。
当然小恬她是在冒险啦,因为还不知道养孩子很难嘛,不过她都算幸运,孩子的亲爸爸暂时帮不了她,但孩子有个合法爸爸,甚至还有四个干爹哦。

另,我不觉得韩路的强大,要靠他们亲手去报复来证明。
他们为小陵,也包括为自己所想的都很远,他们做的是最好的选择。
他们两个都是曾经在打打杀杀的世界走过来的人,付出的代价有多惨痛他们都知道。
放下仇恨,过好自己的生活,那才算是心灵上的强大。[ 此帖被乐乐威斯在2012-09-10 23:06重新编辑 ]

“老公。”

听到路卡这么叫,纵使语调并不嗲声嗲气,韩封还是吓得把刚喝进嘴里的果汁喷了出来。和路卡交往那么久,路卡私底下对自己的称呼除了‘封’,就是‘喂’。

“你……咳!你发烧啊?”韩封呛咳着问。

“偶尔也想这么叫叫看。”路卡一脸无所谓地耸肩,随即侧过身微微抬起下巴,示意韩封看向窝在客厅沙发上的炎育陵。

“已经玩一整天了,昨晚好像还玩到半夜,说说他吧。”路卡轻声道。

韩封走到路卡身边,两人并肩站在厨房玄关,眺望沉迷于电脑小游戏的宝贝干儿子。

炎育陵躺在沙发上,上身稍微垫高,手捧着他两天前才认识的平板电脑,聚精会神地看着屏幕,手指在屏幕上快速地点击、滑动。他这姿势已经维持了至少三小时,在那之前的晚餐、午餐和早餐,他也一刻不停地边吃边玩。难得一整天天气晴朗凉爽,他却一步未曾踏出门,似乎把他心爱的两匹马儿给忘了。

“为什么要我说?”韩封细声回道。

“你不说,谁说?”路卡环臂胸前。

“难怪。”韩封瞪向路卡,恍然大悟。他这女王般的老婆大人,居然离奇转性喊‘老公’,就是为了把不讨好的任务交给自己!

“爱你。”路卡微微一笑,翩然转身进厨房洗碗。

X

二十分钟后,韩封在客厅把一张夏季农场展的宣传单看了一遍又一遍,在厨房忙完了的路卡连个眼色也不打就静悄悄回房,不愿意让育陵看见他们两夫夫会站在同一阵线的意图明晃晃地很刺眼!

炎育陵的游戏似乎进行到紧张处,他坐直了身子,电脑几乎就要贴到脸上去。

“育陵。”韩封使用平时唤炎育陵起床或吃饭的温柔语气。

炎育陵完全不应声,甚至眼眉也不抬,一骨碌地又躺到沙发上去,背对着韩封。

韩封两天前那个失败的玩笑,没有得到宝贝的亲近,反而换得了宝贝的脾气。他已竭尽所能去哄,甚至还低声下气道歉,可宝贝丝毫不妥协,不玩游戏的时候就只‘嗯嗯’、‘哦哦’地敷衍回应,玩游戏时便像这样爱理不理。

韩封倾身向前,握着炎育陵右手碗往旁拉,试图看到电脑荧幕,延续着一开始的温和语气:“玩什么?让封哥看看。”

“啊!”炎育陵陡地弹起,怒目瞪了下韩封,随即低下头看着荧幕上的’GAME OVER’字眼,不悦地嘟哝:“输掉了……还差一点点……”

韩封见机不可失,伸手去拿电脑,一边说道:“时间不早了,去睡吧。”

“我还要玩。”炎育陵不肯放手,韩封不忍心抢,松开手任由他拿回去。

“不累吗?看看,眼睛都红了。”韩封坚持温柔策略,右手拇指轻轻掠过炎育陵眼下,可炎育陵竟然立即举臂拨开他手。

韩封嘴角抽搐了下。不能生气,要温柔,要慈爱——他提醒着自己,坐到炎育陵旁边,抬手轻搂宝贝的肩膀,另一手再一次去拿宝贝手上的玩具,缓缓道:“来,乖,今天到此为止,休息够了再继续。”

“你不要抢……”炎育陵死抓着电脑不放,感觉韩封加大了力气,他便伸手推开紧靠着自己的韩封。

韩封立即停止抢夺,炎育陵的反抗令他心情急骤转劣,并不是发怒,而是无奈、失落,还有些微伤感。

“我去睡了。”炎育陵站起身,想要直奔回房,然而情急之下,加上他又低着头,舍不得让视线离开电脑屏幕,一绕到沙发后,脆弱的左脚尾指不慎踢到橱柜凸出的尖角。

“啊……”炎育陵背靠向墙,微微抬起左脚,低头去看已经迅速红肿起来的脚趾,却疼得不敢伸手触碰。他紧咬着发颤的唇,暗自祈求疼痛快些消失。

韩封马上走到炎育陵身前蹲下,用手掌小心地托起他脚掌来察看伤处,一边哄道:“没事,涂些药,很快就不疼了,来,我抱你回房。”

韩封说着就站起身要把炎育陵横抱起来,岂知炎育陵竟往旁躲开,一声不吭地掉头,跛着脚往睡房走。

韩封见炎育陵还是手不离电脑,心里的怒火开始难以抑制,他大步跨到炎育陵身前,轻易便把电脑抢到手上。

炎育陵愣了愣,待要去抢,韩封便高高举起电脑。

“电脑从今天起没收。”韩封沉声,严肃地看着炎育陵。炎育陵闹脾气耍任性他可以忍,但他不允许这家伙因为沉迷游戏而废寝忘食,甚至还受伤。

“那是我的东西!”炎育陵不服气,瞪着韩封吼。

韩封顿感震惊。电脑的确是两天前为了哄炎育陵而送给他的,然而这电脑其实原本就属于他。韩封不确定炎育陵的意思是‘给了他就是他的’,还是想起这电脑就是他的所有物。

炎育陵张嘴似要接着闹,但突然欲言又止,嘴巴开了又合,随即一脸的心虚表情,吞吞吐吐道:“你……你给了我……所以就是……我的……”

韩封闻言即大大松口气,他垂下手,把电脑背握在身后,认真道:“我可以还给你,但是你必须答应我,一天只能玩一小时。”

“啊?一小时?”炎育陵蹙起眉头,显然很不满这个条件。

“电脑我是送给了你,但我没说过不会收回。”韩封接道。

炎育陵不甘心地咬着唇,撇过头思索该怎么说服韩封将玩具无条件还给自己。

“不答应是吗?那我收回了。”韩封说完就转身。

炎育陵赶紧拉住韩封手臂,急道:“我答应!我答应!”

韩封转回身,炎育陵便伸手要去拿电脑,他便又高举起来,说道:“今天你已经玩超过一小时,明天才能拿回去。”

炎育陵扁着嘴退开,那可怜兮兮又倔强任性的表情看得韩封阵阵心疼,突然有感自己像个大坏蛋,不由得暗暗咒骂躲在背后扮演‘慈母’的女王大人。

韩封把电脑随手放到靠近的书架上,走上前摸摸宝贝头顶,弯腰寻找宝贝低垂的脸,柔声道:“脚还疼吧?封哥替你擦药。”

“不要。”炎育陵矮身从韩封身旁溜走,开门钻进房间,‘碰’地一声大力关门。

韩封知道自己劝不了门开,可又不想用强,只能无奈地回房。

躺在床上的路卡见他一幅败将神色,电脑也没有带回来,笑着挖苦道:“唉,人老了,威风也不在,人到中年,果然不补不行。”

韩封无力理睬,他从浴室拿出药箱,递给路卡。

“育陵……”

“混蛋!你打他?”路卡不等韩封说完就厉声责问。

“我哪里舍得啊?他闹脾气,跑回房间不小心踢到了脚趾头,又锁上了门,你去给他看吧。”韩封把药箱往床上摆,路卡不屑地瞄了他一眼,拿起药箱下床。

“喂。”路卡临出房时,停在门边说道:“要让他长大,这么宠下去是不行的,你这做爸爸的,威严是时候拿出来了。”说完即走出房间。

韩封原已窝进了被单准备黯然神伤,听闻路卡这么说,便又坐起身。

昨晚,韩封和路卡讨论了炎育陵的未来,路卡未有发表意见,刚刚那番话,看来就是路卡的答案了。

“所以啊……”韩封苦恼地抓头,“为什么非要由我来扮黑脸?”

X

(这里开始是17/09的更新)

凌晨,韩封和路卡在敲门声中醒来。

屋里除了炎育陵就没有别人,尽管敲门声并不急促,但炎育陵不至于会为了不重要的事情在这种时间敲门。

韩封霍地跳下床去开门,见炎育陵脸色苍白站在门外,低头手捂着肚子,他正要开口关心,路卡便赶到了身旁,炎育陵立即侧身朝向路卡,伸手抓住路卡手臂,虚弱地道:“路哥,我肚子疼……”

路卡将炎育陵拉近身旁,从他手捂着的部位猜想是胃痛发作,便把手伸到他衣服底下,手掌贴着他腹部打圈按揉,轻声问:“有好点吗?”。

“嗯……”炎育陵点头。

“是胃痛,家里没有药。”路卡对韩封说道。炎育陵自从昏迷苏醒后就被照顾得无微不至,胃痛从未有发作,家中原本有备用的胃药,但已超过保质期限,路卡前阵子扔了,却忘了买新的。

“我去弄点吃的。”韩封说着就急步离开睡房。

韩封的反应让路卡略感惊讶,他原是打算自己到厨房去弄些热食,炎育陵就交给韩封照顾,没想韩封竟自告奋勇。韩封虽然也懂下厨,但相比之下还是路卡更擅长,以韩封的个性,紧急时刻定会把特定的任务交给最适合的人去做,以确保效率。

在别扭什么呢?路卡边想边把炎育陵带到床上,让炎育陵靠上自己胸口,用和缓的力道替他揉肚子。

“没事的,吃些东西就会好。”路卡柔声安慰。

“本来只是肚子有点饿……可是……突然很疼……”炎育陵低低嗫嚅。

“谁让你尽顾着玩,没好好吃饭,结果就胃疼了,活该了吧?”路卡微笑着道,语气没有一丝斥责之意。

“路哥,我想喝玉米浓汤……”

“嗯,你封哥会做的。”冰箱里还有半罐玉米,路卡猜想韩封必会取现成材料去做最快完成的料理。

“我喜欢路哥做的……”炎育陵缩起膝盖,背后更加紧靠着路卡胸膛,他享受被拥抱的感觉,尤其当身体不适,路卡平稳的心跳给了他充分的安全感,胃的抽痛亦渐渐不那么难受。

“那我去做,让封哥来给你揉。”

“不要!”

“怎么?还在生气?”路卡微微牵起嘴角,语气虽还是满怀怜爱,心里却开始在反省怀里的宝贝真是被宠坏了。

“封哥做的不好吃……”炎育陵噘着嘴嘟哝。

“唉。”路卡无奈,迟疑着是否该教训教训炎育陵,手一边不停地揉,顺手伸到炎育陵腰间摸了一把,觉得手感和前晚抱着时不同,便往炎育陵大腿、屁股、还有肩膀和手臂揉揉捏捏,很快就确认不是自己过分担忧。

炎育陵才两天没有按时吃饭,身体便清瘦了些,过去将近一年的修养,仍未能把他的身体状况调整到可以让人放心的健康水平,依然处于不可掉以轻心的程度。

真难养啊!路卡顿感心疼万分,酝酿着的教训话语当然是吞了回去。

不久,韩封端着香味扑鼻的玉米浓汤进来,拿了张椅子坐在床边。

缩在路卡怀里的炎育陵看都不看韩封一眼,板着脸垂头不语。

“来,不烫的,我试过了。”韩封将勺了浓汤的汤匙伸向炎育陵。

炎育陵把脸撇到另一边,双手紧抓路卡手臂,脚趾往内缩,嘴唇紧抿着,抗拒的意思不能更明显。

“好了,开你玩笑是封哥不对,对不起,别气了行吗?”韩封低声下气。

炎育陵还是不吭声,除了胸口微弱的起伏,全身是绷得一动也不动。

路卡见此情景,暗忖韩封大概会把持不住,欲开口劝韩封先离开,韩封已把碗放回托盘,站起身。

“我到镇上去买药。”韩封面无表情地说道,拿了大衣即走出房间。

“育陵,你……”路卡刚要教训,炎育陵便闭上眼睛呻吟着疼,身子发颤,不似装出来的。

路卡皱眉,想起韩封说炎育陵第一次发作是和炎允赫见面的时候,还有芦绍宗说他第二次严重发作是和叶雅无故起争执之后。

炎育陵从小的饮食就很不规律,他出道后先后有韩封和芦绍宗监督健康状况,情况怎么样也不会比他小时候三天两头被罚少吃几餐的严重。他之所以胃病发作,心理压力占的因素可能还大一些。

过去两天,炎育陵因韩封的玩笑而发脾气,韩封憋屈极了,路卡则觉得没什么大不了,认为炎育陵只是闹闹别扭,很快就会气消,要韩封别太在意,可现在看来似乎没那么简单了。

江山易改,本性难移,炎育陵这在意起来就往死里压抑的自虐性子,还是没有变啊!

“唉!”路卡大大叹口气,一手搂着炎育陵上身,一手再放到他肚子上去揉。

宝贝,你真是折磨死我们了啊……路卡在心里说道。[ 此帖被乐乐威斯在2012-09-17 22:44重新编辑 ]

预告~
下集要拍了~哈哈哈~~~~
不知道大家会不会不忍心啊??

其实是计划写两篇后记,一篇大概……一万字左右吧哈哈哈……
这不是续集,我会停在一个点上的~

谢谢潜水员浮出来回复啊!

不过续集还没开始写啦哈哈哈……
有了的话会在这里放个链接的,毕竟不打算写SP,把文发这里会很奇怪……

新章节来不及写完,写了一些就当作上一章的补充,大家可以跳回去#1017看哦~

从农场到最靠近的市镇,车程来回就要耗上半天,所以难得跑这一趟,韩封便顺便四处购物。

两小时后,车龄接近十年的二手吉普车便放满了大大小小的纸袋,其中有新鲜食材、水果、干粮、零食、酒、衣物、一些工具、厨房和浴室用品,还有床上必备物。

韩封在药局花了最久的时间,用他半咸不淡的英语和药剂师沟通,除了胃药,还买了不少保健补给品给家里的宝贝少爷。

想到炎育陵难受的样子,韩封就禁不住一阵揪心,此外也相当自责,他其实早就有点担心炎育陵会因为沉迷电脑游戏而引起身体不适,却又不想扮演坏人的角色去阻止,希望炎育陵会因他的纵容和宠爱而更亲近他,没想到不但没有得偿所愿,还造成炎育陵胃病发作。

走出药局,韩封被附近传来的男女合唱歌声和吉他伴奏给吸引,他停下脚步,看向一对正在街边演唱乡村歌谣的年轻男女。他慢慢走上前,有着一头美丽长直金发的女歌手边唱边递来一张传单,韩封接过一看,原来是在宣传下星期的农场展,这张宣传单前几日有人塞到家里信箱,炎育陵饶有兴味地研究了一遍,当然是有看没有懂,都靠路卡在一旁告诉他纸上写什么。炎育陵虽然没主动说要去,但路卡有提议不妨带他出去走走,认识多些东西。

炎育陵自从定居在美国,就没去过人多的地方,农场展会有许多城市里的父母携带孩子来游玩,趁机让孩子接触大自然,可以想象现场会非常热闹,韩封不确定炎育陵能否适应,所以仍在考虑路卡的提议。

背着古典吉他弹唱着的男歌手让韩封不期然想起曾经的炎育陵。筹备To Exit首张专辑时,炎育陵都是用吉他创作,每完成一曲,录制成Demo后,韩封必是第一个听众。在等待韩封聆听Demo时,炎育陵总是战战兢兢,和一旁嬉皮笑脸的女孩们形成强烈对比。见他这个样子,韩封多少会有些心疼,不忍心批评,可那时候太希望他在歌坛有所成就,所以从没给过他毫无保留的赞赏,无时无刻都要求他精益求精。

那个时候的炎育陵,很听话、很用功,培养着那样的他,让韩封觉得自己和路卡暂时分开是值得的。不过,工作除了乐趣,也带给炎育陵很大的压力,韩封知道他大多数时候撑得很辛苦,可为了他的未来着想,韩封还是不懈地在背后推他,而不是给他一个可以后退的怀抱。

回想起从前,韩封就会后悔,后悔没有在炎育陵最依赖自己的时期,给他更多的温柔和溺爱。或许如果那时候不逼得太紧,他就不会飞得太高、太快,亦不会一摔,就落得粉碎。

现在,想多给点拥抱,宝贝还不领情了呢。

唉,算了!韩封暗叹。既然宝贝有‘妈妈’在疼,那‘爸爸’就只好放弃柔情,恢复硬汉政策来撑起这个家了……

哈哈~超任性超少字的更~~~

韩封回到家已是黄昏时分,路卡正在厨房准备晚餐。

“怎么样了?”韩封一边将手上的袋子放下,一边问道。

“早上吃了一餐吐了,然后就一直没胃口,刚刚带他出去散步,回来总算好些,吃了点东西,现在在房里躺着,暂时没事。”路卡站在流理台前切菜,背对寒封说道。

“该请医生来看看吗?”韩封担忧地道。

“不需要吧,反正是旧病,西医给的药来来去去就那几种,吃多也不见得有改善,还是靠我们自己帮他慢慢调养的好。”

韩封不能不认同路卡的话,因为这是他们早前就达成的共识。他沉默地脱掉大衣、卷起袖子、换上靴子,准备去干一整天没人干的粗活儿。

“喂,不是连你也闹脾气吧?”路卡举起手,手上那把菜刀横挡在韩封眼前。

韩封斜视路卡,无奈地道:“我有本钱闹脾气吗?我闹你会哄我啊?”

路卡噘着嘴歪头沉吟,随即放下刀,凑上前,拥着韩封腰际,主动送上热情的蛇吻。

“哄成了吗?”路卡微眯着眼,眼神里竟是柔情蜜意,问完又轻啄了下韩封湿润的唇瓣。

“哈!”韩封大笑,右手揽着路卡的腰,另一手则大力拍在路卡臀上,抓着那浑圆的肉揉捏。

“今晚,”韩封低头凑到路卡耳边,轻咬路卡耳垂,悄声续道:“没轻的。”

“哦?难不成这位大叔出门是特地进补了吗?”路卡刁钻的眼神透着些许警告意味,然而也就是他这种时不时散发着占有欲的危险气息,让韩封对他的渴望从不曾减退。

“你见识过了再作判断不迟。”韩封牵起嘴角,还了路卡半分钟的热吻,才从厨房后门出去。

路卡留在厨房继续做菜,不一会儿听见房门打开的声音,他回头看,见炎育陵在厨房外探头探脑。

“你封哥回来了,看,买这么多东西。”路卡微笑着指向桌上的纸袋。

炎育陵嘴唇翕动,欲言又止,随即闷闷地走到桌旁,一个个纸袋探头进去看有什么新鲜玩意儿。

“帮路哥把东西拿出来再收好行吗?”路卡语气柔和地问。

“哦。”炎育陵沉沉地应,动手将纸袋里的物品全数拿出来摆在桌上,把他认得的东西放到柜子或冰箱去,剩下一些他没见过的盒子和瓶子。

“这些是药吗?”炎育陵拿起一个瓶子晃,里面的药丸发出撞击声,大概能辨出药丸的体积不小,这让炎育陵心里涌起一阵不高兴,他记得自己刚醒来后当了很长一段时间的药罐子,吃药对他来说不是个愉快地经历。

路卡擦干净手,走到桌旁察看韩封买回来的胃药和保健品,这些药性都不算强,很适合炎育陵。

“对,都是药,特地给你买的。”路卡说道。

“都要吃?”炎育陵蹙眉。

“嗯,吃了对你有好处。”路卡揉揉炎育陵头发。

“为什么封哥要买那么多药给我?都不好吃,我不要吃!”炎育陵低头扁嘴,气鼓鼓的样子很可爱,可现在不是欣赏的时候,这孩子,真的是不说不行了。

“育陵,你不能再生封哥的气。”路卡拉出椅子坐下,抬手挑起炎育陵下巴,要他看着自己。

“我不喜欢吃药!”炎育陵固执地宣泄不满。

“封哥买药给你不是因为知道你不喜欢,便故意要你吃,你胃病发作,一定得吃药。”路卡猜出炎育陵的想法,试图在韩封回来之前,消解炎育陵这不可理喻的怒气,免得韩封难做。

“我不吃!”炎育陵越喊越大声。

“你嚷什么?怎么?现在路哥也惹你不高兴了吗?”路卡板起脸孔。

炎育陵立即吓得咬唇,内疚地低下头,含含糊糊道:“没有……”

“一会儿要向封哥道歉,明白吗?”

炎育陵垂头瞪着地面,和路卡就这么无言地僵持着,直到锅里的水滚了,路卡叹口气,起身去继续做菜,不再理会炎育陵。

“路哥……”炎育陵小狗一样可怜兮兮地叫唤。

“路哥没时间哄你,你回房去自己想清楚。”路卡忍不住愤怒的情绪,沉声说道。

炎育陵顿感心慌,路卡从来没有用这样的语气对他说话,可看见路卡铁青的脸色,他便不敢撒娇,依言走回房间,趟进被窝里抱着膝盖。

第一次,至少是记忆中第一次,炎育陵有自己做错事的感觉,可与此同时又有个矛盾心理,直觉得自己很委屈,没有向任何人道歉的理由。

还不成熟的思考使得炎育陵很快就想逃避恼人的思绪,他从床底下拿出平板电脑,那是他昨晚偷偷从厅里拿回房间去的,玩了近两个小时才舍得睡。

玩游戏让炎育陵无暇思考,也留意不到时间的流逝,他破了一百多关的游戏,尽管眼睛和手指很累,脖子也很酸,却精神得很,他全神贯注,连门开了,有人进来也不知道。

“你还玩!”路卡愤而一把将电脑抢过,炎育陵跳起来要抢,可被路卡一瞪,便不甘不愿地坐回床上。

“出去吃饭。”路卡说道。

“我不饿。”炎育陵嘟哝,撇过脸不看路卡。

“你很想胃痛再发作?”

“我不饿嘛……不要逼我吃……”

路卡好一会儿都不说话,炎育陵等得浑身不自在,刚抬起头,路卡便转身出房,把电脑带走了。

“路哥!”炎育陵急忙跳下床去追,至于紧张的是电脑还是人,他一时没搞清楚。

路卡不理睬,大步走出房后还顺便带上门,炎育陵要把门拉开,门外却有人使劲拉着门把,不让他开。

“路哥!让我出去!”炎育陵大喊,一边拼命拉门,可用尽了全力,他只能把门拉开一条拇指宽的缝,力气一松懈,门便又紧紧关上,再试了几次,炎育陵筋疲力尽,他这时才察觉到自己饿得很了。

委屈的泪水涌上了眼眶,炎育陵咬着唇后退,抑制着哭泣,他记得何幸恬在哄哭闹的小瑀峰时,会说‘长大就不能哭了哦,男孩子哭羞羞哦——’。

“我不是小孩子……我不是……”炎育陵自言自语,话声不自禁哽咽。

突然,房门推开,炎育陵赶紧手忙脚乱擦掉眼泪,看见进来的是韩封,浑身又紧绷了起来,他低头退了两步,即转身跳上床,全身缩进被窝。

“出去吃饭。”韩封和路卡说一样的话,只是语气比路卡刚才好了点。

“不要!”炎育陵气道。怎么路卡和韩封都要自己做不愿意做的事?他不服气。芦绍宗和夏穆都不曾严格限制过他什么事,即使是有次从马背上摔下来擦破了手脚几处的皮,芦绍宗只是口头警告一次,他再去骑马也没人阻止,这次不过是玩游戏而已,又不会受伤!

“你是吃不下,还是不肯吃?”

“我不要出去!”

“为什么不要出去?你想躲在里面一辈子?”

“我……我不要你!我不要看到你!”

炎育陵这么没头没脑一吼,等了很久才听到韩封问道:“为什么?封哥做了不对的事?”

“你……你……你骂我……”炎育陵声量陡地变小,韩封几乎听不见。

“你以为我喜欢骂你?”炎育陵发觉韩封的声音突然很靠近,未及思考,被单就被韩封一把掖起。

“我不想管教你,但你自己也该懂得节制,游戏玩累了就得停止,饿了就必须吃饭,这么简单的事,非要揍你一顿才能教会你吗?”韩封脸色冷峻,嗓音低沉,全身散发一股炎育陵未曾感受过的气势,吓得他张着嘴反应不上来。

“我给你最后一次机会,现在,下床,出去,吃饭,然后吃药,睡觉。”

“我不要吃药!”听到‘药’,炎育陵立刻又像只竖起毛发的野猫。

“今天是谁嚷肚子疼来着?病了能不吃药吗?”

“不要就是不要!”炎育陵翻身就要从床的另一边逃走,要逃去哪里他当然是没想到啦,然而脚才一碰地,腰就被韩封自后给抱住,随即便整个人被韩封提起,再放下,定过神来时,炎育陵发觉自己俯卧在韩封腿上,腰仍然被韩封紧紧箍着,垂在床下的腿则被韩封的脚给压着。

炎育陵下意识挣扎,但一点也撼不动韩封的力气,他不知道要对自己做什么,可他能切实地感受到恐惧和危险,一边继续挣扎,一边扯开喉咙求救。

“路哥!路哥!”

“路哥救不了你了。”韩封冷冷道,抓着炎育陵裤头一拉,便连着内裤一起拉下。

“我告诉你,当我说‘最后一次机会’的时候,你想认错已经来不及了。”语毕,韩封便扬起巴掌。

啪!啪!啪!啪……

“嗷!痛!痛……路哥!路哥……”

“唉……”路卡站在房外背靠着房门扶额,喃喃道:“打轻点啦,拜托……”

韩封不理会炎育陵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地嘶吼乱叫,一口气就往炎育陵两瓣屁股左右各赏了不多不少,足足一百下。

巴掌停下后,炎育陵已经没力气喊,可还是低低地哭泣,弱弱地唤着路卡,他光裸的臀一片绯红,五指印十分清晰,韩封自有分数,知道这小子没多疼,哭成这样纯粹只是不甘心。

“不准哭,听我说话。”韩封道。

“我不要听你的话……路哥……路哥……”不识相的宝贝仍在倔。

韩封早有打算,巴掌怎么样都不会打得多痛,所以道具他已经准备好,他从后面裤袋掏出一把木柄鬃刷子,将差不多手掌大小的平滑一面贴在炎育陵臀上。

炎育陵肩膀猛地一颤,继又大喊:“路哥!”

啪!韩封不假思索,用力一下打在炎育陵左臀。

“啊!”炎育陵痛得大叫,这一下是真的痛。

啪!跟着第二下只相隔了一秒,炎育陵左边屁股还在隐隐刺痛,右边屁股就袭来更剧烈的疼痛,韩封显是加大了力道。

“啊嗷!”炎育陵撑起上半身,把手探到身后去,摸到屁股就揉。

“听不听我说话?”韩封泰然自若地问。

炎育陵察觉韩封已没有压制自己上半身,一咬牙,便纵起身要跑。

韩封眼明手快,三两下起落,就把炎育陵按趴回腿上,话不多说,他深吸一口气,无情的鬃刷就开始一阵噼里啪啦有条不紊的快打。

疼痛在屁股炸开,一发不可收拾,二十几下就令炎育陵喊得喉咙沙哑,发不出声,只不停扭动身体,呜呜咽咽。

门外的路卡实在听不下去,可他对韩封有百分百的信任,知道韩封不会打重,于是毅然走开,准备好一会儿给宝贝可怜的屁股冷敷与热敷的东西,坐在厅里等候。

啪!啪!啪!一转眼,韩封就打了八十下,他停手,松开固定着炎育陵身体的手和脚,炎育陵软绵绵地趴着,身体因哭泣而颤抖,连带那两团红肿不堪的臀肉也剧烈地抖。

韩封用力巧妙,只打表面,不会造成严重的淤血,不过他知道一刻不停的击打所带来的疼痛感是很难受的,他不相信炎育陵会愿意这第一波停止后还有第二波。

“听不听?”韩封再一次问。

“听什么……”炎育陵总算屈服了一小步。

“为什么不肯吃饭?”

“我吃不下……”

“不饿?”

炎育陵摇头。

啪!目前为止最重的一下,落在敏感之极的臀腿交界处,白皙的皮肤顿时染上一片红。

“啊!”炎育陵痛得跳起,可还是被韩封摁下。

“你一整天都没怎么吃东西,怎么可能不饿,我警告你,你敢再说一次谎话,这里,”韩封用鬃刷轻轻打炎育陵臀腿处那块正在渐渐隆起的部位,“我就给你和刚才同样的速度和次数。”

“不要……不要……”炎育陵害怕了,转回头含泪看着韩封,韩封霎时差点要破功,好在他有很稳固的处事原则——说到做到——他告诉路卡,他会让炎育陵低头认错。

“是因为还在生气?”韩封问。

炎育陵不敢承认,屁股的疼痛仍在折磨着自己,笨蛋才敢惹火正在威胁自己屁股的人。他缓缓摇头。

啪!

“嗷哦——”炎育陵哭叫,另一边的臀腿处痛得像被撕下一层皮。

“刚刚是谁说因为我骂他,所以不想看到我的?臭小子,你少跟我见风使舵,老老实实回答我的话。”

“什……什么……舵……我……我……我不明白……”炎育陵哽咽着,双手按在屁股上揉。

“成语我以后慢慢教你,说,你觉得我为什么骂你?”韩封把炎育陵双手拉到床上,将鬃刷放到他臀峰正中。

“因为我……我玩游戏……”

“我为什么不让你玩?”

“因为……我……没有好好吃饭,也不睡觉……”

“我告诫过你一天只许玩一小时,你为什么不听?”

“我……因为我……”前两下疼痛的教训,已击碎炎育陵掩饰真心的倔强,他哽咽着道:“我不喜欢封哥这样管我……我不喜欢你不疼我……”

韩封对这答案着实惊讶,说道:“就是疼你才不准你玩,你……”

“你不疼我!”炎育陵打断韩封的话,“你都不和我一起玩牌!我知道我还……不聪明……可是你……封哥你不可以嘲笑我!我不喜欢你这样……我不喜欢……我不喜欢……”炎育陵稀里哗啦地哭诉,韩封问的话他已经一整个离题了。

韩封这回可乱了阵脚,原来腿上这被打肿了屁股的孩子,之所以不听话、闹别扭,是因为觉得自己不被疼爱?

“唉!封哥不是嘲笑你,只是想和你开开玩笑,也不是不和你玩……那……你那么粘着你路哥,我怎知道你会不会讨厌我打扰你们玩啊?”

“你不疼我……封哥不疼我……”炎育陵竟是哭,把韩封给哭得酥掉了。

“好了好了,宝贝,别哭,乖啊!”韩封用手掌轻轻揉那红澄澄的屁股。

“封哥不打你了呃,封哥最疼你,最疼我的宝贝育陵了。”韩封一边安慰,一边无奈地在心里鄙视自己——韩封,你老了,你完蛋了,你要彻底败给你干儿子了。

当晚,两个大男人像仆人似地,一个负责一口一口喂食家中少爷喝汤,一个负责给少爷的屁股消肿止疼,拜伺候得当的福,少爷饭后很顺从地吞了五六颗药丸和胶囊,躺在两个干爹中央,舒舒服服地入眠。

确定宝贝熟睡后,韩封悄声问路卡:“亲爱的,换个房间吧。”

“你去死。”路卡冷冷清清说道,手臂搂着宝贝,脚在底下揣了老公一下。

“什么啊……”韩封真想抱头大呼——老爸难为啊!

次日,炎育陵睡到了日上三竿,毕竟过去几天没睡好。他睡眼惺忪循着香味走到厨房,路卡在洗碗,韩封刚好从外面回来,身上有猪饲料的味道。

“路哥,封哥,早。”炎育陵揉揉眼睛。

阔别了两天的清晨问候,宣布少爷的脾气闹完了。

“饿了吧?来,坐下吃。”路卡走到炎育陵身后,把他带到餐桌边,桌上的早餐特别丰富,炎育陵看傻了眼。

“等等!先别坐!封哥拿垫子给你。”韩封说着就冲到客厅去拿了个软垫,放到炎育陵的椅子上。

“还痛不痛?你先吃,一会儿封哥替你擦药。”韩封把手放到炎育陵屁股上揉,摸不出浮肿,立刻松了口气。

“没事,不痛。”炎育陵利落地往铺了垫子的椅子坐下,兴奋地大块朵颐。

韩封和路卡相视而笑。炎育陵本性就顺从,只要解开他莫名其妙缠起来的心结,想要他不听话都难,之前的错他不认……唉也不要紧吧!

“封哥!”吃了两块陷料饱满的三明治,炎育陵叫住还要出门干活的韩封。

“等下我们一起骑马!”

马儿只有两匹,韩封每次都让炎育陵和路卡一起玩,从不主动参与,怕打扰他们相处。都是因为自己多余的顾虑,居然让炎育陵觉得不被宠爱,还忍了那么久才发作,这隐忍的性子,不晓得改不改得了啊……

“下星期的农场展,我们去多买一匹马回来吧。”韩封说道。

炎育陵眨着眼发楞,数秒后,突地跳起来欢呼,跑到韩封跟前,踮起脚抱着他颈项,大声道:“谢谢封哥!”

韩封欣慰地笑。比起道歉,道谢悦耳多了。

于是,这篇后记完结了~
读者们尽情期待下一篇后记,陵宝宝要长大~[ 此帖被乐乐威斯在2012-09-24 01:02重新编辑 ]

人的许多生存技能都是靠模仿成长,所以一个缺乏爱的孩子,就不懂得爱的滋味,自然也很难学会付出爱。因此,许多调查数据皆显示绝大多数虐待孩童的父母幼时亦有受虐的经历,虐待孩童这行为,是个难以断绝的恶性循环。

X

“哇——”宝宝的大哭突然响彻屋内,分别待在屋里不同角落的人都立即赶到哭声来源。

“瑀峰乖、瑀峰乖,不痛不痛噢!爸爸疼、爸爸疼你啊!”客厅里,炎育陵抱着大哭的小瑀峰坐在地上哄。

“我刚刚没看好他,结果他摔倒碰到头了,怎么办?”炎育陵哭丧着脸看向聚集到身周的韩封和路卡、芦绍宗和夏穆,以及何幸恬和谭峻。小瑀峰很少哭,所以一大哭就会引起众人关注。

“没事的,来,让我看看。”何幸恬跪坐到炎育陵跟前,要把小瑀峰从炎育陵怀里抱过来。

“哇——哇——”小瑀峰哭得更响,小手紧紧抓住炎育陵胸前衣襟不放。

何幸恬探手到儿子额头上去抚摸,额头上的红印子并没怎么肿起,她便放心站起,笑着道:“小家伙在撒娇,要爸爸哄呢。”

“我?”炎育陵无助地抬头看何幸恬,何幸恬竟转身走回厨房,她正和路卡合力忙着准备圣诞大餐。

小瑀峰又哭了,炎育陵只好继续哄,亲吻着宝宝的额头,“对不起,是爸爸不对,瑀峰不哭了好不好?爸爸不知道怎么做啦……”炎育陵慌乱无措的神情,不亚于前不久目睹韩封手臂被工具割伤,血流如注的时候。

韩封等人见这是个好机会让炎育陵学习应付宝宝的哭闹,便纷纷走开去忙各自手边的事,只剩原本在外头铲雪的谭峻。

谭峻蹲下来摸摸小瑀峰的头,柔声道:“瑀峰,爸爸疼你,停下,乖。”谭峻缓缓重复意思相同的话,不久,小瑀峰就不再大声哭泣,十根小指头也松了开来,搂着炎育陵低低抽泣。

“学长好厉害。”炎育陵叹为观止。

“瑀峰还小,你慌,他当然更慌,你要他不哭,他只听懂‘哭’,就会一直不停地哭。”谭峻坐下来,搓了搓冰冷的手掌,伸向前去擦小瑀峰的泪痕。

“原来如此!”炎育陵大感受用,低下头用鼻子来回搓小瑀峰的头发,一边学着谭峻的温和语气说道:“瑀峰真乖,爸爸疼你,爸爸最疼最疼瑀峰了。”

“他很喜欢你。”谭峻脸上挂着淡淡的微笑。

“我也很喜欢他。”炎育陵咧嘴灿笑,把小瑀峰高高抱起,轻晃了晃手,小瑀峰便嘿嘿嘿地给逗乐了。

“学长,你抱吧,我要把那个弄好。”炎育陵把小瑀峰送到谭峻身前,下巴朝客厅墙角的圣诞树扬了扬。

谭峻接过宝宝,宝宝立即停止了笑,扭转脖子看向炎育陵,扁着嘴,依依不舍。

“你陪他吧,圣诞树我来弄。”谭峻说着便用手指轻戮宝宝微红的小脸蛋,说道:“瑀峰还是喜欢爸爸抱呢。”

“学长也是瑀峰的爸爸啊!”炎育陵走向圣诞树,爽快地应。

谭峻默然看着炎育陵,禁不住露出一抹苦涩的笑,“你才是瑀峰的爸爸。”他说道。

“我们都是爸爸,瑀峰有两个爸爸!”炎育陵回答得理所当然,没有丝毫迟疑。

谭峻抿唇,表情复杂,炎育陵略感困惑,孩子气地歪歪脑袋,说道:“幸恬是这么说的。”

“每个人都只有一个爸爸。”谭峻把瑀峰放下地,瑀峰踩着歪七扭八的脚步走向炎育陵。

“瑀峰有两个。”炎育陵憨憨地道,一边蹲下把瑀峰迎入怀。

“真正的爸爸只有一个。”谭峻接道。

炎育陵抬眼看谭峻,谭峻严肃的脸色是他鲜少会遇到的。

“学长,我不明白,可以说简单一点吗?”炎育陵牵起笑容,韩封教他,听不懂的事情就必须问,不要暗自把脑袋想破。

“你才是瑀峰真正的爸爸。”谭峻沉声,“我只是代替了你的责任。”

“学长为什么要代替我?” 炎育陵的笑容渐渐有些勉强。

“爸爸必须独当一面,要照顾宝宝,还要照顾妈妈,也要照顾妈妈的家人,要有工作,会挣钱,因为你还不会,所以我代替。”谭峻一字一顿,边说边往前走,最后在炎育陵跟前停下,蹲底身子与他视线齐平。

“那……那如果我会了,你就不是瑀峰的爸爸了?”炎育陵茫然地道。

谭峻思索着自己该不该在这时候表达心意,不经意间觑见韩封安静地站在远处观望,他深吸口气,稍微提高声量,坚定地道:“我希望我永远都是瑀峰的爸爸。”

谭峻以为韩封会有所反应,没想到韩封完全没动静,似是在等待炎育陵会如何应对?

炎育陵眼皮眨了几下,随即笑逐颜开:“那很好啊!”他低下头笑眯眯地看着小瑀峰,两手各抓着小瑀峰的两只手腕,轻轻拉起来作欢呼状,说道:“耶!瑀峰永远都会有两个爸爸噢!”

谭峻皱眉,见韩封走了过来,他便站起身退开,刚刚那话他是没期待炎育陵能听懂,但韩封听到了也一样。

“小子,晚上一起喝两杯。”韩封举臂搭在谭峻肩膀上。

“是。”谭峻敬畏地点头。

“你们帮我看着瑀峰,我要弄圣诞树.”炎育陵抱着瑀峰站起来走到韩封身旁,把瑀峰送到谭峻身前,谭峻立刻把孩子抱好。

“叫你陪儿子,你弄什么树?”韩封抬手不轻不重地推了下炎育陵后脑袋。

炎育陵嘟嘴瞪韩封,“第一次过圣诞节,我想弄不行吗?”

“乱七八糟,看你是天亮也弄不好。”韩封睥睨散布在圣诞树下的形形色色装饰,大部分是前一位农场主人留下,较新的则是前阵子带炎育陵到镇上买圣诞聚餐食材时,炎育陵嚷着买的。

“我一定会弄好!”炎育陵挺胸叫嚣。

“真不明白弄来做什么,过几天还不是要收起来?”韩封一脸不屑。

炎育陵立刻气得瞪眼,反驳道:“路哥说圣诞节就要有圣诞树!幸恬说大家可以一起和圣诞树合照留念!夏哥说圣诞树上的许愿星意义很重大!还有宗哥说圣诞礼物要摆在圣诞树下……”

韩封突地松开谭峻,两手一齐抓着炎育陵肩膀把他转过身往圣诞树推,催促道:“你废话少说,要弄就动作快。”说着顺便往炎育陵屁股恶劣地拍了下。

炎育陵转头不悦地瞪韩封一眼,手伸到背后揉了揉屁股,便回到他适才埋头好一阵子的圣诞装饰堆前。

“选什么这么婆妈?统统放上去不就行了。”韩封在炎育陵旁边坐下,随手捡起一只糖果棒吊饰把玩。

“我们有八个人,每一样装饰都得有八样。”炎育陵喃喃,低着头专心挑选,他脚边有个篮子,韩封往里边看了看,似乎真的都是凑足八样的相同造型吊饰。

“鸽子只找到七只,封哥你帮我找。”炎育陵左手捏着一只戴着圣诞帽的鸽子,右手在圣诞装饰堆中挑拣。

“鸽子那么小一只谁会去数?七只八只都没差。”韩封单手支颊,懒懒散散。

“我会数!”炎育陵又瞪了眼韩封。

“我说你啊,别这么死脑筋。”韩封拿糖果棒敲了下炎育陵脑袋。

“我是有原则。”

“原则?臭小子,谁教你的?”

“不告诉你。”

“啊?你这家伙,翅膀硬了啊!”

“有了!找到了!”炎育陵兴高采烈地把一只叼着颗爱心的鸽子凑到眼前,“有点脏,没关系,这只代表封哥。”他把鸽子伸到韩封脸旁比较,点头笑道:“嗯,很像。”

“像你……”韩封临时吞回最后一个‘妈’字,改骂‘像个屁’,食中二指夹着炎育陵鼻梁往旁甩。

炎育陵不生气,反而一脸得意,很享受开韩封玩笑的乐趣,他爬起身,端起篮子靠近圣诞树,兴奋地道:“开始!”说着就拿起篮子里的吊饰,小心翼翼勾到圣诞树的树枝上,挂的位置他没有丝毫考虑,不知是乱挂一通,还是早就在心里描绘好了理想中的圣诞树设计图。

韩封猜测应该是后者。炎育陵的思想现在虽然还像个孩子,背东西的能力仍没有进步,但脑子里随时会出现一幅自创的蓝图。他会用纸笔画出想象中的美丽景色,用积木砌出华丽城堡,拿韩封修棚用剩的木板做出形状有趣的凳子,会哼出他没有听过的曲子。

炎育陵与生俱来的创造力,正在缓缓复苏。

为此,韩封是喜忧参半。

喜的是炎育陵的才华并没有随着他的记忆消失,忧的则是总有一天,羽翼茁壮后的宝贝会对外头的世界产生好奇,想飞出这无忧无虑的窝。

谭峻想要早日确定炎育陵和小瑀峰未来的相处模式,或许就是注意到了炎育陵的成长,以及小瑀峰对炎育陵的喜爱。

明明那么长时间没有见面,小瑀峰对炎育陵却是一点陌生感也没有,这一点任谁都觉讶异。

韩封能够理解谭峻想把小瑀峰占为己有的心思。那就和他不愿意把炎育陵让给炎允赫和骆禾羽的想法一样。

炎育陵那一段尘封起来的二十年记忆,是颗不定时炸弹。

他如果想起来了,没有人能保证,他是否能够正常地继续过活,正常地履行一个父亲的职责。

一直不完结大概会越看越腻吧哈哈……

谭峻是个有为青年,年仅二十五,已是三间甜品连锁店的老板。他是个称职的父亲,无论工作多忙多累,他每天都会抽出时间陪儿子。他是个好丈夫,对妻子呵护备至,对妻子的家人也照顾周到。他还是个浪漫的情人,会记得大大小小的纪念日,并在当天安排充实又甜蜜的二人世界。他自理得宜,念书时期的运动员身材仍然保持得不差,俊朗的外表亦随着年龄和阅历的增长而更添成熟男性魅力。

这样的男人,谁能不心动?

何幸恬早在谭峻向父母承认是瑀峰的父亲时,少女情窦便已蠢蠢欲动。

谭峻那时候说——我知道你喜欢育陵,但是他现在没办法保护你,所以,请让我来保护你和你的孩子吧。

其实,何幸恬自己亦说不清对炎育陵怀抱着怎样的心态?和炎育陵谈恋爱时,她根本对爱情还懵懵懂懂,那段关系,顶多只能算是加温的友情。后来炎育陵挺身帮她解决困难,何幸恬的确觉得感动,但当时没来得及表达谢意,炎育陵便失踪了。接下来的日子,何幸恬对炎育陵最深刻的印象就只有内疚,即使偶然重逢,她都觉得别扭。再后来,对炎育陵与其说是关心,更多的还是同情与怜悯,或许还有些微不甘,毕竟,炎育陵夺走了她的初夜。

何幸恬曾设想过,炎育陵如果没有失忆,就算他愿意负责,两人的生活想必不会顺心,而如果炎育陵和韩封最初的决定一样,要她把孩子打掉,她想她会和炎育陵从此成为陌路人。

何幸恬尝试过和炎育陵培养感情,她希望孩子在一个完整的家庭成长,韩封与路卡似乎也没有阻止的意思。

然而,炎育陵的成长,远远及不上谭峻的付出。

思想单纯、干净得像个孩子的炎育陵,确实很可爱、很惹人喜欢、很赏心悦目,可是……他不可靠。

身为人母,何幸恬必须为孩子选择一个安稳的生活,扪心自问,她亦确知自己已然爱上谭峻。

圣诞大餐后,待炎育陵和小瑀峰熟睡了,何幸恬与谭峻一起向韩封表达他们的心意。

“瑀峰正在开始懂事,我们不能让他认为自己有两个父亲,这会影响我和幸恬两家人的生活,也会直接地影响瑀峰的成长。”谭峻慎重地说道。

“我承认一开始是我太天真,我不应该把瑀峰带到育陵身边,对不起。”何幸恬愧疚地道。

“如果。”韩封好整以暇地啜了口葡萄酒,晃晃酒杯,才缓缓续道:“我可以保证能把瑀峰教育成人,你们愿意把瑀峰交给我吗?”

谭峻与何幸恬一怔,两人都没想到韩封会有霸占瑀峰的意思。

谭峻先回过神,急道:“封哥,你别误会,我们不是要育陵不再和瑀峰见面,只是觉得应该要让育陵更清楚他和瑀峰、瑀峰和我们,还有他和我们的关系,往后的日子,可以避免不必要的误解。”

“误解?”韩封低垂视线看着杯中液体,语带讽刺。

“封哥,我们必须为瑀峰的将来着想。”何幸恬忍不住道。

“封哥,请你体谅我们。”谭峻几近恳求地道。

“当初是你们选择和育陵见面,我没有逼你们,甚至没有邀请你们,然后你们认为……踏了进来就能随心所欲离开?” 韩封说着眉一挑,沉睡已久的霸气便活了过来。

何幸恬与谭峻再一次语塞,面对这样的韩封,他们无力提出坚定的主张。

“适可而止吧。”和夏穆并肩坐在吧台的芦绍宗开口打圆场。

“这问题迟早要面对,年轻人既然先提出来,就别太为难他们。”夏穆接着说道。

韩封不悦地瞟了这两人一眼,而后看向一直沉默不语,望着窗外发呆的路卡。

“瑀峰的将来,这里的每一个人都很关心。”韩封冷冷说道。

“不过和你们不同,我们担心的对象不仅仅是瑀峰,还有育陵。”

韩封见谭峻张口要说话,即抢着道:“我知道你们怎么想,因为育陵有我们照顾,所以你们不认为有担心他的必要。”

“不是的!”“我们没这么想!” 谭峻和何幸恬同时说道。

“那你们觉得我该怎么对他说?” 韩封视线凌厉地轮流看面前这对年轻夫妻。

“这……”谭峻和何幸恬不约而同支吾其词,他们都以为韩封和路卡是最清楚如何与炎育陵沟通的人。

“现在划清界限,或许会比我们想象中来得容易。”路卡毫无预警地说道,众人自然都把视线投到他身上,只见他仍旧看着窗外漆黑一片的夜色,面容如冰雕般淡定。

“瑀峰对育陵来说,大概和马房里那三匹畜牲没有分别。”路卡冷漠地说出自己的想法。

“不至于吧?”夏穆难以苟同路卡的臆测,他虽然知道基于敏感原因大家都避免教导炎育陵家庭伦理,但他不认为炎育陵分辨不出人与人、以及人与动物之间的情感,于是接着问:“那你们呢?你和封哥跟他那么亲密,他又是怎么看你们?”

“那不重要。”韩封和路卡异口同声。

“重要的是我们怎么看他。”韩封补充。

良久,沉默在六人间凝结成一股沉重的氛围。

“对不起……”何幸恬站起身,谭峻忙跟着站起。

“我没有把握教会瑀峰用正确的眼光看待育陵。”何幸恬话声颤抖,谭峻马上搂着她肩膀安抚。

“那你自己是怎么看他?”韩封不为所动,仰首问道。

“韩封。”芦绍宗站起身,走到韩封所坐的沙发旁,伸手搭在韩封肩上,向谭峻说道:“这件事我们会商量,你们先去休息吧。”

何幸恬欲言又止,叹口气,随谭峻离开客厅,他们先蹑手蹑脚走进主卧室,抱了瑀峰出来,轻轻关上门,再慢慢走上阁楼睡房。

“严格来说,是育陵对不起幸恬,你那么问也太不厚道。”芦绍宗斜视韩封。

“诶?你第一天认识我?”韩封故作惊讶。

“流氓性子还是省省吧,都快四十了。”芦绍宗无奈地皱眉。

“快个屁,还有三年,三年有多长你有没概念?”

“哥,真搞不懂你,大家难得相处得不错,你有必要闹这么僵吗?”夏穆蹭到了韩封身边坐下。

韩封抬手撑下巴,嗤鼻:“不就是两个无趣的小鬼。”

“他们的顾虑合情合理。”芦绍宗背靠着墙,双手抱胸。

“是无情无义。”韩封撇嘴。

“谭峻的确比育陵有资格当爸爸,幸恬做这决定也算公平,她一开始把瑀峰带给育陵不能说她做错,只是年轻人想得还不够远。”芦绍宗说道。

“跟你这种伪君子说话真他妈烦。”韩封用手指挠耳朵。

芦绍宗不理会,来回看韩封和路卡说道:“那你们是有打算了吧?”

韩封和路卡视线对上了一会儿,一齐含糊地‘嗯’了一声。

此时,主卧室的房门推了开来,顶着一头蓬松乱发的炎育陵睡眼朦胧地走出来,在走廊呆了呆,看向客厅的四个男人,睡意甚浓,揉着眼睛喃喃道:“房间……很冷……”

路卡立刻从沙发站起,冷若冰霜的脸色瞬间散发出温暖神采。

“路哥陪你睡。”路卡走向炎育陵,眼角瞟向桌上的几支酒杯,悠悠道:“最后离开的麻烦整理一下。”

韩封闻言即从沙发跳起,三步并两步追随老婆和儿子进房,一边大声说道:“外面两个麻烦厨房的碗也洗一下啊!”

房门关上后,夏穆问已经开始收拾酒杯的芦绍宗道:“育陵没发现瑀峰不见了吗?”

“或许刚刚幸恬他们进去的时候吵醒他了吧。”芦绍宗回道。

“哦……”夏穆盘起腿。芦绍宗既然动手收拾了,他便懒得帮忙。

“育陵对瑀峰真的像对宠物一样?”夏穆忍不住又开始思索路卡的话。

“你第一天认识路卡吗?”芦绍宗自厨房发问。

夏穆愣了愣,起身走到厨房去。

“什么意思?”夏穆对路卡其实还不是很了解,或者该说……路卡这个人根本很难了解。

“路卡就是够狠,韩封才果断得了啊。”芦绍宗微微笑着道。

X

谭峻与何幸恬按照原定计划,在圣诞节的两天后便收拾行装,准备赶回家乡和各自的家人度过元旦。

圣诞夜之后,韩封和路卡对那晚的讨论只字未提,像不曾发生过一样。然而,他们对待谭峻与何幸恬的态度,虽没有马上变得冷漠,却客气了许多,彼此的距离感一夜之间就显而易见。

熟人之间实是不需要多话,韩封与路卡的决定,芦绍宗已大略有谱。他到底还是觉得做人不能不厚道,私下与忧心忡忡的小夫妻谈了会儿,要他们不用担心,告诉他们韩封不会要走瑀峰。

小货车停在了门外,谭峻把行李拎上车,何幸恬则待在客厅,看着炎育陵和瑀峰两父子,坐在地毯上玩积木。

炎育陵盘腿而坐,一手把瑀峰抱在身前,一手协助瑀峰稳固叠高的积木。

“育陵。”何幸恬唤道,嗓子竟有些沙哑,“我有话……和你说。”

炎育陵抬起头,一对眸子有神地眨啊眨,随即笑着道:“我也有诶。”

“封哥说以后可能很难和你们见面了。”

何幸恬张大嘴,炎育陵说了她原想说的话。

“封哥和路哥要带我去环游世界,不知道会在哪里住下来,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这里会还给以前的主人,所以你以后也不能来这里度假了。”炎育陵自顾自续道,低下头在瑀峰脸颊香了一下,轻声道:“可以环游世界我是很高兴,可是好舍不得噢……”

何幸恬想说些什么,但喉头哽咽,泪水已快涌出眼眶。

“我会打电话给你。”炎育陵突然又抬起头,爽朗地笑着。

“嗯。”何幸恬只能反射性地点头。

“啊!”炎育陵见何幸恬泪眼汪汪,急忙伸出手去替她拭泪,“不要哭,我会买礼物给你,幸恬很喜欢背包对不对?”

“你……怎么知道?”何幸恬一开口便猛飙泪,吓得炎育陵跪直了身,两手并用帮她擦泪。

“你的照片差不多每一张都背着不一样的背包,所以我想你一定很喜欢收集背包,我会买很漂亮的背包给你,你不要哭。”炎育陵心里很慌,但他记得那天谭峻教他怎么哄瑀峰,于是便尽可能保持镇定。

“那个……这两天路哥都不让你到厨房帮他,你们是不是吵架了?路哥没什么的,他每次和封哥吵架都很快和好,不如我帮你和他说说吧,你别不开心。”

何幸恬摇头,炎育陵便接着猜:“是不是学长欺负你?”

炎育陵越是安慰,何幸恬就更止不住哭,“对不起……育陵……对不起……”她哭着道歉,但由于双手捂着脸,炎育陵完全听不清她说什么。

炎育陵不知所措,他左看右看,四周就只有瞪大了眼在旁边傻愣的瑀峰,瑀峰哭的时候,自己是抱着他哄的……于是炎育陵张开双臂,把幸恬搂进怀里。

“没事的,幸恬,我会保护你。”

何幸恬一怔,僵在炎育陵怀里。炎育陵动听的嗓音,在耳边不断重复。她突然想起,当发现自己怀了身孕,无助又害怕的时候,她多么地希望,炎育陵是第一个出现在身边的人。

‘幸恬,我会保护你。’—— 她曾经期待着这句话。

但是迟了。

何幸恬停止哭泣,稍微使了点力往后仰,炎育陵便放开手。她坐直身子,见谭峻不知何时已站在炎育陵身后。

“学长!”炎育陵也发现了谭峻,站起身皱眉瞪着谭峻,“你是不是欺负幸恬啊?你是幸恬的丈夫,不可以让幸恬哭的。”

“不是的。”何幸恬勉强牵起笑容,把瑀峰抱起来,走到谭峻身旁,谭峻替她把脸上的泪痕擦干。

“我只是觉得很可惜,以后不能来这么美的地方玩了。”何幸恬看着炎育陵,点点头,“现在没事了,谢谢你安慰我。”

“哈……不……不用谢……”炎育陵很少听人向自己道谢,不由得尴尬地低下头。

“再不走会赶不上飞机。”谭峻柔声对何幸恬说道,何幸恬低低应了声‘好’,谭峻便携着她出门。

炎育陵一直跟到车子旁,向开车的白发大叔打招呼,那是韩封在镇上认识的人。大叔问他韩封在哪儿?他放眼望了一圈,嘟着嘴耸肩说不知道,可能在喂猪吧?

炎育陵跑到乘客座的车窗旁,探手进去逗坐在何幸恬身旁的瑀峰。

“瑀峰要快高长大哦!”炎育陵摸着瑀峰脸颊。

“我会保证他健健康康、快快乐乐。”谭峻走到炎育陵身边搭着他肩膀。

炎育陵朝峻憨憨地笑:“那当然,学长是瑀峰的爸爸嘛!”

“你啊。”谭峻严肃起来瞪着炎育陵,“该吃的就多吃点,每次来看你都没长肉,身子那么娇贵是怎样啊?”

“我有吃啦……”炎育陵没想到自己会被教训,缩回手抓着后脑。

“那就好。”谭峻拍拍炎育陵,说了声‘保重’,便打开副驾座车门坐进去。

车子不一会儿就开走,炎育陵站在原处挥手,直到视线里的车子只剩葡萄那么点大,他才回头直奔到猪棚,韩封果然在那里瞎忙。

“封哥,幸恬他们走了哦!”炎育陵爬上围栏大声喊。

韩封拍掉手上的土,走到炎育陵身前,挑了挑他下巴,问道:“有没有好好道别?”

“有。”炎育陵跳下围栏。

韩封注视着他,看得出他有些闷闷不乐,但不致于显得伤感。其实直到车子开走为止,他和路卡以及芦绍宗和夏穆都躲起来偷看,炎育陵的镇定表现,让他们不确定是否该感到庆幸。

“封哥,我是不是已经不是‘爸爸’了?”炎育陵手插着裤袋,用脚尖去挑地上的雪。

“‘爸爸’这种身份啊……”韩封跨出围栏,走向牛棚,炎育陵连忙跟上去。

“要讲缘分啦。”韩封拍拍炎育陵背脊。

“什么是缘分?”

“缘分就是……”韩封拎起一把铲子扛肩上,炎育陵则拿起一只畚箕。

“可以让人与人在意想不到的情况下相遇,然后在一起,在一起了之后,会打从心底十足十地相信,彼此不会分开。”

“哦……”炎育陵仰颈望天。

“不明白?”

炎育陵摇头,然后点头,“我懂了。”

“你懂什么了?”韩封失笑。

“缘分就是信任。”炎育陵信心满满地道。

“这……”韩封一时不知道怎么纠正。

“只要相信会遇到,就会遇到,相信不会分开,就不会分开了是不是?”炎育陵认真地问,韩封无可无不可地点头。

“好!我懂了!”炎育陵大喝一声,抢过韩封的铲子,拔足跑向牛棚,一边喊道:“牛粪我来扫!”

韩封愣着,好一会儿,冷汗都冒出来了。

“操,我是不是教错了啊?”

小何就是太年轻才会做这样的选择,因为天真,因为还没体会过养家糊口的生活,看看时下那么多未成年妈妈,可见年轻就是一个最无可救药的致命伤啊~

说到虐待,其实所谓的诅咒也可以解读为恶性循环。老骆后期虽然很爱育陵,但如果他是带大育陵的人,十之八九育陵的命运还是一样。育陵倒霉就在于老骆的循环让叶巫婆给继承了。现在到了小峰这边,带大他的人都是家庭背景幸福美满的人,所以循环或许就可以断在这里,我是这么想的 :slight_smile:

三年后。

英国伦敦。

炎育陵整理好衣着打扮,带齐随身物品,拿起酒店电话,拨打到对面的房间。

电话响了很久才有人接,炎育陵没等对方应声就朗声道:“我准备好了!在外面等你们!”

正要放下话筒,炎育陵听见电话另一头传来有气无力的话声。

“育陵……”是路卡。

“路哥,”炎育陵紧张地把话筒帖回耳边,担心地道:“你不舒服?”

“不……没事……”

炎育陵听见床褥摩擦的声音,判断路卡是刚睡醒,稍感不悦地道:“说好了今天一日游的啊,我都准备好行程了,再不出发就会错过很多景点。”

“嗯……给路哥一点……时间……啊!”

路卡的叫声吓了炎育陵一跳,他丢下电话,冲出房间去敲对面房门,开门的是韩封,看那样子亦是刚醒不久。

炎育陵从韩封手臂下钻进房间,见路卡趴躺在床上,一动不动。

“路哥……”炎育陵跑到床边,上身靠到床上,凑向前看了看紧闭着眼皱眉的路卡,把手放到路卡额头上,关心地问:“怎么了?感冒吗?”

“没事。”路卡勉强撑开沉重的眼皮,拿开炎育陵的手。

炎育陵察觉路卡抓着自己的手的力气小得可怜,忙抬起头问小心翼翼坐到床上的韩封,“封哥,路哥是不是病了?”

“这个嘛……”韩封把手放到路卡裸露着的后腰,轻轻按揉,一边问道:“这里?”

路卡有气无力地点头,眼睛又闭了起来。

炎育陵看看韩封,再看看路卡,最后环视一下房间,韩封和路卡的贴身衣物散落在地。炎育陵叹了口气,对路卡道:“需要我去买膏药帖吗?”

路卡微撑开眼皮,抬手拍拍炎育陵头顶,微笑道:“育陵真聪明……”

“哼。”炎育陵无奈地来回瞪韩封与路卡,站起身抱怨:“每次都这样,睡的时间比玩的时间还多。”

“都跟你说不是在睡觉,是运动。”韩封从床上站起身,床的轻微震动又令路卡呻吟了一声,炎育陵赶紧弯下身替路卡揉韩封刚刚帮他按摩的部位。

“这种运动做太多会死哦。”炎育陵嘟哝,性爱是怎么一回事他已通过电影和漫画略知大概。

韩封不以为意,炎育陵学会这些对他和路卡来说可非常方便,有需要的时候只要稍微暗示,炎育陵就会自动告退。

前一晚的翻云覆雨,韩封虽然不至于累得走不动路,但路卡腰痛成这德性,他若不细心照料,恐怕下一次换自己在下面的时候会被折腾死。事实上他昨晚也没有索求得太过火,是他老婆心情亢奋兼心血来潮,硬是要体验难度高的体位,才搞成现在这样。不过……老婆大人是不能责怪的就对了,就算捧个豹子胆在眼前,韩封也没胆量去吃。

“来,拿去。”韩封从皮包里掏出一叠钞票,递给炎育陵。

“干嘛?”炎育陵不满地瞪韩封。

“你不是安排了行程吗?自己去吧,喜欢什么就买。”韩封说着就把钱塞到炎育陵外套口袋里。炎育陵已经有好几次独自在异地玩的经历,有一次他在越南走散,韩封便借机让他学习独立,约他两天后在机场集合,间中只用电话联络,他一个人玩得也很尽兴,还自己把纪念品拿去邮寄,韩封对他已是非常放心,几乎就是放牛吃草的心态了。

“你陪育陵去吧,我们答应他了……”路卡简直是有点气若游丝了。

“不用啦,反正我要去博物馆,封哥跟去只会嫌闷,很扫兴。”炎育陵斜瞪韩封。

“啊哈!真抱歉,韩某就是个粗人,不似公子您那么有文化。”韩封向炎育陵拱手。

炎育陵立即向韩封吐舌扮鬼脸。对于自己的年龄他已有自觉,学会了符合自己年龄的言行举止,不过在最宠爱自己的这两个人面前,他不需要掩饰孩子气的一面,身体不舒服的时候,他还是会挤到路卡怀里撒娇,偶尔因贪玩或贪吃而受伤或闹肚子被韩封教训时,也会可怜兮兮地低头求饶,躲在墙角护着屁股不让韩封揍。

“路哥,你今晚到我房间睡,我帮你按摩。”炎育陵把背包拉紧,向韩封挥挥手,“晚餐等我回来一起吃,不要动路哥,让路哥休息。”说完就转身离开房间。

“真是没白疼。”路卡吃吃地笑。

“这小子皮痒。”韩封咬牙,他心里有一点点的不平衡、一点点的不服气,不过,有很大、很大点的欣慰。隐居在农场里的那两年,把宝贝折翼的伤给养好了,而后走遍各地,精彩又充实的三年,给宝贝添了一对全新的翅膀。

希望,这一次他能够飞得更自由。

炎育陵用一个上午的时间,游览了伦敦中心著名的特拉法加广场、国家美术馆,以及白金汉宫,吃过午饭后,他乘搭地铁前往大英博物馆,在那里直待到了接近黄昏时分,才赶去伦敦塔欣赏塔桥的夕阳美景。

找了个位子坐下,炎育陵掏出这一天的旅程沿路买的明信片,开始一张一张写,准备分别寄给芦绍宗和夏穆,以及何幸恬和谭峻。过去三年停留过的地方大多数都是西方国家,由于常用的关系,炎育陵的英文书写和对话已经很足够他和人交际,至于中文,毕竟汉字的书写比起英文字母难上很多,所以至今他还是没学会写几个,明信片内容都是英文居多,最后几句才勉强写上一两句难看得很的中文。

‘瑀峰的名字好难写,我学了很久,写的还可以吧?’炎育陵反复检查自己写的中文字,尤其是‘瑀峰’这两个字,心想大概没错吧?以往他会去问韩封和路卡自己有没有写错,但这两人偶尔会对他每去一个城市就写明信片的行为表现得不太满意,路卡曾要他不要再写,韩封说没关系,结果这两人居然吵起来。

久而久之,炎育陵便学会避免让他们看到自己写明信片,免得引起不必要的争执。他知道问题不出在芦绍宗和夏穆,而是何幸恬和谭峻。当明白了男女情事、性事,他便了解到自己和这两人的关系比较敏感。他知道自己对不起幸恬,知道自己和瑀峰必须保持距离,若打电话给幸恬,幸恬把话筒交给瑀峰,他会自称‘育陵叔叔’,这样子很舒服,对彼此都没有负担。

“嗯?”

头上突然传来一把浑厚的男人声,炎育陵抬起头,见面前站着一个一头银发的男人,看似六十来岁,但身子挺拔,脸色也很好。

“孩子,你真面善,我想我们见过。”银发老人说道。

炎育陵站起身,打量了老人一会儿,礼貌地道:“对不起,我可能忘了,不过我们可以重新认识,你好,我叫炎育陵。”他向老人伸出手,老人对他的反应似乎有点惊讶,愣了一会儿才伸出手和他相握。

炎育陵知道自己失忆,不是一两年,是整整二十年,几乎是一个人四分之一的人生。他是在开始旅游后才慢慢有这样明确的意识。韩封特地让他看过几部和失忆有关的电影,戏中失忆的主角会感觉空虚、茫然、没有安全感,韩封问他有什么感想,他说不出个所以然,他觉得自己现在过得很快乐,没有任何失去了什么的感觉。

韩封说他是被恶人绑架,受了重伤导致失忆。‘伤得很重吗?’他问韩封,韩封说很重、很痛,所以不要想起来最好。‘我以前过得好吗?我有家人吗?’他也这么问了,韩封没有马上回答,路卡便说——你过得不好,你有家人,但是他们不要你,所以你才跟着我们。

“你真的对以前的生活不好奇?”老人问。数分钟前,炎育陵不知不觉地就和他并肩坐在路边椅子上聊了起来,说自己失忆的事。

炎育陵想了想,说道:“有一点点吧,可是不好的生活知道了又怎么样?我现在很好,每天都有新鲜的东西争着住进我脑袋,记忆容量好像都不够了。”说完便呵呵笑了起来。

“嗯,这样想很好。”老人和蔼地笑,“你那两个哥哥一定对你很好。”

“嗯!”炎育陵用力点头,“我不知道和真正的家人在一起是什么感觉,不过我想没有任何人能比他们对我来得重要,虽然他们老是抱怨说我很麻烦,不过……我的确是很麻烦啦!有一次坐飞机还吓哭了,他们一定觉得很丢脸,啊可是他们每次动不动就在街上接吻,都不理我有多尴尬咧!”

“哈哈……”老人开怀地大笑。

“那次我们去拉斯维加斯,在赌场赢了很多钱,我赌运超好的,不过我哥说没有他们允许我不可以赌,我本来很生气,可是后来有一群坏人要抢我们的钱,我才知道赌博真的不好。”

“那后来怎么样?你们被抢了?”

“没有哦,不是我夸张,我哥他们简直可以去当漫画里的超级英雄了,三两下子就把七八个人打趴,还抢了那些人的抢,但是我哥没有开枪,打晕了那些坏人就带我跑,当天晚上我们就离开拉斯维加斯,我哥说麻烦还是少惹为妙,因为带着我这个拖油瓶很累赘,这么说我真的很过分诶!”

“哈哈哈!真的很过分!”老人对炎育陵七情上面的样子感到非常有趣。

炎育陵接着又说了许多让他印象深刻的旅游趣事,还是老人说肚子饿了,问要不要一起吃饭,他才想起约了韩封和路卡,连忙起身道歉,慌慌张张要了老人的住址,就跑着离去。

“我会寄明信片给你!”他向老人招手。

老人向他挥手,突然想起了自己是在什么时候见过炎育陵,那是在一次和太太度假时在酒店电梯里遇到的,那时炎育陵光着脚,脸色非常不好,后来他在当地的咖啡座无意间从电视新闻看到炎育陵的样子,好奇下便问了侍应生,得知炎育陵是个明星歌手。

“人生还是平凡点的好。”老人若有所思地点头。

X

炎育陵在火车站等火车到站,打了电话给韩封说会迟一些,韩封立即骂了几句,说会和路卡先到酒店附近的餐厅,并限他十分钟内一定要到,不然晚上就等着屁股挨揍。

炎育陵挂了电话,尽管知道韩封是不满他错过晚餐时间,怕他胃病发作,还是不爽快地嘟哝了几句,因为十分钟根本不可能,除非他坐的火车会飞。

下了火车,已经超过韩封的时限,炎育陵索兴慢慢走,一会儿就谎称自己路上吃了点东西,没有挨饿,韩封应该就不会处罚自己。

眼看韩封所说的餐厅招牌就在不远处,炎育陵稍微加快脚步,突见广场聚集着一群人,围在一起不晓得在看什么。他好奇地停下脚步垫脚张望,即听见人群中传出悠扬悦耳的钢琴声。

“钢琴诶……”炎育陵看见人群中有一台钢琴,他是第一次那么接近这个弹奏乐器。有个穿着时髦的年轻男子正在弹奏,他留意到钢琴边的海报,得知弹钢琴的人是个街头钢琴家,顿感相当佩服,扛一台古典钢琴在大街上表演还真是厉害!

炎育陵一点一点地挤进人群,直到站在了人群的最前面,近距离地看着钢琴家的演奏。

“clair de lune……” 他莫名其妙地觉得这就是钢琴家演奏的曲子,尽管他找不到这曲子存放在自己记忆里的哪一块角落?

钢琴家演奏完了这曲子便起身向观众行礼,炎育陵感到非常可惜,自己只来得及观看演奏会的尾声。

“搬运的货车没那么快来,有人想趁机表演吗?”钢琴家问道,“你想试吗?”他向炎育陵说道。

“啊?”炎育陵讶异地张大嘴。

“你很想试吧?站得这么靠近。”钢琴家笑着道。

“啊!对不起……”炎育陵这才意识到自己和身后的人有两三步的距离,连忙往后退开。

“你的手看起来就像是个弹琴的人。”钢琴家说道。

炎育陵抬起自己双手,何幸恬称赞过自己的手指很修长、很美。

“我可以试吗?”炎育陵问。他记得钢琴家刚才的指法,他觉得自己可以完完整整地重现。

“当然可以。”钢琴家比个‘请’的手势。

韩封和路卡在餐厅就听到了钢琴声。他们听见掌声,知道演奏结束,不约而同呼了口气,两人都庆幸炎育陵还没有到。

掌声结束不久,钢琴声又再次响起,琴声没有之前的流畅,弹一段停几秒,到后来停的间隔越来越短,没多久就行云流水地演奏。

韩封越听越觉不对劲。那不是古典乐。陡地,他站起身,冲了出去,路卡紧随其后,他们来到人群,推开挡着自己的人,看到了让他们不知如何是好的情景。

炎育陵在弹钢琴,很专注,完全没留意到有两个人惊慌地越过人群。

炎育陵在弹的,是他的个人专辑主打歌,韩封可以确定这几年来他都不曾听过。

当他停止,观众的掌声一点也不输给那位钢琴家。钢琴家也是其中一个热烈鼓掌的观众。

“年轻人,真不错!”钢琴家拍拍炎育陵肩头,说道:“我明天还有场演奏会,离这里不远,你要不要一起来?”

炎育陵站起身,兴奋地道:“好啊!我会去看!”

“不是看,我想请你和我一起演奏。”钢琴家笑眯眯道。

“啊?”炎育陵这时看见了韩封和路卡,忙跑到他们身边,对钢琴家道:“不行啦,我刚才只是……只是……”炎育陵挠着后脑不知怎么说,他刚刚原本想模仿钢琴家,却不知不觉弹了不一样的曲子出来,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要再重来一次他亦想不起来,除非有人可以弹一次给他看。

“既然你答应来,那弹一曲有什么关系?难不成……你是艺人,不能随便公开表演?”钢琴家歪歪脖子,把询问的视线投向了一左一右站在炎育陵身旁的两个男人。

“不是!我不是!”炎育陵忙摆手。

“吃过了吗?”韩封看向炎育陵,柔声问,不把那钢琴家当一回事。

“刚才吃了一点。”

“一点?”

“呃……嗯……”炎育陵战战兢兢地点头,他发觉韩封的脸色很难看,不像在发怒,但明显很不开心,他直觉不应该再待在这里耽误时间,于是便牵起韩封和路卡的手,向钢琴家说了声‘明天见’,便转身走出人群。

回到餐厅,餐厅经理见刚刚突然离开却没付账的客人回来了,还好这两个客人虽点了餐却没要马上上菜,经理便不至于报警,这时亦礼貌地上前询问是否保持刚才要的餐点。

炎育陵得知韩封和路卡在等自己,两人都还没吃,立即愧疚不已,猛道歉认错,路卡嘴上说没关系,却还是一整个心情郁闷的样子,韩封更糟了,只沉沉地说了句‘回酒店再说’,便一声不吭。

炎育陵因此做好了心理准备,吃过晚餐返回酒店洗过澡后,他便自觉地到韩封房间报道。

韩封坐在床上看电视,路卡还在洗澡,炎育陵安分地站到床边,低低唤道:“封哥。”

“知不知道我们等了你多久?”韩封严厉地问。

“一……个小时。”炎育陵吞了吞口水,双手不自禁摸到屁股上,他知道韩封最在乎自己的三餐是否定时,超过十几分钟还可以通融,一个小时是绝对不会被轻易原谅的。

“鞋拔子拿来。”韩封指向房门边。

“封哥,我知道错了……”炎育陵猜到韩封要拿鞋拔子当工具教训自己,立刻害怕了起来,那鞋拔子硬实得很,打起来肯定很痛!他起初还庆幸浴室没有浴刷,以为韩封最凶也只会拿拖鞋,求得可怜一点或许只用巴掌,可现在希望破灭了。

“一个小时,六十分钟,六十下,去拿。”韩封冷冷说道。

炎育陵听出这是没得商量的语气,唉叹了一声,乖乖地把鞋拔子找来,交到韩封手上。

“自己知道怎么做。”韩封拍拍自己大腿。

“封哥,我没有胃痛……”炎育陵尝试作最后挣扎。

“八十下。”

“哈?怎么一跳就跳二十下!”

“一百下,裤子脱了趴下!”

炎育陵咬了咬唇,听浴室的水声没停,怕自己若为了等路卡出来而继续耗时间会被韩封把罚数翻倍,只好硬着头皮脱下裤子,把光溜溜的屁股送到韩封眼下。

或许鞋拔子没有想象中那么可怕吧?他自我安慰。

“胃痛上一次发作是什么时候?”韩封问,一边把鞋拔子放到炎育陵臀上。

“上个月……在德国……我没吃饭……还喝啤酒……”

“那次我罚你了吗?”

“没有……”

“那你知道这次为什么罚这么重了吧?”

炎育陵刚要回答‘知道’,便听‘啪’的一声,屁股袭来一阵剧痛。

“嘶……”炎育陵忍不住扭了扭屁股,第二下即打在同一个地方。

“嗷……”炎育陵紧咬牙关,痛!痛死了!

啪!啪!啪!啪!啪!连续五下,还是打在同一个点,炎育陵痛得仰起了背,韩封一停手他就受不住了,伸手到臀上那道火辣辣的地方揉,那里竟然肿了起来,还发硬了,他不敢相信韩封会下这么重手。

“还有九十三下,你现在就忍不住?”韩封把炎育陵的手拿开,扬手在那道一指宽的红痕又来三下狠的,炎育陵惨叫连连,但已经不敢把手往后探。

韩封看着炎育陵屁股上的伤,红痕渐渐变紫,肿起有一指高,再打就要破了。

啪!

“啊!”炎育陵一声惨叫,尽管鞋拔子换了地方咬,但还是自己的肉,还是痛!

韩封依旧一连十下同一处,没多久,炎育陵臀上就浮现两道紫痕。

“封哥……对不起……不敢了……我不敢了……”炎育陵哽咽着求饶,他不觉得自己能再承受八次一样的痛击,再说自己屁股没有很大,韩封一定会失手打到旧伤。

韩封不为所动,手上的刑具一板一眼地落下,啪啪啪啪,给炎育陵紧绷的臀画上第三道痕。

炎育陵抱着枕头,一声没喊,但全身抖个不停。

韩封皱眉,瞄准好角度,使力一挥,斜斜划过炎育陵臀上三条棱子。

“啊!”炎育陵痛得直接从韩封腿上滚了下来,跪在地上不停地揉屁股,低着头不敢看韩封,嘴里嘶嘶地呻吟。

“痛就叫出来,不准憋着。”韩封起身把炎育陵硬拉起来,一手将他上身按压在梳妆台上,另一手卯足了力再添九下,斜着伺候三条肿得狰狞的伤痕,把炎育陵痛得直跳脚,喊得喉咙都沙了。

韩封按着炎育陵背脊,给他时间缓口气,一边留意他的伤痕。炎育陵臀峰那道伤最凄惨,因为受力最重,绽开了点皮,鲜血正慢慢透出来。

“封哥……轻一点……很……很疼……”炎育陵不敢挣扎,但没有放弃求饶得逞的希望。

韩封往空中虚晃一下刑具,炎育陵吓得马上闭嘴,他感觉韩封的手在背上轻轻地压了下,疼痛便再一次降落在臀部。

“啊!啊!啊……”炎育陵连叫了十声,屁股痛得他连伸手去揉的勇气都没了,仅无力地趴在抬上强忍痛楚。

韩封照例在每一个十下后停顿大约一两钟,决定好下一个十下的落点,瞄准了,便一口气打完。

“啊噢——”第六十下打过后,炎育陵的惨叫拉长了尾音,他自己听着都觉可怜,以为行刑者和观刑者会为之动容,却……

不然。

啪啪啪啪啪啪啪啪……

七十下了,炎育陵已没力气叫,仅趴着哭泣,他的屁股老老实实肿了一大圈,横着六条棱子,斜着一条,破了几处皮,姹紫嫣红。

“轻点。”路卡终于开声了,炎育陵立马又燃起减刑的希望,呜呜咽咽地道:“路哥……我知道错了……别打了好不好?已经很痛了……”

“这些痛,有让你想起什么吗?”韩封问。

炎育陵愣了愣,小心地衡量字句,慢慢说道:“有,我想起胃病发作很辛苦,吃什么吐什么,睡都睡不好,还浑身没力气……”

韩封没说话,炎育陵看不见他表情,考虑了一会儿,他大着胆子再求:“封哥,我发誓,真的不会再有下一次,我会爱惜自己的身体,我会,你相信我。”

啪!这是韩封的回答。

“啊——”

啪!不按一开始的规律,韩封用力打在一道肿痕之上。

“啊!啊……”

啪!再换一处,打到了黑紫得像随时要溢出血的伤。

“嗷——不要打了……”

啪!又换一处,三条相连的肿痕同时冒出一抹鲜红。

“痛……好痛……”

啪!不成章法的打,疼痛连在了一块,打哪里都一样痛了。

“唔……”

啪!

这一下炎育陵没叫,只哼了哼,背挺了挺。

韩封扬手,在要落下之际,路卡抓住了他手腕。

“算了。”路卡摇摇头。

韩封沉默了一会儿,垂下鞋拔,把手按在炎育陵头顶上,沉声道:“说,我为什么打你?”

“因为我……没记住吃饭的时间……”炎育陵颤声道。

“知不知错?”

“知错,我知错……”

路卡一旁看着心疼得紧,可想动手的韩封心脏可能都要碎了,便忍住第一时间去哄炎育陵的冲动,凑到韩封耳边,悄声道:“你来。”说着就走开去准备疗伤用品。

韩封扔下鞋拔,俯下身摸摸炎育陵头顶,柔声:“好了,知错就好,乖,封哥不打了。”这话一说,他闷得发疼的胸腔终于舒缓开来,是该感谢路卡把这任务交给自己的。

“哦……哦……”炎育陵眼泪又开始哗啦啦流,侧过脸来看着韩封,撒娇功力全开。

“封哥……疼……好疼……”

“嘘——没事,没事。”韩封小心地把心肝宝贝抱起来,轻放到床上,坐到床边,拍打着他背脊安抚。

炎育陵抓住韩封另一只手,泪汪汪地仰望韩封,“封哥,屁股是不是打烂了?”

“没有,没事,就破点皮,养个两天就好。”韩封勉强牵起笑容。

“下次再犯,是不是要翻倍?”炎育陵禁不住担心起来。

“犯了再说。”

“我才不要再犯咧!”

“那就别犯。”韩封俯下身,在炎育陵额头吻了下,内疚地道:“对不起,封哥打疼你了。”

炎育陵顿感不好意思,韩封这么慎重地向自己道歉还是第一次呢。

“嗯,我原谅你。”炎育陵把眼泪擦掉,板起脸孔向韩封颔首。

“你这家伙!”韩封哭笑不得,捏着炎育陵鼻子骂道:“真的该打烂你屁股!”

“打烂了就算我原谅你,路哥也不会哦。”炎育陵扬扬下巴。

“真有精神呐。”路卡笑着,把拧干水的毛巾敷到炎育陵臀上。

“嘶……”小小的伤口被水一刺激,那滋味让炎育陵后悔了这么快原谅韩封,应该要赌一阵子气才划算。

“你到底玩什么玩得忘了时间?”路卡问道,一边很轻很轻地替炎育陵擦拭出血的伤口。

“在伦敦塔遇到认识的人……”

“谁?”韩封和路卡一齐紧张地问。

“是个老人家,英国人,他记得我,我不记得他,不过他也忘了在哪里见过我,他说可能是他记错了,不过我们还是聊得很开心……”炎育陵把脸埋在枕头里,模模糊糊地说道。

英国人、老人家……韩封和路卡对望一眼,一致确定此人安全。

路卡把毛巾拿开,从药箱拿出消毒药水,炎育陵一闻到那味道,就哀叫了一声。

“又不是见肉的伤,上点药只会有点刺刺的,你又不是没摔伤过,怕什么?”韩封握拳轻敲了下他脑袋瓜子。

“痛在屁股不一样嘛……”

“怎么不一样?”

“不如我打你试试。”炎育陵眨着明亮大眼满怀期待看着韩封。

“你认真觉得我会答应?”韩封嘴角邪恶地扬了起来。

“呃……不,我不是认真的,请原谅我。”炎育陵往枕头磕了一下头。

“哈哈……”韩封放声大笑,大手温柔地抚摸炎育陵柔软的发丝,叹道:“唉,我该拿你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就宠啊。”

“路,我来。”韩封起身挪向路卡。

“啊不要!”炎育陵吓死了,韩封擦药可没路卡温柔,连忙抓住韩封衣角,苦着脸道:“封哥我不闹你了,你别折腾我屁股。”

韩封坐回原处,炎育陵才松了口气。

一会儿,路卡拿出了药酒,这东西消肿消炎什么的还是比西药好,他们一路都会带着。

炎育陵转头幽幽看着路卡,怕痛的意思不言而喻。

“这一定会疼,你忍一忍,很快的。”路卡说着就开始给他揉。

屁股的肿痛一波波袭来,炎育陵疼得扭来扭去,韩封抚摸着他背脊安抚,突想或许趁他现在没心思多思考的当儿,问出他潜意识的一些答案。

“育陵,你刚刚弹的是什么曲子?”

炎育陵没料到韩封会问这件事,这一问便提醒了他也有问题要问。

“我不知道,不知不觉就弹出来了,封哥,我以前会弹琴吧?”

“嗯,你会,而且很行。”韩封觉得没必要隐瞒。

“哦……那我一定是弹过那曲子,所以才会记得吧?这就是所谓的身体记忆,像我会记得吃饭该怎么吞咽一样,宗哥之前说过。”炎育陵点头,明白了这点他便觉足够,韩封不多说他也不想多问。

韩封和路卡又对看一眼,两人都默不作声。

疼痛,也是身体记忆。

但是炎育陵想不起来。

想不起曾经日复一日、年复一年,折磨了他十几年的残忍教育。

或许可以吧?韩封心里暗暗打算。

或许,可以放心地让炎育陵再碰音乐。[ 此帖被乐乐威斯在2012-10-07 22:54重新编辑 ]

嘿嘿,韩路两个也不容易啊~

一年后。

台湾台北。

闹市中心的某个广场正处于人潮最多的傍晚时段,有上班族、游客、学生,和一家大小,熙来攘往,非常热闹。

悬在购物大楼墙上的巨大屏幕正在播放音乐节目,主持人说紧接着就是‘Senya’的最新单曲MV全球首播,来来往往的人群中立即出现许多停下脚步抬头看屏幕的人,多数是学生和少男少女。

‘Senya’是支成军仅八个多月的男生偶像团体,五个团员平均年龄只有十九,个个长得俊俏讨喜,还每一个都能歌善舞,推出的首张专辑里的歌曲无论快歌慢歌都很符合流行趋势,初出道时虏获了年轻族群的心,不过表现尚难以超越泛滥歌坛的一众偶像新星,一般上,这样的团体若不朝戏剧和主持界发展,很快就会被大众遗忘。

近来两个月,Senya先后推出了两支单曲,曲风新潮,节奏动感,副歌朗朗上口,编曲澎湃丰富,两首歌的网络点击和下载率惊人,在极短的时间内,Senya的知名度水涨船高,歌迷人数与日俱增,歌迷年龄层亦更广泛,各大媒体的乐评人都给予他们的新作很高的评价,让Senya拥有了‘实力偶像’的市场定位。

培育Senya这班年轻新星的幕后功臣,是一家成立只有四年的年轻经纪公司——‘Z2H’。Z2H规模虽小,资金也不雄厚,然而行事作风非常积极勤奋,旗下艺人形象健康,活泼好动,工作时很有纪律,公开场合的行为举止和礼貌也都无可挑剔,目前为止在圈中的名声非常好,媒体都很喜欢访问这家的孩子,综艺节目也很常发节目通告过来。

‘Z2H’这名字取自‘zero to hero’的缩写,公司主张从零开始培育自家孩子,成立至今除了三个人,便从未签过已出道的艺人,那三个人,是著名经纪公司MY旗下的女子摇滚团体To Exit里的三个俏丫头。Z2H的老板,就是丫头们的前经理人,芦绍宗。

Senya全球首播的新MV,歌曲早已非常火红,MV里的大胆造型和酷炫舞技又为歌曲加了分,四分钟左右的MV播放当儿,引起了广场里少女们的频频尖叫,可想而知,MV的网络点击率必然会非常亮眼。

芦绍宗此时正在台北家中,含着温度计坐在沙发上看电视。他患了感冒,已告病在家三天。原本以他工作狂的个性,就算养病也会在公司养,可身边现在有个很麻烦的小子,警告说若看见他抱病工作就会想办法陪他一起生病,这对芦绍宗来说无疑是个很有力的威胁。

Senya新曲MV芦绍宗已看过数遍,造型、编舞、剪接、特效、灯光、所有所有,他用了最严厉的眼光,也挑不出能改进的地方,说出去大概很难让人相信,新曲的创作和MV制作完全出自同一个人,这个人加入公司幕后团队还不满三个月,Senya从平平无奇到大放光彩,都拜这个人所赐。这个人现在正在构思第二支MV,这会儿不晓得忙到了哪个阶段?芦绍宗抬头看钟,决定过五分钟就打电话去检查这人有没有忙得忘了吃饭。

MV播放结束后,便是节目外景现场直击Senya练舞室的访问片段,芦绍宗挑了挑眉,特别留上了心。那小子目前正在宣传策划部门实习,又身兼Senya的指导老师,必然是知道这段访问的进行。芦绍宗怕不小心让他感到压力,于是便自我提醒尽可能别把Senya的事跟得太紧,不过还是免不了会担心,尤其是像现场访问这么容易有突发状况的事。

Senya的队长Shawn拿着麦克风对摄影机叙说他们的练舞情况,其 它团员抢着说话,‘青春活力’是他们必须维持的形象,所以无论累也好心情不好也罢,在镜头前他们必须是活泼开心的。芦绍宗看着笑得灿烂又可爱的男孩们,赞许地点了点头。

“我刚刚看了一下你们的新MV,舞步好炫噢!”主持人说道。

“炫是炫啦,可累死我们了。”
“对啊,希望第二支的编舞别这么呛!”
“我昨天偷看到YZ一个人在练舞,看起来是比较简单,可是不知道会不会改。”
“哈?还真那么快就排好了啊?哎唷……”

团员你一言我一语地搭话,耳尖的主持人从中抓到了个话题,插嘴问道:“YZ不是你们新曲的创作人吗?他还是你们的编舞老师?”

“何止咧,老师还负责我们的服装造型和MV制作,下一张专辑大概也是他来操刀。”

“这位YZ老师听起来很厉害啊!”主持人打蛇随棍上。

“他简直是怪物!”
“很厉害的怪物。”
“这样说老师很失礼噢。”
“少来!说天才和怪物只有一线之隔的人不是你吗?”

小伙子们嘻嘻哈哈乐做一团,芦绍宗已气得炸毛。他拿出温度计看了看,烧已经退了,于是便立刻起身更衣,直奔公司。

途中,芦绍宗接到宣传经理的电话,说有节目要访问‘传说中的YZ老师’。芦绍宗不感到意外,这年头闪亮明星背后的幕后功臣也很有炒作价值,所以这位YZ老师才特别低调,若非那几个当红的小兔崽子在直播节目这么口无遮拦,媒体不太可能主动找上门探问。

“推了。”芦绍宗果断地回应,随即接道:“你替我通知全公司上下,任何员工都不许对外提起YZ,我不允许YZ的身份曝光。”

听老板语气这么严肃,宣传经理立即明了,郑重地应了声是。YZ的身份宣传经理早就知道,因为老板事先就提醒了他不能张扬。他原本以为老板有意让‘YZ’重出江湖,只是在等适当时机,不过现在看来是想错了。

X

Z2H经纪公司坐落于台北市中心一幢楼高四层的老旧办公楼,公司占用两个单位的三层搂,最底层是一家儿童绘画学校,附近还有乐器行、补习中心、书局、小型出版社,等等很不起眼的店面。Z2H的公司招牌非常不显眼,外观也保留办公楼的原样,平日里窗户紧闭又看不见灯光的话,看起来就像废置的单位。

当然,外观只是刻意的伪装,公司内部则是别有洞天,金碧辉煌不至于,但绝对五脏俱全,练歌室、录音室、练舞室、健身室、摄影室、宿舍、食堂,甚至连图书馆都有,照顾像Senya五子这些还在念书的孩子,提供他们一个适当的环境温习功课。

公司最顶楼有两间练舞室,一大一小。此时,炎育陵单独一人待在小间的练舞室,面对着墙上的大镜子,一动不动,也没有播放音乐。他看着镜子里的自己,脑子里却是Shawn、Ethan、Ned、Yzak,和Angus那五个大男孩。他正在构思Senya第二支新曲的舞步。继弹钢琴之后,他陆续找回了以往的身体记忆,再度发挥他过人的唱歌、写歌,还有舞蹈天分。

炎育陵一头柔顺帅气的短发剃成了军装头,配了副没有度数的古板大眼镜,每天出门都是一顶鸭舌帽和颜色朴素的运动外套及运动长裤,脚踩帆布鞋,背着个大背包,和Z2H的外观一样,平凡又不起眼。

“嗯。”点了点头,炎育陵拿起音响遥控器播放音乐,然后闭上眼睛,身体小幅度地随音乐摆动,对好舞步与歌曲的拍子,如此重复了两遍,修改了一些舞步,觉得大致没问题了,便打开摄录机,把舞步录下来以免忘记。他一共又跳了两遍,已经满身大汗,心想休息一下,便把音乐停止,脱下上身的无袖背心,走到练舞室角落去抄录好的档案。

“结束了吗?”

出其不意的话声吓了炎育陵一跳,他转头看向门口,见芦绍宗站在那里,墙上镜子照不到那个角落,所以他不晓得芦绍宗已经在那里多久。

炎育陵不悦地皱起眉头,大步走向芦绍宗,抬手就去测他额头体温。

“已经退了。”芦绍宗微微笑,炎育陵再认真感受了下手掌下的温度,才满意地垂下手。

“退了也要多休息,你是来交待工作吗?快些交待了,我招计程车送你回家。”炎育陵说着就转身去拿自己扔在地上的背心和外套。

芦绍宗跟在他身后,无奈地道:“行了,我还不需要你来唠叨。”

“什么啊?这不公平!我以前病了你们不是更唠叨吗?”炎育陵用嘴巴含着随身硬碟,套上衣服,一边模模糊糊地嘟哝:“不许吃这个,不许喝那个,不许下床,不许晒太阳,不许吹风……”

“吃过晚饭了吗?”芦绍宗摘下炎育陵嘴里的硬碟,打断他的碎碎念。

炎育陵不耐地叹气,抓着头道:“每次问这个很烦咧!我饿了自然会吃,现在还没饿嘛!”

“我现在只是问你,还是说,你希望我效法韩封的方式管教你?”芦绍宗环臂胸前,严肃地瞪着炎育陵。

“呃。”炎育陵愣了愣,用恳求的眼神看着芦绍宗,细声道:“不要啦……”

“不想我管教你,你就管好你自己。”芦绍宗伸手抓着炎育陵手臂,眉头立即一紧,“看吧,又瘦了,前几天我打电话问你吃了饭没,你是不是都在骗我?”

“呃……”炎育陵心虚地垂下头搔着后脑,小声为自己解释:“这几天……忙嘛……午餐……就直接和晚餐一起吃咯……”

“好啊。”芦绍宗牵起嘴角,“刚好明天韩封回来,你好自为之。”

“明天?不是下星期吗?”炎育陵讶异道。

“就是明天,你多久没注意日子了?”芦绍宗伸指弹了下炎育陵额头。

炎育陵立即紧张得抓住芦绍宗手腕,“宗哥,你骗封哥说我出差了,让他迟些再来。”

“他是有重要的事才来的,你想这借口是皮痒了吗?”芦绍宗又弹了下炎育陵额头。

“对厚……封哥说要带我去见一个重要的人……哎哟!他一定看得出我瘦了,怎么办?一个晚上能吃的胖吗?”炎育陵看了看自己纤瘦的手臂。

见炎育陵害怕的样子,芦绍宗有点不忍,暗忖明天韩封若发火了就帮他说情,想着就摸摸他头顶道:“你啊,怕被揍就该听话。”

“不是不听话,只是……有时候真的很忙啊……而且……”炎育陵低头往自己肚子捶了捶,“最近肚子很安分。”

“那是我的功劳。”芦绍宗毫不犹豫地道,“之前你们四处跑,吃的东西乱七八糟,能养好你身子才奇怪了。”

“嘿嘿……”炎育陵傻傻地笑,芦绍宗与韩封都是很在乎自己的人,他不愿意比较,这两人若是为了自己的事起争执,他便会很苦恼,不晓得帮哪一边。

芦绍宗沉默了一会儿,语气稍微慎重了点道:“你来工作才三个月就做出这样的成绩,我知道你干劲很足,想更上一层楼,可是我必须提醒你,你要是不懂得给自己适当的休息,为了工作废寝忘食、日夜颠倒,被韩封知道的话,他绝对不会让你做下去。”

炎育陵睁大眼看着芦绍宗,再低头自己思考了会儿。

半年前,韩封和路卡带他到台湾,说这是旅程的最后一站。炎育陵以为会和以往每一个地方一样,停留几个星期,玩够了就返回美国的农场,结束环游世界之旅。结果出乎了他的意料,韩封没有带他去玩,而是让他到芦绍宗的公司。在那里,他除了钢琴,还接触了吉他,手指一碰到弦,就自然而然弹唱了一曲刚听过的歌。

后来在芦绍宗家里住了下来,韩封和路卡开始一点一滴地告诉他他所遗忘的二十年生活。

那段被母亲虐待、被父亲毒打、被黑社会凌虐、被变态强暴、最后还被自己的亲人陷害,几乎成了残废的过去,炎育陵只觉得像是别人的故事,这故事的确很惨,惨得不可理喻。

知道了这些过去,炎育陵确实心情低落了几天,待在屋里足不出户。他看了韩封等人帮他搜集的一些照片,有和父母及弟弟的合照,学校的毕业照,篮球队的合照,还有在娱乐圈闪耀过的留影,他觉得很奇怪,觉得照片里的自己像电脑修图拼进去的。与此同时,虽知道父亲和弟弟还健在,他却记不起自己对这两人的任何情感,而且既然知道了那样的过去,他压根不想和他们重逢,不是恨,只是不觉得有那必要。

他洗澡的时候,仔细地察看过自己身上的疤痕,他大概记得手脚骨折的痛楚,但并不清晰,若要他回忆最深刻的肉体疼痛记忆,他只会想到那一次在英国韩封的教训,那一次屁股虽然是痛得得趴着睡两天,但说痛苦又不至于,因为有疼爱他的人细心地帮他擦药,呵护备至,让他感到既温暖又窝心。

当确定自己不会被这些过去影响后,炎育陵便如此告诉了韩封路卡,还有芦绍宗和夏穆,他知道这四人都非常紧张自己,后来他们似乎经过了很慎重的讨论,韩封便说要让他看那段他被凌虐的录像。

韩封说,这录像曾经公诸于世,与其未来的某一天在无法预料的情况下突然看到,不如现在就看。

韩封这么说,炎育陵自然没有意见,他印象很深刻,那一晚,在电脑前,他坐在韩封身前,韩封双臂紧紧地抱着他。

看到录像里宛如动物一样被人玩弄的‘自己’,炎育陵最终还是忍不住哭了,但他流泪不是因为想起了那段痛苦,而是韩封不断地在耳边说——没事了,你已经没事了,你以后会过得很好,封哥会保护你,一辈子保护你。

无论过去有多么悲惨,现时所感受到的关爱和期盼,便是最实际的证明,证明过去不会重来,证明未来值得追求。

“育陵,你听清楚,封哥要放你自由,你尽管飞,尽情地飞,不过不能忘记,我,还有你路哥,会一直看着你,你想掉下来的时候,就掉我们这里,懂吗?”韩封这么说,慢慢地,温柔地,有力地,说进炎育陵心里。

韩封和路卡不打算长留台湾,他们回美国去了。他们说想在那里享受二人世界,不过炎育陵偷偷听见芦绍宗和夏穆的对话,他们说韩封和路卡是担心长留在台北这样繁华的城市,会无端端惹来麻烦,他们欠下过很多血债,难保哪一天不会被仇人发现。

炎育陵知道韩封和路卡一定很舍不得自己,就像他舍不得他们一样。他看得见这两人身上一点不输给自己的伤疤,甚至可以说是残疾,他明白,这两人为自己付出了多少,躲在与世无争的农场里,永远报答不了他们的恩情。

所以他必须成长,让他们骄傲,让他们放心。

“嗯,我明白了。”炎育陵点头。

“明白了就怎么样?”芦绍宗问。

炎育陵咧嘴灿笑,“去食堂吃饭,然后一起回家,今晚不排舞了。”

芦绍宗满意地点头,走到一边等炎育陵收拾自己的背包,这时门外突传来急促的脚步声,那人很快就来到门边,是Senya的助理,一进来就大声道:“YZ老师,Senya他们糟糕了,你快去救……”

毛躁的助理瞟见芦大老板在瞪着自己,吓得差点咬到自己的舌头。

炎育陵听说是自己的小徒弟们出事,连忙跑上前问:“他们怎么了?”

“呃……没、没事啦!”助理慌忙摆手。

炎育陵正疑惑,芦绍宗突道:“怎么?才跑一小时就求救?”

“呃……这……他们刚练过舞……比较累……”助理低头颤巍巍道。

炎育陵察言观色,大略猜到了情况。芦绍宗虽然很照顾旗下艺人的身心健康,但管教起来还是很严格,表现不好或训练偷懒的艺人都难逃惩罚,Senya 估计是被罚跑步,而且已经跑了一小时,罚得不轻呢。

炎育陵打手势让助理先走,才对芦绍宗道:“宗哥,Senya 是我在带,他们哪里做不好,你好歹先告诉我。”

“你知道他们刚才接受直播节目访问吗?”

“嗯,知道。”

“那你知道他们说了什么吗?”

“说错了就好好教嘛,用不着罚他们,他们今天确实是很累了。”炎育陵扁起嘴。

“再累,也及不上你最红那段时期的十分之一。”芦绍宗不屑地道,他忘不了炎育陵曾经连站着喝水都会不小心打瞌睡,体力透支得连衬衫纽扣都没力气扣。

“他们还小嘛。”

“你那时也没多大,他们几个发育都比你好。”

“宗哥。”炎育陵无力地垂头,“不要打发我啦,告诉我他们到底说错什么?”

芦绍宗哼了哼鼻,说道:“他们提起了你,马上就有媒体想要访问你。”

“他们认得我?”炎育陵惊讶地道,据他所知,目前为止公司里没有人认出他是五年前的‘炎育陵’,人人都管他叫YZ。

“还好没有。”芦绍宗应道。炎育陵现在的外表和打扮与五年前在幕前耀眼夺目的形象有很大差距,不近距离仔细地观察,很难认得出来。芦绍宗大概能掌握公司里有谁会看得出YZ就是炎育陵,事先已和他们沟通过,不能对外透露。Senya五子都是粗心大意的男孩,他们多半是很难看出YZ的真实身份,不过经过这件事后,芦绍宗才决定正式限制公司所有人张扬YZ这号人物。

芦绍宗接着又说道:“你的价值并不只是‘炎育陵’这个名字,你整个容走到幕前,还是可以用YZ这个名字红起来,我和韩封说好了,要培养你管理公司,不是要你大红大紫。”

“那……Senya他们又不知道,你罚他们不是很不合理吗?”

“谁说他们不知道?把他们交给你之前我就告诉过他们,要媒体把焦点放在他们的幕前活动,避免谈及幕后的事。”

“这么说很笼统诶。”

“那是他们悟性不高,这一罚就让他们头脑更清楚点。”

炎育陵顿感无言,芦绍宗的霸道真是比韩封逊色不了多少,这两个人曾经都是自己的经理人,那自己那时候一定被管得很惨……

“悟性不高可能是我把他们教笨了,那也罚我吧……”炎育陵说着就走出练舞室。

芦绍宗知道炎育陵的意思是要去和那些小子一起跑,即把他叫住。

“告诉他们,下次再犯就跑两个小时。”

炎育陵闻言立刻转身,向芦绍宗弯腰行礼:“谢谢宗哥!”道了谢就跑着离开。

“我在食堂等你!”芦绍宗朝他背后喊。

“哦!帮我拿背包!帮我点C餐!”炎育陵向后招招手。

看着炎育陵消失在转角,芦绍宗无奈地叹:“臭小子,很懂得利用被人疼的优势嘛。”[ 此帖被乐乐威斯在2012-10-15 08:12重新编辑 ]

次日,桃园国际机场,炎育陵独自一人在旅客出口等候韩封和路卡的到来,想着没多久就能见到阔别数月的至亲之人,心情亢奋得不自禁在小范围内踱步蹦跳,混不在乎旁人视线。

“年轻人,等女朋友?”旁边一对老夫妇见他欢喜成这样,忍不住就发问。

炎育陵已习惯自己特有老人缘,随韩封路卡旅游时,常常遇到老一辈的人主动与他攀谈,韩封说那是因为他总是一脸白痴样,老人家一般都爱心泛滥,所以会来关心他。

“不是。”炎育陵自然地笑着回答,镜片底下的眼神满是兴奋之情,“等我家人!”他接道。

“噢?父母吗?很久没见面了?”老太太问。

炎育陵倒也不想纠正,点头应道:“嗯!很久了!”他举手比了个三,说道:“三个月噢。”

老夫妇相视而笑,他们还以为炎育陵至少会说个三年,三个月虽不短,但也不长啊,这孩子能这么期待,当他父母还真有福气。

此时开始有人陆续从出口出来,炎育陵赶紧跑到近前,踮脚探头寻找他熟悉的人影,老远一看到高大威猛走路有风的韩封,胸口陡地一窒,鼻头发酸,眼底跟着就热了,张口要叫人却发不了声,竟是已哽咽。

原来,自己是这么的想念这两个人。

炎育陵突然有种错觉,仿佛等了不只三个月,而是三年,或更长,他甚至莫名感到有点气愤,韩封和路卡怎么可以丢下自己那么久?

心中百感交集之时,韩封已沿着S字型的走道出来,肩上背着个很轻便的背包,手上提着个袋子,不晓得装的什么?

韩封早就从人群中看见宝贝干儿子,却很纳闷这家伙怎么这么安静?既不挥手也不大叫,石雕似地定定站在那里,距离一近看他拉长个脸,还能隐约感觉到闷着的怒气。该不是病了吧?韩封皱眉揣测,走到离宝贝还有两三步的距离,正要开口关心几句,宝贝就像上满了发条的玩具,猛地撞进自己怀里,双臂把自己搂得紧实。

韩封低头看一声不响把脸埋在自己胸前的大男孩,顿感啼笑皆非。炎育陵身高其实近一百八十公分,瘦归瘦,但依旧是宽肩腿长的成年男子骨架,自己要不是高了他半颗头,体格又够壮硕,也衬托不出他这幅惹人疼惜的柔弱样。

“周围人在看,不害臊啊?”韩封一手提着袋子,便只用一只手轻搂炎育陵后背。

炎育陵没说话,贴着韩封胸口摇头,双手抱得更紧。

“喂喂,衣服是名牌,别弄皱了。”韩封大手下移,不轻不重地拍了下宝贝的屁股。

炎育陵还是不放手,嘴里含含糊糊地应声,韩封听不清楚他说什么,不过听声音已能肯定这长不大的宝真的是在哭,当下立即乐了,当然感动还是有的。

“几岁的人了,还哭。”韩封摘下炎育陵头顶帽子,大力搓他刺刺的短发。

“我只有五岁……”炎育陵一边模模糊糊地应,一边把眼泪鼻涕往韩封衣服上擦。

韩封咋舌,他这心肝的记忆年龄是五年没错,可居然敢说自己只有五岁真太厚脸皮!这撒娇也别挑大庭广众啊!

“那,收敛点,再哭就不要你了。”韩封用力往炎育陵左大腿拍。

“我不信……”

“厉害了啊?我的话也敢不信。”韩封轻轻捏住炎育陵柔软的耳垂。

“封哥说没有不要我,前后矛盾的话我相信前者。”炎育陵激动的情绪已稍微平复,不过仍贴在韩封怀中,侧转头部左右张望,好一会儿才往后退开,皱着眉头四处找,边道:“路哥呢?”

韩封正发愣,听炎育陵一问才回过神,说道:“没来,不过准备了礼物给你,拿,看看喜不喜欢。”说着便将手中纸带递给炎育陵,炎育陵没接过,皱眉沉声问为什么。

“还能为什么?”韩封把纸袋推向炎育陵,伸手捏他脸颊,“怕走的时候又要舍不得你啊。”

韩封虽这么说,但炎育陵还是失落地接过纸袋,这是韩封意料中事,但他也没办法,家里的冰山美人越来越感性,是要他怎么勉强?

炎育陵低头去看纸袋,一边嘀咕,“礼物什么的我才不在乎……”

“你这么说他可要伤心啊。”韩封搭着炎育陵肩膀往外走,并从纸袋里掏出一条黑灰相间的针织围巾,放到炎育陵手里,续道:“这是亲手做的,做坏了很多。”

炎育陵把围巾凑到脸上闻,嘴角微微翘了起来,再细心地把围巾摺好放回纸袋。

“针线的东西亚希会,我让她教我,也做一条给路哥。”说着炎育陵抬头问韩封:“封哥,你什么时候回去?”

韩封在计程车站停步,左右张望,心不在焉地道:“看情况。”

“看什么情况?”炎育陵疑惑地问。

“嗯……”韩封沉吟,看向炎育陵,好似没听见他的问题。

“封哥,你要看什么情况?”炎育陵重复问道。

“当然是看你的情况。”韩封压低炎育陵帽檐,抬手招呼一辆计程车,计程车即驶到了跟前。

“我的什么情况?说清楚点……”炎育陵被韩封推向车后座,一边不死心地问,他想知道自己有多少时间准备给路卡的回礼。

“你说呢?”韩封趁炎育陵弯腰上车,狠狠一巴掌盖上的屁股。

“嗷!”炎育陵捂着屁股缩到窗边,瞪着韩封问:“为什么打我?”

“你说呢?”韩封眼神添了一丝丝的凌厉。

炎育陵吓得一愣,抿唇想了想,便知道自己逃不了了,心虚地搔着后颈坐好。

“你要不是一上来就抱这么紧,我也不会那么快发现。”韩封淡淡一笑,续道:“不用劳神想借口,你还有什么招式我没领教过?回去秤过了体重,你就知道得挨多少。”

炎育陵不情愿地‘哦’了声,前座司机已经在似笑非笑地瞄自己,他不好意思撒娇,再说路卡不在,撒娇的效果会大打折扣,韩封下手轻重难料,实在有点怕,便暗自盘算可以如何逃过一劫。

韩封看出这臭小子正在专心动鬼点子,摇头笑了笑,思绪又回到了这家伙刚刚说的那句话——封哥说没有不要我。

韩封从刚才便一直努力在想,过去的五年间,自己是否有亲口或通过其 他人向炎育陵传达过这告白,他无法确定,但是他可以肯定,他确实说过这话,那是在他不得已丢下炎育陵前往泰国时,要骆禾羽转告给炎育陵的其中一句话。那时候即担心路卡,又怕炎育陵没有自己在会出事,那种难受真的是刻骨铭心,教他难以忘记自己说过的每一个字。

想到这里,韩封忍不住觑向炎育陵,心想炎育陵不可能恢复了记忆却装作没有吧?如果真是这样,该怎么拆穿?该不该拆穿?[ 此帖被乐乐威斯在2012-10-25 00:49重新编辑 ]

哈哈……谢谢顶帖……最近是比较懒散,忙着追文,写了一部分就搁着,差不多一星期没动笔了。

“不像。”芦绍宗沉声,认真地想了想,微蹙眉头认真地重复自己的看法:“不太可能。”

“为什么这么肯定?他在这里接触很多以前经历过的事情,恢复记忆的可能性很大。”韩封掰开花生,把散发着淡淡蒜香味的花生米送进嘴里,再喝了口冰啤酒。

芦绍宗立即向韩封投以不解的视线,说道:“老大,我真不明白你心思,你既然这么想,那为什么要带他回来?你到底是希望还是不希望他恢复记忆?”

“当然是希望。”韩封毫不犹豫地道。

“我希望他在有能力承受痛苦的情况下恢复记忆。”韩封接着补充。

芦绍宗稍一思索,便明白了韩封的意思。韩封要炎育陵独 立,给他做他曾经很热衷的工作、去学习领导人,并不仅仅是要他以后得以独立谋生,还要借此让他心灵有个寄托,养成一颗更强悍的心,为他如果恢复了记忆而受到任何精神冲击,做最可靠的防范措施。

芦绍宗有点惭愧,他以为韩封和路卡依旧一心要避免炎育陵恢复记忆,而他自己正是这么想,所以才处心积虑地把炎育陵藏得能多低调就多低调。

“你觉得他准备好了吗?”芦绍宗轻声问。

“你不是说他很保护那几个叫什么神鸭的小鬼吗?还自己开了个户口存钱当瑀峰的教育基金,这代表他已经有照顾别人的意识。”韩封也压低了声量,并转头偷瞧在厨房忙得不亦乐乎的宝贝。

“他以前都在逃避,觉得自己命贱,死不足惜,现在至少应该明白,有不能失去他的人。”韩封顿了顿,把啤酒干了,再开一罐,一边道:“他必须消化自己的痛苦,否则痛苦就会传染给身边的人,我相信他已经懂得这个道理。”

“嗯……”芦绍宗也开了第二罐啤酒,“不过我还是可以肯定他还没有恢复记忆。”

韩封挑眉,示意芦绍宗解释他的肯定。

“他见过骆禾羽。”

“什么时候的事?怎么没告诉我?”韩封略感不快,但不至于感到意外。骆禾羽因行为良好,提前半年出狱,芦绍宗本要请他到公司当指导老师,但他婉拒,独自搬到了南部,据他所说那里有个朋友在种地,他去那里打工,不过这半年来还是提供了不少好创作给芦绍宗,包括炎育陵写给Senya那两首曲的歌词。这些韩封都知道,他这一趟来就是要带炎育陵去见骆禾羽。

“其实是意外,骆老师以前的助手现在在我公司,有一次他们用视讯聊天被那小子撞见,他认出骆老师用的号就是帮他填词的人,就很热情地打岔,还作了自我介绍,事情太突然,骆老师回避不及,就装作初次见面的样子,两个人还聊得很开。”芦绍宗喝了口酒再淡然续道:“那是上个月的事,反正你早有打算让他们见面,我就没急着告诉你。”

“哈。”韩封干笑,“不急?我看你是不敢吧?”

“随你怎么说。”芦绍宗放下啤酒罐,拿遥控器把电视声量调大。

“如果育陵真的恢复了记忆,见到骆禾羽还假装不认识或许有可能,不过他最近还见到了另一个人,那就不太可能装得出来,就算他装,我不相信我看不出破绽。”

芦绍宗这么说,韩封顿感紧张。芦绍宗回头确认炎育陵还在厨房和松饼奋战,才放心说道:“他见过炎育旗。”

格拉。韩封手中的啤酒罐立刻被捏凹。

芦绍宗快速简要地叙说当时的情况,那是两星期前的事,他和炎育陵一起回公司,经过楼下的绘画学校时,炎育陵突然拉拉他袖子要他看一个站在绘画学校门外的人,芦绍宗一看就傻眼,想不到兄弟缘分可以这么玄。

那个人正是炎育旗,他正在看绘画学校门外贴的征聘启示,头戴着耳机,似乎浑然没发觉身后有人走过。

“那男生长得不错诶,要不要问他有没有兴趣当明星?”炎育陵走上阶梯时兴致勃勃地这么说。

“炎育旗那张娃娃脸没什么变,不可能认不出来,认出来的话,不可能这么镇定。”芦绍宗对杀气微冒却一动不动如一尊石狮子的韩封说道。

“你现在才告诉我,是因为不急还是不敢?”韩封神情冷峻之极,若炎育陵看见一定会被吓得说不出话。

“如果要通报了你才行动,岂不有损效率?”芦绍宗气定神闲地摊手,“我查过了,炎育旗是在台北念大学,刚毕业出来找工作,我有个朋友在出版社工作,用了些办法引他去应征,现在他已经在那里当插画助理,过些日子会把他调离台北,让他离育陵越远越好。”

“就这样?”韩封不屑地道。

“难道你觉得我会耍手段害他上哪儿都找不到工作?老兄,以德报怨懂不懂?这是在帮育陵积善。”

“需要你教?老子就是本着以德报怨,才没找那帮人渣算账。”

“叶崇杰在牢中被人打瘸了腿,叶宇杰投资做生意一家接一家倒闭,叶家两个媳妇一个赌钱一个被小白脸骗,叶老太太过去两年内被绑架了三次,叶家的金饰企业股份被卖了个七七八八,叶家豪宅抵押给了银行。” 顿了顿,芦绍宗接道:“育陵的创作大卖,季鹏送了份厚礼过来祝贺,看那礼物的价值,想必他混得不错。”说着便向韩封拱手,“我就不信,那一家子的倒霉和韩老大您没有间接关系。”

韩封撇撇嘴,也不掩饰,悠悠道:“我只是给他们一颗火种,火会烧起来全靠他们的本性。”

“哈哈,您过谦了。”芦绍宗开了罐新的啤酒递给韩封。

韩封微微笑接过,碰了碰芦绍宗手上的啤酒:“您也别客气了,那个什么稻草薰好像染了性病在等死是吧?这种老手应该很注意防范措施的嘛。”

“自己寻猎物当然会很小心,被霸王硬上弓就另当别论。”芦绍宗漫不经心道。

“你什么时候变这么邪恶?”韩封斜眼瞄芦绍宗。

“在你不知道的时候。”芦绍宗看向厨房,一边接道:“你老是说我正人君子,其实我挺心虚。”

“喂!你说这话又偷看育陵是什么意思!”韩封扔下啤酒就去揪芦绍宗衣领。

“发什么神经?邪恶和变态不一样吧!我都把育陵当继承人看了,和你这干爹没差。”芦绍宗推开韩封,起身快步走进厨房,韩封立马跟了上去,见厨房里的宝贝正苦着脸瞻仰烤焦的松饼。

“嘿嘿……我再做一次,你们再等一下。”炎育陵尴尬地傻笑。

韩封走上前勾着宝贝脖子,把他牵出焦味弥漫的厨房。

“下厨这种事情,你以后讨个老婆来做就行啦。”

“可是……”炎育陵双脚钉在地上不走,他原想下厨讨好韩封,为自己免去责罚,结果一个人进厨房却没自己想的顺利,心想要是夏穆没外出公干就好了,至少他能有个请教的对象。

“怎么?以为孝敬你封哥一顿宵夜就保得住屁股了吗?”韩封稍微用了点力就拖动炎育陵,把他带到客厅,顺势就将他上身压低,伏趴在沙发椅背上。

炎育陵一愣,还来不及反应,韩封就啪啪两下给他左右臀瓣各赏一记巴掌,被芦绍宗看到了这一幕,炎育陵羞得涨红了脸,不好意思挣扎,也不好意思求饶,闭着眼睛乖乖任宰。

“忙工作不吃饭是一条过。”啪!
“欺骗你宗哥是一条过。”啪!啪!
“徒弟犯错你想陪着受罚也是一条过。”啪!啪!啪!

韩封边训边打,芦绍宗见他打得很轻便决定不插手,炎育陵是个需要软硬兼施才会醒目的麻烦货,这‘硬’的方法只有韩封拿捏的最好,只要不至于造成严重的皮肉伤,这小惩大戒自然是没有阻止的道理。

啪!啪!韩封又打了两下,凑足十下即停手,最后两下比较重,但都不至于让炎育陵痛得有任何反应。

韩封拍拍炎育陵绷得紧紧的大腿,语气稍微严肃了点:“打完了,起来说你该说的。”

炎育陵闻言立刻站直身,转过来朝韩封底头,规规矩矩地大声说‘封哥对不起’,随后再转向芦绍宗依样道歉。

韩封眉头一皱,心里有股不舒服的感觉。按照平常的样子,炎育陵应该是会扭扭捏捏地起来,模模糊糊地道歉,然后不管疼是不疼,都会用手揉着屁股撒娇说‘好疼’。罚得不重的时候,这小子就会这么得瑟,韩封原就无意重罚,只是要提醒他芦绍宗不会帮他隐瞒过错,等这小子道歉后撒娇,再给他一个温暖的拥抱。

没想到,宝贝居然反常了。

韩封注视着仍然低头不语,一幅战战兢兢模样的炎育陵,心里的不舒服渐渐化成不祥的预感。

严格来说,炎育陵没有反常。他这样子,和失忆前一样。

韩封胸口顿感一阵窒息,连忙上前把炎育陵拥入怀中,摸着他头柔声安慰:“好,乖,以后记得准时吃饭就行了。”

炎育陵默默地呆了十几秒,这十几秒韩封几乎忘了呼吸,然后炎育陵才抬起手抱着自己,用一贯的得瑟口吻说道:“干嘛在宗哥面前打我?好丢脸……”

韩封呼了口气,可内心还是很不踏实,他抬眼看芦绍宗,见芦绍宗一脸阴郁,看来也是和自己有同样的担忧。

炎育陵也许还没有恢复记忆,但很显然,埋藏在他内心深处的灰色阴影,正伺机浮现出来。

这样的发展很不乐观,炎育陵的心若又变回以往那懦弱的状态,不用说承受不了恢复记忆的打击,可能,连接受自己失去记忆的勇气也没有。[ 此帖被乐乐威斯在2012-11-11 22:31重新编辑 ]

对不起各位……前阵子筹备公司晚宴,连忙了三个星期,昨天晚宴终于结束了,今天开始继续写,希望这几天就能完成吧,然后就要开始写续集~

话说小鱼终于又出现了,非常想念你丫~

炎育陵从来不曾知道骆禾羽和自己的关系,无论是失忆前还是失忆后。

韩封告诉骆禾羽会带育陵去见他时,并没有表示会让育陵知道他的身份。出于私心,韩封还是不希望他们相认,但骨子里的男人义气让他不想隐瞒骆禾羽代育陵坐了将近五年牢的事。骆禾羽至少还值得育陵的一声‘谢谢’。

抵达高铁台南站时,天色还是亮的,韩封特地比和骆禾羽约定的时间早到,以用这段时间告诉炎育陵他即将要见的‘重要的人’是谁,还有这个人为他做了什么事?

炎育陵对韩封拥有绝对的信任,韩封没说详情,他亦不会去问,只屁颠屁颠地跟着。韩封对这点自豪得很,前一晚就向芦绍宗炫耀说‘看吧,育陵在我身边最乖,证明最疼他的人就是我’。

在等候区找了个四周人很少的位子坐下,韩封重新整理即将要说的故事。

“封哥,”炎育陵捧着旅游指南聚精会神地看,眼里透着万分期待的光彩,愉快地说道:“这里的旅游景点好像都很不错诶,著名的小吃也很多,看这个,虱目鱼羹,有电视节目推荐。”他指着书里的彩图让韩封看。

“嗯……”韩封随意扫了眼书页,抬手摸摸宝贝的头,“想吃什么就记下来,让骆禾羽一家家带你去吃。”

“啊?”炎育陵张大了嘴,随即茫然地歪头,“骆禾羽……不是那位帮公司写歌的骆老师吗?”

“对。”韩封淡淡一笑,小心地不显露出内心的苦涩。骆禾羽和炎育陵之间唯一让他感到羡慕的就是这两人相辅相成的音乐创作才华。韩封自认自己什么都可以为炎育陵做,兵来他挡,水来他掩,可如果有一天宝贝遇到了创作瓶颈,他能做的就只是说一句‘慢慢来,别急’,默默看着宝贝焦头烂额,爱莫能助。

“哦……”炎育陵低头想了想,不晓得怎么问,便决定不主动发问。他合上旅游书,侧转过身面向韩封,右脚抬起来搁在座椅上,用舒服的坐姿来示意自己准备好了用心听故事。

“我要说的事情,你听了可能会不舒服,不过一切都已经过去,没有需要弥补或挽回的事情,你要做的只是过好现在和以后的生活,清楚吗?”韩封轻轻拍了下宝贝的脸庞。

“封哥。”炎育陵严肃地板起脸孔,挺直腰杆,“你越来越啰嗦了。”

“哈哈。”韩封面不改色地轻笑两声,“其实我一直很想在大庭广众炫耀宝贝干儿子生了个又挺又圆的小嫩屁股。”

炎育陵闻言立即脸红慌道:“我才不相信你会在这里打我!”

“你不相信,是因为我没做过,待做过了,你以后就会相信。”韩封说着便开始活动手指关节,那咯喇咯喇的声响惊得炎育陵一身鸡皮疙瘩。

“好啦!我道歉就是了。”炎育陵无奈只能垂头认输,不过还是很不甘地低声嘟哝:“开个玩笑也不让我赢一次……”

韩封扬起嘴角微笑,打从心底觉得宝贝越得瑟越可爱,宠得值。他不由得想起从前大多数时候都言听计从、战战兢兢的炎育陵,那时候他对炎育陵的情感,其实还是同情多于怜爱,甚至有时会觉得面对炎育陵是件很疲累、很压抑的事。

“你如果记得以前的韩封,就知道自己赢得多漂亮。”韩封用食指轻弹炎育陵额头,用力极轻。以前的韩封,真没有几个人有胆量开他玩笑。

听韩封这么说,炎育陵突然有所感触,陷入了沉思。过去的记忆他虽然不执著想要记起,可他很想知道自己以前与韩封和路卡的相处方式跟现在是否有差别?是不是真的如韩封所说,自己总是听话乖巧,做事一板一眼,不敢逾越任何已知规矩的一分一豪?他一直觉得那样的自己很奇怪,既都已经有韩封的保护,为什么要过得这么辛苦?是因为害怕?韩封有那么可怕吗?自己曾经最大的恐惧,究竟是什么?

韩封见炎育陵又习惯性的呈现发呆状况,便稍微用力再弹了下他额头。

“嗷!”炎育陵疼得闭上眼,如预料中,韩封的手马上就贴着他额头揉了几圈,皮肤上细微的刺痛感稍纵即逝。

“准备好没?我要说了。”

“嗯。”炎育陵点头,睁着神采奕奕的大眼注视韩封,心想韩封说这故事听了可能会难受,难受就难受吧!反正韩封就在自己身边,难过的话,大不了就扑进韩封怀里哭一场,哭过了就笑,又不是世界末日,没什么好看不开的。

X

骆禾羽今日诸事不顺,机车无法发动、出门忘带手机、乘公车下错站、搭地铁上错线。

“一定是韩封。”他咬牙认定,一定是韩封在暗地里诅咒自己,若自己今天见不成炎育陵,韩封一定会告诉炎育陵说——算了,这个人没有诚意见你,我们把他忘了吧!

“不会让你得逞!”骆禾羽加快脚步越过手扶梯上的行人,他已迟到了一小时又三十分钟。急奔到宽敞的等候区,骆禾羽四处张望寻找韩封和炎育陵的身影,很快,他就看到一处人少的角落坐着个大爷一样的人物,即使距离稍远看不清脸孔,他亦不怀疑这人正在用狩猎者的眼神瞪视自己。

“哎,真对不起,路上出了点事!”骆禾羽笑脸盈盈地走向韩封,韩封瘫着张死人脸瞪着他看,那对火眼金睛仿佛就要喷出火了。

“你再迟个五分钟,就刚好有一班车可以回台北。”

“哈哈……对不起!真的对不起!一会儿请你们吃好的!”骆禾羽仍然一脸堆欢,心里却在腹诽——这流氓老大真是没变,还是这么难伺候。

韩封不屑地哼鼻,拿起炎育陵留在位子上的旅游书抛向骆禾羽。

“做记号的地方,拜托你了。”韩封嘴里说拜托,可听在骆禾羽耳里完全就是命令。

“没问题,包我身上!”骆禾羽接过旅游书,还装模作样恭敬地哈腰,随即才在韩封对面的座位坐下,左看右看,“你的宝贝呢?”

“去买给我降火的饮料。”韩封双手抱胸,严肃地盯着骆禾羽。

“啊?”骆禾羽做惊讶状:“我以为育陵有不需要伺候韩老大的特权。”

“哈。”韩封干笑,“羡慕了吧?”

“哈哈哈。”骆禾羽陪笑,“不敢、不敢。”

“你的承诺我还记得。”

“放心,这位大哥,我年纪虽比你大,但心境和记忆力都还很年轻,我没忘记自己的承诺,也不会忘记你的警告,你们这一趟就当度假,我全程奉陪,保你们开开心心满载……”

“我的警告,”韩封不客气地打断骆禾羽的话,“可以无效。”

骆禾羽一怔,犹豫了会儿,问道:“‘可以’的意思……表示决定权在……”他晃着右手掌示意韩封接个答复。

“当然在我。”韩封翘起二郎腿,伸了个懒腰,把双臂搭在左右两侧的椅背上。

骆禾羽立刻叹气,无奈地道:“老大,你到底希望我怎么样就直说吧!看在育陵份上,我全听你的。”

韩封不介意骆禾羽的讽刺,骆禾羽把对炎育陵的顾虑摆在对自己的顾忌之前是合理的。

“我不会像以前那样控制育陵的生活,但我还是会保护他。”韩封说道。

“那些没有必要知道的事,我不会主动告诉他,不过如果他想知道,我就不会骗他,省得他通过其 他管道得知不完全或不真实的故事。”

骆禾羽稍微变了脸,韩封没停顿,气定神闲地接着说:“我不会阻止你和育陵相认,算是报答你帮育陵顶罪,但是我会确保他知道你的一切。”

“你说没必要知道的事就不会告诉他,那现在不是自相矛盾了吗?”骆禾羽勉强笑了笑。

“你把育陵当什么了?给他根骨头啃,就确定他不会想知道骨头来自什么动物?”韩封加重了语气,脸色也显示出了不快。

“我不是这个意思……”骆禾羽本欲辩解,可想想还是觉得自己理亏,便不再说话。

“育陵现在的思想很简单,不会像以前一样总是胡思乱想,但那不表示他没有好奇心,他如果知道了亲生父亲的存在,就会想知道更多关于这个人的事。”

“我明白……”

“所以决定权在我,而我的决定,取决于你的选择。”

“选择我已经作了,哎只是人嘛,难免会有动摇的时候。”骆禾羽抚着自己心口说道。

“我可以帮你坚定心意,如果你不介意我手法比较粗暴的话。”韩封牵起嘴角。

“不必。”骆禾羽立刻摆手,“我自己行的。”

韩封微微笑,调整了下坐姿,一边左右张望看炎育陵回来没有?

“看是便利商店没有降火的饮料,他去买茶具给你泡茶了。”骆禾羽开玩笑道。

韩封不理会,看了看表,脸色陡地一沉,刚刚和骆禾羽说话没察觉,现在算一算,炎育陵已离开自己的视线超过四十分钟。

韩封掏出手机,手一伸进口袋便禁不住暗骂自己混蛋。他从口袋掏出了两架手机,一架是自己的,一架是炎育陵的。适才在等待骆禾羽时,炎育陵专注地玩手机游戏,韩封问他话他没听见,于是就没收了他手机,后来见他闷得坐不住,就让他四处走走,这好动的小子一溜烟就跑不见了。

见韩封没打电话,骆禾羽便猜出炎育陵没带手机,再看韩封担忧的神色,可想炎育陵离开了很久。

“是不是拉肚子了?我去厕所找找。”骆禾羽站起身。

“你在这等,我去找。”韩封同时也站起身,没给骆禾羽机会多说个‘好’或‘没问题’,就大步离去,走向人潮多的店铺区去,没多久,他就走遍了所有店铺和餐厅,还有厕所,却没找到炎育陵。骆禾羽打了几次电话来说炎育陵没回来,最后一次韩封就火了,告诉他人回来了才打电话,不要没事占线!

韩封开始问人,一家便利商店的店员表示见过炎育陵,记得他买了啤酒和两份便当。与便利商店隔几间的精品店老板娘也见过炎育陵,老板娘说当时店里在播Senya的CD,炎育陵很雀跃地问她喜不喜欢?然后用了大概三首歌的时间,选了三对情侣手机吊饰,下定金买了一只外形像根羽毛的钢笔,要求刻上‘骆禾羽’这三个字,字已经刻好,老板娘正在等他回来取。

韩封取了笔,问老板娘知不知道炎育陵后来去了哪里?老板娘说难得一见这么俊俏又有礼貌的男孩,便一直在店里注视着他,见他在对面几家名牌服饰店的展示柜看了看,这时有个和他差不多体格的男子走向他,由于那男子挡在炎育陵面前,老板娘看不见炎育陵的反应,见他们似乎聊了几句,那男子便搭着炎育陵肩膀走开。

韩封这下急了,他立刻到对面的服饰店去问店员炎育陵的去向,循着店员所说的方向一路问下去,直到一个清洁工人告诉他,看见一个男子扶着一个神志似乎不太清晰的男子从厕所出来。清洁工人觉得可疑,但不敢多管闲事。

根据清洁工人的描述,韩封肯定那个神志不清的人就是炎育陵,而带走炎育陵的人,清洁工人形容他眼大鼻挺,五官拆开来看非常精致,可组合起来很不自然,要说帅也不是,就很怪。

韩封没办法在短时间内再找到能提供他炎育陵去向或任何线索的人,他极力保持冷静,在脑海里锁定了几个角色,再联络季鹏,要他马上查出那些人的下落,接着联络上芦绍宗,告诉芦绍宗来龙去脉,要芦绍宗借用所有可能的力量和人脉来找出炎育陵。

结束和芦绍宗的通话后,韩封迟疑了半响,最终打消通知路卡的念头。

回到等候区,骆禾羽已等得不耐烦,正在来回踱步,一看见韩封便快步迎上前。

“人呢?”骆禾羽急道

韩封眉头深锁,正要开口,季鹏的电话来了,他连忙接听。

“封哥,你说的那几个人,只有程非还活着,在台 湾当了三年牛郎,已经失踪一个月,至今有至少三帮人马到过他工作的酒廊追债,他在台 湾没有后台,受人指使的可能性很低,他多半是看见封哥和育陵在一起,就临时起意把育陵绑走,想勒索一笔钱,这是我的猜测,封哥怎么看?”

季鹏的语气十分沉稳内敛,后面虽是问句,但韩封听出他已经有了计策,只是礼貌上先询问自己。

“要钱就容易了。”韩封缓缓说道。

“对。”季鹏回答得很快,这是当手下的职责,老大不把话说满,意思就是要自己拿主意把事情做好。

“程非不是个心思缜密的人,逼紧了就会乱来,这样反而更麻烦,我认为最好的方法就是满足他的要求,用最低调的方式先把育陵安全赎回来,之后的事我会处理,保证育陵不会沾染上任何嫌疑。”季鹏顿了顿,待韩封没有异议,他便续道:“封哥现在还没收到勒索电话,可能是因为程非还在找藏匿的地点,也可能是育陵还在昏迷,程非暂时无法得知封哥的联络方式,不过还有另一个可能,那就是我的猜测错了,拐走育陵的人另有恶意,我已经请了几个可靠的朋友打探程非的下落,若能肯定育陵不在他手上,为了育陵的安全,就有必要使用非常的方法来搜索,我和宗哥可以找得到帮手,不过还是封哥你在台 湾的那些旧识最有影响力,迫不得已的话,或许会需要封哥出面。”

“嗯。”韩封沉声应,他的想法和担忧就如季鹏所说。

“有消息我再联络你。”韩封挂了电话,看向站在跟前的骆禾羽。

“那,你不想解释,我不会烦你,但是请你让我帮忙,多小的忙都行,ok?”骆禾羽比个ok的手势。

“育陵不见了。”韩封握紧手中发烫的手机,育陵的手机。自己的那架,冷冰冰的,一直没有人来电。

“弄两部机车,我们去找。”韩封说着转身就走,随身行李都不拿了。这种情况他不可能坐着干等,他也不管自己到外面乱找能找到的几率是多少,至少,他需要夜晚的冷风来让自己保持思路清晰

最后的危机,解决了就没了!哈哈哈!

一阵强烈的颠簸,炎育陵的身子在狭窄的空间被抛上再下坠,头和背部先后与硬物撞击,疼痛使他从昏迷中醒来。

炎育陵睁开眼,只见一片漆黑,眼睛被粗糙的布块给蒙起来了。他想揉一揉撞疼的地方,却发现手脚都被捆绑着。他仔细地听,听见汽车行进的声响,尝试移动了下身体,粗略地测量了身处之地的面积,靠向其中一面‘墙’时,隐约能听到电台广播。

炎育陵肯定了自己被困在行走中的后车厢里,他知道是谁把他带来这里,是那个在服饰店外突然来向他搭讪的男人,那个男人说认识自己,态度非常热情,好像真的和自己很熟。那人说从新闻得知自己失忆了,非常担心,可一直找不到自己,便想和自己好好叙旧一番,说搞不好能唤醒自己的记忆。

炎育陵其实没有被‘唤醒记忆’这一点打动,而且也对这个过分热情的男人有点反感,但又不好意思拒绝,便想干脆带他去找韩封,那人没有反对,却说内急想先去趟厕所,也没问自己的意愿便抢拉着自己一块走。

炎育陵发现被带到比较冷清的厕所时开始觉得不妥,想挣脱那人时那人也动手了,炎育陵紧张之下忘了怎么自卫,被那人牵制住了,紧接着鼻子就被蒙上一块湿布,然后四肢就酸软无力,头晕目眩,感觉被那人拖行了几步,就昏了过去。

炎育陵使力挣脱手脚的绑缚,尽量不发出声音,怕被车上的人听见。那人口口声声说和自己很熟,却就是不报姓名,炎育陵后悔自己怎么不早点起疑心?

无心思索这人绑架自己的目的,炎育陵费了很大的力气终于把手腕的绑缚松开,塑胶绳把手腕勒得火辣辣地疼。他拆掉蒙眼的布,再解开绑着脚踝的绳子,心想自己也挺幸运,遇到个不太会绑人的绑匪。

炎育陵靠向车座,一会儿便听电台DJ说时间已是半夜12点。车子的颠簸加剧,看来是驶出了市区。炎育陵没听到有人谈话,估计车上只有一人,车子抵达目的地后可能会有别人接应,那就更难脱身了。

对付一个人比较容易。炎育陵决定犯险。他在后车厢里的工具袋选了一把称手的工具,再塞几把螺丝起子到衣袋,稍微休息了一下,确定手脚活动自如,便深吸一口气,用脚猛踢后座,踢得车身乱颤。

踢了好一会儿车子还是没停,炎育陵便转去攻击车尾灯,他工具和双脚并用,三两下就把两盏车尾灯给踢飞。绑匪的车子很破,炎育陵不禁又觉得自己幸运。

探头从破损的车尾灯处看出去,外头的路面十分暗,没有街灯,看不到其 他车辆。炎育陵试图去看路边,车子陡地紧急刹车,冲力将他抛到了车厢内部。脑子转了转,炎育陵找回那块蒙眼的布,随便扎在眼上,再趴下来装作手脚还被绑着的样子。

听见车门打开,炎育陵心脏跳得很快,希望自己可以幸运到底,来开后厢的只有一人。

车厢一开,炎育陵立刻一动不动,他听见有人‘啧’了一声,随即有人用手推了推自己。炎育陵霍地跳起,抓住那人的手冲出后厢,把那人给仰面压在地上,不由分说,挥拳狠揍了那人两拳。趁那人被打蒙了,他抬眼看向车子,车里没有别人,而且引擎也没熄。

炎育陵站起来,快步跑到驾驶座,驾照他没有,不过在美国无人的大草原开着吉普车玩过,心想在路上行驶只要沿着直线开应该就行了吧?

刚在驾驶座坐下,绑匪就赶到了车门外。炎育陵不及关门,被那人给拖出车外,两人开始扭打起来。炎育陵挨了几拳几脚,疼得厉害,察觉那人力气不小,暗忖自己可能会输,可又不敢动武器,怕不小心打死了人。

好不容易还了那人几拳,将他打得跌坐在地,炎育陵马上要跑回车上,可那人从后抱住了自己,他怕那人又用迷 药,手肘猛地撞向那人胸口,再大力踩那人一脚,转过身来,把那人踢到路中央去。

炎育陵做好准备对付那人的下一招,可那人却没有立刻冲上前,似乎是有了放弃的念头。

“你……你走吧!”那人挥手道。

啥?炎育陵一愣,问道:“你到底是谁?抓我干什么?”

“你他妈问这么多欠干啊?我说滚!我不要你了!麻烦!”那人呸地往地上吐了口混血的痰。

炎育陵不知怎的脑袋轰地一响,随即便袭来一阵剧烈抽痛。

滚……不要你了……麻烦……这些话像蚊子一样在耳边转,炎育陵抬手抱头,不明白自己为什么突然很不舒服,不只头痛,呼吸也不顺畅,胸口很紧,像被什么给挤压着。

“你……你说什么?”炎育陵颤着声问。

那人没有回答,沉默了数秒便走向自己。炎育陵感受到了危险,可头疼得想呕吐,怎么有力气揍人?他踉踉跄跄后退了几步,转身要跑,就被那人给压在了地上,鼻子再次被掩上迷 药,然后就昏昏沉沉被拖上车后座。

借着车里的灯光,炎育陵迷糊间看向正在捆绑自己双手的人,那面容,他觉得有点眼熟。

“你……我认得你……”

那人冷笑了声,正要说话,突然传来了一声车笛巨响,与此同时,强烈的灯光自后方射来。

炎育陵看着那人后退出车子,他无法反应,听见后方有刹车声,依稀听到人的大叫,随即就是一声碰撞巨响,他连人带车给撞到了路边,头撞在车门上,一阵作呕,很快就不省人事。

X

警局里。天空渐渐蒙蒙亮,炎育陵打了个呵欠,不久,女警给他递了杯热咖啡。

“头还疼吗?”女警关切地问。

炎育陵摸摸裹着纱布的后脑,微笑着向女警摇头,头是不疼了,可折腾了一晚上,他现在随时可以躺下睡死。

“你的口供没有问题,可以走了,若还需要你的协助,警方会联络你。”女警旁边的中年警员说道。

“好,谢谢。”炎育陵起身鞠躬,跟随女警到警局大堂。

“有人来接你吗?”女警问。

炎育陵想了想,点头说有,女警再关心了几句便留下他走开。

炎育陵在公用电话前发愣,他还没做好心理准备联络他该联络的人。

数小时前,他被送到医院,得知程非的车子停在非法赛车族的某个赛道,由于车子没了车尾灯,后方高速驶来的车子发现时已不及减速,便撞了上来。程非伤得比较重,炎育陵比他早醒过来,告诉了来问话的警官自己被绑架的经过,于是便被带到了警句录口供,据警官说,程非在医院醒来后亦承认了罪刑,毕竟人证确凿。

炎育陵猜想,程非就算不承认或脱得了罪,他也逃不过稍候会来找他算账的人。

炎育陵现在很清楚,他的封哥,他的路哥,是怎么样的人。

程非这个名字,不是警官告诉他他才知道,他是自己想起来的。

他想起了,所有曾经忘记过的事。

电话打出去的二十分钟后,韩封就到了。随行的有芦绍宗、夏穆,和骆禾羽。

炎育陵从座椅站起身,见韩封一脸凶神恶煞,他忍不住后退了一步。

韩封靠向前一句话未说,巴掌就挥了下来。

啪!

炎育陵低下头,强忍左脸的刺痛。

“找了你一晚上,你现在才舍得打电话?”韩封厉声问,手再次举了起来。

芦绍宗赶紧抓住韩封的手,夏穆亦把炎育陵拉开,瞪着韩封道:“现在是骂人的时候吗?”

“夏哥,封哥没骂错……”炎育陵轻轻睁开夏穆的手,走到韩封面前,低声道:“对不起,我怕封哥骂……所以……不敢……”

“怕?你怕什么?怕的人是我!”韩封用力挥手,芦绍宗以为他又要动手,忙把炎育陵拉后半步,可炎育陵竟冲向前,紧紧地抱住了韩封。

“对不起……对不起……”炎育陵哽咽着道歉,浑身不由自主颤抖,他要为很多事道歉,他做了太多太多无谓的蠢事,给关心自己的人带来了太多太多的烦恼。

芦绍宗和夏穆互看了眼,安静地退到一边,骆禾羽亦没有任何表现的时机,靠在墙上等待矫情画面的结束。

韩封骂过了心也软了,还开始心痛起来,暗骂自己怎么这么失控?炎育陵哪里该打了?他摸摸宝贝印着红肿掌印的脸,柔声道:“你吓死封哥了,不准再有下一次,知不知道?”

“嗯……”炎育陵点点头,退开韩封的怀抱,转头看到了骆禾羽,脑中已恢复的记忆与韩封先前说的经过重叠。韩封说骆禾羽为自己顶了伤人罪,还说骆禾羽和自己的关系曾经很好,他现在知道后面那句是韩封的谎话,他不记得自己和骆禾羽的关系有好到可以让他甘愿为自己顶罪的程度。

然而,韩封说谎一定是有理由的。炎育陵又看了眼韩封,心想,韩封的决定是绝对可以信赖的,他告诉自己,不要怀疑,不要再去纠结多余的事。

炎育陵现在已能够理解,有时候,有些事,是不知道比较好的。

因为,他已决定不让任何人知道,自己那一大箱被锁起来的记忆,已经解封了。

“骆老师。”炎育陵转向骆禾羽,弯腰深深地鞠躬,“谢谢。”

“啊……”骆禾羽搔搔脸颊,瞄了眼炎育陵和韩封紧握的手,暗自叹了口气,笑着道:“没什么,不算什么。”不曾给过炎育陵幸福和快乐的回忆,如今能得到一声谢谢,足够了。

知足,就够了。

三年后。

秋天,天气开始转凉。

炎育陵从录音室出来,自窗户迎面吹来的夜风让他打了个喷嚏。

“唉,明天出门多穿一点。”一同从录音室出来的骆禾羽说道。

“嗯……”炎育陵擦擦鼻子,“没留意换了季。”

“说起来,也差不多是各大音乐颁奖典礼的时候了!”骆禾羽抬手搭上炎育陵肩膀。

“哦对。”炎育陵朝助理弹指,助理从公文袋拿出一个信封递给骆禾羽。

“骆老师,您入围制作人和词曲创作奖了。”助理说道。

“啊?”骆禾羽皱眉,不悦地接过信封,埋怨道:“我不是说不要替我报名吗?公司包括你在内已经够多得奖机器,把我拖下去和你们年轻人争什么呀?”

“奖谁嫌多啊?再说你的花红是我决定的,当然我说得算。”炎育陵把信封从骆禾羽手中拿回来,再递还给助理,省得骆禾羽找机会扔掉,说根本没收到通知书。

“制作人你也入围了,那又何必咧?你输了我心里会很不安。”

“哈!”炎育陵挑眉瞪骆禾羽,“我就是故意要和你同台竞技,输的请客哦!”说完便用力拍骆禾羽背脊。

骆禾羽被拍得一咳,幽怨道:“好想辞职回家种田……”

“你哪来的田?”炎育陵笑道。

“天气够凉的了,你说些暖和的话行不行?啊不然一起吃个火锅吧?”

炎育陵摆手让助理去把自己的车开出来,再对骆禾羽道:“今天不行,路哥昨天来了,会待几个星期,宗哥和夏哥下星期就回来,封哥可能也会过来,到时再一起聚餐吧。”

“人家比较想和你二人世界……”骆禾羽苦着脸。

“这提议很诱人,可是……”炎育陵歪歪脖子,故作为难地道:“被嫂子知道的话,苦的人是你啊,我可舍不得。”

“切!”骆禾羽撇过脸。

“哈哈!不说了!”炎育陵走向公司大门,向骆禾羽招手,“拜拜,明天见!”

骆禾羽一手插着裤袋,另一手有气无力地向炎育陵的背影挥。炎育陵的助理已把车子停在大门正前方,站在大门旁的管理员恭敬地向炎育陵行礼,门外的守卫则立刻去开车门,弯腰请炎育陵上车。

“明天见,YZ老板。”骆禾羽笑着道。

回家途中,炎育陵在车上接到谭峻的电话,客套了几句即进入正题。

前几天,八岁的小瑀峰在学校和欺负女同学的十岁高年级学生打架,打输了,竟然跑到那学生家里去向他父母告状。学校老师知情后便联络谭峻,可当时谭峻正陪同幸恬携小女儿到诊所打预防针,没接电话,瑀峰便主动提议老师打电话给他的‘育陵把拔’。

那时候老师一头雾水,不清楚瑀峰有两个爸爸,机灵又聪明的瑀峰就自己给老师这么解说:“育陵把拔是我的亲生爸爸,他和马麻性格不合所以不能当夫妻,不过他很疼我,和爹地一样疼我,所以我有两个爸爸。”

后来老师就和炎育陵及谭峻夫妇谈过,除了通知他们瑀峰的壮举,也表示他们把大人的关系很好地传达给小孩,值得赞许。

“你今天和瑀峰聊过了吧?”谭峻说道。

“嗯,我说过他了,他好像很不高兴,挂我电话呢。”炎育陵苦笑。

“所以啊,你都说什么了?那家伙一整天发牢骚说‘最讨厌育陵爸爸’,这点我ok啦,可是他还一整天不吃饭,幸恬也拿他没辙。”

“我只是说今年圣诞节不让他来了而已。”

“哈?喂!你怎么做人爸爸的啊?瑀峰期待很久了你知不知道?他还准备了给你的礼物!”

“谁让他做错事还不肯道歉?你告诉他,他如果想看到我,就去向老师道歉,承认打架错了。”

“他打架也是有理由,而且也受伤了,你好歹关心他几句。”

“这种事你和幸恬做就好啦,你们那么纵容他,我总不能和你们一样,那不把他惯成个小少爷了?”

“这……”谭峻语塞,炎育陵正要继续说,却听谭峻的声音远离了话筒,说道:“爹地在和育陵把拔说话,你想说吗?”

不久,电话里就传来了小瑀峰闷闷的声音。

“育陵把拔……”

“嗯。”炎育陵严肃地应。

“育陵把拔,我错了,我不应该打架。”

“嗯,明天去学校和老师说。”

“哦……育陵把拔……”

“你是不是不吃饭?”炎育陵语气稍微凶了点道。

“吃……吃了……刚才和妹妹一起吃了……”

“那就好,时间不早了,早点睡,替我和妈妈说晚安。”

“育陵把拔!”小瑀峰突然大叫,接着便哭着道:“你……你圣诞节……让我过去啦……”

炎育陵禁不住偷笑,放缓了语气说道:“你肯认错,把拔当然让你来,把拔还想要礼物呢。”

“真的?不骗我?”

“不骗,把拔说到做到。”

“妈妈妈妈!育陵把拔不生气了!”瑀峰丢下话筒跑远去了,炎育陵等了一会儿便听见幸恬的声音。

“你还说不宠他?这么轻易就原谅他了。”

“山高皇帝远,我再严也没用,还是适可而止的好。”

和幸恬聊了几句后,车子已抵达炎育陵居住的公寓,他一年前便搬了出来,住在和芦绍宗比邻的高级公寓。

炎育陵挂了电话,向助理确认明天来接自己的时间,便下车走进公寓。

“韩先生,晚上好。”公寓管理员在柜台后向他问好。

炎育陵向他点头,走进电梯。

两年前,韩封和路卡注册成了合法伴侣,炎育陵便自己去改了姓,向韩封磕头敬了茶,从此口里称的还是‘封哥’,心里认的则是赋予自己生命的父亲。

推开门,炎育陵便听到电视传来播报员激昂的‘Goal!’,他看向电视画面左上角,吹了声口哨,韩封支持的球队输得很惨。

“封哥应该在哭吧?”炎育陵坐到路卡旁边,尽情地伸了个懒腰。

“我才快哭了,等了你一整天,大老板。”路卡伸手捏炎育陵耳朵。

“哎呀呀呀呀……”炎育陵扭着身子顺势趴到路卡腿上,抱着路卡的腿撒娇:“今天真的好累,帮我按摩好不好?”

“按摩椅不是摆在那吗?”路卡往炎育陵翘起的屁股就是一掌,“还是你想按这?”

“也好,坐了一天,屁股都麻了。”炎育陵蹭着路卡的腿,舒服得不想起来。

路卡笑了笑,一手放在炎育陵头顶上揉,另一手开始给他臀腿硬邦邦的肌肉按摩。

“我弄了火锅料,酸辣汤底,冰箱有芒果千层蛋糕,还有进口的德国啤酒。”

“路哥万岁!”炎育陵跳起身欢呼。

“我没有万岁,怎么伺候你这千岁?还不去洗澡!”路卡摆手驱赶。

“遵命!”炎育陵举手敬礼,转身跑向房间,经过饭厅时,瞄见架子上有个家里不该有的东西,他拿起来就问:“路哥,你不是戒烟了吗?”

“是啊。”路卡漫不经心地道,视线没离开电视。

“别骗我了,这不是你爱抽的烟吗?”炎育陵晃晃手中的香烟。

路卡看向他手中的烟,摇头道:“那不是我的,我还想问你什么时候学抽烟了,韩封来的时候你最好别让他发现。”

“我没有啊!”炎育陵急道,随即恍然大悟,昨天晚上Senya那班小鬼在这里庆祝他们队长Sean的生日,炎育陵临时有事没赶得及参与,回到家的时候他们已经解散,只留了蛋糕和香槟。香烟应该是他们的,小鬼头有几个还戒不掉烟瘾,炎育陵不强逼他们戒,但规定他们不能带香烟出去,抽烟只能在没有外人的地方。

“我知道是谁的了,不好意思,误会路哥了。”炎育陵把香烟扔进垃圾桶。

“等等。”路卡突然叫住正要进房的炎育陵,“我跟你说过我以前抽什么烟吗?”

“嗯……”炎育陵眨眨眼,歪头想了想,“有……吧?”

“有吗?”

“有啦!”炎育陵大声道,说着就走进房间,关上门。脱衣服时,他暗暗祈祷路卡没有起疑心。

可惜,路卡的精明从来没有衰退,只越老越精,脑袋越来越不管用的人是他老公。

“我没有。”路卡突地打开房门,炎育陵吓得肩膀一抖。

“你是怎么知道的?”路卡走向炎育陵,眼神十分锐利。

炎育陵抿嘴,拿起床上的棉衣套上,低头笑了笑,轻声道:“可以瞒三年,也算不错了。”

他抬起头,见路卡的神情从严肃转变成温柔,眼里透着无声的心疼。

路卡伸手捧着炎育陵脸颊,轻叹了口气,皱眉摇头,不知该说什么。

“路哥,我没事,都已经三年了,你应该看得见。”炎育陵说道。

炎育陵话音清晰,眼神澄澈,俊美的容颜,配着他自信的微笑,他站得笔挺,没有丝毫颤抖。

这一刻,或许是路卡印象中,宝贝最坚强的一面。

“需要路哥做什么吗?”路卡摊手。

“呃……”炎育陵想了想,调皮地笑道:“放洗澡水?”

路卡噗嗤一笑,无奈地看了看乐开怀的炎育陵,张开双臂将他轻搂入怀。

“想告诉韩封吗?”路卡问。

“不要吧?”炎育陵突地起了鬼点子,“不如我用同一招看看他会不会发现?我赌不会。”

“那我只能赌会了。”路卡松开炎育陵,想着那个头脑越来越简单的农场大叔,叹道:“可得先给他补补脑子。”

X

若干年后。

春天。

上海。

炎育旗在一栋办公大楼前喝了一大杯柠檬绿茶,听了两首振奋心情的歌曲,在心里给自己打气说一声加油,才起身走进办公楼。

在柜台办了手续,炎育旗被领到等候室,那里居然已经有十五个应征者在等候,不晓得这些人是否和自己一样拥有推荐书?

炎育旗在等候室足足待了一小时,他是最后一个,前面还有两个应征者,照这速度应该还有十分钟就轮到他,原本已经等得无精打采,这时心跳又开始加速,没想到这时候电话居然响了,他手忙脚乱把电话设成静音,躲到角落去接听电话。

“怎么样?应征成功了没?”电话另一头是远从家乡打电话来的父亲。

“还没开始面试啦……”

“什么?你不是说八点面试吗?那什么公司?让你等这么久?”炎允赫怒道。

“爸,我都跟你说了,这家广告公司很有名,成立两年就拿了很多国际奖项,怎么可能只有我一个人来应征?我在排队啦!”炎育旗尽可能压低声量说道。

“很有名?公司什么名字啊?爸爸上网查一下!”

“上网?”炎育旗咋舌,“爸你什么时候学会上网了?”

“你爸我可时尚了,还会上陶宝买东西告诉你,快说,什么公司名字?”

“寒路,寒冷的寒,公路的路,唉不说了,快到我了。”炎育旗说完就匆匆挂电话。

数分钟后,炎育旗被领到‘寒路’总裁办公室,他一看门上的头衔就吓得一愣,没想到面试官居然就是公司总裁,有没有必要啊?他不过是来应征当插画手,给他写推荐信的前辈是认识这家公司的其中一个设计协调员,看来这推荐信对堂堂总裁来说是和厕纸没分别……

推开门,炎育旗立刻弯腰行礼问好。

“您好,我是炎育旗,来应征贵公司的插画手空缺。”

“我们公司没有空缺。”

嗯?炎育旗讶异,这总裁的声音好年轻,而且……好像听过。

“你很想加入我们公司?”

“是的,我很想。”炎育旗抬头站直,看到坐在办公桌后的‘总裁’时,手上的履历表从手中滑落到地上。

“你……”炎育旗嘴唇发颤,双拳紧握,不知所措。

“很想加入?”总裁继续问,左手直着颊,右手在桌上轻敲拍子。

“我……我……”炎育旗根本无法说话,他扭动僵硬的脖子,看向总裁桌上极富设计感的名牌,琉璃材质的牌子上刻着清晰的五个字——‘总裁韩育陵’

“炎育旗。”炎育陵站起身,双手交叉胸前,居高临下看着曾经任性、曾经娇纵、曾经一无是处、曾经……自己万分疼爱的亲弟弟。

“炎育旗。”他重复,“你想加入我公司,和我一起工作吗?”

说完,他轻轻扬起嘴角。

炎育旗猛吞口水。哥哥还活着,他是知道的。去年爷爷奶奶同一年相继去世,哥哥以前的女朋友来家里吊唁,给了比数目很大的礼金,说是代人给的。炎育旗就猜是哥哥,他知道父亲也这么想,可他们都没有互相说出心里的猜测。

“我……我想。”炎育旗好不容易才说出话。

“好。”炎育陵果断道:“我录取你,人事部会告诉你什么时候上班,出去吧。”

“哥哥!”

“我不是你哥哥,捡起你的废纸,出去。”炎育陵坐返椅子,低头专注在桌上的公文。

炎育旗咬了咬唇,低低应了声‘是’,蹲下捡自己的履历。

“你爸好吗?”

炎育旗闻言立刻抬头,但哥哥并没看向自己,神情冷漠,令他禁不住怀疑哥哥刚刚微笑着问自己想不想加入公司的画面是幻觉。

“很好,爸爸很好,哥……总裁,你呢?你过得怎样?”炎育旗站起身问。

“哼。”炎育陵冷笑,抬眼看向炎育旗,看了很久,看得炎育旗浑身不自在。

“哈。”炎育陵没说话,只是轻轻地笑,摇了摇头,说道:“你表现好的话,我会告诉你,现在,滚。”

炎育旗抓紧手中的履历,挺胸道:“我会好好表现,不会让你失望。”说完他便鞠躬,说了声谢谢便转身离开。

炎育旗走后不久,人事部经理便打电话来询问面试成果。

“我要编号六的阮时雨。”炎育陵说道,“另外杂务部给我添个位子,通知最后一个炎育旗三小后上班。”

人事经理怔了怔才答应,心想总裁难得才到公司坐一坐,竟然就知道杂务部人手不够却请不到人,这公司里一定是埋了总裁的眼线啊,得当心了呢。

炎育陵请人事经理通知总经理联络自己,待签了几分文件,忙碌的总经理终于拨打内线进来。

“干什么?我都忙得没时间拉屎了!”总经理不客气地吼道。

“嘿,正好,我这次过来会至少待上一两个月,有我帮忙,佐治哥你可以安心拉屎,对了,我暂时住你那里。”炎育陵说道。

“当真?那太好了,换件衣服下来,这有个大明星真他妈木,你来教他怎么展示男人最性感的一面。”

“哈哈。”炎育陵干笑,“不要。”挂电话。

炎育陵接着再打给芦绍宗,告诉他自己想在上海休息一阵子,Z2H的工作已经交待好了助理。

“要休息怎么不回韩封那里?”芦绍宗问道。

“在上海开公司这么久,我都还没真正为公司出过什么力嘛。”

“那还怎么休息?育陵,你听话,累就暂时别工作了。”

“放心啦,这里有件很有趣的事情等着我做,不会累的。”

“什么趣事?”

“嗯……”炎育陵看向电脑,荧幕显示着炎育旗的电子履历。炎育旗稚嫩的脸孔,灿烂的笑容,和小时候一样讨喜。

“驯养一只小动物。”

“动物?你养动物?你家里的仙人掌都死光了,动物你养得活?”

“哈哈!”炎育陵忍不住笑出声,“这种动物没那么容易死啦!”

“到底什么动物?”

炎育陵收起笑容,低声应:“弟弟。”

不等芦绍宗反应,炎育陵便挂了电话。

看着电脑里弟弟的样子,回忆起弟弟以往叫的自己每一句‘哥哥’。

“我都叫不出‘小旗’了,亏你还叫得出‘哥哥’。”炎育陵苦笑,起身脱下西装外套和领带,搓了搓头发,准备去帮佐治调教明星。

“重新来过吧,弟弟。”
[ 此帖被乐乐威斯在2012-11-18 20:26重新编辑 ]

如题,后记的结束,指向续集的开始,此楼不会再更新,新楼开了大家再来坐呗~

谢谢大家~

诶……心虚……谢谢关注,可是续集还在龟速构思中 orz
不然……写个路妈妈拍陵宝宝的小番外吧!没写过呢真想写~

于是忍不住,写了,哈哈……………………

收到包裹的时候,韩育陵便立刻打电话给正在别市办个人摄影展的夏穆道谢。夏穆前一天便告诉他会提早给他送生日礼物,希望他亲手接收这份礼物,所以不寄去公司,提醒他在家里等快递。

拆开包裹后,看见里面的内容,韩育陵马上又打了电话给夏穆,与拨打第一通电话的时间相隔不超过三分钟。他一边用手轻轻抚摸摆放着一套文房四宝的紫檀木盒边缘,一边用低沉的嗓子由衷地表达自己的感谢与感动。

不久前,韩育陵被邀请去参观某名人的书画展,之后他在自己的部落格分享了几幅他特别喜欢的作品,也提到自己有点怀念从前练习书法的愉快回忆,然后现在就收到了夏穆送的文房四宝。恢复记忆的事,韩路芦夏四人都已知道,因此和韩育陵的过去有关联的事,他们也都不再需要刻意避忌。

韩封、路卡、芦绍宗,以及夏穆,这四人虽然已经没有和自己住在一起,平日也不常见面,但韩育陵知道这四人对自己的关怀和疼惜,依旧和那段自己因失忆而无法独立生活的日子一样。现在的疼惜方式少了无时无刻的嘘寒问暖,但韩育陵不时都会感受到这四人对自己的关注和重视,而他对于这些表示一丁点不敢怠慢,被关心的幸福对他来说来得太不易、太珍贵,他必须努力珍惜,并且要确切地让这四人知道自己的心意。

“夏哥,这礼物太贵重,其实不用送我这么好的,我怕我用不好……”韩育陵用指尖轻抚盒子里的四样东西——紫毫笔、松烟墨、玉板宣、白端砚,全是品质上等的文书工具,他还是第一次亲手碰这些名贵的物品。

“这是我和绍宗合送的,当然必须贵,你尽管用,最好用来写信给我们,只能写给我们,明白吗?”夏穆说道。

韩育陵忍不住轻笑出声,还没开口夏穆就接着问:“封哥和路卡送你什么?”

“夏哥……”话中带着撒娇口气,“饶了我吧!你们这样比较,我夹在中间很惨诶……”韩育陵这样恳求已不是第一次,韩路的礼物他还没收到,要是礼物的价值上输了给这套宝贝,好胜心重的那两人定会补送,芦绍宗不会在意,但夏穆会,于是礼物会送个没完没了,送礼两方都要收礼那方评选出最喜欢的礼物,去年韩育陵便已体验过这哭笑不得的局面。

“只是让你选你喜欢的而已,有什么惨的?”

“我说样样都喜欢你们又不信……”

“你可以样样都喜欢,但必须有最喜欢的一样,无论人、事,还是物,你必须找出自己的最爱,哪,最近怎样了?有喜欢的女孩吗?”

夏穆话题这么一转,韩育陵当即愣了半响,才又可怜兮兮地哀求:“宗哥上个星期才问过,你们饶了我吧……”可惜,他的恳求夏穆不买账,两人接下来的对话便围绕在韩育陵工作以外的休闲娱乐,夏穆积极地推荐有机会结识到他口中所谓‘配得上我们家宝贝’的好女孩的去处。韩育陵勉为其难答应夏穆有空会多参与社交活动,而不是一个人赖在家里看书,出门运动或吃饭也找些朋友同行,而不是老是独来独往,并好不容易拒绝夏穆的相亲提议,才结束近半小时的通话。

韩育陵搔着头皮把电话放回座机,叹了口气再回到书桌前。他提起毛色呈黑紫的紫毫笔,用标准的握笔方式抓着笔杆,往日学书法的种种回忆即填满了思绪,该如何说服夏穆和芦绍宗别为自己的感情生活费心的烦恼暂时抛诸脑后。

韩育陵盛了杯温水来开笔,再拉出椅子坐下,小心翼翼地把盒子里的墨、砚、纸,和笔架取出后摆放在桌上。他想起从前书法老师所教,白居易紫毫笔乐府词云:“紫毫笔尖如锥兮利如刀。”,描写的是紫毫笔的特性。紫毫笔取野兔项背之毫制成,兔毫坚韧,毫长而锐,宜于书写劲直方正之字,向为书家看重。玉板宣,合桑、短节木头、稻桿与檀木皮以石灰浸之制成,吸墨性最强,质地最优。端砚,砚之上品,品质以白色最佳,下墨、发墨,不损豪。

书法老师姓廖,是个近六十岁的长者,教起课来很严肃,要求非常严格,但每次下课前总会用两三分钟的时间给韩育陵讲述书法技巧以外的事,比如名书法家的生平斩事,或和古诗词相关的有趣野史,这时候老师会卸下严肃的一面,换上慈祥的脸孔,偶尔会拿出一些小零食让学生边听边吃,韩育陵所怀念的愉快回忆,便是这些,老师离开后的事,则没有回忆的必要。

开笔需要一段时间,韩育陵乘等待先磨墨,见砚上有个呈滴水状的泪眼,禁不住用指尖蹭了蹭,翘起的嘴角流露出惜物之情。既然礼物是夏穆和芦绍宗送的,那么就先封信感谢他们吧,他这么打算。

玉板宣吸墨性很强,适合急书,运笔不能过慢,顾虑到这点,韩育陵开始认真起来在心里打草稿,想好了写给夏穆和芦绍宗的内容,接着当然也必须想另一份不一样的给韩封和路卡,他可不想这两夫夫拿着各自的信对照后发现一模一样而逼问自己到底最先是写给谁?

最后一次见韩封和路卡是过年时,其实并不久,而且平时彼此每隔两三天,最久一星期,便会通一次电话,韩育陵的近况这两人都很清楚,这让他有点烦恼该怎么让这份家书特别一些?

家书……

韩育陵突然为自己这个想法而感慨。

两小时后,书桌上摊着写好的两封信,字数各自大约两千字,纸那么珍贵,韩育陵也舍不得写太多。

在座椅上伸了个懒腰,活动活动肩颈和手腕,望着天花板发了一会儿愣,韩育陵从盒子里再抽出一张纸。写这封信的想法来得突然,可说是一时冲动,他没有多做思索即泚笔作书。

‘炎允赫’—— 快速地写了这三个字,韩育陵突地停笔。中文书信礼仪非常重视收信人称谓,
称谓必须确切表示收信人和发信人的关系。

‘先生’—— 韩育陵接着写下去,敬语方面他又想了想,选择了写给同辈的‘惠鉴’一词。

看着自己笔下七个潦草的字体,韩育陵沉下了脸,犹豫间,笔尖不慎触到纸,顷刻间便蕴开一团墨印。

去不掉的印,浪费了一张好纸。

“我在做什么?”自问,无法自答。

韩育陵把笔浸到水里洗干净,小心地撕掉写着‘炎允赫先生惠鉴’的部分,确保空白的纸没有弄皱或弄脏,再用撕掉的部分细心地把毛笔的水分吸干。

他把笔倒挂在笔架上,把用来吸水的脏纸揉成一团,丢进纸篓。

(待续)

既然亲笔写了信,那当然是要亲自拿去邮寄才有意义。

次日在公司打仗一样忙了大半天后,韩育陵让助理小炯送自己到快递公司,想象力丰富的小炯见老板竟然亲自做这类一般上都是他在代劳的事情,一厢情愿地以为老板是要邮寄什么机密物件,煞有介事地询问老板是否要为此保密?

韩育陵莞尔,从公事包拿出两个A4尺寸的信封,里面除了信,还有自己最新一张付诸了心血为To Exit 制作的唱片,前天才正式发行,至今好评如潮,贝鲁的演唱实力进一步受到了肯定。

“你父母住在南部吧?有给他们写过信吗?”韩育陵问道。

小炯张着嘴呆了呆,再左右摇了摇头,“电话……我有打电话给他们……”他略微惶恐地应道,身为贴身助理,他是少数知道韩育陵有四位干爹的人,并且也很清楚他老板是有多孝顺这四人,因此他对这问题感到心虚,自觉如果和老板比较,自己对父母实在不够好。

“言语有时候是不够的,人与人之间的感情,偶尔还是需要一些物质上的东西来巩固,同样的信息,用写的看的,感觉上就和用说的听的不一样。”韩育陵缓缓说道。

“哦……”小炯讷讷地点头,直到老板自己开门下车,他才后知后觉自己把开车门的任务给忘了,立即庆幸另一位老板芦绍宗没有在场,他可是经过严苛之极的芦大老板亲自训练,授命要像对待王子一般伺候他这位温和的小老板,若失职被发现的话年终花红就有危险了。

韩育陵把信件寄出后,一步出快递公司,便见自己那位勤快、老实、反应慢半拍、毛躁掉链子的小助理急急忙忙从驾驶座出来,绕到后座去替自己开车门,路过的一个中年男子被他那飞快的举动吓住了脚步,朝自己看了一眼,疑惑地耸耸肩即离去。

韩育陵看向那男子背影,猜想对方大约五十上下年级,十二年前,大概是完全不认识某个急速爆红之后又陨落的偶像明星吧。韩育陵刚恢复记忆时,很害怕被人认出,刻意将自己打扮得更平凡,并且不敢上街,也不敢与人对视太久,结果令芦绍宗非常担心,以为他是因工作压力而令心理疾病复发,说要让他见心理医生,他才恍然这么刻意隐藏自己不是明智之举,因为芦绍宗会担心的话,那韩封和路卡就迟早会起疑心。

于是韩育陵只好恢复‘正常’,努力做回那个开朗又天真的YZ老师,若被人认出,就大大方方地一笑而过,好在,他已不走在幕前,不再是聚光灯下的傀儡,不需要对不认识的人负什么社 会责任,也不需要使用标准的答复来解释复杂的自己,一路走过来,纵使还是曾经有过遭人白眼或被人好奇窥伺的时候,却并没有如一开始想象的那么艰难。

如今,向人提起‘韩育陵’这个名字,十有八九,都不会马上联想到那个曾经在娱乐圈留下污名的年轻歌手。现在成熟的脸孔,稳重的打扮,和从前那个亮丽夺目的美丽玩偶也已很难重叠。再多几年,‘炎育陵’这个人应该就会渐渐消失。

值得高兴吧。

“老师,不上车吗?”小炯的叫唤把韩育陵缥缈的思绪叫了回来。

韩育陵抬头看向对面街,指向药局说道:“我去买些东西,你在这里等。”

不待小炯自荐代劳,韩育陵就慢跑着越过繁忙的马路。韩育陵实是不太喜欢小炯的伺候方式,觉得助理只要能处理工作事项就足够了。不过小炯是芦绍宗聘请的,工作表现亦是由芦绍宗打分,因此芦绍宗在的时候,他会很配合地当个颐指气使的少爷,现在芦绍宗在半度假半协助夏穆的摄影展,他便更情愿做回最自在的自己。

不让多余的人介入私人的范围。

X

私事处理完毕后,韩育陵又返回公司。此时Z2H的规模和他六年前加入时已不可同日而语,芦绍宗两年前买下了公司原址所属的办公楼,花了一年的时间妥善处理同在此栋大楼营业的其他商家,再用半年的时间大整修,如今整栋占地九百平方米,楼高四层的办公楼就是Z2H的母舰。

Z2H目前拥有三十位签约艺人,论人数完全输给号称国内第一艺人经纪公司的MY,然而Z2H是贵精不贵多,旗下的Senya 和To Exit 分别已多次荣获亚洲各区的最受欢迎男子与女子组合,近几年来的作品一直都是销售保证,为公司里吸金力最强的大哥大姐,而其 他艺人亦在歌影视三界各别拥有一席之位,如此实力,尽管公司规模只有MY的四分之一,地位却近乎平起平坐。

Z2H自去年开办明星训练班,并把招生、训练、淘汰和正式出道的过程拍成真人秀——“Rise of Hero”。节目第一季大受欢迎,也培养出了数个潜力无限的新星,训练班新学期招生即将来临,韩育陵身为“Rise of Hero ” 的节目制作人兼训练班‘总教练’,过去一个月便开始为节目筹备,与此同时还得兼顾To Exit的专辑制作,以及策划Senya的巡回演唱会,而公司里一大群孩子的监督更是他每日必做事项,工作这么忙碌,让他只要一有空闲时间便只想独自一人,懒得做决策、懒得下指令、懒得照顾别人、懒得说话,懒得去在乎围绕在自己身周的一切。

不是不累的。只不过,他不敢空闲太久。怕会忘记自己存在的意义。

X

夜幕低垂,韩育陵吃过晚饭后由小炯载送返家。韩育陵不会为工作而在外熬至深更半夜,因为干爹们不允许,所以他一工作起来就像个三头六臂的机械,分秒不懈地操作,然后回到家,即使时间还不算很迟,他都已趋近虚脱。

“老师,晚安,明天见。”车内的小炯精神奕奕地朗声说道。这二十三岁的小伙子最大的优点除了工作能力就是体力。当然还有性格开朗。

韩育陵微微牵起嘴角示意,转身走进公寓入口大门,直到走进电梯转过身来,才从玻璃门看到小炯把车开走。简直就像护送女朋友回家的男孩。

“也该交女朋友了吧?”韩育陵为小炯这么想,他听贝鲁说小炯好像对亚希有意思,作为女孩们的监护人,韩育陵不免要觉得小炯无论年龄和收入都配不上亚希,所以便没有向小炯求证,省得小炯如果承认,他还得当即劝他放弃。

“唉!别想多余的事了!”韩育陵在家门前摇了摇头,他必须尽可能在睡前让脑袋休息,否则晚上又难睡得好。

门才推开一道缝,韩育陵便闻到屋内传出的一阵香气,是泰式酸辣汤!

愉悦的笑容立即在脸上绽开。韩育陵推门进屋,快速把皮鞋踢掉,直奔厨房跑去。

厨房里不是别人,就是最最最最……宠他的路卡。

路卡正站在煤气炉前,身上绑着围巾,垂头盯着锅子,右手用汤勺慢慢搅拌,左手搁在腰上,“吃过没?”他漫不经心地问,视线都不抬一下,好似这是每天重复的日常场景,没什么好惊讶的。

“路哥。”韩育陵笑着叫唤,眼睛直盯着路卡发光,他如果有尾巴,现在定是摇个不停。

路卡抬头看向他,默默地扬起嘴角微笑,眼神里满是关怀与安心,年过四十的他,样貌和身型依然保持得宛如十年前,下巴干干净净地看不见胡渣,短发柔软而飘逸,站姿体态还是自然地散发型男魅力,时间在他身上留下的最明显痕迹,就只有越来越温柔的眼神,以及和煦如阳光的笑容。

路卡放下汤勺,一边解开围巾,一边缓步走向还在摇着尾巴的宝贝。

“怎么突然来了也不通知我?”韩育陵问,他浑身已经蠢蠢欲动,仅剩一根很弱的理智线牵拉着。

“上次在电话里听你的声音,感觉有点奇怪,就来突击检查。”路卡抬手拍拍宝贝的脑袋,再张开双臂,低声道,“来。”

仿佛咒语解除了束缚,韩育陵吞口唾沫,脚趾缩起再张开,低头靠向路卡胸膛,双臂环抱在路卡腰际。亲人的出现,令他毫无理由地迅速缩小,随年龄累积的强悍与淡定像风吹的落叶般四处飞散,远离已失去它们的树干。

“想路哥了吗?”路卡轻轻抚摸怀中人儿上下起伏的背脊。

“当然……”开口即哽咽。也许是因为工作压力,也许是因为多日失眠的不适,也许是因为昨晚不期然想起讨厌的回忆,韩育陵知道自己必须马上吃药。

一种,叫做‘爱’的药。

X

路卡带来了半打的猕猴桃,和干儿子一起吃完宵夜后,便一人剖了一颗,并肩坐在客厅舒适的柔软沙发上边吃边看电视。

电视正在重播经典电影《心动》。

韩育陵挖空了手上的半颗猕猴桃,把银匙含在嘴里,倾身考向面前茶几去那另外半颗,视线留连在电视画面,含含糊糊地道:“金城武本人真的很帅,我见过一次。”

“嗯,我也仰慕过他。”路卡淡淡回应。

韩育陵闻言即起了捣蛋念头,朝路卡嘿嘿笑道:“我要告诉封哥,说他和路哥的理想对象相差太远了!”

路卡无奈地瞟了眼宝贝,微笑着摇头不语。

“路哥没意见我就说了哦!”韩育陵说完就跳起身去拿手机。

“要说理想的话……我也完全不符合他想要的标准,不温柔,不婉约,没有柳眉,没有胸部,不能生孩子。”

听路卡这么说,韩育陵陡地愣住,后知后觉自己开了不恰当的玩笑,立刻放下电话蹭到路卡身边跪着,扁嘴道歉:“路哥对不起……”

路卡失笑,摸着宝贝的头说道:“道什么歉?我和你封哥都走到了这一步,肯定是前世留下的渊源,理想什么的,哈,怎么操纵得了命运?”

路卡的话让韩育陵稍感释怀,侧过身就坐下,肩膀斜斜靠着路卡身躯,路卡便顺势搂着了他肩膀。

电影剧情进展到了男女主角分开,路卡见宝贝虽面向着电视,视线却低垂着出神,便沉声问:“又在纠结什么了?”

“也不是……”韩育陵歪歪脖子,喃喃道:“命运,缘分,这些如果都是注定的,那会不会有人注定一生都不会遇到托付终生的另一半?”

路卡突地满怀笑意地大声道:“哦——我明白了。”他捏起宝贝的下巴,把脸凑上前,一字一顿道:“有、人、思、春。”

韩育陵一怔,脸颊瞬间发热,低声嘟哝着退开。

“才没有……”

“你宗哥提过,要给你安排相亲。”路卡阴恻恻地笑。

“我不要!”韩育陵反应激烈,被踩着尾巴似地。

“你不小了,不能老是自己来,你的手矜贵得很。”路卡挑眉坏笑。

“路……路哥和封哥是怎么开始相爱的?”韩育陵慌忙着企图把话题岔开。

路卡淡定地支颊斜倚沙发,缓慢清楚地说道:“他床上功夫了得,我也不赖,所以两情相悦,顺理成章。”

韩育陵眉头一皱,知道自己说不赢路卡,烦躁地搔了搔头皮,调整好坐姿面向电视。

“不说了,看电视。”

“失眠就因为这个?寂寞?”

“谁为这种事情失眠啊?工作都忙死了,闭上眼就是一大堆文件,脑袋里全是还没完成的音乐,听见壁虎叫几声就以为闹钟响了,马上吓醒,去哪里找时间寂寞啊?”韩育陵下意识连珠炮地辩解,完全没发现自己其实没有告诉路卡他失眠的问题。

路卡越听脸色就越沉,韩育陵没听见他出声,好奇地转过头来看,立即被那阴沉的脸色给吓了一跳。

“谁准你把自己累成这样?”路卡严肃地沉声问。

韩育陵嘴唇动了动,自己刚才说的那番话直白得没有丝毫狡辩余地,想了想便认命地低下头,内疚地道:“对不起,我会重新安排工作。”

“要说几次你才肯听?你的身体一不小心就很容易出状况!”路卡怒吼,起身从裤袋里掏出两个贴着标签的空瓶子,大力放到茶几上,指着瓶子面向育陵继续骂:“安眠药一个月吃两瓶,当保健品啊?”

韩育陵看着桌上那两个空瓶子,不敢抬头面对盛怒的路卡,心里后悔着没有吃完就马上‘毁尸灭迹’,也有点不高兴路卡不选择正面质问,而是像韩封一样,拐弯抹角地诱自己招认。

“对不起……”

“你的道歉我听腻了!”路卡弯身抓着韩育陵手臂把他拉起来,强势地一路拖到卧室,将他甩趴到床上。

韩育陵还反应不过来,就听路卡在背后说道:“不教训你,你是以为我们都管不了你了啊?”

“不是,路哥,你听我……”韩育陵刚爬起身,就被路卡大力按压着背部趴回床上,接着做了让他不敢相信的事。

“路哥!”韩育陵挣扎着一边起身一边要把被路卡强行拉下的外裤和内裤穿回去,路卡没有打过他,也不会打他,不可能打他,他一直这么坚定地相信!

“路哥……别……我不会再吃了……不……路哥!”尝试了好几次,还是斗不过路卡的力气和耐性,裤子一次一次穿上再拉下,韩育陵最后放弃挣扎,光着下身趴在床上,把脸埋在床褥,放肆地撒娇:“路哥,我知道错,我会听话,不要打我……”

路卡跨上床,手掌按压着韩育陵后脑勺,咬牙道:“我在等你跟我坦白,身体不舒服还是心里有压力,见到我就会诉苦,可是你没有,你知不知道你让我很失望?”语毕即下床,在卧室里环视了一遍,从墙上取下一把按风水装饰上去的黑桃木剑。

韩育陵怔怔地看着路卡,怯怯地道:“路哥,那……很实……”

“不实怎能把你教得老实?” 路卡把剑尖轻点在宝贝待修理的屁股。

“那是你送的,还是辟邪用的……这样好吗?”

“不就正好?”

路卡把剑扔床上,将韩育陵双脚拉下地,拿被褥垫在他膝盖下,抓个枕头给他抱。

“你必须庆幸来突击检查的人是我,不是韩封。”

韩育陵本还想装装可怜卖卖乖扭转局势,但稍微咀嚼了下路卡的话,便放弃了这想法。

路卡的意思,韩育陵明白的不仅仅是表示如果换成韩封在这里,惩罚就会更重,他也知道,路卡是庆幸可以代替韩封承担一次的自责。

韩封是‘干爹群’中默认的管教执行者,韩育陵不是不知道,自己的身体还是心灵要是有个什么小裂痕,大家都会首先把责任交给韩封。他并不想让韩封再为自己伤神。

“路哥,我的事……别告诉封哥。”

“哼。”路卡冷哼,把桃木剑的刃面贴在宝贝安静下来的翘臀,“我会看你的态度衡量。”

韩育陵揪紧了枕头,紧张之下也耍不了嘴皮子,面对路卡他并不会害羞,但是体罚的痛楚睽违太久,且从没挨过路卡的揍,心里没个底作准备,令他忐忑不已。

路卡心下踌躇了会儿,他知道韩封的体罚模式,总是先轻后重,让宝贝有足够的热身,所以一顿打下来那次数绝不会少,由轻至重的鞭挞后劲在惩罚尾声充分发挥,会疼得宝贝迭迭求饶。

路卡舍不得这么罚,他耳根子针对特定的人会特别软,宝贝多喊个几声他就得丢盔弃甲了。

“罚你十下,要是知道错,就给我安静地受。”

路卡扬起木剑,瞄准好了位置,便用上自己打网球运拍的全力挥下。

一道火辣刺痛吻上臀部细嫩的肌肤,疼痛超越了韩育陵的预想,他猛吸一口气挺起上身,牙关紧咬,锁住差点冲口而出的痛呼。

路卡铁着脸看宝贝慢慢趴下,宝贝白皙的屁股中央浮起一道剑刃宽度的浅鲑红,红正在渐渐变深、变浊,没多久竟出现了几处银币大小的淤紫,他想不到会打得这么重,可十下已经很少,要考虑减刑也该在五下之后吧,这么快就不忍心,这得宠的家伙一定重犯!

路卡接着再挥一下,力道轻了些。

韩育陵这回忍住了,毫无动静地趴着,不过第一道的痛击还在不紧不慢地传递痛楚,第二道打在臀部下方的效果则又痛又麻,他祈祷着路卡能越打越轻。

路卡见这一下没带来反应,暗想是太轻了,于是接着两下打得很快,一轻一重,重叠在第一道已然肿起的伤处。

“呃!”韩育陵又一次仰起了背,但很快就趴下,用枕头隐藏收不住的呻吟。

路卡耳尖,听见宝贝在偷偷地哼卿,他暗叹了口气,把木剑交到左手,右手抚上宝贝背脊,柔声道:“好了,痛就叫出来。”

“疼……”韩育陵伸手到臀上揉,但还是低着头闷闷地呻吟。

“路哥知道,知道你疼。”木剑离手,路卡坐到床上,疼惜地揉着宝贝的头发。

韩育陵感受到了惩罚终止的讯号,三两下就爬到床上,背朝着路卡,缩起长腿,头枕在路卡弯曲的腿上。

路卡无奈苦笑,调整了下位子,把宝贝抱得更靠近自己一些。他轻轻摸了摸宝贝臀上热烫的紫痕,估计这道伤会疼上一两天,够了,这是他对宝贝狠心的极限。

“你能不能再答应路哥一次,好好对待自己的身体。”

意料之外,韩育陵没有乖巧地答话,而是又努力地卷缩身体,似乎恨不得能有人将他完完全全地保护起来。

“到底怎么了?”路卡心疼死了,宝贝这样子绝对不只是被工作压力折腾。

“我不知道……”

“休假吧,路哥带你回去。”

“不可以……”

“为什么?”路卡弯下腰,拨开宝贝脸侧的头发,轻声道:“累了就休息,没人会怪你。”

韩育陵抓住路卡的手拖到胸前,紧闭着眼,表情痛苦,似乎十分明白自己的无药可救。

“我不能不工作……我怕我会忘记……”

“忘记什么?”路卡这下更是担心,张开手把宝贝的拳头包围起来,暗想着早知道该带韩封一起来,韩封总是比自己更能让宝贝感到安心。

“忘记活下去的意义……”韩育陵说完就哭了起来,像个无助的小兽,又像个犯错的小孩。

“路哥对不起……我知道……对不起……”他抽泣着为自己的软弱道歉。

路卡找不到更好的言语,他现在能做的只是陪伴,他感受到宝贝释放的悲伤,那是空虚,曾几何时,这痛苦也折磨过他,直到遇见了那个爱自己爱到失去理智的人,然后自己也把心托付了给这个人。

韩育陵不是怕会忘记他生活的意义,他是发现到了,他根本还没有找到一个可以庆幸自己还活着的意义。

他发现他的心病,其实是绝症,症状一直潜伏着,到了夜深人静,病菌就开始咬噬他的细胞。

不如死了的好。

在此宣传一下自己的新文,凿陵续集——《解铃》
文章不会在这里更新,因为不会走SP和训诫路线了。
有兴趣知道育陵在爱情路上的故事请多多支持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