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支离——游弋》作者:陆离流离 || 111.9万字

乔熳汐替他涂过第一层药,并没有扶小家伙去床上趴着,自己却又是向床上挪了挪,叫他直接伏在自己腿上,盖上小毯子,倒也是舒服的。
“爸爸。”小蓝帽绵绵地叫着。
乔熳汐轻轻顺着他后背,他不问秋禹宸那种“疼得厉害吧”的废话,他自己下得手,疼不疼他比谁都知道,更何况,自己做错事,该受的惩罚,难道挨了打就有理了?只是心中虽然总扮着恶狠狠的,到底还是极疼儿子的,安抚他的动作不知有多温柔。
“父亲不生我的气吧。”小家伙怯生生地问,语气中带着些忐忑的希冀。
“嗯。”乔熳汐只是顺着他。
小蓝帽小声道,“爸爸不要告诉父亲罚过我了。”
乔熳汐柔声道,“为什么?”
小蓝帽答他,“做错事还是做错事,不是受了罚就等于没有做错事了。”他嘴上虽然这么说,可心里还是害怕的,若是父亲还要再罚的话,那——那还是要父亲罚吧。
乔熳汐知道他心里想什么,只是笑笑。看小蓝帽不说话,才安慰他道,“你父亲不生你的气,还叫我不要罚你。”
小蓝帽听爸爸这么说,可算放下心了,可想一想,还是觉得自己不对,虽然疼得以为自己长了好几个屁股,心里却想,“一定要罚的,做错事不受罚那怎么可以!”
乔慕宸大概是疼得厉害,涂了药和乔熳汐迷迷糊糊地对了几句话就睡着了,小家伙伏在爸爸腿上,只是暖暖的,他睡姿非常好,也不怎么动的,乔熳汐只轻轻拍着他后背,淡淡微笑。坐了一会儿,实在忍不住,又揭起小毯子看看,果然是打重了,小家伙两条白嫩嫩地小腿露在外面,纤细的小腰下是一个被打得红肿不堪还泛着青紫的屁股,越发显得可怜了。
大概是有点冷,小家伙缩了下身子,然后小脸就揪在一块了,可究竟是太累了,竟也没醒来,只是唇角被挤出几个小泡泡来。
乔熳汐伸手抽了一张纸替小家伙擦擦口水,趁着他睡着了,再小心翼翼地涂第二层药。
其实,喷雾或者不会那么痛苦,但是,乔熳汐总喜欢这种抱着小家伙在怀里的感觉,张开手,惨兮兮地小屁屁像是被自己一巴掌就能握住,就更是疼他了。而且,小家伙也很享受挨过打之后猫在爸爸怀里的感觉呢。
上药的动作虽然轻,小家伙还是醒了,眼睛还是眯着的,“哎呦,爸爸——”声音软绵绵的。
乔熳汐又将他向上抱了点,“怎么不睡了。”
“睡醒了。”小家伙嘟囔着。
“噢!”小家伙又叫了一声。
乔熳汐知道究竟还是疼的,只是又放缓了动作。
小家伙乖巧地趴着,知道爸爸已经是用最小的力气了,也尽量忍着,过了好一会儿,才将埋着的小脑袋从枕头上抬起来,“爸——”
乔熳汐听他唤自己的声音有哀恳之意,轻声道,“怎么了?”
小蓝帽似乎有些犹豫,却终于还是道,“我能不能摸一下。”
“不行!”哪怕是这会儿疼着他,可依然容不得商量。
“哦。”小家伙重新趴好,语气有些失望。
乔熳汐也有些不忍心,“没有破。”
“嗯。”可是,被衣架抽到的那几下,真的很疼。
乔熳汐继续替他涂药,尤其是那几道凸起来的檩子,更是上心了,小家伙看爸爸半晌没说话,低低道,“其实,不疼了。”
乔熳汐笑笑,柔声道,“趴好。”
于是,小蓝帽将胳膊搭在枕头上,小下巴枕着手背,“父亲是最厉害的,是不是?”
乔熳汐笑,“当然!”
小蓝帽咯咯地笑起来,又伴着咝咝地抽气,“我就知道。”
乔熳汐看他心满意足地换了个方向闭起眼睛睡,心头也不免有些甜蜜之意,可小家伙有了点力气又忍不住撑起来,“那为什么非叔还要和父亲打。”
乔熳汐答他,“他是笨蛋。”
“是啊是啊。”小家伙附和道。
乔熳汐手上替这小东西五颜六色稀里哗啦的屁股上药,可听他居然这么说,真是觉得好笑,小蓝帽道,“哥哥也是这么说的。”
乔熳汐道,“你哥哥,除了你义父,他觉得谁都是笨蛋。”说到这里,却是放重了上药的手,“这点,不许和你哥哥学。”
“啊!是爸爸。”小家伙应得可快了。
乔熳汐将他小衣服放下来,又把毯子拉上去,从自己腿上抱下来安置在柔软的铺着绒绒蓝色床单的大床上,“嗯,好了。”
“爸爸要走了?”小蓝帽问道。
“没有。”乔熳汐将药瓶药罐收拾好,又接了一杯水放在床头,这才也上床去,将儿子抱起来,再把水杯递过去,小蓝帽抱着杯子抿了几口,刚把杯子放下,却是一个猛子跳起来,自然是没站稳,被疼得跌在床上,“我忘了给默默爹爹打电话了。”
乔熳汐揉揉小家伙脑袋,“爸爸抱着你,你去打。”
“好。”
尽管屁股依然疼得把后背和腿都断成了两截,但小蓝帽依然固执地自己拨记得很熟的手机号码,他知道,自己要挨打了,默默爹爹肯定会随身带着手机的。
“爹爹。”
“小蓝帽乖乖,疼坏了吧。”
“爸爸给我糖吃了。”
乔熳汐面上几条黑线。吃糖,这种邪恶地揶揄也可以和孩子说的吗?
“嗯。好难走,爹爹待会来看我。还有哥哥。”小蓝帽撒着娇。
“当然。放心吧,你哥哥不会挨打的。”沈默安慰小蓝帽。
“那就好。还有非叔——”
“他就没办法了。好啦,趁着现在,多让爸爸揉揉。”
“揉起来好痛,而且,打过就揉,不科学的。哎呦!”
“又疼了吧。快休息去。”
“嗯。小蓝帽很爱默默爹爹。”
“默默爹爹很爱很爱小蓝帽。”
这样的结束语,还不如再见呢。
乔慕宸又喝了两口水,乔熳汐才抱他去休息,这一次,却是自己都坐在床上,整个让小蓝帽趴在他身边,枕在他腿上,给儿子讲故事。
小蓝帽刚挨过打是最喜欢听爸爸讲故事的了,因为无论多努力,听不到一半一定会睡着了,睡着了屁股就不疼了。
“从前,有一只尾巴短短的小白兔——”
“睡觉啦——”小蓝帽心里想着,“我真聪明。”

小黄帽可是一点也不聪明,终于在训练场找到了正在气头上的二叔,还看到倒霉蛋非叔在罚悬挂。
“我没错。”
“我没错。”
“我没错。”
比起何胥受罚时的我错了,人家非景煜果然是技高一筹胆大八分,小黄帽跑过去看时,却发现,当真有些不同。
非景煜罚悬挂的时候,抱着头的双臂之间肘关节处还夹着一根将近一米长的竹竿,他每做一个仰卧起坐,头要碰到腿,而双臂夹着的竹竿这时候就随着手臂向上,等起来的时候就用竹竿狠狠击在小腿胫骨上,他说我没错时的声音很大,可都压不住竹竿敲着小腿的声音,小黄帽吓坏了,悬挂式仰卧起坐本来就极为耗费体力,而且又要用竹竿打自己的腿,非叔还那么用力,又死不肯认错,再这样打下去,腿会被打断的。
“二——”
还没等他开口,秋禹宸已经打断他的话,只是目光连他瞥都不瞥一眼,“你是越来越长本事了。”
“我没错!我就是没错!”非景煜早都被这重酷刑折磨得涣了心,根本没看到小黄帽,以为哥哥是在和自己说话。
“做你的!两个孩子都比你有担当,你是越大越回去了。”秋禹宸也是生了气,这个小非,就不能安生几天。
“二叔这件事本来就不是非叔的错不能怪非叔的非叔是最护着我们的我父亲都说非叔是很有担当的男子汉。”他生怕秋禹宸不让他说话,于是赶紧一口气说完,至于最后一句,就是这小家伙假传圣旨了,不过他揣摩着父亲对非叔的态度,想来也差不多了。
非景煜一听就知道是小黄帽来了,一时间也着了急,“你来干什么!哥,我认错,不关孩子的事。”
秋禹宸只轻轻哼了一声,根本没理他,这才转头看了一眼小黄帽,“有事吗?”
迟慕禹静默了一秒钟,却是挽起裤管,在秋禹宸对面跪了下来,“二叔,这件事,只是我一个人的事。非叔说他想和师叔比一比,可是师叔总是不肯和他比。所以,我才会出主意偷师叔的佩枪的。因为那把枪,并不是师叔现在用的,而是他第一把枪,是我父亲送给他的。”
秋禹宸如今倒是真没有心思管非景煜了,只道,“然后呢?”
迟慕禹虽然低着头,可言语尤为坦荡,他虽是跪着,可全身上下都散发着一股无所畏惧的气质,叶柟若是在这里,一定会说这孩子和小迟小时候一模一样。
“我想,第一把佩枪,如果被非叔拿走的话,师叔不可能不出手的。我父亲说过,枪,是杀手最后的尊严。”
他说到这几个字便抬起头,目光远远望着远方,像是想起了他父亲,秋禹宸这一刻才相信,有时候气质是天生的,年龄阅历反倒成了陪衬。
小黄帽重新低下头,声音却是低了下来,“我父亲爱惜,就把和师叔一模一样的那把枪收藏起来,保护得很好。我很想知道,师叔——是不是也一样。”

章 滨河12
小黄帽重新低下头,声音却是低了下来,“我父亲爱惜,就把和师叔一模一样的那把枪收藏起来,保护得很好。我很想知道,师叔——是不是也一样。”
秋禹宸听得他如此说,心里也有些黯然,毕竟,还是个孩子,小黄帽倒也带着些孩子气,“可是师叔弄得脏兮兮的,我不高兴,就丢到腌菜坛子里面去了。”
秋禹宸没说话,非景煜却是枕着单杠闲晃,“说那么多干什么?当你非叔扛不起啊!”
小黄帽望非景煜一眼,“为什么你扛!主意我想的,机关我开的,枪我拿的、我扔的,弟弟带路,你放风,放风有什么大错!”
“以为我吊着抽不了你是不是!滚过来!”非景煜也生气了。
小黄帽站起身,放下裤子走到他近前,非景煜挥着竹竿子狠狠敲了几下,这个角度,正是打在腿上,小黄帽吃痛,却是没躲。
非景煜打了几下也停了手,骂道,“你策划的!你长本事了!没有我这个做叔叔的压阵,这样的大事,你以为你干得了!”
小黄帽没说话,只是回头望着秋禹宸,二叔的脸色果然是愈加难看了。
等非景煜回过神来重新受罚的时候,也不知道这会是我没错还是我错了。
秋禹宸眼神从单杠上扫到单杠下,顺腿踹了一脚非景煜,“腿绷直了!”
非景煜被这一踹,又是“我没错。”
秋禹宸看迟慕禹在看非景煜,只是道,“不用看他。他做叔叔的为长不尊,你一起胡闹就是理所当然?枪是可以随便动的吗!”
说到最后一句,已是声色俱厉。
迟慕禹应了声是,可神色怎么着都有几分不服气。
秋禹宸教训他,“怎么?说错你了?”
迟慕禹低头道,“枪也没什么大不了。我父亲说我手指上劲头还不够,暂时才只练稳,大概明年就能学枪了。”
秋禹宸道,“你父亲还说什么?”
迟慕禹知道二叔生气了,可还是道,“我父亲还说,师叔没那么小气,才不和我们闹着玩。”迟慕禹偷偷瞄了眼秋禹宸脸色,“还有,走空门不吉利的,哪怕抓一把猫粮回来也是本事。”
大概是知道二叔的鼻子都要被气歪了,可自己也没办法,低着头轻声道,“非叔,我父亲要我告诉你,‘迟念一生不受他人要挟,你就是死在文儿手上也与我无关,这套把式,留着对付你哥去吧’”他说完这句话,又小声道,“对不起啊非叔,出这种破主意,我早该想到没用的。”
非景煜听他转述迟念的话,也有些失望,却还是立刻问道,“你父亲一定猜到主意是你想得了,有没有受罚。”
小黄帽回他,“还好。就是叫我每天都要留心日出日落。”
非景煜疑惑道,“罚这个,什么意思。”他边做悬挂边和小黄帽聊天,真是一点也没有受罚的意识。
“想出这种目光短浅的主意,自然是要他从每日的日出日落中体会自然的博大和襟怀。你父亲的一番心思,不要辜负了。”秋禹宸吩咐道。
“是。”迟慕禹连忙答应。又接着道,“二叔,就是这样了,这件事,弟弟是因为信任我,非叔是因为喜欢我,都是我的错,请您,能不能——”
秋禹宸并没有让他说完,“慕宸的事你伯父自有分寸,你已经求过你父亲了吧,他怎么说。”
迟慕禹道,“父亲说,不自量力,受点惩戒也是应该的。”
秋禹宸不再说什么,只是又走近非景煜,却是将那根竹竿从他手肘中抽了出来,仔细看了看竹竿的裂口,又重新插回去,“快点,我没时间和你耗。”
于是,非景煜的悬挂做得更快了,而身子勾起的时候,竹竿抡上来,敲得更狠了。
迟慕禹吓坏了,“二叔,非叔的腿会被打断的。”
秋禹宸根本没理他,非景煜倒是悠哉地很,如果不看地上那一滩汗迹的话,“别那么多废话,这竹子不结实,很快就断了。”
迟慕禹这才知道,原来,是打断这根竹竿才可以下来。
非景煜继续做,他虽然嘴硬,可自己究竟不是铜皮铁骨,若不是小黄帽过来打了一会岔,早都撑不住了。迟慕禹看他越来越没力气,连身子都快抬不起来了,而竹竿也开始乱舞起来,有几下甚至敲到了膝盖上,再看二叔,却是一点也不急的样子。索性心一横,看着那根竹竿子抡上来,他就将两条胳膊都伸过去,狠狠一拦,非景煜缩手不及,他手臂上就是两道血印子。
“你干什么!”非景煜厉声呵斥。
迟慕禹没说话,只是咬唇站在他身边,非景煜累得气喘吁吁,“滚一边去!”
迟慕禹摇头,他不说话,可是也不走。只要非景煜竹竿被带起来他就伸手拦住,用胳膊挨。
非景煜气得用竹竿子戳他,可迟慕禹拼着受疼,就是不动。
非景煜吊在单杠上骂,“什么时候轮到你过来,你还知不知道什么叫长幼尊卑。”
迟慕禹不说话,就背过身,冲着他站。我不是不知道长幼尊卑吗,我让你打。
可非景煜一重新做起悬挂来,他马上转过来就伸胳膊。
可这一次还不到非景煜缩手,秋禹宸已经一把将迟慕禹拉到一边,没说话,却是从非景煜手肘间抽出竹竿来,横七竖八地抽,非景煜倒吊在单杠上动不了,他各个地方都抽过去,甚至包括最柔软的腋下。每一竿都落得狠极了,非景煜双脚险些勾不住就掉下来。
迟慕禹看非叔被打得东倒西晃,也是冲过来要有难同当,却是被秋禹宸按在旁边跪下,“还没够吗!”
紧接着又是十几下,他下手太狠,非景煜实在撑不住,从单杠上掉在地下,可还来不及动,就又是一通竹竿,虽说避着要害,却是每一下都十足十的力气。
非景煜趴在地上被打得动不了,秋禹宸握着竿子一下一下抽在他后背上,竹竿已经裂口的头散得更大了,非景煜被打得在地上蜷着,秋禹宸依然没停手,“起来!”
他虽是命令,却根本没给非景煜爬起来的机会,非景煜挨着竹竿,却还要站,可才用手撑着向后跨了一步,蹲都没蹲起来竹竿子就抽在脚踝上,厚厚的运动服都被竹竿的散片划破了,再打时竿子顺着裂口散得更厉害。
非景煜实在是爬不起来,在地上跌跌撞撞,小黄帽不敢再忤逆二叔,只能叫他,“非叔!”
他父亲生起气来揍人也是不分轻重的,可是,却也没见他这么打过人,他只觉得这时候的非叔连墓镧牢房里受欺负的囚犯都不如,人家被一群人打,还能抱着头,非叔直直挨着打却还要撑着,而且,二叔明明是拿那根竹竿子练手的,竹竿已经裂到掌心握着的地方,他能看出来,每一个裂口都是均匀的。
秋禹宸等到手上的竹竿散得像灯笼穗子一样才停了手,冷冷道,“你的骨头和竿子谁硬!”
非景煜真是死不悔改,“呃,他散了,我还没散,呃,当然是——当然是我硬!”
秋禹宸看他明明手撑着地都站不起来,偏偏还是嘴硬,这个弟弟自己最明白的,也不和他生气,只是将竹竿跌了个拿在手上,“你的意思是,今天不拆你几根骨头,就不知道我是你哥了!”
非景煜狠狠掐了一把大腿,直起身子来,后背的伤是一片狰狞,“我没有。”
“跪好!”秋禹宸吩咐。
非景煜又掐了一把大腿,从地上跪起来,他膝盖上挨了好几竿子,哪里跪得住,只用手撑着地,又先把左手拿上来,掐住大腿,一狠心,又将右手拿上来,也掐住大腿,挺直了身子。
秋禹宸轻轻扶了下他肩膀,狠狠地一竹竿下去,非景煜还没来得及惨呼一声,秋禹宸已将竹竿扔在了地上,散了一地的竹条子。
非景煜受了这一下,又倒在地上,其实单是一根竹竿,他本不至于被罚到如此,可秋禹宸明明手上带着内劲,竿子裂地这么匀,怕就是给他教训。
小黄帽怕非叔出事,膝行过来扶他,非景煜当着孩子的面被哥哥罚得这么惨,虽然有些抹不开,但打了小黄帽脑袋一巴掌也就算了。从小黄帽记事开始,两个人总是有福同享有难同当的,上次是迟念,这次换了秋禹宸,也就那样吧,反正吃亏的总是自己就是了。
秋禹宸等非景煜撑着小黄帽肩膀站起来,才叫他道,“过来。”
非景煜以为他还要打,不争气地腿一软,秋禹宸真是恨不得踹他两脚,却是蹲下身子挽起他裤子,仔细摸了摸他膝盖,确信没事才放下心。他自己下得手自己心里有数,可非景煜自己敲得他就不敢保证了。虽然如此,却还是冷着脸。
“整好。”秋禹宸瞥了一眼散了一地的竹片吩咐。
非景煜不知道怎么整,就将这些竹片随便拨拢在一起了。
秋禹宸随口吩咐,“你给我从现在开始,跪到明天吃早饭。”
“是。”非景煜就知道,自己不和这根破竹子分出个高低来,哥哥是不会罢手的。只怕,明天早晨这竹片子还这么硬,自己的腿可是软了。
秋禹宸看他跪在正中,冷声道,“那边靠,不都是你的。”
非景煜于是又向左边挪,自己跪在零散的竹片上,膝盖刚一碰上去,也不由地埋怨,早知道刚才整得整齐点。
秋禹宸望向跪在一边的小黄帽,“你过来。”
迟慕禹不敢起身,又是膝行过来,待要也学非景煜跪在竹片上,秋禹宸却是道,“你起来。”
迟慕禹看了眼非景煜,站起身来,秋禹宸呵斥他,“小小年纪只知道逞英雄,我教过你什么!”
小黄帽低下头,“二叔——”
秋禹宸看他,“立身做人的道理,都还给我了是不是!”
小黄帽头埋得更低了。
秋禹宸道,“你非叔有你非叔的好处,可你学了些什么。三人行必有我师,后一句是什么。”
小黄帽狠狠咬了下唇,才低低道,“择其善者而从之,其不善者而改之。”
秋禹宸冷冷望了他一眼,直看得小黄帽一阵发寒,他最怕二叔失望了,“二叔,我知道错了。”
秋禹宸只是道,“我今天不重罚你,不过小惩大诫,留个教训。”
迟慕禹一直咬着唇,头都低得要断掉了,脸也一直红到脖子根,“是。慕禹明白,请二叔责罚。”
“嗯。”秋禹宸看他是真的知错,也有些欣慰。“鞋袜脱了。”
“是。”迟慕禹蹲下身除去鞋袜,露出一双白嫩嫩的小脚,胳膊上被非景煜打到的伤还痛着,可此刻,什么也顾不上了。
秋禹宸瞥了眼地上的半边竹条,“原地高抬腿一千次。”
非景煜看哥哥要小黄帽除去了鞋袜,以为要罚什么,没想到居然这么狠,还说只是小小教训,这些竹条都是被打散的,零乱地排在一起,有的立着有的躺着,他只跪着不动都痛得不行,又怎么能这么折腾。更何况,小黄帽还只是个孩子。“哥——”
秋禹宸没理他,只看着迟慕禹,“跑去别人家偷东西,罚你这双脚,委屈了吗?”
非景煜像是傻了一样,居然冒出一句,“就算偷东西,也是手拿的,和脚又有什么关系!”
秋禹宸淡淡道,“我希望,你是真的忘了,从前去桐城拔路灯,我是怎么罚你的。”
非景煜低下头,却是撇撇嘴,“罚过了又自己心疼,也不见得有什么光彩。”
当时非景煜和人打赌扛着一堆锄头铁锨跑去S市旁边的小镇桐城偷路灯,先将路灯挖出来,然后再头朝下底朝上埋进去,被秋禹宸知道了,罚他赤着脚背着鞋子扛着所有工具从桐城跑回来,直接从凌晨四点跑到第二天,桐城是小镇,路况不好,更何况,还背着几十斤的负重,跑跑停停,一直到第二天早上,非景煜都一直跟在他车旁边。等进了S市的范围,却是高速路,刚开始还好,尽管跑了好几个小时脚底都磨出泡来了,但总算不用再走疙疙瘩瘩的石子路,可还不到十一点,高速路就被太阳晒得像是能炸出烟来,非景煜那时候真的是步步莲花,比旧时裹脚的女人还惨,再到后来,脚上血泡也磨破了,跑一步就像是梅花鹿一样印一个小脚印,回头看一眼,不由得连心都揪起来,再过了一会,整个柏油路就烫得他根本没办法落脚了。最丢人的是非景煜跟着秋禹宸的车跑,不明真相的人指指点点也就罢了,收费站的工作人员还要见义勇为,非景煜只觉得一辈子也没有这么惨过。跑到后来,地上越来越烫,非景煜一辈子哪受过这种罪,实在跑不动了,秋禹宸就真的像古时候虐待战俘一样,用领带把他绑在后视镜上拖着跑。哪怕最后受不住晕倒了,一觉起来,也没看到哥哥的好脸色,还要穿上正装跟他去桐城道歉,而且,要亲手把拆掉的那些路灯装好。虽然哥哥那时候也在一旁和自己一样做事,还是免不了觉得委屈。
如今秋禹宸提起这件事,非景煜确实是吓坏了,脚底不比别的地方,即使他们经常练武,但也真的是养尊处优,脚上受罪,真的比哪里都难捱,尤其是,之后的无数天,哪都不能去,自觉禁足不够,又要写检查看书。非景煜虽说仿似一身的筋骨是朝阿凡达借的,可就地上那个高温,真是铁打的都能烤化了,如今想起来都心有余悸。
秋禹宸却没再理他,迟慕禹将裤子挽到膝盖以上,正要站到竹条上去,秋禹宸却站在他旁边,迟慕禹不知为什么,自觉退到一边,秋禹宸将非景煜肩膀一握,却是吩咐迟慕禹道,“拿一根竹条给我。”
“是。”迟慕禹蹲下去抽了一根竹条,非景煜肩膀被哥哥握着,只能虚虚地跪蹲着,膝盖稍稍离地却又无可依靠,比跪着还难受呢。只是他也不傻,趁着这时候连忙又将竹条拨了拨,可时间毕竟是太短,也来不及弄得太整齐。
迟慕禹恭恭敬敬地将竹条捧给秋禹宸,秋禹宸伸手接了,却有些气这孩子的不知好歹,连小非这种没有眼力价的都知道自己心意,就他,让他拿竹条他就拿竹条,犯错的时候怎么不见这么听话呢。可他到底是没有多说。眼看着迟慕禹光洁细嫩的小脚踩上去,将双手背在身后做高抬腿。
非景煜在一边跪着,地上的竹子被小黄帽踩得哔哔啵啵乱响,若不是他这边膝盖压着,恐怕有时候都要翻过去了。想起竹片子那么尖锐的棱,他都不知道哥哥怎么忍心,就让这么一个小孩子——
秋禹宸冷眼看着,迟慕禹认认真真地做高抬腿,速度很快,高度也高,每一脚下去,都是实实在在地踩在竹子上,那些散乱地竹条被踩到发出乱哄哄地响声,眼看着就有那么几根竹条篾片似的横在那里,迟慕禹落脚却是越来越快了,尽管他喘气的声音是越来越重。
一千次,这个数字,也太重了些。秋禹宸没再看,只是背过了身,负着手,手里拿着的依然是那根不粗不细的竹条。
非景煜趁哥哥转过了身,连忙用手将竹条按住,可秋禹宸大概是担心,转过去没几秒钟,就又重新转回来。
非景煜不敢再用手,只好将全身的重量压在膝盖上,将竹条按得紧紧的。
迟慕禹却是不知怎么的,脚突然一滑,身子斜斜地就落在了地上。秋禹宸连忙跨上一步,迟慕禹却是已经撑着地重新站起来了。
两只小脚又站在竹片上,所幸,秋禹宸没有再竹片上看到电影画面一样的血迹。
等这一千次终于做完,迟慕禹已经完全不知道自己还有什么感觉了,柔嫩的脚心生疼生疼,像是被又钝又利的刀子划过一样,他这会最大的希望就是能够坐下来,揉一揉自己受罪的脚心。尤其是,脚上已经划了无数细小的伤口,虽然不太明显,可自己亲身经受自然不同。
秋禹宸提着竹条过来,看着汗水湿透了衣服头发的小黄帽,等他气息稍稍平复了一些,才开口教训,“立身行事,无非站得直,才能行得正。你的脚都站不稳,又怎么走路。”
“是。”小黄帽暗暗揣摩二叔话中的意思,脚都站不稳,又怎么走路。此时此刻,别说是走路,他真是站都站不住了。
秋禹宸看他一眼,淡淡道,“手伸出来。”
迟慕禹知道是哪里错了罚哪里,偷东西,这两只手自然是跑不掉了,迟慕禹咬着唇等二叔发落,没想到秋禹宸却是绕到他身后去,用竹条狠狠抽了非景煜后背一下,“你是连跪都不会了!”
“是。”非景煜连忙答应着挺直脊背。
秋禹宸等非景煜跪好却又是一下竹片子抽到他屁股上,“屁股抬起来!软绵绵地塌着像什么样子!”
他站在非景煜身侧,又用竹条点了点非景煜,“抬头、挺胸、收腹、提臀,你的肩怎么放!”
非景煜随着秋禹宸指点调整跪姿,可究竟跪了这么久,也不是跪在平地上,稍稍一动,膝盖就被铬地生疼,秋禹宸刻意向后退了一步,看他怎么调整,上半身终于规整到差强人意,秋禹宸却是一竹子抽在他小腿上,“小腿两侧的肌肉怎么收,脚尖脚跟的角度,小非,你是在提醒我,这两年,真的太纵容你了吗?”

非景煜被哥哥这么用竹条指点着,一张脸真的不知道往哪里放了,受罚,本来就不是光荣的事情,记得哥哥刚带他的时候就和他说过,受罚的人本身容易气沮,所以无论罚站罚跪,动作稍稍一软就容易让人觉得畏缩,所以,无论罚多久,都一定要做好。可是如今,明明是以为已经调整好了的,可见,自己真的是在心里放松了。
秋禹宸倒也不再找他麻烦,只是站在迟慕禹身后,沉声道,“想清楚了?”
迟慕禹听着秋禹宸教训非景煜,自己脚下痛得冒火了却也连忙站得端端正正,如今连忙应道,“是。”
秋禹宸抬腕看了看表,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既然这样,先罚你倒立一个小时吧。”
“是,二叔。”
秋禹宸看迟慕禹用双手掌心撑在竹片上,咬着牙倒立起来,明显是因为手掌受力不均,立得不稳,秋禹宸仔细蹲下,用竹条贴着他掌跟轻轻向上捋,他人在迟慕禹背后,迟慕禹看不到他,却是明白他命令自己立直,因此也随着他手中竹条调整身子,可究竟人小,又是撑在一牙一牙的竹片上,秋禹宸轻轻握住他双踝,“肩膀不用太紧。”
“小腹收回去。”
“臀。”
“腿并紧。”
“身子不要晃。”
非景煜听着哥哥声音,并不严厉,甚至连语调都和当年教导自己时候一样,从来都知道,哥哥是个吹毛求疵的人,没被他亲手调敎过,真的很难体会那种辛苦。
“膝关节不能屈。”
“脚背,绷住。”
迟慕禹听着秋禹宸命令,其他的还好,可是一绷脚背身子就不住地晃,秋禹宸只是握住他足踝,要他自己调整姿势,自己则细细看着他脚上的伤。小孩子的脚尤其娇嫩,伤了一点就看得非常明显,所幸他罚得是高抬腿,虽然一千次,但是频率很快,除了疼之外,也没什么大的损伤了。
秋禹宸一只手握住迟慕禹足踝,一只手伸进口袋攥着沈默的手帕,想要替他擦掉脚上的竹屑,却终于没有动手,只是在他调整好姿势的时候淡淡道,“还有五十三分钟,先背一遍《家诫》给我。”说到这里,却是又用竹条点了点非景煜,“你的记性应该没有坏到已经不记得了吧。”

章 滨河13
秋禹宸一只手握住迟慕禹足踝,一只手伸进口袋攥着沈默的手帕,想要替他擦掉脚上的竹屑,却终于没有动手,只是在他调整好姿势的时候淡淡道,“还有五十三分钟,先背一遍《家诫》给我。”说到这里,却是又用竹条点了点非景煜,“你的记性应该没有坏到已经不记得了吧。”
非景煜心中“噔”得一下,这些训条守则之类,刚跟着哥哥的时候是被要求背诵了,但是后来,除了偶尔引用两句教训自己之外,也就没有被为难过了。他还记得学得第一篇就是嵇康的《家诫》,其时嵇康自知必死,因此在狱中留书给儿子,自是字字血泪,句句箴言。这一篇,也是秋禹宸自己非常喜欢的,教他的时候,真的是一藤条一藤条打出来的功夫,非景煜心中默念一下,应该还记得十之七八吧。
小黄帽倒立在竹片上,大概是因为头朝下的原因,声音有些闷,但好在喘息并不是很厉害,看来状况还好。
“他人无志,非人也。但君子用心,所欲准行,自当。量其善者,必拟议而後动。若志之所之,则口与心誓,守死无二……”
非景煜边听边在心中默记,还好,大概是当时被打得太惨,居然真的能再从自己大脑里拿出来。
秋禹宸也只是听迟慕禹背,时不时用手中的竹条替他导正身子,迟慕禹究竟是小孩子,刚才又罚了一千次高抬腿,现在手撑在竹片上,一开始还好,可越立着,身子的重量就像是被地心引力压进去一般,秋禹宸又严苛,手臂稍稍一点弯都会指正,迟慕禹紧张,背到中间便有些卡壳。
“若有所损废多,於今日所济之义少,则当权其轻重而拒之。虽复守辱不已——虽复守辱不已,不已,不已,虽复守辱不已,然、然——然——”小黄帽越急越慌,“对不起二叔,我想不起来了。”
这篇《家诫》的文字虽说不算生涩,可小黄帽究竟还是个孩子,背这些古文也免不得会有短路的时候,更何况如今身受责罚,秋禹宸又一直在旁边,空气本就被压在一起,只一停下,就难以接应。
非景煜听他第一下磕巴就吓了一跳,当时自己背这一篇时,略略犹豫一下,藤条立刻就上身了,并且,因为没有主动请罚还加罚负重十公斤。如今看哥哥一直没有说话,对小黄帽倒不那么不讲理,一心只盼着他想起来,自己又不敢提,生怕弄巧成拙反带累了他。可如今听他终于说出背不出,真的是冷汗涔涔直落,生怕哥哥一生气,就是劈头盖脸的一场竹条子,还会因为挨打的时候身子乱晃再加罚。每次都是这样,本来五十下的,最后能变成一百下加无数体能已经是哥哥心情好了。非景煜想到这里,就不由得替迟慕禹紧张,倒是小黄帽自己虽然局促,却没有什么不安。
秋禹宸虚虚看了非景煜一眼,“继续。”
非景煜连忙道,“虽复守辱不已,犹当绝之。然大率人之告求,皆彼无我有,故来求我,此为与之多也。”他背了这一句,就重新看秋禹宸,秋禹宸的声音并不是平素的那种,而是道,“你也记不起来了?”
不知是故意还是无意识的,秋禹宸轻轻抖了下手腕,非景煜居然条件反射似的立刻伏下身子,他本是跪着,如今跪趴下来倒也方便,手立刻放在腰上,待要再解皮带,却突然回过神来,有些犹疑,试探着叫一声,“哥——”
秋禹宸不重不轻地给了他屁股一下竹条子,“起来继续。”
非景煜长长出了一口气,迟慕禹原本还没搞清楚什么事,如今也不禁为二叔积威之深所慑,看来,二叔还真的算是疼自己了。
“自不如此,而为轻竭。”从这句开始,便一直往下背,可究竟是年深日久了,背到“或有小是不足是,小非不是非”便停了下来。
秋禹宸还记得当时他和自己怄气,就是这一句,一定要念成“小非不姓非”被自己打到三天不能下床,甚至因为不方便用马桶就强着不肯吃东西。
非景煜经历惨痛,此刻又重罚在身,倒是来不及把这种事当成记忆回味,只在停下来的时候就重新摆好姿势,认错的语言也是程式化的,他虽然倔强又偏执,可小黄帽在这里,他怎么也不愿意忤逆哥哥的,因此一切都做好,也有他的乖觉在。当然,裤子是没有自己再脱的。
秋禹宸却是没看他,“嗖”地一下,竹条子就抽在了小黄帽屁股上,小黄帽意识不到,身子晃了一下,秋禹宸却是立刻握住他脚,竹条就危险地停在他腰腿之间的位置,“继续。”
迟慕禹虽然错愕,但好在刚才非景煜背的时候也跟着在心里默念,因此这一句是想得起来的,接过去之后,就没有停顿,一直背到结尾,可秋禹宸什么时候放开他的脚,他就完全不知道了。
直等到迟慕禹背完,秋禹宸才对非景煜道,“起来吧。”
非景煜一直咬着牙分开腿保持着塌腰耸臀的标准跪姿,虽然没有褪裤子,可姿势本身已经够羞辱,秋禹宸这时赦免他,也真是松了一口气。
可这口大气还没来得及透出来,秋禹宸已经道,“刚才那一遍,听清楚了?”
“是。”其实,从后来开始,非景煜一直跪趴着,他前面被秋禹宸指责跪姿不准确,如今自然要尽量维持受罚的姿势标准,跪在竹条上,真是连衣角都没有颤一下,迟慕禹后来背的,他也只是灌灌耳音,并没有很清楚。可回话就是回话,他要直接说我没听那不是讨打。
秋禹宸也没去考证他这个是的含金量到底有多高,只是道,“慕禹还有三十七分钟倒立,完成之后再做六小时马步就可以回去休息——”
非景煜听到这里连忙道,“哥,你刚才已经罚过慕禹高抬腿了,他还是小孩子,这些竹片这么利,六个小时怎么可能坚持下来——”
秋禹宸却没有接他这句话,“小非,你在哥心里,永远只是个孩子,做错事闯祸也是应该的,实在做错了,也不过是拎过来脱了裤子几巴掌。”
非景煜轻声叫道,“哥——”
秋禹宸没让他说完,“可是小非,你是孩子,慕禹和慕宸呢?”
非景煜垂下头,“我不是故意的。”
迟慕禹忙道,“二叔,这件事——”
秋禹宸冷冷呵斥,“撑好!”
非景煜低声道,“不关你的事,不要插嘴。”
迟慕禹不再说什么,乖乖撑好,只是在心里替非叔委屈,秋禹宸接着道,“我知道你不是故意的,你若是故意的,现在也不必跪在这。”
非景煜心想自己的确是不该连累两个孩子,带他们闯祸,又无力回护,慕禹还好,一直在自己身边,乔熳汐手那么狠,不知道慕宸现在怎么样了。想到这里,也不觉得自责起来,低声道,“小非知道了,我——”他停了一下,看到小黄帽在旁边,低声道,“小非愿受重责。”
秋禹宸很少听到他说这么程式化的句子,知道他自己心甘情愿给小辈做规矩,总算有几分叔叔的觉悟,也算是有点欣慰,却是问他道,“刚才的《家诫》记熟了?”
非景煜抿了抿唇,他如今保持着跪姿不敢动,局促的时候只能用脚趾扣着鞋底,“没有。”
秋禹宸沉声道,“重责?”语中带着几分讥诮之意,说得非景煜一阵发寒。
秋禹宸却没有要言语威胁,“罚你,自然是你该受的。我不会姑息,也不会故意挑错。给你十分钟,和慕禹一起把《家诫》记熟了。”
“是。”叔侄俩个一起答应。
秋禹宸嗯了一声,却是提着那根竹条站在非景煜身侧,这次是直接将非景煜稍稍放松的部位打到标准,“从现在起,给我恢复从前的规矩。既然通通都忘了,我也不介意再帮你想起来。”
非景煜连忙应是,“小非记得。”
秋禹宸又看了一眼迟慕禹,“这一篇是什么时候背的。”
迟慕禹倒立太久,声音有些急促,“是上个月。”
秋禹宸这回却是看都没看他一眼,“自己知道怎么做。”
迟慕禹还没来得及应是,秋禹宸已经是一竹条抽在了非景煜背上,非景煜连忙道歉,秋禹宸只随意嗯了一声,便是又重新握住迟慕禹足踝,就两个字,“撑好。”
紧紧地一竹子,狠狠地落下去,迟慕禹多亏是被他握住才没有跌倒,可屁股上就像是被滚烫的热油淋过去一般。
“是。我会督促慕禹的。”非景煜连忙补一句。
迟慕禹也只能委屈地答是。
秋禹宸没再说话,仔仔细细看了看表,转身离开了。
直等到秋禹宸远到根本不可能听到他们两人说话,非景煜才打断默背《家诫》的迟慕禹,“脚没事吧。”
迟慕禹毕竟是孩子,况且,他和非景煜疯惯了的,也不装坚强,“疼。”
非景煜低声道,“哥的脾气就是这样,忍一下吧。这个竹子太厉害,真怕跪到明天腿就废了。”
迟慕禹安慰他道,“不会,上次我爸惹我父亲生气,跪在卵石上两天,修养一下就好了。”
非景煜到底是担心他,自己一向是挨惯了的,可他就是在成熟懂事,也不过是个不到四岁的孩子,“胳膊上的伤,我出手太重了。”
迟慕禹轻道,“那个没什么,就是竹子不平手压得疼,胳膊太酸了。”
非景煜摇头道,“没办法,我本来以为哥对你不会这么狠的。”
迟慕禹道,“二叔对我很好了,倒立前都没有打我手板,已经是手下留情了。”
非景煜叹气,“也只能这样了。算了,背书吧。”
于是,两个人开始背书,互相提点,却是在“是以宜备之深也”一句怎么也接不下去了,刚才明明背过的,如今却是两个人都挂在那里,明明记得下面说了什么道理来,还论证了不少,可漏了那一句就拉下一大段,越想就越想不出。非景煜只能暗暗打定主意,待会哥哥过来检查就自己先背,背到这里,无论怎样也要想个办法要哥提一句的。这句他记得非常清楚,甚至连在书上哪一行都知道,而且后面的,是很有名的,只要哥哥一提,慕禹一定就记起来了。
秋禹宸一个人站在训练馆门口,不知心中在想些什么,这会的太阳还远远挂在天上,虽不是夕阳西下的好景色,却也别有一番韵致。两个孩子的事,就像是,豆腐上闷着一层纱布,纱布上却撒上一把沙,若要将纱布揭起来,豆腐必然是灰了,可若不揭,却总归是——
正在这时,却看到沈默手中抱着小蓝帽过来,秋禹宸连忙走过去,无论怎样,看到小默心情总是好的。
小蓝帽的一张脸红扑扑的,看到他待要下来,却痛得抽住了小脸,沈默狠狠瞪他一眼,秋禹宸也只能道,“不用下来行礼。”
“谢谢默默爹爹,二叔真好。”小蓝帽咬住了沈默耳朵。
秋禹宸心道,“你倒乖觉,知道不是我惯着你。”
沈默握住小家伙小手,柔声问他,“疼了吗?”
小家伙摇头却是又点头,然后就将双手捧着的一只大杯子送到秋禹宸面前去,沈默解释道,“禹落哥叫人送汤过来,小蓝帽说要和哥哥一起喝。”
秋禹宸接过杯子,却是用另一只手臂揽住沈默胳膊,“不用了,慕禹还有事。”
“爹爹——”小蓝帽小脸一下子就白了,连忙委委屈屈地摇着沈默脖子。他自己小屁股才挨过打,这样一闹,就又疼了。
沈默轻轻顺着小家伙脊背,却是对秋禹宸道,“好。我先抱小蓝帽回去,然后来这找你。”
“小默。”秋禹宸沉下脸来。
沈默不想在孩子面前和他发脾气,只是亲了亲小蓝帽脸颊,“不打扰你二叔做事,先乖乖和爹爹回去,待会我们和哥哥一起搭城堡。”
“嗯。”小家伙也很听话,“二叔再见。”
秋禹宸轻轻叹了口气,待要说什么,沈默却已经和小蓝帽有说有笑的走了。
秋禹宸心算着,想来小默应该会正好在十分钟的时候过来吧,他真不知道应该怎么办。看小蓝帽这样子,熳汐哥应该是罚过他了,小默不知道心疼成什么样呢,要是再看到小黄帽,他真不知道该怎么交代才好。
没想到,沈默来的居然比他预想的还要快,他回去的时候抱着小蓝帽不会快走,如今却是疾步跑过来,秋禹宸听得他大口喘气,也只能摸出手帕来替他擦汗,“什么事需要这么急。”
“你叫小黄帽出来。”沈默完全不给他迂回的机会。
“小默。”秋禹宸又重复一遍他名字。
“你管教孩子是应该的。你让他出来,我看一眼,只要没有过分,我立刻就走。”沈默干脆地很。
“小默。”除了这两个字,秋禹宸真的不知道还能说出些什么。
“如果你没有委屈他,我自己回去和小蓝帽说默默爹爹是小狗说话不算数。”沈默抬眼看他,与十七岁时如出一辙的倔强。
秋禹宸看了看表,“对不起小默,我先进去一下。”
“嗯。”沈默并不是不讲理,就站在门外等他。
秋禹宸走进来,看非景煜和迟慕禹依然保持着良好的姿势,只是问道,“记熟了?”
非景煜急道,“我先来。他人无志——”
秋禹宸冷冷打断他,“我让你背了吗?”
非景煜低下头,秋禹宸又是瞥了他一眼,“既然你这么心急,我就给你个机会。”
迟慕禹一呆,非景煜想都没想,“谢谢哥。”
秋禹宸微微点头,“我说过,会罚慕禹六小时马步。你现在把《家诫》从头到尾完完整整默一遍给我,如果一个字都没有错,我就许他罚马步的时候穿上鞋袜。”
非景煜道,“谢谢哥。”
迟慕禹却是叫道,“非叔——”他当然知道没有那么简单,《家诫》原本就要背的,又怎么可能有这种好事。
秋禹宸却是问非景煜道,“从前叫你默写是什么规矩?”
非景煜道,“一个字一下手板十下藤条,一个标点两下手板二十下藤条。”秋禹宸总认为古文句读最是关键,因此标点比错字罚得还重。
秋禹宸点头道,“你自己选,背还是默。”若是背,自然就没有标点的问题,错得几率也会小些,可若是默写的话,非景煜不知要长几个屁股才算。可非景煜倒是真以为自己有八个屁股,想都没想就道,“我默。”
迟慕禹急道,“非叔,根本不可能一字不错的。”
非景煜想了想,自己也知道这个几率真的是太小了,却还是道,“没关系,知其不可而为之嘛。”说到这里还自嘲道,“我居然也会掉书袋了。”
秋禹宸捡起竹条,轻轻点了点地,“开始吧。”
说着就扔了一个记录训练数据的本子给他,非景煜将身子伏下去,才拉了拉纸笔,膝盖却是疼得一抽,低下头再默时,看到哥哥又出去了。
沈默的表情很难看,秋禹宸还是用没创意的爱称开头,“小默,慕禹做错事——”
沈默道,“慕禹做错事,你罚他是应该的。就像我知道哥罚小蓝帽是理所应当,所以哪怕知道哥下手很重小蓝帽几天都走不了我也忍着不劝,对慕禹也是一样。对小非,也是一样。”他刻意没有叫非景煜非师兄,看来这次是端出秋禹宸未婚夫的身份和他谈话了。
秋禹宸只是应了一声。
沈默道,“所以,小蓝帽求我,我也没有立刻过来。因为我知道,迟大哥生性潇洒不羁,浴巾又不喜欢约束孩子,你多管教小黄帽,也是为他好。”
秋禹宸点头。
沈默却是道,“可是,管教和虐待是两回事。小黄帽今天去偷东西,虽然也算不上偷,你打他几下手板,再罚他抄什么论语家训,讲讲道理,要他懂得下次不会要他记住下次不敢,这就算是教他。可是,如果你罚他几十下藤条跑几万米或者做一整天吊环,会不会,有些太过了。秋,小黄帽就算比别的孩子早熟,可是,他究竟还是个孩子。还有小非,小非他不怕打,而且,你现在已经打到他不怕,可是,他也有自己的限度,每次罚到几星期下不了床或者拖到医院才能缓过来,可是,有效果吗?”
秋禹宸轻轻叹口气,他知道沈默说得没错,尤其是对小非,可到底只是说了句,“我没有罚慕禹到脱力。”
沈默轻轻咬了下嘴唇,“你叫慕禹出来。”
秋禹宸道,“小默。”
沈默望着远方,“你已经,有差不多两年没有罚过我。如果今天,我说得不对,那我回去拿家法出来,任你处置。”
秋禹宸实在是没办法,只能道,“小默,别为了这种事和我怄。”
沈默看他,“从我一开始过来到现在,你根本没有一点让步的打算,只想着如何打发我回去,秋,那你让我用什么方法和你谈。是不是要像小蓝帽拽着我衣角一样拽着你衣角,还是要像谍战片里一样送香吻用美人计。”
秋禹宸听沈默话说得重了也是吓了一跳,“小默,别生气了,是我不对。小黄帽——”秋禹宸又叹了口气,“是罚得有些重了。”

章 滨河14
沈默看他,“从我一开始过来到现在,你根本没有一点让步的打算,只想着如何打发我回去,秋,那你让我用什么方法和你谈。是不是要像小蓝帽拽着我衣角一样拽着你衣角,还是要像谍战片里一样送香吻用美人计。”
秋禹宸听沈默话说得重了也是吓了一跳,“小默,别生气了,是我不对。小黄帽——”秋禹宸又叹了口气,“是罚得有些重了。”
沈默没理他,秋禹宸轻轻拢他在怀里,沈默也没拒绝,秋禹宸赔小心道,“没什么的,只是罚他做了高抬腿和倒立。小黄帽和小非,心里根本都不觉得偷东西是错事——”
沈默轻轻嗯了一声,“有可能,毕竟,迟大哥就不觉得。”
秋禹宸笑了下,“迟大哥未必是不觉得,只是觉得我会管他,所以就不说什么了。”
沈默点头,也觉得确实如此,低声道,“观念的事很难改变的,他们都会慢慢长大,等大些就好了。”
秋禹宸轻轻摇头,“慕禹倒也罢了。只是小非,明明比你还大一岁。这孩子——”他说到这里,自己却是嘴角噙笑,这个弟弟,真是,打他都不对。
沈默知道他心中委实疼这两个小家伙,因此也道,“既然这样,秋,就当我替他们两个求情好不好。”
秋禹宸没说话,沈默道,“你说是只罚小黄帽做了高抬腿和倒立,如果真的只是这样,又为什么不让他出来。孩子还小,要慢慢教,你罚小非难道不重吗?越是罚,他越是不怕。”
秋禹宸起身道,“那你先回去看小蓝帽吧。我再想想。”
沈默站起身,却是轻轻拉住了秋禹宸手,秋禹宸笑着吻他眉心,“我知道了。”
沈默瞪他一眼,却是替他揉了揉疲惫的脸,“凡事别太为难自己。”
秋禹宸心中一阵甜蜜,“放心吧。我还要留着他们替咱们结婚做苦力。”
沈默狠踹他一脚,转身走了。
等秋禹宸折回来,非景煜却是默得更辛苦了,可他看着哥哥越走越近,却是索性停了笔,多少都是这样,又何必垂死挣扎。
秋禹宸才刚走到近前,还没来得及开口,迟慕禹却已经叫道,“二叔。”
秋禹宸停步,索性听听他要说什么,迟慕禹轻轻抿了抿唇,他毕竟是个孩子,这将近五十分钟的倒立早已逼得他汗流浃背了,如今只是撑着一口气。“二叔,非叔他是为了我才答应默写的,如果非叔默不好,我愿意,代他受罚。代人受罚,应该是罚双倍,那我就替非叔分担五分之一,我算过了,五分之一再翻倍,大概也暂时可以承受得了。如果能不影响功课,就最好,如果要耽误,那我也一定努力,补回来。”
秋禹宸没理他,只是望着非景煜,“写好了?”
非景煜道,“没有。”
秋禹宸看了下表,“再给你八分钟。”他说到这里,却是将迟慕禹双腿又扳了扳,“最后的时间,不要前功尽弃。”
“是。”迟慕禹心中思摸着,也不知二叔是什么意思,只是觉得努力做好是最重要的。还好,手臂已经过了最痛苦的时段,如今是开始麻了,至于两只手,早都已经忘了是自己的了,就算是有竹条子嵌进去,回家请父亲拿出来就是了。
非景煜原本觉得多几分钟少几分钟也无所谓,可一听迟慕禹的话,立刻就后悔了,如今也绞尽脑汁在想,好容易记起那一句,一个兴奋,膝盖被狠狠铬了一下,却是连忙补齐。又检查一遍,好在这篇的标点不用自己标,只是忖度着点出来就是,错得是难免会有,但也比刚才强多了。
正疑惑着究竟是句号还是逗号,背上却着了狠狠一下竹条,听得哥哥道,“下来吧。”
非景煜还没觉出痛来,就看到小黄帽像一片纸似的,一下子就倒下去,秋禹宸连忙伸手接住,他心里着急怕摔到孩子,立刻就跪在了竹子上,一时不防,被狠狠铬到,却是将小家伙拢在怀里。非景煜也是着急了,连忙叫道,“小黄帽小黄帽。”
秋禹宸叱他,“喊什么!”说着便轻轻揉他的头,却是又呵斥道,“门口有小默拿过来的水和粥,还不快去!”
非景煜在竹条子上跪了那么久,一时又哪里起得来,连滚带爬地过去,却听得小黄帽轻声叫,“二叔——”
秋禹宸轻轻点了点头,口中却甚是严厉,催促探头过来的非景煜,“快点!”
非景煜忙一瘸一拐地过去,回来的时候,却看到却是秋禹宸抱着小黄帽靠着单杠坐着,秋禹宸接过水喂小黄帽,非景煜将粥桶放在一边,又重回竹片子上跪了。
小黄帽喝了两口,就推了水过来,“非叔。”
秋禹宸将水接过来放在地上,又是打开了粥桶,盛在粥桶自带的小碗里,他认得出其中有几样大枣、川穹、当归什么的,煮的浓浓的,虽带着药味却是很香,于是吩咐小黄帽,“吃一口。”语气虽不算温柔,倒是很听得出关心的。
小黄帽累得根本没有力气动,别说是胳膊上还挨了几下,就只是一个小时的倒立手就抬不起来,秋禹宸看他实在难受,却是回过头,“还跪在那干什么。”
非景煜连忙起来,口中却是道,“哥又没叫我。”
秋禹宸也懒得骂他,“先喝点水、别喝太急了。”
非景煜心满意足地抿了几口,却是将小黄帽胳膊抬起来使劲揉搓,还没揉两下,却是从口袋里摸出一大块巧克力来,显然已经扁扁地了。
巧克力化得非常难看,可好歹也算补充点能量,非景煜喂给迟慕禹吃了口中还道,“我爸总算也做了件好事。”说到这里,却是忍不住,腿一软,也坐在地上。
秋禹宸将小黄帽交给他抱着,自己却是脱了外套扔给他,“别坐地上。”
非景煜哦了一声,将哥哥的衣服垫在屁股底下,心想,屁股啊屁股,可算是报一次仇了,狠狠坐。
秋禹宸蹲下来,拉过迟慕禹手臂,揉捏着几个穴道,迟慕禹痛得受不住,狠狠咬着非景煜肩膀,等秋禹宸要换另一只手的时候,却是吓得不自觉地一抖,秋禹宸又是一阵心疼,却还是拉过他手臂,仔细按过,这才又把粥碗端过来,这次却是没有喂他,沉声命令道,“手臂还是要活动一下,自己吃。”
迟慕禹原本手早都麻了还不太难捱,可这样一下,又是要胳膊一弯一直地舀饭吃,痛得哪里坚持得住,现在只想着若能马上睡一觉,就算是抄一百遍《曾文正公家书》都认了,可偏偏二叔一直盯着,虽说这粥地滋味不错,可这么吃,就和受罚没什么两样。
更何况,那个粥桶里带的勺子很小,一次也舀不了多少,稍稍恢复了体力,脚底的伤就更疼了,喝了一小半,却是再也喝不下去了。
秋禹宸一直蹲在他身边端着碗,看他一勺一勺地舀,喝粥就像受罪,却是一直没有说话,等到小黄帽实在不动了,秋禹宸却是吩咐非景煜将小黄帽换一个方向抱。
刚才是右手还好,如今换了左手过来,连勺子都握不住,抖抖嗲嗲地伸进碗里,却是实在稳不住手臂,立刻就洒了出来,等他再舀第二勺,却是抖抖抖抖抖到了非景煜口边,“非叔——”
非景煜喝了一口,“先顾你自己吧。”

秋禹宸却是一伸手就握住了迟慕禹手腕,迟慕禹手一抖,勺子就掉在了地上。
“怎么回事!这么长一道口子,自己不知道吗!”秋禹宸厉声责问!
迟慕禹这才摊开手,却是看到掌心一道差不多5厘米的伤口已经结痂了,原来是弄破了,怪不得那么疼呢。
“啪!”
迟慕禹正在发愣,秋禹宸却是狠狠一巴掌,拍在他手上,迟慕禹小手立刻就红了,秋禹宸自己也被震得掌心生疼,“回去之后领二十手板子,看看你知不知道疼。”
迟慕禹被打得一愣,又见二叔生气,心中也有些委屈,又不是我自己要弄破的。
秋禹宸看他垂下头,可明显是不服气,也没再纠缠,只是重新端起碗来,“三分钟,给我喝得干干净净。”
迟慕禹也是个倔脾气,本来胳膊又酸又疼,抬都抬不起来,可如今竟是端起碗来,咕嘟咕嘟一气儿灌下去,灌完了还不算,甚至把脸扎进碗里去,可还没来得及伸舌头,却突听得“哇”地一声,刚才喝得全都吐了出来,秋禹宸心急,看他不对就立刻拢住,却是吐得他一身都是。
秋禹宸吓坏了,也顾不得擦,倒是连忙替他拍着脊背,又对非景煜道,“我衣服里有纸。”
非景煜连忙拿纸和手帕出来,秋禹宸替小黄帽轻轻擦嘴,待要数落喝那么急干什么,又记起来是自己催他,一时连脾气也发不出来,沉着一张脸,一句话也不说。
等到替迟慕禹收拾的差不多了,才脱了自己被吐得脏兮兮黏乎乎的衣服,他本来就是一件T恤罩着件薄外套,如今再脱,就只剩一件运动背心了。
非景煜待要拿外套给他,他却只是道,“水。”
又喂迟慕禹小小地喝了口水,这才问道,“好些了吗?”
迟慕禹偷眼看二叔神色,确定了他没有要掌嘴四十下,终于点点头,却是突然道,“师叔做得粥我都给吐了。”
秋禹宸有点不高兴,迟慕禹却是回头看非景煜,“我父亲要可惜死了。”
秋禹宸没说话,从非景煜怀中将他抱起来,“还能走吗?”
非景煜心中暗骂:想要慕禹自己走又抱他干什么。
迟慕禹嗯了一声,“非叔,你帮我拿下鞋袜好不好。”
非景煜道,“别走了,让二叔抱你回去休息。”
迟慕禹却是摇头道,“不行。我还有六小时马步没有罚呢。”
秋禹宸抱着他给了他屁股狠狠一巴掌,“先给我回去休息!从明天开始,每天两小时马步,一直到你回墓镧为止。”
迟慕禹被他打懵了,只道,“是。”心算一下自己还有十二天才回去,加上父亲要每天做得,就是一天一共要做五个小时马步了。不知道是不是要加在一起罚。
秋禹宸看了一眼非景煜,非景煜正弯下腰捡迟慕禹放在地上的鞋袜,秋禹宸看他动作明显不方便,就知道他也伤得不轻,而且,他宁愿忍着疼也不肯把膝盖弯下去,“你膝盖伤着了。”
非景煜捡起鞋袜来,“我不知道。哥先带慕禹回去吧,小非不偷懒。”
秋禹宸道,“把那些竹条都收拾好,拿到我书房。”
非景煜轻声叫道,“哥——”
秋禹宸冷声道,“带上你的默写,今晚,给我把日常训条上所有的文章按着编号抄一遍,明天你和慕禹一起上经典课。”
“啊?”非景煜一惊。
日常训条是非景煜的笔记本,上面记着秋禹宸要他默写下来的所有家训家书什么的,不知多少年没有摸过的东西了,这也就罢了,居然要和慕禹一起上课。那个古板的家庭教师,只会拿着些四书五经似的死人破烂折腾人,自己这么大了,还和小孩子挤在一起,这张脸要往哪搁啊。可现在这样子,要是顶嘴,说不定变成把所有的文章默一遍,因此,非景煜也只能抱着一堆破竹条拎着迟慕禹的鞋袜跟在哥哥身后一瘸一拐地向前走。
才走了几步,就看到沈默站在训练馆门口,一看这样子,就知道小黄帽伤得不轻,可到底是知道秋禹宸难得抱他的,也没有说话,只是接过非景煜手上的小鞋,也顾不得问粥的事了。
文禹落一向是很少下厨的,就算是偶尔动手去做,也只是乔熳汐喜欢的口味,小蓝帽能吃到的机会很少很少,可即使这样,他也把父亲送来的所有东西都拿来给哥哥吃。
秋禹宸一见到沈默,却是将小黄帽放下来了,“小非。”
“哥——”
“把他的鞋袜拿给他。”秋禹宸命令道。
沈默一抬眼,“小黄帽的鞋袜在我这里。”
秋禹宸低下头,“自己过去穿好。”
迟慕禹可是真委屈了,光着两只小脚丫就跑过来,也顾不上疼,踮起脚尖,“默默爹爹——”
沈默看小黄帽一张小嘴扁扁地,不知有多可怜,可在孩子面前也不好和秋禹宸发脾气,只是笑着哄他,“小黄帽真坚强,默默爹爹帮你穿好不好。”
迟慕禹摇摇头,“不用。”
沈默见到两个小帽子就是说不出的开心,将他抱起来,“这么凉别在地上踩着,袜子脏了,不能穿了,好啦,默默爹爹抱抱。”
说着就将小黄帽打横抱在怀里,还伸手渥着他小脚丫,“脚冷了要生病的。”可话才说到这里,却是声音一冷,“脚上怎么回事?”他一触手,摸到的就是细碎的竹屑,“秋!”
秋禹宸转身,沈默将孩子塞进他怀里,自己却是半蹲着身子仔仔细细查看他脚底,立刻就问道,“你在哪罚他做得高抬腿。”说着又望向非景煜手中的竹片,“不会是竹子上吧。”
“竹子上。”他仔细看过,就发现迟慕禹脚底细小的伤口,于是,又立刻补上这一句,“是竹子上。”
他连着说了两遍,秋禹宸也吓了一跳,沈默却是拉过迟慕禹小手,“倒立也是在竹子上。”
非景煜看气氛这么僵,故意大声道,“还有二十下手板,每天五小时马步,再加背诵还没罚。”
秋禹宸道,“什么五小时马步。”
非景煜的表情非常夸张,“迟大哥三小时,这边还有两小时。这练出来,以后就是一代宗师,人中马步迟慕禹。”
沈默根本没理非景煜,只是自己将小黄帽抱起来,轻轻揉揉他脑袋,“二叔是怕小黄帽不乖,变成坏孩子,他不是故意的。小黄帽快和二叔道歉,说慕禹知道错了,以后一定听二叔的话。”
迟慕禹低下头,却是小鼻子都皱起来了,拧着脑袋不肯说话,沈默抱着他,轻声哄他,“乖,把小手伸出来,和二叔说,小黄帽不该随便藏师叔的东西,二十下手板是应该的。”
迟慕禹还是低着头,沈默用自己脸颊蹭着他脑袋,“小黄帽最懂事了,听话。二叔和你父亲一样的,罚你马步都是为你好。教过的东西背不出,你二叔当然生气了,乖,二叔喜欢小黄帽才罚小黄帽的。”
非景煜在旁边听着,心里酸酸的,迟慕禹终于回过头,颤巍巍地伸出两只手来,“我错了,我不该偷东西,不该不会背书,不该只知道玩,二叔罚我是应该的。”
沈默大大地亲了迟慕禹一口,“小黄帽真勇敢,父亲一定是最喜欢勇敢的小黄帽了。走吧,陪默默爹爹去找小蓝帽,给弟弟做个榜样好不好。”
“慕宸疼吗?慕宸的粥。”小黄帽轻声对沈默耳语。
沈默笑着,“好,爹爹带你回去拿。不给你二叔喝。”
秋禹宸眼睁睁地看着沈默从他身边走过,连余光都吝啬扫过来,突然叫了一声,“小默。”
沈默停步,却没有回头,“有事吗?”
“等回去,能不能先到我们卧室来。”
“咱们快点哦,回去还有点心,最好吃啦。”沈默根本没有理睬只剩下一件背心的秋禹宸,抱着小黄帽径直向训练馆去了。

章 滨河15
秋禹宸看非景煜跪在地板上认认真真地铺竹片子,这个弟弟,总算是长了点教训了,这次是把竹子光的那一面放在上面,一条一条码好,虽然不说话,可看起来也像是知道错了的样子,因此叫他道,“小非。”
“哥。”非景煜回过头,膝盖还在地上跪着。
“过来。”秋禹宸在书桌后坐着,非景煜撑着地站起来,秋禹宸等他过来却是点了下头,“裤子挽起来。”
“哦。”知道哥哥没有折磨自己的意思,非景煜也是弯下腰将裤管卷起来,不看还好,一看就让人心疼,裤子根本揭不起来,非景煜试探着向上一拉,就揭下来一块痂,两边膝盖早都磨破了,腿上都是深深浅浅的印子,秋禹宸轻轻摇了摇头,“你是真不知道疼。”
非景煜扁嘴道,“哪有。我疼得眼睛都快被冷汗蛰坏了,就是不敢说。”
秋禹宸看他这副可怜兮兮的样子,也只是道,“去你房间。”说着就接通安管家吩咐他叫陈医生过来。
非景煜轻声道,“没事。”
秋禹宸似重非重地呵斥一句,“快走!”
非景煜于是在哥哥的押解下回房间去,一进门,一个后仰就把自己摔在软绵绵的大床上,非景煜的房间是秋家装饰最奢华的一间,所有家具的摆放都满足懒人的需求,如今非景煜四仰八叉地躺下来望着星空一般绚烂却又绝不刺目的天花板,晃了晃他酸疼得腰。“现在要是趴着就好了。”
秋禹宸顺手就把他翻过来,给了他屁股狠狠一巴掌,“不揍你就不舒服。”
非景煜道,“本来,如果现在是趴着进来,就可以休息了,躺这么一下,马上就有一整本的家训要抄。”
秋禹宸道,“你是愿意抄一整本的家训,还是愿意让我检查你的默写。”
非景煜想了想,“还是抄家训吧。”
秋禹宸轻轻摇头,“真是惯得你。”
非景煜偏过头来,“哥,我就算了,反正也是你打出来的。可是慕禹还那么小,你罚他做那一千次高抬腿,我心都一颤一颤的。”
秋禹宸突然冷下声音,“这件事不用你插嘴!”
“哦。”等待医生的时间,非景煜总是胆子格外大的,反正哥哥不可能在外人面前把自己剥干净打吧。
秋禹宸拍拍他后背,“起来把衣服脱了,让陈医生看看,哪些伤需要上药。”
非景煜摇头道,“不用了,都没破。”
秋禹宸知道他不愿意,也不勉强,只是想着等医生走了自己替他看。
正想着却听到有人敲门,秋禹宸起身去开,却看到是文禹落拎着一只藤箱站在门口,连忙道,“禹落哥。”
文禹落轻轻点点头,“陈医生在看慕禹,我来看看非少爷。”
“小非。”秋禹宸叫他。
非景煜有些不情愿,却还是从软绵绵地大床上爬起来站好行礼,“夜公子好。”
文禹落微一点头,算是受他一礼。他惊才绝艳,号称天下第一杀手,又医术高明,从来都是别人求他,他可没什么事求人。真在江湖之中,对他服气地怕还要比对乔熳汐尊敬地多些。他同陆栀希非罹一向是平辈论交,非景煜就算骄纵,也不得不给他几分面子。毕竟,这还是个现实的世界。
“禹宸。”文禹落比非景煜高一辈,也不愿总是占他便宜,因此叫秋禹宸吩咐他。
“小非,衣服褪了给禹落哥看看。”秋禹宸知道文禹落性子非常淡,要不是沈默求他,他绝不会纡尊降贵来看非景煜的。因此这孩子虽然执拗,可也一定要请文禹落替他看伤。小非的身体虽然一向都很好,可他总是这么折腾,也难免让人担心。
非景煜回头看哥哥,秋禹宸又点了点头,他也不愿拂了哥哥的意,索性褪了内衣,露出新伤叠着旧伤的后背,文禹落远远地看了一眼,轻轻摇了摇头。
“非少爷,请你到浴室。”文禹落只远远等着,非景煜进了浴室才轻声对秋禹宸道,“你比你哥的心还狠。”
秋禹宸低下头,“这孩子倔得很。禹落哥好好帮他看看,别落下什么病根了。”
文禹落轻道,“这么多年的伤,要落下病根早都落下了。十几岁的时候不觉得,等过上几十年,哪里还能记得病根是什么时候落下的。两三岁时候的事情,等到七八十岁的时候又有谁记得,不过依稀仿佛同谁亲同谁不亲罢了。”说着就进浴室去。
秋禹宸仔细咂摸文禹落语中的涵义,一时间竟有些呆了,他自思管教迟慕禹实在是严苛了些,想到他这么小小年纪,脚上恐怕要永远落上痕迹,心就不由得揪起来,再加上非景煜那一身伤,虽说男人身上带点伤痕也没什么,可总是让人心疼。
正自出神,却听得一声凄厉的喊叫从浴室传出来,秋禹宸一惊,连忙跑过去,却听得文禹落道,“你坐着吧。”显然不是和非景煜说的。
秋禹宸知道禹落哥是替小非治病,可怎么也想不到怎么会——文禹落对他一向最是温柔,不管伤得多重,只要在禹落哥身边,上药疗伤都是舒舒服服的,连苦药都没怎么喝过。正想到这里,却听得非景煜又是一声惨叫。
秋禹宸急得连忙站起来,小非的性子一向倔强,说一句利刃加身也毫不皱眉完全不夸张,怎么就会弄成这个样子。
秋禹宸凝神去听,也听不到禹落哥安慰他,想来大概弹琴安神焚香止痛这种只是属于自己的待遇。
又过了好一会儿,却是一点动静也听不到,秋禹宸站在门外,又不敢说话,真是一分钟比一分钟心焦。
直直等了一个小时,秋禹宸只觉得将地都快跺穿了,终于听到门响,看到非景煜和一只大虾米一样裹着浴巾走出来。
秋禹宸看他身子软得厉害,连忙将他抱到床上去,略略揭开浴巾,却看不到什么伤痕,只是整个身子都红得厉害。秋禹宸转过头去,“禹落哥。”
文禹落笑笑,“让他先歇一会吧。”
秋禹宸心疼得看着非景煜,这不知好歹地小家伙,嘴唇被咬得像刚纹过唇线似的,秋禹宸瞪他,“叫都叫了,又忍什么。”
非景煜只是摇头,文禹落轻道,“叫他休息吧。”
“哦。”秋禹宸回转过身,“禹落哥要用什么,禹宸去准备。”
文禹落打开藤箱,却是拿出一只革囊,非景煜一看就吓坏了,“别拿针扎我。”说到这里,竟是怕得嘴唇都在颤抖。
秋禹宸将他抱起来,要他靠在自己肩上,轻声道,“怎么了?”
文禹落起身,“你劝劝他吧,他的伤,落得太久了。”
秋禹宸点头,“知道了。”
文禹落收好革囊离去,秋禹宸没有送他,甚至没有告罪,只是轻轻揉着非景煜脑袋,“你怕针吗?怎么连哥也不知道。”
非景煜一向很少生病的,输液打针什么的都是自己代劳,看他隐忍的样子,也总觉得是小孩子,没想到,他居然怕这个。
非景煜轻声道,“哥拿着就不怕。”
秋禹宸心疼他,“哥不在的时候呢,就撑着也不打针不输液了。”想到曾经在何胥那里他死活也不肯注射,本来还只以为是这孩子怕羞的。
非景煜任由秋禹宸握住他手,“哥,不要治了行吗?”
秋禹宸哄他道,“针灸不疼的。”
非景煜低下头不说话,也没有开口再求。秋禹宸知道他有心事,只柔声问,“究竟是怎么回事,说给哥听听。”
非景煜的眼睛里立刻露出慌乱之色,秋禹宸轻轻顺着他脊背,“你连藤条都不怕的,说出来,有哥在。”
非景煜想了想,说也是说,不说也是说,索性说了也没什么,只低声道,“我刚进SNG的时候有人拿针扎我。”
他刚进SNG的时候还是五岁的小孩子,只是他自幼个性偏激,性子又倔强,同龄的孩子,很少有能欺负他的。秋禹宸轻声问道,“谁扎你,为什么?”
非景煜地眼神一时间竟有些迷茫,孩子样藏在秋禹宸怀里,秋禹宸轻声道,“小非都这么大了,这些事,不说出来,难道要一定存着吗?和罹叔说过吗?”
非景煜目光瞬时冷下来,“他又何必顾及这些。”
秋禹宸道,“罹叔不肯带你在身边,他总说是怕自己宠坏你,其实,是因为他那时候日日和人火拼,实在无力护你周全,又对你存着这样的心思,他为你好,才送你走的。”秋禹宸说到这里,却觉得,毕竟是这么多年的事,讲也没用,因此道,“告诉哥,究竟是为什么?”
非景煜坐起身子,“SNG的陪护,他说我的眼睛是妖怪,他要用针把我的眼睛缝起来。”说完这句话,非景煜居然又是害怕得一抖。
秋禹宸却是狠狠一拳砸在床上,“什么!”
非景煜两只眼睛一只冰蓝色一只琥珀色,虽然是怪了些,可是——
秋禹宸将他拢在怀里,“没事了,有哥在,不会有事的。”
非景煜说了出来,竟是吓得伏在秋禹宸肩膀上,不住倾诉,“他是真的要缝,他扎过我很多次,都被我跑掉了。可是,他要看我们,他要看夜,每天晚上我都不敢睡觉,我害怕,我害怕我闭上眼睛他就——他就——我就什么也看不见了。”
秋禹宸轻轻拍着他后背,“所以,小非才这么怕黑,是吗?”
“嗯。”非景煜应这一声,已是带着哭腔。
秋禹宸顺着他脊背,“哥真是!明知道你怕黑,还把你吊在井里。”
非景煜在他肩膀上蹭着眼泪,“我知道,哥会疼我的,哥不会像别人一样欺负我。”
秋禹宸实在没想到,没想到这个弟弟心中居然还隐匿着这样一件事,真是说不出得自责,却也只能柔声道,“哥知道的。哥不会欺负小非,小非在哥身边,一直可以乖乖睡。”
非景煜没有说话,趴在秋禹宸肩上哭了很久很久,像是要把这些年所有的委屈恐惧都哭出来,秋禹宸只是抱着他,轻轻顺着他后背安慰。
过了不知多久,非景煜才抬起头来,两只眼睛真的肿得像红润润地桃子一样,秋禹宸拨开他刘海,在他双眼上各吻一下,“小非不怕了。”
非景煜害羞地低下头,甚至不敢抬起眼来看秋禹宸。
秋禹宸又是心疼又是自责,后悔自己没有尽到做哥哥的责任,连这样的事情,也直到现在才知道。
非景煜却是轻声道,“其实,现在,已经没那么怕了。”
秋禹宸只是嗯了一声,非景煜声音更小了,“我只是看到,看到夜公子那样拿针,他拿的针也是那么长——”他虽说不怕了,可说这一句,面上却依然是惊惧之色。
秋禹宸轻轻拍他后背,“哥就问你一句话。”
非景煜又咬了下唇,只是他嘴唇已被自己咬得血肉模糊,再咬这一下却是痛坏了,秋禹宸看他,目光无比锐利,“你报了仇没有?”
非景煜轻轻摇头,随后才道,“我,我不敢。”才一抬起眼来,他是第一次看到,自己哥哥面上真的涌现杀机,那样苍然却又宁静的神色,却是他从未看过的。
“哥——”非景煜小声叫道。
秋禹宸抬头,“他若有父母妻儿,我便容他再活三年,他若没有父母妻儿——”秋禹宸没有再说下去。
“哥!”非景煜印象中的哥哥一向善良,甚至连执行帮规也带着些怜悯之心,他实在想不到,他的哥哥有一天竟然也能像圣母、乔熳汐一样,说出这么理智却残酷的话。
秋禹宸转身,“我去叫禹落哥替你施针,这件事,你不用管了。”
“哥——”非景煜又叫了一声。
秋禹宸没有回头,“哥会一直陪着你。”

章 滨河16
“父亲。”小蓝帽看到父亲进来害羞地将头藏进被子里,被爸爸打屁屁了呢,怎么好意思嘛。
“师叔,非叔还好吧。”迟慕禹自己虽然惨兮兮的,倒不忘惦记跟着他有揍挨的非叔。
“禹落哥。”沈默也连忙起身,文禹落笑笑,却是望着乔熳汐,“禹宸在劝他。”
乔熳汐笑对沈默道,“别担心了。”
沈默笑,“谢谢哥,谢谢禹落哥。”
文禹落也只是轻轻一点头,就坐在两个小帽子身边,他轻轻揭开乔慕宸被子,乔慕宸可不能再藏了,“父亲,小蓝帽知道错了。”
文禹落轻笑,“没关系。”
乔熳汐笑着揉揉儿子脑袋,“刚才不就和父亲道过歉了。”
“哦。是呢,我忘了。”小家伙不好意思地笑起来。刚才文禹落进来的时候,他只顾着害羞了。
文禹落蹲身看迟慕禹的脚伤,对沈默道,“不是很严重。陈医生已经上过药了,只要休息两三天就没事了。”
迟慕禹低声道,“要休息两三天啊。”
沈默非常大气,“放心吧,练功的事,爹爹和你父亲还有二叔说。”
迟慕禹倒是浑不在意,“这倒是没什么。”只是看着弟弟的爸爸父亲都在,他也想迟念和言寓荆了,可是墓镧联系非常不方便,若是因为想父亲了就接通他的通路,那也未免不是男子汉所为了。倒是沈默看穿他心思打给迟念,迟念不知在忙什么,只道,“又有什么事啊,默默,以后这种小事,交给慕禹自己解决就是了。”
沈默笑,“我想浴巾了啊,迟大哥,你和浴巾最近都在忙什么?”
迟念道,“在忙你的结婚礼物。”
沈默笑了笑,岔开话题,“要小黄帽和你说吧。”
迟慕禹拿到手机,立刻叫道,“父亲。”
迟念的笑声从听筒中传出来,显然是心情不错的样子,“我说你是找收拾,小景呢?”
迟慕禹道,“我还好,就是罚练功什么的,非叔就惨了,打散一根很粗很粗的竹棍不说,还要罚跪抄家训,算一算,好像有几百藤杖要挨呢。”小家伙兴奋起来,怎么听都不像是和父亲讲话。
迟念又笑,“反正你们也不长记性,挨也是白挨。你把师叔的枪扔哪去了?”
迟慕禹看似不经意地望了文禹落一眼,看师叔完全没有要理会的意思,这才道,“腌菜坛子里。”
迟念道,“那挺好啊。回头再动手,对面的人一倒地,‘啊!豇、豆!呃……噗——’啪一声,脑袋就撞地上了。”
沈默本在担心迟念怪责,没想到他们父子俩倒是开起了玩笑,迟慕禹道,“才没有,我包好了才扔的。”
迟念道,“扔就扔了,看你那点出息,这都舍不得。”
迟慕禹笑了一下,“父亲,我想和爸说话。”
迟念道,“没人骂你两句就不舒服。”说着就听他叫,“小言,小木鱼叫你。”
“爸。”迟慕禹才打了招呼,就听得言寓荆道,“怎么?你二叔教训的你不够,还想再挨。”
迟慕禹低下头,对弟弟吐了吐舌头,小蓝帽在一边笑,迟慕禹道,“二叔已经罚过我了,脚很疼。”
“活该。”言寓荆嗔他。
小黄帽道,“有默默爹爹护着我,我才不怕。”
言寓荆嗯了一声,“把手机给你爹爹”,沈默才接过,就听言寓荆道,“浴波,你别总是护着他,这孩子,小小年纪就一肚子歪主意,不揍不行。”
沈默道,“别婆婆妈妈的,和女人似的。”
言寓荆道,“也不知道我们两个谁更像女人,有的人,再过几天就嫁人豪门了。”
沈默还口道,“那你是来当伴郎还是伴娘。”
言寓荆笑,“我师父说,我们是你的娘家人,要好好准备一份大礼给乔熳汐看看。”
沈默不再接口这个话题,“熳汐哥和禹落哥都在,你和迟大哥要不要过来看看小黄帽。”
言寓荆自然也是想来看小黄帽的,沈默听得电话空了一会,然后又听他道,“师父说不用了,叫他好好练功。还有,马步从下周一开始,每天两个时辰。”
“是。”尽管迟念不在近前,他却依然是忍着疼站起来回话,迟念并没有接着电话,也没听到迟慕禹说什么,却是吩咐言寓荆道,“叫他躺着吧。”
言寓荆转述一声,沈默笑道,“小黄帽又不是遥控人,哥,秋还罚了他每天两小时呢。”
言寓荆回他,“我师父说,那你和秋盟主说,关他什么事。”这样一来,小黄帽除去学习练功,每天就要站六个小时马步了。
小蓝帽满是同情地望着哥哥,小黄帽却是一摆手,“没关系,背书的时候,算题的时候都可以站,反正我父亲也说,过一段日子要加强训练的。”
小蓝帽轻轻点头,“我都没办法帮哥哥。”
乔熳汐笑,“你想帮也可以,每天两小时就行了。”
小蓝帽连忙爬起来在爸爸身上蹭着头,却是扯到屁股上的伤,痛得哎呦一声,“还是不要了,这样哥哥就等于站八小时了,很惨的。”
乔熳汐笑着将他抱起来,让他站在自己腿上,“小屁股还这么疼啊,爸爸再给你上点药。”
小蓝帽连忙把头摇得布朗布朗的,“不用不用,不疼了不疼了。”
乔熳汐笑,“这又有什么害羞的。”
小蓝帽却是始终不肯,自己一个人拉着小被子像小兔子藏在地窖里似的,那边小黄帽也打完了电话,和他头对头趴着,“很疼吧。”
“没有。”小蓝帽很乖的。
“对不起哦,害你被爸爸罚。”小黄帽有点愧疚。
“没关系,我爸爸说,我做得是对的。”他说到这里,却是又转过脸,望着文禹落。
文禹落看他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轻声道,“怎么?”
小蓝帽想了很久,才道,“非叔打不过父亲的,对吧。”
他望着文禹落的目光非常急迫,他虽心里完全认定了自己说得是事实,可还是放不下心,一定要听父亲亲口确认。
文禹落淡笑,点头。
小蓝帽立刻就乐开了,“我就知道。”那副兴高采烈的样子,像是连屁股都不痛了似的。
“父亲是最厉害的,是吧。”小家伙可兴奋了。
文禹落只是笑,乔熳汐看着孩子热切的目光,笑着揉他脑袋,语声仿似小孩子一般骄傲和得意,“是。”
小蓝帽明显兴致更高了,“那,爸爸厉害还是父亲厉害?”他问了这一句,面上却露出疑难之色,像是要他分析哪个更厉害,真的是很难很难的。就像普通人家的小孩被问爸爸好还是妈妈好一样,当然,那是一个绝对无聊并且绝对猥琐的问题。
乔熳汐答他,“你父亲厉害,爸爸打不过他。”
小家伙又望向文禹落,文禹落笑笑,算是默认。
小蓝帽靠在枕头上,掰着手指头,“那,二叔就没有爸爸厉害了。”

沈默看他一本正经的样子,笑道,“是。你二叔最不厉害了。”
“是啊。二叔打不过爸爸,打不过父亲,打不过——”小家伙说到这里却是改口,“不敢打默默爹爹,就只能打哥哥了。”说到这一句,小家伙却露出悲天悯人的神色来,“二叔真可怜,只能欺负小孩子。”
他一本正经地说出这句话,在场的所有人都不禁笑出声来,乔熳汐拍了他屁股一巴掌,“又没规矩了!”
小蓝帽惨兮兮地要摸小屁股,可终究是不敢,又把手放了下来,乔熳汐将他抱在怀里,却是伸手进被子去爱抚一下,小蓝帽却突然道,“那,义父呢?父亲打得过义父吗?”他问这一句时,面上神情更是为难了,又有点怕,像是明知道答案似的。
迟慕禹本来没理会这个“幼稚”的问题,可听到这里,也不禁用手肘撑起身子,望着文禹落。
文禹落轻轻摇了摇头,“你义父让着我。”
他一说这话,小黄帽就孩子似的拍起了小手,果然嘛。小蓝帽却真是好孩子,轻声安慰父亲道,“没关系,义父也很好的。”
文禹落说这句话时,面上带有怆然之色,他刚刚闯过七十二丈冰时,意气风发,总以为自己真的是天下第一。当时也思忖过这个问题,可究竟能不能胜迟念,却是难以捉摸。直到他真正平心静气,近年来武功又高了一重境界,这才明白,原来迟念的确是让着他的。想想浑浑噩噩两三年,连小蓝帽也可以练兵刃了,自己才似有所悟,心下不免觉得惭愧。可听到小蓝帽安慰他,“义父也很好的。”这才微微一笑,是啊,师兄对自己一向是极好的。天下第一这样的虚名,他根本就不放在心上,又何谈让还是不让。自己长熳汐五岁,这许多人面前,自然都当他们是小孩子,恐怕,在师兄心里,自己才永远都是那个抓着一个脏馒头就不肯放手的文儿呢。
想到这里,却是坐在迟慕禹身边,“你父亲,才是真正的深不可测。”
迟慕禹撇过脑袋来看他一眼,“我知道啊。”说完这句话,又在心里默默记诵《家诫》了。
乔熳汐笑看文禹落,“这孩子。”
文禹落只是笑,目中却是激赏之色,不愧是师兄的儿子呢。
小蓝帽本来是怕父亲不开心,可看他表情,还是那么柔和,这才放下心来,睁着圆溜溜的大眼睛看乔熳汐。
乔熳汐道,“让着是让着,打不过是打不过。你父亲是最厉害的,放心吧。”
沈默本以为小黄帽会跳起来说什么我父亲才最棒之类的,没想到他根本就没作声,父亲可教过他,没出息的人才喜欢找借口呢。
一大家子正和两个小朋友斗智斗勇,却听到敲门声,果然是秋禹宸,进来打过招呼,才叫文禹落,“禹落哥。”
文禹落轻轻点头,秋禹宸看一眼沈默,沈默却是和两个小帽子说悄悄话,还是没理他,秋禹宸趁着文禹落去洗手,又来到他身边,这次却是对小黄帽说的,“这两天先好好念书,马步星期一再罚。上次的寓言读得怎么样了?”
小黄帽看到二叔走过来,忙要站起来回话,却被沈默抱在怀里,神色却是恭谨,“读到第五十篇了。”
“嗯。”他替迟慕禹整理了诸子散文中的寓言故事,想来小孩子总是喜欢听故事些的,“剩下的,要你爹爹替你讲。”
“是。”
秋禹宸笑望着沈默,“照顾他们两个,辛苦你了。”
沈默抱着小黄帽站起来,左脚却是站在他右脚上,“两个小帽子这么可爱,又有什么辛苦的。”
秋禹宸疼得半边肌肉僵直,没办法做出表情来,还是文禹落出来,沈默才松了脚,“你还不去看小非,他伤得不轻呢。”
“哦,我就去了。”于是,拖着一条病脚的秋禹宸满心欢喜的去了,小默不生气了呢。
等到了非景煜房间,这一次,他显然是看到文禹落就有些怵了,秋禹宸将他拢在怀里,他却还是可怜巴巴地求恳,“哥,不扎针好不好。”
秋禹宸低声道,“当然不行了。没关系,哥陪着你。要是实在害怕,就握着哥的手。”
文禹落重新替自己消过毒,却是叫秋禹宸道,“你去洗个澡,换件衣服。”
“是。”
秋禹宸还没离开,非景煜脸色已经变了,依依不舍地看着哥哥背影,就像是第一次入托的小朋友看着远去的爸爸妈妈。
文禹落语声却是淡淡的,“衣服全部褪了,趴好。”
“我等我哥。”非景煜连忙接了一句,像握住最后一颗救命稻草。
文禹落却是没有说话,只是用无菌纱布垫着手,从箱子里拿出一把柳叶刀,只一刀就划破了非景煜衣服,直直划落下去,连裤子都划掉了,却是嫌非景煜脏似的垫着手一拉,非景煜不知怎么的,在床上滚了几滚,就一糸不挂了。
这时的非景煜岂止是恐惧,羞涩和愤怒一起涌上来,完完全全地给那句恼羞成怒做了注解,可还没来得及跳起来,却突然觉得背心一凉,“我的刀未必不如枪快的。”
非景煜吼道,“你以为我怕你!”
文禹落却是将那柄柳叶刀收了回去,“你自然用不着怕我。只是,你也该知道,我要施针,你也逃不脱。”
非景煜还没来得及挣扎,却突然肩上一痛,竟是一针已经点了下去,他待要再动,却是除了又挨两针之外,再也动弹不得。
文禹落的第四针只一落下,非景煜只觉得痛得像是奇经八脉都绞在了一起,普通人不小心撞到麻筋尚且难忍,更何况此刻的痛苦远远胜过,尤其是,那样的感觉,就仿佛是,瘫痪的前兆。文禹落却是将针轻轻一动,似乎完全感觉不到他移动了位置,非景煜背上却是无比舒服。
这时的非景煜已完全明白了,他懒得再和自己说,只是这针若偏了一点半点,后果可着实不堪设想。他虽然最是不忿别人威胁,可自己不受威胁的时候,也完全在文禹落压制下,不知怎么的,别说是挣脱,连反应都反应不及。这才知道,自己兀自找他挑战,真的是送死。
文禹落又施了几针,知道他情绪明显平静了,这才道,“针也没有这么可怕吧。”
非景煜刚才只是存心和他争斗,竟完全忘了这回事,听到他此刻问,眼前却是又想起那片漆黑的夜,那双粗糙的手,那个狰狞的笑容,还有,针在眼前的邪恶闪光,文禹落却是用左手轻轻握住他不知什么骨穴,“你哥马上就出来了,稍稍等一会吧。”
他说话的语声和平常完全不同,而手上的动作正配合着语声,非景煜只觉得迷迷蒙蒙的,仿佛吸毒一样的眩晕让他慢慢升了起来,文禹落用手指轻轻抚着他后背,不是画符,却有一种神秘的力量,他只觉得,自己的每一寸肌肤,每一块骨骼,都被安置在最合适的地方,甚至连骨头的卡口都严丝合缝的,有种说不出的舒服。
文禹落手指顺着他背脊轻轻滑落,正落在他赤躶的臀上,非景煜臀肌本能的一抽,可文禹落的手掌就像是让他回到了初生时最自然的羊水里,竟觉得说不出的安定。
秋禹宸此时已经洗了澡出来,看非景煜背上已经扎了七八根针了,这孩子却还是安安静静趴着,真是觉得奇迹,因此也只是屏息在旁边站着。
文禹落轻声道,“他的心结,还是只能靠你了。”
才这样说着,手上力道却变了,不是突然加重,却带着一种唤醒一般的韵律。
非景煜慢慢张开眼,却看到哥哥在身边,秋禹宸连忙伸手过去给他握着,低声道,“小非,不怕。”
非景煜握着哥哥的手,原本放心了许多,却突然想到自己正一糸不挂地趴在床上,连屁股也露了出来,却是一挣,秋禹宸安慰他道,“别动。”
非景煜耳朵早都红了,如今,却连整个身子都变得粉扑扑的。
文禹落的语声却带着些理性的味道,“他的臀,新伤叠着旧伤,其实,这里穴位经络也很多,不是能随便就下死手打的。这一块,你看,肌肉萎缩很严重。”
秋禹宸一听这话,心猛地一凉,小非究竟是个孩子啊,几百下几百下的藤杖这么打,他又哪里能?
自己虽然多少次给他看伤,虽然也发现了,可是,总觉得不至如此严重的。
文禹落知道秋禹宸忧心忡忡,安慰他道,“那也没什么,就在几年前,有人从小打针打多了,也会这样呢,这个,倒是不难治,只是需要时间。”
“是,谢谢禹落哥。”听到能治,秋禹宸直接兴奋的不知说什么才好。
文禹落却是轻轻摇了摇头,“严重的不是这个。”可究竟是哪个,他却也不肯说了,只对秋禹宸道,“你放心,我总是尽力,一定要治好他。”
秋禹宸真是感激得不知说什么才好,本来只是让禹落哥看看伤的,没想到,他居然肯这么疼顾自己。自己伤得小非这个样子,禹落哥若是真能治他,那可说是最高兴的事,想到这里,也不顾文禹落还在身边,却是语重心长地对非景煜道,“你乖乖的,要禹落哥治好伤,以后学好了,都好好听话,哥再也不打你了。”
他口中说着要非景煜好好听话,心中便想着小非长大了,独当一面了,坚强成熟的样子,不由得嘴角含笑,那时候,自己这个做哥哥的,才算是真正放心了。
非景煜看哥哥神色,知道他对自己期望极深,可自己总是让他失望,从前是怕他不在乎自己,可现在明明都确定了,自己是他永远最疼爱的弟弟,可还是这样子,真是让哥哥操心了,也是低下头。
秋禹宸揉揉他硬得扎手的头发,“哥总盼着你有一天能长大,哥要结婚了,小非要是也有成家立室的一天,就不用总是担心你孤单单的了。”
非景煜听哥哥这么说,却是心口一酸,“哥不要小非了。”
他喃喃自语,秋禹宸没挺清楚他说什么,倒是文禹落道,“做哥哥的,总是盼着弟弟能够长大,可是你哥对你,却不止是兄弟之情,更像是有父子之亲,他管教你爱护你,虽然舍不得,却一心盼着你长大,这世上哪有不要儿女的父母,可是,纵然再舍不得,也终有一天,要一面心里难受一面笑着把自己的骨血欢欢喜喜的送给另一个人。若嫁出去的是女儿,自己金娇玉贵养大的孩子,连洗洗碗都不舍得,却是要整日为人洗手做羹汤了,若生的是儿子,好像是没有离开自己了,可从小到大,吃饭穿衣,哪一样又不是自己亲手做得妥妥帖帖,如今,这个自己心里永远长不大的孩子,却要背负起另一个人,以及这个人的全部家庭和社会关系,再过几年,又要成为一个非常美好但是又有时候会很沉重的小家的依靠。那时候,再苦再累,他也没办法再伏在父母怀里哭了。真是这样,又有谁舍得,可即便是这样,又有哪一对父母,不是这样做的。”
文禹落说过这番话,过了良久,秋禹宸才叫道,“禹落哥。”
文禹落也笑了,“我没有父母,其实这些,我也不知道的。只是,看着慕宸一点点长大,就越来越懂得这份心了。”
秋禹宸从来没听他说过这么长的话,也从来没想过,他的禹落哥,也会在意这人世间的情愫,他虽然一向知道文禹落是外冷心热的,否则不会疼他疼到骨子里,可是,他却远远没有想到这么深远。
非景煜却是轻声道,“那我父亲呢,他,也是这样吗?”
文禹落轻声道,“我不知道,但想来,非坛主爱你至深,或者,也是这样,或者,就更不愿意把你交给别人去受苦了。他心中如何想,我无力忖度,可禹宸心中,我却是确定的。”
秋禹宸揉着他头,“哥哪里舍得把你交给别人,哥这辈子从来没有后悔过,就算真的曾经心痛如绞,也不过是觉得造化弄人,只要抬起头,又有什么了不起。”他说到这句时,是真的豪气干云,这时的他,没有篮球教练的从容,没有翼盟盟主的狠辣,只有作为一个男人的坚定与成熟。二十余年的画面一幕幕剪辑,他只觉得,俯仰无愧天地,即使天地曾经有负于他,却也给了他最美好最美好的一生。想到沈默,他连目光都温柔了,可看着面前的非景煜,却只觉得,这孩子,真的是他一生的魔咒。
他连握着拳的左手都在颤抖,语声也是说不出的凄然,“可只有、丢你一个人在西班牙——”说到这里秋禹宸却是望向文禹落,笑了,这个笑容,是完全属于弟弟的,“我若说希望时间可以从头来过,哥一定会罚我幼稚吧。”说过这句话,却是目光决绝地看着非景煜,“倘若时间真的能够从头来过,哥一定亲手把你抓回来,哪怕那时候打断你的腿养你一辈子,也好过让你一个人!”他讲到这里,却是扬手狠狠一巴掌掴下去,非景煜半边脸立刻肿了起来,他本是趴在床上,和哥哥说话才偏过了头,秋禹宸坐在他身边,可这一下,却是十成十的用力,右脸整个麻木了,“你又是有什么委屈,可以一个人在那边一年也不回来!”
非景煜第一次在外人面前哭了出来,这时的他,文禹落在不在身边已经完全不重要了,“哥,不要难过,小非知道错了,小非是真的知道错了。”

章 滨河17
秋禹宸心疼弟弟,文禹落替他治伤,他一直都陪着,虽说非景煜一感到针刺还是会不自觉地颤抖,但比起先前来已经好得多。
大概是刚才当着外人面哭过,非景煜有些不好意思,一直也没和哥哥多说话,直等文禹落收了针又处理妥帖,才礼节性地回一句,“劳烦夜公子。”
秋禹宸笑笑,眼前这画面,再配上这句台词,仿似在拍古装片一般,因此只是笑笑,“禹落哥,这些天,有什么要注意的吗?”
文禹落道,“那没什么,不过是平常的,忌食生冷辛辣,多休息罢了。”
秋禹宸点头,“那就好。”
文禹落将全部的针都消过毒又重新收好,这才道,“今天是二十一号,到下个月今天,你都要留在我身边医治,是同我走还是住在你哥这里?”
“要治一个月?”非景煜有些震惊。
文禹落淡淡道,“不知三年能不能彻底治好,只是这一个月每天都要施针,以后,可能每隔一季,也说不定,依你恢复的状况吧。”
秋禹宸一惊,三年。他虽知旧伤难治,但想来文禹落医术通神,恐怕治上一个星期再开些药来慢慢调理,没想到,竟是三年,那要耗费多少时间精力。
正自忖度,非景煜却摇了摇头,“不用了,三年,我还是自——”他本想说自生自灭,可哥哥在旁边,又想起他对自己的期望,终于没有说出口,“自己多注意吧。”
文禹落却是道,“你若要留在这里,恐怕得换一间房,禹宸,你收拾一间适合静养的吧。”
秋禹宸连忙应是,“禹落哥,真是劳烦你了,禹宸——”他听得文禹落对非景煜的伤这么用心,竟是感激的不知说什么才好。
非景煜却道,“不用了,哥,真的不用了,夜公子,多谢你。”
文禹落语声还是淡淡的,“你若实在不愿,在墓镧,倒也可以。”
非景煜奇道,“为什么要在墓镧?”
文禹落却是望着秋禹宸道,“你也不必太过谢我。不过是师兄吩咐,叫我照看他,我自然从命。”
秋禹宸这才知道,难怪非景煜有这么大的面子能劳烦他预支三年照拂,原来竟是迟念的意思。
非景煜几番求迟念收录门墙,可迟念根本对他连看也不看一眼,如今听得他居然还记挂着自己身体,一下子就觉得松了一口气。又看到哥哥这份欢喜莫名的样子,也不忍再拒绝,想来也没什么事,因此道,“ 有劳夜公子,我就住在这里吧。”
秋禹宸连忙答应,对文禹落道,“禹落哥,房间要怎么布置。”
文禹落淡淡道,“简单干净就好。”
“是。”
文禹落不再说什么,提了藤箱要走,他不喜言语,因此也不说闲话,秋禹宸送他到门口,却是轻声道,“谢谢禹落哥,禹宸知道的。”
文禹落只是笑笑,也不说什么。他一向心知秋禹宸对非景煜甚是看重,也看出非景煜旧伤很重,后患无穷,本欲这件事后再行出手,其时秋禹宸出手教训非景煜,自然也能看出他伤势变化,也是借此提醒他,对人不要太过苛责。只是迟念却在此时有所交代,更遇上沈默恳求乔熳汐请他为非景煜看伤,他便也不再耽搁,顾念着秋禹宸又记挂着师兄嘱托,自然竭尽全力。至于秋禹宸心中感不感念,倒不是他在乎的了。
文禹落回去不久,沈默就过来看非景煜,秋禹宸见自家宝贝亲自来了,也是开心得不得了,非景煜更是关心两个小帽子,他和迟慕禹向来亲厚,乔慕宸这次又是被他牵累,自然免不了详询沈默。沈默一一答他,非景煜知道两个孩子都没什么事了这才放心。
沈默看他,“小黄帽说等过一会他和你一起念书,叫你等着他。”
非景煜道,“他心情倒好,就记着念书,没叫你看看我还喘气不?”
沈默瞥他,“非大少爷视死如归,喘不喘气有什么大不了,还不是错照犯祸照闯。你这次策划这种事,怎么不叫我?”
沈默这些年和非景煜交情越来越好,有什么大事都是一起出手,非景煜这次居然半点口风都没透露给他,他自然不高兴,只是可苦了在一旁的秋禹宸,这时是该呵斥他一句呢,还是又该怎么样,只好假作没听见,在那边看文禹落留下来的药方了。
非景煜道,“我本来也要叫你的,不过慕宸说不行。”
沈默瞪他,“欺负我不敢欺负伤病员?什么事都推到他们两个身上。”
非景煜冤枉道,“哪有。我还和慕禹说,这件事叫上默默才是声势浩大,你二叔知道了,也能罚轻点。可是慕宸说不行,要是叫上你,他爸爸知道了肯定生气,你又怕他父亲又得罪不起他爸,就别连累你了。”
沈默道,“那你为什么带上小蓝帽,你以为小孩和你一样,长得是壁虎的屁股。”
非景煜不服道,“我有什么办法,而且,我也想过了,你要是加入了,我们全军覆没,谁都没好果子吃。不告诉你你就是有力强援,那两个小家伙有事也好说话啊。”
沈默瞥他一眼,“你随便,这次是你不叫我,回头别挤兑我不够义气。”
非景煜哼了一声,“你真够义气,我和慕禹在那个竹条子上,一个罚跪一个罚高抬腿,我盼你盼地都快唱映山红了,你跑去哄慕宸了,不知道先解决主要矛盾。”
沈默道,“我怎么知道你们会这么惨?你自己有胆子去找死,回来才判个治安拘留就怪我不去劫狱。分赃的时候怎么没想到我。”
非景煜道,“哪次少了你的?上次那个珊瑚,上上次那个百合钥匙,上上上次最大最甜的柿子,都是带回来给你吃……”
沈默捣他一下,“你以为你哥是聋子。”
秋禹宸笑,“没关系,你们聊。”说到这里又道,“上个月十号那个星期三,两个人旷训说去接小黄帽了,这件事我都不知道。”
沈默看着情人得意洋洋地脸,也是浑不在意,“上个月十一号的星期四直到十二号的星期五,有人自称在恒河处理公事,这件事,我更不知道。”
秋禹宸听得他这样说,也是挪了过来坐在他身边,道,“我怕你担心。”他面上虽带着笑容,可语声却极为诚挚。当时翼盟之下的一个社团同其他帮派血拼,他亲自带人过去,虽然总算平息下来,可事情委实太大,又免不得去警局备案,直直折腾了一天一夜。沈默本来气他瞒着自己去冒险,可听得他如此解释,又知道他实在是怕自己担心,因此也不作声。倒是非景煜取笑道,“演八点档啊。我爸还投资一部新片子,要不咱们一块去上戏?”
沈默冷哼道,“好啊,下次请非叔投个笑傲江湖,你就出场一个背影就成。”
非景煜一愣,“谁的背影?”
沈默笑道,“屁股向后平沙落雁式。”
非景煜此刻是真想爬起来踹他一脚,无奈刚才挨了针如今趴着养伤,不过看着秋禹宸,“哥——”
秋禹宸打圆场道,“小非怪可怜的,别欺负他了。”
沈默道,“那当然,只有小黄帽不可怜,所以,可以尽情欺负。反正他傻乎乎地,打他他也不说话,又没处告状。”
秋禹宸被沈默抢白,非景煜看得有趣,小家伙可是一点也不顾刚才哥哥相助之恩,连忙落井下石道,“是啊,慕禹还是小孩子,可迟大哥就拿他当男人教,他就是受了委屈也不敢说的,哥还不多疼疼他。”
秋禹宸顺手拧住非景煜耳朵,“你还有脸说他可怜,你做叔叔的怎么不知道好好照看他,总是带着他干一定会可怜的事。”
沈默听秋禹宸这样说,截口道,“小非带孩子闯祸是不对,可是你做二叔的以大欺小,也不见得有多光彩。”
非景煜跟着道,“不错,这就是上梁不正下梁歪了。”
秋禹宸看他们两个都攻向自己,要解释也是徒劳,因此只道,“我自有分寸。”
沈默看他一本正经地样子,也笑了,“秋盟主最有分寸,所以,弟弟才要趴在这养伤。”
秋禹宸摇头,苦笑,“我以为你不生气了呢。”
沈默道,“我当然不生气,迟大哥都不管,我能说什么,不过是代小黄帽难过罢了。他若是有个妈妈,也不至于被二叔这么折磨了。”
秋禹宸原在听他说话,可听他提及小黄帽的妈妈这一节,却是冷下脸来,“他既然到我这里,自然要严加教导。”说着又望向非景煜,“今晚,你和慕禹一起念书,做叔叔的,也该多敦促他功课才是。”
说着就叫管家,“请小少爷过来。”
沈默不知自己哪句话说得不合适,秋禹宸竟又变了脸,他习惯了秋禹宸两种角色之间自由穿梭,可最看不惯他在孩子面前摆二叔架子,因此只是对非景煜道,“我叫厨房给你弄了点粥,还有这次小黄帽带回来的墓镧的时鲜蔬菜,可能马上就送过来,你和小黄帽都吃一点吧。哦,上周的训练数据我弄得差不多了,队长说下周一要交的,你给我的带子都用上了,我待会叫人拿给你。”
非景煜点头,“好。哦,你上次要的那两部片子,我爸托人找到了,在我架子上,你自己拿去。”
“嗯。”沈默这学期修了电影史这门课,旲和旗下的影视制作公司在这方面有很多熟人,因此托他找两部片子。他拿到东西,向非景煜一点头,却是对秋禹宸道,“我先回去看带子了。”
秋禹宸见沈默站在门口,瞬间对自己态度恭敬了,就知道他不高兴,他每次都是这样,小非面前虽然常常和自己玩笑,可郑重的时候依然尊敬自己教练的权威,如今这样,却是没有法子。等沈默走了,非景煜才道,“哥——”
秋禹宸看他,“什么事?”
非景煜问他,“慕禹最近做错什么了吗?”
“没有。怎么?”秋禹宸的回答很简练。
“哦,没什么。因为,我和默默都觉得,最近这段日子,你对他和慕宸怪怪的。”
秋禹宸看他,面色如常,“我管教他自然因为他做错事,你们想得太多了。有时间在一起乱琢磨不如多用点心练球,你以为还是Z中一家独大的高中联赛吗?”

秋禹宸回了房间,沈默却是已经睡了,究竟是折腾了一天,他也累了,秋禹宸自己飞快地洗漱完毕,从浴室出来,却看到床头灯又亮了。
“吵着你了?”秋禹宸柔声问。
沈默坐起身子,“没有。”见他赤着脚,大概是生怕穿了拖鞋吵到自己,因此道,“先上来吧。”
秋禹宸跳到床上,习惯性地去拢他,沈默也没说话,秋禹宸向下靠了靠,要沈默躺在自己肩上,“生气了?”
沈默看了看表,“你也不用每次都这样。人前不必高高在上,人后自然也不用做小伏低。”
秋禹宸轻道,“还是生气了。”
沈默回头看他,“我没有觉得我在生气,我只是觉得,两个人相处,不是谁在谁面前给谁面子。你既然觉得我说错了,便是我错了,不用回来哄我,你若是觉得我说得对,又何必摆架子?谁没有父母兄弟,做别人二叔,很了不起吗?”
秋禹宸道,“好了,是我不对。”
沈默点下头,“既然是这样,我也不介意,想来现在小非还在和小黄帽读书,我陪你去,我们一起道歉就是了。”
秋禹宸道,“为什么要道歉。”
沈默回他,“知错能改,善莫大焉。既然错了,又为什么不能道歉。”
秋禹宸默默不说话。
沈默道,“陆二哥实际上是我的二叔,他对我,就没有你对小黄帽这么大的架子。有一个亲人,难道不是为了多疼他的呢?”
秋禹宸还是没说话,沈默便扭灭了灯。自己从他怀里离开,背过身睡了。
秋禹宸急了,“我若是做错事,你也像二叔那样罚我,大不了你罚我床头跪好了。”说到这里又觉得好笑,想想被罚床头跪的是自己父亲,自然是不该笑出来,只是伸手揽住沈默腰。
沈默将他手拿下来,“你总说小非屡教不改。其实,你又何尝不是如此?”剩下的话他没有再说。
秋禹宸想再哄他,又觉得,在他心里,也不过是四个字,不过如此,可不哄他,自己又实在难以入眠,这样想着,却听得沈默均匀的呼吸声,竟是已经睡着了。
秋禹宸在心中细细想着他的话,自思和他相识以来的种种,每次让他不快,也的确是处处赔小心,可下次依然如是,想想,却也辩解不出,终于不再说话。可是,若说他罚迟慕禹太重了所以要向他道歉,又怎么可能,因此只是摇头苦笑,又重新拢住沈默,小默还是这么孩子气呢。

章 滨河18
第二天,沈默却是醒得比秋禹宸还早些,不过他一醒来秋禹宸也紧跟着张开眼睛,“怎么不多睡一会?”
“不用了。”沈默自己穿好衣服,秋禹宸今天没赶得及替情人准备漱具洗脸水,有点惭愧,因此只在盥洗室门口站着看他,沈默也没理睬他,自己一个人整理好了,秋禹宸笑道,“早点想吃什么?”
沈默径直就出了门,“不用了。”
秋禹宸待要跟出去,但想到自己还没有收拾,只能赶紧弄好了,却发现他是去了非景煜房间,果然,非景煜和迟慕禹两个人都倒在床上睡着了,而日常训条的笔记本就端端正正地摆在桌上,想来是沈默刚才收拾的。

秋禹宸待要说话,沈默却已经做手势要他噤声,自己一个人出去了。
“禹落哥说过要小非静养吧。”沈默抬头问。
“自然。”秋禹宸点头。
“陈医生也说了,小黄帽也要多休息。”沈默接了一句。
“嗯。”秋禹宸应了一声。
“既然这样,为什么要他们连夜背训条。这些规矩,比他们的身体还重要吗?小非的伤,禹落哥竭尽全力的治,恐怕要耗费很多日子,小黄帽呢,别的孩子这个年纪的时候,谁不是无忧无虑的,他从三岁开始透支自己的身体,你要他几岁开始付代价?”
秋禹宸听得沈默问得严厉,心里也有些愧疚。本来要他们休息的,昨天又——
沈默却是转身就走,秋禹宸再要说些什么,沈默却道,“你自己想想吧,不用跟着我了。”
秋禹宸一阵尴尬,却还是看着他走远,沈默今天是和乔熳汐一起晨练,早餐的时候见了他一次,他也没多什么话。倒是小非和小黄帽两个看训条被收起来了,战战兢兢的,虽然看秋禹宸好像没有要追究的样子,却也不敢太过放肆,还是乖乖地做了练习。
一整个上午,沈默都一个人在房间里,秋禹宸每次来找他,都看他认真写着什么,待要看时,他却是收起来了。
今天文禹落又要为非景煜施针,昨天折腾了那么长时间,秋禹宸也赶着收拾一间干净的屋子,他亲自指挥着大家怎么摆放,将多余的东西都去掉,打扫也是非常用心,又特地给整个房间消了毒。今天治病的时候,迟慕禹和秋禹宸都在旁边陪着,非景煜怕迟慕禹笑话,因此一直忍着,虽然这次比昨天更疼些,却也不多开口。
蒙父亲和二叔特赦,小黄帽今天还不用罚马步,因此也是坐在旁边看书,或者空手比划套路什么的,脚上的伤,沈默中途陪着要陈医生又上一次药,小家伙不想默默爹爹总在旁边,因此一直跟着非叔。
沈默倒像是真的有事在忙,只叮嘱了他几句,待到午饭之后,却是叫秋禹宸过来。
秋禹宸从昨天开始被情人冷落,见他叫自己自然开心,等到了房里,却看桌上放着几页纸,顺手拿起来,居中黑体的大字却是写着:三省九思
秋禹宸向下看了一眼,只见第一条写得是:家法有度,身正令威
下面还有一行小注,秋禹宸仔细看了下,大体是讲,训诫是为了导引大家,若是惩罚过重,反倒变成了苛责,不仅失去了教训的苦心,而且容易造成伤害
而后,还加了一则附录,上面记得分别是秋禹宸重责了非景煜和迟慕禹之后的伤势诊断,还有医生的意见和建议什么的
最底下一行,却是写着罚约,倘若下次还有惩罚过重酿成严重后果的情况,应该怎么处罚
而处罚的方式却是空着一条横线,大概是等着秋禹宸自己填
整个的训条都是这样几个部分,还有其他的条目,不过大体上是针对秋禹宸的,比如经常难以控制情绪,或者习惯性的伤害,再或者是每每敷衍认错等等,再有就是关于他对两个小帽子的态度,尤其是小黄帽,沈默写到:若无爱之深,何谈责之切?又从小黄帽年纪小阅历浅开始讲,要秋禹宸不止拿出二叔的权威,更该拿出二叔的包容。
秋禹宸看了下,有些尴尬,倒扣着放在桌上,再看沈默,他却自然地很,只是望着秋禹宸,面色沉静。
秋禹宸有点局促,“呃,小默,这个——”
沈默抬起头,“哥说,他定了二百七十条规矩给你。”
秋禹宸低头,“嗯——嗯。”
沈默缓缓道,“我没有那么多要说,想来想去,就是这些。曾子说,吾日三省吾身,孔子说,君子有九思,我自然不敢和至圣先贤相比,可是这九条,也是我一直记在心里的,这些天,总在想,如何才能对他们更负责任。既然写出来了,也不过是和你商量。你若是愿意,每一条后面都有空白,我们一起订个罚约,你若是不愿意——”
秋禹宸一听情人说话的口气哪里还敢再听,连忙道,“我没有不愿意。我早都说要你订个家规给我了,嗯,我们一起看。”
沈默却是道,“不必答应得那么快,这九条你仔细看看,我给你两天时间,认真思考,若是有值得商榷的地方,你自然可以提,若是没有,也正好趁着这两天,写定了罚约,以后,也算有理有据。”
秋禹宸可是最怕沈默这么理智了,可若说一口答应下来,小默一定又认为自己敷衍,那不是火上浇油,可如今他这样,自己又该怎么办才好,少不得,只能将那一叠纸收拾好,又找了个夹子,依着次序排好,这才道,“我们马上就有一个自己的家了,有个规矩,真的挺好。”
沈默却是道,“我不觉得。”
秋禹宸走到他身边,笑道,“你写了你又这样。”
沈默却是没看他,“原本怎么做,自己有自己的性格和处世方式,两个人在一起,要互相迁就,还要提醒自己迁就,最后,变成用条文来约束,我不觉得有什么好。”
秋禹宸握住他手,“是我不对。”
沈默却是道,“第七条,你仔细看一看。道歉不是解决问题的终极法门,这个,我也写进去了。”
秋禹宸无奈,被情人弄得又是好气又是好笑,只得道,“是,我记下了,回去马上看。”
沈默却是抬起头,“秋。”
“嗯?”秋禹宸扬起了眉。
“我觉得,你根本没有理解我写这个九思是为了什么。我想,这两天,我们还是暂时不要腻在一起,给你一点私人的空间,仔细考虑。”
“小默!”秋禹宸这次是觉得,问题真的大了。
沈默却是站起身,“我不喜欢管束别人,不过,如果你还是这种态度的话,我不介意请你去惩戒室想。当然,我会在书房专心读书,也不是委屈你一个人。”
秋禹宸看自家宝贝这次是真的沉静下来,倒像是一副不得出结论誓不罢休的样子,也是觉得有些尴尬,因此先拉他坐下来,而后才道,“你先坐着,我仔细看看。”
“好。”沈默也不勉强,就只坐在他身边。一共九条,秋禹宸一字一字专心读过,却是放下了纸又思考片刻,才对他道,“我看完了。”
沈默低垂着头,其实,他也知道这不是个好方式,秋是让着自己,可是——
秋禹宸沉声道,“每条都写得很好。你比从前,真的是成熟多了。”
沈默沉默。
秋禹宸接着道,“如果是三年前,看你对家法规矩训条有这么深的认识,我一定很高兴。”
沈默隐隐已有些愧疚。
秋禹宸却是道,“可是现在,我只觉得——”他低下头,轻轻握住沈默的手,“小默,对不起。”
沈默有些疑惑地抬起头。
秋禹宸轻声道,“我知道,我一定是说了太多的对不起,做了太多让你伤心失望的事,你才会这样的。我记得,你十五岁时候,第一场比赛过后,我就冲动了。”
这件事,沈默当然记得,那是他们相识之后,第一个大风波,也是他第一次对秋禹宸觉得失望,当然,更是他第一次知道,原来自己已经这么在乎这个人。
秋禹宸继续道,“后来,我又做错很多事,小非刚来的时候,也是让你伤透了心。小的不说,大的,有公开检查,有替你授孕,都是我自作主张犯的错。”他说到后一件,心中蓦地一抽,果真是因果循环,没想到,他这样算计沈默,却早有人这样算计他。
沈默抬头道,“这些,就算我曾经在心里怨过你,却也不怪你。我知道,你是爱我的。”
他那么平平静静的说,你是爱我的,不是童话中的王子和王子的对白,就是那样陈述一个事实,甚至说得时候,还微微侧过头来,略带笑容,目光中是谁也无法否决的确信,他们的爱情,一直很坚决。
“嗯。”秋禹宸也知道,他一直知道,若不是知道,又怎么敢私自犯那么多错。“我们走过很多事,小默,再过一个月,我们就要结婚了。我记得我十八岁生日的时候,说过的,秋禹宸,要和沈默在一起,一辈子在一起。”
沈默点头。
秋禹宸道,“那天,我才真正知道,我生命里面,什么才是最重要的。”
沈默却是道,“可是,我十八岁的时候,哥却告诉我,生命要承担的很多。”
“嗯。”秋禹宸没有否定,那只是两种不同的感悟,他们一向是不同的生命轨迹,能够走到一起,真的是上天的恩赐。“我记得,我从迟大哥那里接你回来的时候就告诉自己,我一定要改掉这个自以为是的毛病。”
沈默道,“你做得很好。这些年,一直都很好。”的确很好,他们相处得越来越和谐,仿似真的是为了证明那个坠落凡间只为寻找自己另外一半的神话,若不是本来就是一个人,又如何能如此严丝合缝。沈默并没有安慰他,这些年,秋禹宸真的没有犯过。任何事,都会和他商量,任何想法,都会站在两个人的角度,也正因为如此,曾经作为联系彼此纽带的甚至是让他们牵绊一生的家法训诫都在不知不觉中从他们生活里消失了。他们是真正平等的两个人,他不再因为是他的教练而拥有特权,他也不再因为是他的弟子而纵性辖制。
秋禹宸轻轻叹了口气,“这次,我又做错了?”他用得是疑问句。
沈默却是道,“我不知道。小非的脾气一直不改,是应该狠狠教训。小黄帽这么小就出谋划策,又是偷东西,犯这样的错,不管就更不应该。”他并没有不赞成秋禹宸管孩子,也正因为如此,他最疼的小蓝帽被哥哥带走,他也没有去劝。做错事,就要付代价,这是他们一直尊重的法则。
秋禹宸道,“可是,凡事有个度。”
沈默点头,“嗯。凡事有度。有礼有节。”他说着就拿起桌上的纸,“其实写这些,也不过是为了一个度。和做错事回来先反省是一样的,是为了,让孩子反省,更是为了让自己冷静。”
秋禹宸嗯了一声,“我知道。只是,我对小非和慕禹都负有教养的责任。你应该知道一句话,养不教,父之过。”
沈默听他说得这么重,也是一惊,秋禹宸郑重道,“这些天,其实,你和小非,都看得出,我状态很不好。”
沈默点头。
秋禹宸道,“其实,有一件事。我也是才知道。所以,一直有些犹豫,一直,又怕。”
沈默轻轻应了一声。
“后来,我打了个电话,给陆二叔。”秋禹宸缓缓道。
沈默只是凝神听。
“我问了陆二叔,他的话,让我定下心来。”
他问陆栀希的是什么,他没有说,沈默也没有猜。
当时,他刚刚知道,两个小帽子是自己的孩子,因此,回过头去问陆栀希,“当年得知我出生的时候,二叔怎么想?”
陆栀希不答反问,“我对你怎样?”
秋禹宸低下头,“很好,很好。”有句话他没有说,陆栀希对他真如对自己的儿子一样,甚至,秋煋对他,有时候都没有陆栀希这么好。
陆栀希于是一笑,“既然我对你很好,那你觉得,我当时应该怎样想。”
他听过陆栀希的话,早已不担心沈默,可是,却难免觉得负疚。终究,小默的孩子根本就没有出世的机会,而自己,却这么——“不劳而获”。因此,那一天,他想了很久,一整天都魂不守舍,甚至连组织训练的时候也心不在焉。等回到了家,却是搜寻幼时到现在的影集,小时候的照片,却都不见了。唯一留着的,是恒河周年庆典上,父亲抱着五岁的自己同母亲的合影。那时候,乔熳汐死讯传出,秋煋看到乔颙脩丧子之痛,推己及人,才对他稍微和悦些。他想着自己小时候的企盼,想着旁人都有父母心疼,甚至羡慕自己早亡的哥哥,他的葬礼上,自己的爸爸妈妈都是真的流了眼泪的。他也想,每天繁重繁重的功课,做完的时候,能看到父亲,哪怕不说话,只是点一下头,他也希望,偶尔生病的时候,不用陪在身边,只要说一句,“小宸宸要坚强。”可是,都没有。
他一年,唯一能见到父亲的时候,就是恒河的周年庆典,他要带着自己给记者拍照。他见到母亲的时候,倒是比父亲多,可是,妈妈一来,家里就总是会莫名其妙的少几个人。渐渐地,他也不盼了。
还好,他总有可盼的,就是可以打篮球。每天做完了功课,他可以自己一个人在球场玩一会,可是,管家会叫他,一大堆的叫他少爷的人却会命令他,这个时间,根据科学家研究,做什么是最好的,可能是柔术,可能是画画,可能是弈棋,甚至可能是呼吸,唯独不是篮球。
不过,他也不埋怨。因为,所有所有的一切,篮球是最不能讨爸爸欢心的,一个小孩子,纵使比别人聪明些,父亲不理自己,也只会觉得是自己的错。如果自己功课再好些,功夫再强些,甚至是应答再乖巧些,也许,爸爸就会多住几天不会走了。
秋禹宸记得,他那时候,每天都会去父亲房间,把他最喜欢摸的一面墙擦得干干净净,没有一点灰尘。那时候的他不知道那一面是夹壁墙,不知道里面存着秋煋对于陆栀希全部的回忆与思念,他只是觉得,这是父亲喜欢的。他也记得,那时候,他总是习惯把父亲的拖鞋洗好,放在床前他最喜欢最舒适的位置,他甚至幻想过,若是父亲也得了病,自己一定不会吝惜,把大腿上的肉割下来做药引子。直到有一天,他无意中触动机关,推开了夹壁墙,看到了许许多多,一晚上没睡,把里面高高的靴子刷好,把当时还不认得的寊操带擦得亮亮的,把每一双棉袜子都洗得干干净净,把所有的棉垫子和地毯都码得整整齐齐,那时候的秋禹宸是真的开心。他一直记得,很小的时候偶尔路过下人房间,看过的一个电视剧里就有儿子蹲在一边替父亲洗脚的一幕,很短,但是,有一种,他不知道应该怎么形容的,家的味道。
只是,所有的工作,得到的是一巴掌。
毫不留情地一巴掌,以及一整夜的罚跪。
秋禹宸是真的以为自己做错了,他很想道歉,可是,那次之后,父亲有足足三年,没有见他。
第一年,他盼啊盼,父亲不回来了。第二年,他想,去年没有回来,今年应该一定会回来的,可是,父亲还是没有回来。那时候的他,真的觉得,自己是被抛弃了。过了几个月,熳汐哥回来了,秋禹宸心想,父亲这次一定会回来的。果然,父亲和母亲都回来了,他在宴会上为庆祝哥哥回来弹琴,远远地,就那么看了一眼。等他弹完了去找父亲,却是怎么也没有找到。
这一次回来的熳汐哥变了,他变得不再是那个笑起来好像春风拂过大地一样的哥哥了,他不再陪自己玩接篮球的幼稚游戏,只会要求要求,比父亲还要严厉的要求。
做不好,没有别的话,只有藤条,鞭子,皮带,各种各样的刑具,各种不同的姿势,各式花样的打。
打过,不许哭,不许委屈,不许再扯着他的袖子叫哥哥,他每天的生活,变成了训练挨打反抗挨打反抗不得挨打挨打不标准继续挨打。
那时候的他,多么希望,爸爸妈妈,只要有一个回来,一个就好,要多好。
第三年,爸爸终于回来了,他背着哥哥带着一身的伤再去替父亲洗拖鞋,擦地毯,大概是上次做错了事,夹壁墙他再也不敢碰了。只是,因为一晚上没睡,所以四点半起床后,不可避免地打了个小小的呵欠,又被惩罚。
只是,父亲穿着拖鞋下楼来,却不是自己洗好的那一双。
“拖鞋是洗过的吧。”
秋禹宸倔强地偏过头。面对这个哥哥,应答或者不应答,又有什么分别。
“我记得教过你,不必做无用功,浪费时间,是最大的错误。十下。”
秋禹宸还是没有说话。
“昨天和今天都是阴雨天气。天气预报虽然总是不准,可难免也准一次。”
秋禹宸只是咬着唇。
“做事毫无预见性。十下。”
秋禹宸已经不屑解释。
秋家规矩,长辈晨练之后,晚辈都要捧着干净毛巾在一边服侍,本来就带着伤,又领了二十下藤条站也站不稳的秋禹宸来到秋煋面前,秋煋顺手拿过毛巾擦汗,秋禹宸等他用过,就将托盘举得更高些,却不料宽大的家居服袖子突然滑脱,正露出鞭痕,秋禹宸低下头用两只手拉紧袖子垫着手再举起托盘,秋煋只是沉默了一下,重新将毛巾丢进去,“回去做功课吧,不用你服侍了。”
秋禹宸知道,他有一点点失望。不是难过,他只是一点点一点点地失望而已。
从那以后,他便再也没有盼过。那是他第一次,那么那么得厌弃自己,那一年,他十岁。
秋禹宸抬起头,沈默不知他又想起了什么,只静静看着他,秋禹宸只是道,“后来,我想了很多事。小默,其实,我们都可以说,是自己长大的孩子。”
“嗯。”沈默点头。他又何尝没有失望的童年。
秋禹宸接着道,“小非,也一样。甚至,比我们更可怜。”
“是。非师兄,的确很可怜的。”虽然他父亲离家远走,母亲总是忙到只能打个电话,可是到底,他确定,妈妈是疼他的。
秋禹宸轻声道,“我没有什么本事,总是让在乎的人伤心难过。可是,我想,纵然,我不能带给他们别的什么,也不过是希望,他们长大的某一天,突然回过头,会发现原来从前有一个人,一直一直这样管着他们,就算他们曾经意外地被丢给某个组织,某个福利院,可是,他们永远不是被人遗弃的孩子。哪怕,这个人,根本没有这样的资格。”

章 滨河19
秋禹宸还是来看非景煜和迟慕禹了,特地和沈默一起来,自己哪里做得不好的地方,也有个人在一旁提点。他想,小默说得对。
“如果你觉得,对孩子不闻不问是得0分的话,对孩子极尽苛责也不过是10分,虽然强一些,可总还是不及格。伯父对你又难道不是爱之深责之切?他那么难过,却还是同意让我们结婚,难道,你也要在慕禹十八岁的时候才知道,原来,二叔是对我好的。”
秋禹宸想一想,他知道小默说得很对。于是,他轻轻吻他眼睫,“我都不知道没有你我会是什么样。”
沈默却是笑了,“什么样,还不是永远高高在上的样子,然后一个人蒙着被子,偷偷地哭。哼,身在福中不知福!”小家伙挤兑他。
秋禹宸苦笑着摇头,“我什么时候偷偷地哭。不信你去问哥,我可从来没哭过。”
沈默道,“一个人躲进浴室,把头埋进膝盖里,连眼泪都不流就坚强了?我看不见得。”
秋禹宸听得他这么说,一怔,却将他拢在怀里,“你知道。”
沈默却是狠踩他一脚,“当然知道。不过,我说,以后不许!别人还以为我欺负你呢。”
秋禹宸笑着点头,“当然。有这么好的爱人,还不知足。好吧,我回头填罚约,做过了,就罚写一百遍身在福中不知福。”
沈默几乎蹦起来,“小非是怎么罚的,小黄帽是怎么罚的?一百遍,就这么七个字,你也好意思说这个数。我要是哥,不打得你屁股开花。为了不能准确衡量自己的错误,一百下;为了不能勇于承担责任,两百下。”沈默说着就略略别过一边的唇角,学着乔熳汐似笑非笑的样子。
秋禹宸又笑了,“熳汐哥不是这么笑的。”
沈默像是有点遗憾,“我知道啊,永远是学不像了,要不然,怎么是你管我不是我管你。”说到这里,很愤恨地又踩了秋禹宸一脚。
秋禹宸连连点头,“是。我管你,我管你每天最少踩我二十下,不够我要自己把脚放在你脚下面垫着。”说到这里,自己都觉得好笑,两个人都笑起来。

“伤怎么样了?”想来想去,这是第一句话。
非景煜和迟慕禹面面相觑,然后都点头道,“好多了。”
非景煜还加上一句,“马上就能起来干活了。哎呦。”
“非叔小心。”迟慕禹倒是很担心非景煜。
“怎么了?”秋禹宸问道。
非景煜摇头,“不知道怎么的,扎过针后酸疼酸疼的,一点都不舒服。”
秋禹宸道,“治病哪有舒服的。”说着又看迟慕禹,“你的药呢,按时吃了吗?”
迟慕禹点头,“吃过了。”
“嗯。”秋禹宸这边才一嗯,沈默就在背后捣他,于是,秋二叔再加一句,“这两天先把身体调理好。”
迟慕禹呆了下,“身体很好啊。”
秋禹宸听他这么说,也不知道该如何向下接了,只对非景煜道,“明天又要上课了,你去不去。”
非景煜想了想,“我今早和慕禹一起上了经典课,还挺有意思的。明天继续陪他上围棋课吧。”
秋禹宸道,“也好。”于是又问迟慕禹,“谱子都背好了没有?老师明天要检查的。”
迟慕禹道,“背住了几局。不过有的还是没想清楚,明天再问老师吧。”其实迟慕禹上一辈,只有乔熳汐一人精通弈棋之术,他不肯教授乔慕宸,可不想迟慕禹却是实在喜欢。秋禹宸本以为他生性不羁,对棋之一道肯定不感兴趣,没想到他自从看过乔熳汐同骊歌对弈,不知怎么的就喜欢上了。因此秋禹宸也特地请了名家教他。可非景煜,是绝对不喜欢的。如今宁愿陪着迟慕禹上课也不想上学,算了,反正他也要治病,由着他吧。
“非叔,今晚你要是没事,就陪我下棋吧。心中揣摩着棋路就不疼了。”迟慕禹盛情邀请。
“呃,不用了,已经不疼了。”
看非景煜这个样子,秋禹宸也忍不住笑出声来,迟慕禹叹息一声,“那算了。可惜,我不能像乔叔一样,自己同自己下。”
其实,围棋之道,家里除了骊歌和乔熳汐,可真是谁都不太有兴趣。来到秋家,沈默尚能陪他几局,可回到墓镧,别说是迟念懒怠玩,言寓荆看到棋枰真是一个头顶两个大,小家伙倒是寂寞的很呢。
秋禹宸见迟慕禹目光中略有惋惜之色,只道,“你若是喜欢,等背过了训条,我陪你一局。”
迟慕禹立刻抬起头来,“二叔。”
秋禹宸却不再说话,沈默微微一笑,“你二叔既然想陪你,那我要想想有什么彩头。”说着就望向非景煜。
非景煜却是摇头,“哥什么没有,和慕禹这个小孩子比,唉——”
沈默却道,“也不一定要赌东西。小非,你相不相信慕禹。”
非景煜道,“信,当然信。”
沈默道,“我也信。不如这样,小黄帽没背会家训,你还没罚他。若是他赢了,就输——”
秋禹宸道,“我就输家训不用罚,而且,每天两小时的马步我代他做。”
“好。不过,还要加小非的藤条。恩,不过藤条嘛,你就不用帮小非挨了。我们也要讲道理嘛。”沈默果然非常讲道理啊。
秋禹宸不过笑笑,“好。”
迟慕禹却有点担心,“若是输了呢?”若只牵涉到他自己,他当然不介意,可再加上非景煜,搞不好要连累非叔了。
非景煜却是道,“还没下呢竟想着输。”
迟慕禹却道,“那不是的。非叔,棋之一道,戒——”
迟慕禹还没说完就被非景煜打断了,“戒什么都不要紧。这样,你要是输了,我们两个就戒吃香菇一个月。”他这个月要忌口,本来就不能吃香菇的。迟慕禹又一向讨厌菌类,这场赌,可真是占尽了便宜。
迟慕禹却道,“非叔,那不能赖的。”
“啊?”非景煜一惊。
“我要是输了,就每天两小时马步,一直罚到下个月。然后,把日常训条抄一遍。” 迟慕禹仰头道。
秋禹宸听他这样说,却是点头道,“你不想着偷懒混赖,很好。”
迟慕禹却是道,“我父亲说过的,男子汉大丈夫,敢赌是胆色,认输是气度,逃跑是懦弱,耍赖是王八蛋。”
非景煜道,“算了,反正你父亲也说我是小王八蛋。”
迟慕禹却是哼了一声,“我父亲喜欢你才叫你小王八蛋的,旁人,求我父亲,他也不看一眼。”
秋禹宸见他提起父亲就说个没完,虽然自己不是心小的人,可究竟有些——于是只道,“先读训条吧,好好准备,再有气度的输,也是输了。”

沈默一心盼着秋禹宸同迟慕禹尽快对局,在小黄帽背训条是就急得不得了,非景煜更是比谁都有兴趣,连战场都布置好了。可算是小家伙顺利过关,终于过来,迟慕禹恭恭敬敬地将白子推过去请秋禹宸握子,他原本就不愿意占丝毫便宜,只是回到自己座前,却是背过身站着。
沈默和非景煜倒是比他自己还紧张,见迟慕禹丝毫不乱,就比示两颗黑子,秋禹宸摊开手,果然,他手中正是四颗棋子。
赚到先手之势,沈默和非景煜自然高兴,秋禹宸也不介意,只是一笑。
非景煜虽然也学过一些,可是论水平,真的只比没摸过围棋的人强些,倒是沈默看迟慕禹落子,小小年纪就大气沉着,大有渊渟岳峙之势,也不禁点头。倒是秋禹宸的棋路,别说是沈默,就连非景煜这个看不懂的都说话了,“哥,你这一片我看是保不住了。”
秋禹宸不答。
迟慕禹也不说话,只看他微微蹙眉,却终是犹豫,虽说棋之一道,天分最为重要,可他到底还是个孩子,秋禹宸落子匪夷所思,他便少不得多想一想。
但想到父亲说过的,男子汉大丈夫处事当从大处着眼,步步为营又算得什么本事。可自己仗着先手之势已掌控了大半个局面,二叔那里,他真是不明白是为什么了。若说他有意相让,竟完全不是,他这每一步看似乱七八糟,实则大有深意,往往十余着之后才见分晓,可秋禹宸这一步孤军深入,他竟是丝毫想不通了。
沈默也有些不明白,他和秋禹宸的娱乐虽然很少以弈棋为主,但秋禹宸的风格他却是比谁都明白的。按理来说,他经验比小黄帽多,历练比小黄帽深,应该是他稳扎稳打,小黄帽奇招迭出才是。可眼看着这局势,竟是完全倒过来。他倒没想过秋禹宸居然还有这本事。
小黄帽思忖半晌,微微抬手,却是将这一子横插入内,切断了秋禹宸刚才那一手。
沈默笑了,到底是孩子呢。
秋禹宸却是不言不语,又是一着。他这一子落,迟慕禹立刻拊掌道,“原来是这样!”

秋禹宸还是不说话,非景煜却是急了,“怎样啊?”
沈默摇了摇头,也是不语。
非景煜可实在是没意思极了,但若说是不看,他又紧张,果不其然,才过了几着,他也看出了门道,“哥,你也太不地道了吧。你算准了慕禹会断在这里,他一动,就入了你的圈套。这一招请君入瓮,对付一个不满四岁的孩子——”
沈默却是道,“那也没有办法。这个埋伏是早都打好的。”他才说了这一句,却是忍不住为迟慕禹大声喝彩,“漂亮!小小年纪就有壮士断腕的勇气。”原来迟慕禹早在他们说话之时就有了决断,毫不犹豫地舍弃一大片阵地,他知道既然避无可避,不如及早抽身,反正他占据优势,不至于伤了元气。
迟慕禹却早厮杀得满头大汗,根本顾不得听沈默说什么了。他兵行险招,却不止是当断则断,更加为了和自己早先布下的一大片战场连在一起,他暗暗琢磨,自己这一手会不会早在二叔意料之中,默默爹爹,是当真看不出来吗?还是,故意叫好帮我,正是此时,却听得手机铃响。
秋禹宸脸色一沉,非景煜虽然棋艺不怎么样,可规则倒是非常熟练,立刻道,“警告一次。”
这本是规则,倒也不能说他落井下石,就算是迟慕禹不愿意占现成便宜,可规则的事情也没什么话可说。
秋禹宸只得先请求暂停继而接了电话,他面色虽分毫不变,挂了电话却是对迟慕禹道,“终局如何?”
迟慕禹知道二叔有事,虽然这局明显尚未结束,也是点头,二叔的正事还是不能耽误的。
秋禹宸看沈默,“数子吧。”
沈默看着眼下局面,这样的布局方式,此时终局,秋禹宸自然是吃了大亏,可这是他自己提出的,因此也不含糊。他才在数着,非景煜却已经道,“黑胜14子。”原来他担心迟慕禹,棋还下着便已经开始数了。
秋禹宸点头,“15子,是我输了。”他刚才被罚一子,虽说输多少于赌注关系不大,可终究是输了。还不待非景煜开口,他立刻道,“家训不用罚,每天两小时马步,一直到慕禹回墓镧,我会在书房做。我还有点事,先走了。小默,你收拾一下,一会来恒河找我。”
迟慕禹本来想说,若继续行棋输得应该是自己,可看二叔实在有事,因此只是坐在桌前,又仔仔细细看一遍,然后便拿了棋谱,将这一局认认真真抄录下来。
非景煜原本还想欢庆下胜利,可看他这个样子,一时间也插不上话来,沈默安慰了小黄帽两句,要他不要太过认真,便回去找秋禹宸。催得那么急,而且,都已经这么晚了,不会是伯父那里有什么事吧。回房去就看秋禹宸已经准备走了,手中还提着个不小的箱子,来不及问什么,只交代他要小心。
秋禹宸却是笑笑,“没关系,记得,一会来恒河找我。”
沈默更是担心了,他连着说了两遍来恒河,可看秋的样子,又实在是不明白有什么事,说是急,却也急得古怪。等他和乔熳汐文禹落交代过,又看了小蓝帽,“小蓝帽乖乖睡觉,睡觉香香”“默默爹爹不要辛苦,多多休息”说了一通之后,再到恒河就已经是半小时之后了。
来到秋禹宸办公室,才一敲门,却只听得里面道,“小默,自己进来。”
“不知又在搞什么。”沈默心里疑惑,一推开门,却是一桶香槟当头淋下来,沈默待要侧身去避,秋禹宸却不知从哪里蹿出来,抱着他两人一起过了一次泼酒节。
湿漉漉的沈默狂踹秋禹宸,满头满脸都是香槟泡泡的秋禹宸只是笑。沈默狠狠给了他一记拐子,“我以为你真有事。”
秋禹宸笑,“当然有,大事。”
沈默一呆,“什么大事?”纪念日吗?那是纪念什么呢。
秋禹宸却是先拉他去淋浴间洗澡换了衣服,还拿大毯子把两个人裹在一起,沈默这才知道他出门时那个箱子里是什么,却不由得更疑惑了。
秋禹宸却是打开电视,里面播的正是沈默初中时期的一场比赛,秋禹宸笑,“这是我第一次记住沈默这个名字,整整两千天。”
沈默看着曾经青春飞扬的自己,也不禁为情人的心意动容,原来,他关注自己,真的那么久了呢。不过,别扭的小家伙却是笑望他,“所以,棋都不下就跑了,你这个二叔,还不如两千天以前呢。”
秋禹宸一只手拢着他,顺便拢着毯子,另一只手却是在身前和他十指相扣,“今天日子好,就当我大赦天下了。”

章 滨河20
沈默看着荧幕上的自己,一个漂亮的自投自抢传球反断再助攻,那时候的他,兴奋都写在脸上,真的是无忧无虑的十几岁。
“你在哪?”沈默问他。
“我在中间看台。那天其实并没有去看比赛,因为那时候翼盟还要做一些地下交易,就选在球馆了,你知道,这样不太引人注意。不过最后还是看完了。然后,就特地叫人找了这卷带子。”秋禹宸笑道。
沈默听他如此说,嘴角不自觉地扬起来,却是道,“去交易也敢这么大意。”
秋禹宸道,“我不是大意,这叫色胆包天。”
沈默狠狠踩他,电视里的自己却是扣得相当漂亮的大风车,秋禹宸笑,“你好像很喜欢大风车。”
沈默道,“我喜欢一切美好事物。”
于是,秋禹宸浅浅啜他脸颊,“我也是。”
沈默推他,“这个对白很像三流偶像剧。”
秋禹宸道,“说得假就像,说得真就不像了。我们今晚不回去了。”
“啊?”
“办公室虽然简陋一点,但是,我有个好地方,等一下,我们看完带子一起去。”秋禹宸很是得意。
沈默也不再说话,安安静静看带子,那种被记录下来的,最美好的瞬间。
秋禹宸却是指着他,“看,这时候就有这种毛病。”
沈默定睛看,果然,自己还是习惯于假动作的时候先挑眉。还记得联赛的时候被秋指出来,然后一个月之后调所有练习带出来看,错一次五下藤条,那天晚上被罚得可不轻呢。本来就很难改嘛。
秋禹宸却是道,“我现在倒有点后悔逼你改过来,其实,留点自己的小动作也很好呢。”
沈默道,“那也没什么。大不了从现在开始再屯一个月带子,改不过来就一次十下好了。”
秋禹宸无奈道,“还记仇。”
沈默笑,“我为什么要记仇,家法是为了让你能够飞得更高更远,这是短时间之内最行之有效的方法。”
秋禹宸听他依然挤兑自己,也不说话,只是继续拢着他看带子,沈默拍他一巴掌,“热了!”
“哦。”秋禹宸连忙把毯子收起来,重新放回箱子里去,却是又拢住他手臂,让他枕在自己肩头。
沈默轻轻一动,秋禹宸立刻暂停,沈默道,“浴巾。”
当时的言寓荆真的是气质太过犀利的少年,眉峰眼角,是根本无处掩藏的年少气盛,就像是一柄刚刚开刃的刀。沈默轻声道,“浴巾现在变了很多呢。有了孩子的人,多少都会有点不同。”
秋禹宸没有说话,沈默却是不住叹息,自己最好的兄弟,不过2000天而已,谁能想到,他竟甘心蜗居在一片树林里。想想第一次知道有男人向浴巾搭讪,自己还笑他以后说不准借东风去荷兰旅游,没想到,走到今天,其实,若浴巾真的能够遇到一个单纯爱他的人,哪怕性别不同,就算去荷兰,很久才能见一面也是好的。
秋禹宸见他半晌无语,也不免忧心,只道,“有迟大哥照顾他,你也不用想太多了,其实,看慕禹,就知道言寓荆过得还不错。”
沈默却是道,“他那个人,好不好,都不会说的。而且,现在,他不愿意和哥和你多接触,我也不好问他了。这么多年兄弟,我妈打电话来还会问浴巾怎么样呢。浴巾最喜欢吃我妈做得酱肘子了,迟大哥也会做的,不过迟大哥不爱吃肉,不知道会不会经常做给他吃。”
秋禹宸狠狠揽一下他,沈默顺便将脚搭在他脚面上,“我们是好兄弟,这有什么可介意的。”
秋禹宸道,“小非都没吃过我妈做得饭。”
沈默道,“我也没吃过。”
秋禹宸更加不服了,“我更没吃过妈做得酱肘子,连迟大哥做得都没吃过。”自然是沈默的亲妈,当然,更是秋禹宸的亲妈了。
沈默笑,“你又不爱吃酱肘子。”
秋禹宸笑,“酱豆腐也行啊。”
沈默却是偏过头,“说起来,我妈做得豆腐羹滑滑嫩嫩的,里面还有她自制的豆腐酱,不是外面那种豆瓣,香香的,浴巾也很爱吃呢,不过,要放香菇。”
秋禹宸置气道,“我也没说过不吃香菇。”
沈默看他这样子,笑他道,“小蓝帽吃不到香蕉派也是这个样子。”
秋禹宸却是道,“我没有生气,不过是想,婚礼上怎么哄着妈高兴了偷偷做给我一个人。”
沈默笑,“那不一定。我妈难得回来一趟,都会自己打电话给浴巾说,‘快点过来干妈给你做好吃的’,我这个亲儿子还要排在浴巾后面,你就更不好说了。”
秋禹宸见他故意怄自己,也笑而不语,当然,那句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有趣他是不敢说的。
等两个人看完带子,秋禹宸却又是珍而重之地收起来。沈默看他特地打开箱子,大箱子里居然还有一只小的密码箱,是专门放这卷带子的,笑道,“不是有盒子吗?”
秋禹宸却是没有说话,却见他又将密码箱锁进抽屉里。
沈默道,“不带回去?”
秋禹宸这才答他,“今天去那边住,带着不方便,小心压坏了。”
沈默真不知该说什么好,带子外面有壳子,壳子外面有盒子,盒子外面有箱子,箱子外面还是箱子,变戏法吗?
秋禹宸却是重新整理了箱子带沈默出去。沈默暗暗猜测他要去哪。果然,看车子行驶路线,就知道要开去自己曾经比赛的球馆。沈默心道,一间球馆有什么好看的。
谁知秋禹宸停了车,却是拎着箱子翻墙进去,他像是怕沈默拦着,自己过去了才叫道,“小默,过来。”
沈默无奈,只得也翻下去,本以为他会带自己去球馆,没想到,秋禹宸却只是翻进来而已,见他来了,偷情一般地亲吻之后,立刻就说要翻出去,沈默不明所以,暗恨不能飞脚踹他屁股,等自己翻的时候,故意装作打滑跌倒,果然,秋禹宸就在下面接着他了,沈默借机狠狠一脚,“翻墙有那么好玩吗?”
秋禹宸却是道,“这样,我就觉得我们像是真的从这里认识。”他说着却正色道,“能早认识多一天,也是好的。”
沈默心下感动,他知道,秋禹宸对于感情有自己的愚顽和痴念,看他对自己如此用心,脸一直红到耳根,却是狠狠踩他一脚道,“一千天的时候还把我压在惩戒室里揍!”
秋禹宸却是一摊手,“没办法。不如这样,一万天的时候,让你揍慕禹的儿子还回来。”
沈默哼了一声,“迟大哥说,耍赖是王八蛋!”
秋禹宸却是浑不在意,“墙也翻过了,走吧。”
沈默也不问他,反正今天跟着他去就对了。
秋禹宸却是开车到Z中附近,沈默在心中暗道,“不会再翻球馆吧。”然后开车到二中去再翻一次,纪念自己上次和小非翻墙被拉过来狠揍?不过想想秋应该没那么大胆子,索性就放下心了。
不料在Z中教职工的家属院门前,秋禹宸却是渐渐放缓了速度,奇怪的是,仿佛门口的保安还和他很熟的样子。
秋禹宸却是神秘一笑,沈默心戈登一跳,不会是——
果然,知夫莫若夫,秋禹宸直接开车去了地下车库,沈默笑,“你还有多少巢穴?”
秋禹宸却是正色道,“公开的还有两处,秘密的有三处,但是这三处,先不能告诉你。希望永远不会用到吧。”
沈默知道他究竟过得是黑道生活,日子这么平和静谧,自己险些都忘记了呢,可生活总是很无情,但他终究会善待所有热爱生活的人。沈默笑了,“我也不想知道。”
秋禹宸看着自家宝贝的可爱样子,微笑,“上去吧。”
秋禹宸这一套房子是在三楼,他站在门口,却不开门,沈默看他,“怎么了?”
秋禹宸却是拿出钥匙交给他,非常闷骚的,钥匙上还绑着红色蝴蝶结,沈默无语,打开门一看,却是惊呆了。
房间不大,最居家的那种两室一厅,一间做卧室,一间却是书房,装修的很实用,甚至于无论敲开这栋楼的哪一扇门,都能看出是同样的风格。
温馨,是唯一的主题,这在他而言,却是尤为珍贵。
沈默果真是没出息的大孩子,才换了衣服就躺在舒舒服服的大床上,因为卧室不大的原因,只这一张床就占据了房间的五分之四,完全符合秋禹宸卧室就是卧室的理论。
沈默任软绵绵的大床将自己陷进去,然后又像个玩蹦床的小孩一样躺着晃几下,这才道,“真好。”
秋禹宸笑,“要不要看看浴室?”
沈默弹起来,“好啊。”
秋禹宸献宝似的拉开浴室门,又是绝对大尺寸的浴缸,不过他应该是特地看了户型,尽管是那种普通的里面浴室外面盥洗室的格局,却依然不显得拥挤,他和沈默所有的洗漱用品都摆得整整齐齐。而浴室最精致的是墙面,整个墙砖拼出两个人携手捧杯的画面,布局非常用心,除了主画面之外,还有印在独立小墙砖上的沈默扣篮镜头或者是两个人的传球瞬间,沈默笑道,“这个,做了很久吧。”
秋禹宸点头,“原本是想给家里换成这样,可是,我总想着,我们应该有套自己的房子,爸和二叔回来的时候,或者家里很多人的时候,就我们两个人。这里,只有我们俩知道,我们谁也不告诉。”
沈默听他说得认真,自然点头,“我也这样想。”
秋禹宸献过宝之后就拉沈默来书房,里面是满满的画册和带子,自然都是两个人在一起的瞬间。当然,还有平时就喜欢读的闲书,工作的一切都不会被带进这里。
沈默对这个房间非常满意,浴室留到晚上享用,现在自然是要和秋并肩靠在大床上,看电视。
电视里放着无聊却绝对适合情侣消遣的娱乐节目,沈默有一搭没一搭的和秋禹宸回忆着曾经的点点滴滴,秋禹宸道,“要不要我拿相册过来。”
沈默却是摇头了,“那个没劲了。”
秋禹宸却道,“那我给你看这个。”
沈默不知又是什么东西,只道,“好。”
秋禹宸赤着脚跑去书房,好在地毯的触感非常好,一路小跑过来,放了带子就蹭得一下跳上床,“讲好。不许发脾气。”
沈默瞥他一眼,“看了再说。”
果然,只看片头的“我们”两个字,就知道是秋禹宸的风格,再仔细看时,果然是我们。
“3秒内再不开始的话我不介意罚你400个。”
才听到这句话,沈默就狠狠撞他,“这个你也录?”
秋禹宸笑,“我本来不知道有的,不知为什么那天球馆的录影机居然开着,就正好剪下来了。”
沈默看着荧幕上的自己,真的是委屈愤怒恨啊,报数的声音像是给气球放气似的,秋禹宸还落井下石,“看不出来吧,体力不行啊。”
沈默真恨自己不能下床去踹他两脚,只是仔细看着带子。
秋禹宸却是遗憾道,“不过真可惜,第一次和你打球那一场,居然没有录下来。”
沈默笑,“那有什么关系。”
秋禹宸,“啊?”
沈默道,“已经翻过了,还怕再翻吗?”
秋禹宸实在是为这个提议感到振奋,于是,立刻拉开衣柜,果然有他和沈默的球衣在,多亏自己当时布置这个房间的时候就将当年两个人的球衣收起来了呢,换好装备,抱着篮球,两个大孩子开始再一次的翻墙之旅。

“原来,深夜里的球馆是这个样子。”
秋禹宸道,“很好啊,庄严肃穆。”
沈默踹他,“想办法进去吧。”
“好。”
“你去哪?”看着猝然转身的秋禹宸,沈默实在是不明白他究竟要去哪里。秋禹宸却孩子似的把手指比在唇上,“小声点,跟我来。”
原来是后门,何必这么神神秘秘的。
沈默见秋禹宸放下篮球不知摸出一个什么东西来磨门口的锁,声音虽不算大,但在静夜中总是刺耳,沈默惊讶道,“你不会开锁?”
秋禹宸道,“当然不会。你什么时候见过盟主顺手摸出来一根发卡挑门的。”
他正说着话,沈默却道,“早说啊。”话音才刚落,却听得轻轻地“铛”一下,沈默不知怎么用手指一别,门居然就开了。
秋禹宸这次才是真的被惊到,“你会?”
沈默一副看白痴的样子看着他,“在墓镧的时候迟大哥教我的。这种本来就很简单啊,根本用不到发卡。”
被鄙视的秋教练抱着篮球小碎步跟上,两个人重新站在当年的篮架下。
沈默却是立刻一动,从秋禹宸手中抢过球就跑开,秋禹宸会意,穿了过去,才一张手,沈默就已经将球传在他手里,秋禹宸带球疾奔,三分线,起跳,出手,毫无疑问的三分。
秋禹宸却玩似的将球抛给沈默,沈默带着球一路飞跑,却是越跑离篮筐越远,这一次,是站在半场的位置,篮球飞速出手,站在篮筐下的秋禹宸在最恰到好处的时间起跳,在空中一个180度旋转接球,双手迅速下切到两腿之间,这次却是用左手持球,一记风火轮强灌就扣了下去。沈默瞪他一眼,灌这么狠,不怕把保安吵起来吗?
这一次秋禹宸自然是自己拿篮板,再传给沈默时,却又连忙过来接应,沈默将球向他一递,秋禹宸却根本没接,果然,是沈默自己上篮。橙色的弧线在顶灯的照耀下格外炫目。秋禹宸在沈默出手时就立刻奔向篮筐,如今抢到球却是叫道,“最后一球,你自己投!”
沈默笑了,侧身将球接住,连跨两步,在空中旋转了半身后双手将球朝篮筐砸了下去,随着篮球应声入网,秋禹宸却是就地打了一滚,立刻将球抱在怀里。就那样站着,安安静静站着,顶灯照着两个人的脸,因为自娱自乐却绝对拼尽全力的游戏而微微沁出汗珠。
秋禹宸轻声道,“真好。你还记得。”
沈默将手按在篮球上,“当然记得。”
那是两人的第一次合作,二打五,那时候的他们,或许早就能预料到,在今后的岁月中,他们会并肩站在这球场上。
可是,那时候的他们,绝对不知道,很多年后,两个人依然可以站在一起,飞扬抑或者宁静,携手一生。

从前,有两个人。
一个叫秋禹宸,一个叫沈默。
——番外 滨河 完

契合度
二十鞭之后,少年的神色越发倔强,冰蓝色的眸子晶亮晶亮的,被冷汗浸湿的乌黑浓密的长长刘海盖住了另一边浅褐色的眼睛,唇角微微上扬,身体有即将迸裂的隐忍。迟念用手指按住琴弦,古拙的琴音便不再流淌下来,少年的汗水却依然是大滴大滴的,跪着的右膝和支撑着身体的左腿已然不能承受刑罚的重量。
一同受罚的有六个人,都是墓镧最优秀的杀手,优秀的意思是,任务失败依然可以活着回来。
少年很不同,一样的臣服,却缺乏同样的谦卑。哪怕是连鞭痕和破损都一样的衣服,他总是不同的。跪姿是一种很能展现驯顺的姿态,即便如此,依然不能掩藏少年本身桀骜的气质。迟念骨节分明的手指滑过琴弦,他的手不够白皙,不够纤细,但任何人都可以看出,坚定有力,哪怕拂弦的动作很温柔。
“退下吧。”迟念道。他的声音依然很稳定,比起任务,他更在乎这些人活着。
“是。”鞭子并不轻。每一次任务都在拿命赌,出了事,就用疼痛来换足以交换命的好运气。诚然,这种运气一向偶然。
少年依然跪着,尽管不敢回头,他依然听得出,这六个人是相互搭着肩膀搀扶着离开的。杀手之间没有友谊,只有合作,因为单纯靠自己,根本走不动了,不幸的是,没有人会扶他回去。想到这里,他后背痛得一抽,便听到一个略带着嘲弄的声音说,“风坛少主,何必受这份委屈。”
少年别过了脸,身后的伤口抽得更疼了,他几乎已经忘记了自己的另一重身份,风坛少主非景煜。
迟念轻轻将古琴从膝头放下,在草地上站了起来。身后执鞭的人立刻退了一步,双手将那根足有成年男子拇指那么粗的鞭子交给他。想到刑鞭在这个男人手里的威力,非景煜很没有面子地颤了一下。
迟念的手指轻轻按在他背上,鞭子里的小刺已经扎到了他皮肤里,血茬子哗哗啦啦的样子很让人心疼,更何况,还有各种明显的淤青血痂。大概是感受到身后男子的怜惜,非景煜很没出息的服了软,“师父。”
“啊!”重重地一鞭,从左边的肩胛骨到臀,非景煜被打得倒了下来。
迟念将鞭子交还执鞭人,扶住非景煜右肩将他拉起来,非景煜乖乖跪好,这一次是双膝跪地,倔强的小孩咬着唇盯着迟念纯白的没有沾上一点草的鞋面,迟念问,“现在,知道疼了吗?”
非景煜不说话。
迟念抬眼看了看渐渐沉下去的日头,“跪到明天早晨吃早饭。还动得了的话,去后园拔点菠菜给自己做一份菜粥。”
非景煜这一次没有应是。他不是一个会轻易低头的人,刚才已经示弱一般地叫了师父,如果还得不到额外的疼惜,他宁愿扛着。尽管他已经不是十五岁,不会再固执地梗着脖子说我没错,但通常,沉默也是反抗的一种。
迟念将古旧的七弦琴带走,坐在不高的屋顶发呆或弹奏,一直到可以枕着月色看星星。他的目力很好,暧昧朦胧的月光就可以看清跪在草地上的非景煜。
在神经高度紧张的七十二小时潜伏和连续十二分钟高强度无血性的暗杀之后,非景煜带着目标人物六岁的小女儿逃离现场,杀别人父母救别人女儿,这是傻子才会做的事,非大少爷就是这样一个傻子。所以,他在杀了目标之后为了保护小女孩又躲了同组的杀手整整五天,最后,没有任何经验的非大少爷陷入了同组杀手的陷阱,丢了小女孩的命,被另外六个人带回来。
这样的非景煜,跪不了一夜。晕倒在草地上被迟念抱回去的时间是凌晨两点。那时候的他已经没有力气勾迟念的脖子,师父不是哥哥,很难将自己像波斯猫一样的抱在怀里揉揉脑袋或者揪揪耳朵。这是难得的福利,可惜他并不知道。
迟念一直守着他,因为后背的伤不能让他躺着,便只得用手臂圈着他给他干裂的嘴唇抹蜂蜜,迟念不是一个温柔的人,但他知道什么样的伤痛处理才是最好的。为了护住那个小女孩,小景受了太多伤,回来又被自己不由分说地罚了二十鞭子,今天是任务失败的责罚,明天还有拖累同门的处置,至少二十吧。明天的二十,和今天比,肯定是不同了。迟念不觉得自己残忍,只还是那句话,风坛少主,何苦呢?
他顺手揉揉非景煜头发,已经被汗水湿透,黏糊糊的,不复往日那种松散又硬得扎手却会让人像碰小仙人球一样试图去摸一摸的坚韧触感,其实这孩子乖巧的时候是很招人疼的,想到天不怕地不怕的他用前所未有的谦恭和期待跪在自己面前小声叫师父的样子,哪怕世事看淡如迟念,也不由得动心。不答应收他为徒,不是因为不喜欢他,只是,杀手这样黑暗的生活,他根本什么都不懂。小孩说他十二岁就开始杀人了,可是他不明白,这是不同的。杀手不是杀人的那个人,而是杀人的那把刀,人可以决定杀谁,可以宽恕可以怜悯,可刀不能。还没有真正要他磕过头,就已经默许小孩叫师父了,迟念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那个固执地将自己绑在跑步机上带着孩子气的任性和坚持叫喊着“不让我叫师父我就不下来”的男孩,跑了整整一天,迈不起腿,腕子被绳子磨破了,小腿肚子被履带擦得全是血。不过是个耍赖的小孩,凭自己的功力,一记手刀拍昏了解下来扔床上该怎样就怎样也就罢了,或者更简单,切断电闸。从来没有人能威胁得了他,既然如此,又为什么让已经没有力气的小孩背着六十斤的负重绕墓镧一圈呢,想到他叫那声师父叫得那么难,两个字刚出了口就晕了过去,想到自己替他清膝盖上、小腿胫骨上扎得野草小刺,跑不动了跪爬着走完的嘛,疼醒了的小孩眨着眼,“师父,墓镧很大。”迟念忘了,自己当时是说什么呢。
“既然醒了,睁开眼睛喝口水。”抱着非景煜擦药的迟念道。
非景煜有些不好意思,他以为醒了师父就不会抱他了。毕竟那是一个那么远地男人,有可以被人欣赏的刻骨铭心的情伤和深入骨髓的寂寞。
没有哥哥那么体贴,杯子上不会带吸管,但是温度刚刚好,哪怕被打得这么惨,被照顾也是很享受的。非景煜想再向他怀里靠一靠,偎在这样一个坚实的胸膛里,是什么感觉呢?可是他没有,毕竟不是撒娇邀宠的小孩子了。
喝了一碗粥之后,“吃饱了吗?”
“没有。”无论是杀人逃命还是挨打,都是巨大的体力消耗,当然没吃饱。
“只有一碗。晚上风冷,屋子里跪吧。”迟念说。
“是。”没有什么转圜的余地,也不会在地板上给自己厚垫子,非景煜接着跪,这一次,跪到太阳出来。
迟念张开眼睛,他在窗子上睡着了,自然可以迎接到第一缕阳光从窗口进来,“想清楚了吗?”迟念问。
“我不觉得自己做错了。就算是江湖仇杀,祸不及妻儿。”非景煜就是不认。
“那就是没想明白了。”迟念道,“起来做饭吧。”
两句毫无关联的话,于是,挣扎了好半天才起来的非大少爷吃过早饭之后被带到了墓镧公开处置的刑台,迟念的宣告很简单,“行动不力,连累同门,罚二十。”

行动不力,连累同门是除了背叛之外的最重刑罚,所选的鞭子也最重。迟念默默看着两个执鞭人扒掉非景煜的外衣将他绑在刑柱上,夜间才擦过药刚结起的薄薄血痂很快被揭开,非景煜没有叫,也没有低头,整个后背被打得模糊一片,受非罹之托前来求情的乔熳汐看着执鞭人将非景煜从刑柱上剥下来的时候非景煜已经真的快被打成一张皮了,可惜,这个从来没有学会服软的少年依然没有说出规定的认错领罚的话,迟念靠着刑柱,“还是不明白?”
非景煜两手紧紧攥着刑台冰冷的栏杆,身体不停打颤却高高昂着头,他说,“再来二十!”
迟念轻轻一挥手,非景煜真的被重新绑在刑柱上,他的腿已经没有力气支撑身体,只能用带着刺的粗捆麻绳将他缠紧,鞭子再一次下去的时候,每一下都撩起了血珠子。
乔熳汐看着面无表情的迟念,“不心疼吗?”
迟念口气是一向的平淡,“小孩子,不教是不行的。”
乔熳汐一笑,“打有什么了不得,打了舍得不哄他才是你的本事。”
迟念默默看着非景煜绑在刑柱上的手越来越无力,腿的关节和绳结的摩擦也越来越狠,“这么大的委屈,自然是要疼的,不过,该他的,一样要受。”说到这里便轻而易举地翻上刑台,他的动作太流畅洒脱,以至于很多人都没有看清楚他究竟是怎么上去的。
执鞭的人住了手,迟念问非景煜,“知错了吗?”
非景煜的两只眼睛都汪着水,却依然摇了摇头,迟念道,“打过了,再加二十。”
乔熳汐看着他重新下来,“果然是冷酷的师父啊。”
迟念的语气一如以往,“太聪明的小孩,不打,是学不乖的。”

接下来的二十鞭,是真正的血沫横飞,后背根本就没有再能落手的地方,只是鞭痕横的、纵的、斜的,摞地更整齐。哪怕绳子绑得很紧,非景煜的身子还是软了下来,解开的时候,整个人像只失去了尾巴的壁虎滑下来,滑到了迟念怀里。
非景煜好半天才睁开眼睛,迟念的脸色依然没有变,他说,“服个软给我听。”
非景煜难过了。他不知道如果自己不肯妥协的话是不是还要打二十,更何况,师父说得太清楚,他要的不是你知错,是要你服软。他的后背像是有一层皮被揭掉了,这时候才知道所谓揭了你的皮是什么感觉,没有安抚,没有劝慰,甚至没有威胁,他的师父就那么面无表情地说,要他服个软。非景煜能不听吗?
迟念看他没有反应便像是不再想扶他,一个眼神立刻又有执鞭的人过来,想到自己又要被交过去,非景煜下意识地搂紧了师父,迟念不动声色。终于,非景煜道,“我错了。”说完这句话,他突然就特别难过,比刚才还要难过。迟念扶他转过身子,面对着场下来观刑的人,右手拦着他那半边肩膀,左手环着他腰,“大声点。”
非景煜不是第一次委屈,可是这样的委屈就是真的委屈了,牙根咬得太紧说话的时候唇边有血沫子,他终于还是说,“我错了。”
“嗯。”迟念点了点头,而后直接抱起他,父亲抱小孩子的那种方法,一只手环着他脖颈,一只手托着他膝弯,这个男人的双臂太有力,当他抱着自己跳下刑台的时候,非景煜真的觉得自己像是在飞。五岁就被迫离家的男孩没有得到过的童年时曾被父亲抛上天的飞翔,在长到恐怖的一百九十公分的时候居然得到了。可他还是难过。
迟念没有看懂他的表情,只以为他是疼了,“难受的话,抱住我的脖子。”
非景煜和自己斗争了良久,将脑袋贴上他胸口,听话了。
迟念将非景煜抱回房间之后,是背朝上扔在被单上,用镊子夹出来打进肉里的刺,用温热的毛巾擦皮肤上的血,动作不温柔,但是很小心。
棉签蘸着伤口的时候,非景煜疼得咬破了枕头,乔熳汐一旁隔岸观火地道,“你给他涂的什么东西,疼成这样。”
迟念面不改色,“浓盐水。”
非景煜从枕头上抬起了头,满脸的汗。
迟念继续折磨非景煜,“盐水擦过会给你上酒精的。”
非景煜半天才挣出一句话来,“既然要上酒精,为什么还要用盐水。”
迟念道,“习惯。”
非景煜僵着肩膀半天,终于重新趴下,认命地咬着枕头另一边。
乔熳汐盯着看了一会,从口袋里摸出两瓶药膏,“透明的消毒,药粉疗伤,禹落给的,不会太疼。”
迟念用棉签擦完最后一道伤,将用过的棉签棒扔进墙角的垃圾桶里,接过乔熳汐递来的两个瓶子放在非景煜枕头边上。
非景煜费劲地撑起身子,抓着两瓶药,扔向垃圾桶。
迟念看了一眼,“力度小,准头差,加十下。”
“是。”非景煜答应了。
迟念走过去将两瓶药捡起来,“明知道自己扔不准还要扔,不自量力,再加十下。”
“是。”非景煜的脸更白了。
迟念用消毒液仔细擦拭着两个瓶子,“无论任何时候,任何原因,都不要浪费别人的好意,否则,没有人愿意再帮你。加——”
非景煜心一抽,迟念道,“二十吧。”
非景煜这次没有应是。
迟念去洗了手,依着鞭痕为非景煜消毒,“怎么了?”
非景煜咬住了嘴唇,最后还是压下了全部的情绪,“没事。”
乔熳汐摇头,迟念手中的棉签按住非景煜后背的伤,痛得他直抽冷气,迟念道,“若是习惯了忍着,我不勉强你叫出来。”说着却把非景煜抱着的枕头抽走了,“若是还懂得喊疼,我不会笑你。”说到这里,又揉了揉非景煜脑袋,却是头也不抬地对乔熳汐道,“你可以出去了。”
乔熳汐出去之前扫了一眼试图通过惨叫来发泄疼痛的非景煜,“你看他这副样子,还能挨四十?小心打残了他老非找你拼命。”说到这里就出去。
非景煜还不习惯放声喊,只是也不再压抑疼痛,迟念的棉签顺着一道纵贯后背的鞭痕滑下来,“这里不能”,他拍了拍非景煜屁股,“这里,能。”
非景煜一下就脸红了。哪怕经常被哥哥家法,可是师父还从来没有揍过他的屁股呢,若是这样,越显得自己像小孩了。
迟念替非景煜上了一种淡黄色的药粉,大概是消毒的时候疼过劲了,上药的疼痛还能忍受。等后背的伤处都处理完了,迟念却将非景煜身子转了九十度,非景煜身高本就高,如今横趴在床上,手脚都吊在床铺外面。
迟念顺手从自己编的扫帚里抽出了一根竹条,扫帚捆得那么紧,非景煜看得跟变魔术似的。迟念一弯手中竹条,竹条已经失了韧劲变成了两根,迟念合着两根竹条走过来,空着的左手拉过了非景煜胳膊。
“嗖!”地一声,非景煜手背上挨了狠狠一下,立时是两道印子。
迟念转过去,拉住非景煜脚尖,脚背上又是一下,疼得小孩差点飚出泪来。
迟念顺手扔了竹条,“我不喜欢打人,不过,也不介意帮你长长记性。下一次,无论自己做错或者没做错,你要挨的打,就给我站得端端正正挨完了,再要人将你绑起来——”
非景煜根本不敢听迟念说什么,连忙道,“不敢了,不敢了。”他是那么怕这个绝难对任何事动容的男子说出就不要叫我师父之类的话。因为他知道,他是言出必行的。
迟念本身倒没想着这么吓唬他,他已经认了小孩,又怎么会把他扔出去,就算小孩做了再十恶不赦的事,大不了自己动手杀了,绝不会将他赶走的。不过如今也没有解释的必要,只是默默替他清手脚关节的伤处。
大概是罚小孩的不长进,给他手脚缠地草药裹着伤特别疼,不过非景煜也不敢叫苦,吃了一碗粥,倒是香香甜甜地睡着了。
出来的时候,乔熳汐问迟念,“为什么不给他讲道理。”
迟念望着远方的天空,不语。有什么道理可讲呢,同情心是很高贵也很纯洁的品质,有总是比没有强的。
非景煜究竟是骄傲的,不喜欢欠账的小孩一觉睡醒就出来找师父,迟念坐在竹楼的围栏上望着大群大群的鸽子,被草药绷带缠住的双脚和太重的鞭伤让他走起路来很不舒服,迟念也没有理他,任他扶着竹子的窗棂一步一步过来,远处是墓镧属下飞奔而来回报,“目标任务完成,F1170D15没有回来。”
迟念点头,“知道了。”
非景煜望着师父背影,明明只有几步,却突然觉得,师父变得那么远那么寂寞。
迟念的声音很轻,“现在你明白了?”
非景煜没有说话,突然就觉得口干得不得了,他不知道应该说些什么。
“目标是他们存在的唯一价值,目标是六岁还是六十岁,都没有分别。”迟念转过身。
非景煜的眼里难得的带着悲悯,迟念望着他,“做杀手不适合你。”
非景煜一急,“师父不要我了吗?”
迟念一笑,握住他肩膀,“四十,别忘了。”
晚间的阁楼上,非景煜认认真真伏在迟念膝头,像个小孩子,迟念褪下他内裤,一巴掌一巴掌地打,臀上的红色越来越深,面上的潮红却是渐渐退去。打完了,迟念才淡淡道,“现在知道错了?”
非景煜刚刚不再发烧的脸又红了,“嗯。”
于是,他跪下来,端端正正地叩了个头,“师父。”
迟念不过笑笑,“容你歇两天,以后每天早晨五点起来练功。”
“知道了。”非景煜第一次发现,自己原来也可以笑得那么满足。
后来的很多年,迟念很少打他,最多不过是罚几个小时的马步或者跟他试招的时候不留情面地揍一顿,再后来,师父离去,他狠狠地哭了一把,再也没有的伤心过。原来,那么多年,有一个人,一直将他当成小孩子,看似冷酷无情,实际上,自己所期待的一切,他全部给了,并且,给到了头。
非景煜想,他是幸运的,再也没有人同他一样的幸运,可以一辈子一辈子,被纵容着长大。

(完)

谁家年少足风流
“哥——我是真的知错了,我保证,下次再也不会了。”褚云飞赖在哥哥身边帮迟慕禹端茶倒水整理文件。为了摆脱一个麻烦的女明星,顺手打发了一串迟慕禹名下珠宝行的钻石项链。谁想秋小少爷太大方,送出去的项链价值九十万。珠宝行的人送来账目,迟慕禹看到就找褚云飞问话。
褚云飞在来办公室之前,压根没有想到会是因为这件事。他当初叫人包起来的时候,完全没有在意价钱。本来,迟慕禹就对他的千金买笑、纸醉金迷相当不满,早想找个机会教训他,更何况,这次他还慷他人之慨慷到了哥哥头上。

迟慕禹冷眼看他在一边殷勤服侍,等秘书把该做的事都做好,就淡淡道,“去你该去的地方。”
“哥——”褚云飞小声求着。
迟慕禹道,“墙角,我的书房。”

褚云飞知道逃不了了,乖乖去墙角跪。这些年爸都没怎么罚自己跪着了,顶多就是挨在脚下撒个娇。
褚云飞将脊背挺得直直的,膝盖硬得生疼。蹭着墙角偷偷给嫂子发短信。
迟慕禹看到他小动作,一只羽毛笔飞过去扎到他手臂,褚云飞故意惨叫。迟慕禹冷声呵斥,“跪好!”

于是,褚云飞没发出去的半条短信尸体一般躺在他酸痛的膝盖边。
门铃响的时候,肩膀都僵了。
褚云飞可怜巴巴地回过头,迟慕禹却没有要他起,而是连忙起身亲自去开门。褚云飞觉得,天气突然晴朗起来了。这么狗腿,肯定是嫂子来送中午饭。褚云飞想着,嗯,厄运即将结束。

可惜,迟慕禹打开门,进来的是秋禹宸。
本来准备好的哀号服软认错一下子有点接不过来,半天终于憋出一句,“爸。”
迟慕禹扫了褚云飞一眼,褚云飞揉着膝盖站起来,颠颠地过来帮秋禹宸拉凳子,“爸,您有什么吩咐打个电话就好了,怎么还亲自下来?”
秋禹宸不答反问,“你在这做什么?”
褚云飞嘟着嘴道,“哥罚我跪墙角思过。”那份委屈,实实在在的可怜。
秋禹宸微一颔首,“那你还不去跪?”

褚云飞无法,只好重新回墙角去。
秋禹宸看迟慕禹,“什么事?”
迟慕禹道,“左不过是那些衣香鬓影,走马章台。”
秋禹宸道,“是该好好管管。”
于是,褚云飞彻底被判了死刑。

“二叔有什么吩咐?”迟慕禹恭敬接了秋禹宸手中文件。
“爻老大约我去钓鱼。本来要秘书给你送下来,不过我正好要走,嘱咐你一句,穿得随意些。”爻老大是迟慕禹的新婚妻子爻安安的父亲,姓爻名全,在江湖上很有面子,大家都尊一声爻老大。
“是。”迟慕禹这个岳父是绝对的草莽英雄,就看不惯人家西装革履,每回迟慕禹回去,穿得稍正式些,他就说,“这是给你丈人我送葬啊。”

迟慕禹送秋禹宸出门,帮秋禹宸按了电梯,才听二叔道,“你的伤还没完全好,别太为难他了。”
迟慕禹就知道,二叔绝对不可能不管这只小刺猬的。
“慕禹有分寸。只是,耐不过他越来越不像话。”迟慕禹道。
秋禹宸不过一笑,长兄如父,慕禹的担子实在不轻。

褚云飞可怜巴巴地挨着墙角跪,想想如今老爸越来越不疼自己。小孩轻轻叹了口气,真是的。多个哥哥多重管,他轻轻砸着自己膝盖,心中暗道,嫂子怎么还不来。如今懒洋洋地跪坐在脚跟上,才一听到脚步声马上挺直了身子。迟慕禹推门进来走到他身边,伸脚踢了踢他腿,“跪直了!”
褚云飞回头头,“哥,慕禹知错了。”
“嗯?”迟慕禹真不知是要气还是要笑。
褚云飞狠狠咬住了舌头,这是怎么回事呢,连忙改口,“不是,不是,我是说,云飞知错了。”
迟慕禹没理他,自己继续看文件,褚云飞在心中腹诽,工作狂。

盼星星盼月亮,盼来了深山出太阳。爻安安可算是来了。
嫂子一进门,褚云飞只觉得这间原就光线充足的办公室更亮了。爻安安穿着条花色素雅的连衣裙,如云的发髻松松散散挽着,举手投足带着绝对夺目的少女神韵和优雅的少妇风情。迟慕禹忙站起来接她手中的饭盒,“怎么又自己过来。”
爻安安微笑,声音如云般温柔,“谁叫你总不记得按时吃饭。”

褚云飞看她偎在迟慕禹身侧,画面旖旎得不得了。卓世的英雄本就需要绝世的美人来配,只要两人站在一起,就是彼此最出色的佩饰。
褚云飞看着嫂嫂如今小鸟依人的样子,如何也想不出曾经她就是踩着拖鞋挂着睡裙披散着长发一个人一柄枪拍在哥哥病床前的小柜上,“慕禹若是有事,安安绝不独活,不知秋盟主迟二叔嫌不嫌弃安安嫁妆单薄。”
如瀑的长发散乱,白色的棉质睡裙被挂出了口子,穿着拖鞋的脚也磨破了,可怎样的狼狈也遮不住她的绝世姿容。迟慕禹为她千里追杀杀母仇人,单枪匹马杀到缅甸覆了一个帮派,自己也身受重伤命在旦夕。爻老大不许她出去当寡妇,将她圈禁在小楼上。她就穿着睡裙拖鞋从二楼的阳台跳下来,追到秋家,一柄枪一条命是她唯一的陪嫁,和昏迷不醒的迟慕禹做了半月夫妻。
后来,迟慕禹带着她重回爻家拜见岳父,爻老大问女婿,“小子,一个人就敢杀晁亮,你就不怕你死了我女儿做寡妇。”迟慕禹答,“今生若不能娶安安为妻,纵然长命百岁,又有什么意义。”爻老大接着问,“你就是不杀晁亮,迟念的儿子,我也未必不把女儿嫁给你。”迟慕禹握着爻安安的手,“爻老大纵横江湖,富有四海,安安从小也和金枝玉叶的公主一般。慕禹实在想不出还有什么样的聘礼能求您将她下嫁于我,更何况,如果不能报杀母之仇,我又有什么脸面娶安安过门。”爻老大狠狠拍着迟慕禹肩膀,“有胆子没脑子,跟迟老二一样,是个天生的情种,你要是死了,我才不把女儿送去守活寡。幸亏你命大,我女儿,就交给你了!”爻老大说到这里,狠狠灌了一口酒,“公主!你看那些公主一个个歪瓜裂枣的,哪个比得上我女儿!”

爻安安笑着替迟慕禹揭开饭盒,她肤白如雪,指如春葱,就一个简单的动作做出来也令人赏心悦目,没有做作的兰花指,却自然带着温柔,等替迟慕禹将筷子摆好才柔声道,“云飞也没吃东西吧。”
褚云飞连连点头,“没吃,嫂子,我跪了好久了。”
迟慕禹端起餐盒,“没你的饭,老实跪着。”
爻安安笑道,“怎么又对云飞这么凶。”
迟慕禹喂了一颗杏仁给爻安安,“上房揭瓦的,不管不行。”

爻安安回头看褚云飞,“起来吧,你不是一直说要尝嫂子的手艺。”
褚云飞不敢动。
爻安安轻推迟慕禹,“让云飞起来吧,小孩子怪可怜的。”
迟慕禹好脾气的解释,“他越来越离谱,本来就没人能管他,你再护着,将来他连自己姓什么都不知道了。”迟慕禹回过头看褚云飞,“怎么跪忘了吗?用不用我再教你一次!”
褚云飞不敢东张西望了,连忙回过头对着墙挺直了脊背,两只手乖乖背在身后。

爻安安压低了声音,“云飞也是这么大的人了,更何况,现在是公司里。刚才是我进来,如果是别人呢?不管多大的错,总要给他留一点面子啊。外面的人都知道云飞怕你,更何况,他虽然胡闹但心里是有数的。你要罚他,回到家里再请家法就是了,何必在外面让他难堪呢。”
迟慕禹回头看着褚云飞,“既然你嫂子说了,那就去我书房跪。”
“是。”褚云飞听话起来。
爻安安看迟慕禹,“让云飞吃点东西吧。”

褚云飞连连摇头,“不必了。吃一口还不一定要用几下家法换呢。”
爻安安看迟慕禹,“你别和我爸学得一样,都什么年代了,动不动就罚跪的。地上凉,你家的规矩又不是几分钟就过了,一直跪着,落下病根怎么办。”
褚云飞借机揉膝盖,“腿疼。”
迟慕禹笑望着褚云飞,“你嫂子说得有道理,云飞,回去之后不必跪了,去练功房站桩吧。”

所谓站桩,就是身体如木桩一般站立不动,很多人认为马步也是站桩的一种,虽然并不完全准确,但其中的痛苦也是差不多的。很多初次练习的人,基本上不到五分钟就会觉得双臂尤其是两肩酸胀,腰腿的酸困自然更不必说了。若要褚云飞选,他是宁愿罚跪也不要站桩的。小家伙眼巴巴地望着嫂子,爻安安无奈,毕竟她知道,自己的丈夫一向是言出必行的,“练功是好事,不过,也别过度了。”
迟慕禹道,“一个时辰不算过吧。”
爻安安低下头,“你是怪我多嘴了。”
迟慕禹连忙握住妻子的手,“怎么会。”
爻安安很是温柔,“我哪有资格不许你管教弟弟——”
迟慕禹笑,“怎么会没资格。”
褚云飞插一句,“自然有资格了,我可就你一个嫂子,长嫂如母嘛。”

迟慕禹笑叱褚云飞,“说什么!”爻安安跟褚云飞一般年纪,哪个二十岁的女孩会喜欢这么大的儿子啊。
爻安安却抬起头,眼睛很亮,“云飞倒是也没有说错,而且,云飞马上就要做叔叔了。”
迟慕禹一呆,爻安安却已经埋下了头。那样的羞赧和旖旎,就算是不胜凉风的水莲花,也只得其清雅不得其明艳。
褚云飞连忙道,“恭喜哥,恭喜嫂子。”
迟慕禹握住爻安安的手,激动地说不出话来,半晌才道,“安安——”语中无限温柔、爱怜、感激、兴奋。一时间情绪交杂,他只觉得被这喜悦哽住了喉咙。

爻安安轻声道,“今天早晨陈医生来帮我做例行体检。”
迟慕禹牵着妻子的手要她坐下,“那你还亲自跑过来,有没有太辛苦。”哪怕气场强大如他,在这样大的喜悦中,也只是一个乐得合不拢口的平凡男人而已。
爻安安道,“别太小题大做了,才四十天而已。”
褚云飞总是能说出让人忍不住想抽的话,“哥才出院几天啊,体力真好。”
迟慕禹一枝笔飞过去插到褚云飞肩膀,“再胡说下次扎你嘴了。”说到这里,又对妻子百般温柔。
爻安安轻声道,“既然是这样的好消息,云飞应该也没有做错什么大事,不如,就饶了他?”
“我不希望我们的孩子还没有出世学到的就是不会承担。”迟慕禹很严肃。
爻安安回头看褚云飞,这样都救不了你,嫂子也没办法啊。

褚云飞在墙角站了一个小时的时候,突然就觉得如果哥哥现在回来用板子拍自己一顿是多么美妙的事。不过哥哥这么一丝不苟的人,他说两个小时就绝对半点也不会少。想想真是惨,他上嘴皮一碰下嘴皮,自己就要在这罚站。可是想想要是不站好像又没有这么大的胆子。褚云飞想着就觉得自己也太没地位了,该死的木木也不来,真不知道我站坏了他怎么办。爸也真是的,都来了也不求句情。不过,哥居然有儿子了,想想自己两位年轻的令人发指的老爸居然马上会有孙子,褚云飞突然觉得站得酸困的腿也不怎么难受了。想象老爸弄孙为乐的样子,褚云飞笑着。

腰酸背痛腿抽筋,就算一片顶五片,盖中盖也不够喝。褚云飞其实不怕挨打,哥哥的板子虽然结实又沉重,打过了也没什么上药安抚的好事,但是到底心里有个盼头的。知道哥哥下手有分寸,不会让自己太下不来,可罚站就不一样了,尤其是站桩,说得好听是练功,直接一点不就是折腾人嘛。褚云飞罚站一向是能逃则逃,可是自从上次给地上倒了点矿泉水假冒是流出的汗水被哥哥发现给打了个半死之后,他就再也不敢偷懒了。开玩笑,上一次打完,直直在床上趴了一个星期。哥也真够狠的,趴着都不让好过,要自己写了三万五千遍“我再也不敢偷懒了”。想想当时写完,握笔处硬是别出了一个凹口,连手指头都不会弯了。哥哥的惩罚一向是简单有力,就是罚站、罚跪、罚马步,写字、写错、写检查,打背、打腿、打屁股。罚一次就让你再也不敢犯第二次。

褚云飞略略低下头去瞥,矮桩下汗水的反光晶亮晶亮的。褚云飞没出息地狠,才蹲了一个小时就开始腿抽筋手发抖,小刺猬只好想些别的事情转移注意力。比如,哥的孩子将会是什么样子,哥会不会也像罚自己一样罚他。想想柔柔嫩嫩的小家伙才刚刚学会走路就被罚马步的样子,褚云飞心道,可真可怜。
脖颈好酸,自己就像个没有上油的机器人,真不知道站桩有什么用,今天站明天不站的,也不见得功夫就能见长了。其实比起站桩,褚云飞宁愿罚跪,虽说不敢偷懒吧,可总也能稍稍在脚上坐一会。可这个姿势,如果自己现在起来休息,肯定全身的骨头都错位了,再蹲下的时候会更痛。褚云飞真恨发明出这种酷刑的人,想着从前和哥哥一起赌崖一起闯祸,没想到今天哥哥已经升级成兄长,自己还在这罚站。

乔木木敲门的时间正好是罚站结束,大概是知道褚云飞现在动不了,他便自己推门进来,褚云飞向下走一步,整个人就从木桩上摔下来,顺势跌进乔慕宸怀里。乔慕宸抱着他,感觉到他衣服都湿透了,“云飞别躺,先活动一会吧。”
“活动个X,越动越疼!”褚云飞道。
“你又说脏话,小心哥罚你。”乔慕宸道。
褚云飞是煮熟的鸭子嘴硬,“罚啊,除了打就是罚,要么便背书,从老早传下来就是这些,一点创新也没有。”
“我爸会创新。”乔慕宸道。
“哦!”褚云飞活动肩膀痛得叫出来,“惩罚就要严肃,创新那么多还罚个X。”
“云飞,你又说脏字!”乔慕宸替他捏着肩膀。
“说脏字怎样,天天就知道盯着我。”褚云飞小声抱怨。
乔慕宸很习惯地帮褚云飞放松肌肉,“哥对你最好了,我想被哥罚还没机会呢。”

迟慕禹和爻安安一起去见爻老大。爻安安笑迟慕禹太拘谨,迟慕禹只是轻轻扶着爱妻的腰微笑。有子万事足,他现在正是人生最得意的时候,实在都不知该怎么感激上苍才好。带着娇妻赶过去,爻老大依然在钓鱼,秋禹宸和沈默人手一只铁签子在一边的炉架子上烤鱼,迟慕禹过来的时候笑得连秋禹宸都忍不住问他怎么了。爻安安低下了头,迟慕禹毫不避忌地亲吻她发心,台词跟三流电视剧一样,“我们有了孩子。”
爻老大扔下钓竿就冲过来,“行啊小子!”
秋禹宸道,“家里人手够用吗?好好照顾安安。”
沈默微笑着恭喜爻老大。

“这得跟我亲孙子来一条大的!”爻老大手舞足蹈地回去岸边,可惜过了五分钟都没钓上一只鱼来,结果,这位纵横江湖三十年的老大居然就跳进湖里,赤手空拳抓了一条大的上来。迟慕禹说要服侍岳父换衣服,反倒被他瞪一眼,“我孙子就要吃个新鲜。”
爻安安小声道,“说不定是孙女儿。”
迟慕禹笑,“女儿更好,我就喜欢女儿。”
爻安安微笑,“你可不是把云飞当——”她说到这里住了口,长辈都在这,有些话不好说。
沈默望着迟慕禹,“又罚云飞了?”
迟慕禹道,“没有,不过叫他练功。慕宸已经过去了。”

爻老大也不管大家说什么,徒手收拾这条大鱼。沈默道,“哥,孕妇吃烤鱼不好吧。”
爻老大道,“清炖、清炖!待我洗剥干净。默子,尝下你哥的手艺,当年被晁亮追到穷途末路,你大哥就是抓鱼活尿当盐吃。”
“爸!”爻安安劝住父亲。
爻老大却突然停住了手,连连摇头,“江湖不是有妻有子的人混的,想当年我什么都不怕,却不想,安安她妈——”
“爸。”爻安安走过去握住父亲刚刚掏了鱼腹的手,爻老大每次一想起她母亲就要难过好几天。

爻老大对爻安安还像带着个小女孩似的,“多脏的就抓。”说着就拉着爻安安去湖边洗手,还给她手上淋水。等看着爻安安洗干净了才转头对迟慕禹道,“还是你小子有种,单人匹马就砍翻了晁亮。我老头子本想等安安嫁出去了就和他刀头上见,他爷爷的!我忍了这么多年就等着给他一下子,怎么就让你占了先,还拐走了我的宝贝闺女!”
“爸——”爻安安不好意思了。

沈默笑道,“那是慕禹的福分。”
“所以说,这孩子福气大,但也是从小教得好。”他说到这里又想起什么来似的,“迟老二呢,一说陪我钓鱼就躲到他那鸟笼子里去,多少年了,见过他的次数不用脱鞋都数的来。就为一个夜十四,英雄气短。”说到这里又对迟慕禹道,“别和你爸学。”
迟慕禹这回倒不顺着岳父了,“我宁愿英雄气短。”
“所以说,迟家出情种。但话又说回来了,你小子要不是情种,我还不把宝贝女儿嫁给你呢!”爻老大道。
迟慕禹在他说话的时候,顺手就脱下了外套给爻安安披上,“湖边风大,小心着凉了。”
沈默看着迟慕禹对妻子满是爱怜的眼神,跟秋禹宸相视而笑,“慕禹的几个父亲都是情种。”这话不必说出口,他们自然明白。

回到家的迟慕禹心情大好,连带着看褚云飞也顺眼了许多,“站完了?”
“是。”褚云飞在哥哥面前可是规矩地不得了。
“那以后就这样,再让我看到这些没头没脑的事,有一桩就是一个时辰,你喜欢练功我没道理不成全。”迟慕禹的话就是结论,褚云飞的哀求就是走到喉咙里了也得咽下去。
“哥哥,云飞不是故意的。”乔慕宸小小声。
“我看了图腾近年送上来的回报,乔叔隐退后,元老会的很多人都要推你上位,你怎么看?”迟慕禹问。

乔慕宸呆住了,“慕宸做不了的。而且,父亲不是已经说了,把图腾交给哥哥。”
“啪!”厚厚的文件夹拍在桌上,“没试过怎么知道做不了。图腾魁首的儿子,就算你最终不会碰社团的生意也不能一无所知吧。三天之内看完它,16号早晨九点,我在办公室等你回话。”
乔慕宸低下头,可是拒绝依然坚定,“哥哥,我真的不想碰图腾的事,而且,我爸和父亲还有义父,二叔跟默默爹爹都答应不让我做的。更何况,我也不想做。奶奶也说了,今年的祭典由哥代替她出席,而且,这两年图腾所有的事都是哥在操作啊。”

迟慕禹坐了下来,“抬头。”
乔慕宸舔着嘴唇,隔着宽大的办公桌望着哥哥。
“这两支是乔叔和师叔的嫡系,自然要交给你来带。即使你不参与社团,也需要人保护你。你必须了解他们,积极安抚他们。我不会让你去杀人放火抢地盘,但是如果兄弟们连自己拼命保护的人是谁都没见过,你觉得,我怎么放心把你和云飞的安全交给他们。”迟慕禹耐心解释。
“哥哥难道会不保护我们吗?”他知道,乔熳汐的嫡系并不相信迟念的儿子,他们怕将来有一天自己会被这个哥哥欺负,甚至像电视剧讲的一样被除掉。可是,迟慕禹是他的亲哥哥啊,他们兄弟之间,还用留两支嫡系势力吗?
“我会保护你,但是你必须拥有保护自己的能力。出去吧。”迟慕禹已经翻开了新工作。
“哥哥——”乔慕宸还想再说。
迟慕禹连头都没有抬,“你只剩56小时,学习的结果不让我满意的话,云飞就是你的榜样。”

褚云飞陪乔慕宸出来的时候笑着逗他,“这下开心了,总抱怨哥不管你。”
乔慕宸呆呆的,“有点怕。”
“当然怕。”褚云飞道,“我跟你说,哥的板子可不是玩的。”
“比我爸还狠吗?”乔慕宸问。
褚云飞切了一声,“你爸?你爸就是逗你玩的。”
乔慕宸的大脑回路果然不一样,“那你可辛苦了。”
褚云飞道,“当然!”

抱着哥哥给的任务回家,小孩看不出是高兴还是不高兴。倒是乔熳汐看他傻呆呆的问道,“又和云飞吵架了?”
乔慕宸摇头,“没有。哥哥让我管社团的事。”
乔熳汐道,“也好。元老会那帮人不愿意跟慕禹,到底是我和你父亲带出来的,他们就认你也是理所应当的。
乔慕宸道,“我不喜欢打打杀杀的,而且,哥哥又不会欺负我们,大家想得太多了。”
乔熳汐揉揉儿子脑袋,这孩子,都已经成年了还这么单纯,“那倒也不是防你哥,只不过现在图腾、墓镧加上翼盟都在你哥手里,很多人难免分出个亲疏来。”
乔慕宸傻乎乎的,“爸这么多年都不让我管社团的事——”
乔熳汐笑笑,“爸不想叫你接触这些东西,不过,咱们是做什么生意的你总该明白,更何况,你哥哥吩咐了,难道你可以不做?”
“那我上去看书。”乔慕宸上楼去了。

文禹落从储藏室出来,笑道,“慕宸怎么越来越呆了。”
乔熳汐道,“他才不呆,处理乔氏的事务不比我当年差。”
文禹落望着乔熳汐,“他是我们的儿子,有些事即使不愿意也必然要做的。这一点,我们还不如慕禹想得周到。”
乔熳汐道,“那倒也不是。只不过各自立场不同罢了。”
文禹落笑,“你总是不肯服师兄,连让让他的儿子都不行。”
乔熳汐一贯的云淡风轻,“有吗?我不觉得。”

三天的时间好像很紧的样子,更何况,又都是乔慕宸没有接触过的社团事务,直到今天他才知道,原来他的老爸一直是卖军火的,甚至最近那场规模浩大的战争,他们家也有份。想到哥哥以弱冠之年做着这么惨无人道的生意,乔慕宸心里别别扭扭的。尽管自己看到的只是冰山一角,可只是这样也不得了了啊。哪怕知道自己家是混黑道的,自己奶奶还是黑道教母级的人物,父亲出手就要人命,爸爸不出手也要人命,但真的接触到这些,心里又是另一种滋味儿。他瞬间就觉得自己每个月的那么多零花钱都是血淋淋的,尤其是哥哥,想到战场上那些无辜的生命,那些在炮火中挣扎的孩子,这两年图腾都是哥哥接手,那就是说,这么伤天害理的事,哥哥都是知道的。
乔慕宸很不开心,这种不开心在他见到迟慕禹的时候表现地极为明显。
迟慕禹看他脸色就知道他被吓到了,乔慕宸昨天晚上还就战争的罪恶和爸爸进行讨论,乔熳汐对他解释了很多社团的事务但是乔慕宸依然不能接受这样的生活。这些年,他的每一天都是没有阴影的,哪怕尔虞我诈的商战,乔熳汐依然会要他兵不血刃的应对,而在很多方面呆呆的乔慕宸,继承了他爸爸关于商业的天赋,真的是个奇才。

“看完了?”迟慕禹问。
“哥哥,贩卖军火是犯法的。”乔慕宸道。
迟慕禹抬起头,“黑社会也是犯法的。”
乔慕宸不说话了。
“乔叔和文叔的这两支人马是他们从前最为倚重的,你自然会看到更本质的东西。难道这些年你从来没有想过图腾这两个字意味着什么吗?自欺欺人不代表不存在。”迟慕禹的口气很冷。这个弟弟太单纯了。
“武器杀人。”乔慕宸说。
迟慕禹道,“人也杀人。你父亲,你爸爸,你二叔,你哥哥都杀过人。”
乔慕宸不知道该说什么,他也知道,是自己太幼稚了,明明这些在脑子里早都知道的,可是不愿意去面对。
迟慕禹道,“额外的问题回答完了。现在由我来问你,跟随你父亲二十年的天战叔,今年中秋的时候你要送什么礼物?”
乔慕宸傻傻的,那份不算厚的文件里没有啊,他仔细回忆关于天战叔的资历和性格以及立下的汗马功劳,迟慕禹抬起头,“你就是这么做功课的吗?”

“对不起。”乔慕宸被吓呆了,道歉顺理成章地蹦出来。明明刚刚还在讲道理的,虽然是板着脸,可是当哥哥望着自己的时候,心就像是从嗓子里蹦出来了。他今天才知道为什么云飞那么怕哥哥,从前哥哥虽然偶尔也有训过两句,但和现在这样的压迫感是完全不同的。
“然后呢?”迟慕禹问。他不是乔熳汐也不是秋禹宸,他要的不是一句空泛的对不起。
“我会送茶叶。”乔慕宸道,老人的话,送茶叶总是不错的。
“什么茶?”迟慕禹问。
乔慕宸舔了舔嘴唇,“天战叔是不是不喜欢喝茶。”哥哥的每一句话他都不敢不认真琢磨。
迟慕禹放下了这一份文件,不再拿新的下来,而是将那只昂贵又大方的钢笔握在了手里,望着他的眼神也是淡淡的,“你是问我呢?”
“对不起。”又是一句。
“没有对不起。”迟慕禹拉开了抽屉,拿出一柄乌沉的戒尺。
乔慕宸的心一下就皱在了一起。
“不用躲。今天这一遭,你答得好不好,这板子都不会饶过的。过来吧。”迟慕禹道。

乔慕宸自己也想到了,可听哥哥居然如此坦诚的说出来,心里不知是什么滋味。不管他吧,觉得雾慥慥的,可是真要打了,又觉得怪。乔慕宸低下头走过来,迟慕禹往后靠了靠,“桌子收收。”
乔慕宸听话将文件夹都挪到一边去,誊出一个可以挨打的空位。迟慕禹却没有要他马上趴上去,而是用戒尺轻轻敲着自己掌心,“手。”
乔慕宸的目光有几分躲闪,像是害羞又像是害怕,却还是将左手伸了过去,迟慕禹将戒尺放在桌上,握住他手腕,两只手托着他手,用拇指刮痧一般的像两边刮了刮他穴位,这样危险的动作让乔慕宸肩膀都缩在了一处。迟慕禹道,“你不必太紧张,我是不是还没罚过你。”
“罚过一次背书,还很小的时候。”乔慕宸小声道。
迟慕禹点点头,不再托着他手,又重新靠回凳子上,抬眼望着他,“你刚才的答案,自己满意吗?”
乔慕宸摇了摇头。
迟慕禹道,“不会让你插手社团的事,打打杀杀,不是你的本事。可是你身为乔叔的儿子,逢年过节去拜望前辈总是应该的。天战叔脾气火爆,一生都只喝酒不喝茶,送茶?不动脑子。”
乔慕宸低头,“慕宸错了,慕宸会认真学。”

迟慕禹接着问,“二十年前投了你父亲的大姚哥,最小的女儿出嫁,你该不该去?”
乔慕宸想了想,“如果请我的话,我应该去的。”
迟慕禹口气还是不疾不徐,“前一阵子涛哥的儿子娶媳妇,你父亲便不出席,如今大姚哥嫁女儿,你又能去了?”
乔慕宸低头,“慕宸不清楚状况,那,就该不去了。”
迟慕禹接着道,“涛哥是你父亲的嫡系,大姚哥是后来背了阮逸儒投过来的。自己的心腹,去或不去不过是面上的礼数,这批投诚的人,本就战战兢兢,请了你你再不去,不是让他们不安分吗?”
乔慕宸听他瞬间又换了个说法,自己也不敢接话了。

迟慕禹接着问,“三山五岳的前辈不愿意乔叔退隐,这些天请了耆宿田老出山了,如果乔叔不在,他又到了门口,你是见还是不见?”
乔慕宸的头埋得更低,“跟着父亲的前辈叔伯慕宸真的不认识,谁也不知道,他们的喜恶、原来的例子,慕宸都没有想过,慕宸——”
迟慕禹直接拿起了戒尺,“脱裤子。”
“哥!”乔慕宸吓坏了。
迟慕禹道,“我这不是你上课的学校,一枪打下去,活就活,死就死,没有模棱两可,也没人等你慢慢学。我说过了,今天答得不好要打,你还要耗吗?”
“慕宸不敢。”乔慕宸这才见识到这个哥哥的厉害,当真是雷厉风行,他好像从来没有什么道理和你讲,却又像是将该讲的都讲完了。乔慕宸将手搭在裤腰上,迟慕禹没逼,甚至没讲什么规矩,他却乖乖将外裤,内裤都褪到了膝弯。究竟是大人了,就算是一母同胞的哥哥也会害羞,乔慕宸脸红红的。其实心里那种羞赧的感觉没那么盛的,他自己也觉得被哥哥揍是分所当然,可不知道为什么脸还是这么红。

迟慕禹看他撑好在桌上,也没有伸手去压他的腰,而是直接提起板子就是一下,重重的,不带一丝回桓余地的,击在乔慕宸臀上。
乔慕宸的皮肤白净,柔软,这样一板子下去,红色的两指宽的印子就肿起来,方方正正的带着长度的绵延,让人忍不住想伸手摸一下。
迟慕禹语声平静,“这一下,不是打你答得不好,而是罚你不用脑子。”
乔慕宸长到这么大,从来没有被人训过不用脑子,可现在撑在桌边竟是不敢辩解。
“读书终究是学做学问,叫你看资料,就是要你揣摩怎么做人。学问做不好,最多就是当不成学问家,做人学不会,有可能就是杀身之祸。我问的这些问题,但凡你将给你的资料仔细在脑子里过三遍就没有不知道的,纵然不懂,也可以问乔叔。看了几页纸就以为自己什么都清楚了,二十岁的人了还连怎么看书回话都不知道,你说你该不该打?”说到这里,“啪!”地一下,乔慕宸的光屁股上又挨了一板子。

“呃——”可怜的小孩将呻吟压在喉咙里,虽然是孪生兄弟,哥哥面前挨打也没什么的,可总归觉得怪难为情的。毕竟不再是小孩子了,想着小时候爸爸将小小的自己按在腿上拍巴掌的事情,乔慕宸总觉得现在还要光屁股被哥哥打怪怪的。但是,好像云飞也是一样会挨揍的,既然这样,那就没什么了吧。
“痛的话就叫出来。”迟慕禹说,他一向没有不许叫的规矩,打你,让你疼是很正常的事。
乔慕宸脸通红,哥哥这样说了,他却是更咬住了牙,这要怎么好意思啊。
迟慕禹口气还是一样,”痛可以不说,话不能不答。该不该打?”
乔慕宸这才真是愣愣地被定在了那里,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好半天,直等到屁股上麻麻的感觉变成了辣,才呆呆道,“哥——”

他这一声哥叫出口,迟慕禹倒是有些心疼了。这个弟弟自来就懂事,又不是云飞那样不狠罚不知道错的。想着他从小跟在自己屁股后面,可自己却好像并未有多关心过他。即便这样,自己拉他做坏事他也不懂拒绝,甚至挨了罚也不怨,傻呆呆的要人心疼,从来都是没心眼的孩子,一下子要逼着长大,可也太难为他了。想到这里,他倒也不逼问乔慕宸了,只是道,“跟着你父亲的都是卖过命的人,如今你父亲、你爸爸的家业交给你,也该长大了。”说到这里,就伸手拍了他屁股一巴掌,倒是将乔慕宸拍的不好意思。
迟慕禹用戒尺戳了戳他屁股,“听见了?”

乔慕宸愣了一会儿,“慕宸知道,可是,慕宸不想做。”
迟慕禹道,“你凭什么不想做。你能平平安安的长这么大,没有这些叔伯照应行吗?如今他们老了,轮到你照顾他们了,他们可是真刀真枪的替你家里拼过的,现在让你祝祝寿,送送礼你就不乐意了,做人这样,不是忘恩负义是什么?”说到这里,又是重重一板子。
这一板子下去,乔慕宸不说话了。
迟慕禹道,“自己想想清楚。”
乔慕宸趴在冷硬的办公桌上,小腹下的骨头被镉的生疼,听哥哥这么说,心里又觉得自己实在是太不该了,一时想着,却又失了神。迟慕禹以为是自己说话重了,也缓和了口气,“太难的事,师叔和乔伯父既然不肯让你做,我也不会辜负了他们的心愿,但是挂个名还是必要的,该决策的事,问你的时候你拿个主意,没有主意也给句话,一年三节,多去看问候叔伯们,如果这都不答应,我就动家法了。”迟慕禹虽然怜惜他,话却说得并不软。说完还象征性的又给了一板子。
乔慕宸白皙的臀上板痕陈列,看着倒也很有几分可怜的样子,迟慕禹看他现在还是没话,想着也不敢真打坏了他,“起来吧。”

乔慕宸的脸胀得红红的,撑起身子提上裤子,更是不敢看哥哥了,迟慕禹也利落,“我给你一小时考虑,就在我身边。这一个小时里,你有不懂的都可以问我。”
“嗯。”乔慕宸轻轻点头,乖乖站在迟慕禹身后,一抬脚,就扯到后面的伤,疼得脸都像是被斜着牵了三十度。迟慕禹心里也有些难受,毕竟是一母同胞的弟弟,从小就没有好好照顾他,疼也没疼过,管也没管过,现在他大了,又逼他做这做那的。是以虽然是没得商量,却又多补了一句,“有什么话就说。”
乔慕宸舔了舔嘴唇,好半天才道,“一年三节,我肯定会去拜望叔伯们,可是,我不想做决策人。”
“为什么?”迟慕禹道。
“我知道,叔伯们其实是怕哥哥掌了图腾的大权之后欺负我,又怕他们功高震主,会对付他们。可是哥哥不是这样的人。”乔慕宸认真道。
迟慕禹笑了,特意转了身过去看他,“那你觉得,你不做话事人,傻乎乎的说我不会欺负你不会对付他们,这些人就会相信了?”
乔慕宸低下了头。
迟慕禹道,“他们怕,就由得他们怕,他们哪一天对我毫无忌惮了,我这个图腾魁首又怎么做的下去。有些事,心里明白就好了,不用这么傻傻的支持我了。好了,这件事就这么决定了,下月初五大典,公推你做话事人。回去吧。”

“哥哥。”乔慕宸叫他。
迟慕禹拿起了顺手放在桌边的戒尺,“怎么,连哥哥的话都不听了?”
乔慕宸低下头。
迟慕禹道,“手伸出来。”
乔慕宸傻乎乎的,却还是伸出了左手,迟慕禹扬起戒尺就是一下,“这是小惩大诫,下周过来,还是这些问题,答不好,继续打。出去吧。”
乔慕宸的手还虚虚伸着,半天才道,“知道了。”

出了门的乔慕宸咬着自己的上嘴唇,门口站着的是火急火燎的褚云飞,“你怎么样?”
“云飞,你怎么来了?”乔慕宸慢条斯理地问。
“你怎么样?哥有没有为难你?”褚云飞问他。
乔慕宸摇头,“哥就说要我做图腾的话事人。”
“没打你?”褚云飞追问。
乔慕宸哪里好意思答这个,半天低着头不言语,进了电梯,看里面没有人才道,“不太疼了。”
褚云飞知道迟慕禹不是放水的人,哥哥的教训哪有不疼的,“还有呢?”
“还有,下周一样要过来回答问题。”乔慕宸道。

褚云飞扶着他出电梯,乔慕宸尴尬的很,“不用。”
褚云飞看他走路明显不对劲,出了电梯到停车位还有好长一段距离,索性绕到他前面蹲下,“我背你。”
乔慕宸的脸可是比刚才挨打还要红,恒河的一层大厅又有那么多人来来往往的看着,“不用了。”
褚云飞将手伸到后面,“快点上来!”
乔慕宸快步向前,“真的不用了。”
褚云飞起身追过去,“喂!木木!走慢点。”他越叫乔慕宸走得越快,褚云飞追上去拉住,“都说了以后只有对方一个人了,你怎么还这么忸怩!”

迟慕禹拥娇妻入怀,顺手拧灭了床头灯。爻安安微笑着靠在他怀里,无论任何时候,她的丈夫都是值得依靠的男人。迟慕禹轻轻揽住他,他的手臂坚强有力,哪怕如今的力道很温柔,却足以给一个女人所需要和期待的任何温柔,“会不会压到孩子?”迟慕禹问。他一向不是如此谨小慎微的人,可一想到孩子就未免有些担心,爻安安笑道,“哪里用得着这么小心。”
“孩子都是很娇弱的,小心些的好。”迟慕禹说着便道,“要不以后你平躺着,被子一定要盖严实了,小心受风。”
爻安安答应了,却是小声道,“我自是可以平躺着,只不知慕宸的伤,这孩子今晚能不能躺着睡。”
迟慕禹无奈笑了,“你总是这样,平白的就刺我一句。”
爻安安轻轻握住了迟慕禹的手,“慕宸这孩子和云飞不一样的,云飞嘻嘻哈哈的心里有数,慕宸虽然一直的乖巧伶俐,可心中对你这个哥哥不止是敬重,更是崇拜,我几次听云飞说起慕宸羡慕他,你们是一母同胞的兄弟,禹哥哥,或者是我没有见识,可是,我心里却总觉得你对慕宸不那么亲。”
迟慕禹半晌无言。爻安安轻轻靠着他,“是我话说的重了,可你总是这样,只怕冷了孩子的心。”

迟慕禹只是道,“睡吧。”
“是。”爻安安顺从闭上了眼睛。
迟慕禹无奈,“不高兴了?”
“我怎么敢,平白招人嫌恶。”爻安安道。
迟慕禹笑了,“是我对弟弟太严苛,你教训的对。若没有你这个好嫂子,我这个哥哥也做不成啊。”
爻安安转过身子,“我跟你说正经事,谁同你玩笑。”
迟慕禹道,“我也是说正经事。我没有不喜欢你替那两个小的说话,只是也怪了,我从前被人管教的时候,总觉得二叔不近情理,如今当了哥哥,却又固执地摆起那一套长幼有序的谱来,都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开始,云飞在我面前就不敢放肆了。”

“你拿哥哥的架子是自然的,我也不觉得有什么不对。只是,慕宸这孩子不似云飞,他心里一心亲近你,你却总是冷落他。如今好不容易不再忽视却是重责,慕宸这么乖巧的孩子,我这个做嫂子的都看不惯了。他就算做错什么,你训两句打两巴掌也就是了,你总是打过了管也不管,云飞倒还罢了,既然只是一句问候的话,为什么一定要让孩子多心呢。须知道,挨了罚之后心里又愧又怨,你若能问一句,他们也不是不懂道理的孩子。你几次教训云飞,打过了就一个电话打给慕宸。冷了云飞也冷了慕宸,我心里一直存着,每当说起来,你总是当哄我,如今终于说出来,你又不愿了。”
迟慕禹道,“原来你是一直等着我呢,难怪今天这么大气性。”

爻安安道,“家世、地位、财富、还有很多人看重的容貌风华,或者,他们在别人眼里都是占尽了天下的好处的,可是,母亲曾经告诉我,上苍给你的越多,要拿走的也就越多。慕宸虽然得夜神和乔魁首悉心照顾,可从小都没有尝过母爱是什么滋味。别的孩子,一串冰糖葫芦就能开心好一阵子了,可是,他什么都有,又有什么能让他开心呢。我每每看到慕宸望着你的眼神,你叫他做什么,哪怕只是随便吩咐一句他也倾尽全力,他于亲情得到的委实不多,心里头不知道多依恋你这个哥哥。可是,听云飞说,他小时候你便总不肯多带他玩,长大了,对他也是冷冷淡淡的,反倒不及云飞这个后来的弟弟——”爻安安说到这里就不再向下说,“我知道,自己今晚的话太多了些——”
迟慕禹不让他说下去,“他们只有你一个嫂子,你知道,我们从小到大,身边都几乎没有出现过女人。奶奶虽然待我们极亲切的,可她究竟不是平凡女子,尤其是我,跟了成人之后又跟着奶奶四处去历练,权谋、杀伐,哪一样不是在奶奶眼底练出来。父亲知道我志非止于墓镧,他一向是极开明的,就纵容我攻城略地,奶奶常说,他生的儿子一点也不像她,养大的儿子,人人都说像她可实际也不大像,没想到我这个孙子,小时候看不出来,如今竟连她都觉得,可以做个男人了。我心里却知道,我比之奶奶要差得太多。我也不知道我的性子是怎么来的,甚至父亲也说,我的性子偏执决断的部分太像他,是他耽误了我,若是他身边能有一个女子,或许一切都不同。安安,我知道自己性子,对云飞慕宸他们都太冷了些,尤其是慕宸,我这个做哥哥的实在是亏欠他太多,好在现在有你,你多提醒我。”

爻安安微笑,“好啊。那你现在打个电话给慕宸,问问他的伤势。可不许带着训斥的口气。”
迟慕禹道,“不必吧。”
“刚刚还说要我提醒你的,我可不希望我们的孩子还没出世,就听到他父亲不守信用。”爻安安笑着打趣迟慕禹。
迟慕禹无奈,只得拿起电话拨过去,乔慕宸的手机,这孩子接到的第一句话竟然是,“哥,云飞和我在一起,没事。”
哪怕铁石心肠如迟慕禹,心里也有些难过了,自己竟忽略这个弟弟到这种程度,好像打电话给他,除了云飞的事再没有别的可说一般,迟慕禹望了娇妻一眼,却看爻安安正对着他微笑,于是也道,“没什么。你的伤,不碍事吧。”
电话那边的乔慕宸真是受宠若惊,“不碍事,是慕宸该罚,哥哥不要担心。”

迟慕禹听他懂事若此,心道真是自己太苛责了,想到当初挨罚,也不过盼二叔问一句碍不碍事,为何,又是这样的轮回,“不碍事就好,今晚早点休息,别和云飞闹得太晚。”说了这一句就见爻安安瞪他,他也无法。
电话那头的乔慕宸立刻道,“是。慕宸知道了,云飞他,云飞很在意我,都说了今晚不胡闹,留下来陪着我,现在我们都睡下了。”他一向是家长眼里的好孩子,就算做错什么大家也总觉得是褚云飞带坏他,其实乔木木才不这么想呢,我要是不愿意,云飞怎么能欺负到呢。
迟慕禹握紧了手机,“嗯,那就好。好好休息。”
“知道了。哥要和云飞说吗?”乔慕宸问。
“不必,你早些——”迟慕禹答应了。
迟慕禹话未说完手机就被褚云飞抢过来,“哥,你真是心黑手毒,木木又没有做错什么。”褚云飞老大的不服气。开玩笑,情人只能自己欺负。
“你也少闹慕宸一点,慕宸今天身上有伤,好好照顾他。”迟慕禹道。
“知道了,哥别打扰我们春宵苦短,挂了。”褚云飞顺手挂断了电话,迟慕禹回头看爻安安,“我就这么严管着,刺猬都不把我放在眼里呢。”
爻安安道,“你要是不一开口就让他少闹慕宸,他怎么会这么说。你既然认定了他不省心,他就不省心给你看。依我看,云飞就是嘴巴厉害,他不知道怎么心疼慕宸呢。”

另一头,“你怎么直接把哥的电话给挂了?”

“快趴好!一个电话,至于立正接吗?伤又疼了吧。”褚云飞道。
“没事。”乔慕宸笑得很开心,哥哥居然特地打电话过来问自己啊。
“哼!讨了老婆,算他有人性。趴着!我给你上药。”褚云飞嗤情人。
“又上药?”乔慕宸道。
褚云飞笑了,当然,这个乖宝宝好不容易才被揍一次,下一次想把他按在床上,还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呢。

“喂!”褚云飞看着自己的情人,“我还是喜欢你拿BV。”
“哦。”于是乔慕宸很听话的接过情人递来的手袋,褚云飞一向醉心衣香鬓影的晚宴,他的品味也得到不少专家的褒扬,尤其是在一起的这两年,他出席派对的意义就在于摆弄自己,每次看到杂志上自己被评为“最佳着装”的时候,褚云飞就会挂在自己肩膀上爬在自己耳边,“我是贤内助吧。”
“你穿这个好吗?”乔慕宸看着牛仔坎肩随意系在腰上的褚云飞,虽然云飞这一身被记者抓到绝对会成为时尚杂志上的top街拍,但是银色板鞋参加哥哥举办的宴会也有些太夸张了吧。
“我又不是主角。”褚云飞无所谓的替乔慕宸收拾领带,“走吧。”
乔慕宸从来拗不过这个被媒体溢美为五十年内最有时尚嗅觉的贵族少年,只是无奈和他走了。

迟慕禹主办的慈善晚宴与其他宴会的唯一区别就是场面更隆重、嘉宾更大牌,仿佛所有宴会里最重要最高贵的人都一定要在私人乐队和追光灯的欢迎下出场,褚云飞小心地替乔慕宸喂精致的草莓优格时,迟慕禹便偕同夫人出场。

“禹少爷,秋夫人。”光影下的迟慕禹和爻安安都带着电影一般梦幻的高贵,褚云飞抿了一口酒,“嫂子的确好看,这里所有的明星名模加起来,也比不过她——”他话还未说完,却见迟慕禹已经将爻安安打横抱起来。
褚云飞苦笑,哥要不要这么电影,公主抱,太过时了吧。
“脚痛怎么也不说话。”迟慕禹低头,令人心醉的恍惚与温柔。
爻安安轻轻挣了下,却明白自己的丈夫是个多霸道的男人,于是,只好安心靠在他臂弯里,任由迟慕禹将他从二楼抱到一楼麦克风前。
褚云飞觉得无趣,又是没创意的慈善与感恩的话,哥哥嫂子在灯光里,美地不真实。记忆里那个会一手挥舞鸡翅膀一手酒瓶的哥哥仿佛越来越远了,褚云飞告诉自己,所以女人真的是可怕的生物。

“是不是要回去了?”乔慕宸问。
褚云飞点头,还好今天没有麻烦的女人缠住他,要走的瞬间却又忍不住回头看一眼盛装的爻安安,“女人也没什么不好,至少可以心安理得的被抱出来。”
“我也可以。”乔木木说。
褚云飞笑了,灯光下,他脱略的打扮配上精致的五官里暗藏的满不在乎的神情,十足一个坏孩子。
“好啊!”褚云飞笑,跳上了乔慕宸脊背。
比刚才迟慕禹的怀抱美人更惊人的画面,迟慕禹定住了神,爻安安轻轻握住他手腕,莞尔,迟慕禹收了面上的冷硬,“随他吧。”
一路指挥着乔慕宸背他出门的褚云飞指点江山一般地请服务员帮他取包,然后将昂贵的皮具挂在迟慕禹脖子上,“我数到十五的时候,你要放我下来,然后把包里的东西拿出来,套在我手上,说——”

乔慕宸没有等他说完,突然加大了步子折回去,身上挂着褚云飞的乔慕宸瞬间成了全场的焦点,走到哥哥面前的时候,乔慕宸放下了背上的褚云飞,请哥哥帮自己拿褚云飞准备好的包,打开了每一双眼睛都期待的戒指盒。单膝跪地,轻吻褚云飞手指,“云飞,我喜欢你。”
褚云飞呆住了,自己事先放进去的狗尾巴草编的指环居然真的变成了闪闪发光的钻戒,乔慕宸仰望着璀璨灯光下那张永远都脱略不羁的脸,在戛然而止的乐声中看他亲自将戒指套上无名指,“这算是出柜了?早知道要求婚,为什么不提醒我换衣服。”
满座宾客怔住,只有迟慕禹看着两个弟弟微笑,一向脸皮厚过城墙的褚云飞居然脸红,拽起依然跪在地上的乔慕宸飞奔出宴会厅,场下还甩过他飞扬又不避忌的笑,逃离一般奔跑的褚云飞大喊,“我从十七岁就知道!”
“褚云飞,我要和你在一起!”乔慕宸第一次在名流云集的慈善晚宴上牵着一个人的手毫不顾忌的奔跑,原来爱一个人竟是这么美好,这么自由。爱上你,从此,我便有了任性的权力。

“云飞长大了。”爻安安习惯性地握紧迟慕禹手腕。
迟慕禹望着乔慕宸肆无忌惮的背影,回给妻子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慕宸才是。”
爻安安微笑,“对,慕宸才是。”

—完—

叛逆者1

“I do not resped fear anyone.”少年持着网球拍的右手缓缓下垂,停到水平处的时候,用手腕随意旋转了球拍一圈,四面响起少女无知的尖叫。银色头发的少年勾起一个略带讥诮的笑容,身后的比分板上是刺目的两个六比零。他转身走向铁网,将搭在球袋上的紫色外套随意披在双肩。少年穿外套的姿势很好看,衣袖平直的线条和飞扬的衣角拉出一个恰到好处的弧度,简单,利落,正如他简洁实用的球风。少女们再一次用她们的尖叫沸腾了街头网球场。少年低头拎起球袋,随意背在肩上。女孩儿们疯狂地鼓着掌,谁也不知道她们在激动什么。大概是少年身上生人勿近的气息太过凛冽,即使热情如她们,也没有一个敢跟上去。于是,少年在炙热的注目中走入偏僻的巷弄,等听不到那些令人烦躁的喧嚣的时候,他放下了网球袋,半倚着看不清涂鸦的墙面。

“你逃了今天的值日多走两站路就是为了来看他呀?”一个戴眼镜的女孩问她剪着童花头的朋友。

“是啊,帅吧帅吧!还好跑得快,要不然就看不着了。”女孩儿兴奋着。

“看比赛?他打得好快,还没怎么看就赢了。”戴眼镜的女孩疑惑。

“那当然,这个球场,第二到第十快的记录都是他的。帅吧?”女孩儿骄傲得扬着脸,大概粉丝就是这样的人种,为永远不知道他们存在的偶像而兴奋、激动、难以入眠。

“哦。”戴眼镜的女孩回忆那仅仅赶得上的半场比赛,这个年龄的女孩,对网球的全部概念仅止于漫画网球王子,“打得挺好的,就是赢得太快了,感觉没意思。”依稀记得漫画里随便一场至少都得打个一集半吧。

“谁看比赛啊?”童花头的女孩望着眼镜女孩一脸同情。

“啊?”眼镜女孩儿果然不懂花痴的究极意义。

“我们都是来看他穿衣服的。”女孩儿夸张得比划着,“那球拍,一扔,外套,一拽,一扯,那胳膊,又长又直,衣角一飞,刷地一下就套上了。然后啪地一下,刚好接住球拍,哦!你知道他用什么拍子吗?威尔逊的WRT7103,网球拍都超级贵诶,他就那么随便一抛就开始穿衣服!不行!太帅了!太帅了!”女孩儿回忆着少年穿外套的标准姿势,仿佛回味三个月前的一口冰淇淋。

戴眼镜的女孩看怪物一样看着她,半天才小心翼翼地道,“他跟我们差不多大吧,头发染成白的,外套还穿紫的,有点怪吧。”

童花头女孩一脸鄙夷,“那是银色!银色!不是白的!再说,这是有原因的。”对偶像的一切了如指掌也是粉丝的特权,“他只穿紫色的衣服,因为在上流社会里,紫色是贵族绝对不会选择的颜色。”

眼镜女孩切了一声,“那跟他有什么关系?”她说到这里突然一怔,“他不会是私生子吧?”

童花头女孩几乎要掐住眼镜女孩的脖子,“你在想什么!人家是大少爷,绝对的正牌大少爷!”女孩儿指着头顶高耸入云的摩天大楼,“看见没,全国二十七家12 months,五星级,都是他们家开的。”

眼镜女孩突然呆住,“他是——”

“迟文弢。”童花头女孩立定了脚,一字一字地说出这个名字,仿佛这个人,是天地间最重要的大人物。

“前面那个抽烟的,好像是那个谁。”两个男孩路过。

“谁?”一个男孩随口应。

“还有谁,万年的年级第一名。”于是,两个男孩不约而同地绕到了另一条路。在少年的世界里,好像总有一些人是不愿意狭路相逢的。而迟文弢,仿佛生来就注定是这种人。出众的外表,显赫的家世,优秀的成绩,无可挑剔到没有任何人可以陪伴在他身边。人是喜光的动物,可是,却比任何惧光的植物都怕活在阴影下。此刻,这个骄傲到令人发指的少年便是用漫画主人公常用的懒散姿势斜倚着墙面,用绝不属于这个年龄的成熟优雅地吐着烟圈。十四岁,绝对的不良少年。

“迟少爷。”片刻的安静被打破。一个穿着整齐西装的男人走过来,脸上带着些讨好的笑,有点迂懦。

迟文弢收回了踩在墙面上的脚,沉默。与他那个始终带着温和的微笑,任何时候都对人彬彬有礼,令人如沐春风的天才哥哥相比,他实在是太没有礼貌的孩子。甚至有些时候,会失礼到让人怀疑家教的程度。这对于他那个被称作鸦片战争之后中国唯一的贵族的家族而言,简直是一个讽刺。

“迟少爷——”男人自公文包里小心翼翼地捧出一部PSP,“生日——”

迟文弢没有让他说完话,在墙壁上熄灭了烟,顺手将地上的网球袋拎起来,转身走了。

“迟少爷,求您帮帮忙吧,我们不能破产啊。”男人即使抬高了声音,语气却依然唯唯诺诺。

“我父亲的事与我无关。”为什么总有人来求自己,公司要破产了,不是应该找银行吗?

“嗵!”男人的双膝撞在地上,“迟少爷,求求您,我女儿白血病要做手术——”男人将怀里的PSP抱得紧紧的,这是他倾尽所有买下的最新款,也是如今唯一的门路。

“发票。”迟文弢只说了两个字。

男人不懂。

迟文弢在自己不能称为书包的书包里摸出一只笔,扯了半页英语本交给男人,“银行账号写一下。”他接过男人手中的PSP,“算两万好了。我收下了,明天打钱给你。”

“迟少爷——”男人的脸色重新晦暗下来。

迟文弢站在男人身侧,他是真的不懂,这种对着十几岁孩子下跪的戏码这些曾经也算事业有成的中年人还要演多久。

中年男人呆呆地看着他递过来的纸笔,迟文弢的声音冷淡的讨人厌,“其实我不喜欢玩游戏,不过你买的这一款是水货,既然没法退,就不要浪费女儿的手术费了。”

“迟少爷,求求你!我只是想见迟总一面,说说我们的情况——”男人一点也不死心。

迟文弢懒得听他絮叨,在纸上写下了一个邮箱号码,将纸条放在男人手边,“想通的话把账号发给我。”

“迟少爷,求你了!”男人似乎是想追上来。

迟文弢终于停步,却未曾转身,“难怪你的公司会破产,你的消息真的太不灵通了。我已经被迟家赶出家门了,你难道不知道吗?”

迟文弢背着网球袋走到最近的地铁站,他对着手上的PSP轻轻叹了口气,“又是两万,你不知道我也是穷人吗?”

出了地铁站,再挤公交,下车后,迟文弢背着网球袋开始慢跑。所谓别墅,就是堆满“土”的“野”地方,叫你没事“别”四处乱晃,开得起车付不起油费的迟少爷索性将回家当作晚训练。

下课,放学,去球场,打比赛,结束。地铁,公交,一路长跑,随行的是万家灯火通明。

迟文弢踏入自己家的大门,佣人们例行公事地接过了网球袋和外套,管家用诚恳又恭敬的语气道,“小少爷,先生请您去楼上。”

“我先洗澡。”迟文弢早都知道有些事情逃避不了。

“抱歉,少爷。先生的吩咐是,请您立刻去楼上。”管家依旧彬彬有礼。

“好吧,我知道了。谢谢。”迟文弢觉得好笑,父亲,您不是向来很沉得住气吗?

“咚咚咚。”即使再不愿意,敲门声还是礼节性的三下。

“进。”仿佛越是一言九鼎的人,越是言简意赅。迟慕瑀现在的话非常少。

“父亲。”迟文弢站在门口,离父亲宽大的书桌似乎有诺亚方舟那么远的距离。

“弢儿,回来了。”爻安安从一侧的观景沙发上坐起来,眼里全是慈爱,“怎么不去换衣服?”

“为什么这么晚?”迟慕瑀终于叩上了笔帽,这是不是意味着,一场谈话即将开始。

“去打球了。”迟文弢的语气有些明显的不耐烦。

“你应该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迟慕瑀很少用责备的语气和孩子们说话。山寨道士

爻安安站起身,轻轻扶着丈夫肩膀,“好了,你也知道是弢儿的生日就不要凶他了。”她对儿子微笑着招了招手,“快去洗个澡,面已经醒了好一会儿了,我这就去做,过生日一定要吃长寿面。”

迟文弢没动。

迟慕瑀抬起眼睛,作为三岁就看惯了杀伐十五岁掌控整个杀手组织,二十一岁纵横商界的父亲,他的眼睛里有太多东西,足以让年少的儿子畏惧,“为什么明知道你母亲会等你还要拖延?”

迟文弢拧过了头,“没钱打车。”

“和管家联络不会超过三十秒钟。你的通讯器也不需要缴话费。”迟慕瑀直接戳破儿子的谎言。

爻安安轻轻推了推迟慕瑀,“好了,跟儿子计较什么。”她微微抬起眼睫,望着迟文弢的目光也有几分责备,“弢儿,怎么和你爸这么说话。”

“对不起,妈,让你等我了。”迟文弢对母亲道歉。他原本不想打那场球,可是,那群高中生挑衅的语气太猖狂了,“拿把好拍子就以为自己会打球了。看清楚这是哪,无论是谁,到了这个场子,都得拜三拜!知不知道以前是谁在这打球?”

“谁在这儿打过都一样。”迟文弢是很冷漠的人,从不主动找事,可是也从不退让。

“我劝你对这个场子尊重点!到了这个地界,你就应该记住什么叫做怕!”所有活跃在街头球场的少年都在点头。的确,这个场子和任何网球场都不一样,因为,这里曾经留下神的足迹。

可惜,他是迟文弢,他从来不是造物的信徒,“I do not resped fear anyone.”

“你知不知道你现在站得是什么地方?”他在这个场子打了一年的球,可惟有今天,那些平常对他也算尊重的少年们一齐围了上来。的确,没有人会允许任何人对这个球场不敬,因为,这里曾经是那个人打过球的地方。

少年的执念往往比国际争端还要深,一触即发的时候,突然有人拦住了疯狂的人群,“算了。”迟文弢认出说话的是一中校队的队长,全国级别的网球手陈运。

“阿运,本来应该给你面子,可是你没听见他刚说什么!他在别的地方怎么嚣张都无所谓,可是这儿——”一个一百九十公分的男孩第一个开口(爆)发出了他的不满。

“是啊!这个球场,哪有他说话的份!”

“对!叫他滚!”

“什么啊!也不看看这是哪!”

众人纷纷附和。

陈运安抚住骚动的少年们,“如果是别人在这个场子上说这种话,我第一个抡死他。不过他可以。”

“凭什么啊?他费德勒啊!”人群爆发出极大的不满。

迟文弢突然不想听下去,“打啊!你们这么多人,一个一个上。打过了就知道我有没有资格说这句话。”

“好!我先跟你打!”一米九的男生第一个出头,从他握拍的手势就知道,至少有五年球龄。

“馓子!”陈运叫住他,“不要和他动手。”

“干嘛?”

“就是陈运,干嘛不跟他打!馓子,跟他打!”

“馓子!替我们教训他!”

迟文弢握着球拍走到了对面的场地。

馓子脱掉了校服。

陈运突然握住了去拉球袋的馓子的手腕,“他是那个人的弟弟。”

馓子一怔。

四周突然静下来。就像一锅滚烫的沸水瞬间泼在生铁上,唰啦一响之后,立刻是死一般的沉寂。

馓子重新穿上了校服。四面围上来的少年们都散开了。

迟文弢狠狠咬住了嘴唇,“不用走。我只是跟你打一场,用我自己的名字。”

“没关系。”爻安安温柔的声音将迟文弢从巨大的挫败感中拉出来,打赢了比赛还会觉得失落,他深深吸了口气。

“上了一天的课,又跑几站路去球场打比赛,今天又是跑回来的吧,肯定累坏了。”爻安安一向是慈母。

“其实没什么,习惯了就好。”迟文弢终于将目光投向父亲,“如果父亲没有别的训示,我去洗澡了。”

迟慕瑀抬起眼,同他目光相交。尽管已经做过心理建设,并且自作聪明的先发制人,迟文弢还是被父亲凌厉的眼神割伤了自负的年少轻狂。

爻安安大概也知道儿子今天的日子不好过,索性不再推他去洗澡,反而找些话题来试图缓和父子之间剑拔弩张的气氛,“弢儿长大了。我昨天接到英语老师的电话,说你又考了满分。”

迟文弢口气淡淡的,“她总是那么喜欢拍马屁。”不同于接受精英教育长大的哥哥,迟文弢从小都在普通的公立学校念书,总有一些圆滑世故的老师借故与迟家攀交情。

“会吗?弢儿很厉害,我的英语就不好。因为你外公说,洋鬼子都不是好人。”爻安安笑着。

迟文弢不知道该怎么接话。爻安安笑推迟慕瑀,“弢儿的英文很厉害呢。”

“是吗?我看他连什么叫respect都不明白。”迟慕瑀最不喜欢的便是儿子对学校老师们赤躶躶的轻视态度。

爻安安假作听不懂丈夫的弦外之音,“是吗?这么简单的单词他也不会啊。”爻安安对迟文弢招手,“弢儿,你要是不会就问你爸,他原来的英语也不好,后来和你叔祖学,就学得很好了。”

“是吗?我倒正好有个问题想请教父亲。”迟文弢一身的刺。

“好啊。”爻安安笑着,“可别考倒你爸了。”

迟文弢向前迈上一步,“我们今天学虚拟语气,有句话的意思我不太明白。父亲,能不能请你告诉我,什么叫做‘I don’t think it advisable that parents should deprive children of their freedom to spend their spare time as they wish.”

爻安安的脸色立刻变得严肃起来,“弢儿。”

迟慕瑀却依旧是面如平湖,“十四岁,还可以被叫做children吗,看来,你的英语水平的确需要提高。”

迟文弢挑起充满讥诮的唇角。

迟慕瑀随手翻着文件,“你可以回去了。顺便,牛津初阶英汉双解辞典,在不影响你身体的前提下,在本学期之前抄一遍给我,直到你想清楚,什么才是freedom。”

叛逆者2
本章节来自于 支离——游弋 http://www.zilang.net/110/110579/

“为什么不告诉弢儿文弨回来了?”爻安安望着迟慕瑀。

“这是他们兄弟自己的事。”迟慕瑀拥妻子入怀,他的胸膛太宽阔,谁也不知道那里究竟可以埋藏多少情感,多少责任。

“你总是这么笃定的样子。”爻安安语气有些责备。

“孩子的事只能孩子自己解决。”迟慕瑀轻轻拢着妻子,语声无限温柔,“饿坏了吧,这小子简直是讨打。”

爻安安笑了,“你还是心疼弢儿的,我原本以为你今天一定会揍他一顿,没想到只是抄字典。”

迟慕瑀笑了,“他绝对宁愿挨揍,偏不让他称意。”

爻安安婉转一笑,“你就治他吧。”她说到这里,却是放柔了语声,“慕瑀,这次文弨回来,能不能不要再苛责他。

“我从来没有苛责过他,他也不是需要被苛责的孩子。”迟慕瑀低声道。

“我的意思是,不要再因为弢儿的事罚弨儿了,这样弢儿会更难过。”爻安安轻声请求。

“我从来没有迁怒过他,那只是他身为哥哥应该承担的责任。就像,弥儿做错事,一样会罚弢儿一样。哥哥就是哥哥,没有什么好说。”迟慕瑀扶起妻子,“好了,也差不多该吃饭了,走吧。”

回到房间的迟文弢狠狠地将自己摔在床上,作为刚刚进门就被父亲宣去教训还来不及换家居服的少年,这种行为实在是太没有大少爷的样子了。可是,管他呢?

明明答应过的,为什么不回来!

迟文弢的心情很不好,于是将手伸进口袋里摸出一支烟来,要是让哥哥知道自己抽烟这种近乎自杀的行为,他肯定会生气的吧,不过——顾不得那些了,他点燃了烟,躺在床上将这半年来渐渐熟悉的味道压在肺里,而后缓缓的吐出一个烟圈,看缭绕的烟雾盘旋在自己头顶上。

有节奏的三声敲门声,他没有回应。

十秒钟之后,又是三下声响。这一次,管家推门进来。

“小少爷,您的身体,应该是不能吸烟的。”管家尽职地提醒。

迟文弢左手拿起烟盒在眼前晃了几圈,“多谢提醒。吸烟有害健康,我认识字。”

“二哥——”小公主抱着一个草莓状的糖果盒子闪进迟文弨的房间,忽闪着大眼睛望着管家,“郇伯伯,我找二哥有事。”

郇管家躬身退去。

迟文弢掐灭了手上的烟,抬头看女佣,“请不要关门。”而后便从床上坐起来,“弥儿,待会再进来,吸二手烟对身体不好。”

小公主嘟着嘴,连家居服上的蕾丝都像是皱着脸,“那二哥还抽烟!二哥,你又不是不知道自己的病,你这样子,爸爸妈妈会担心,大哥也会难过的。”

“对不起,弥儿。以后在家里都不抽了。”迟文弢请女佣收拾了烟蒂,又开了空气净化器。

小公主趟水似的过来抱住哥哥脖子,迟文弢没有换衣服,便轻轻推了推她。

小公主明显的不满,“那有什么用。在外面还不是会抽烟!二哥,你再这样我告诉大哥了。”

迟文弢对妹妹毫无办法,“嗯,我没有烟瘾的,不要担心。”他不想再和妹妹争执下去,于是笑问道,“哥哥们的小天使,来找二哥有什么事?”

小公主不高兴了,“今天是二哥的生日,难道自己都忘了吗?二哥回来的好晚——”小公主献宝似的捧出草莓盒子,“这是妈妈教我给二哥烤的饼干——”她拿出一块饼干给哥哥看,“看像不像?”

迟文弢拿起来仔细看了看,“很像。小天使真厉害,连二哥戴生日帽的样子都做了。”

“那二哥要都吃掉啊,我知道二哥不爱吃糖,就放了,一点、一点点。”小公主将饼干盒子塞进迟文弢手里。

“好。我会全部吃掉的。弥儿,二哥身上很脏,一会儿洗过澡再谢谢你。”迟文弢对妹妹道。

“那二哥要快点啊,你害得妈妈不能按时吃晚饭,爸很生气呢。”小公主从哥哥床上跳下来,微笑着跑了。

迟文弢望着妹妹背影,突然间就有些难过,这么可爱又无忧无虑的妹妹,早在去年的社交舞会上,就已经开始用最淑女的口吻感谢来宾了。贵族?他抽了下嘴角,简直无聊透了!

十四岁的生日宴,迟文弢吃了一碗妈妈亲自煮的长寿面,还尝了一块小公主自己做的草莓蛋糕,收到了哥哥快递来的礼物——三支球拍和萨芬的签名球。

“生日快乐。”爻安安笑着替他多盛了一碗汤,松茸排骨汤,“尝尝,你爸亲自炖的。”正如他的祖父和父亲厌恶一切的菌类,迟文弢对菌类食物有一种变态的执着。

迟文弢呛了一下,却还是喝得干净,等他放下碗的时候,突然盯着迟慕瑀,“是我哥回来了吗?”

“为什么这么问?”迟慕瑀正替妻子将小排上的肉剔下来放在碟子里。

“因为没有莲藕。”秋文弨不吃藕类,如果是平常,迟慕瑀一定会炖松茸莲藕排骨汤的。

小公主偏过头看哥哥,“是吗?大哥好讨厌,回来都不过来看我。”

迟文弢站起身,“谢谢父亲母亲。我吃好了。”他伸手摸了摸小公主的长发,“弥儿,蛋糕很好吃。”

“不用啦。二哥总是这样,和爸爸妈妈还这么客气。”小公主笑着挽住妈妈,“是吧。”

迟慕瑀将小女儿抱到怀里,“弥儿说得没错。”

迟文弢抬起眼,“我不是谢父亲母亲亲自为我下厨。我是谢你们没有将我的生日当成联络生意伙伴的浮华宴会。”

迟慕瑀看了他一眼,“长大了一岁,如果懂得反省你的说话方式,我和你母亲会更欣慰。”

“抱歉,不能成为另一个让你们引以为傲的儿子。”迟文弢三十度鞠躬,“我退席了。父亲母亲慢用。”

“弢儿——”爻安安叫住他,“你和文弨,弥儿,都是我们的骄傲。”

迟慕瑀替女儿擦掉嘴角的蛋糕屑,“那么,请努力成为我们的骄傲,去吧。”

迟文弢正用他的Aurora抄单词,这恐怕是他全身上下唯一和贵族沾边的东西。与他的兄长相比,他的父亲对他的教育方式还真有些放任自流的味道,除了道德方面的原则之外,关于学习,唯一的要求就是要他挑选一支趁手的钢笔。是比学校门口十三块钱的仿派克好用,所以,他也没有坚持拒绝。梦想学院的相遇

迟文弢写完了最后一个翻译,Z中是很重视学生综合素质的学校,大概是这里的绝大多数学生都太刻苦而自觉,每天的作业并不算多。迟文弢将语文练习册,数学随堂练和英语作业本都装进书包整理好,甚至还心情非常好的在自家实验室里做完了生物实验,写好了实验报告。尽管他从来都按时完成作业,却并不是因为他像其他的同学一样惟恐被别人拉下,而是,他实在很烦因为作业没写完这种小事而被老师询问是不是练习太晚没时间。拜台湾偶像剧所赐,老师们心里的大少爷生活是无数的酒会晚宴,以及每天无休止的练习搏击或者跆拳道以防被绑架。

迟文弢看了下表,十点三十。哥哥那里应该还没下课。尽管直觉和推理都告诉他哥哥应该是回来了,可是,他还是习惯性的计算着十二小时的时差。

先去练球吧。他望了一眼哥哥送的新球拍,威尔逊,是他习惯的牌子,连手感都分毫不差。小心翼翼地将那颗签名球和拍子都收进柜子里,现在的球拍还用得很顺手,没有必要换。

迟文弢下楼,慢跑,热身,练步伐,最后,对着墙壁做击球练习。

训练往往是很枯燥的,迟文弢很懂得给自己找一些乐趣。比如,他会试试漫画里的招数,看有没有可能性。

好友钟离曾经在他打出了外旋发球的时候揶揄道,“身为天才的弟弟,你要不要练一次晴空抽杀让你哥暴走一下。”

迟文弢记得自己当时是说,“我会告诉他,是你给了我一个这么好的建议。”自己只是开玩笑,可天不怕地不怕甚至连他老爸的家法都敢逃的钟离居然真的打了个寒战,“别。记不记得咱俩三岁的时候抢别人的蝌蚪跑太快摔了一跤,你哥知道以后把人家打得都快住院了。才六岁的孩子欸,人家爸妈牵着孩子找我家老子告状去,你哥当时那叫霸气,‘我不想知道原因,只是没有任何人可以伤害我弟弟。’连我爸都震住了,跟我说,果然迟家的儿子惹不起。”

迟文弢低头看了看手机,“哥哥”,那个从小就照顾他保护他,挨打的时候永远把他护在身后的哥哥——哥哥,其实我不希望你走。天才的光芒是会让人张不开眼睛,可是,我会习惯在这种阴影中努力让自己茁壮起来,直到,能够站在你身旁。

“我最讨厌不二周助!”迟文弢说。

“啊?”钟离一愣,旋即点头,“明白。”

迟文弢将球抽上中心点,只是那句话他始终没有说,“你根本不明白。我讨厌他,是因为,无论如何,他不应该让弟弟一个人。”

“小少爷,您今天的训练时间已经到了。”管家尽责地出现在网球场。

“好的,谢谢。”迟文弢收拾好球拍快步回去,往常他总会坚持多练一会儿,只是,今天不同。

果然,才冲了个澡,擦干头发,就接到哥哥的电话,“文弢,对不起,本来答应你今年的生日一定会回去。生日快乐。”

“没关系。礼物收到了,谢谢哥哥。”迟文弢背靠着桌子晃着脚。

“天气预报说明天可能会下雨,如果还是去weekend打球的话,记得要带伞。”电话那边的秋文弨语声很温柔,对弟弟,他一向是最温柔的。

“哦。”迟文弢答应着。

“听弥儿说你还在任性不肯用家里的钱。这些天都舍不得做公车跑回来,身体还受得了吗?”每次打电话,秋文弨仿佛总有说不完的话。

“我不是任性。”迟文弢道。他不用家里的钱不是任性,他只是觉得,自己有能力过自己想要的生活。

“对不起。哥哥不应该不了解你的想法就对你的作为随便下判断。”秋文弨道歉。

“没什么了。哥哥不要这样说。”为什么你每次都在跟我道歉。你已经是世界上最好的哥哥了,不是吗?

“书包收拾好了吗?你过生日,弥儿一定又塞一大堆甜食,胃有没有不舒服,虽然用电动牙刷手会酸,但一定要刷干净。”秋文弨叮嘱。

“嗯。”和哥哥正好相反,每次他的话都足够少。

“文弢是累了吧,早点休息,你身体不好,每天十一点之前一定要睡觉。”秋文弨持续着老生常谈。

“那不打扰你了——”

“哥哥。”迟文弢突然叫了他一声。

“弢儿?”电话那边的秋文弨显然有点担心,弟弟是有什么事情吗。

迟文弢犹豫了一下,半晌,“今天是我的生日。”

秋文弨笑了,“可是,手机有辐射,好吧。仅此一次,你稍等一下。”

“好的。”迟文弢在床上躺下来,将手机放在耳边。

柔和的钢琴声泉水一般地流淌,精通六种乐器的天才用最温柔的和弦弹着生日歌,对他唱生日快乐。

迟文弢满足的闭上了眼睛,秋文弨渐息音符,“弢儿,手机记得关掉,晚安。”

“晚安,哥哥。”

听到了电话忙音的秋文弨心满意足地合上了钢琴盖。站起身,望着窗外流动的街景。还好,早就猜到了他孩子气的试探,吩咐service提前准备好了钢琴。12 months四十一层的客房,低下头正好能看到那个被叫做weekend的网球场,那里还有些精力旺盛的少年握着网球拍恣意挥洒着大把的青春。

对不起,文弢。如果早知道会成为传说,我一定不会选择在这里打球。对不起,时至今日,还会有人记得那一局,那一局,还会让你难过。

秋文弨握着球拍下了电梯。

陈运已经等在球场了,“文弨,我以为你永远不会站在对面跟我隔网相对。”

“是吗?很抱歉,五年之后,还是要选在这里击败你。”秋文弨微笑。

“你太纵容你弟弟了!”陈运立起了球拍,“which?”

秋文弨微笑,“不必。你先。让我弟弟难过的人,绝对不可原谅。”

陈运却突然收起了球拍,“抱歉,虽然曾经答应过,可是,我不会打这场球。”他望着秋文弨,“我知道你可以赢任何人,不过,你确定这样是对你弟弟好吗?也许,他的阴影不是因为你的存在,而是因为,你一直在在意你的存在。”

秋文弨的脸上第一次没有了笑容。陈运走过来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文弨,偶尔放下些兄长的责任。想打球的话,随时可以找我,哪怕,用羞辱的方式。只是,不要为了你弟弟。拜。”

叛逆者3
凌晨五点,迟文弢从床上爬起来,以迅雷不及掩耳的声势冲澡刷牙,五分钟结束战斗,用大毛巾将头发擦干,吹风机挂在头顶的吊架上呜呜地响着,他站在底下穿衣服。

五点一刻,一切收拾停当。女佣将早餐送到房间,“不好意思,连累你们要这么早起。”他不是哥哥那样对任何人都保持微笑传达友善的贵公子,可是,对被自己拖累了准备早餐的人,他的确抱歉。

那女佣不敢接话,只是用符合礼仪的微笑接受了小少爷的善意。迟文弢将维生素和着温牛奶一起喝下去,而后去盥洗室漱口。出来的时候,女佣将到了学校要吃的药和便签一起准备好,上面标注了剂量和服用时间。海德尼尔格威尔综合症,类似主动瓣膜狭窄的先天性心脏病。从两岁半确诊开始,他便习惯了每天吃药的生活。冬天不能溜冰,夏天不能喝冷水,最讨厌的是,剧烈运动通常会引发昏厥,往往是和哥哥玩的最开心的时候,不知不觉地倒下去。明明丝毫没有觉得累的,明明好像就是到天亮也可以。看不到任何征兆,也不知道该怎么样保护自己。往往张开眼睛,哥哥已经被罚去了惩戒室。他讨厌躺在床上看着天花板的无助感觉,更讨厌看到哥哥内疚的样子。

“弢儿,都是哥哥不好。”通常,哥哥会跪在床边握着他的手。为什么不坐,因为挨了家法,痛得坐不下去。

迟文弢将药盒收好,深深吸了口气。其实,随着这些年的渐渐长大,那种不能掌控自己身体的挫败感也在逐渐远离自己。师叔祖的医术那么高明,再加上这个姓氏让自己绝不会为没钱治病困扰。从小调理到大,身体真的已经好很多了。只是,作为迟家的男孩子,却只能眼看着哥哥一个人接受残酷到惨无人道的精英训练。我们是亲兄弟,本来你面对的,我也该一起承担。

不过,还好。就连父亲也会称赞自己的坚强意志,这些年一直坚持锻炼,身体已经好了很多,可以打网球,可以做喜欢的事。不再那么草木皆兵,尽管,每天出门还是会被暗中保护。不过,作为迟家的二少爷,这也是难免的吧。

迟文弢跑步出门,其实,就算不用跑步到公交站每天也要早起晨练的,他并不觉得这有什么不好。到了学校,选定第一排最里面的位置,不是因为第一名就要坐在第一排,而是因为这个位置当老师提问的时候可以说,“反光,看不见。”

其实,作为青春期的少年,他并不讨厌被瞩目,只是,他不喜欢准确回答问题之后那种“不愧是天才弟弟”的赞赏眼神。

校园生活,一天无话。终于等到放学,他却没有去weekend,而是到了市郊的一所修车厂。

“阿涛,来了?”老板跟他打着招呼。

迟文弢放好书包,出来晃一圈,“高尔夫R20,要怎么改?”

“没关系,你先看就好。”老板道。

“好了。”老板才在说话,却突然从车底下钻出一个人来,“因为要跑赛道,所以用了BC绞牙的避震器。再做个车身强化,换SuperPro的衬垫。AP5000+的刹车系统,配330mm的刹车碟,后轮加了AP Rag的双活塞制动卡钳,原装的刹车留个手刹就行了。”车底的少年随便一抹汗,“你看行吧。”

迟文弢前后扫了一眼,“你疯了,把256改到340匹。”

少年忽闪着一对大眼睛,“这还叫疯?我动力系统都没怎么改,就换了OKD的点火,加个竞技火花塞。但是,进排气好好动了一番。这车被我改过之后,可以启用相当于GTR R35的Launch trol的弹射起步。怎么样?厉害吧。”

迟文弢一把将他拽到一边,“别添乱了,这样会损伤发动机和变速波箱。”迟文弢看老板,“胡哥,别让他乱动了,都搞成这样以后还怎么做生意。”

老板只是笑。

大眼睛的少年不服道,“别拉我!马上就好了,我还要加RevoZport的炭纤维尾翼,你别添乱。”

迟文弢根本不理他,走过去绕了一圈,“钟离!好好的干嘛把轮眉拆了!你随便改别人的车,出了事怎么办?哪个倒霉蛋把车交到你手里!”

钟离友用扳手指着迟文弢,“阿弢,你哪只眼睛觉得我长得像倒霉蛋。”

迟文弢恍然大悟,过来踹了他一脚,“败家小子,又买车!我不是前些天才帮你改了你的劳恩斯GDI吗?”

钟离友将手背枕在脑后晃悠,“可是,那辆酷派主要用来漂移啊。”

迟文弢摇头,“拜托你大少爷,以后要改车麻烦提前给我打个电话,省得我动原来的不够还要把你的垃圾作品拆一遍!”

钟离友无奈,“好了!快点帮我改啊!一个月能改好吗?能不能到350?”

迟文弢瞪他,“350?你开什么玩笑!你大哥的板子没挨够是不是?最高到330。”

钟离友跳过来扒住他肩膀,“你才跟我开玩笑的好吧。人家F1八百多九百匹,一万九千转。我要你弄到350你都不行?”

迟文弢瞥了他一眼,“那你怎么不去跑F1呢?”他从钟离友口袋里摸了一根烟,“钟离,想快,靠得是技术,和马力无关。事实上,F1有排量限制,马力也没有你想象的那么大。就像法拉利,他的车身风阻低,超级流线型,还有很多设计都是在赛道上一次一次磨出来的。如果你把买车、改车的心思都用在练习上,你现在都是N市车神了。”

钟离友叹了口气,“好了好了,真烦。在家被那几个老头教训,出门还要被你教训。就听你的吧,我的天才改车手。”

迟文弢突然一顿。

钟离恍然自己说错了话,“其实你不用那么介意了,整个S省,要改车,谁不是来求你阿涛。天才就天才呗,大家都是这么叫的。”

“天才。”迟文弢嘴角噙笑,“你们真的知道什么叫天才吗?”他回头望着钟离友,“你家有没有暖风机,用不用吸尘器?你有没有试过死记俄语的变格,有没有想过为什么一加以等于二?天才就是,所有的语言他学一遍就能弄懂,所有的文章他看一眼就能倒背如流,所有的运动他试一次就可以熟练掌握,所有的比赛只要他想就可以赢!苹果掉下来砸到头你骂(操)他妈的他想万有引力,吸尘器卡住了佣人还在等技师他拆开就能修。你以为你可以追逐他的脚步,看到浴缸拔了塞子,也开始想漩涡逆时针转是因为在北半球。所以,你也开始期待他会问你,浴缸里的水是向哪流?你高高兴兴地回答他从左往右,他会微笑着告诉你,错,所有的水都是向下流的!”

“阿弢——”钟离拍了拍朋友的肩膀。作为一起长大的发小,他太明白身为天才弟弟的悲哀。

迟文弢打掉了朋友的手,“其实,这些都不重要,最可怕的是——他比你聪明,比你强大,比你有天赋,可是,他比你更努力!”他望着钟离友,“他从来不会因为比别人走得太远而停下脚步,因为,他的世界在我们拼尽全力也追逐不到的地方。”

钟离友和他一起坐在洗车台上,“算了。文弨哥那种都不是人类了,你有什么办法。阿弢,其实你知不知道,在我们这些普通人眼里,你也够不是人的了!我家那几个老头经常跟我念叨说你有志气又出息,小小年纪就可以不用家里的钱自己独自生活。唉,反正你们兄弟俩啊,就是那种从小到大最讨厌的隔壁家的小孩!”钟离友说着就狠狠捶了他一拳。

迟文弢笑了,“那我不妨更讨厌一点。换下衣服,陪我去吃饭。”

钟离友伸了个懒腰,“好啊。我正好想去吃泰国菜,咱们到——”

迟文弢看他,“想也别想!咱们去交大食堂,新开了一家拉面馆,开业头三天,免费送鸡蛋。”

钟离友无奈,“唉,我说迟家的二少爷,你都抠成这样,让其他人还怎么活啊。”

迟文弢一摊手,“我是穷人!你都不知道,昨天真倒霉透了,赶上一个人非送我一PSP,又亏两万!我每年过生日,就没一次不倒霉的!对了,生日礼物呢?”

钟离友晃着食指。迟文弢看他,“干嘛?看天?”

钟离友捶他,“你太没良心了吧,难道你昨天没有感觉到,weekend那边的小路亮了很多?”

迟文弢无奈叹了口气,“我说怎么我都跑到那小巷子还有人能找着呢,原来那排路灯都是你安的啊。”

钟离友点头,“生日礼物,这就叫,送你一路星光。”

迟文弢一脚飞过去,“我替市政工程管理处谢谢你!”

“文弨,很高兴你回来。阿弢不知道吗?”钟离家的大哥钟离远现在正坐在秋文弨的副驾。

“嗯,还没告诉他。昨天看到他打球,长大了不少。”秋文弨道。

“我说你就放松点吧,别把自己搞得老气横秋的。弟弟嘛,没事逗他玩玩,有事揍他玩玩就行了。”钟离远道。

秋文弨笑了,“你家小友呢,还是那么能闯祸?”

钟离远道,“随便他。反正他也翻不出天来。最近迷上赛车了,天天想着改车。不过,他这次倒是靠谱了,车改得还不错。我专门找人看过,看车的人都惊呆了,说绝对是天才。你呢,要不要改着玩玩。我记得,你也是喜欢刺激的。”

秋文弨笑,“好啊。”

钟离远拿出手机,“等我打个电话。”他将号码拨给自己朋友,用便签在手底写上地址,挂了电话才对秋文弨道,“你运气真不错,那个技师只有周四在。听说他脾气很怪,改车要看人,看你顺眼了才帮你改。”

秋文弨笑了,“是吗?听起来还挺有意思的。叫什么?”魑魅魍魉PK帅气四少

钟离远将便签推过去,“阿涛。”

秋文弨收了便签,“有没有兴趣一起去?”

“不了,我还有事。你把我扔在前面路口就好了,什么时候有空一起出来。”钟离远道。

“好的。不过,我不喝酒。”秋文弨将车靠在一边,哪怕说得是强硬的话,也永远带着微笑。

“知道。”钟离远下车,“再联络。”

秋文弨拿起便签,“顺风车厂,战备路,好像还不太远。”于是,一路奔驰。

“喂,我说你要不要把自己逼到这份儿上啊。不打车就算了,您好歹坐个公交啊。”钟离友道。

“不是已经到了吗?”迟文弢道,“一块钱不是钱啊。”

钟离友摇着头,“你染头发怎么就不怕花钱呢?”他边走边道,“不过我还真佩服你,你到底是怎么做到的,在你爸的眼睛底下顶着这个头这么久。”

迟文弢懒懒道,“这并不难。只要比他揍你多坚持一次就行了。”

钟离友伸手拍了他一巴掌,“果然,铜头铁‘屁’!”

迟文弢踹他,“你找死吧?”

钟离友笑着跑开了。

迟文弢伸手摸口袋,“有烟没?”

钟离友回过头,“你不是吧。最近瘾又大了。你的身体行不行啊?”

迟文弢耸肩,“没事儿。就是心情不太好。有没有啊?”

钟离友摸出口袋里的金砂。

迟文弢打了好几次才点着火,“又没气了。”他将打火机重新揣进兜里,“屋漏又逢连夜雨,最近是真穷。”

钟离友道,“你少抽点吧。要是让你哥知道,就不是穷的事儿了。”

迟文弢点头,“好了。我不是找点灵感好帮你改车嘛。”

钟离友笑,“多谢。”

迟文弢拿了工具爬进车底,还好钟离没有弄得太过分,他拆起来也不算费劲。正琢磨着应该怎么处理进排气系统,却突然听到远处的车声。阿斯顿•马丁Virage,开车的人技术不错。

“什么需要?”老板第一个迎出去,开这种车,一看就是大主顾。

迟文弢正在试发动机,没听到那人声音,只听到老板叫他,“阿涛,找你的。”

“想怎么改?要快,为什么不买rapide?”迟文弢提着扳手从车底下爬出来。

Virage的主人用最优雅的姿势靠着车门微笑。

迟文弢一愣,只觉得嗓子里都像是加了个火花塞,半晌,终于低头,“哥。”

即使完全没料到传说中的天才改车少年就是自己的亲弟弟,秋文弨却没有丝毫吃惊。他细细打量了迟文弢一眼,面上依然是波澜不惊的微笑,“弢儿改车的技术原来这么好,我很高兴。怎么不用自己本来的名字?”

迟文弢完全忘记了他骗自己说此时还在纽约没有回来,只是被哥哥看得头皮发麻,张口结舌道,“字,字太难写,别人都不认识。”

秋文弨露出一个恍悟的笑容,好像心情不错的样子,“原来是这样。”然后,他的眼光居高临下地看过来。不是骄傲,甚至也不是来源于比弟弟多出十一厘米的身高,而是一种,天才本能般的俯视和照顾。

迟文弢恍然想起自己居然还顶着一颗银色的脑袋,他蹙着双手看着眼前的哥哥,Kiton的手工定制西装,没有系领带,白色的Berluti皮鞋一尘不染。迟文弢突然觉得穿着蓝色工作服,拿着扳手的自己就像个小丑,低下头道,“头发,我,我会染回来。”

秋文弨放大了微笑的弧度,“没关系。总是用染发剂对身体不好,我回去之后会做实验看看,试试有没有其他更好的办法。”

“文弨哥。”看到几乎是从天而降的秋文弨,回去取工具箱的钟离友吓了一跳。

“小友,长高了。”秋文弨笑着向弟弟们走过来。钟离家与秋家是世交,钟离友更是迟文弢的发小。从小被秋文弨当弟弟管着,看着他一步一步走过来,钟离友几乎连工具箱也抱不住。该死的阿弢,干嘛要我顺便拿烟过来。

秋文弨缓步走来,尽管只有十七岁,可是作为十二岁就离开家在异国他乡独自求学的天才哥哥,这个人成长的速度早已超越了男孩的称谓而一跃成为男人了。

秋文弨走近弟弟,微微俯下(身)子查看他被染发剂几番nuedai的头发,突然,秋文弨蹙起了眉,“你在抽烟?”

钟离友被吓得一颤,手上的工具箱摔在地上,一盒软金砂翻了出来。

迟文弢心嗵得一跳。

“哥。”

“文弨哥。”

两个人同时叫出声。

秋文弨蹲下来捡起了地上的烟盒,目光突然变得森冷,“谁的?”

“我的。”两个人异口同声。

秋文弨伸出右手。

迟文弢和钟离友乖乖掏出了口袋里的打火机。

秋文弨收走了迟文弢一块五的一次性火机和钟离友的都彭,面上再也看不到笑容。

“哥,我错了。”

“文弨哥,我错了。”

两人一起认错。

老板胡哥大概是感觉到不对,连忙上来打圆场,“早让你们不要抽烟了——”

胡哥话还没说完,却听到接连两道极为严厉的声响。迟文弢和钟离友两个人,脸上各结结实实地挨了一记巴掌。

胡哥绝想不到笑得这么温柔的年轻人居然手这么狠,还没来得及劝,就看到并排站着的两个人都齐齐转过了脸。那个刚才还无比和气的年轻人扬手,又是两巴掌。

秋文弨转过身,面上重新回复微笑,“抱歉。在您的地方教训不懂事的弟弟,实在是太失礼了。”

胡哥汽车营退役以后开了这个车厂,这些年走南闯北也算见了不少世面,可如今竟被这满脸微笑的年轻人气势所慑,半晌说不出一句话来。

秋文弨重新对他点了点头,“改车的事,以后恐怕还要麻烦您。舍弟这些日子多蒙您照顾,费心了。”

“他们都很机灵,没什么。”这个人分明是在笑,胡哥却觉得自己舌头打结。

秋文弨依然保持着属于年轻人的谦和,“那我先带两个弟弟回去,就不打扰了。”

“请便。”胡哥实在不知道此时还能说什么。

迟文弢和钟离友一句话也不敢说,此时的他们就像扑腾出水的两条鱼,并排向秋文弨的Virage小跑过去。

“等等。”秋文弨的语声还是很温柔,却有一种雷霆万钧的力量。

迟文弢和钟离友连忙停步站好。

秋文弨指了指落在地上的工具箱,“钟离,去把箱子收拾好。”

“是。文弨哥。”钟离友连忙回去收拾箱子。

“文弢,把你的扳手放回原处。”

“是。”迟文弢咬了下唇,实在是太丢人了,居然忘了手里还握着扳手。

秋文弨再次向胡哥道歉,“不好意思,两个孩子搞得这里一片狼藉,要麻烦您收拾了。”

“没关系没关系。”胡哥再也不敢和这个看似温和的年轻人目光相交,自己叫其他技师过来收拾了。

秋文弨看着迟文弢和钟离友收拾好了东西,甚至还洗了手,这才将目光转向自己的座驾,“看来我不在的日子,你们的生活过得很有趣。上车。”

叛逆者4
阿斯顿•马丁Virage,刚刚上市的最新款。尽管对这款在纽伯格林赛道上调校出来的车子心痒不已,钟离友也是绝对没胆子在这时候说要开的。

两个小孩耷拉着脑袋站在车前,2+2的座位很小,coupe的后排绝对是憋屈的。两个小孩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却在秋文弨一眼望过来的时候连滚带爬的上了车。钟离友先一步爬到后排去将自己蜷起来,迟文弢正想和他换,钟离友就对他比了个手势,“坐你哥旁边,我傻啊!”

迟文弢暗恨自己动作慢,被钟离友抢了先机。只好乖乖等在旁边,等哥哥过来了才敢上车。

一路沉默,压缩的空气将恐惧放大了无数倍,迟文弢只觉得屁股下以舒适著称的奢华座椅像铺了一层针垫。正好一个红灯,秋文弨目不斜视,“坐不稳吗?”

“对不起,哥。”

“对不起,文弨哥。”

虽然不知道是在说谁,两个人一块认错。

绿灯,继续走。迟家大宅。

迟文弢咬住下唇,怎么往常跑步的时候,不觉得自己家这么近呢。

秋文弨一进门,就有车库的主管男佣过来放车,迟文弢和钟离友过冬松鼠似的缩着脖子跟在哥哥后面。听说了大哥回来的小公主眼巴巴地望着,大哥才踏进门就飞着小裙子奔出来,“大哥好讨厌,回来都不告诉弥儿!”小公主一下跳进哥哥怀里要他抱。秋文弨轻轻吻了吻妹妹额头,“哥哥的小天使越长越像妈妈了,再继续漂亮下去,哥哥就要担心会不会被发金苹果了。”

小公主给了哥哥一个响亮的见面吻,招手和那两个难兄难弟打招呼,“钟离哥,二——哥”,两位哥哥肿起来的脸让小公主吓了一跳,“大哥,你才回来就打哥哥们。”

秋文弨抱着小公主进门,在女佣的服侍下脱了外套,换过鞋子又将小公主抱起来,走了三四阶楼梯才淡淡道,“去镜室等着。”说话的时候头都没有回。

“是。”两个小家伙乖乖应了,小公主不满地捏住了大哥鼻子,“大哥不许欺负哥哥们。”

秋文弨宠溺地揉揉妹妹的脸,“爸妈在观景房还是花厅?”

迟家的别墅是三垣相通的格局,爻安安喜欢植物,迟慕瑀便在每一条通路上都铺了草坪移了花木,闲下来的时候夫妻二人便一起赏花做些园艺。

“不告诉你。”小公主嘟着嘴,“你不许打二哥。”

秋文弨贴了贴妹妹的脸,在他裙摆上捻起一小片花瓣,外瓣洁白如玉,尖端却透出粉色,秋文弨笑道,“胭脂点玉。芍药喜温,适宜湿润的地方,又要地势高敞,在——太微花厅。”

“大哥欺负人!”迟弥儿捶着大哥的胸膛,“天才什么的,最讨厌了!”

秋文弨抱着妹妹,“已经将近四个月没回来了,小公主一见哥哥,可是一句好听的都没有说过呢。哥哥失望啦。”

迟弥儿想了一会儿,掐了掐自己的嘴唇,“对不起嘛,大哥不要难过。可是,二哥和钟离哥哥真的好可怜好可怜。”

秋文弨替妹妹将辫子上的小草莓摆正,“那好吧。既然哥哥的小天使都这么说了,就打轻一点儿。”

“真的?”小公主侧着脑袋问。

秋文弨笑,“哥哥什么时候骗过你了。”

小公主高兴了,扑上去又亲了哥哥一下,“大哥什么的,最好了!”

秋文弨走到太微花厅,微微蹲下(身)子将妹妹放下来,整理好了衣服就牵着小公主的手进去。迟慕瑀正坐在大片的芍药中和爻安安下棋。

“爸,妈。”秋文弨恭敬地打招呼。

“回来了?”迟慕瑀道。

“嗯。”秋文弨走到爻安安身后,弯下身子帮母亲看棋路,爻安安回头看他,“怎么样?你爸是不是输定了?”

秋文弨帮着母亲走了一子,“和妈下棋,爸向来是输定的。”

迟慕瑀没抬眼,“你就讨打吧。”

爻安安让出了半个石凳,“文弨杀他!让他输得心服口服。”

秋文弨半条腿跪在石凳上,拢着母亲肩膀,又落了一子,“父亲恕罪,母命难违啊。”

迟慕瑀道,“先赢了再说吧。”

小公主凑到父亲身边,“爸爸要加油啊!不能输得太快。”

迟慕瑀笑着将小女儿抱在腿上,“怎么,弥儿也觉得爸爸一定会输吗?”

“和妈妈下棋,爸从来就没赢过。不过和大哥就不一定了。爸,下到今天晚上,明天早上才好呢。”弥儿道。

看着女儿忽闪的大眼睛,爻安安笑了,“最好不要。”

小公主偏过了脑袋,“为什么啊?”

迟慕瑀向后靠了靠,让女儿满满的坐在自己腿面,笑道,“要是下到明天早上,你二哥怕是在惩戒室里都吓惨了。早死早超生,你应该叫爸快点赢了他。”

小公主双手托腮,“爸怎么知道二哥会被打啊?”小公主蹭在父亲怀里对母亲撒娇,“妈妈未卜先知,爸爸料事如神,哥哥们全是天才——不好啦,整个家里,就剩下弥儿一个小笨蛋啦。”

秋文弨再落一子,完全封住了迟慕瑀的埋伏,小公主在一旁着急,“爸,快点想办法啊,这样输给大哥太丢脸了。”

迟慕瑀却是不动声色。

秋文弨将棋子还给母亲,“不出五十步,妈赢定了。我去看看文弢。”

“去吧。”迟慕瑀随意一挥手。

小公主望着哥哥背影,“大哥答应我的,要说话算话啊!”

秋文弨回身对妹妹招手,“一定!”

镜室。

等得要发疯的迟文弢和钟离友终于听到了推门的声音。哥哥的影子立刻被四面的镜子照的格外高大起来。迟文弢腿抖了一下,镜面反射下,这种一个房间都是哥哥的强大视觉冲击还真的有些承受不来。

“哥。”

“文弨哥。”

两人又是同时开口,却都不知道还要继续说什么。

秋文弨缓步走来,站在了钟离友身后,左手轻轻托住了他的腰,钟离友只觉得半个身子都僵起来。被那种强烈的窒息感一压,立刻什么面子也要不起来了,带着哭腔道,“文弨哥,我错了。”

“咔!”秋文弨顺手打开了他铜质的皮带扣,四指宽的牛皮皮带立刻被抽出来。

这个年纪的孩子总是喜欢穿一些类似于嘻哈风的松垮垮的牛仔裤,秋文弨才拿走了他皮带,钟离友就吓得腿一软,等反应过来的时候,裤子已经挂到胯上了。

钟离友连忙伸手按住自己的牛仔裤,却不敢往上提。

秋文弨将皮带握在手里,“怎么,还等着我帮你脱吗?”

钟离友连忙摇头,“不是,不是。”十四五岁的男孩最爱的就是面子,可是,跟皮开肉绽比起来,还是里子比较重要。钟离友将牛仔裤褪到膝弯,乖乖低下头,再也不敢看镜子里自己飞红的脸。

“刷!”地一声,秋文弨一展皮带,一道极具威势的劲风便刮在钟离友臀上。

“小友,你多久没见我了?”秋文弨问。

钟离友一愣,“两,两,四个月了。”

“啪!”狠狠的一记皮带抽在钟离友臀上。

“四个月,记性就这么差了吗?”秋文弨的语声还是那么温柔,钟离友却几乎连心都跳出来了。

“我,我,我没有啊。”钟离友都要哭了。他最怕的就是文弨哥了。和被他教训时那种强烈的压迫感比起来,老爸下死手的鞭子和大哥动手就没数的板子又算什么。

“啪!”又是一下。钟离友觉得自己的屁股瞬间胀大了一倍。天杀的,为什么非要买这条死宽死厚的皮带啊。

“文弨哥,我错了,我错了。”钟离友连忙认错。

“是吗?我看你根本不知道自己错在哪。”又是一下。

钟离友疼得直哆嗦,再也站不住,将额头抵在镜子上。镜面因为他额上的冷汗晕出了一个小白圈,耳边是迟文弢的声音,“裤子。”

“啊?”钟离友没听清。

“裤子!”

“啪啪!”极为凌厉的两响,一下抽在迟文弢脊背,一下拍在钟离友身上。

“还没到你呢,老实站着!”秋文弨呵斥。

“是。”迟文弢绷紧了开始发酸的腿。从刚才进门就罚站,已经站了差不多一刻钟了。

钟离友得到提醒,这才知道自己错哪了,回过头可怜巴巴地望着秋文弨,“文弨哥我错了。就留那一层,内裤,就那一层,您饶我一回吧。”

迟文弢咬紧了牙,在心中骂道,“你个傻子,你当我哥是你大哥啊!”

果然,秋文弨根本没有理会他的哭求,提着皮带就又是两下。钟离友疼得屁股一抽,秋文弨伸手就将他拨了个转,正撞在镜子上。

“文弨哥。”钟离友叫道。

秋文弨用握着皮带的手指了指镜子,“自己看。”

钟离友不解。面相风水随谈

秋文弨扯出他一条手臂,要他侧面对着镜子站,又是一皮带。

钟离友疼得一个趔趄,险些倒在地上。秋文弨将他扶起来,扳过了他脑袋,叫他看镜子。钟离友只能看到一只拖着牛仔裤,屁股上挂着白色内裤的全身粉红的小虾米。

秋文弨伸手拨了下他内裤,钟离友这才意识到,刚才挨打的时候吓着了,皮带一下一下抽得屁股一缩,内裤的褶皱太贴着股沟了。想到这儿,这个十四岁的大男孩哪里还挂的住,耳朵一下就红成了小兔子。

钟离友咬着唇,羞得恨不能将自己埋到地底去。秋文弨拍了拍他肩膀,“想要面子,有时候,偏偏就最没脸。小友,这个道理,我不相信你大哥没有教过你。”

“文弨哥。”钟离友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裤子脱了。记住,在我这儿,怎么样也没关系。”他轻轻拽了拽钟离友的耳朵,就像安抚一只受惊的兔子。

“文弨哥我错了!”钟离友扑到他怀里,一下就哭出来。

秋文弨让他靠在自己胸膛上,好好流了一把眼泪,才扶着他肩膀将他推起来。

钟离友吸了吸鼻子,乖乖将内裤褪到脚踝。四面的镜子直照,映出一个又红又肿的屁股。

秋文弨再次握住了皮带,这一次,再也没留情,重重一下,将那四指宽的厚牛皮腰带击在他臀上。

“啊!”钟离友疼得受不住,大喊一声就瘫在地上。

“起来。”秋文弨的声音并不严厉,却让迟文弢吓得一个哆嗦。

秋文弨看了立在一边反省的弟弟一眼,“今天这顿打,小友是被你连累的,你给我站直了,好好看清楚!”

“没,没有,不是的。”钟离友撑起身子,“文弨哥,那烟真是我的,不关阿弢的事。”

秋文弨淡淡道,“我知道是你的。软金砂,他现在抽不起。”

钟离友又是一阵脸红。

秋文弨等他重新在镜子前站好了才道,“什么时候开始的?”

钟离友和迟文弢没出息地对看了一眼,两个人都没说话。

“怎么,想让我问第二遍?”

秋文弨话音未落,两个人就一起道,“六个月。” “半年。”

“也就是说,我上次回来,就开始抽烟了。只不过,运气好,没被我抓到。”秋文弨道。

“不,不是。”钟离友连忙否认。

“啪!”狠狠的一记皮带落在钟离友屁股上,“还等着我审吗?”

钟离友只觉得屁股都要烧起来了,连忙交代道,“我说。是半年前,第,第一次。那时候也没多抽,就一次。是这三个月才,才抽起来的。”

“你也是吗?”秋文弨一皮带抽在迟文弢屁股上。

迟文弢点头。

“刷!刷!”连着的两下,隔着裤子都能听出一个惨字来,“抽烟!迟文弢,你长本事了。”

迟文弢才刚换下工作服,他不像钟离友,从来不拿校纪校规当回事,衣服随便换。他今天穿得是校服,那薄薄的运动裤哪经得起哥哥的手,就两下,他就感觉到包裹在内裤里的屁股肿起来了。

“裤子脱了!”秋文弨命令。

迟文弢可不敢在这儿和哥哥争着要脸,一点不带犹豫的将裤子脱下来,叠得整整齐齐放在一边。

秋文弨看着弟弟颀长纤细的双腿,单薄的没有一点肉,想到他的身体,更是气不打一处来,“立规矩。”

“哥——”听到这三个字,迟文弢可真是连魂都吓出来了,他知道自己抽烟就是找死,可是,到底这些年哥哥是将他放在手心里捧着的啊。

“没听懂?”秋文弨看他,“是不是要我再说一遍?”

“哥,求你了,弢儿知错了。我戒,我真的戒。”迟文弢求道。

“迟文弢,小友在这儿,你今天是铁了心让我不给你脸了?”秋文弨道。

“没,没有。”迟文弢连忙摇头,“我知道了。哥不要生气。”到底是极为明白哥哥脾气的,迟文弢乖乖走到墙角,从柜子里将自己的小镜子和规矩板子拿出来。先将镜子用木台垫高,再冲着对面的壁镜弯下身子,腰背和地面平行,腿绷得直直的,将规矩板子顶在臀上。 这样,对面的镜子就刚好能够照到他赤躶躶的光屁股,再将他顶着板子的样子通过眼前的镜子反射出来。这规矩,一般是挨过打后才立的,可没想到,今天,当着钟离友的面,哥哥居然一点面子也不给自己。

秋文弨走过来,伸手将他的腰按得更低些,“撑好了。看清楚现在有多丢脸,让自己长长记性。”

迟文弢只觉得整个屁股都是麻的,立规矩是很丢脸,可是,却没有哥哥的话难堪。

秋文弨拍了拍他后背,“你身体不好。我不会勉强你站太久,但是记住,已经做了就给我把规矩立起来,否则,更没脸的法子还在后面。”

“是。”想到哥哥关于惩罚的无限创意,迟文弢不禁双腿打颤,顶在屁股上的板子也晃了一下,迟文弢吓了一跳,连忙屏住呼吸站好,在心里默念着我错了。

秋文弨在他身侧站了一会儿,确定这个弟弟是真的开始反省了,这才重新回到钟离身边。

钟离吓得窸窸缩缩的,他早都知道迟家的大哥厉害,从小跟文弢一起闯祸,被他罚也不是第一次了。可究竟从来没见过他这么修理人的,登时心里一紧。果然,就听秋文弨道,“你也看清楚了,一会儿挨完了打,跟他一样。镜面反省,什么时候想好了,什么时候起来。”

钟离友想说我现在已经想好了,我戒烟,我从此以后根烟不近滴酒不沾,可是又没有这个胆子,只好乖乖应是。

秋文弨提着皮带,“抽烟。你们俩谁带的谁啊?”

钟离友想都没想,“我带的他。”

“啪!”屁股上挨了狠狠一下。

秋文弨将皮带在手上折成两股,“你是真的以为我好脾气吗?”

那边反省的迟文弢连忙道,“是我带的他。”

“反省不专心,加十。”秋文弨的口气太过云淡风轻,迟文弢却恨不得咬断自己舌头。明明不用抢着认哥哥也会知道的。钟离,你个记吃不记打的笨蛋,在我哥面前还想撒谎。

秋文弨轻轻按了下钟离脊背,“小友。你大哥有没有跟你说过,任何错误都可以被原谅,除了说谎。”像是为了证实这句话的权威似的,秋文弨扬手就给了钟离友一皮带。

钟离友疼得小腿肚子都在转筋了,文弨哥也太狠了,为什么总是朝着一个地方打啊,“我,我——”

“谁带得谁?”秋文弨再次扬起了皮带,“顺便,因为让我问了第二次,一会儿你也加十下。”

“我带的他。”

“我带的他。”

再次异口同声。

“你个笨蛋!你再说话又要加罚了。”钟离友抱怨迟文弢。

迟文弢也在气自己多嘴,本来已经告诉自己再不能插话的,可是哥哥一问——绝不能让钟离替我扛。虽然明知道身体不好还抽烟更连带着朋友一起犯错会被打个半死,但是,自己做的就是自己做的啊。钟离你个蠢货,你以为你不是我哥的亲弟弟他就会手软吗?什么不学学抽烟,他非抽死你不可!

秋文弨将皮带卷在右手上,“很好。讲义气无论在任何时候都是值得被称道的品质。”突然,他手上的皮带蛇一样的飞起,展开,狠狠一下,带着重力加速度的狠劲就抡在钟离屁股上,直打得钟离跪倒在地,蜷在地上半天起不来。

秋文弨连着两下皮带就往他身上抽,钟离疼得抱着肚子在地上打滚,秋文弨一点也没留情,劈头盖脸的又是两下抽过去,他还要再打,钟离挥着手去挡,“我错了,文弨哥我真的错了,不要这样打行吗?感觉你一点都不疼我了。”

“刷!”秋文弨一记皮带抽在他侧腰,肋骨都生疼生疼的。他一扬手将皮带缠在腕上,“难受了?”他伸手将钟离扶起来,“我也难受。刚才这五下是告诉你,在哥哥面前,不用为对方遮掩。你若当我是外人——”

钟离友连忙摇头,“不是的。不是!”他舔了舔嘴唇,又看了眼在一边立规矩的迟文弢,终于定下心来,“是,是文弢带的我。”

秋文弨掀起他衣服,看了看他身侧的伤,从口袋里摸出一管药膏来,小心地替他将刚才打出来的几道伤痕涂好。

钟离友心里难受极了,明明打定了主意要替文弢扛的,怎么被文弨哥一逼就——“文弨哥我错了,阿弢也是,我们都知错了。我们一定会改的。我们没有烟瘾,我们就是想抽抽,我们——”

秋文弨在喉间应了一声,轻轻揉了揉他汗湿了的头发,“好了,我知道了。去墙边撑好,三十下。你究竟知错没有,反省后看了《悔过书》再说吧。”

“是。”钟离友不敢再辩,乖乖去镜子边撑着。

秋文弨伸手握住了他已经高高肿起的臀,用手掌轻轻扑了扑,“会很疼。打到中间你可能撑不住。实在站不住了就告诉我,剩下的跪着挨也成。嗯?”

钟离友淋湿的小狗样点头,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从小到大闯祸闯了那么多次,就想在文弨哥这挨打还挨得心服口服感恩戴德的。

秋文弨扬起皮带,一指在一边立规矩的迟文弢,“你,闭上眼睛听好了。报数。”
叛逆者5
本章节来自于 支离——游弋 http://www.zilang.net/110/110579/

秋文弨扬起皮带,一指在一边立规矩的迟文弢,“你,闭上眼睛听好了。报数。”

“一。”

“啊!”

第一记皮带落下去,钟离友才知道,刚才的那些让他觉得不能忍受的敲打不过是热身罢了。疼,怎么就那么疼呢,麻辣辣的一下,就像在自己红肿不堪的臀上燎出了一条水泡。

秋文弨伸手扶住他腰,将他身子摆正。钟离友趁着这个空当抹掉了眼角的泪,狠狠攒着眉毛,两片唇抽在一起。

秋文弨轻轻抚了抚他臀,宽厚的手掌从腰走下来,“别怕,腿一直抖的话会受伤的。”

“嗯——哦!”还没应完,屁股上又挨了第二下。闭着眼睛报数的迟文弢打了个哆嗦。

秋文弨轻轻拍了拍钟离友的臀,不是那种会施加痛苦的力道,“文弨哥不喜欢你抽烟,以后别这样了,知道吗?”

“嗯,嗯,知道,知道的!”钟离友连连点头。这会儿别说是不让他抽烟,不让他叫他老子爹他也答应。

“别回答的那么快,好好想清楚。”又是一下。

“三。”迟文弢的嗓子哑了。

秋文弨转过头看弟弟,“怕了?”

钟离友的手臂推着镜子,发出呼隆呼隆的响声,其实这种声音原本很轻很轻,可是此时灌进迟文弢耳朵里,就像机场放空了的广播似的,防空洞回声一般冲击着他的耳膜。“哥,抽烟是我先学的,是我带的小友,您饶了他吧。三十下,会打坏的。”

秋文弨走过来,轻轻揉了揉弟弟的脑袋,很宠爱的样子,然后道,“是四十。你忘了,他和你一样因为愚蠢的过错被加罚了。”

原本挨了三下就疼得要死要活的钟离友腿一软,是啊,怎么就忘了刚才又因为让文弨哥问了两遍话赚了一下呢,老天,你杀我了吧,这怎么挨得下去。

可是,秋文弨根本容不得他走神,此时已经走了过来。将他滑下镜面的手臂向上抬了抬,又压了压他腰,手臂从他肚子下伸过去轻轻推了推,“记住这个姿势。让你的整个屁股都在我的皮带范围之下,打到每一个角落,才算受罚。”

钟离友吸着鼻子跟随他手势调整姿势,他这辈子都没想过,自己怎么就挨打挨得这么俯首帖耳,别人的皮带都扬起来了,自己还要主动把屁股翘得高高的。

秋文弨用手掌贴着钟离友腿侧,“小友,你紧张吗?腿抖得太厉害了。没关系,放松下来,只要听我的话就不会受伤。”

钟离友再也忍不住,没出息地哭了一把鼻子,“文弨哥,我不是怕受伤,我是吓的!”

秋文弨轻轻摇了摇头,“闯祸的时候怎么就不怕呢?不许抖!”前一句话还温柔如水,后三个字陡然严厉起来,钟离友吓了一跳,果然不敢再发抖了。秋文弨扬起皮带就是五下,从腰到腿,五道伤痕,覆盖了他臀的每一个位置。四指宽的皮带,每一块都鸭血豆腐似的肿起来。

钟离友强憋着眼泪,挨完这五下,屁股就像淋上了一层老油,已经被麻翻了。

钟离友原本塌出很好看弧度的腰明显瘫了下去,秋文弨伸手托起了他的腰,“站好。”他的声音不大,甚至也不是那种严厉的呵斥,可就是无端的让人敬服。钟离友内疚起来,自己真的太过分了,刚刚文弨哥明明已经讲了要站好。

他重新挺起身子,让自己已经肿起来的祭品一般的屁股抬高。秋文弨扶住他腰,左右两个臀瓣上各打了一个巴掌,“这样就很好,这是奖励。”

“谢谢文弨哥。”钟离友一颗心都伏帖了,文弨哥对自己太好了。

“嗯。已经十下了,不要怕,现在,自己摆好姿势。”秋文弨循循善诱。

“是。”钟离友紧绷着痛得没知觉的双腿,将自己煎着鸡蛋的屁股抬高。

“脚再向后一点,腿不要绷。肩沉下去,对,就是这样,腰再向下一点,屁股——”他突然提高了声音,“不要畏畏缩缩的!”

钟离友扁着唇,向下压着自己的腰,好半晌,转过头,“文弨哥,我,我不是不听话不好好撅着,是疼,腰一沉下去,就疼。”

秋文弨这是垂下了手中的皮带。

钟离友吓了一跳,“不疼,不疼了。我撅,我撅着!”

“啪!”

“十一!”

“十二!”

“十三!”

“十四!钟离撑着点!”连着的四下都在左半边臀上,钟离友已经摆不起姿势了。迟文弢此时哪还敢闭眼睛,只是他身后顶着规矩板子,又不敢抬头,只能用眼角瞟着去瞄。看着钟离不行了就给好友打气。

秋文弨让钟离稍稍歇了口气,又是四下,这次是右边。

钟离友刚才就被烫过一圈的屁股哪还能经得起重叠的击打,此时就像一条被拔了鳃的鲶鱼,支在镜子上,双手捧着自己的屁股,半边身子都窝在一起,眼泪呼了一脸,拼命摇头道,“文弨哥我错了,我再也不敢了,我疼,疼,你饶了我吧!”

秋文弨抬了抬眼,“你的手,在哪儿放呢?”

钟离友双手扒在自己屁股上,掌心被烫得烙油,“肿了,文弨哥,肿了,我受不了了,太疼了。”

“钟离,把手拿下来!”迟文弢提醒。

钟离怔了一下,退了好几步,腿一软,整个人都缩到墙角去。

秋文弨看了他一眼,“手。”

钟离友不懂。

秋文弨走过去,钟离友不住地往后退,退到再也没法退,一颗心扑通扑通跳着,撞得镜子乱响。

秋文弨慢慢走到他面前,蹲下来,将他藏在身后护着自己屁股的两只手拉出来,语声温柔,“是疼了?”

“嗯嗯嗯嗯。”钟离友点了好几下头。

秋文弨拉平了他手臂,将他本能的攥起的拳头掰开,轻轻用拇指按着他掌心,“我知道疼。特别疼。好像肉从里面翻上来,整个屁股都是麻麻的,耳边嗡嗡地会响一样。”

钟离友点头,“文弨哥——”

秋文弨却突然冷下脸色,“可是,我打你是为什么?”他突然拎着他两条手臂将他拽起来,一把拦着他腰,缠在右手手腕上的皮带一放,嗖地甩出去,钟离友吓得一声大叫,皮带却没有落下来。

被吓到的钟离友瞬间有些清醒了。

秋文弨扶他站稳,却还是拉着他两条手臂,“你不是文弢,挨着打敢动手摸就不罚你了。”他拉开了钟离友的手,捋着他指头,“但是,我也告诉你最后一次。你疼了可以叫,可以喊,甚至可以躲,但是,不能挡,不能用手摸。”他点着钟离友掌心,“这是第一次,我饶了你。若是还有下次,小友——”

钟离友从来没见过这么可怕的文弨哥,他还不等秋文弨说完就连忙点头,“不会了。我记住了,我记得牢牢的,不能挡,不能用手摸,我以后不敢了,不是,不是以后,是再也不敢了。现在就不敢了,不敢了。”

秋文弨点头,“嗯。现在过去站好,摆好你的姿势。没忘吧?”

“没,没有。肩要打开,腰要沉下去,屁股,屁股要翘高,腿,腿不能绷着。不许发抖,不许挡,不许用手摸。”钟离友重复着,乖乖走过去贴着镜子撑好。

秋文弨一扬皮带,却是抽在迟文弢背上,迟文弢吓了一跳,连忙扶住规矩板子,还好,没有掉在地上。

“想什么呢?继续报数!”秋文弨道。

“是!”迟文弢连忙收神,“十九,二十,二十一……”

想什么,他在想,第一次挨打疼得受不住,等晚上上了药,偷偷跑到卫生间,用手摸了的事。他已经不记得哥哥是怎么治他的了,反正是罚过之后的整整一个月,自己连水都不敢喝。因为怕上厕所要动手提裤子。他太害怕了,从那个时候他就知道,这个屁股,只有受罚的时候是自己的,不,受罚的时候都不完全是自己的,只有受疼的时候是自己的。

“二十五,二十六,二十——”

钟离友跪了下来,“文弨哥,我受不了了。让我跪着吧。”钟离友终于求了。

剩下的板子都是打在臀腿之间,大腿后侧一排一排的印子,他想撑,想着至少撑到三十,可是,终于撑不了了。

秋文弨点了点头,将他拢在怀里,却摇了摇头。

“为什么,你刚才明明说可以的!”钟离友被他的拒绝吓傻了,竟然敢质疑秋文弨了。

秋文弨道,“我说得是打屁股的时候可以。现在还有四下,是打到腿。跪着没法挨,我要打到你这腿后面皮绷着,待会反省的时候才会知道滋味儿。”墨染浮生

钟离友绝望了,他此刻已经疼得站都站不住,自己一会竟然也要像文弢那样绷直腿反省,那难道不会痛死吗?

秋文弨替他擦了擦眼泪,“你撑得住的。去乖乖站好——”他伸手戳了戳钟离友腿根,“这还缺两下,要打得颜色透出来,一会儿站的时候才能知道错。”

“我知道错了,我已经知道错了,真的知错了。文弨哥别罚我了,我保证,我再也不敢了。以后谁叫我抽烟,我操他大爷!”钟离友真是怕了,连脏话都骂出来了。

秋文弨脸色一变,“是皮带没有挨够,还想挨耳光吗?”

钟离友吓了一跳,“不,不是。我,我,我——”嘴皮子哆嗦着,也不知道要解释什么。

“行了,下不为例。你跟阿弢在一起也这么久了,你听过他说脏话吗?一次,毛病就去掉了。想知道,回头问他吧。”秋文弨拍了拍他大腿,“去站好。”

钟离友不敢再求,一步三回头的重新撑在镜子上。可究竟是害怕,整个腰都是含着。

“脚尖朝里,四十五度。我要你放松,不是要你站没站相。就四下,乖乖的,很快就过去了。”秋文弨道。

钟离友手指扒着镜子,深深吸了口气,是,就四下,四下,可是,现在一下也挨不得啊。

秋文弨扬起了手,宽厚的牛皮腰带正对着他大腿后面的嫩肉,“刷”地一下,就像开了一道口子。钟离友膝盖一弯,再也撑不住,整个人跪在地上,屁股没了支撑砸在脚下,疼得眼泪直落。

秋文弨转过头,“怎么不数了?”

迟文弢咬住唇,“哥,钟离没挨过这种打,他是真的不行了。”

“行不行,我比你知道。”秋文弨转过头,“钟离,站起来。”

钟离抠着镜子,指甲划着镜子龇龇地响,“对不起文弨哥,我不行了,我是真的不行了。”

秋文弨走过去抱起他,用手指划着他臀腿之间的伤痕,钟离友痛得一抽一抽的,两条腿就想往地上跪。秋文弨呵斥他,“站稳!钟离家的少爷,膝盖就这么软吗?”

钟离摇着头,“我不行了,文弨哥,我真的不行了。”

秋文弨将他肩膀扶正,拨开他滴着汗水的刘海,望着他眼睛,“钟离友,给我听清楚,从现在开始,我数到三。如果还是站不好,或者,站好了挨不下去,我今天就让你后悔长出这个屁股来!一、二——”他说完就立刻放了手,“三!”

钟离友被他气势所慑,还不等他数完就立刻撑好在墙上。屁股翘得高高的,两条腿绷得直直的。

秋文弨往里踢了踢他脚,扬起皮带就向他腿上抽下去,一连三下,左一右二,毫不留情。迟文弢眼前是看不清的牛皮色影子,耳边听着皮带响亮的敲击声,最后的三下报数就像是催命符,等那声“三十”喊完,自己都哭了出来。

秋文弨将钟离友揽进怀里,用手指轻轻抚摩着他腿上高高的肿痕,“好了好了,不哭了,这不是捱过了吗,没自己想得那么难,不是吗?”

钟离友哭得声嘶力竭,“我错了啊,我再也不敢了啊!好疼啊,好疼啊!爸,大哥,你们在哪儿啊,小友被打死了啊!好疼啊!”

秋文弨听他叫爸叫大哥,不由嘴角噙笑,真是个孩子,他轻轻揉着钟离友脑袋,“好了,可受了委屈了,大声的哭吧。”

钟离友一下子抱住他腰,“文弨哥。你打死小友了啊,你还吓小友,小友疼死了啊!文弨哥!”

秋文弨拍着他后背,等他哭够了才推开他肩膀,微微蹲了蹲腿,和他视线平齐,“知道错了吗?”

钟离友连连点头。

“记住疼了吗?”

钟离友再点头。

“长记性了吗?”

钟离友变成了只点头熊。

“还敢不敢了?”

钟离友抹了眼泪,吸了鼻子,“不敢了。再也不敢了。记性,有记性,再也不敢不长记性了。”

秋文弨笑了,“这就对了。乖,最后十下。这次,跪着就可以了。”

“啊?”钟离友又哭了,“不要打了,文弨哥,求你了,不要打了。你以后问话我再也不敢让你问第二遍了,我记住了,我一定记住了。不要打了,屁股很肿很肿了,挨不起了。”

秋文弨温柔地替他擦掉了眼泪,却是道,“不行。”

钟离友一下就软了,真是一点面子都不顾的跪下来抱住了秋文弨的腿,“文弨哥,文弨哥,我不敢了,我真的不敢了,别打了,别打了吧。”

秋文弨站得很直,“放手。”

钟离友只知道哭。

“放手!”一记皮带直接抽过来,“给我看看镜子,看看你有多难看!趴好!”

钟离友被吓得一个哆嗦,连忙放开了手,乖乖在镜子前趴下来。是啊,自己有多难看。九岁那年和继母生的小弟一起被绑架,明明是坏人威胁了要割自己的耳朵送回家里去都不怕的,那个人冰冷的刀子就贴着自己的耳后,凉飕飕的,说小孩儿,你叫一句好大哥啊,叫一句好大哥就最后割你。小弟吓得哇哇大哭,连好爸爸都叫出来了,自己可是硬撑着一句话也没有说。

潜在窗子外面的大哥都吓坏了,将自己救回来的时候就拍,“你怎么那么蠢啊,好汉不吃眼前亏,你叫他一声又怎么样呢。”说完就心疼得把自己搂在怀里。

当时,一起来救自己破解了对方的保卫系统的文弨哥是怎么说的呢,“小友做得对。有些东西,一步也不能让。因为让了一步,就变了自己的底限。求过一次饶,就会再也看不起自己。与其这样,不如骄傲地熬着,或者,挺直了脊背死去。”

文弨哥最讨厌没骨气的人了吧,可是,在哥哥们面前,又有什么呢。

钟离友摆好姿势,秋文弨走过来,却是意外地给他拿了个棉垫子垫在膝下,揉了揉他的头,“对不起,文弨哥刚才的话有点重了。”

钟离友摇头,“没关系。我知道的。”

“嗯。抬高。”秋文弨不再多话。他知道钟离懂的。从第一跟着自己开始,就当他跟亲弟弟一样。弟弟在哥哥面前,永远也不用怕丢脸的。所以,跪伏后的第一皮带抽下来的时候,钟离友是真的痛得再也受不住了,半个身子躺在地上,宁愿让冰凉的地板贴着自己赤躶躶的屁股也不肯再转过来。“别打了,求您别打了,再打下去,小友就没屁股了。”

“趴好!”秋文弨将他拖了起来,重新摆好姿势,伸手按住了他腰,将皮带放得短些,又是一下抽下去。

“二。”

“啊——救命啊!大哥!救命啊!”

“三。”

“我不要活了,好疼啊!妈!妈!不要走啊,快来救我啊!”钟离友的声音越来越低,“疼啊,好疼啊,疼啊。”

迟文弢心里一痛。钟离的生母早逝,他平时虽然嘻嘻哈哈的样子,自己却知道,他最舍不得的就是妈妈了。每年钟离婶婶忌日,他都会一个人躲得远远的,连自己这个最好的朋友都找不到他在哪。虽然第二天再见,还是一副嬉皮笑脸的样子,可文弢却知道,那是他永远不能触及的伤。

“啪!”又是一记责打,“长大点!自己的事,叫谁都没用。”

“不要离开我,不要离开我,小友好疼,妈——!”

迟文弢再也忍不住,一下就冲过去,抱住哥哥的腰,“哥,求你不要打了,小友受不了了,他受不了了啊!”

秋文弨推下了迟文弢抱着他腰的手,“因为你的失误,他必须要多挨两下。”

迟文弢一下就扑到了钟离身上,将自己上衣撩起来,“哥,你打我吧。打我吧。我替他挨。”

“阿弢。”钟离握住了兄弟的手。

“让开。”秋文弨语声轻淡。

迟文弢摇头。

秋文弨一皮带就捋在迟文弢身上,“谁犯的错谁自己受,谁也不能承担别人的人生。让开!”

迟文弢突然回头,对着哥哥眼睛,“谁都可以说这句话,只有哥哥不行!您不是一直都在背负我的人生吗?”

叛逆者6

秋文弨一皮带就捋在迟文弢身上,“谁犯的错谁自己受,谁也不能承担别人的人生。让开!”

迟文弢突然回头,对着哥哥眼睛,“谁都可以说这句话,只有哥哥不行!您不是一直都在背负我的人生吗?”

秋文弨先是怔了一下,而后,一扬皮带将他从钟离友身上抽下去。钟离友吓傻了,他实在想不到迟文弢居然真的敢把这句话说出来,连疼也顾不上,两只手撑着身子,半拗着腰望着秋文弨。

秋文弨只是轻声道,“撑好了。”

“是。”钟离友再也不敢叫疼,赶紧跪伏在地上。秋文弨看了一眼反向坐倒,双手扶地的迟文弢,“对我有什么意见一会儿可以慢慢说,现在你要做的事是,报数。”

迟文弢被自己的大胆吓了一跳,乖乖撑起来在一边跪好,低眉顺眼地道,“弢儿糊涂了——”

秋文弨缓缓抬起皮带,依然是一脸的云淡风轻,“我说过了,你现在的工作是报数。”

“是。”

“钟离对不起。”因为自己没有及时报数而连累了好友的迟文弢道歉,重新开始数,“四、五、六——再坚持一下、七——”

“呃。”钟离友跪在地上的双腿一直在颤抖。

“八。”

“九。”

钟离友倒在了地上。

“钟离起来,最后一下了!钟离!好!十!”秋文弨一打完第十下,迟文弢就过去抱住了好朋友。钟离紧紧贴在迟文弢身上,“我快死了。阿弢,我快死了。”

“没事没事。我哥的家法有数的,就是刚挨的时候疼,睡一晚上就又活蹦乱跳的了。”迟文弢讲着经验。

秋文弨让到了一边,让两个难兄难弟好好互相安慰了一番。一直沉默,沉默到迟文弢自己放开了钟离友的时候。

迟文弢拍了拍钟离友肩膀,走过去捡起了地上的规矩板子,咬了咬牙,来房间另一边的秋文弨面前跪下,双手将规矩板子捧过头顶,“弢儿逃刑了,请您责罚。”

秋文弨根本没看他,径直走到靠着镜子的钟离友身边,用手中皮带光滑的一面蹭了蹭他已经青肿不堪的屁股,“休息的差不多了,去立规矩吧。”

“文弨哥不要打阿弢。”尽管知道是不可能的,钟离友还是说了。

秋文弨却只是将他引着向后退了几步,“我罚你是教你,不是管你,所以,就不用让你看省了。但是,必要的反思还是要的。”他压下了钟离友脊背,“腿并紧,背放平——”他继续将钟离友的腰向下压,“低,再低一点,让你的身体去无限的贴近大腿面。用你的手抱住小腿——”

“啊!”钟离友从臀到腿全被打肿了,哪能受得了这样的拉伸,当即疼得跳起来。

秋文弨啪得一巴掌打在他屁股上,火山喷发般蔓延的疼痛终于让他意识到还在受罚的事实,立刻老实了,乖乖沉下腰去,重新立规矩。臀腿上火烧火燎的疼痛被绷直的双腿放大了无数倍,钟离友死死咬着唇,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汗水砸在地板上。

秋文弨看他摆好了姿势,便伸手从他腰上滑下来,手掌走到他大腿的时候停住,“绷直,再紧着点。”

钟离友继续折磨自己。

“再提,感觉到自己大腿后侧的肌肉拉伸的力量。身子再向下,贴,继续往里贴——快点!因为是第一次,心疼你才要你抱小腿,不要逼我罚你握脚踝,自己精神着点,知道什么是疼。”秋文弨命令着。

钟离友再次咬紧了牙,将自己身子向下压得更紧,秋文弨手掌贴着他大腿后侧烫得发烧的肌肉,“嗯,很好。就是这样,从腰到腿都绷紧,后面的筋抻开了,膝盖不许打弯,记住,罚你就是不要你舒服。”他拍了拍钟离的臀,“撑好。现在开始构思你的《检查》,一会儿反省完了,你只会得到十五分钟时间书面陈述你的心得,记住,我要的不是字数,而是反省的深刻性。”

“是,文弨哥。”钟离友疼得身体都在打抖,却不敢有一刻放松下来。

秋文弨点了点头,而后对镜子里依然规规矩矩捧着戒尺的迟文弢道,“进来吧,到你了。”

迟文弢长长舒了口气,揉着膝盖站起来。

秋文弨推开了墙角的一面镜子,居然是一扇门,“东西都拿进来。”

“是。”迟文弢收拾自己叠好放在地上的裤子,将规矩板子放在最上面进门去。钟离友早都知道迟家除了镜室还有惩戒室,只是惩戒室是动家法的地方,他不算迟家的人,并不能够进去。虽然从小就好奇这个让兄弟恨地牙痒痛不欲生连提都不敢提的地方,却不敢偏过头看。

秋文弨等迟文弢走进去,便轻轻合上了门,他没有立刻跟着,而是又走到了钟离身边,轻轻揉了揉他被冷汗浸湿的脑袋,“做得很好,知道反省的时候专心了。”

“小友不敢偷懒。”钟离友带着哭腔。

秋文弨点了点头,“嗯。明白就好。还有二十八分钟,自己撑着。记住我的话,在这次的反省里,不许有一秒钟是松懈的。你的身体会慢慢习惯当下的疼痛,可能撑得久了就不会像最初那么难捱。你要做的就是,不断提醒自己你在受罚,然后去坚定的执行这种疼痛。当身体适应现有的强度的时候,重心向下走,把腿后面的筋拉起来,从我打你的第一道伤痕开始,让他疼,疼到最疼,记住,然后告诉自己,不再犯这样的错。”

“是。小友会记住,要足足疼够半小时,不许有一秒钟是舒服的。”钟离友一边保证,眼泪吧嗒吧嗒地往下落。

秋文弨扶着他身子将他腰又向下压了压,“嗯,文弨哥相信你。不过,我也许还会偶尔出来检查,只要有一个姿势不到位,或者,我认为你走神的话,十下板子。”而后,他便将手里的皮带放在了他赤躶的臀上,“好了,男孩儿,现在闭上眼睛,开始与疼痛如影随形的反省。我相信,这会是非常棒的体验。加油。”

秋文弨对着镜面长长吸了口气。

镜室是他个人关于训诫的成就,惩戒室是秋家故老相传的权威。秋家的每一个人,无论年纪,辈分,成就,凡是踏进这扇门,都会怀有绝对的敬畏之心。秋文弨立在门口拉平了自己的棉质家居服,他推开门,踏上了极厚极软的羊绒地毯,而后,他听到自己轻轻关上镜面的声音,这里的隔音很好,他确信,绝对不会打扰到在镜室反省的人。

秋文弨伸手打开了屋顶的暖灯,迟文弢被小背心盖着的半个赤躶的屁股登时变得无地自容起来,他不受控制的打了个抖,而后,听到哥哥非常温柔的声音,“恐怕会有点久,我允许你先去净手。”

迟文弢有点脸红,也不好意思答应,便有些害羞地用手稍稍遮着些屁股去了惩戒室的盥洗室。秋文弨打开了柜子,取出一条极厚的毯子,在屋子当中的类似于卷书案的窄窄的医用小床上垫好,又铺上一条雪白的床单。

迟文弢解了小手出来,看哥哥已经准备好了,又是一阵脸红。

秋文弨抬头看了看顶灯,柔声道,“已经不冷了,衣服脱了。”

“哥——”小孩究竟是害臊的,本来家法要打在肉上,脱了裤子也就是了,可是,衣服竟然也要脱,那岂不是太——

秋文弨根本没有理会他的求情,自己去洗手了。出来的时候,果见迟文弢已脱了衣服,小小一个人,畏畏缩缩地站在地上。秋文弨看他脚上还穿着袜子,也有些满意地点点头,“不错,虽然羊绒的毯子很厚,可是脚下还是不要冷了。”

迟文弢哪里还敢说话,全都脱光也就罢了,可偏偏还要穿着袜子,更难堪了。

“站好。”秋文弨温声命令道。

哪怕再不愿意,少年还是在耀目的暖光灯下立直了身子。纤细的骨骼,单薄的脊背,挺拔而修长的腿,全身上下没有一点赘肉,连屁股都瘦得像是一把就能握在手里。白得几乎透明的皮肤,只有屁股上有刚才留下的粉晕晕的一团印子,实在是太纤弱了。若不是常年练习打网球手臂小腿还有一点肌肉,就瘦的太让人悬心了。

秋文弨走过去,轻轻握住了少年的肩膀,温暖的手掌贴着他后背滑下来,握住了他挺翘的臀,“又瘦了。”语声满是心疼。

迟文弢的身子颤了一下,“哥哥。”

“去躺下。”秋文弨指了指已经铺好的小床。

少年抿住了唇,穿着白袜子的脚踩在地毯上,乖乖翻身上去躺好。

秋文弨从柜子里拿了测量仪和听诊器,挂在脖子上,哪怕已经加了防寒圈,他还是先习惯性的用掌心的温度捂了一会儿,才跪坐在地毯上,一边听着他心音,一边做记录。

“趴过来。”秋文弨道。

迟文弢乖乖听话,趴在小床上,秋文弨拉平了被他蹭起来的床单,听双肺和气管的声音。

秋文弨解下了听诊器,在笔记本上不知记着些什么,“心跳有些快,呼吸也不稳,估计是吓的。身体已经好多了,我约了jefferson,周一再替你做一次全面检查。”

“嗯。”哥哥每次回来都一定会亲自带他去做检查。他会那么努力的学医,也是因为想更好的照顾自己吧。

秋文弨将东西收好,只留下一个硬皮的黑色本子,这种本子,他已写完了一百五十三本。他跪直身子,轻轻握着少年双肩,拇指按向两侧的穴位,“痛吗?”

“一点点。”迟文弢咬着唇。

秋文弨小心地替他揉了揉肩胛,“坐的时间太久了。”他用标准的手势放松着少年的椎骨,尽管是在这种时刻,依然是温柔的享受。

他的手向下游走,手掌贴着少年脊骨毕现的后背,“比上次更瘦了,一点儿肉也没有了。只怕,至少要轻六斤。”

迟文弢趴在圈起来的手臂上,“上周体检时候称的,四十九点三。”

“果然。”秋文弨皱了下眉。一百六十九公分的身高,怎么连一百斤都不到了。

感觉到哥哥的不快,迟文弢不自觉地哆嗦了下,“对不起。”快给本王啃一口

秋文弨拿起本子,“每天饮食怎么样,有按时吃饭吗?”

迟文弢连忙点头,“有的。不敢不按时吃饭,哥哥说过,无论因为什么事,都不许亏待自己身体。”

秋文弨这才算放心了点,“睡眠呢?”

“有听哥哥的话,每天十一点之前必须上床睡觉。午休,午休——”小孩嗫喏着,“有时候顾不上,就没有了。”

秋文弨拿起一边的小板子在他屁股上敲了一下,不算太狠,却依然让小家伙痛得一抽腿。

“家离学校太远了。有时候也趴在桌子上睡的。”他不是在顶嘴,只是想向哥哥解释自己不是故意不听话。

“所以颈椎才会不舒服。”秋文弨道。

迟文弢不敢再说了。

秋文弨在本子上记好,接着问,“排便呢?”

小家伙脸一红,哪怕哥哥是大夫,被问到这种私密的事情还是有些不习惯呢,“都正常。”

“是吗?”秋文弨的声音陡然沉下来,“啪!”的一巴掌就打在他屁股上,“这儿不想要了是不是?”

迟文弢一惊。脸一下子红到了耳朵根,好半天才道,“最近,有一点点,嗯——”

秋文弨的手轻轻拍了拍他臀峰,“弢儿,佣人说,你已经三天没有解大手了。”

“他们,他们怎么知道——”小家伙一下子受不了了。被哥哥查问也就算了,反正是关心自己身体,从小开始被他这么照顾到大的,可他们算什么啊!这种事情还要跟哥哥汇报,我难道就真的一点自由也没有了吗?

“怎么知道?你每天的习惯是早起有一次。这几天,起床洗澡,不到二十分钟,别人自然明白。更何况,水表的走字,冲水按钮的指痕,这些都可以用来判断,我想知道,自然就会教他们。这些都是我要求的,关于你的一切,事无巨细,必须向我汇报。弢儿,不要觉得难为情,这种事可大可小的,知道吗?”他的手握住他的臀,仿佛完全掌握着他整个人生一样,“从你不用家里的钱开始,每天吃饭,就只能管饱,根本谈不上膳食均衡,更不用说营养了。自己说吧,几天没吃过粗纤维的蔬菜了,水果也舍不得了。当初我走的时候怎么答应的,说要好好照顾自己,你做到了吗?弢儿,不是小孩子了,在哥哥面前,这些不必瞒着不说。你知不知道自己的病,任何一点小事都会引起不必要的麻烦,临床上,因为便秘而导致急性心肌梗死的病人并不是一两例。”他拿起了板子,“我今天是最后一次提醒你,如果因为害羞或者面子对我有所隐瞒,我就让你从今以后在我面前再没有面子两个字。听到了吗?”

“听到了。”迟文弢答应。什么嘛,现在就已经够没有面子的了,赤条条地趴在这儿听你问这些事,从我记事开始就是这样,说一不二,你也考虑下我已经长大了啊。

“啪!”屁股上挨了狠狠一板子。

“迟文弢,想什么呢?”

“没,没有。”迟文弢连忙摇头。

秋文弨的手握住了他的臀,“觉得哥哥管的你多了?”

“不是。”迟文弢连忙摇头。

“我也知道自己管得太多了,多到,逐渐成为你的负担。”秋文弨坐了起来。

“不是的,不是。”迟文弢连忙否认。

秋文弨笑了笑,用温热的掌心覆盖住他臀,“弢儿,我不知道别人的哥哥是怎么样,不过我想的到,他们不会像我这么管你。但是,我从很久以前开始,就已经是这么管你了,以后,不管怎么样,依旧会这样管下去。直到,我认为你长大的那天。在此之前,无论你是难堪也好,其他什么也罢,你都只能这样被我管着,不许有任何的质疑。听懂了吗?”

“嗯。”他没有应是。他的哥哥一向是霸道的,他一直知道。他并不讨厌这种霸道,只是有时候,觉得有些难为情罢了。

秋文弨笑了,到底还是个孩子。他站起身揉了揉小家伙银色的脑袋,“把头发染成这种颜色,你的品味,真是不敢恭维。”

迟文弢扬起了脑袋,“第一次是好看的,后来染了四次,就变成这样了。”

“所以,我说你是讨打。”秋文弨拍了拍小家伙的屁股,“不过没关系,比起抽烟和不睡午觉,这件事并没有那么难以忍受。”

“对不起,哥。”迟文弢咬住了手。

秋文弨伸手按住他小屁股,“如果总是挨打前这么乖,这儿也不用受那么多罪了。”

“我——”迟文弢像是想解释。

秋文弨没有让他说完,“不用讲。现在,是我们聊天,有承认错误和解释的时候。正如你知道的,我只相信经历了疼痛之后的保证。”

“是。”迟文弢不敢说话了。

其实,每次挨打前的这段时间是他最不知该怎么形容的,哥哥会很温柔的检查他的身体,跟他聊天,甚至和他说说心里话,态度温和,语声沉静。可是,不管现在有多温柔,都不会改变将要被家法的残酷事实。他知道,此时的宁静和谐只是因为哥哥不希望他挨打的时候带着太大压力而已。

“那么。除了抽烟和不按时睡午觉,你还有什么需要交代的?”秋文弨问。

“没有了。”他哪有那么大的胆子,一个抽烟已经是冒天下之大不韪了。

“是吗?”秋文弨似乎并不满意他的答案。

“真的没有了。”迟文弢道。

“啪啪。”轻而脆的两声,击在他躶臀上,“看来,你依然没有得到教训。”

“我——”迟文弢张口结舌,他是真的想不出来了。不用家里的钱,哥哥是知道的啊。对父母的态度,那是自己的事,哥哥说他不会管,因为爸妈自己会管。上学吗?从不迟到早退,除了有点不合群之外,也算是个好学生吧。成绩呢,虽然没有哥哥那么优秀,但好歹也是年级第一啊。

秋文弨看他急得脸都红了,也不再逼他,“弢儿,你好像忘了,除了作息,我还规定有一件事是必须遵从的。”

迟文弢心里一紧,果然,怎么就?怎么就这么糊涂呢?他的眼光望向一边墙角叠得整整齐齐的裤子,最上面的便是那条弹力内裤,完了,本来以为今年生日哥哥不回来的,又一直气他说话不算数,所以忘了换。这下惨了,哥哥是严格规定自己内衣裤的材质,并且只允许自己穿宽松的纯棉平角内裤的。

“我——”迟文弢后悔死了。

秋文弨不轻不重地拍了拍他小屁股,“我严令禁止的事都敢违反,弢儿,看来你是真的皮松了。”

“我——”哥哥才一说完这句话,秋文弨就觉得自己腰以下立刻麻了起来。

秋文弨长长舒了口气,“好了。错误已经说完了,撅起来上药吧。”

迟文弢绝望了。

哥哥的家法有两种,一种是需要提前上药的,一种是不需要提前上药的。提前上药,不止因为要打得更狠,还因为,要更多地晾自己一阵。秋文弨打开了柜子,拿出一盒乳白色的药膏,小心挖了一块在掌心搓热,用手掌匀匀地涂在他屁股上。他上药的动作很小心,用左手蜷着微微扶着迟文弢的腰,右手将黏密的药膏涂到他身后每一寸。

比起挨打过后哥哥心疼的上药爱抚,挨打前的上药虽然没有那么疼,却更令人恐惧。哥哥的气息就贴在自己耳边,一个屁股都在他手掌之下,想跑跑不了,要逃又不敢,那种滋味,别提有多难熬了。

秋文弨涂完了药就让他下来,拉过了一个红外线的烤灯要他自己去灯下面撅着。暖灯将迟文弢的屁股烤得热热的,让他提前感受那种烫烫的无法躲避的羞耻感觉。

秋文弨坐在惩戒室的大床上,看着弟弟还像小时候一样在暖灯下烤着光屁股,不由就想起弟弟小时候的事。当时还是冬天,小家伙穿着小棉裤,公立幼儿园的阿姨因为别的小朋友淘气而不许全班所有的孩子上厕所,小家伙年纪太小,一时忍不住就尿了裤子,怕回家之后挨骂,便靠着幼儿园的暖气想将裤子烤干。自己去接他的时候,小家伙罚站似的紧贴着暖气片站着,低着头不敢看自己的可怜模样,别提有多可爱了。那时候还不到六岁的他攥着小拳头逼着阿姨向弟弟道歉,那时候他就发誓,要用自己一生去守护这个弟弟,照顾他,保护他,让他永远不受欺负。

所以,尽管长大了文弢会在他面前害羞,他却绝对不会因此而顾及什么。从小在自己跟前长大,一点一点看着他长到这么高。父亲是那么超脱的人,小孩又固执着小男孩的自尊不肯让母亲带他。或者是因为在这样的家族里长兄拥有的天然的责任和权威,弢儿从小到大的一切都是自己在打理,连第一次上厕所都是自己照顾,什么样的丢脸事都被自己看过了,又何必还拘泥呢。哪怕知道他现在是青春期,开始长成要面子的大男孩儿了,可是在哥哥眼里,他始终还是那个站在暖气片前烤棉裤的小男孩没有变。

坐在雪白大床上的秋文弨轻轻叹了口气,对烤灯下的迟文弢招了招手,“药也化得差不多了,错也全都告诉你了——”他拍了拍自己腿面,“过来吧,老规矩。”

叛逆者7

坐在雪白大床上的秋文弨轻轻叹了口气,对烤灯下的迟文弢招了招手,“药也化得差不多了,错也全都告诉你了——”他拍了拍自己腿面,“过来吧,老规矩。”

小家伙下意识地咬住了下唇,将手背在身后过来,走一走还又回头去看,秋文弨看得好笑,“行了,还一步三回头的。”

迟文弢脸红了,小小声道,“灯没关。”

秋文弨招了招手,“你不用管这些,准备好你的小屁股挨打就行了。”

迟文弢不高兴了。又拿自己当小孩。

秋文弨一伸手,墙面的控制系统便熄了烤灯,小家伙这次也不敢拖延了,有点害羞的夹着腿过来。秋文弨已经拿了个棉花包似的送软软的大枕头放在自己腿上,小家伙拉了拉自己的袜子,然后才爬上床,将被刚刚上了药烤得热乎乎的小屁股翘在哥哥腿上。秋文弨将他身子扶正,有些揶揄地取笑道,“好像翘得不够高啊。”

迟文弢一下就羞了,咬着牙,“哥!”

秋文弨深深吸了口气,用宽厚的手掌罩着他粉彤彤的屁股,“是瘦了。”

迟文弢不说话。

秋文弨轻轻拍了一巴掌,“好不容易长了一点肉,全被自己折腾没了,今天要是疼了,可别怪我。”

“哥哥生我的气了?”迟文弢虽然害羞,可到底听出他语气里的失落,哥哥是最疼自己的,看到又瘦了,肯定是心疼的。

秋文弨没有回答他的话,只是用手掌自他腰以下,贴着身体的弧度轻轻抚摩,滑过纤细的腰,游过挺翘的臀,然后,将手掌停在少年耸起的臀峰上,低下头,贴着他耳朵问,“准备好了吗?”

迟文弢心噔得一紧,果然,该来的,还是来了。“弢儿不懂事让哥哥失望了,请哥哥教训。”

“嗯。”秋文弨在喉间应了一声,知道说请哥哥教训而不是请您责罚,小孩儿看来是真的在乎他的感受的。他不喜欢冷冰冰的责罚的字眼,他打弟弟,原不是为了罚他。他一向认为,责打之前的冷静和责打之后的反省比“打”这一个动作更为重要,所以,才会选择这种极具仪式性的方式。

秋文弨用温热的手掌包裹着迟文弢的臀,然后,放柔了语声,用一种古典的,优雅的,平缓而又悠长的,巴吉拉蒂河畔的瑜伽大师般的吟诵语调浅诵他的调子,“很好,就这样伏在我的腿上,倾听我的要求。弢儿,现在,让自己放松下来,均匀而深长的呼吸,确定你的头,手臂,腰,臀,腿,脚,每一个部位都在我所期待的地方,并且没有任何的不舒服。深深的呼吸,告诉我,你做到了吗?”

迟文弢抱着自己手臂,略微调整了一下臀部的位置,深深吸了一口气,确保自己的呼吸顺畅,而后才小声道,“做到了。”

秋文弨轻轻抚摩着他的臀,让他的每一个毛孔都酥麻起来,而后才道,“很好。现在,闭上你的眼睛。从现在开始直到我说可以,眼睛都不许张开来。能做到吗?”

“能。”迟文弢听话做到。剥夺自己的视觉,这向来是挨打时的必备步骤。

秋文弨轻轻拍了拍他的后背,算是对他的听话的奖励,而后,曲起手指沿着他玲珑的腰线在他已经开始红肿的臀上打着圈,“很好。现在调整你的呼吸,放松,让自己安静下来。”

迟文弢听话做着腹式呼吸。秋文弨的手贴在他的臀上,起初是轻如羽毛的触感,而后,慢慢慢慢地施重,直到完全让给他感受到来自手掌的压力,“好的。现在,关上你的耳朵,屏蔽世界的杂音,让你全部的感官都跟随着声音,轻轻的吸气,呼—,吸气,再呼—,吸气,好的,呼出去,很好,慢慢地跟我走,放下所有的恐惧,不安,放松紧绷的身体,放松,放松。放松你的头颈,双肩,手臂,肘关节,腕关节,十个手指头,指尖,放松,感觉不到手掌接触外物的触感,放松。放松你的腰背,脊骨,放松,让自己沉下去,好像全身漂浮在羽毛捧起的云层上。放松,放松。”

迟文弢听着他梵音一般的指示,整个意识都漂浮起来,尽管知道这不过是被狠狠教训的前兆,却总是无法抗拒他充满魔力的语声。

现在,秋文弨的手已经停在他臀上,他温暖的手掌似乎覆盖着他可怜的屁股的每一个角落,“现在,想象你来到了一座湖边,看到了一个满头银发的老奶奶,老奶奶正用他的小煤炉煮着玉米,那是他的孙子今天的晚餐。你蹲(下)身子,看着小煤炉里层层的火苗,煮着玉米的锅子冒着烟,雾气升腾,升腾,现在,你的屁股热起来,热的,更热。你想到自己做错了事,于是开始恐惧,它好像开始烫了。你回到了一个房间,一个四周都是白色的房间,有一个烤灯,烤灯下是你的屁股,涂了药膏的屁股,药膏慢慢地融化,渗进你每一个毛孔。你开始觉得很舒服,暖融融的,然后,身后开始发烫。”

秋文弨突然停下了声音,只是用自己的手掌去摩挲他的臀,迟文弢全身都像是被搁置在真空里,只有屁股上在抚摩自己的温热手掌是有温度的。秋文弨用手掌贴着他臀峰滑下,而后,那种属于哥哥的手掌的温软触感变成了皮革,是皮带,迟文弢感觉到自己的屁股麻起来,他不可避免地抽动了下身子,那条恐怖的皮带却好像又变成了哥哥的手掌,哥哥温柔的声音震荡着他耳膜,他听到他问,“现在,开始麻了吗?”

“有一点。”迟文弢回答。

他的手掌继续向下游走,到腿,“现在呢?”

迟文弢只感觉到一股酥麻的电流流过自己全身,从腰到臀到腿,身后的皮肤不可避免的麻起来,肌肉开始不自然的收紧。

秋文弨扬起了手,“很好。体味这种感觉,让自己沉下去,沉下去,记得,你的全身都在云层里,你能感觉到的,只有你的臀,你的腿,他们必须为你的错误付出代价。”他观察着迟文弢肌肉的变化,“很好,保持这种状态。现在,我要打第一下了。文弢,还记得我的规矩吗?”

“记得。”迟文弢的心突然开始抽紧,所有的恐惧一瞬间袭来,“放松,每一个毛孔,每一块肌肉都必须放松。”

“很好。”秋文弨扬起了巴掌,迟文弢清楚的听到了风声,而后,臀上的肌肉不自觉的绷紧,秋文弨手掌急急落下,却停在了距他臀峰不到半公分的位置,“五十下。”

他伸手轻按他的每一块臀肉,迟文弢因为羞耻而竖着两只红通通的耳朵,秋文弨轻轻拍了拍他屁股,让他的臀肉轻微的颤动起来,“就是这种姿势,放松。我知道这会很疼,可是,你必须做到。”他顺手揉了揉他的小屁股,“告诉哥哥,能做到吗?”

“我会尽力。”迟文弢道。他会尽力,可是,那种刻在骨子里的恐惧太深了,深到他一感觉到扬起来的巴掌,就会不自觉的绷紧臀肉。

“不是尽力,是必须。”秋文弨道。

“懂了。是必须,弢儿必须做到。”迟文弢重复一遍他的话。

“很好。”秋文弨再次扬起巴掌,迟文弢深深吸了口气,尽量让自己的身体沉下来,仿佛一个世界只剩一个屁股的状态。

“啪!”秋文弨的手落下,第一巴掌,左边。

疼,排山倒海的疼蔓延开来。他感觉到他的整个臀都麻了。这样的一个巴掌下,那些鸡皮疙瘩争先恐后的冒出来,屁股上麻辣辣的一片。

“啪!”又是一下。右边。

而后,左,右,左,右,左,右。直到整个屁股都被烙上巴掌印子。他能感觉到,刚刚消散在空气里的温度重新回来,他的屁股现在已经变了颜色。

秋文弨伸手握住了他的腰,“弢儿,你还是没有做到完全放松下来,我并不满意。”他拿起了戒尺。

“不要!”迟文弢一下就叫出来。

秋文弨用手指戳了戳他屁股,“这里,这里,这里,你的肉必须是松弛的。去毫不设防的接受我给予的疼痛,先是麻,再是辣,然后疼,皮里肉外的翻出来,让整个屁股变成红色。”他用手拍了拍他的臀面,“现在,你的屁股是紧绷的,这样的拍打不会得到我要的效果。作为惩罚,我必须给你十下板子,让你重新去体味违抗命令是什么后果。”

“不,哥哥,求你,哥哥,不要,不要用板子。弢儿会放松的,会放松的。”迟文弢求他。

“你没有拒绝的资格。”秋文弨握紧了戒尺,“记住,这是提醒你的规矩。现在,不许趴在我的腿上,跪起来,自己撅着。”

“不要。”迟文弢伸手去扯哥哥的衣服。

秋文弨的回应是狠狠的一记戒尺,直敲的迟文弢身子一颤,“不要让我对你说翻倍。动作快。”

“是。”终于不敢再求,迟文弢从哥哥腿上爬起来。正打算挪到一边,小孩却突然一顿,“嗯,哥哥,可以张开眼睛吗?”

“可以。”秋文弨给了特许。

于是,小孩爬起来移开了垫子,跪伏在惩戒室的大床上,秋文弨用板子捅了捅他的腰,“翘高。”

迟文弢又跪得紧了点,抬起屁股。

“不够。”

迟文弢再抬。

“还是不够。”这一次的警告加上了板子敲击侧腰的声音,“想当盆栽了是不是?抬高!”

迟文弢又将膝盖向前挪了挪,可惜,秋文弨还是不满意,“自己抬,再抬!屁股抬到最高,让我落板子的时候最趁手,最方便。”

迟文弢努力努力的做,眼泪都快流下来了,秋文弨等他实在不行了,屁股再撅膝盖就要离地了,这才过去扶住了他的腰,“那就这样。十下,自己数着。”妖孽太硝魂

板子。

一点儿也没有疼爱的板子,硬邦邦直戳戳的板子,就那样毫不留情的打下来,第一下,小家伙就觉得屁股都硬了,“一!”

“啪啪!”狠狠的连着两下,“什么态度!自己不该受吗?”

“没,没有。”迟文弢这回是真委屈了。

“没有?刚才的不算,重新来,不许带情绪。”秋文弨道。

小孩一下就难过了,屁股上方方的板子印子已经结成了块,那么重的三下,就这样就不算了。可是,此刻不是闹脾气的时候,还是乖乖重新摆好姿势,等待着哥哥的惩罚。早都知道,全部的温柔不过是陷阱罢了。

秋文弨用板子脆脆地打了打他的臀肉,“迟文弢,走神呢?”

“没,没有。”小家伙连忙翘高了屁股,“我不该不放松,不该带情绪,十下板子,我认罚。”

秋文弨用手轻轻拍了拍他,“这样就对了。小孩皮松了就应该紧紧,好好数着吧。”

“啪!”第一下。

“二!”又是一下。

“三,对不起,哥哥。”姿势被打歪了。

“四!”好疼啊,一个屁股已经被打满了。

“五!”为什么要打最开始的那一下。

“六!疼!”小孩叫了出来。

秋文弨收了戒尺,稍稍等了他一会儿,小孩整个屁股麻到腿根,终于重新翘起来,却没有等到板子打下去。迟文弢试探性的想偷眼喵一下哥哥,立刻就挨了狠狠一下。

“七。”小孩连忙报数。

“受罚不专心。这一下不算。”秋文弨道。

迟文弢的五官都挤在一块了,又不算。

“有意见?”秋文弨道。

“没,没有。文弢不该不专心,哥哥罚得对。”哪敢有意见,如果再惹得哥哥不高兴,从头开始的那六下都不算了。

“嗯。撑好。”秋文弨对弟弟的表现还算满意。

小家伙重新撅起屁股。这一次,再也不敢走神了。

“七!”好疼。比刚开始的每一下都疼。

秋文弨道,“为什么打你?”

迟文弢咬着嘴唇,“因为挨打的时候没有放松。”

“那长记性了吗?”秋文弨问。

“嗯嗯。”迟文弢连连点头。

“那下次要你放松,做不做得到?”秋文弨问。

“能,能做到。”迟文弢保证。

“那好。剩下的三下板子,不许绷着,腿分开,轻轻松松地挨。如果能做到,就重新趴到哥哥腿上来,我们开始算今天的账。如果不能,刚才所有的板子都算白挨,再重头开始。行不行?”秋文弨道。

迟文弢抽了下鼻子,“哥哥。”

“行不行?”秋文弨再问。

“行。”哪敢说不行啊。

“好。现在,双腿分开,慢慢放松下来,既然听话了,就不要你跪着撑了。去抱个枕头,垫在肚子底下,屁股已经疼了,所以,其他地方要舒舒服服的。去吧。”秋文弨吩咐。

“是。谢谢哥哥。”再也没有比这样更委屈的了,明明是在受罚,却要说谢谢。迟文弢抱回了那个哥哥专门给他缝的小圆枕头,垫在肚子下面。摆好姿势的时候深深吸了好几口气,告诉自己可千万不能紧张了,最后才道,“哥哥,准备好了。”

秋文弨伸手拍了拍他屁股,又替他松了松臀肉,小家伙的屁股上现在是排得整整齐齐的戒尺印子,一连十一道,看来真是打惨了。

秋文弨握着戒尺虚虚扶住他腰,“记着哥哥的话,放平呼吸,没那么难的。腿分开,肌肉不许绷着,这样才不会受伤。知道吗?”

“知道。”迟文弢答应。现在的他哪还有一点叛逆少年的样子,真是恨不得变身个小兔子哥哥都嫌耳朵长得太长了。

秋文弨点头,“好。第八下,数好了。”

戒尺带起了风,刷地落下来,迟文弢将头埋进单子里,自己在心里数着,“不许紧张,不痛。”

“啪!”

重重地一记。

“八。”再怎么骗自己,还是痛的。

秋文弨揉了揉小家伙的屁股,“很好啊。这次没有绷着了。”

“嗯。谢谢哥哥。”小孩儿已经不会说话了。还有两下,要吓死了。

秋文弨扬起了戒尺,小孩的身后一片火辣,太紧张了,越紧张,屁股就越痛。多想伸手去揉一揉啊,可是,他还没有完全失去理智,知道不能。

迟文弢抬高了屁股。已经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养成的习惯了,哥哥的板子或者巴掌扬起的时候,要翘高了去迎板子,这样才算是有认错的态度。

“九。”迟文弢有些害怕的回头去看哥哥。秋文弨拍了拍他屁股,“又不是属小羊的,还得给你熟皮子。动了板子,就能乖乖放松了?”

“文弢不是故意的。”到底还要面子,最讨厌哥哥这样说他了。规矩那么多,钟离也挨打,怎么就没听说过他爸他大哥打他的时候有那么多规矩呢。自己挨爸打的时候也没那么多规矩啊。

“好了。第十下。别说我没提醒你,这次要是敢缩,敢绷屁股,刚才打过的不算,还得从头来,明白吗?”真不知道是提醒还是吓唬。

“嗯,知道的。”被哥哥各种各样的规矩和加罚折磨了十二年,小家伙哪里还敢忘啊。又将肚子下面的圆枕头垫了高了点,屁股翘到最伏手的位置,等着哥哥的板子咬上屁股。

秋文弨轻轻用三根手指摩挲了下手上的板子,这根小紫檀的板子是让他顶在屁股上立规矩的,倒不算特别沉重,看着小家伙的屁股已经肿起了一条条的小硬块,他知道自己下手算是不轻了。现在还没罚到错呢就被打得这么惨,一会儿有他好受的,不过,最后一下依然不会轻饶。

“十!”这次,迟文弢真是强逼了自己好久才没有习惯性的再绷着,挨完了这一下,竟是出了一头的冷汗。秋文弨轻轻揉了揉他脑袋,“好了。餐前的小点心上完了,有几个任务,你记下了。”

“是。”小家伙等着哥哥安排。

“这一次,三个问题。第一,为什么抽烟?第二,从现在开始戒,能做到吗?第三,什么是我在背负你的人生,给我一个答案。”秋文弨道。

“哥——”前两个还好,可那第三个问题,要怎么回答啊。

秋文弨将食指抵在唇上,“不用急着想,你还有时间。”他扶起了弟弟,从另一角拉开了被子,叫他进去趴好。“屁股肿了,先休息一会儿。遥控器在手边,冷了热了自己调。”他看着小家伙在被子里趴好,才柔声道,“我去看看小友。”

“哦。”迟文弢答应着。原来是半个小时已经到了啊。

秋文弨接了一杯温水在他的吸管杯里,“对不起,暂时要送小友,不能照顾你。嘴有点干,自己多喝水。”

什么时候都说对不起,对不起有用吗,还不是要打。

“好了。时间差不多了,我也该出去了。抽烟染发不午睡,内裤不合身不会照顾自己的身体,你的处罚还很长,养精蓄锐。”秋文弨笑了。

“是,我会认真反省的。”小家伙咬着枕头。

秋文弨整理了下衣服,“那我走了,自己乖乖呆着。”

“是。哥哥慢走,哥哥再见。”小家伙抓起水杯来吸了一口温水。

已经转身的秋文弨突然回过头,“虽然觉得没必要,还是提醒一句,我知道你的屁股现在肿的厉害,整整一片都是麻的,不过,还是管好自己的手,不许揉,不要用手摸。这是我的工作,不要越俎代庖。”

迟文弢嘟了嘟嘴,“好了,哥快去看钟离吧,我哪有那么大胆子。抽个烟都提心吊胆好几个月了,被抓了现行还松了口气,哥哥的家法那么严,我不长记性,难道屁股还不长记性嘛。”

叛逆者8

听到房门响的时候,钟离友不可避免地哆嗦了一下,秋文弨走过来伸手压了下他腰,小孩就吓得要哭出来了,“文弨哥我努力了,是不是我做得不好,对不起,我真的努力了,可是,可是太疼了。”小孩抽着鼻子。

秋文弨轻抚着他后背,拿下了放在他臀上的皮带,等他呼吸平顺下来才扶起他身子。让他汗涔涔的额头擦在自己肩膀上,等小孩将全身的重量都落在他身上的时候才轻轻拍着他后背,帮他提上内裤,温柔地理好裤边,柔声道,“你做得很好。我相信,在过去的半小时里,你一定得到了很好的反省,告诉我,你想到了什么?”

小孩满是汗水的手蹭在他的棉质家居服上,一下就觉得舒服很多,也安心很多,“我错了,我不该抽烟,不该不好好上课,不该胡乱买车,不该叫阿弢帮我改,不该……”小孩果然是害怕了,有的没的全说出来。秋文弨只是温柔地替他抱在怀里,等他抬起头。

钟离友望着他,“我最不该最不该的,就是让文弨哥问我两次话。我以后再也不敢了。”小孩保证着。

秋文弨笑了,揉了揉他脑袋,“你最不该最不该的,是站了这么久,现在应该好好活动下腿了。”

“是。”小孩哆哆嗦嗦的,一点儿也没有因为秋文弨关切的语调而放松起来。秋文弨小心地扶着他,带他好好放松了腿上的肌肉,钟离友疼得呲牙咧嘴,却一一认真做了。

秋文弨拍拍他肩膀,“衣服都湿透了,去洗个澡吧。然后,我送你回家。”他语气略微一顿,“打了他的弟弟,我会亲自向你哥哥道歉的。”

小孩立刻就打了一个寒噤,哆嗦着嘴皮子道,“不,不用不用,文弨哥打得对。”

秋文弨轻笑着摇头,“不用这么怕我,马上就能回去和你大哥撒娇了,让他好好替你上药。”

钟离友也不敢多话,只是乖乖听从秋文弨的指示迈了下步子。

“小心。”秋文弨突然扶住他,钟离友低下头,原来那么辛苦,汗水都积在地下了。从来没有被罚得这么厉害过吧,他停下脚步,“文弨哥,呃——”

“嗯?”秋文弨微笑看他,“怎么了?”

钟离友脸上一红,期期艾艾的,“检,检查,我,想好了。”

秋文弨笑起来,“不用告诉我,回家写给你大哥看吧。我相信,你会做得让他满意的。”

钟离友不再接话,有点害羞的低头看了下自己嘻哈风格的牛仔裤,刚才就是踩到裤子差点绊一跤。小孩不好意思自己说,站在那儿有点愣愣的。

“你可以提上它了。”秋文弨道。

钟离友终于松了口气,刚才活动腿的时候他都没有说可以,以为还是不许提呢。他有些急不可耐地弯下腰,却被拉伸的肌肉痛得一个哆嗦。秋文弨看他死死咬着牙将裤子提上来。有些害羞地偷眼看秋文弨。秋文弨将皮带递过去,“顺便提一句——”小孩条件反射似的又是一抽,一张小脸皱成一团。

秋文弨用皮带指着他松松垮垮的裤子,“我不认为这是钟离家的少爷适合的穿着。当然,我尊重每个人的选择。”

“我回去立刻就换。”要不是不能只穿内裤出去,小孩真是恨不得将这条裤子扒下来。

秋文弨微笑,“没关系,随你的意思。”秋文弨没有等他的回答,径直走出了门,钟离友在后面亦步亦趋地跟着,一瘸一拐的。

走到门口的时候,秋文弨突然回头,面上依然带着最无懈可击的微笑,“其实,挺直了脊背,用平常的方式去走,并不会太辛苦。”

“是,文弨哥。对不起,文弨哥。”于是小孩咬着牙,强迫自己拖着两条伤腿用参加晚宴的步伐走出镜室的门。

冲了个热水澡,因为不是在自己家里,所以完全说不上享受。尽管有点害羞,小孩还是不可避免地在热水下侧过身戳了戳自己伤痕累累的屁股,然后,在氲起水雾的镜子里看到了自己呲牙咧嘴的表情。是肿了呢,还有好几处都结了硬块,鞭痕交错处,皮肤的淤血汇成一个个小血点。发紫,发青,因为没有人监督的原因,好像比在镜室里挨打的时候更疼了。小孩试探着用手背贴了贴自己屁股,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竟然还是烫的。于是,他再也不想再这间浴室里停留,风风火火地关了水,用大浴巾将自己擦干。然后龇牙咧嘴地从浴室柜子里拿了新的换洗衣服,扶着浴缸小心地穿好,抬起脚套内裤的时候,疼得差点栽进浴缸里。

“这样很好,干净清爽。洗过一个热水澡,是不是觉得没有那么疼了。”秋文弨的语声很温柔。

“谢谢文弨哥。”小孩低眉顺眼地上了车,好在这次秋文弨没有开跑车了,而是换了加长版的劳斯莱斯,并且特许他可以趴在后座。大概是知道刚刚揍过他,这小孩是不会有什么兴致和自己好好聊天的,还很贴心地准备了他喜欢的摇滚乐,Linkin Park,小孩的品味不算特别。

大概是因为所谓的古老家族对住宅的要求都差不多,钟离家的大宅离迟慕瑀的别墅并不算太远。哪怕因为照顾小孩车开得很稳,还是没有花费多少时间。已经提前通知了钟离远,自己会亲自上门负荆请罪,如今,钟离远就站在自己家的私人公路上等待着。

两位哥哥的见面很简单。

“不好意思,打得有点重。”这是秋文弨下车的第一句话。

钟离友打开车门,有些恋恋不舍地摘下这套音质绝佳的耳机。

“不用,送给你了。”秋文弨道。

“这张我没有。”小孩有些眼巴巴的,事实上,他并不是没有,只是他的所有CD都被老爸给没收了。这张经典的绝版就再也找不到了。

“如果不介意的话,这张送给你。”秋文弨微笑。

带了一个担架队的钟离远看着弟弟抱着CD和耳机下车,转回头望着秋文弨的眼神带有几分惊异,“腿打断啊?”

秋文弨没有回答。钟离远立即补上一句,“以后这种小伤不用特地通知我了。”

秋文弨依然带着得体的微笑,“那我先不打扰了。”

“好。估计你还得回去拾掇你家那小子呢。忙吧。”钟离远看着秋文弨用相当漂亮的技巧调头,赞叹道,“超强的掌控力,果然是天——”突然,他扫到了弟弟脸上的巴掌印子,语声一滞,“居然打脸?” 他伸手抬起弟弟下颌,“跟他犟嘴了?”说罢,也不等弟弟的回答,“你小子胆儿够肥的啊,他脸色一变,我都不敢跟他辩,你还敢跟他犟嘴?!”
千金宠夫
钟离友长长叹了口气,“你太看得起我了,认错还来不及呢,我哪有那胆子。”

钟离友挥手让担架队回去,帮弟弟拿着CD和耳机,“我想也是。”

钟离友停步瞪着哥哥,“什么叫我想也是!唉,你弟弟被人打了唉。”

钟离远看他,“我看见了,走路瘸着呢。”

钟离友握着小拳头,“你就不能有一点表示?我说都是哥哥,哥,你什么时候也有点志气揍阿弢一顿啊!”

钟离远一巴掌呼上钟离友后脑勺,“他那个弟控?我打他弟弟,他不得跟我拼命!”钟离远连连摇头,“拼命,我拼不过他。”

“你怎么就不能也控一回呢?我也是你亲弟啊!”钟离远抗议着。

“你?”钟离远抬脚就踹在弟弟屁股上,钟离友一时吃痛,疼得直接在地上摔了个嘴啃泥。

钟离远道,“三天不打上房揭瓦。这些年,要是没有文弨替我看着你,还不知道你无法无天成什么样呢!”他眼睁睁地看着弟弟在公路上挣扎,“鸟随鸾凤飞腾远,人伴贤良品自高。你就好好跟着他们兄弟混吧!”他说完就大踏步向前走,等快走到自家石狮子跟前了,才摸着石狮子的脑门道,“还不赶紧爬起来,等着我这儿再给你抽一顿啊!”

钟离友被他一吓,手脚并用地站起来,咬着牙一路小跑过来。钟离远老实不客气地替他拍了好几巴掌灰,“我说你这裤子,丑死了,换一条吧。”

“哦。”钟离友答应了。

钟离远一愣,“今天怎么应这么快?”

钟离友捂着屁股向前走,“什么这么快。我是钟离家正正经经的六少爷,穿得大气点,难道有错吗?”

秋文弨回到家,换了衣服,重新来到惩戒室的时候,迟文弢正咬着笔在写《检查》。听到哥哥进来,就将写了一页半的纸塞到被子里去,将自己藏起来,只露出一颗银色的脑袋。却因为动作太大没有顾及到屁股上的伤而痛得一声惨叫。

秋文弨走过来,“还没打你呢就叫这么惨,想好了吗?”

迟文弢小兔子侦探敌情似的探出了脑袋,“哥。”

秋文弨在床边坐下来,握住了他手,“怎么,有话跟哥哥说?”

“对不起。”小孩还在耿耿自己冲口而出的那句话。

秋文弨轻轻揉着他头发,“如果那是你的心里话的话,你应该道歉的不是把他说出来,而是,直到今天才说出来。”

“没有。我心里,不是那样认为的。”小孩一个字一个字地道。

秋文弨的手隔着被子罩在他的臀上,“弢儿,其实,哥哥也许太霸道了。这种霸道,会让你觉得无力。”

“没有!”迟文弢提高了声音,“你根本不知道我在想什么。”他埋下头去。

“那,说来听听。”秋文弨道。

“先打,打完再说。”小孩还很固执。

秋文弨摇了摇头,“你知道的,哥哥希望跟你说清楚。”

迟文弢从被子里钻了出来,也不说话,就是咬着下唇。

秋文弨看他,“你决定了吗?”

迟文弢点头。

“那好。你的错误,不用我再说了吧。”秋文弨道。

迟文弢点头,“我知道,一定会挨打的。哥哥最不能接受的,就是不爱惜自己身体的事。”

秋文弨的脸色一瞬间冷下来。哪怕已经做了很久的心理建设,迟文弢还是吓了一跳。果然啊,对着哥哥,永远没办法恣意地做自己,可是,心里又那么明白,正因为有这种怕,现在的自己才能活得这么恣意飞扬。是个悖论吧。

秋文弨看着他低垂的头,细长的脖颈线条优美,像只骄傲的孔雀。明知道会挨打还要挑衅吗,好的,迟文弢,就让我知道你究竟在想什么。秋文弨让自己冷静下来,尽管他一直是一个过度理性的人,“还是老规矩,五十下。然后,逢七进一。”秋文弨替小孩去拿贴身的小背心。真正惩罚的时候,还是怕他肚子会受凉的。

小孩突然一颤。逢七进一。整套家法里,最恐怖的规矩。

大概是因为身体的原因,自己并不能够一次接受太严厉的责打,所以,哥哥就定下了这个逢七进一的规矩。无论犯了什么错,一次都只能打五十下。然后,是反省。每天早晚各一小时的漫长反省。七天之后,身上的伤也好了,就开始继续的责罚。第一天,是五下。第二天,十下,第三天,十五下,以此类推,一直到第七天,完成一个循环。在这个循环里,最可怕的不是板子,而是那种每天都要加每天都要加的恐惧感。新伤加旧伤,一日比一日挨得沉重。第八天,不用挨,用来反省和休息。第九天,重新开始。所谓的重新开始,并不会有从三十五下变成十下的轻松。反而,会因为中间一天的间断而变得格外怕剩下来的板子。就好像一个连着锻炼了一星期的人,如果休息了一天,第二天再开始会觉得特别累一样。

迟文弢看着哥哥,“我——”

“你有什么要求。”他太了解自己的弟弟。

“只有一个。”迟文弢看着哥哥,“如果,你想给我惩罚的话,那,请不要用巴掌。”小孩也知道自己提了一个多么僭越的要求,可是,他的眼神并没有躲闪。

“可以。”秋文弨的目光落在床头的规矩板子上。

“也请不要用这个。”迟文弢道,他跪直了身子,“哥哥不是一直想知道我想要什么样的哥哥吗?那么,请给我真正的惩罚。”

叛逆者9

“也请不要用这个。”迟文弢道,他跪直了身子,“哥哥不是一直想知道我想要什么样的哥哥吗?那么,请给我真正的惩罚。”

听到他的请求,秋文弨并没有刻意回避他的眼神。倒是小孩,一双眼睛亮亮的,像是从来不曾躲闪什么。秋文弨轻声叹了口气,“在你的心里,真正的惩罚是什么?”

迟文弢似乎没想到哥哥会问他这个问题,隔了好一会儿才道,“像哥哥曾经承受的那样。”

秋文弨点了下头,“戒尺——”他犹疑了一下,“还是藤杖?”

小孩想了想,平时都是挨巴掌的,不过,戒尺和巴掌对他而言的区别可能仅仅是在触感而非疼痛上,毕竟,只要哥哥愿意,他只用巴掌也可以让自己哭出来。不过,既然早都决定了的话,“我选藤杖。”

秋文弨看他,“我同意。不过,我还是要说,是不是大人了和选择什么样的家法没有关系。因为真正的大人永远需要自律而不是有人用什么东西去约束你。所以,哥哥希望你长大。”

迟文弢在他的哥哥面前低下头,“弢儿知道了。”

“嗯。家里没有你的藤杖——”他顿了一下,“用我的吧。”

“哥!”迟文弢有些吃惊。

“因为你是第一次尝试这种疼痛,并且,你又希望能够真正感受这些带来的是什么,所以,我不会留情。”他一指惩戒室的墙角,“去用你希望的姿势站好。有些事,我们还需要讨论下。”

迟文弢只觉得腿后腾地一抽。果然,从第一次被他按在腿上教训开始,他太怕这个人了。

秋文弨出了门,迟文弢从被子里爬出来,哥哥关门的动作还是那么温柔,符合任何年代任何民族世家子弟的规范。虽然早都知道哥哥不会拒绝,可是,那是他的藤杖啊。用哥哥的专属藤杖挨打,有点——好奇,更多的还是敬畏吧。那是很疼很疼的,从他第一次帮哥哥上药的时候就知道。

迟文弢下床,将被子叠得整整齐齐。没有穿小裤子,让他觉得有些害羞,不过,如果是哥哥的话,应该会好些的吧。他站在床前想了一会儿,终于选定了大床对面的墙面。然后,双手撑在墙上,用自认为比较男人的方式。

时间一点一点沉淀,小孩儿对于某种证实自己长大的仪式开始失去了等待的兴趣,然后,恐惧就自然而然地占了上风。哥哥怎么还不回来,是向父亲申请给自己用他的藤杖吗?还是——

正想着,秋文弨进来了。尽管不想去看,小孩还是忍不住瞄了一眼。然后,他清楚地听到自己的心跳了一下。

“哥。”嗓子也有些哑了。

“果然选定了这种姿势吗?”秋文弨道,“这样也好。”

“是弢儿任性了。”小孩转过了脸,声音却很真诚。

秋文弨没有去回应他的话,只是说,“站好。”

“是。”于是摆姿势,压肩,沉腰,分腿。因为刚才的严厉教训,他并没有忘记要放松。

秋文弨站在他身后三十度角的位置,还是习惯性的用手掌覆住了他的臀,而后,将那段恐怖的朱藤停留在距离他臀峰不到一公分的部分,迟文弢身后瞬间一紧,秋文弨拍了拍他,“放松。”这一次,没有那种催眠一般的幻觉,只是属于哥哥的提醒。

迟文弢试着让自己沉下来。

“因为这一次你要求了藤杖,所以,在执行家法之前我有几句话要说。第一,你立刻就会感觉到,这将是你所经历过的最严肃、最无从逃避的惩罚;第二,用这种姿势,你大概不能承受超过三十下的教训。我不会因此加罚你,但是,我希望你在承受不了的时候,向我说出你的感受。”

“是,弢儿不敢逞强的。”迟文弢答应着。

“那好。我们开始。”他的语声很干净。

迟文弢轻轻闭上了眼睛。

秋文弨握着手中的藤杖,感觉到撑在墙上的弟弟倔强的气息,突然就有些心疼。是的,这是他的家法,那种严肃而无可逃避的感觉,他比任何一个人都清楚。虽然,他是一个优秀到不需要父亲去动家法的孩子。是压力吗?让你觉得,自己不像迟家的儿子。其实长不长大,和家法无关的。和叛逆也无关。包括抽烟。

他扬起了藤杖,终究,这件事几乎触及到他的底限。

“啪!”大概是因为都击落在赤躶的臀上,受力的面积也比藤条大,藤杖的声音和巴掌有些类似,只是,比巴掌要沉一些。第一下,他刻意没有击出那种慑人的破风声,可是,却成功得让迟文弢抖了一下腿。

是的。这就是藤杖的感觉吗?比板子更硬,比巴掌更疼,却也比他们勇敢。迟文弢深深吸了一口气,还好,虽然很疼很疼,但是没有想象中的那么难以承受。

“啊!”果然,还是叫了出来。

撑在墙上,身体没有任何凭靠,他清楚地看到了自己的眼泪。

秋文弨的声音很稳,“第二下。”

迟文弢已经有些撑不住手,秋文弨没有提醒,也没有等待,“咻!”藤杖破空,发出蜂鸣一样的响声,直落。

抽痛!

迟文弢跪在了地上。不是那种影视剧里膝盖“嗵”地一声戳地,而是慢慢地,一点一点的,贴着墙面的手掌顺着墙壁滑下来。疼,他疼了。那种疼痛已经不是勇敢可以对抗的,三下印痕,由腰以下整整齐齐地排在他臀峰上,每一下都肿起了一条檩子,似乎是在嘲笑他的不自量力。

“起来。”秋文弨道。

迟文弢没有动。

“起来!你抽烟的时候,就应该想到今天面对的是什么。站起来!”秋文弨的声音很稳,“文弢,你应该感到庆幸。从闻到你身上的香烟味道开始,我已经竭力压制自己整整四小时。我觉得此刻我们都很理智,所以,站起来,接受你应该接受的惩罚。”

秋文弨的小背心被湿透了。是的,就在哥哥说出这番话的那一刻。

原来,他的不能姑息是如此之深吗?明明我已这么了解他,居然,还想妄图去挑战。他扶着墙一点一点地爬起来,重新摆好姿势的时候,两条腿开始不受控制的颤抖。来自兄长的,畏惧。

“抽烟!”秋文弨狠狠一藤贴着刚才的第三下打上去,印痕交接的地方是一种锐痛。迟文弢的汗水顺着脊柱滚下。秋文弨随意用左手抹了,又是一藤,“六个月都在瞒着我!”

“啪啪!”两下连击。

“给我撑好了!”一声呵斥,又是两下。

迟文弢被冷汗迷了眼睛,还来不及擦,另一滴汗水却滑进他嘴里。

“我是怎么说的!你可以叛逆,可以要独立,可以任性妄为,可是,不能糟蹋自己的身体。”他抬起手,藤杖的尖端狠狠戳着板痕交接处的一块淤青,迟文弢吃痛,却不敢躲。只能生生受了,咬破了嘴唇。极寒猎人

“啪!”又是一下,“说话!”

“哥,对不起。”迟文弢的声音已经带着哭腔。

“咻!”回应他的是极为凌厉的一道空抽。没有落下来,可是,空气被抽破的声音炸在了耳边。

“啪!”这次是实击,直直落在臀峰处,“我要的是你的真心话!”

“咳咳。”迟文弢咳了两声,“小弢再也不敢了。”

“咻~啪!”极为严厉的一下裹着劲风抽在他臀峰处,正摞在刚才的旧伤处。迟文弢的臀泛起了一条血印,“我需要的不是不敢,而是不能。转过来!”他厉声呵斥。

迟文弢托着伤痕累累的屁股抬起脚,只动了一下,就疼得又是一个趔趄。

秋文弨的藤杖点着他锁骨的凹陷处,“迟文弢你给我听清楚。贵族有贵族的腐朽和繁文缛节,可是,也有他的不同流俗和清高。无论你有多不满你的姓氏,他足以让你免去一切应酬和社交的虚伪场面,你不需要向别人让烟,也不需要接受别人的殷勤。所以——”他突然一扬藤杖,狠狠的五下击下去,“给我戒了!从此以后,再让我看到你碰烟,我打断你的手。”

迟文弢原是被勒令转过身子来,虽然明明知道应该正对着哥哥,可是天然的恐惧却依然要他站着的时候侧过了半个身位的角度,如今,被秋文弨这样的五下狠抽哪里还受得住,一个重心不稳就向后退了好几步。秋文弨丝毫没有留情,知道他疼,疼得几乎要跑,却还是握住了他肩膀将他推到墙上,狠狠的五下,都敲在左边屁股上,停手的时候,迟文弢大口地喘着气,几乎怀疑自己要废掉了。

迟文弢被吓傻了。从小到大,哥哥打过他许多次,可是,哥哥却是个从来不说威胁的人。关于威吓,最多的程度也仅限于,让你后悔长了这个屁股。迟文弢太明白自己哥哥了,他是说到做到的,而这份说到做到,却让他吓了一跳。以至于,在经历了那么痛入骨髓的五下之后,他居然会问,“真的吗?”

“手。”秋文弨只说了一个字。

迟文弢害怕了,缩着肩膀贴在墙上。

秋文弨只是静静看着他。

空气中流动着的已经全是恐惧,终于,他伸出了自己的左手。

“伸稳,支平。”秋文弨抬起了藤杖。

五下。

迟文弢觉得一辈子的汗都在这一刻流光了。

“那一只。”秋文弨的声音很定。

“不要。哥,不要。”迟文弢求道。太疼了。手板是比sp更为恐惧的方式,因为每一下,你都是亲眼看着的。藤杖起落间的光影,切肤的疼痛。

“刷!啪!”狠狠的一下,秋文弨抽在迟文弢手背上。

“看看你的手势!”他从来是温文尔雅的,温柔敦厚,文质彬彬,这是贵族的教养,可是此刻,疾言厉色。

迟文弢看到了自己刚才被抽的手,手指微微蜷着,大姆趾无意识地压在中指第二指节,他知道,这是因为自己拿惯了烟,才会在无意识中也摆出这样的姿势来。看着手背上的血痕,他这一刻才知道,哥哥所说的忍了他四个小时是什么意思。果然,是该打了。

他伸出了右手。

“烟瘾已经大到一会儿不抽就着急了吗?”

“你的身体还要不要?”

“心脏已经不好了,连肺都要染黑了吗?!”

“讨打!”

“讨打!”

越来越气,每骂一声,就是一下。

掌心钻心地疼,以前从不明白钻心是什么意思,现在才懂了,原来,就是疼痛变成固体,钻进你的皮肤,血肉,骨头里去。

痛,太痛了。

“哥,我错了。”迟文弢认错。

秋文弨的脸上看不出表情,“我本来是应该抽你的指头的,不过,要你记着疼,就怕抽坏了。文弢——”他握住了迟文弢的手指,“你管不住的嘴,我已经打过了。你不听话的手指头,我今天给你留着。”他突然手上一紧,将迟文弨两只手十根手指都箍了起来,酷刑一般的,十个手指头几十个指节互相压碾,疼得迟文弢眼泪直落,整个身子蛇一般的瘫着,双膝跪在地下,只有一双手被秋文弨扯起来。“哥,我再也不敢了。弢儿还要打球,还要写字,饶了我吧!”

秋文弨微微松了力,“我还没用劲呢。放心,我不会让你拿不了筷子,但是,也不会让你还能握拍子!你自己都不在乎自己的身体,就不会有人再在乎你。记着我的话。”他松开了迟文弢的手,迟文弢吓得赶紧将两只手握在一起藏起来。

秋文弨看着弟弟苍白的脸,知道他是真的吓坏了。今天说了这么过分的话,恐怕,真的伤了弢儿的心了吧。只是,这个孩子实在是太没有分寸了,和父母顶嘴,不要家里的钱,怄怄小脾气这些都是无伤大雅的事,可是,用抽烟来挑战青春,也未免太让关心他的人寒心了。想到这里,秋文弨一挥藤杖,“起来,还没打完呢。”

迟文弢一个哆嗦。

站起身子,却是下意识地离他远了。

秋文弨突然一阵心痛。刚刚扬起藤杖,正要打下去,这个不知好歹的小孩却突然转过身来,一把扑到他怀里,险些将他扑倒。小孩两只手抱着哥哥的腰,圈着的手指都红了,他将脸埋进哥哥胸膛,秋文弨就感觉到自己的棉质家居服一下子就被泪水浸湿了一大片。虽然自己总是会教训的小孩流泪的,可到底文弢也是个坚强的孩子,这么茫然无措还是第一回。迟文弢紧紧抱着他,“哥哥你是骗我的吧,我不抽烟了,我再也不抽烟了。你不舍得这么对我的,你不舍得,你不舍得!”

秋文弨只觉得一颗心全被他哭化了,和师父做那么惨无人道的训练也不曾这么难受过,他回拍了文弢的后背,等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小孩呼吸平稳下来,终于,还是没有扛得过内心的心疼,“是,你说得没错,我不舍得。”

迟文弢一下就笑出来了,小家伙揉了揉自己在哥哥衣服上蹭得发红的眼睛,“弢儿知道了,哥哥以后不要吓弢儿,弢儿会懂事的。哥,我再也不要挨藤杖了,我要巴掌,要巴掌。”

迟文弢拨开了小孩汗津津的刘海,“眼睛都哭肿了,快去洗个脸。”

“哥!”迟文弢拽住他衣角。

秋文弨心中一动,这个动作,自从弢儿长大后,已是多少年了。

他几乎是半跪下来,仰着脸替小孩擦干了眼泪,“好。我们要巴掌。”

叛逆者10

再一次趴在哥哥腿上的时候,小孩儿突然觉得安定起来。不再是双臂撑墙面整个身体都无所依凭的虚浮,而是那种可以安放,可以倚靠的依恋。哥哥大大的手掌包裹着自己小小的臀,虽然会怕,可终究还是温暖的吧。

“什么事都可以说,以后,不许糟蹋自己。”重重一巴掌。说话的声音那么温柔,可打得好痛啊。小孩叫出声来了。藤杖的威力毕竟不小,秋文弨又是刻意不放纵他,那样的教训,小孩究竟是吃不消的。一个屁股青肿不堪,触手之处结出了一个个小的硬块。

“啪!”又是一下。

“听见了,知道了,记住了。”小孩连连保证。

“嗯。”秋文弨在喉中随意应了一声,而后问道,“几下了?”

这下,小孩傻眼了。是几下了呢。刚才的藤杖那么疼又那么快,自己压根没数啊。迟文弢在心里盘算着,哥哥也是真生气了,他数了吗?

“嗯?”秋文弨拍了拍他脊背。

小孩打了个激灵,“对不起,我忘了数了。”

秋文弨轻轻摇头。

小孩等了半天没听到动静,禁不住转过脸去瞄哥哥,又不敢动作太大。秋文弨一巴掌拍在他背上,“受罚不专心,又想正规矩了?”

“没,没有。”小孩赶忙重新趴好,还不自觉地将小屁股翘地更高些。

秋文弨突然间觉得心里有些堵,他一向是要求弟弟挨打的时候主动迎板子的,但是他真的这么做了,又觉得自己太过暴力,毕竟,养成这种习惯,小孩的确是吃了不少苦的。想到这里,他也不想再为难孩子。刚才哭得那么惨,已经保证过了,既然知道错了,就多疼疼他吧。“算上手板和抽你手背的那一下,三十一。”

“还好哥哥算——”小孩说到这里却突然声音一顿,“哥哥没有去数吧。自然而然地就记得。”

秋文弨听出他语声中那些复杂的情绪,狠狠一巴掌拍在他屁股上,“想说什么就直接说,我不喜欢这样。”

小孩先是报了“三十四”,而后才道,“没有什么要说的,哥哥是天才,我从小就知道。”

“啪!”重重的一巴掌。原本已经决定了要宽容他,也知道自己藤杖的威力,接下来的巴掌虽然疼,但到底有些放水的,可这一下,却带上了内劲,十足十的痛。

迟文弢疼得一挣,要不是被秋文弨按着腰,可能已经掉下去了。

“这个世界上从来没有天才,之所以有一部分人会被这样称呼,也不过是因为,绝大多数人都活得太平庸了。”他说完便又是一掌。

迟文弨青紫交错的屁股笼上了一层红色,好像元宵节时点了一圈彩灯的大红灯笼。

“三十五。”

“我没有叫你报数!”秋文弨冷声道。

迟文弢吓得心都要蹦出嗓子来了,他是第一次这么清晰的感觉到心脏病的恐怖,小孩死死的咬着下唇,“我——”

“我不是那个意思。”嗫喏了很久,终于没有死扛。

秋文弨先是给了他右半边臀同样力度的一巴掌,让小孩的冷汗“吧嗒吧嗒”在地上砸了两响,而后才道,“有些东西,不要逃避。不止是你,我也一样。”他将迟文弢从自己腿上抱起来,从床头抽了极厚的手帕纸替他擦了擦额汗,“弢儿,这些话,我迟早都要告诉你。”

“哥哥。”小孩扶着哥哥的肩膀,半跪在床上。

秋文弨凝视着弟弟眼睛,“天才,不过是个称呼而已。你也已经足够优秀,哥哥以为,你也会习惯被别人这样称呼。”

迟文弢摇了摇头,“那是因为他们见识太少了。我根本不是什么天才,哥哥才是。”

秋文弨托住他腰,在他屁股上拍了一把,“不许妄自菲薄。远的不说,就改车而言,连钟离大哥都说你是天才,我也这么认为——”他刻意停顿了一下,“在我还不知道那个阿涛就是你的时候。”

尽管知道哥哥是在鼓励自己,可心里就是暖和了许多。

“还有网球。你的身体——我的意思并不是以你的身体状况能达到今天这个程度,而是,你根据自己的身体状况和技术特点制定战术,速战速决,并且形成了自己的风格。这不是任何人可以教你的,他依靠你出众的运动天赋和才能。”秋文弨帮弟弟分析。

迟文弢有点不好意思了。小孩儿一下就红了脸,比被勒令脱裤子反省的时候还要红。“可是——”

秋文弨微笑,鼓励他说下去。

“可是,我一次也没有赢过哥哥。而且,努力了很久,还是不能打破哥哥在weekend的时间记录。”小孩向哥哥坦诚心迹。天涯走失在海角

“那并不重要。”秋文弨道。

迟文弢嘟起了嘴,你从来都没输过,对你当然不重要了。因为不满,小孩习惯性的放松了身子,屁股还没碰到脚跟,就疼得一声哎呦。秋文弨连忙扶住他,“疼了吧。人在有情绪的时候,最容易放松对自己的警惕。知道亚里士多德怎么定义奴隶吗?他认为,奴隶是凌驾于理性之上的人。情绪,本身就是一种。想赢,怕输,总想跟谁比,也是一种**。”

迟文弢撇撇嘴,“哲学家的话听不得的,他们本来就是诡辩论。哥哥说,人不能做的奴隶,那责任感也是一种啊。”

秋文弨笑了,温柔地揉了揉小孩的脑袋,“弢儿长大了。”

“哥哥也学会哲学家的把戏了。”小孩真是不怕死,“转移话题。”

秋文弨微笑,“我没有转移话题。我只是想对你说,对胜利的渴望是我们进步的动力,不止弢儿这样啊,哥哥也一样。我们每一个人都有想去追逐的目标,你有没有想过,其实,你也是别人的目标呢?”

小孩摇头,“我只会向前。”

秋文弨点头,“这样很好。那么,如果你觉得是哥哥让你感到压力的话。把我当做一座山,终有一天,你会翻过去。”

“哥哥不是山。”迟文弢仰起了头,“山永远是那么高。钟离说哥哥是太阳,我觉得哥哥是北极星,因为太阳会让我们看到夕阳西下,可是,哥哥却永远只会隐藏,不会下沉。再一次出现的时候,又是那么高那么高了。站在多高的山头上,都不可能摸到北极星的。”

秋文弨听着弟弟的话,静静看着他脸上的表情。小孩的脸上还带着巴掌印子,头发被冷汗浸透了,一绺一绺地耷拉在额前,原本应该是极狼狈极可怜的。可是,一双眼睛却亮得叫人心疼,那么天真,那么纯净,那里有他一辈子都没有过的年少的坦率和想望。他是在埋怨的,那种他自己都没有察觉到的沮丧的语气,可是,他却从来没有怨恨,甚至,这个小孩,还在那么快乐的为他骄傲。秋文弨的眼睛一瞬间望得太远太远,“秋文弨,有这样一个弟弟,难道,你不该最疼他吗?”他抱住了小孩,贴着他的耳朵,“那么,弢儿答应我,跟哥哥一起努力做天上的星星,好吗?”

“为什么这么问?”小孩儿表情有些迷茫。

弢儿不愿意吗?秋文弨瞬间压下了自己的遗憾。不能让弟弟看到他的难过,这是做哥哥的义务和责任。

迟文弢却没有察觉到他一瞬间失落的表情,只是紧紧地攥着小拳头,“本来就是这样啊,我一直都这么做!”

秋文弨的心突然松下来,就像开了一扇门。开心开心,原来竟是这个意思。

迟文弢却又低下了头,长长的睫毛小扇子似的搭下来,大眼睛也有些黯然。

“怎么了?”秋文弨心疼的托住弟弟的脸,指痕犹在,实在是打得重了。

迟文弢突然扬起头,两只手分别拽着哥哥的衣服,攥得紧紧的,像幼时拽着哥哥衣服溜冰一样,“哥哥,你回来好不好?还有慎姐姐,也一起回来。这样,我就可以和飞爸爸一样,再也不怕爸的板子了,因为你打我的时候,慎姐姐就会拦着了。”

秋文弨笑了笑,“怎么还像小时候似的。飞爸爸年纪大了,爸自然不会再打他了。弢儿长大了也一样。”

迟文弢道,“那不一样啊。就算飞爸爸现在很大了,但是妈还是很照顾飞爸爸啊。慎姐姐很像妈妈呢。”

“弢儿——”秋文弨摸了摸弟弟的头,“对不起。慎小姐恐怕不能像妈妈照顾飞爸爸一样照顾你了。”

迟文弢一呆,“哥哥——”

秋文弨轻轻吐了口气,“其实,我们一直只是普通朋友。”

迟文弢呆呆愣了半晌,“哥哥明明喜欢慎姐姐的。是因为祖奶奶吗?”明明是喜欢的,如果不是报着有可能结婚的目的交往,哥哥又怎么会特地问我喜不喜欢她。

“文弢!不许妄加推断。”秋文弨呵斥他。

迟文弢咬住了唇,虽然哥哥很少这么凶他,但是,他却一点也不难过。小孩轻轻推了推哥哥肩膀,“对不起。哥哥很难受吧。”他拉过枕头,就势趴在哥哥腿上,“还有十四下,哥哥打吧。”小孩咬住了枕头。

秋文弨轻轻揉了揉弟弟的头,“我并不难受。弢儿,别再这么笨了,哥哥就算真的分手了,也不会拿你的屁股出气的。”他说着,就轻轻脆脆地给了小孩一巴掌,“这里。只会因为你自己犯的错而受过。”

迟文弢用两只手撑起身子,转过头来看着哥哥眼睛,“可是,我希望这样。在哥哥难过的时候,就算只是趴在这里让哥哥打,我也会觉得自己是长大了。”

叛逆者11

迟文弢用两只手撑起身子,转过头来看着哥哥眼睛,“可是,我希望这样。在哥哥难过的时候,就算只是趴在这里让哥哥打,我也会觉得自己是长大了。”

秋文弨只觉得自己的心里像是开放了一朵霜糖花,那种温暖和甜蜜弥散开来,渗透到心房的每一个角落。他有世界上最好的弟弟,他一直知道。于是,他的手掌覆上小孩的臀,“还有十三下。”

迟文弢咬住了枕头。屁股是真的很疼了,可是,他不会逃避。

当哥哥的巴掌那么真实的落下的时候,小孩用手指给软绵绵的枕头戳出了两个小酒窝,“十三。”

“啪!”

“十二。”他是喜欢倒着数的,这样,巴掌就会越来越少了。

秋文弨望着弟弟的臀,青的,紫的,泛着红的血印子,还有因为他严厉的巴掌而罩上的一整个屁股的红色从紧紧包裹在皮肤里的血肉中透出来,由皮下微血管受损破裂引发的皮下瘀血,他太明白如今看上去的青紫交错是因为什么,可是越专业,越觉得微血管破裂是那么严重的词。

“以后不要再任性了。”他又打了一巴掌。

比之藤杖,仿佛不是那种撕裂一般的疼,可是,却让迟文弢的心抽了一下。

“嗯。”小孩答应着。

“啪!”记住,“啪啪!”连着两下,“我不希望只是用这种方式管你。”

又是一下,“引人注意可以用很多种方式,你可以尽情的犯错,但是,不要伤害自己的身体!”说到最后语声又严厉起来,迟文弢左右两个小屁股各挨了一记巴掌,小孩有些数不及了。

在迟文弢开始颤抖的时候,又是一下。

“哥——”

不是真的疼到不能忍受,而是,人被疼爱的时候,好像承受痛苦的能力也降低了一样。刚开始的藤杖并没有让他求饶,可这仅余的五下巴掌却让他受不了了。“哥,先欠下行吗?一下也不想再挨了。”

秋文弨并没有板着脸说出翻倍这样的话,而是温柔地揉了揉他头发,“最后五下,哥轻轻地。”

“你每次都这么说。哦!”小孩屁股上痛了一下。

“还剩四下啦。”秋文弨哄着他,“再坚持一下,就快完了。”

“那打左边——”小孩话还没说完就拼命摇头,“不,打右边,打右边。”秋文弨手放在他右边臀上,还没打呢小孩就叫起来,“左边左边。”

“到底哪边啊?”秋文弨问。

“还是不要打——啊!噢!”左右两边各挨了一记。

小孩学乖了,再也不敢喊了,老老实实趴着。

秋文弨扬起手,“不许再做伤害自己身体的事。最后两下,必须给你教训。”

“啊——!”伴着小孩的惨叫,最后两下连击,重重地落在他臀峰上。打完的时候,迟文弢好久没有爬起来,整个后背都塌在了哥哥腿上,像是再也站不起来了。

秋文弨只用手轻轻碰了下弟弟的屁股,迟文弢就忍不住地大叫。

秋文弨不觉好笑,有那么疼吗,“好了,先去写错误和保证书,写好了,就什么事也没有,一觉睡到天亮。哥哥守着你。”

“先趴一会儿。”小孩将脸圈在手臂里,大海豚似的赖在床上不起来。

“文弢。”秋文弨叫他了。

“疼——”小孩拖长了调子。

秋文弨用手戳了戳他屁股,这会儿小孩却不叫了,疼得腿一抽一抽的,就是不动。

“凡事赶早不赶晚,任何事都不要拖延,知道吗?”秋文弨道。

小孩听出哥哥语声的严肃,也不好再赖着,可想到要趴在地上写错误和《保证书》,就一点也不想动啊。本来挨打就是这个世界上最累的事,打都打完了,还不能休息一下。

秋文弨站起了身,“现在我去煎药,等我回来,如果你还没有——”

小孩没等哥哥说完就用手撑着爬起来了,动一动腿想下床,好几次都跌回去。

秋文弨打开柜子,替他拿了硬皮的笔记本,放在他眼前,“实在下不了床就趴在床上写。可是,态度必须和跪在地上一样。好好反省你的错误。如果不合格——”他伸手拍了拍小孩的小屁股,迟文弢痛得就想乱跑,“这里还是要挨打的。”

“知道。”小孩哭丧着脸跪起身子,将笔记本拉过来。小孩握着沉甸甸的公爵钢笔,讨厌,写保证书还要用这么贵的笔。

秋文弨揪了揪他耳朵,“我去煎药了。”

防风,透骨草,艾叶,五加皮,荆芥……秋文弨在药房一样一样地挑着,自己抓着小称一点一点地约克数。他从小就跟着文禹落学医,十二岁离开家,虽然上的是美术学校,但仅仅九个月就从号称全美最严厉的艺术大师那里毕业,劳威尔甚至说,“留下他?不,我已经没有任何东西可以教给他了,他是上帝的杰作。”十四岁那年,秋文弨在欧洲举办了个人的巡回画展,震惊了整个美术界,被西方传媒誉为神奇的东方之子,上帝赐给人类的礼物。自那之后,东方之子便成了他的称号,甚至连黑手党都保留了这一称呼。只是,没有人知道,他之所以举办巡回画展的原因只是因为想在世界范围内寻找治疗海德尼尔格威尔综合症的方法。所以,当他结束画展进入洛马琳达大学医学院心血管疾病研究中心的时候,艺术界愤怒了!甚至有激进的评论家说,他这是在拿上帝开玩笑。拽丫头VS矫情男

秋文弨笑着称出九克黄柏,我三岁的时候就决定要学医了。

“又在忙啊?”褚云飞象征性地敲了敲药房的门,“家里都开出药铺来了。”

“文弨,我替你带了些冰片,你看行吗?”乔慕宸扯住了褚云飞要去推门的手,“文弨在配药呢。”

“有什么可配的,搞个热水袋,装点冰,敷完了睡一觉,比什么都强。”褚云飞道。

秋文弨将配好的中药用纸包好,打开了门,“飞爸,二叔。”他顺手接过了乔慕宸递上的冰片,打开仔细看了看,“正是我要的,除了乔叔祖,别人那里找不到这么好的。谢谢二叔。乔叔祖和师叔祖都好吗?”

乔慕宸点了点头。

褚云飞笑道,“怎么不叫师兄?”秋文弨是骊歌的弟子,按照辈分是该叫乔熳汐师兄的。

乔慕宸看他,“那是文弨这孩子厚道。”

“这有什么厚道的,我叫他叔,他敢答应吗?”褚云飞懒懒道,“真这么算,他爸还得叫他叔叔呢。”

乔慕宸狠狠瞪了褚云飞一眼,秋文弨心道,不错啊,二叔都敢瞪飞爸了,这几个月,自己一定错过了很精彩的部分。

秋文弨小郎中似的拎着一小包药交给女佣,吩咐了火候和剂量,叫他们尽快煎好,晾好,说自己过五六个小时就要用。小公主听说二叔和飞爸爸来了,拉着妈妈的手就冲下来,乔慕宸伸手抱住迟弥儿,笑对褚云飞道,“弥儿又长高了。”

“二叔和飞爸爸怎么不来看弥儿。”小公主抱怨着。

管家适时地将褚云飞和乔慕宸带的礼物送上来,“小姐,这是乔少爷和飞少爷送您的。”

“好漂亮的芭比娃娃。”迟弥儿伸手去看。

“小公主也觉得漂亮吗?我也觉得。”乔慕宸抱着弥儿坐在沙发上。

爻安安微笑,“费心了。”

迟弥儿再仔细一看,竟然觉得这娃娃极为熟悉,她竟穿着一套和自己生日时一模一样的礼裙,再仔细看脸,竟和自己长得一模一样。另外可以换的六套衣服,也都是自己穿过的。只不过这个娃娃是长发及腰的金发碧眼罢了。

“谢谢二叔。”小公主亲了亲乔慕宸脸颊。

褚云飞摊开手翘着腿靠在沙发上,“我说就做成弥儿的样子,他非说做成人偶不好。迷信死了。”

小公主坐在了乔慕宸和褚云飞中间,“金色头发也很好看啊,飞爸爸,你说,弥儿也留那么长那么长好不好。”

褚云飞道,“这样就很好,长大一点再留。”

小公主知道飞爸爸对于女性的审美那是一流的,于是乖乖听话,“飞爸爸说要带我去救小熊的。”

乔慕宸现在是月亮熊保护协会的理事,从他少年时参与了保护月亮熊的活动开始,这十几年就一直坚持着,拯救了很多被人类残忍抽取熊胆的月亮熊。爻安安经常教育女儿,要向二叔学习,多做有意义的事。小公主便总是想要去看,乔慕宸带他去保护基地远远的看过几次。但是因为人类的残忍对待,被解救的月亮熊都非常敏感,攻击性也很强,所以,从来没有带她参加过拯救行动。在解救月亮熊的过程中,最大的阻力来自于那些黑心的养殖主,乔慕宸不愿意小公主这么快就接触到人性的残忍和冷酷,倒是迟慕瑀经常鼓励她,也带她加入了动物保护协会,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小公主经常去墓镧和各种小豹子鸽子猎狗玩,倒是和动物们很亲近的。

乔慕宸有些为难,都是云飞,小孩子有爱心是好事,但是解救行动有一定的危险性,一定要和小公主提吗?

“没关系,你带她去吧。”迟慕瑀走下楼。

“哥。”乔慕宸和褚云飞一起站起来,爻安安抿嘴笑。

小公主扯着二叔的袖子,“爸都答应了,二叔就带我去嘛。”

迟慕瑀点头要他们俩坐下,“没关系的,我带她去墓镧亲自看过小豹子生孩子,还教她怎么给猴子拔牙,她没问题的。”

小公主笑着抛了一个橙子要爸爸帮自己剥开,“爸爸最好了。”

迟慕瑀手把手地教她切橙子的蒂,认出橙子皮的纹理,然后从什么方向下刀橙子不会流出汁液来。褚云飞拿了个橙子,三下两下地用手剥了皮,吃苹果似的直接啃了一口,“吃嘴里得了,这么麻烦。”

乔慕宸无奈。

迟慕瑀握着小女儿的手,随口吩咐管家,“弨儿和弢儿呢?慕宸和云飞来了,叫他们快点下来。”

“不用不用。”乔慕宸看管家,“慢慢来就好了。”

爻安安笑着将果盘推给乔慕宸,“不用理你哥,估计他们也快下来了,再晚一分钟,又要看脸色了。”

作者有话要说: 这半章补完了

小刺猬和慕宸出来打酱油,哈哈~ (紫琅文学http://www.zilang.net)

叛逆者12

“哥哥。”迟文弢偏过头,有点委屈。怎么配个药这么久啊。

秋文弨伸手摸了摸小孩的屁股,好像烫得不是那么厉害了,迟文弢脸上一红。

秋文弨凑过来看了看他的《保证书》,小孩用手挡上了。秋文弨不觉好笑,每次都是这样,最后还不是得交给我看。于是,轻轻拍拍弟弟脊背,“二叔和飞爸爸来了,我下去陪陪他们。”

小孩一下子就扯住了哥哥袖子,“不要。”

“嗯?”秋文弨先是一愣,立刻明白了,“是怕不下去他们笑你吧。”

“回来再写。”小孩放下了钢笔。

“不行。还没上药呢。”秋文弨言辞拒绝。

“哥哥——”被飞爸爸和二叔知道自己又被揍了,多没面子啊。

“没上药不许下去乱跑!还是——要我带你下去打个招呼再上来罚写。”秋文弨道。

“不下去就不下去。”小孩又开始描他的保证书了。

秋文弨微笑着揉了揉弟弟耳垂,“乖乖写。哥哥一会儿就上来陪你。”

小孩不理人。

秋文弨啪地一巴掌就拍在他屁股上。

“是,是。”小孩连忙答应。

秋文弨点了下头,自己下去了。

“二叔,飞爸。”秋文弨在另一侧沙发上坐下。

“弢儿呢?又打他了?”爻安安望着大儿子。

秋文弨再次站起来,对乔慕宸和褚云飞浅浅鞠了个躬,“文弢在反省,恐怕过一会儿才能下来。”

“大哥最讨厌了,一回来就摆威风。”小公主不满地戳着爸爸的手。

“弥儿。”迟慕瑀放开了抱着女儿腰的手,语气有点严肃。

小女孩嘟了嘟嘴,从爸爸腿上跳下来,站得端端正正,“大哥对不起。”

秋文弨笑了,“没关系的。你二哥一会儿就能下来陪你玩了。”

“才不要,二哥要好好休息,好疼好疼呢。”小公主打量着褚云飞,想让飞爸爸替二哥说句话。

褚云飞正替小公主挑好看的头饰,将一个小王冠在她头上比了比又命女佣换一批,捧着各式饰品的女佣流水样站了一地,女管家将褚云飞挑出来的饰品记下。秋文弨也过来帮妹妹看,“是配哥哥上个月寄来的那一件鹅黄的公主裙吗?”

小公主摇头,“那一件前两天慕家的姐姐过生日已经穿过了,她们都说很好看呢。是哥哥设计的吧。”

秋文弨点头,“只是提了点意见而已。对了,哥哥昨天叫他们送的那几套有可以穿得吗?”

“那些都很好,我挑了两件送陆姐姐,还有一件觉得钟离妹妹会喜欢。上个月,爸爸又请sally哥哥帮我量过了,可能下个月又有好几条新裙子了。”小公主拉着哥哥的手,一脸苦恼的样子,“怎么办,都穿不完了。”

秋文弨捏了捏妹妹的脸,“那就多参加几个活动吧,你下星期不是正好有一个保护海洋的主题邀请。”

小公主好像很烦这种都是明星的聚会,不过也不跟哥哥抱怨,只是拉着哥哥撒娇,“大哥大哥,你说我这次要戴哪一套?”

秋文弨抱着妹妹,“那要看你穿什么了。”

小公主想了想,对哥哥描述道,“这次的裙子是祖奶奶给我新做的,可好看了。远远望过去是白色,阳光下才显出是粉的。裙子是纱的,裙摆上缀着一颗颗小珍珠。所以,我的首饰也想用全套的珍珠,清清爽爽的。那一套粉色的珍珠首饰从沈祖奶奶送给我,还从来没戴过呢。再有,再有,哥哥你看,飞爸爸挑的钻石王冠也好看啊,是我过九岁生日的时候,爸爸特地叫人给我设计的。还有这个,凯瑟琳公主曾经戴过的头冠发卡,祖奶奶送给我的玩的,说可以配头纱……”

秋文弨仔细听着妹妹的指点,女佣们捧着托盘一排一排地过,女管家看到秋文弨的目光停在哪便命人去一边稍等,如此这般,宽敞的客厅已显得有些拥仄了,秋文弨抱着妹妹,“哥哥的小天使,肯不肯先去换一换裙子呢。正好,跟飞爸爸和二叔一块挑。”秋文弨道。

小公主摇头,“不行。”

女管家对秋文弨解释,“实在抱歉,大少爷。因为裙摆上缀的都是鲜花,所以要提前准备。这次的礼裙设计很特别,老夫人特地吩咐了,早晨起来穿的时候,珍珠不能外露,要隐藏在花苞里,等到了中午,再用金线将藏起来的花瓣推开,鲜花绽放,才能看到珍珠的花蕊,等过两个小时,要立刻将裙摆上的薄纱拆下来,不能让客人看到花色荼靡之态。这时候,再露出来底下一层的手绣。因为要根据天气和花期来决定最外层的薄纱选什么颜色,而且,花瓣也要进行保鲜,所以不能缝得太早,恐怕得到了正式的宴会才能准备好。”

秋文弨微笑,“没关系,辛苦了。”说着就亲了亲妹妹脸颊,“祖奶奶挑的裙子,那肯定是最漂亮了。哥哥的小天使,就像开放在眼前的花。”

管家早都递上设计图,秋文弨看了一会儿,随手指了几件觉得大致能相配的,“嗯,哥哥先上楼去,等你二哥下来,一块挑。”

“大哥。”小公主拖着哥哥的手,“我也要一块去。”

秋文弨摸摸妹妹的脸,“不用了。一会儿上过药,你二哥就会下来了。”

小公主按着大哥的手指,“真是的。明明知道再过三天就要参加我的就职仪式,还把二哥打成那样。”小公主领导并独立促成了宠物福利委员会的建立,为了提高社会影响力,扩大宣传,特邀了各界名流参加三天后的揭幕仪式,并举办了盛大的宴会,连世界动物保护协会也派要员莅临。秋家上下都很支持小公主的工作,秋家、陆家、沈家、非家的长辈们都会来,就连骊歌也特地从意大利赶来,预计最晚明天就会到。乔熳汐还特地准备了主题演讲,很是声势浩大的样子。

“大哥保证你二哥在你的宴会上一定是活蹦乱跳的。”秋文弨笑道。

小公主这才放开了手,重新坐回爸爸腿上去,“那大哥要好好照顾二哥哦。”

秋文弨一笑,对迟慕瑀一礼,“我先上去了。”灰姑娘的温柔王子

乔慕宸特地嘱咐一句,“不用着急,先让文弢好好休息。”

“是。”秋文弨笑着答应。

爻安安等秋文弨上楼了才道,“不用嘱咐,你们家的哥哥谱最大了。”

“有吗?”迟慕瑀道。

褚云飞点头,“有,有,太有了!”

迟慕瑀看他一眼,“你现在是有恃无恐?”

褚云飞笑着靠到嫂子身边,“那当然。迟叔亲自说了,成家、立业之后就不许再打,要不然一辈子都长不大。迟叔的话连我爸都不敢不听,非叔都不挨打了,我又有嫂子护着,怕什么。”

爻安安笑,“你少得意了。省得你哥给你安一条背后褒贬长辈的罪名,你可还不到三十五岁呢。”非璟煜三十五岁那年,迟念亲自对秋瑀宸放话说不许再打了,以后璟儿不论做错什么,我来管。起初非璟煜很是消沉了一阵子,可说来也怪,不打之后,非璟煜像是一瞬间长大了,连个性也变得洒脱了许多,可能是跟迟大哥游历大江南北真的有所收获吧。如今,更是将旲和经营的风生水起,有直追恒河之势。

乔慕宸也落井下石,对迟慕瑀道,“哥,云飞没大没小,打他。”

褚云飞抬腿就是好几脚踢在他胫骨上,小公主跳下来保护二叔,爻安安笑,“慕宸也学坏了。”

“爸,我好想太翁,曾翁,祖君,爷爷,王父,大父和外公啊。”小公主掰着手指头数着。

迟慕瑀哄女儿,“太翁和曾翁会从法国过来。你才从大宅回来,还那么想祖君和爷爷啊。你外公和王父大父一块住在墓镧,有时间就可以去看他们了。再说,他们明天是都要来吗?”

小公主眨着眼睛,“太翁和陆曾瓮肯定是明天来。但是祖君和爷爷一定是今天来的。爷爷最疼弥儿了,祖君最疼爷爷和弥儿了。”

褚云飞点头,“对。所以小公主一定要记得,咱们家你得罪谁都行,就是不能得罪你爷爷。”

迟慕瑀狠狠对着他后背拍了一掌,“越说越没规矩了。”

褚云飞翘着脚对乔慕宸道,“你看结了婚多没趣,以前哥知道规矩两个字怎么写啊。”

小公主轻轻掐了掐飞爸爸袖子,褚云飞道,“好了好了不说了,再说,连我也要看哥的脸色了。”

“写好了?”推开门的秋文弨看到弟弟正咬着笔杆发呆。

“还差一句。”小孩琢磨着,“我是要写此致敬礼,祝哥哥身体健康,还是要写我再也不惹哥哥生气了。”

秋文弨笑了,“再也不惹我生气?你做得到吗?”

“不知道。”小孩想着。

“啪!”秋文弨给了轻轻一巴掌,“要说希望能做到,或者会努力做到。”

小孩疼得一颤,“那怎么可能?谁一辈子还不犯个错啊。”

“好了。大体上写完了以后会做到的就好了,这些都不重要。”他拿起弟弟的错误条和保证书看。错误条倒是写得不错,什么抽烟,染发,不午睡,违背哥哥的命令都写到了。虽然内裤太紧这样的话小孩脸皮薄并没有列在错误条里,但是也在违背哥哥的命令后面打了个括弧写了个衣着,就算是他知错了吧。可是应该写得保证书嘛,就纯粹不怎么样了。几乎是把错误条改成否定句,字倒是工整,但文法乱得一塌糊涂,也不知道他的满分作文是怎么写出来的。

“这是你写的保证书?”秋文弨问。

“非爷爷说,保证书不在辞藻华丽,就写心里话就好了。”小孩委屈着。

秋文弨道,“你还请外援了?”

“没有啊。就是哥哥说通讯器要一直开着,刚才非爷爷正好联络我,问我干嘛呢?”迟文弢答。

“写保证书还聊天?”秋文弨捏住了手上的本子。

“没有没有。我有认真反省的,特别认真!我保证以后都听哥哥的话,不做伤害自己身体的事,保证不抽烟,保证按时睡午觉,保证哥哥让我干什么我就干什么,保证哥哥让我穿什么我就穿什么,保证哥哥让——哦!”一心急,扯到身后的伤,又开始疼了。

秋文弨笑了,“好了。知道你已经知错了,这次,就算你过关了,好好休息一星期,看反省的成效吧。”迟文弢知道,这就意味着那一轮可怕的逢七进一还会被进行,小孩无可奈何地趴下来要哥哥给自己上药。

秋文弨揉了揉弟弟的脑袋,“先敷一下,忍着点。”

“不要太凉。”小孩提要求。

“好。”秋文弨用消毒毛巾裹着冰,用手握着替他敷臀上肿了的地方,迟文弢疼得吸溜吸溜的,秋文弨也是心疼得不得了,“忍一下吧,不犯错,不就不用疼了。”

“那谁知道啊。生在这样的家,谁能跑得了挨打。除非是女孩子。”迟文弢道。

秋文弨小心地蘸着他臀上的伤,“现在先冰敷,可能要过好几个小时才能上药,你先趴一会儿。”

迟文弢随意应了一声,“哥,你别用手拿着了,很冷的。绞个冷毛巾,放着就行了。”

秋文弨揉揉他脑袋,“要是平时一直这么乖,不就不用挨打了。一会儿祖君和爷爷可能会过来,哥哥背你下楼,然后,下去之后自己走。”

迟文弢抬起头,“那哥一直背着我出去啊,庭院那么长,自己要走路,或者,我现在给祖君打电话说我挨打了,爷爷那么疼我,肯定要祖君跟爸爸说,叫我就在床上趴着,不用出来迎了。”

秋文弨拿起冰袋好好冰了下他后脖颈,小孩冻得一缩,秋文弨笑道,“打傻了是不是?跟爸玩心眼儿呢,小心祖君和爷爷刚走,爸再揍你一顿,那时候,我都救不了你。”秋文弨轻轻拍着弟弟后背,“好了,有哥哥给你敷着呢,现在把《醉翁亭记》给我背一遍吧。”

“啊?”小孩儿不满了。

秋文弨笑,“你不是又睡不着了吗?背背课文,催眠。”

作者有话要说: 幸亏古代的称呼多啊,要不然都叫不过来了

不过说实话,兄妹三人的长辈还真是多啊

叛逆者13

迟文弢一觉睡醒,却并没有见到哥哥在身边。小孩不自觉地就皱了下鼻子,却听到敲门声。

“什么事?”小孩问道。

“二少爷。老夫人和两位老太爷到了,大少爷传话说您可以继续躺着,等晚饭再下来。”

“哦,知道了,谢谢。”迟文弢听出是哥哥的第一男佣,想了想,决定还是下楼去。虽然哥哥都说了可以不下去,但毕竟还是不好嘛。于是,小孩挣扎着去拉衣服,果然,哥哥都给他叠得整整齐齐放在床边了。使劲穿一穿,又疼出一层汗来,不过好在不用出去迎,就穿家居服就好了。迟文弢好不容易穿好衣服,又死死掐了一把自己的大腿,挣扎着去盥洗室洗了把脸,一弯下腰来又疼得差点跳起来。小孩对着镜子收拾了一下自己,看起来不要那么狼狈就好,可是扶着墙走出盥洗室,又是一身的汗。想到自己那死长死长的旋转扶梯,自己就要提着这两条病腿下去,实在是太恐怖了。

迟文弢做了长长地三次深呼吸,才拉开了门。一小步一小步地挪着,好不容易扶着栏杆蹭到楼梯旁,却见到哥哥对自己摆了摆手。迟文弢正自疑惑,为什么爸妈和小公主都去了,哥哥反而不出去迎接。还没想出个所以然来,就看到佣人拉开了门,第一个走进来的就是祖奶奶。

秋文弨亲自帮骊歌褪去了披风交给佣人,然后单膝跪地吻了吻她的手,用希腊语道,“Μελιδε,您比月桂女神还美丽。”

骊歌微微一笑,握住了他的手,迟文弢看不出发生了什么,只觉得哥哥的表情突然严肃起来。他印象中,哥哥总是微笑着的。而后,他就听到祖奶奶道,“不错,功夫又精进了。”

秋文弨扶着骊歌走向正厅的沙发,“弟子惭愧。”

迟文弢看到祖奶奶以一种极其随意的姿势坐下来,身为见惯了所谓上流社会虚伪礼仪的贵公子,他也不得不承认,那些被各种杂志冠以“优雅”之名的女人,在祖奶奶面前,就像一个笑话。岁月和年华实在是给了自己的曾祖母太多的眷顾,仿佛年龄的增长只是让她变得更加高贵而平和,却丝毫不会显出一丝老态。他还记得有一次陪曾祖母去看哥哥的画展,有一个看起来恐怕还不到二十岁的法国人来向曾祖母搭讪。祖奶奶笑道,“我们的年龄实在是相差太多了。”那个男人居然非常惊讶地叫道,“不,我认为四十岁才是女人最好的年纪。”祖奶奶只是微笑。那个法国人立刻道歉,“不,我的意思不是说您看起来已经有四十岁,而是因为觉得一个三十岁的女人,无法拥有如您一般出色的气质。”迟文弢清楚的记得,那一年祖奶奶已经七十岁了。

迟文弢低头,看到哥哥正蹲在地上帮祖奶奶换拖鞋,而后用非常轻快的手势替她放松着因为穿高跟鞋而绷紧的小腿肌肉,“这样可以吗?”

“当然。没有任何事可以给你带来麻烦。完美无缺的东方之子,你是上帝的杰作。”骊歌笑道。

秋文弨顺手接过一只玉制的按摩捶,抬起头,“不,我是您的杰作。”

骊歌笑了。

然后,迟文弢就听到陆曾翁说,“骊啊,我说你差不多行了,也一把年纪了,真是公主之心不死啊。把个徒弟养得跟面首似的。”

陆戠郗最看不惯骊歌的麻烦,他总是说,这个世上最悲哀的就是女人不甘年华老去的垂死挣扎,一辈子看着都像十八岁,那不是老妖怪嘛。乔慕宸正帮奶奶挽着袖子,骊歌将手浸到玫瑰水中,缓缓道,“戠郗,这么多年,你的嘴巴还是那么坏,难怪没有女人肯嫁给你。”

乔慕宸怕再说下去陆爷爷又说出什么奶奶不爱听的话来,连忙转移话题,“奶奶,您不是从来不戴翡翠的吗?”虽然如今的市场将翡翠炒得很热,老坑种的镯子更是奇货可居,可是骊歌一向自命清高,在她眼里,翡翠是没有历史的东西,从来是不会戴的。因此,乔慕宸帮她褊衣袖的时候,见她居然戴了一只翡翠的镯子,免不了问一句。

秋文弨早都看到了师父腕上那个福禄寿禧的镯子,心下一沉,却只是低着头,小公主早都按捺不住地跑过来,“真好看啊,四种颜色分布地这么匀,水头又足,刚才祖奶奶抬起手,灯光一照,鲜阳通透。这样的好东西,世面上恐怕再也没有第二件了。”

骊歌笑得意味深长,“可不就是好东西吗?小公主喜欢?不过这个镯子是别人送的,不能给你玩了。”她低下头,对秋文弨道,“下次回来,把家里那一套满绿的拿给小公主。”

“好。”秋文弨轻声应了。爻安安道,“奶奶,她还是个孩子,好东西给了她也戴不出来的。”

骊歌口气淡淡的,“翡翠又算什么好东西,给她玩吧。”

爻安安突然觉得奶奶今天的口气有点怪怪的,爻老大虽是草莽出身,但到底也算一方豪杰。他与这些古老的家族平辈论交,爻安安自小也受的是极为优秀的教育。她明白,贵族是有一种骨子里的清高和目下无尘,但是,他们更注重礼仪和修养。陆家骊家秋家这种拥有历史的世家自然不会将翡翠这种因为慈禧才红起来的物件当作是宝贝,但是当着孩子的面说出来,也未免太失礼了。爻安安心思何等通透,再低头看秋文弨,却见他居然没有像往常一样跟着骊歌凑趣,便觉出些味道来,便也只是笑道,“奶奶的好东西太多,把弥儿养得眼界太高了,我和慕瑀都不知道以后该怎么办。”

“安安你父亲还好吧,我也好久没跟爻老大一起钓鱼了。”许多年过去了,秋煋还是看不上骊歌的轻狂,这个女人活得太张扬了,她自己痛快了,让孩子受罪。当年乔熳汐的事,人人都觉得是乔鸶偲太自私,秋煋却觉得这一切都是因骊歌而起。要不是她仗着世交伯母的身份公然和别人抢儿子,鸶偲那么柔弱的女人也不会被逼到那个地步,进而上了别人的当。再加上后来,熳汐都救出来了,别人一家团聚,正想安安稳稳的过日子,她又多管闲事,害得熳汐家破人亡。这也就罢了,还仗着熳汐孝顺她,公然支持熳汐和文禹落在一起,乔家一个绵延千年的大宗族,差点被她搞得绝了宗脉,好不容易把慕宸过继给熳汐,才让孩子心里好受点,她倒好,管完儿子还想管孙子,要不是有她撑腰,慕宸那么听话的孩子,能彻底跟着褚云飞跑了?如今老了老了,还不死心,又把文弨带在身边,好好的祖奶奶不当,非要当师父。师父你就好好做你的师父,又不让叫师父,两个中国人说话,非要用希腊语,见面就是互相吹捧,恨不得让文弨一天夸她八百次年轻,也是文弨孝顺,就愿意天天这样哄着她。都是人家太奶奶了,这女人怎么能作成这样。秋煋是非常喜欢爻安安的,觉得这才是一个世家的长孙媳妇该有的样子,因此对爻安安说话,口气立刻就不一样。天然呆杀手

爻安安微笑道,“我爸现在墓镧,和父亲还有爸住一起,三个人每天忙忙碌碌的。我爸不知道多喜欢慕瑀,总是和父亲说,有了一个好女婿,现在才能过这么清静的日子,爷爷和陆爷爷什么时候也去墓镧玩玩?”

陆戠郗道,“是你爸生了个好女儿,嫁给我们慕瑀,亏了。”

秋煋附和道,“是啊,现在像安安这样聪明懂事的媳妇,太难得了。慕瑀,要好好尊重安安,爱护安安,能娶到安安,那是祖宗庇佑才能修来的福气。”

陆戠郗道,“的确,慕瑀。我当时要是能碰上安安这么好的女人,早就结婚了。”

秋煋一口气憋在胸口,也不知道该说好还是不好。

迟文弢一瘸一拐地从楼上下来,“陆太爷,你说话有没有个准啊,你上次还说要娶我祖奶奶呢,现在又变成我妈了。”

迟慕瑀看了他一眼,迟文弢故意挺了挺胸,一副无所畏惧的样子,可偏偏屁股不争气,腿抖了一下。陆戠郗笑了,“你先下来再说吧,又让你哥揍了,你说我哪回过来你不挨揍啊。”

迟文弢扒着楼梯扶手对骊歌撒娇,“Melia,我哥又揍我了。”

骊歌先擦干净了手,而后才笑道,“你哥揍你不是常事吗?”

迟文弢单脚跳下楼梯,“Melia都不疼我了。”

骊歌随意点了点头,两个女佣连忙过去扶她,迟文弢推开了她们自己迈大了步子东倒西歪地走过来,秋煋连忙将他拉在怀里仔细看,“长高了些。”说着就问秋文弨,“怎么又打弟弟?有事不要打,说一说就行了。”

骊歌扯起嘴角,一副不屑一顾的样子。

“太爷。”迟文弢单腿跪在沙发上,“我哥对我可凶了。你都不知道,那么粗的藤杖,往死了打。”

陆戠郗踹他一脚,“你就皮吧,小心过几天我们走了你哥上鞭子抽!”

“这才几天不见,戒尺都换成鞭子了?文弨有长进啊。”这边正聊着天,迟念和爻老大一左一右从窗子里飞进来。

迟文弢看到了迟念,一下就站起来,也顾不上喊疼了,“迟大哥!”

“父亲。”迟慕瑀和爻安安也站起来。

“大祖父。”秋文弨和迟弥儿道。

陆戠郗脚踩在茶几上,“我说你家这称呼,还真是乱啊。”

爻老大笑道,“我就喜欢这小家伙没大没小,不像他爸。”

秋文弨道,“外公又欺负我太规矩。”

爻老大狠狠拍了拍秋文弨后背,“你也好,男生肖父有出息。又打你弟了?”

迟文弢道,“没有,是我自己不好,其实也不怪我哥。”

迟念顺势坐下,“打有什么用。打能打好,以后图腾魁首直接就让刑堂堂主做得了。”

迟文弢挂在迟念背上,“迟大哥说得对。”

“啪!”迟念反手一巴掌拍在迟文弢屁股上,迟文弢痛得啊得一声,迟念道,“喊什么?男人嘛,挨点打也没什么。”

“迟大哥还是向着我哥。”迟文弢道,“我找非爷爷去?欸?非爷爷怎么没来?”

“去你祖父那了,估计就快到了。本来应该比我们先来的,我和你外公索性比了比脚力。就没见过你祖父这么麻烦的人,一定要去接你爷爷一块来,N市就这么片地方,难道默默还能迷路?”迟念已经彻底对秋瑀宸无语了。

陆戠郗一脚就踹到秋煋腿上,将一个橙子扔给迟念,“你懂什么,这叫恩爱。年过半百,相守一生,有一个这样的爱人,我们陆家的祖坟,冒青烟了。”

作者有话要说: 大家久等了~

写到年过半百这四个字,有种不甘心的幸福啊

秋秋默默在我眼里,永远都是青春飞扬的十七岁啊

叛逆者14

如果岁月是一幅画,时间会是什么颜色。幸福的人不会去想这个问题,因为甜蜜太充足,美好太丰满,生命从来不会只有一种颜色。所以,当秋瑀宸和沈默踏进这扇门的时候,突然之间,好像有什么东西在一瞬间展开了。猝不及防的圆满和遗憾同时在孩子的笑容里绽放开来,迟文弢轻声地叫祖父,却好像一刹间回到曾经那个青春飞扬义无反顾鲜活得触手可及的十七岁。

“爷爷,我哥又打我了。”无所顾忌地撒娇的少年。

沈默轻轻掐了掐文弢的脸,在一侧的沙发上坐下,“又惹你哥生气了?”

秋瑀宸微笑着挨在沈默身边,拉过一旁的秋文弨,“弢儿今天告了你几状了,有没有受委屈?”

“祖父偏心。”迟文弢道。

秋瑀宸但笑不语,沈默揶揄道,“你祖父的心不是一直都是偏的吗?”

迟文弢蹭着非璟煜,“非爷爷最疼我。”

非璟煜翘着腿坐在迟念那一侧的沙发扶手上,望着靠在哥哥怀里的文弨,突然觉得时间走得太快了。

骊歌望着秋瑀宸轻笑,随意和沈默聊着天,“大家都宠弢儿,难得瑀宸会记得弨儿委屈。”

秋瑀宸轻轻握了握文弨的手,“哥哥,总是该比弟弟多受些委屈的。”

秋文弨突然觉得心中有一种情绪悄然滋长,他不由得看了一眼父亲,听爷爷说,曾经,因为“长子”和“哥哥”这样沉重的名誉,父亲受过不少苛责和委屈。这个家里的每一个人都宠溺着弥儿,也心疼着会撒娇的文弢。惟有祖父,总是会对自己多一分疼惜,尽管那将成为他心灵深处最柔软的一个角落,却带给他那么清晰的温暖。

秋文弨没有像只邀宠的猫儿一样凑到祖父身边说一些长辈们都很喜欢的讨巧的话,他只是乖乖在身后站着,其实他是真的很爱祖父,因为只有在祖父面前,他不必因为“需要”而做什么说什么,只会用自己希望的方式生活。

秋文弨看着祖父挺直的脊背,看他自然替爷爷将肩头的褶皱理平。爷爷在和文弢说话,全然不在意,那一瞬间,仿佛整个画面都静止下来。秋文弨想,或者,这就是所谓的岁月静好。有一种爱,会随着时间的流逝慢慢浸入你的骨髓里,他贴合着你的血肉皮肤生长,在你存在的每一个地方烙下痕迹。秋文弨不知道刚刚结束了一段感情的自己是不是比往常格外容易伤感些,只是,生活在这样的家庭里,看着祖父和爷爷,父亲和母亲,仿佛爱情这样的字眼变得太过理所当然。他几不可察地叹了口气,骊歌目光微动,仿佛无意识地抬了下手腕。翡翠柔和的亮光蛰疼了秋文弨的眼睛。

秋瑀宸立刻察觉到身后的气息微妙起来,偏过头,“文弨?”

秋文弨摆出一个属于承欢的晚辈的笑容,“我烤了蛋糕,好像快好了。”秋文弨快步去厨房。

沈默正抱着小公主翻着家中的首饰册子,帮她挑配礼服的珍珠项链。一个不经意,二人目光相交,沈默立刻读懂了秋瑀宸的意思,微笑着望向骊歌,“妈,什么时候从佛罗伦萨搬回来?”

骊歌舒展身体,用后背轻轻寻找着沙发靠背,举手投足间带有一种充满格调的优雅和舒闲,“我习惯了。而且,现在有人陪我,也不觉得闷。”

秋瑀宸立刻察觉出母亲的意有所指,目光变得深沉起来。

秋煋并没有发现这个问题的玄机,反是对沈默道,“默默,我们在国外住惯了。其实,现在你和瑀宸也没有什么事,不如一起搬到瑞士去。”

迟文弢一下就扯住了沈默袖子,“爷爷不要走,都去了国外以后哥揍我还有谁拦着啊。”

秋瑀宸站起身,对秋煋道,“小默恐怕舍不得孩子们。”

沈默轻轻点头。

秋瑀宸望着他,“芒果?”

沈默头都没有抬,“嗯。”

陆戠郗看着秋瑀宸走向厨房的方向,突然狠狠踹了秋煋一脚。那种平淡的幸福与深入骨髓的默契,就那么刺痛了他全部的不安。

秋瑀宸一站起来,迟慕瑀和爻安安也立刻起身,秋瑀宸走过他们身边的时候,轻轻按了一下手要他们坐,自己一个人去看秋文弨了。

秋文弨正在挑选盛蛋糕的盘子,秋瑀宸随手点道,“不要缠枝纹样,银丝描边的,嗯,你爷爷还是要芒果口味。”

“祖父。”秋文弨从厨房出来,祖孙二人一前一后地走,站在长长的走廊外。

秋瑀宸率先开口,“有什么难处?”

秋文弨靠着墙壁,“真的没什么,祖父不要担心,文弨可以处理好自己的事。”

“什么事?”秋瑀宸的声音很定。

秋文弨长长吸了口气,“我在欧洲做巡回画展的时候遇到一个女孩,她很聪明,很有才华。”

秋瑀宸立刻沉下脸,“这不该是你困扰的原因。文弨,你太祖母并不是个拘泥的人,家里的任何一个人绝不会因为任何原因,成为你爱情的阻力。”那一年我们

秋文弨低下头,“文弨明白。”

秋瑀宸沉默。

秋文弨有些不敢看祖父的脸。就好像迟大祖父是一个太容易让人崇拜的人一样,祖父身上有一种气质,会让他们这些晚辈不由自主地敬畏,秋文弨咬着唇,“我知道。爷爷曾经对我说过,无论是乔世伯祖和师叔祖,还是他和您,都几乎是用尽了整个人生去追求爱情,而他认为,年轻人不应该把如何让家长接受我爱的人当作是生命的究极难题,因为人生有更多值得我们耗费精力和心血的事。可是祖父——”秋文弨抬起脸,“我有些觉得,自己一辈子也得不到像父亲和母亲,或者您和爷爷那样的爱情。”

“你才十六岁,不要轻易去说一辈子。”秋瑀宸轻轻揉了揉他的头发。

“实际上,我很懦弱。”秋文弨望着祖父,“我很小的时候,就听过父亲和母亲的事。千里追杀,以身相许,他们之间活得像一段传说。”

“能娶到你母亲,是你父亲的福分。”秋瑀宸道,“你母亲是最好的妻子,最好的母亲。”

“是的。”秋文弨点头,“父亲和母亲经历了那么多,他们理应得到现在的幸福。”秋文弨突然有一瞬间的脆弱,“祖父,其实我有时候觉得自己很挫败,甚至根本没有资格作为父亲的儿子。”

秋瑀宸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你的压力太大了。”秋瑀宸望着他,“文弨,爱情是很美好的东西。我和你爷爷得到了这种美好,但是,我们也必然会承认,有这种幸运的人,真的太少了。如果你因为一段爱情否定自己,我会对你很失望。”

秋文弨摇头,“不。我只是太明白,自己有多差劲而已。不止是爱情。”他看着祖父,“其实,尽管祖奶奶,太祖父,陆曾祖父,大祖父,言爷爷,还有祖父爷爷,你们每一个人都那么疼爱我,都给了我很多我不该得到的欣赏和信任,可是我却比任何人都知道,自己差得有多远。至少,我就比不上父亲。”

秋瑀宸点了下头。尽管知道这对于这个一向被称为天才的孩子而言有多残酷,但是,他从来不是个会去编织假象的人。

“父亲在我这个年龄的时候,已经完全掌握了恒河和墓镧,也用自己的生命收获了爱情。而我,却依然只是个毫无建树的继承人而已。每天,沉醉在各种语言的溢美之辞之中,什么天才,只是个懦夫而已。”秋文弨狠狠攥住拳。

秋瑀宸看着他,“文弨,你的确比不上你父亲的坚毅,但是这不是因为你太弱,而是因为你父亲太强。就像文弢不必要因为自己是天才的弟弟而觉得挫败一样,你也不必因为自己是迟慕瑀的儿子而妄自菲薄。”秋瑀宸望着他,“我希望每一个父亲都是儿子的目标,可是,你父亲这个目标太远了,你如果以他为标杆的话,会追逐的很辛苦。”

“我——”

秋瑀宸打断了秋文弨的话,“我来这里,不是想听你的情绪宣泄,告诉我,最直接的原因是什么。”

秋文弨道,“我试图像父亲一样去争取我的爱情。可是,我没有那样的勇气。甚至,我知道只要我要求,祖奶奶根本就不会拒绝我,可是,我却自己主动放弃了这些。”

秋瑀宸蹙眉,“文弨,任何事情从头说起,如果你连这个习惯都没有养成,那我不得不说,慕瑀是个好儿子,好哥哥,但是,他没有成为一个好父亲。”

秋文弨连忙摇头,“不,是因为我——”

“秋,蛋糕好了。”沈默从走廊边过来。

秋瑀宸轻轻拍了拍秋文弨肩膀,“今晚来我房里讲讲你的故事。”而后,快步走到沈默身边,“怎么自己过来?等得久了?”

沈默点头,“嗯。爸妈他们都在,有什么事,先过去吧。”两个人自然而然地牵起手,“在和文弨聊什么?”

秋瑀宸笑,“爱情。”

沈默无奈。

秋瑀宸握紧了他的手,“小默,我从来都那么感激你,让我爱得那么义无反顾,没有遗憾。”

沈默抽回手,“秋,咱们都是有孙子的人了。有些话,十七岁的时候说说就行了。”

秋瑀宸笑,“你听够了吗?我怎么觉得还没怎么说呢。”

沈默轻轻踩了下他脚,碾三跺四,却没有踩痛,“蛋糕已经送上来了,你去分成六块,我懒得咬。”

秋瑀宸贴着他面颊,“好。”也不见你比十七岁的时候变得更勤快。

作者有话要说: 其实有点后悔写这一段啊,我和你们一样,不知道五十岁的秋秋默默是什么样

他们在我的心里,就是永远永远的十七岁啊

但是,不管是多少岁,他们都是很相爱很相爱的,只是那种轰轰烈烈的爱情,会沉淀下来,彼此成为对方生命中的一部分吧

或者到了那个时候,所有的爱情都变成了亲情,但是在我的脑子里,秋秋默默到了一百岁都还是甜蜜蜜的

小默都会因为秋秋说了讨厌的情话而踩他的脚

我写这章的时候,一直在想,秋秋默默现在是什么样子呢

想不出,反正一定是很幸福很幸福的样子就对了

叛逆者15

秋瑀宸和沈默携手进来的时候,骊歌正吩咐佣人给大家分蛋糕,迟文弢从来不吃甜点,佣人也没有拿给他,倒是陆戠郗摇手摇得像蛋糕有毒似的,“文弨烤得?我不吃!”

骊歌微笑,“你确定?文弨的手艺很好呢。”

“你骗鬼去吧!”说着还将蛋糕盘子往秋煋那推了推,“多吃点,多吃点。”又对女佣比划,“都给他!”

秋文弨从另一侧走过来,站在骊歌身后,“多加一点Jerez,您的还在烤。”

陆戠郗看秋瑀宸帮沈默切芒果蛋糕,又用蝴蝶叉子帮他分出来,叫道,“默默不要吃。”

沈默有些疑惑,秋瑀宸就着他手上的叉子尝了一小口,对沈默点了点头,于是沈默吃了一大口,挺好吃的啊。沈默看了一眼陆戠郗,“二哥,你在鬼叫什么,这是文弨烤得啊!什么叫天才你知不知道!”

陆戠郗喝了一大口果汁,“默默你学坏了,和你妈一起蒙我。放心,我陆戠郗不会上第二次当。”想到当年亲信了秋文弨的天才之名,真的以为他无所不能,吃了他笑眯眯端出来的芝士蛋糕,连着吐了两个晚上的惨痛经验,陆戠郗决定,坚决不上当。

骊歌悠闲地靠着沙发,“你上一次吃文弨做得点心还是十年前吧。果然人是越老越顽固,戠郗,要知道人总是在不断成长中进步的。”

陆戠郗又喝了一口茶,“我比任何人都相信天赋。样样比人强,老天爷不会那么眷顾他的。西点是他的死穴。”

“十年前?”迟文弢突然觉得不对。

秋文弨像是不想提起这件事,“我这次回来,顺便去了姑丈的酒庄,带回来两瓶相当棒的波尔多红,陆太翁要不要试试?”

“等等。”迟文弢望着陆戠郗,“您只吃过一次哥哥做的蛋糕?”

陆戠郗不明所以,“当然!那么难吃的东西,谁还会吃第二次?”

“那就是说,您吃的那一次,就是哥哥第一次做。”迟文弢道。

“废话。谁叫你祖奶奶没事跟我吹嘘他这个天才曾孙,什么只需要对着菜谱看一眼,就能做出媲美一流大厨的口感。还居心叵测地邀请我来试一试。太阴险了,真不愧是他教出来的,端出来的时候那叫个漂亮,味道闻起来那是个香,吃一口,能让你记一辈子!”陆戠郗恶狠狠地瞪了骊歌一眼,他现在都认定是骊歌伙同秋文弨作弄他。

迟文弢突然端起手上的蛋糕,一个饿虎扑食,全都齁在陆戠郗脸上。

迟慕瑀呵斥道,“文弢,干什么!”

迟文弢跳到陆戠郗膝头捏住他鼻子,“你骗我!你明明跟我说,特别特别特别好吃!”小孩攥着拳头,“什么嘛!难怪我怎么求哥哥都不肯给我做!我还因为这个——”他陡然住口。他分明记得那一年自己才三岁,兴致勃勃地等着哥哥烤蛋糕给他吃,还特意为了吃哥哥烤的蛋糕留着肚子不好好吃晚饭,被爸爸揍了一顿小屁股。可是哥哥烤好之后,却宁愿全部扔掉也不给他。他心里难过极了,觉得哥哥一点也不喜欢自己了。正好碰到陆太翁,手上端着一块蛋糕在旋转扶梯上晃悠。迟文弢问他蛋糕好吃吗。陆太翁说简直太棒了,一辈子都没吃过的美味。还特地又舔了一口蛋糕上的奶酪,掐着他的脸逗他,“不给你,就是不给你吃。”然后就当着他的面,把那最后一块蛋糕吃光光。

三岁的迟文弢饿着肚子可怜兮兮的,想着哥哥再也不疼自己了,抱着枕头哭得睡着了。后来的一年,蛋糕几乎都成了他的心病。哥哥明明那么疼自己的,却怎么样求也不肯给自己做,等到了自己过四岁生日的时候,哥哥真的端出了亲手做的生日蛋糕哄他吃,迟文弢却恶狠狠地打翻了,并且发誓,以后再也不吃甜点了。当天的宴会来了很多人,自己闹着脾气被爸爸胖揍一顿,小孩却满脑子都是一年前厨房里那些被倒掉的漂漂亮亮的蛋糕,就连今天的哥哥也变得讨厌了。

迟文弢跪在陆戠郗腿上回过头看秋文弨,“哥哥是因为知道蛋糕很难吃才不肯给我做的,对吗?”

秋文弨笑了下,“是吗?我都忘了。”

骊歌微微一笑,“十年前吗?原来如此。”

“什么?”迟文弢追问。

“没有啊。”秋文弨难得会不好意思。

骊歌道,“我只记得文弨六岁的时候,每天半夜都会起来,去努力地学怎么做甜点。手上偶尔会被烫伤,明明已经注意了,还是会关节发炎。”

迟文弢一下子就难过起来,年幼的他发脾气的时候总是会对着哥哥大吼,“天才什么的最讨厌了!你根本就不知道我们这些平凡人要做好一件事需要多努力!”那时候,哥哥总是会揉着他脑袋温柔地看着他,很认真地对他说,“我也有很努力很努力就是做不好的事啊,但是我相信,只要坚持,一切付出就都会有回报。”他十几年的生命里,一直以为这样的话是天才对所谓的平庸人类的俯视众生的泛仁慈安慰,如今,回想起记忆中哥哥手上被烫伤的痕迹,忽然觉得自己实在是个太差劲的弟弟。甚至还因为这样的小任性,以后都不吃蛋糕了。难道在这些年里,哥哥就是一直这样承受着自己的误会吗?

“你为什么不说!”迟文弢看秋文弨。

秋文弨笑了下,“因为在小小的弢儿眼里,哥哥是无所不能的啊。”

“那你的手?你的手是因为熬夜为我做蛋糕才关节发炎的吗?”六岁就承担了超过负荷的训练任务,并且还要每天熬夜去学自己根本不擅长的事。哥哥的手到现在还没有完全好,每逢阴雨天都会疼。

“没有。”

“你骗人!”

秋文弨一阵尴尬。

就在这种凝重的不知道该怎么打破僵局的气氛里,迟念突然开口,“弢!”他指了指张开双臂被迟文弢推得几乎半仰在沙发上的陆戠郗,“你是不是先下来!”

“就是!压死我了!”陆戠郗道。

迟文弢一阵尴尬,从陆戠郗腿上跳下来,沈默连忙递上抽纸,让陆二叔擦一擦被糊了一脸蛋糕的脸。

“胡闹!”迟慕瑀看了一眼迟文弢。

迟念看了一眼秋文弨,“确实胡闹!一句话能说清楚的事,至于这么挨十年!跟你祖父一样,特享受这种被人误解默默付出的悲壮感是吧。”

“不许骂我哥!”迟文弢护着哥哥。

“弢儿——”秋文弨像是想说什么。

“哥哥,哥哥,你教我打网球好不好?”那一年,秋文弨成了全美少年网球公开赛的冠军。

“哥哥,哥哥,我最喜欢吃你做的菜。”于是,秋文弨在繁重的课业下,又坚持修了营养学。

“哥哥,我的病是不是永远也不会好?”所以,学医成了他一生职业的唯一选择。

“什么嘛!你根本不知道活在天才的阴影下有多痛苦!因为你一辈子也不会有一个天才哥哥!”就因为不小心听到了弟弟随口的一句抱怨,刚刚十二岁的他打起背包远赴美国。我走了,你就不会只被称作是天才的弟弟。

迟文弢瞪着哥哥,“我讨厌你!” 为我学医,为我学网球,从小为我遮风挡雨,我却将这一切都当做理所当然,认为你做什么都很容易。什么天才?你真的知道我要的是什么吗?哥哥什么的,难道就是因为弟弟的一句任性发脾气就可以一走了之吗?你以为什么都顺着我就是为我好吗?那我闯祸的时候你怎么不顺着我还要揍我的屁股!这算什么哥哥嘛!迟文弢一下子就跑上了楼,屁股上的伤抽得肌肉一阵疼痛,一瘸一拐的。

“弢儿!”秋文弨似乎是想追上去。如何驯服你的龙

“你坐下。”非璟煜突然开口。

“非爷爷——”无所不能的天才第一次手足无措。

“有时候,弟弟是会这样的。让他冷静下来,一个人想一想。”非璟煜看着秋文弨。

沈默突然瞥了秋瑀宸一眼,秋瑀宸莫名的开始心虚。迟念端起桌上的蛋糕舀了一口,对陆戠郗道,“尝一下呗。人家都日日苦练做到关节发炎了,总不能还毒死你!”

陆戠郗却一下子站起来。

“戠郗?”秋煋有些恐慌。

“洗脸!”陆戠郗恶狠狠地咬着牙走了。肯定是今天出门没烧香,好端端的搞一出兄弟的十年恩怨,怎么还变成始作俑者了。我早都不记得这件事了。

骊歌轻轻晃了晃腕上的镯子,“所以,有话就应该说出来啊。”

秋文弨第一次有些局促,居然露出了一个绝对不属于天才的憨厚笑容,“其实只有做甜点比较难一点,其他的,都很容易。”

非璟煜伸了个懒腰,“知道你是天才,干什么都一学就会,不用强调了。”

沈默对秋文弨招了招手,“弨儿,有什么话不要闷在心里。说出来,其实事情容易解决得多。”

秋文弨听出爷爷是另有所指,但总不好在这里讲自己的感情纠葛,便也只是点了下头。

于是,大家坐在一处又说些闲话,索性不提刚才的小风波。

秋文弨估摸着时间,“我去看下蛋糕。”

骊歌等他端出来,果然闻到一股酒香,“去拿一块给弢儿尝尝。”

“他身上有伤。”秋文弨道。

骊歌笑道,“这一点酒也算?”

秋文弨于是细心切了两种口味的,盛在精致的骨瓷碟子里,才要向楼上走,却突然觉得背后起了一阵风,他低头堪堪避过,就见是刚洗了脸回来的陆戠郗,陆戠郗一脚没踹到秋文弨屁股再来一脚,秋文弨一手平平托着蛋糕,另一只手将他腿架过去。陆戠郗笑道,“功夫不错啊!”

骊歌一脸得意,“自然。他十五招打断了Alighiero第三护卫的肋骨。”

“阿里杰罗?”陆戠郗偏过头想这人是谁,而后问道,“教父?”

骊歌点头。

非璟煜道,“那个意大利人我认识,非常能打。”他说完便看着秋文弨,“有没有兴趣过两招?”

骊歌笑,“他未必输给你。”

“是吗?”非璟煜不置可否。

骊歌道,“我知道你跟了迟念十几年,不过,天才就是天才。”

“师父。”比之自家师父对自己时时挂在嘴边的吹捧,秋文弨在自家这些各个不好相与的长辈面前,还是比较低调的。

非璟煜如今的性子不像从前那么急了,只是一笑。陆戠郗倒是看热闹不嫌事大,“谁强谁弱,那要打过才知道。我买小非。”说着捅秋煋,“你呢?”

秋煋虽然是自家的曾孙子咋看咋好,又知道骊歌这个女人在调敎徒弟上的确很有本事。但非璟煜这十来年的进步非同小可,毕竟武功这种事,年纪大一点还是占便宜的,索性道,“文弨还有很多空间。”言下之意,如果现在要比,还是看好非璟煜了。

骊歌扎了一口蛋糕,“你大可不必那么为难。东方之子,难道只是叫出来好听的吗?今年三月,我亲自和他比过。他现在的功力,不输给三十岁时的熳汐。”

听母亲如此说,连秋瑀宸都有些感叹,果然是天才了。乔熳汐三十岁之时,功夫早已大成,文弨现在才十六岁,竟然已经这么厉害了。难怪能在十五招之内打赢教父的第三护卫。

倒是迟慕瑀,略略皱了皱眉,看着儿子道,“你一出手就打断别人的肋骨?”

秋文弨听父亲问得郑重,倒也是谨慎答了,“没有,只是我那时候还没有完全领会师父教导的精髓,力道控制的不太好。再加上,他太厉害了,如果我不这么做的话,没办法在百招之内赢他。您知道,西方人,和我们的格斗方式不一样。”

迟慕瑀点了下头。

骊歌饶有兴味地看着迟慕瑀,“他现在不错了。你有空,指点一下?”迟慕瑀身兼几家之长,爻老大甚至说过,他现在恐怕是当世第一人。

秋文弨倒是很谨慎,“文弨并不敢。我只希望再苦练两年,能接到父亲五十招就好了。”

骊歌轻轻拍了拍秋文弨的手,“不要妄自菲薄。你如今进境神速,现在恐怕已臻幻境,应该能接到你父亲八十招了。”

“你到了幻境?”迟慕瑀倒是有了些兴趣。

秋文弨点头,“刚刚入门。”

迟念长叹一声,“这个年纪,已经很了不起了。”

骊歌轻笑,“怎么样?若是发挥得出,恐怕,能接到七十五招。”

“一百招。”迟慕瑀道。

骊歌脸色陡然一变。

爻安安微笑,“慕瑀前几日刚突破瓶颈,文弨要追他,恐怕更难了。”武学一道,若是真到了百尺竿头,想要更进一步,恐怕真的难如登天。

骊歌长长舒了一口气,“太不可思议了。”她回头笑望秋文弨,“看来,你的儿女私情又该放一放了。”

“是。”秋文弨点头,神色说不出的凝重。

迟慕瑀倒是觉得没必要这么执着,但孩子正是成长的时候,不能让他松懈才好,于是鼓励他道,“好好练吧。等你能接到我六十招,我就把父亲的一字诀教给你。”

“是!”秋文弨一下就兴奋起来了。他从小跟着骊歌,性子好像更像乔熳汐一些,和迟念也不像迟文弢那么投缘。他一向知道大祖父的功夫深不可测,可是,迟念却从来没有教过他。又因为迟念的武功和骊歌是两个路数,他若功力未到反而学不了,迟慕瑀教他的也只是自己摸索出来的法门,迟念的功夫就没有传授过。但哪个男孩子不会向往迟念那般的自在和洒脱呢?今天得了父亲的话,大祖父竟然也没有反对。一向只会微笑的秋文弨也难免让自己多露出几颗牙齿。爻安安看到这个向来连撒娇都规矩得无可挑剔的大儿子难得的喜形于色,也不免高兴起来。

迟慕瑀拍拍儿子肩膀,“武学一道,贵在持之以恒,不要急于求成。三年之内,我的话都有效。”

骊歌道,“慕瑀,你太小看天才了。”

迟慕瑀笑道,“那可不一定。他的武功走得是先发制人,精准狠辣的路子。一出手就封住别人的退路,叫人防不胜防。可是,他又不敢打断我的肋骨。恐怕,十成的功力就只剩下七八分了。”

迟慕瑀才说到这里,就看到楼上迟文弢抱着楼梯扶手发呆,“哥!十五招打断黑手党的肋骨,你居然,用这样的手打我的屁股!”

陆戠郗早看到他趴在楼梯上捂着屁股听得出神,如今再也忍不住,一下就笑出来,“快滚下来吧!赶紧吃一口蛋糕,要不然,人家一出拳,再打断你的牙!”

叛逆者16

迟文弢不好意思地下楼来,看着陆戠郗还有些难为情的样子。刚才把蛋糕扣到了陆太翁的脸上,好像爸爸的脸色很难看啊。

迟慕瑀似乎是不经意地抬头扫了他一眼,小孩吓得向后退了一步,脚跟撞到楼梯差点绊一跤。爻老大招了招手,“算了慕瑀,别和孩子计较。”

“弢儿都被宠坏了呢。”爻安安笑道。

迟文弢目光有点躲闪,刚刚才跟哥哥发了脾气,有些不好意思现在就上来说话。秋文弨端了蛋糕给他,小孩还是不敢和哥哥目光相交,小公主张着手臂笑闹,“我也要。”

于是,秋文弨便抱着妹妹给他喂蛋糕了。

一大家人闲话,不过是些寻常的话题,骊歌坐了一会儿便觉得累了,索性起身上楼去。秋文弨跟着她进了门,骊歌看着他,“你今天心情不好吗?”

“没有。”秋文弨道。

骊歌褪下了镯子,将身体陷进布衣沙发里。秋文弨道,“师父戴翡翠也很好看。”

骊歌微微勾起了唇角,“不要顾左右而言他。”

秋文弨低下头,“我们只是普通朋友。”

骊歌用拇指和食指捻起了镯子,对着灯光,通翠地叫人不敢眨眼,“第一次见普通朋友的长辈,至于送这么重的礼吗?”

秋文弨微微蹙了下眉,“那是个意外,如果让师父不快的话,文弨愿意领罪。”

骊歌静静地盯着他脸,秋文弨毫不退让。

那还是三个月前,秋文弨在欧洲的巡回画展到了佛罗伦萨那一站,那一天,聂慎儿说有一些关于油画的问题要和他沟通,于是秋文弨顺便请她吃晚饭。正巧,骊歌当时就在那家酒店,秋文弨接到传讯,郑重地向聂慎儿道歉,提出要提前退席。作为尚在暧昧期的朋友,聂慎儿便顺口提出要见一见他在佛罗伦萨的长辈。秋文弨起初是拒绝的,却没想到她很坚持。其实,他带聂慎儿见过弢儿和弥儿,便是有向家人坦白的意图的,只是并没有这么快的节奏罢了。正巧骊歌也不抗拒和曾孙的朋友共进晚餐,索性邀请聂慎儿上楼来。秋文弨一直以为,这一次见面不过是一个普通的巧合,可是,当聂慎儿送出那只福禄寿禧的镯子之后,他才确定这是一场多么荒谬的见面。

骊歌究竟是久经人世,即使被对方杀了个措手不及却依然淡然如初,她并没有故意去推辞这份“完美”的礼物,只是在一场闲聊中不动声色地谈到了聂慎儿的兴趣和专业,“原来聂小姐对文艺复兴时期的作品这么有研究,不知道有没有兴趣看看我的画室。”聂慎儿欣然同意。

晚餐之后,司机和两个随侍带聂慎儿去参观骊歌的画室,聂慎儿起初以为,她要去的真的是一间画室,可车行了将近一小时,在她眼前的却是一座私人美术馆。踏进美术馆的第一步,聂慎儿就惊呆了。骊歌的收藏太过丰富,甚至,许多在教科书上被注明“散佚”或“失传”的作品,在这里都只是普通的展品罢了。

随侍的态度很恭敬,“圣母说,聂小姐不必客气,喜欢什么,务必吩咐我们做好处理,一并送到您的府上。”

聂慎儿第一次在如此得体的笑容下感到羞愧,这里最不起眼的一幅古画,价值都远远超过她送的镯子。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离开美术馆的,只知道,在她愚蠢的决定之后,她和秋文弨的距离越来越远了。

“这位聂小姐很有意思。”骊歌淡淡道。

秋文弨沉默。骊歌就像任何一个喜欢揶揄孙子的老祖母一样,“女朋友?”

“不。”越是聪明的男人,越不喜欢自作聪明的女人。

骊歌微笑,“那就最好。”也就是那一天,骊歌说了一句让秋文弨坚定决心的话,“王谢之女尚不肯屈尊下嫁于侯景之门,何况咱们。”

早知道祖奶奶不会看得起慎儿的出身,今日一见,果然如此。

“文弨明白了。”

聂慎儿回到宿舍的时候,有些失魂落魄。果然,晚上她亲自打了电话向秋文弨道歉,“抱歉文弨,我没有经过你的同意,就送了礼物给祖奶奶。”

秋文弨的态度是一贯的谦和有礼,只是,温和疏离的不像恋人,“礼物很贵重,谢谢费心。聂小姐,希望,你挑到了中意的画。”

聂慎儿的心突然冷下来,“文弨,我——”

电话那头的秋文弨在等待,即使隔着手机,却依然是一副世家公子的良好修养,绝没有丝毫催促和不耐。妃本轻狂之无良王爷

聂慎儿重新措辞,“对不起。明天我去展览馆找你,亲自向你解释。”

“不好意思,明天大概不可以。你今天提出的意见我很重视,你很懂得我的作品,以后有机会希望能够再联络。”秋文弨拒绝的无懈可击。

“文弨——”

“抱歉,我还有点事。”他很含蓄,可是立场鲜明。

“那,拜拜。”聂慎儿扣了电话,眼泪失控地滚下来,吓坏了她的室友。

“怎么了?”她是太坚强的女孩,在意大利求学的三年,从来没有流过一滴泪。

聂慎儿笑笑,“失恋了。”

“不是吧。”她的室友太吃惊,“还有谁能让你失恋?”而后,那女孩陡然恍悟,“那个——完美无缺的东方之子?”

聂慎儿沉默。

“为什么?你们不是最近一直都相处地很好。他不是从来都对你特别温柔,你前一阵子才回国去了他家,还见了他弟弟妹妹。我以为你们门当户对,说不定一毕业就结婚的。”室友震惊了。

“门当户对?!”聂慎儿第一次开始激动。

“难道不是吗?要是搁清朝,你怎么说也算一和硕格格。”聂慎儿的室友是知道她的家世的,五百家族中的核心成员,一点也不夸张的中国公主,“秋家不是从商的吗?娶了你,对他们的家族企业也好啊。论出身,论长相,论才华,他凭什么挑你?”

聂慎儿攥紧了右手,她一辈子也没有这么激动过,“他的祖辈是世代传家的清贵,我的祖辈,却是泥腿子闹革命的!我们两个,又怎么算是门当户对!”

秋文弨望着骊歌,“太祖母,我重新替您挑一只镯子吧。”

骊歌听他不叫师父,可知说得是家事,“怎么,舍不得我戴?”

“聂小姐她并不知道我们的习惯,所以——”秋文弨有些吞吐。

骊歌看他,“我觉得没什么,翡翠,偶尔玩一玩也没什么不好。这镯子不错,她挑得很用心。这种出身,才第三代,能有这样的品味,很难得了。”

“您不是不喜欢她吗?”秋文弨道。

骊歌突然抬起头,“我喜不喜欢她,不重要,重要的是,你喜不喜欢她。”

秋文弨一愣,“您不是说过,王谢之女商不肯降于侯景之门。”他似乎是顿了一下,“更何况,我们也没必要和某一个政权靠得太近。”

骊歌点头,“的确。朝代更替,其兴也勃焉,其亡也忽焉。贴得太紧,固然能够盛极一时,却不是长久之计。陆、骊、秋、乔、钟离,五大世家,千余年来屹立不倒,没有一个是走政治投机的路子。我们追求的不是身死之后盖国(旗)的荣耀,所以,也没必要上赶着娶个公主,做上驸马奢望飞黄腾达。乔家一个千年的大族,如今到了慕宸这一脉,几乎,算是完全废了。等你二叔不在了,乔家恐怕就要从五大世家里消失了。当权者未必看我们这些旧家族顺眼,否则,乔家当年也不会败落的那么快。你大师兄和文禹落成婚,当局不知有多少人额冠相庆,不是他们开明,而是,他们不希望一个拥有历史的大族再重新站起来。”

“文弨明白。”秋文弨点头,“我知道自己需要的是一个什么样的妻子。更何况,就像师父说的,我现在的武功,还差得太远了。事业未成,何以家为。”

骊歌浅浅打了个呵欠,不得不说,岁月给了这个女人太多的眷顾,她连犯困都是优雅的,“你想清楚了,就最好。去你祖父那里,我想,他等你的解释,也等得很久了。”

叛逆者17

“进来。”大概是知道秋文弨一定会来,秋瑀宸并没有忙别的事。如今他和沈默的日子恐怕是比神仙还惬意,每天不是散步就是种花,提前步入享受生活的状态,或者说,自从有了沈默在身边,一切都是享受。

“祖父,爷爷。”秋文弨打了招呼就自己坐下,毕竟是从小被祖辈们捧在手心里疼到大的,他在秋瑀宸面前并不拘谨。

“从你祖奶奶那过来的?”沈默问。

“嗯。”秋文弨点头,又重新站起来,“祖奶奶说要我——”

秋瑀宸和沈默也站了起来。秋文弨道,“祖奶奶说也许祖父有训示,所以要我过来。”

沈默笑了,“训示谈不上了,就是和你聊聊。坐吧。”

秋文弨这才又坐下。沈默随手推了坚果碟子过去,而后用眼神示意秋瑀宸要碧根果,奶油口味的。秋瑀宸捏碎了壳,帮他拆出一个完整的,又分成四瓣才放在他眼前的小碟子里。

秋文弨自己剥了个香榧子,而后才道,“听弥儿说,爷爷最近都很少过来。”

“实在没什么可去的地方了,和你祖父去试着攀了下乔戈里峰。”沈默笑道。十年前就将全部的工作都丢给了迟慕瑀,秋瑀宸和沈默几乎踏遍了整个世界。

秋瑀宸在一边沏茶,秋文弨闻出是菩提子茶,知道是给自己的,连忙起身接了。沈默笑道,“急什么,先焖着。”

秋文弨笑道,“要祖父担心了。”

“你的关节现在怎么样?”秋瑀宸问。

“好多了。其实,师叔祖都说没什么大碍,就是祖奶奶太担心了。”秋文弨道。

“最近好像没有看到你的作品。”沈默道。

秋文弨点头,“嗯,我拿到学位之后就去了加州,一直忙着做实验,焦头烂额的。说起来真惭愧,当时还信誓旦旦的对劳威尔说艺术是伴随终生的东西,无论我选择了什么专业,都不会放弃画画。可是真正开始做研究,才意识到自己差得太远了。人类的科学发达到可以轻易毁灭一座城市,却无法治愈一个小小的心脏病。我们对破坏力的追求远远比拯救一个生命积极的多。”

沈默笑了,“这像是哲学家或者社会学家才会关心的问题。与艺术和医学都无关。”

秋瑀宸只是道,“不要好高骛远,不要操之过急。”

“嗯。”秋文弨笑了,“我知道的。只是,想到祖父和爷爷在父亲那个年纪的时候就可以携手周游天下,可是因为我这个不争气又任性的儿子,父亲还要继续劳碌。”

“慕瑀是个好父亲,他会义无反顾地支持你的任性。”秋瑀宸看他,“文弨,能找到值得用一生去追求的目标是一件非常幸运的事,让你的心更大一点。”

“我明白。”秋文弨其实一直明白祖父对他的期许,医学或者可以是你的理想,然后,把它当成是事业去追求,但是,不要将自己局限起来。文弢的病可以是你努力的动力,但不能是你执着的理由,如果仅仅只是怀着做一个合格的哥哥的心理却搭上自己的一生,这样的代价太沉重,无论是你自己或者文弢都承受不起。

沈默笑看秋瑀宸,“文弨长大了,他会去实践他最初的梦想和诺言,这没什么不好。不要总是那么严肃,每次见面都谈这么大的话题。怎么样,从芝加哥搬到加州,还习惯吗?”

“意大利,北美,中国,几乎每个月都是飞大半个地球,这样看起来,好像也不觉得自己又换了个地方。”秋文弨笑。

“有没有什么美妙的邂逅?”沈默揶揄他。

秋文弨摇头,“自从师父送了我一架湾流,连空姐都邂逅不到了。”

沈默看他一脸无奈,笑道,“会吗?我前一阵子还听小公主说你带了一个女孩儿回家。”果然,说到重点了。

秋文弨打量了下秋瑀宸脸色,而后道,“一起画画的朋友而已。”

秋瑀宸看他,“是决定要退回到朋友的位置?”

秋文弨也没什么可瞒着祖父的,“嗯,怎么说——突然觉得不太合适。”

“原因呢?”秋瑀宸问。

“没什么原因,感觉一下子没有了。”即使被称为天才,在恋爱上,也是一个追随感觉的孩子。

沈默插了一句,“文弨,祖奶奶既然亲自戴了那只镯子给你看,事情其实并不是那么不可挽回。”

秋文弨连忙摇头,“不是的,爷爷。和祖奶奶没有关系。祖奶奶一向很信任我,知道我会为自己的将来负责,如果我真的喜欢谁,她不会阻挠的。只是我突然间发现,我们不适合而已。”

沈默看了秋瑀宸一眼,“果然,我说是我们小人之心了。妈那么疼文弨,不会舍得让他失望的。”

秋瑀宸在喉间随意应了一声。秋文弨站了起来,“祖父,爷爷。因为我的事让你们担心了。”

沈默笑了,“在说什么傻话?我和你爷爷能有一点担心的事才是幸福,整天游山玩水,日子都过傻了。”

秋文弨心向往之,“恐怕只有像祖父和爷爷一样,经过了那么多的波折之后,才能享受这种平淡。繁华落尽见真淳,得到幸福的时候也不会觉得惊慌失措。”秋文弨似有所悟,“也许,这就是经得起考验的感情吧。”

秋瑀宸听他掀开了茶盅,“十五六岁,最好的年纪,别这么老气横秋的。”

秋文弨笑,“咱们家的孩子都早熟。我听说,爷爷遇到祖父的时候也才十六岁,我爸遇到我妈的时候才十七岁。”

沈默笑,“感情的事情一切都是自然而然的,哪里能像做训练一样给自己定目标呢?我刚见到你祖父的时候根本想不到以后会和这个人在一起一辈子。那时候——”沈默笑了,“他在我眼里就像一个长辈。”

秋瑀宸嘴角抽了下,“长辈?没听你说过。”

沈默道,“十七岁的篮球教练,阴险地用一纸邀请函把我骗来Z中,却安排在二队,一见面就罚了六百个深蹲,天天被练得躺下就不想看见明天的太阳。那时候,最好的美梦就是揍你一顿,看什么时候轮到我欺负你。”

秋瑀宸笑,“那你的梦挺灵啊。”

秋文弨看着祖父和爷爷开玩笑,一下子就觉得心里空空的。是不是因为他身边的爱情都太过美好,所以,才会让自己对感情的期许太高了呢。聂小姐不是不好,只是,不适合。他承认,自己是一个自私的人,他需要的女人要像自己的母亲,坚强,独立,温柔似水,外和内刚。他不喜欢强势的女人,他本以为聂慎儿是一只带刺的蔷薇,形体直立,鲜艳欲滴,攀援蔓生而存,花期过后,萼片自然脱落。谁想到,她却是一株单生的玫瑰。玫瑰也没什么不好,芳香更浓郁,花谢后萼片也不会脱落。他相信,聂慎儿以后也许会成为一个精彩的女人,可是,他需要的不是一个精彩的女人,而是一个温柔和顺的妻子,一个贤惠明理的母亲。既然如此,就祝福她吧,希望她能有一份更美好的感情。秋文弨觉得有些悲哀,他是多么盼望自己的爱情也能如祖父,父亲一样,只有情之所至,义无反顾,而没有这么多的设想和算计。可是,他做不到。或者将来,他也会执某人之手,静静偕老,举案齐眉相敬如宾,可是,却不会拥有那种理所当然的平淡幸福。

“在想什么?”沈默看他。

“在想,我远没有祖父和父亲那么勇敢,不敢为一段感情去付出什么。”秋文弨道。

沈默笑而不语,两个人静静在下面握住了手。秋瑀宸道,“文弨,不要妄自菲薄。不是你不够勇敢,而是你没有碰到那个值得去付出一切无怨无悔的人。感情需要的不是牺牲,当你去考虑一件事情应该不应该做的时候,也同时意味着,那并不是最终的目标。因为当你真正遇到那个人的时候,那些不是付出,不是勇气,更不是选择,只是你的心告诉你自己,如果没有他,你就不是真正活着。”冷雨晴空

沈默接上一句,“但是,当你走过那些岁月,那个人成为你生命的一部分,你也会觉得,有了他,你可以安心死去。其实,感情没有那么多理所当然的,即使我和你祖父也在患得患失,今年我们在登乔戈里峰,一个登山队的小女孩不小心滑了一下,我扶住他,你祖父紧紧地攥着我,然后我们就笑了。年轻的时候,什么都不怕,仿佛为了在一起,可以付出生命也不可惜。等老了,才会发现,我们那么怕彼此离去。珍惜吧,文弨,因为有期许,所以才想珍惜。想想你生命里那些不能放手的人和事,你就会发现,这个世界待你不薄。”

“我会好好去想的。”秋文弨喝了一口茶,“每次迷茫的时候,和爷爷们聊聊天,就会觉得轻松许多。”

“人生是你自己的,好好把握。还有,弢儿很不开心你离开家呢,自己考虑一下吧。”沈默对晚辈永远都是温和的鼓励和绝对尊重的期待,这些孩子们有心里话也乐意和他说。

“嗯,我会考虑的。”秋文弨点头。

“要么,就一辈子别让他知道,要么,就和他说清楚。不要做自以为对别人好的事。不是忠告,是你祖父的失败的教训。”秋瑀宸谆谆教导。

“是。文弨会记住。”秋文弨端起了桌上的菩提子茶,“我带走了,不打扰祖父和爷爷。”

“嗯。”等秋文弨关上门,沈默笑着踩了秋瑀宸一脚,“什么叫要么一辈子别让他知道。怎么,你还有什么事瞒着我?”

秋瑀宸笑,“每天和一个人朝夕相对,想瞒着他一件事一辈子,谈何容易。”

“所以呢?”沈默等着他的话。

“所以,只好事事坦白,开诚布公了。”秋瑀宸帮沈默续水,“坚果吃多了嘴里会苦——”

“嗯。”沈默接了茶水,秋瑀宸叹息一声,“我到四十岁才明白的事情,让孩子现在去理解,太难了。”

“哥。”迟文弢抱着蛋糕,还是有些不好意思。

“药草煮好了,趴一下。”秋文弨仿佛完全没看到他吃得满脸奶油。

“哦。”迟文弢去抽抽纸,秋文弨用手帕替他擦干净嘴角,“小猫儿似的。”

“哥,你别生我的气。”小孩还是很乖巧的。

“我没有生你的气,我只是怪我自己,太闷了。父亲那么洒脱的人,我一点儿也没学到。难怪大祖父不喜欢我。”秋文弨道。

“哪有,迟大哥经常跟我夸哥哥呢,说哥哥像祖父。”小孩吸着鼻子,“你们都说爸多大气多洒脱,我怎么就看不出来。他就是电影里的那种自以为特开明的父母,我最讨厌他那种好像一切尽在掌握的样子,好了不起似的。”小孩听话的重点总是和大人不一样的。

秋文弨无奈,“就你话多。裤子才脱了,又想挨巴掌是不是?”

迟文弢偏过头,“哥,你别走行不行。只要你不走,我愿意天天挨巴掌。”

秋文弨将药包替他敷在臀上,“你这是金屁股啊,好像很稀罕打你似的。”

迟文弢调皮道,“不稀罕吗?我感觉哥每次揍我的时候可享受了。”他说到这里语气突然郑重起来,“哥,我知道你毕业了。回来吧。再说了,你在国外那么厉害,说起来谁都知道,我还是天才的弟弟啊。哦!”屁股上疼了一下。

秋文弨揉揉弟弟的脑袋,“小弢,学医是我的理想,我现在有了很好的机会,所以,暂时不想放弃。”看到弟弟的眸子瞬间黯然下来,秋文弨也心疼了,“不要自责,也不要觉得,是我在背负你的人生。我承认,从前,我是因为想替你治病才决定学医的。可是,我学了这么多年,自己也发现了这件事的价值。”

他望着弟弟眸子,“你知道吗?我曾经很自责,没有读商科,承担家业,为父亲分忧。可是,师父的一句话打动了我。”

迟文弢也开始认真得听起来。

秋文弨笑了笑,“你们是不是总觉得,祖奶奶活得太戏剧了?”他说到这里,好像觉得不好编排长辈,却又忍不住和自己弟弟说说悄悄话,“我有时候也这么觉得。”

迟文弨连连点头,“就是就是。太可怕了,演歌剧似的。”小孩一激动,屁股上的腰包差点掉下来。

秋文弨连忙伸手按住,小孩疼得又是一叫。

秋文弨正色道,“可是,我却知道,祖奶奶只是因为心里太苦了。她好像是得到了一切的东西,地位,权势,甚至,每一个女人都不敢奢望的不老青春。但是,她活得很孤独。这和大祖父那种高邈的寂寞不一样,大祖父虽然是一个人,可是他活得不空虚。祖奶奶到底是一个女人,太祖父和陆太翁又是那样,她看似通达,其实心里的苦又有谁能知道呢?我愿意哄着她,她也知道我是哄着她,女人,总是需要人疼的,不管什么年纪都一样。”

迟文弢托着下巴,“是吗?这样想,好像挺可怜的。祖父,叔叔他们好像很尊重她,但是都并不是特别亲近的样子呢。就连乔世伯祖,祖奶奶都不让他去意大利陪她一起住呢。”

“祖奶奶是很要强的人,她活得太通透,也明白,什么样的生活对晚辈是好的。她其实是最疼我们的人,她做任何事都在为我们着想。只是,她太强大了,我们就忽略了她的牺牲。你知道吗?当我决定学医的时候,心里很难过。好像,父亲的脚步自己一辈子也无法追随了一样。那时候,祖奶奶就对我说,‘文弨,如果你是一个普通的孩子,或者像瑀宸,熳汐,我会希望你选择更容易走的路。但是,你是天才,你的使命不该是继承一份家业,你有全人类都等待你去完成的事。财富到了一定阶段,户头上多一个零或者少一个,也只是数字而已。但是,对人的生命所作出的努力,这种价值是永恒的。你是上帝赐予世界的礼物,把你的天赋报偿给庸碌的众生。这,才是你该选择的路。”

迟文弢吐了一下舌头,一直撑着手臂托着脑袋,手肘有点疼了,小家伙轻轻揉了揉,腹诽道,“果然是祖奶奶的风格啊。太像唱戏了。”

秋文弨看他,“很夸张是吗?但是,也许是我习惯了,那一刻,我特别感动。不是因为祖奶奶说了什么,而是因为,她给了我最大的信任。我不敢奢望自己真的能取得有益于全人类的进展,但是,至少,我不再因为自己的选择充满负罪感。”他换了个药包,“弢儿,这是我要做的事,所以,不要再因为我的选择而觉得有什么内疚,因为,这是我天生的使命啊。”

迟文弢重重点了下头。

秋文弨松了口气,正打算就“背负谁的人生”问他和弟弟进一步交流意见,就听到迟文弢用一双闪着光的眼睛对着他眨啊眨,“哥,你是东方之子,是上帝赐予羔羊们的领路人,你承载着未来医学发展的方向,你背负着日后科学前进的理想,你是甘霖,你是阳光啊。”

秋文弨嘴角牵起一抹玩味的微笑,“然后呢?”

迟文弢觉得哥哥好像没有生气的样子,只是不知为什么,却有点心虚,“呃,哥,我的意思是,你看,你都这么能干了。咱们商量一下,那个,逢七进一这种微不足道的小事,怕是不能劳烦您这位肩负人类福祉的大救世主了吧。”

“啪!”秋文弨一巴掌拍在迟文弢臀上,打得他小屁股都颤起来了,“几个月没见,从哪学得这些油嘴滑舌。君子敏于行而讷于言,又想抄《论语》了是不是?给我好好反省!”

“是。”小孩嘟起了嘴。

秋文弨又是一巴掌,“记着,管教你不听话的小屁股,也是我与生俱来的崇高使命。”

叛逆者18

“哥哥。”迟文弢屁股上敷着厚厚的药渣子,连嘴里都被填满了沉渣泛起的苦味。其实哥哥的教训明明那么有分寸的,不用弄这些药啊汤啊的也能好。

秋文弨抬起头,纤长的手指书签一般地搁在厚厚的德文医学书中间,眼神清澈,表情温和,“口渴了?”

迟文弢摇头。

“无聊了?”秋文弨又问。

“哥和我说说话吧。”小孩将头埋在枕头里,声音闷闷的。

秋文弨伸手将他那一头被劣质染发剂折磨的银色头发揉得乱糟糟的,“想说什么?”

“嗯,哥这次回来,应该能呆不短的日子吧。你不用上课吗?”小家伙试探着问道。逢七进一,打完都要一个月了,依哥哥的性子,绝对不会揍完就扔下自己不管的,肯定是照顾了又照顾,心疼了又心疼,每天好吃好喝地供着,白天黑夜地陪着,如果是这么算的话,哥哥至少也可以呆一个半月吧。

秋文弨轻轻摇了摇头,这孩子估计从被打懵的迷糊中清醒过来之后就开始琢磨这事儿了,他不觉又好气又好笑,“嗯。本来学医是忙到没有功夫伺候你的小屁股的——”要不是小孩屁股上还顶着药包,他肯定是要拍两下以儆效尤的,“不过,因为我年初发表的一篇关于心血管疾病在母体内的防治的论文得到了一些学界前辈的关注,又因为祖奶奶的帮助很快取得了临床上的支持,现在看来好像是有一定的成效。所以,我这次回来对一些样本进行整理,也希望得到更有效的实验数据,当然,还要顺便开几个会听取权威的意见,然后——”

秋文弨没说完迟文弢就打了个呵欠,于是,做哥哥的直接一锤定音,“所以,我这次有长达两个月的时间留在家里,虽然还是功课要紧,但是,在百忙之中还是能够拨冗收拾你的小屁股的。”

迟文弢的腿后不自觉地抽了一下,却本能地伸手扯住哥哥的衣袖,“哥不用太辛苦,文弢会努力照顾好自己的。”

秋文弨握了握他手指,然后将手从他手里抽出来继续看书,迟文弨在枕头上蹭了蹭他银色的小卷毛,趴得一脸享受的样子。

对时间的敏感让秋文弨很容易地控制敷药的流程,净了手,将弟弟臀上的药包拿下,用四指去试他臀上的肿痕,手很轻,在枕头上眯瞪的小孩只来得及皱一皱眉头。秋文弨用消过毒的大手巾轻轻覆住小孩的臀,替他拉上被子。将他搁在床头的《检查》夹在自己厚厚的医学书里,重新在插好吸管的杯子里灌满营养药剂,是文弢喜欢的水蜜桃味。

“哥,你去哪?”本以为他睡着了,可秋文弨才流露出要离开的意思,小孩竟然就开始嘟哝开了。秋文弨甚至清楚地听到了他唆舌头的声音。

“睡吧,明天还要上课。”秋文弨道。

“哥去哪?”没有得到回答的小孩额外地清醒起来了,他甚至张开了眼睛。

“我有些事想和父亲谈谈。”秋文弨的语声没有一丝波澜。

小孩一下撑了起来,扯到屁股上的伤,发出一声不大不小的j□j,“哥哥会挨打的!”

“我自有分寸。”秋文弨按下了他的肩头,“快点睡。”

秋文弨鼓着腮仿佛还要说什么,却被哥哥坚定的气势堵回去。秋文弨轻轻拍他肩膀,“今晚不过来陪你了,通讯器在手边,疼了或者睡不着了都可以叫我——”

“我等着哥——”

秋文弨一记眼刀扫过来,小孩乖乖闭嘴。

秋文弨用食指漫不经心地点了点他唇,迟文弢立刻认错,“在哥哥说话的时候插嘴是我不对,可是我希望能等哥哥回来。”

秋文弨替他掖了掖被角,“我不会有事的,安心休息。”说完也不待他回答直接转身,小孩张了张口却终究不敢再多嘴。走到门口的时候,秋文弨突然停步,“明天中午下课和小友一起在钟楼等我。”

“是。”迟文弢的一颗心又提起来了,还有什么错误被哥哥抓到吗?未等他的忐忑落定,秋文弨已出了门。

秋文弨敲开了迟慕瑀的门,“爸,妈。”

迟慕瑀随意瞥了眼墙上的挂钟,他的手依然揽着爻安安的肩,灯火初上的夜晚,夫妻二人在灯下画画,“有事吗?”

“您不忙的话,文弨有些问题向您汇报。”秋文弨一直站在门口,并未走进去。

迟慕瑀放下了手上的蜡笔,爻安安对秋文弨招手,“完美无缺的东方之子,以你在世界四十二个城市开画展的水准帮我们看看这幅怎么样。”

母亲善意的揶揄让秋文弨紧张的心弦稍微放松了些,他快走了两步,仔细看母亲和父亲共同完成的画稿,大草坪,夜空,一家人围坐烧烤,抱着望远镜仰望星空的小男孩穿得背带裤和自己小时候的一模一样,他甚至分辨地出一手一只鸡翅膀还要塞到他嘴里的是文弢,端着橙汁的是小弥,爸爸妈妈依偎在一起,画风温暖静谧,火光照着每一个人脸上的满足和幸福,“很棒的画,弨儿申请收藏,儿子的绘画天赋都来自伟大的遗传。”

爻安安笑了,“贫吧。你上赶着来讨打,现在拍我的马屁,晚了。”

秋文弨笑,“母亲料事如神,弨儿不敢求您庇护,您把父亲借我半个钟头就成。”

爻安安笑望迟慕瑀,“学得油嘴滑舌的。不用心疼他,重重地打。”半面神魔

迟慕瑀拣起桌上的蜡笔,又画了两颗星星才慢悠悠地道,“你还站在这儿干什么?”爻安安的手握着蜡笔,他的手握着爻安安的手,甚至连眼皮都没抬。

秋文弨只觉得心跳突然停摆,垂手道,“是,文弨去惩戒室了。耽误父亲和母亲,文弨很抱歉。妈,晚安。”秋文弨三十度鞠躬,默默退出父母的房间。爻安安等他关上门才对迟慕瑀道,“今天家里长辈都在,文弨又没有真的做错什么,不要过分。”

迟慕瑀轻轻牵起爻安安的手,请问他曲起的指节,“我听听他说些什么,很快回来。”

惩戒室里,秋文弨面壁而立。从他有记忆开始,这个房间的印象伴随始终。立柜,大床,雪白的墙壁,永远一尘不染,很干净,很肃穆。无数个罚站到无聊的夜晚,他试图去寻找某一次墙面上留下的指印,没有任何收获。双手撑着墙面的痛苦教训,汗渍留在墙上的掌纹,每一次的狼狈,事后父亲都会要求他用砂纸将墙面上残留的手掌印子打磨地干干净净,更别说还有每年一次的粉刷。这个地方就像是无菌的实验仓,毫无生气,不近人情。

“你在想什么?”迟慕瑀推开了惩戒室的门。

秋文弨转过身,走到父亲身边,端端正正地跪下,“爸。”

迟慕瑀看着儿子直戳戳的双膝,贴紧身侧的手,挺直的脊背,作为墓镧无拘无束长大的并不迂腐的父亲,十六年了,他真的没有搞懂儿子这种古老的仪式性的臣服从何而来。迟慕瑀在床上坐下,即使是很轻松随意的姿势,却依然因为强大的气场而让儿子敬畏。他并没有叫儿子起来,反而仔仔细细地端详他,直等到秋文弨全身上下每一个毛孔都被窒息的压抑逼得关闭起来,才沉着声音问了一句,“你这次叫我来这里,是要说什么?”

秋文弨低下头,他的手贴地更紧,神态也更恭谨,“文弢的事,是儿子的疏忽。”

“什么事?”迟慕瑀问。

“明明应该叮嘱他好好照顾自己身体,弢儿却没能按时作息,甚至还学会抽烟染发,这都是文弨疏于管教,才让弟弟如此叛逆,不听教诲。”秋文弨垂下了头。

“哦。”迟慕瑀随意应了一声。

秋文弨紧紧攥住了拳,“这都是文弨教导不力,又没有负起监督之责,才放纵得他变本加厉。是文弨的错,请父亲责罚。”

迟慕瑀看了他一眼,“中二病的叛逆期而已,不用太放在心上。”

秋文弨低下头。

迟慕瑀等了几秒钟,而后道,“没别的事了?”他扫了秋文弨一眼,径自站起身,“如果没别的话要说,就起来吧。”

“父亲!”秋文弨没有站起身,“是我没有负起管教弟弟的责任,明知道他的身体不好,就该未雨绸缪,而且,这次的疏忽太严重,他学会抽烟六个月,我居然还被蒙在鼓里——”他说到这里略略一顿,重新低下头,“文弨不是一个称职的哥哥,不敢求您姑息。”

迟慕瑀淡淡道,“我并没有要姑息你的意思。我在半年前就知道弨儿在学抽烟,这孩子一向有分寸,严格的控制尼古丁的摄入量,叛逆期也叛逆的格外没意思。他最近这两个星期才有染上烟瘾的倾向,我觉得这个年纪的男孩子想偶尔享受一下放纵的感觉并不算什么错,所以也没有加以阻止。至于染发,我教训过他三次,他第四次重新染回来,我觉得为这种无伤大雅的事和他打擂台很没有意思,索性默认了,这也不是你的错。至于作息习惯,这是你定给他的规矩,不是我定的,如果他敢忤逆兄长,我作为父亲支持你教训他,和我认错就不必了。好了弨儿,你也累了,早点回去休息吧。”

“爸!”秋文弨叫了一声。

迟慕瑀已经迈开了两步,在跪地请罪的儿子眼里,背影格外高大伟岸,“还有什么事?”

“文弨没有教好弟弟,给父亲母亲带来困扰,应该受罚。”

迟慕瑀转过身,大踏步走到儿子面前,伸手拍了拍他肩膀,“文弨,你能不能告诉我,身为一个挨打也会疼的普通人,你固执地希望我敲你一顿的根源到底在哪?”

秋文弨心里一颤,突然觉得自己心里某个阴晦的角落被戳穿了一般,他有些狼狈,“文弨只是觉得这是我应该承受的责任。”

迟慕瑀站在他身侧,“如果责任对你而言只是一种承受的话,我没有时间满足你。”

“爸!”

“人可以骗自己坚强,但无法骗自己长大。如果你十二岁离开家门的坚强独立只是今天这种程度的话,秋文弨,我对你很失望。”迟慕瑀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目光异常沉重。

“文弨很抱歉。”

“你的内疚尚且需要一顿抽打来平衡,你的抱歉又有多少分量?家法不是你交换负罪感的心理安慰,好好想想你的问题在哪里。”

“是。”秋文弨咬紧了嘴唇。

迟慕瑀俯视脚下的儿子,“起来。在想清楚自己究竟错在哪之前,你没有资格占用这间惩戒室。出去吧。”

“是。”秋文弨亦步亦趋地跟在父亲身后,走到门口的时候,突然叫住了迟慕瑀,“爸,这么多年都没有做到让您满意,文弨真的很抱歉。”

迟慕瑀回头看了他一眼,“等你有一天不再不停地说都是我的错的时候,也许我就对你满意了。”

叛逆者19

秋文弨亦步亦趋地跟在父亲身后,走到门口的时候,突然叫住了迟慕瑀,“爸,这么多年都没有做到让您满意,文弨真的很抱歉。”

迟慕瑀回头看了他一眼,“等你有一天不再不停地说都是我的错的时候,也许我就对你满意了。”

秋文弨一阵错愕,他太明白父亲语中的含义,但是他没办法做到。因此,他只能苦笑一下,去药房拿替迟文弢煎好的药。

迟慕瑀走出惩戒室的时候正好和爻安安狭路相逢,正如每一柄锋利的剑都需要能够藏起利刃的剑鞘,爻安安总是能适时地让迟慕瑀自觉将杀气收敛起来。他几乎是带着些解释意味地面对妻子。“我没有打他。”

“我知道。”爻安安点头。

“哥哥,你这样对文弨不公平。”爻安安轻声道。她的声音又软又糯,一下子就让迟慕瑀回到了初遇的十几年前。小儿女夜半私语的情话,她温柔的唤他哥哥。迟慕瑀没想到,仅仅是这样两个字,多年之后,竟然又会让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他脸红。哪怕最亲昵旖旎的少年时代,爻安安也只是娇嗔地唤他瑀哥哥而已。哥哥这两个字,情难自禁地时候,更多是在床上。

爻安安笑了,一个拥有成熟风韵的女人居然会露出那样狡黠的笑容——哥哥——这是迟慕瑀最敏感的称呼。“我这么叫,你很忸怩吧。慕瑀,在你心里,你从来不觉得自己是一个好哥哥吧。”

迟慕瑀不知道该说什么,妻子太敏锐。

“我爸说,我嫁了一个大英雄,一个真正的男人,俯仰无愧于天地。可是我知道,你一直觉得自己愧对慕宸。”爻安安看着他,“慕宸的个性和你差太多,年少轻狂的时候,你大概不是很喜欢带着这个弟弟到处撒欢吧。”

迟慕瑀没办法否认。

“所以,你把你的负罪感强加在文弨身上,秋家长兄的责任,从文弨懂事那天起,他就要承受你对兄长的全部期待,他要完成你没有完成的事,做最好的哥哥。偏巧,弢儿身体又不好,于是,做一个好哥哥就成了他的枷锁,他是自律那么严的人,和你一样,不断地要求自己做到最好,长兄如父,不止是你对他的要求,更是他对自己的苛求。他的事无巨细也好,隐忍退让也罢,无论怎么做,弢儿都是他生命中最重要的人。这本来是你为他规划的人生,可是现在,他做到了,你却指责他活得不够豁达,不够洒脱,不够从容。瑀哥哥,你对文弨不公平。就像二叔对你——”她猛然收住了口。聪明的女人绝对不能在男人面前褒贬他的长辈,爻安安无法再说下去。可是,她的心里却不得不承认,秋家的儿子真的不易做,两面不讨好。

“我没有觉得文弨有什么不好。他是哥哥,本来就应该承受更多。”迟慕瑀说完了这句话,便轻轻揽住妻子的腰,“累了吧。你那天不是说,家里的天空之玺太大,不好配礼裙,我正好拍到一块裸石,一起去看看?”

爻安安轻轻叹了口气,果然是大男子主义的男人,听到不想听的话,就会用贵重的珠宝来堵你的嘴,“你去吧,我还想等等文弨。”

“那我帮你约设计师?正好文弨也在,让天才也提供点意见。”迟慕瑀轻轻松开了拢着妻子的手。

“好。”爻安安微笑着看迟慕瑀离去。

“妈妈。”没想到在楼梯转角遇到母亲,捧着中药罐子的秋文弨觉得有些尴尬。

爻安安不动声色地将目光收回来,温柔的笑容带着沁人心脾的暖意。

那种太笃定太心照不宣的笑容让秋文弨的耳朵不自觉地烫起来,虽然十几年来一直是可以在母亲面前游刃有余的天才儿子,可是,这一切只是表象罢了。比起对一切洞若观火又过度信任儿子的父亲,仿似温柔如水却绝对明察秋毫的母亲绝对是秋文弨最不愿意面对的人。秋文弨在正式接过了秋家的家传戒尺承担了教育弟弟的责任的五岁起,终于领会了父亲每每在教训自己之后面对母亲理解又温和的面容时那份潜藏在严厉面容背后的手足无措从何而来。他不知道在父亲狠揍自己之后母亲有没有说过什么,但是他自己在狠揍弟弟之后母亲从来都是用那种“管教弟弟很不容易,文弨你辛苦了”的眼神非常体贴地看着他,然后,刻意让自己看到她太阳底下最光辉的充满母性的心疼,这时候,秋文弨就会觉得自己仿佛真的做错了事,好像刚才没能被父亲揍一顿都变成了自己的错似的,“妈妈,对不起,是我这一段日子太忽略文弢了。”

爻安安只是轻轻拍了拍他手腕,“弨儿,你瘦多了。是不是医生都不懂得照顾自己?”

秋文弨突然觉得折磨了他一整个少年时期的交际课没有任何用处,他可以用三句话融入任何一场名流际会政要云集的舞会,也可以惜字如金地在谈判桌上予取予求,十四岁就以流利的泰语在警方的谈判专家到来之前在金三角说服了一个手握人质的贩毒团伙,可是面对母亲,却像是嘴里含了一颗橄榄,于是,只好厚着脸皮扮乖儿子让气氛轻松一点,“妈看起来也瘦了好多,其实您就算胖到一百八十斤爸也不敢嫌弃您啊。”

爻安安的目光落在药罐子上,“弢儿伤得很厉害吗?”

秋文弨不懂母亲为什么这么问,于是只是摇头。爻安安的眼睛很亮,“那你为什么这么紧张。”

秋文弨觉得又输给母亲了,“越是故作轻松就越容易暴露,谢谢母亲教导,文弨会记住的。”

爻安安笑了下,“我只是觉得这么多年你应该已经习惯了哥哥教训弟弟的天经地义,这不是你和我都必须遵循的传统吗?”我的影子是食神

秋文弨苦笑,“就算是,可是打了您的儿子,我总是难免有点做贼心虚。”

爻安安这次是真的笑出声来了,“文弨,你真的很像你爸。”刚才慕瑀从惩戒室出来的时候,尽管没有打到文弨,可那种眼神,真的如出一辙。

秋文弨无奈一耸肩,“那不是很好,古代皇帝传位诏书上不是都有一句‘深肖朕躬’。”

“所以,这是自诩为秋家太子的你在期盼你父亲快点退位让贤吗?”爻安安开儿子玩笑。

“我可不敢。妈又不是不知道,古代太子有几个有好下场。”秋文弨也和母亲贫起来。

爻安安是真的很喜欢这个大儿子,他无论作为继承人还是开心果都太合格了,她完全能够理解圣母对他近乎偏执的看重是为什么,如果文弨不是骨子里有那么深重的责任感的话,或许会更好。

可惜,秋家一脉相承的基因太强大了,秋文弨又重新回到了长子长兄的位置,“妈,真的很对不起,如果不是弨儿这么任性的话,您和父亲现在也能像祖父他们一样游山玩水四处走走。”

爻安安轻轻拍拍儿子肩膀,“我觉得你父亲还很年富力强,作为最被看重的儿子,希望你不要剥夺他作为一个工作狂满足自己虚荣心的权力。”

“谢谢妈。”秋文弨也笑了。事实上他总是面带笑容,或许这一点正是遗传自对一切都充满包容云淡风轻的母亲。“我去看文弢。” 母子之间因为共同排揎作为父亲的迟慕瑀而更加亲密起来,秋文弨不得不承认,在悠长曲折的旋转扶梯上,这一次的擦肩而过让他释怀了很多。或许这正是父母的悲哀,做儿子的是永远想不到母亲居然是特地在这里等他的。

“文弨——”爻安安突然叫住他。

秋文弨回头,“弢儿伤得不重,上过药——”

爻安安打断了他的话,“你是一个很好的哥哥,我和你父亲都没有怪你,所以,你也不要自责。”在惩戒室里求你父亲揍你的幼稚行为不要再出现了吧,越是这样,你父亲会对你越苛责。

秋文弨一愣,在母亲面前一向顺从的他却并没有立刻应是,“是我的错。明知道他处在叛逆期,就不应该放松对他的约束,让身体这种状况的文弢有机会学会抽烟,甚至没有提高警惕默许他每天至少有一顿都在吃用地沟油炒得带有农药残留的菜——”秋文弨很惭愧。

爻安安居然在这个时候点头了,“是。你是应该惭愧,你甚至还允许他呼吸充斥着汽车尾气和杂质粉尘的空气,甚至认同他活在这个每个人都充满原罪的世界。那么你要怎么做呢文弨,把他放在无菌室里供起来吗?”为什么直到现在你都不知道你父亲对你不满的究竟是什么。

秋文弨沉默了。母亲总是很温柔,却在任何需要的时候词锋犀利。

“文弨,你是个很好的儿子。”爻安安注视他浅褐色的眼睛,“如果你的眼睛能看得再远一点,如果你的胸怀能够更开阔一些,如果你的心真的能够承载妈妈所期待的强大,也许你追赶你父亲的脚步就不会再像现在这么辛苦。”爻安安没有回避儿子瞬间僵硬下来的笑容,她想,是时候让文弨学会反省自己了,“从十二岁离开家那天起,从无时无刻不将这种录制礼仪课视频的乏味笑容挂在嘴边的时候,从沉溺天才的虚无声名并且自以为是地放纵对弟弟的愧疚的时刻,不自量力地享受东方之子的溢美并且忘记了检讨你忙碌的十六岁人生。如果你今天依然在为没有对文弢的成长负全责而自责,那你就永远不配从你父亲手里接过秋家继承人的标杆。”爻安安的目光很温和,却也很坚定,坚定地让被突如其来的教训而打得不得不垂下脖颈的骄傲少年重新抬起头。

“这是很严厉的指责和教训,在照顾文弢的时候,也希望你仔细想想清楚。”她终于说出来了,慕瑀太笃定,笃定地有些冷漠。作为母亲,她是那么的疼爱自己的大儿子,疼爱到不忍心让他被父亲拒绝的态度伤害。那么,就由我来告诉你到底应该怎么改。

“是,妈妈。”秋文弨再次低下头。肩膀上却突然感受到重重地一下,身后是父亲坚毅的脸和宽阔的胸膛,“儿子,加油!”

“没想到你对儿子比我还要严格地多。”迟慕瑀再一次揽住妻子肩膀。

爻安安微笑,“我只是觉得,他已经成长到足够让我信任他继续长大。儿子很优秀,不是吗?”

“的确。”迟慕瑀微笑,“现在可以一起去看我为你选的蓝宝石了吗?”

“好。”爻安安顺从地偎着迟慕瑀,“你今天心情很好啊?”

“嗯?”迟慕瑀装傻。

“我实在没想到你居然也会对弨儿说加油,居然会躲在楼梯另一侧偷听——”这不是电视剧才有的情节吗?

“现在难得拍到有净度这么高的裸石,要不要帮弥儿——”迟慕瑀顾左右而言他。

爻安安一下就笑出声来,“儿子不会知道的。慕瑀,你这样很好。真的。”

叛逆者20

“哥。”迟文弢揉着眼睛望着哥哥,大大地打了个呵欠。

“这是你对有可能挨了打受了重伤还特地回来看你的哥哥的态度吗?”秋文弨笑着调侃他。

“哥走路的姿势一看就是没事的啊。”小孩儿似乎还挺聪明。

“怎么还不睡,不是告诉你自己早点睡了吗?”秋文弨顺手揉了揉弟弟的头发。

“还没有请示哥哥,明天要不要去上学。”迟文弢是前所未有的规矩。

“哦?”

“我知道自己应该去上学的,我这就发短信和钟离说。”小孩的态度相当好。

“是小友问的吗?他不想去上学?”秋文弨太了解这个捡来的弟弟。

“没——”小孩下意识地否认。

秋文弨毫不留情地打断,“张嘴之前先想清楚。”

“是。”迟文弢一下子从床上弹了起来,在哥哥面前挺胸收腹手贴裤缝立正。

“嗯。”秋文弨随意点了下头,示意弟弟可以坐下了。

迟文弢小心翼翼地措辞,“钟离就是问问,他也是谨慎,又不敢直接问您。”

“告诉他,想去就去。”秋文弨很是温柔地扶弟弟躺下,又变回那个好哥哥了。

“哦。”小孩先是发了短信,想要把手机随便放在枕头边的时候突然屁股弹了一下,于是,他果断地识时务地乖乖把手机交给哥哥。

秋文弨轻轻捏了捏他耳朵,“手机一直在枕头边放着?”

迟文弢在心里暗叫倒霉,真是的,又多一条错,该死的逢七进一还没打呢,“弢儿知错了,不会有下次了。”

秋文弨坐在他床边,“好习惯都是一点一点养成的,坏习惯的形成通常都是起源于贪图方便。所以要记得慎独,要记得时刻自己,不要忘了对别人的警惕,更不能忘了对自己的警惕……”

电影里的天才通常都是话唠的吗,大概只有自己才摊上这样的哥哥吧,迟文弢在心里又将哥哥的嘱咐默默鄙视了许多遍,可是他的屁股却时刻提醒他,比起被剥光了之后惜字如金的提点,他更喜欢这个唠叨的哥哥,偷眼打量着这个迟家长兄没有太和自己计较的意思,小孩扯过哥哥的手臂,“弢儿记住了,睡觉是比吃饭更重要的事,睡觉前一定要关机,手机不可以放在枕头边。”说到这里,就听到振动的声音,钟离回短信了,“我倒是想不去,可有这贼心没这贼胆儿啊。”

秋文弨接过迟文弢的手机,随便回了一句,“已经很晚了,早点睡吧,觉得辛苦的话明天可以在家休息。”

迟文弢正在心里为好友默哀,就立刻感到手机屏幕又是一闪,迟文弢心里腹诽着,回我的短信你怎么没这么快啊,接过来一看,却是一条广告短信,秋文弨微微蹙了下眉,表情的变化几不可见,却还是被迟文弢捕捉到了,“我就喜欢这个号码,挺好的,也不是都有骚扰信息,同学之间也用熟了。”

秋文弨笑了下,“不想用内网也没关系,这种小事,哥哥不会管太多。”

迟文弢在心里默默吐槽,“您老人家已经管得非常多了。”

“关机吧。”秋文弨看他,明显不像在征求意见。

“钟离——”小孩还在等钟离的短信。

“他回过来也是认错保证说下次不会了,难道,他还等着我再回他一条晚安吗?”

果然,钟离的短信到了,“是文弨哥,我记住了文弨哥,我以后会按时睡觉的,文弨哥辛苦,文弨哥晚安,文弨哥不用回了。”

迟文弢默默腹诽,没节操,真是太没节操了,于是,小孩更没节操得抬起头看他哥哥,“哥,您今天也累了,已经不早了,您也该休息了。”

秋文弨微笑,“弢儿是累了吗?没事,我帮你关灯。睡吧,还是像以前一样,你睡着了我就走。”

迟文弢把脑袋埋进枕头里,屁股疼得很,今天不会挑睡姿不好吧,终于,小家伙还是忍不住,“哥,您在这儿坐着,我睡不着。”

“是吗?”秋文弨站起身,就在迟文弢松了一口气的时候,单手一支床沿,轻轻巧巧地跃过来,拢住小孩在怀中,“那,我就睡这儿。”

小孩儿有点尴尬得躲了一下,却在察觉到哥哥有可能被他下意识地躲闪伤害的时候又乖乖靠了过去,还用毛绒绒的头发蹭了蹭哥哥的额头。

迟文弢笑道,“这是让我买一个拨浪鼓给你的暗示吗?”守护甜心之樱花偶像

小孩儿翻了个身,在痛得龇牙咧嘴之后道,“哥,对不起。”

迟文弢先是一怔,继而想到他道歉是因为答应自己的事没做到,而后才轻轻将手掌隔着被子搭在他小屁股上,“没关系,你要是每件事都做好了,我也会少很多乐趣。”

“明明就不是这样。”小孩嘴硬着。

迟文弢揉了揉他脑袋,“睡吧,明早还要早起。”

“早起干什么?”小孩边问边在心里默默说,不要晨练不要晨练。

秋文弨仿佛能够猜透弟弟的心思,“身上有伤,不用跑步了,但是要练气息,而且,就算不用晨练,也要早起。良好的作息习惯都是慢慢养成的,你先适应了自然界,生物钟才会适应你。”

“哥哥每次都那么多大道理。”小孩默默腹诽,嘴上却是道,“我知道了。”

秋文弨想像小时候那样讲他圈进自己怀里睡,想了想终于没有,顺手旋灭了灯,才柔声道,“晚安。”

“那个——”小孩开始讨要福利。

“你已经长大了。”秋文弨面部有些扭曲,小时候看了一本古奥的心理学书籍,误解了其中的某些理论,固执地要求自己晚上唱催眠曲哄弟弟入睡,当年还小小一个的迟文弢因为这种“幼稚”的举动不知道取笑了他多少次,可如今小孩长大了,倒是学会那样闹他了。

“我不管,是哥哥亲口说的,要让小孩子感受到你在关心他,这样才不会做噩梦。”这也是当年他骗迟文弢听他唱时候说的,被以彼之道还施彼身果然是杀伤力很强。

“晚安。”秋文弨决定以不变应万变。于是,长期生活在哥哥“淫威”下的迟文弢乖乖闭上了眼睛。可是还没躺五分钟,就听到他窸窸窣窣翻被子,小孩顺手抹了抹额上的细汗,“哥哥,疼。”

秋文弨只觉得自己强硬到可以移植一半给弟弟都没问题的心脏突然被扯开了个口子,好像被空调里机械一般的冷风灌进了一个大口袋里,“对不起,我,我已经试着轻一些了。”

他这样当成一回事,倒让迟文弢有些不好意思起来,“也不是很疼啦。”

秋文弨勉强笑了一下,轻轻拍着弟弟脊背,用希腊语唱舒缓的调子,仿佛迟文弢还是那个不到四岁的小孩子。

原本只是要逗一逗哥哥的小孩一霎间充满了犯罪感,于是,本能驱使他又向秋文弨的怀里缩了缩,秋文弨以为弟弟是真的疼得厉害了,想到自己答应妹妹的会打轻点,又想到其实弢儿是这个世界上最好的弟弟,突然间又对自己苛责起来。为什么总是不能照顾好他,如果自己好好教他,他就不会犯错,也就不会挨这么重的打了。

“哥——”感觉到哥哥低落的情绪,迟文弢轻轻叫了一声。

秋文弨先是被惊了一下,反应的时间不超过十的负九次方微秒,立刻堆出一张笑脸来,即使弟弟看不到,也要让他觉得舒服,“怎么了?”

“哥又在想不高兴的事了。”小孩的语气很肯定。

“没有。”

“哥哥骗人。如果是我这样说的话,肯定要挨巴掌了。”他也知道这样说话很幼稚,可是每次只有这样,哥哥才会好过一点。

“真的没有,只要是和弢儿有关的事,我都不会觉得不高兴。是不是不喜欢这一首,哥唱非爷爷会唱的那首给你听?”秋文弨哄弟弟。

“不用了。其实,我都长大了。”这会儿如果再厚着脸皮闹哥哥,迟文弢就连自己都看不起了。

“嗯。”秋文弨又揉了揉弟弟的脑袋,“还是疼吗?我再上点药给你。”

“嗯~”小孩在枕头上晃悠着脑袋,“哥哥也累了,我不听了。哥哥晚安。”

“晚安。”秋文弨的声音很平静,只是,惟有等闭上眼睛,他才会细细地咂摸文弢说得哥哥那两个字,他静静地慢慢地想,生怕想得太快,本来就只有四个字节的叠字就跑掉。秋文弨连睫毛都没有颤动,他安静得调息,将自己的呼吸的频率变成最容易让人安心的节奏,然后一个人,默默地等弟弟的呼吸渐渐变得深长。其实许多年,迟文弢一直都不知道,那个他以为一沾枕头就能睡着的哥哥每一次都会守护着他先入睡,一直一直,到他睡熟,一直一直,到他醒过来。

是不是只要某种情绪可以被冠上等候这两个字,就都会变得温柔。

作者有话要说: 电脑一直在嗡嗡响,老妈一直在催我睡,先睡了,以后补,这个以后不会太久,因为已经有了后面的构思

其实蛮喜欢哥哥弟弟同床共枕这个梗的,哈哈~

其实这会儿还不困,但是想到明天恐怖的没有休息时间的上课,只好早点睡了

大家晚安 (紫琅文学http://www.zilang.net)

(快捷键:←) 上一章 回目录 下一章 (快捷键:→)

紫琅文学 > 历史军事 > 支离——游弋 把支离——游弋加入收藏 | 返回章节 | 在线书库 | 24小时更新列表 | Top↑
陆离流离的小说支离——游弋仅代表作家本人的观点,不代表网站立场,内容如果含有不健康和低俗信息,请联系我们进行删除处理!
支离——游弋最新章节,支离——游弋全文阅读,支离——游弋5200,支离——游弋无弹窗,支离——游弋txt下载,支离——游弋吧内容来源于互联网或由网友上传。版权归作者陆离流离所有。如果您发现有任何侵犯您版权的情况,请联系我们,我们将支付稿酬或者删除。谢谢!
紫琅文学
站长统计
关闭

关闭

Close
紫琅文学 > 历史军事 > 支离——游弋 txt下载 | 返回章节
选择字号: 特大 大 中 小 选择背景颜色:
第341章 叛逆者21
本章节来自于 支离——游弋 http://www.zilang.net/110/110579/

睡得心满意足一觉醒来的迟文弢第一眼就看到了床头带吸管的蜂蜜水,想到哥哥事无巨细的关心,小孩儿有一瞬间的脸红,但还是乖乖地就着吸管将水喝了。回头看了看空荡荡的半张床,哥哥早都不在了,不知道是等自己睡着了就离开呢,还是早起去晨练了。哥哥的手脚轻快到身上各关节戴着三十六个铃铛都可以在行动间不发出一点声音,据说这是训练神偷的技巧,反正自己试过,是完全不行的。

有节奏的敲门声响起,却并没有寻常那种礼节性的等待,而是直接推门进来,迟文弢晃晃手里的杯子,“我乖乖喝完了。”

秋文弨满意地笑,“让每天的生活变得有规律是一件很有趣的事,等你习惯了就知道。”

也许吧,迟文弢腹诽着,反正十几年了,还是没有习惯哥哥的说教就对了。

秋文弨在不揍弟弟的时候都是非常温柔的,“早餐有你喜欢的枣泥山药糕,配桂圆粟米粥,快去刷牙。”

“哥一大早就起来了。”迟文弢推门去盥洗室,都是做起来需要功夫的早点呢,不过早晨就吃这些,会不会补得有点大啊。但是想到枣泥山药糕的甜糯,小孩还是忍不住加快了洗漱的速度。曹雪芹和袁枚,就是两大吃货啊。听说有笨蛋美食家亲自做了茄鳌说是可难吃了,他可真该来不耻下问请教哥哥。哥哥连《美食侦探王》里的料理都可以做得比漫画还诱人。

“七分十四秒,有没有认真刷牙?”秋文弨刚刚帮小孩叠好被子。

“2分钟,用力正好150克。”对于哥哥的病态标准,小孩早都被巴掌变得从善如流了。

“出来晨练吧。”秋文弨笑着摇了摇头。

小孩儿捂住肚子,“诶,哥,我想上厕所,你先去。”

秋文弨看着小家伙又钻进卫生间去,真是哭笑不得,门里边还传来迟文弢的声音,“都怪哥让我大清早喝蜂蜜水啊,我真的不是故意逃训的。”

秋文弨自然不会和弟弟计较,帮他开了窗就出去。

小家伙的确没有逃避早晨的训练,因为屁股上的伤还没有好的缘故,并没有晨跑,只是和哥哥一起做了半小时的呼吸训练。桂圆粟米粥的香味隔着一栋别墅都能钻到小孩的鼻子里去,等好不容易能上桌了,小孩先孝敬了妈妈一份就给自己盛了满满一碗。

爻安安笑对秋文弨道,“只有你回来他才能在家里安心吃饭。”

迟文弢还有些不满似的,“哥哥给我做的不是给病人吃的,就是给老人吃的。”

秋文弨敲了敲他头,“你要是不想吃,我正好打电话把房子退了。”

迟文弢侧过脸,“哥在我们学校旁边租房子了?”

秋文弨点头,“选中了几间,今早亲自去看。二少爷不是穷得坐不起公交中午没有午休的地方吗?叫上小友,以后中午我做饭。”

“真的啊哥。”迟文弢一下子兴奋起来,“钟离喜欢吃板栗烧鸡和清炒黄秋葵。”

秋文弨笑着替母亲夹了一片银耳才笑道,“妈,您看,他还点上菜了。”

爻安安轻轻拧了拧小儿子的耳朵,“你这两天可要乖乖的,妈昨天听到你哥订螃蟹了。”

迟文弢一下就兴奋起来,“哥,我要吃清蒸蟹、香辣蟹、咖喱蟹、奶油焗螃蟹、清酒蒸毛蟹,还要蟹壳黄……”小孩一下数个没完。

秋文弨明知道他也就是过过嘴瘾,因为身体不好,螃蟹这样寒凉的东西是不敢给他多吃的,但看小孩兴致勃勃的样子,也不忍心打断,直等他报菜名报累了,自己也知道最多只能趁哥哥不注意多吃几口钳子肉,菊花酒更是别想多喝,一张小脸垮下来的时候秋文弨才哄他道,“你这些天都好好听话按时吃饭,哥就什么都给你做,中午吃干贝蒸白菜好不好?”

“嗯。”反正哥哥做什么都好吃,小孩儿忙不迭地点头,吃过了早饭,象征性地问了一句爸又那么早出去,还没等到母亲的回答就立刻道,“妈,我去上学了。”

爻安安眸中蕴满了无可奈何的笑意,“你哥还在呢。”

迟文弢一副无赖样子,“我问过父亲了啊,而且,哥早上不打人。”

秋文弨站起来,“刚吃饱,就别去跑步了,我开车送你。”

“那太早了,哥!”小孩抗议着。

秋文弨扫了他一眼,“先去给爸送早饭。”

小孩的一张脸一下就被拍成了张苦瓜饼,“父亲不爱吃甜的。”

爻安安满是看小儿子吃瘪的揶揄,“你哥可是早晨四点就起来煲了鲫鱼粳米粥,又蒸了你父亲最喜欢的土豆牛肉包子,还做了两个小菜。”

秋文弨根本没看弟弟的苦瓜脸,只是道,“我去盛粥,你开车在门口等。”

爻安安看大儿子都走出餐厅了小儿子还在那边站着发愣,不由笑催他,“还不去?难道中午不想吃栗子烧肉要吃竹笋烧肉了?”

迟文弢不情不愿地去拎书包和网球袋,哥哥就是讨厌,恒河的餐厅员工福利好着呢,非要去送饭,“妈,我去提车。帮我跟小公主说,她的牛奶糯米红豆饼我只掰了一点,不太甜,她可以多吃两个。”

爻安安望着儿子的目光带着几分好笑,又有点看不到的嘉许,“嗯,我会告诉弥儿你偷吃她的早点的。记得和你爸说,中午如果太忙就不用回来了。”

“哦。”小孩皱着一张脸拖着他依然未消肿的屁股去门口了,其实,管家早都吩咐好一切,也不用秋二少爷带病开车,迟文弢将网球袋和书包扔进车里,自己在副座坐好系上安全带就等来了早将早餐收拾好的哥哥,秋文弨将保温桶和餐盒都让弟弟抱着,迟文弢等哥哥发动了车子才感叹,“小公主真好,不用这么早起床给父亲送早餐。”在给我个拥抱

秋文弨看了他一眼,“给爸扮香菜豆腐丝的香菜是小公主种的。”

于是,迟文弢很识时务的闭上了嘴。

兄弟二人到恒河的时候迟慕瑀果然还没有吃早饭,秋文弨特地叫迟文弢帮爸爸打开餐盒,小孩别别扭扭的,看到父亲居然还在忙忍不住道,“哥四点就起来做早餐了,怎么也该吃一点。”

迟慕瑀却只是望了秋文弨一眼,“没吵醒你妈吧。”

秋文弨苦笑,“哪里瞒得过,我以为自己行动够小心了,谁知道妈什么都知道。”

迟慕瑀笑着洗手坐在小餐桌前,顺手夹了一块西兰花,“味道不错。你妈有这方面的天赋,任何风吹草动,隔着几层楼都瞒不到她。”他说到这里的时候目光却是满含着心疼,妻子跟着岳父躲避仇家追杀的日子,那时候,安安还是个小女孩吧,哪里有什么天赋,警觉都是被逼出来的。寝不安枕的日子,那时候,安安有多苦。

秋文弨自然明白父亲的心疼源自何处,迟文弢也不失时机地道,“妈说,如果中午忙就别回去了。”

“我知道了,你去上课吧。你哥回来了,多了个照顾你的人,不会再饿着自己了吧。”迟慕瑀默默吃菜,头都没抬。

“本来就没饿过自己。父亲慢用,文弢告退了。”父亲真是儿子宿命的敌人啊,听说,有很多儿子最大的成就感就来自超越父亲。迟文弢随意鞠了个不到四十度的躬,第一个出去帮哥哥按电梯了。

“爸,文弢他——”对弟弟的无礼,秋文弨实在有些愧疚。

“不关你的事,这孩子的叛逆期是长了点。”迟慕瑀喝了一小口粥,“炖得很入味。家里厨师也不错,以后不要起这么早。”

“没事,都习惯了。”秋文弨笑着,“爸,我先走了。”比起弟弟刻意的鞠躬行礼,秋文弨只是默默帮父亲关上了办公室的门。到了电梯口,迟文弢还不等哥哥训斥就道,“我知道了知道了,明天来送饭的时候,会反省自己的态度的。”

秋文弨不动声色地在电梯门打开之前给了自己弟弟屁股狠狠一巴掌,等电梯门一开,又若无其事地进去,甚至还体贴地帮他按着门。迟文弢重伤未愈的屁股麻辣辣地又疼了一次,于是,他真的开始反省自己的口不择言了。唉,早知道就忍一下了,干嘛惹哥哥生气。

不知是不是有哥哥这个镇山太岁压在头上的缘故,今天早晨的迟文弢听课格外认真,还破天荒地将老师的板书抄在了笔记本上,虽然学校的凳子还是一如既往地硬,不过屁股上的伤倒是没那么疼了。第二节课下的时候,接到哥哥短信,说是房间已经整理好了,除了地址还有地图,从校园出来,走路不到十分钟的样子。第三节课下的时候,哥哥已经发了今天午餐的食谱,还又叮嘱了一遍叫钟离过来吃饭,果然有板栗烧鸡和清炒黄秋葵,迟文弢伸了个懒腰,让他渐渐习惯了硬凳子的屁股又疼了一下,然后才傻乐着计算药膳至少要吃两个月才有一点用。哥哥既然在学校附近租了房子,恐怕这次呆的时间真的不短了。而且,不用花自己的钱吃午饭,真的是省了一大笔开支啊。迟文弢满意地点点头,在政治老师叫他起来回答问题的时候就收入减去支出等于结余发表了非常中肯而深刻的意见。

距离政治课下还有五分钟,小孩已经收拾好了书包,就剩一本政治课本在课桌上,等老师一说下课两个字,第一排的迟文弢同学首当其冲地奔到钟离教室,偏偏赶上钟离班敬业的化学老师拖堂。好容易盼走了那尊大神,迟文弢从后门直接插(入)钟离的书桌边,“快走,吃饭吃饭。”

钟离友用眼白扫了眼兄弟,慢条斯理地整理书包,“你终于知道一块六的路边摊吃不饱了吧,我说不扛饿吧,您老人家好歹买个豆浆啊,两根油条连水都没有,噎死你。”

“你快点行不!”迟文弢催他。

钟离友把夹在化学练习册里的红笔拿出来,“别催,忘了装了。”

迟文弢都快急得冒烟了,“你就不能下课前整理好啊。这都过了五分钟了,快点,栗子烧鸡还吃不吃了?”

“今天中午食堂有栗子烧鸡?你饿得老眼昏花了吧,那是土豆鸡块好不好。”钟离友将化学《龙门学案》摞在化学书的上面,又把课堂练习本放在习题册上面,“你都不知道老王有多变态,《学案》从来没说要收,明天居然要交,我还有二十五页没写呢,你的呢,中午先友情征用下。”

迟文弢看了看表,“我倒是可以借给你,不过我哥认为宝贵的中午应该用来午休,而不是抄作业。”

“文弨哥?”钟离友一愣。

迟文弢又抬腕看了看表,“恭喜你,已经让我哥做好饭等了八分钟了。”

“文弨哥叫吃饭你怎么不早说啊,哪儿?”钟离友将书包往桌兜里随便一塞就往教室外面跑,迟文弢跟在他后面扶住被他撞到的眼镜男,“你跑那么快认识路吗?《龙门学案》不要了?”

钟离友边跑边回头,“还要什么《龙门学案》,你快点,快点,小心迟到了文弨哥把我俩摆案子上!”

迟文弢跟在他身后摇头,“你放心,我哥要用芥蓝和南瓜焖米饭的,快不到哪去。”

钟离友居然正色教训起迟文弢来,“那也不能让文弨哥等,我们是做弟弟的,像话吗?哎呦!”

“怎么了?”

“跑太快。那儿疼!噢!”钟离友一边扶着屁股一边催,“地址,地址,快!噢!你撞着我了!噢!”

叛逆者22

“文弨哥好。”钟离友见到秋文弨的时候那绝对是腿发软脖子抽筋,深深地鞠了一个超过九十度的躬。

秋文弨还是一贯和煦如风的笑容,他甚至亲昵地揉了揉小孩儿的耳朵,带着点揶揄地道,“六十度鞠躬就已经很夸张了,等我挂在墙上的时候再九十度默哀吧。”

“是文弨哥。文弨哥我错了,文弨哥我知道了。”被火辣辣的皮带教训得现在还隐隐作痛的钟离友显然没有领悟这种玩笑,一下子更拘束起来。

秋文弨这回可是真笑了,不同于恰到好处的礼节性浅笑,而是带着几分愉快的那种,“越大越拘束了,文弨哥记得你小时候还是挺机灵的嘛。”他说到这里,钟离友差点要为自己越长越不机灵而道歉,不过,看秋文弨的表情放松了许多,钟离友也轻轻舒了口气,只是笑容依然有些勉强。

秋文弨看他,“快进来吧,做了你喜欢的板栗烧鸡。文弨哥还记得,你小时候每次来我家蹭饭,都能吃三大碗。”

比起钟离友的如释重负,从小被哥哥捧在手心里宠大的迟文弢就放肆很多,“哥,米饭没有又放玉米吧。我最讨厌吃玉米了。”

秋文弨无奈笑笑,“今天没有,因为没买到新鲜的。别不满意了,每次都说不爱吃,哪次不是吃得差点舔碗了。”

迟文弢道,“哥,你修辞手法用太过了吧。舔碗,我好歹也是迟家二少爷。”小孩儿说完,怕哥哥计较似的一下就溜进房里找洗手间去了。

秋文弨引着钟离友在颜色和暖的布艺沙发上坐,语气有点抱歉,“房子找得匆忙了些,有点小。”

钟离友环顾四周,比之自家庙一样的大宅子,肯定是小了,但是粗略算一算,加上饭厅至少也有二百平米的样子,他毕竟不是何不食肉糜的膏粱纨绔,也觉得这样的房子做厨房和午间的休憩地绝对够了。

“小友是没有午休的习惯的,对吧?”秋文弨问。

“我会慢慢培养的。”钟离友立刻从沙发上站起来。

秋文弨随意摆手要他坐下,“形成的生物钟,你喜欢就好——”他说着就给了钟离友一把钥匙,“如果什么时候想休息了,就和文弢一块儿过来。我这一个多月都会在这里,小友不怕拘束的话,每天过来吃饭。”

“是,文弨哥,谢谢文弨哥。”钟离友还是怕。

秋文弨也不勉强他一定要觉得自己和蔼可亲,孩子心里有个怕,他才好管教些。在客厅说了几句话,也不要小孩噤若寒蝉的,自己去厨房继续忙碌。临走前还丢了个眼色给迟文弢,叫他不用进来帮忙。迟文弢先去宽敞的厨房晃了一圈,看看有什么自己爱吃的,这才过来陪钟离友。等饭菜上桌,秋文弨一声吆喝让两个小孩帮忙端菜,迟文弢看着丰盛的午餐却是横挑鼻子竖挑眼,“哥早上还说有干贝蒸白菜呢。”

秋文弨瞪他一眼,“你屁股不疼了,就想吃干贝。”

“哥说话不算数!”小孩变本加厉。

秋文弨略带威胁的摇了摇头,而后,伸出三根手指来捏在一起,比了一个七字,想到自己还有难捱的“逢七进一”要扛的小孩一下子闷下来,“我快点吃饭,下午还有四节课呢。”

秋文弨不免觉得好笑,一边给钟离友夹了一块板栗一边道,“小友今天课上得怎么样?”

默守食不言寝不语规定的钟离友细细咽下了嘴里的菜,而后放下筷子,恭恭敬敬地道,“很好。”

迟文弢从鼻子里嗤了一声,“您老人家可真不谦虚。”

秋文弨很平民的拿筷子的另一端敲了敲弟弟的脑袋,然后才道,“小友说很好就是真的很好了,你也用点心。”

“文弢成绩很好的,上周的英语小测还是年级第一。”比起迟文弢的不厚道,钟离友还是很挺兄弟的。

秋文弨听说了门道,“第一的意思就是,不是满分?”

迟文弢立刻站起来,“一道选择题,笔误了。”

“十下,吃饭。”秋文弨眼皮都没有撩一下,两句话之间的停顿不超过半秒,迟文弢却突然屁股一麻,餐桌上的气氛陡然冷下来。于是,三个人默默扒饭,这次是真的食不言。

午餐之后,迟文弢听话的帮着收拾餐具,秋文弨大大方方地吩咐,“小友和弢儿去洗碗。”

“是。”于是,两个人再一次端着狼藉的杯盘去厨房,迟文弨开始心算,一顿中午饭,不算房租和餐具,仅仅饭菜应该是150元左右的成本,自己如果在公交车几站路外的Z大食堂,四块五就可以搞定,却白白又赔上十下。

“你在想什么?”伸手却接不到应该递过来的盘子的钟离友问。

“没。”迟文弢觉得自己有点儿愣。

“文弨哥应该会揍你的吧。”钟离友突然开口。

“凭什么啊?”迟文弢差点扔盘子。

我今天去生物实验室路过政教处,听见老邓再给你哥打电话,说你最近有点浮躁。

“你故意的?”迟文弢道。

“找个由头吧。要是让文弨哥开这个头,就不是十下了。”钟离友默默冲盘子。

“你小子胆儿肥了啊,我哥也敢算计。”迟文弢意外。

“我哥教的。”钟离友突然笑了。

两个人笑笑闹闹,直到午饭消化了半个钟头,也不用秋文弨催促,便乖乖去睡午觉。钟离友还特地对准了闹铃。秋文弨也怕自己这个杀神打扰了弟弟午睡,一个人在客厅的沙发上闭目养神,他倒不是因为和政教处主任联系了才要教训迟文弢的,而是回来的这几天,明显觉得这孩子变得毛毛躁躁的,也算是给他提个醒吧。自己能在弟弟身边的时间不多,总不能日日的哄着,该紧一紧弦的时候还要紧一紧才好。

好在两个小的都不用操心,闹铃还没响就自己起来了。秋文弨顺口问,“睡着了吗?”

“没有。”钟离友有些小心翼翼。

迟文弢笑,“不用怕,我哥是怕床铺不舒服,被褥不习惯。”

“很好文弨哥,就是没怎么睡过午觉,怕睡过头了。”钟离友讪笑着。

“睡得忒香,梦里还梦见哥哥说再也不打我了呢。”迟文弢耍贫嘴。剑路难行

秋文弨顺手给了他屁股一巴掌,“快去上课吧。”

“哥下午去哪?”迟文弢顺嘴问。

“陪小公主选衣服。”秋文弨亲自进去检查小孩的被子是不是折得合格,迟文弢收拾好了东西和哥哥告别,却突然看到一个令人心悸的手势,“晚上还债。”

当天晚上,迟文弢是穿着宽松的睡衣去哥哥那的,没有带戒尺。敲开哥哥房门的时候,哥哥正将墨水瓶盖起来。

“来了?”兄弟间的对话,温馨的不像是要挨打。

“嗯。”迟文弢的心跳快了一拍。

秋文弨从椅子上站起,迟文弢没有动,他知道,现在哥哥是去洗手。于是,他闭上眼睛,深深吸了一口气,再一次将这些天的错误在脑子里过一遍,等哥哥回来,便站得端端正正。

“解释。”秋文弨在宽阔舒适的椅子上坐下,手指自然交叠,随意而带有压迫感的姿势。他随时可以揍你,他对什么时候揍你压根不介意,一切只取决于他需要,没有准备,不必安排,也许正因为如此,那份怕就突然变得更多了。

迟文弢低下头,突然不敢看闲闲散散坐在那里的哥哥,“是,哥。”

“是什么?”秋文弨抬头,眼睛很亮,亮得令人心悸。

“最近,可能有点心不定了,做事情规划的少了,也没有每天做反省训练。是我的错,忘了哥哥强调的慎独,也放松了对自己的警惕。”迟文弢一口气说完。

“我要的是你的解释,而不是口述检查。”秋文弨懒洋洋地让活动的座椅动了下,一切仿佛都不经意。对迟文弢而言的拷问,在他这里,只是一次闲谈。

迟文弢低下了头。

秋文弨的目光望着纹理漂亮的黄花梨书桌。

空气一瞬间开始沉默。

“一分钟。”秋文弨说。

迟文弢不经意地抖了一下,原来,畏惧就是那么自然。“对不起——”他有些舌头打结,“我不知道怎么解释。”他捕捉不到自己的状态,也说不出。

“过来吧。”秋文弨居然没有逼,可是,迟文弢的步子却前所未有的重起来。

他移步,再移步,即使想勇敢,却依然只能站在距离秋文弨一个身位的地方。

秋文弨一把拉过他,他的臂展很长,手臂很有力,迟文弢全身上下的肌肉都缩在一处,身后的某个地方猛然的抽紧。

秋文弨的手环上他的裤腰,家居裤,很舒适的松紧,不需要解腰带。秋文弨的手就搁在那里,“就按中午说的,十下。有意见吗?”

迟文弢咬住了嘴唇,这句话,要怎么答。

秋文弨没有等他答,顺手扯下了他的裤子,脚尖点地,将凳子滑得更远些,不知道手臂怎么一使力,迟文弢就已经乖乖伏在了他腿上。

赤躶,没有一丝遮蔽。

空调出风口的风声在那一瞬间大起来。

“啪!”第一下。

“自己数着。”这就是他的要求。

迟文弢的脸红了。

又是一下。

“二。”那个声音小得像是蚊子叫出来。

“我听不见。”语调平板,不是让人耻辱的带着挑衅的逼迫,而是一种近乎淡然的要求。

“啪!”又是一下。

“二。”这一次,迟文弢放大了声音,并且,依照哥哥的规矩,不清晰的报数,那一下是不算的。

“啪!”

“三!”耻辱,随着那么简单的一个数字被放大了。

“四。”

“五。”

“六。”

“七。”

一连七下,都在左半边臀,秋文弨甚至没有换手。然后,他给了迟文弢一个歇口气的机会,“为什么会笔误?粗心?”

“对不起。”粗心,迟文弢在心中苦笑,哪怕没有半点臀火辣辣的疼痛,他也不敢说这个从小被教训到不敢讲的借口。

“啪!”又是一下,无比清脆的一声,“我要知道原因!”

迟文弢咬住了唇。

“啪!”又是一下。这一次,甚至没有逼问。

迟文弢攥紧了拳头,“对不起哥,没什么原因。我想着是C的,不知道为什么写了D。”

“不知道?!”伴随着诘问的是一连三下狠狠的教训,声音是闷的,像是把风压进皮肤里去。迟文弢用了将近三十秒钟才咽下了这样的疼痛,而后更深地抠住掌心,“对不起哥,我真的不知道。”

叛逆者23

“不知道?!”伴随着诘问的是一连三下狠狠的教训,声音是闷的,像是把风压进皮肤里去。

迟文弢用了将近三十秒钟才咽下了这样的疼痛,而后更深地抠住掌心,“对不起哥,我真的不知道。”

于是,又是一轮巴掌。

痛,从那个会张着小手拦在他面前的哥哥会用渐渐长成的有力臂膀将他拽到身后再按在腿上家法的时候,巴掌这样亲昵的疼痛就变得愈加熟悉。只是有时候,熟悉比未知更让人恐惧。人类会因为裁纸刀划破了手指的痛而推断出被斩断手指会更痛,脑海中有一种关于畏惧的记忆在,熟悉的触感就会让人不自觉地产生不太好的联想。迟文弢的大脑飞速地运转,每当挨揍的时候,他就会对“疼痛有助于思考”这句话深信不疑,或者换一个说法,压力会让人的脑子转得快一些。

想着c却写了D,为什么这么招哥哥讨厌,想不出,不如换个思路——与其考虑问题本身,不如思考这后面透出的问题,当时答卷的时候——

“啪!”屁股上又是重重地一巴掌。

“是分神,分神。”迟文弢叫出来。

“啪啪!”连着的两下。

秋文弨的一张脸太沉肃,“考试为什么会分神?”

人只有在注意力不集中的时候才会犯错误,哥哥最讨厌分心的人,秋文弨这一次甚至是用带着内劲地给了他屁股一巴掌,“说话!”

迟文弢难得的沉默,只是紧紧咬住了唇。

又是一巴掌。

“哥,我错了。”语声有点低落,但是伏在他腿上的姿势更顺从了,这个从小都抱在腿上疼到大也让他疼痛到大的弟弟,秋文弨太了解,“不许自怨自艾。”又是一巴掌。

迟文弢咬住了手,明明知道哥哥宁愿背负起一切就是为了让自己心无旁骛的做自己想做的事啊,可是,自己却——想到这里,迟文弢松开了已经留下一个牙印的手,“是我不好,最近的注意力越来越不集中,哥哥曾经给我过建议,应该每天做冥想训练提升集中力的,我却没有放在心上。而且,又是不应该犯的错误,哥哥一直说,不会没关系,可是不许犯低级错误,都是弢儿不好。”他说到这里像是下定了决心,“哥再打几下吧,重重的!”

秋文弨还没有来得及应答,就听到恭敬有礼的敲门声,“大少爷,先生吩咐,方便的话,现在过去。”

秋文弨下意识地轻轻抚了下弟弟的臀,小心地扶文弢站起来,隔着一道门垂手恭立,“是,文弨这就过去。”他的站姿很谦卑,态度也是敬服恭顺的,这个时候,父亲叫管家传话,不知有什么事。大脑正在飞速运转,却突然感觉到弟弟扯了一下他衣角,像小时候一样。

秋文弨一回头,就看到那双因为刚挨了打而雾蒙蒙的眼睛,不是含泪,只是一种习惯性地依赖哥哥的小鹿似的温顺,秋文弨的心一下子就仿佛被弟弟还在发烫的屁股烫化了,他习惯性地像儿时一样半蹲下来,用右手温热的掌心覆盖他红肿的臀,左手替他圈裤子再提上,语声一下子温柔起来,“哥很快就回来。”

迟文弢很想大声说别怕他,可是,却比任何人都了解兄长对父亲深入骨髓的敬重,哥哥大概是不许自己放肆的吧,于是,小孩儿乖巧地低下他银色的明晃晃的脑袋,“那弢儿一个人跪着反省。”

秋文弨向来不是个心软的人,脾气真上来了,罚弟弟重的谁也不敢求情,可如今,心头隐约感觉到父亲叫他是做什么,竟有点动摇起来,“站着就好了。刚才明明说,只罚十下的。”因为生气,多打了这个小家伙很多。

迟文弢有些意外,挑起眉毛看他,眼睛里分明写着,“你是我哥哥,多打几下不是理所当然的吗?”

秋文弨顺手揉了揉他脑袋,“已经知道了,就把冥想训练做起来,下次别再犯了。等不到我就自己先睡,哥今晚总是陪你的。”

迟文弢听他说那句话,突然心颤了一下,情不自禁地伸出无名指和小指勾住他衣袖,“能不能,不回美国去?”

秋文弨一怔,还来不及回答,迟文弢就立刻受伤的绿毛龟一样收回了爪子。秋文弨笑了下,没说话,出门去了。

迟文弢默默望着纹丝不动的门把手,“不行,不是吗?”

“进。”

缓急匀停的敲门声,带着晚辈的恭敬态度。因为知道是儿子,所以迟慕瑀并没有用请字。

“父亲。”因为知道这时候的召唤一定是有训示,所以秋文弨选择了更郑重的称呼。

迟慕瑀抬起眼,“你刚才在做什么?”

爻安安远远地坐在角落里看书,像所有古典小说里低眉顺眼举案齐眉的妻子。丈夫教训儿子,她从来不会出声。只是与那些默默攥紧了帕子咬着牙的女人不同的事,她更不会心疼。文弨出去一趟,越来越不长进了,是该好好教训。顶级BOSS宠妻有

面对父亲的责问,秋文弨只是低下了头。在这个家里,哥哥教训弟弟天经地义,父亲会问,只代表自己没有做好而已。所以,他没有答话,只是用更恭聆训示的姿态站立着。

迟慕瑀看了儿子一眼,秋文弨低下头,“文弨没有管教好弢儿,请父亲——”他的目光不经意间落在正安静坐在角落的母亲身上,他比任何人都知道他的母亲是一个什么样的女人,有时候,母亲对他比父亲还要严厉,“母亲责罚。”

爻安安合上了书,迟慕瑀对妻子轻轻点了点头。

“你过来。”爻安安轻声道。

秋文弨的心突然缩紧了,他甚至不敢应是,只是恭敬地走到母亲对面。

爻安安静静打量他,眼神毫无威慑力,只是仔仔细细地看,秋文弨却一时间觉得无地自容。他明显是犯了错,让父母不悦了,可一向是好儿子的他却根本不知道自己错在哪。他恭敬地站着,后面却已经湿了一片。

“妈妈。”秋文弨有些嘴发干。通常,儿子会这么称呼母亲,就是讨饶了。

爻安安的表情却没有丝毫变化,她只是坐在那儿。

秋文弨的身高比她高,她的视角是仰视,甚至她的目光都很沉静温柔,可是,却分明让秋文弨有一种居高临下的压迫感。秋文弨这才知道,祖奶奶的那一句“你的母亲,是配得上你父亲的女人。”是多少分量。

爻安安能感觉到这个一向优秀的大儿子的紧张,比起在小儿子和女儿面前的“爸爸要揍人了啊怎么办找妈妈吧”的慈母形象,她对文弨来说一样是个严师,尽管,她也会在他练功练得太狠发烧的时候整夜坐在他身边替他换冷毛巾。

看着一向从容的大儿子局促,爻安安的眼神更静了,秋文弨甚至觉得,母亲有些失望。

果然,迟慕瑀开口了,是太冷静的声音,“弨儿,难道现在都不明白我和你母亲为什么叫你过来吗?”

秋文弨整个口腔都燥起来。他能感觉到,在他说了那句话后,父母的脸色更难看了,“是弨儿教导的方式不对,太操之过急了。弢儿还小——”

爻安安突然站起身,罕见的疾言厉色,“你给我请了家法在自己的房间里跪上一夜,想不明白就不要起来了。”

秋文弨一愣,他几乎从来没见过母亲生气,就连自己十二岁的时候自作主张离开家,已经准备好了一切才告知父母的时候爻安安也是牵着他的手送他出门,柔声道,“妈妈相信你。”因此,听到母亲的责罚他第一反应不是认错而是立刻快步追上,“妈,儿子让您生气了?”他甚至没有等爻安安的回答,而是望着父亲,用男人和儿子的姿态请求,“爸,是文弨不好,别让妈担心。”

爻安安用异常宁静的态度扫了秋文弨一眼,“这是你对正在训话和给予处罚的母亲的态度?”

秋文弨一怔,连忙后退了一步,垂手恭立道,“是文弨的错。是。儿子会用心反省——”他想说会加衣服不让自己着凉,但是却突然意识到这不是接受训诫应有的态度,立刻道,“文弨谢母亲教训。”

爻安安点了点头,“去吧。”

“是。”秋文弨愈发恭敬,“文弨领罚。父亲、母亲晚安。”

迟慕瑀看着儿子用真正甘心受责的态度关上门,轻轻揽住妻子的肩膀,“弨儿是个好儿子,也是个好哥哥。”

爻安安的脸色一点也没有松下来,“和他谈过,根本没有把我的话放在心上。”

迟慕瑀道,“他包袱太重了,一时没办法改过来而已。”

爻安安看了丈夫一眼,“你倒是笃定。我看这孩子不好好敲打就要一条道走到黑了。一个选择题选c还是D有什么要紧的,也值得大动干戈。成大事者,不能忽略细节,可也不能拘泥于细节。他再这样吹毛求疵下去,格局只会越来越小,根本见不到什么大气魄。”

迟慕瑀笑了,“你说他是一叶障目不见泰山,你自己难道不是小题大做?明知道这孩子越逼他他只能越逼自己,你还罚他跪一晚上,那不是更钻牛角尖。看着吧,明早他绝对挑出自己一百八十个错来,可没有一个,是你真正介意的。”

爻安安轻轻叹了口气,“是我急了。本来说好,是你管教儿子的。你本来,是打算好好教训一顿,点透了的吧。”

迟慕瑀轻轻吻了吻妻子额头,笑了,“我会对他那么仁慈吗?我本来是打算狠狠地一顿藤杖,让他挨过了再去跪的。”他说到这里,突然笑了,“所以说,你还是慈母。难怪刺猬要说,有妈的孩子像块宝了。”

爻安安瞪了他一眼,“我倒真忘了,你们秋家的宝,都是打出来的。”

叛逆者24

“哥,你回来啦!”小孩儿清脆的声音完全不让人觉得是在反省,听到哥哥推门的一瞬间眼睛都亮起来了。

“呃——啊。想出来了吗?早点睡。”秋文弨停在门口没进来。

“哥。”小孩儿扭过了脖子,哥哥明明说过今晚会陪自己的。

“我还有些事——”迟文弢根本没有等哥哥说完,“是不是爸要罚你!”很着急的样子。

“没有。”秋文弨很坚定地摇头。“哥哥说谎。”小孩儿太任性了。

“我还有事,你快去收拾了睡吧。明早记得早起。”秋文弨吩咐。

迟文弢不高兴了,半个身子都拧过来,“明知道不说清楚我会担心的呀,每次都是这种敷衍的态度。”

秋文弨愣了一下,再看小孩儿,却觉得他是无比认真的样子,于是轻声安慰他,“不是的。我只是需要一些时间自己静静地想清楚,哥哥也希望做一个更好的哥哥啊,嗯?”

迟文弢真的是个孩子,听哥哥这么说,像幼儿园的小朋友一样嘟着嘴,“哥已经是世界上最好的哥哥了。”秋文弨总是听他这么说,可每次就是免不了被这句话打动,索性直接走进门,轻轻吻了吻小孩额头,“嗯,哥知道了。弢儿早些睡。”说着还轻轻拍了一下弟弟手臂才离开。迟文弢站了一会儿,等确定哥哥已经回房了才深吸一口气去爸妈房里。迟慕瑀拢着爻安安的肩,爻安安挽着丈夫的手臂,据心理学家说,会用这种姿势挽着丈夫的女人都是小鸟依人的,她们依恋她们的男人。迟慕瑀年少的时候也曾经像偶像剧男主角一样贴着长发轻抚过恋人的耳朵,柔声细语的唤她名字,如今越发成熟,只是习惯性地拢紧了妻子一下,像任何一个可靠的丈夫一样,“早些睡吧。”“我是不是太惯着弨儿了?”爻安安抽出了挽着迟慕瑀的手臂,一个人坐在床上。“嗯。”嗯的意思只是表示自己在听,而不是做评价。“知道他责任心强,知道他沉溺对弢儿的宠溺,知道他享受为家族的自我牺牲,就给他加上更重的砝码,让他只会疼,不会反省不会思考不会痛,哪怕惩罚都在满足他的自我解脱,瑀哥哥,因为我是没有大气魄的女人,所以才教不出像父亲那样的男人吗?”爻安安有些难过。迟慕瑀的声音不高,却很有力,“你不需要是有大气魄的女人,你就像现在这样,善良,温柔,坚强就够了,男人的大气魄是需要男人去给的,你教会了他宽容和信任,已经是很好的母亲。其他的,让我来。”爻安安没有说话。迟慕瑀坐在她身侧,这一次,没有去揽她的腰,反而仔细望着她,目光坚定,“弢儿太叛逆,弨儿太拘泥,和你我无关,和他们也无关。弢儿幼稚,因为他没吃过苦,弨儿自以为是,也因为他没有见识过世界。我,你,父亲,爹,我二叔,圣母,都能给他们太多东西。秋文弨他只要想要,一伸手就能够到整个世界。他练功辛苦吗,平常人家的孩子做作业上奥数班也辛苦啊,他独自一个人在世界闯荡艰难吗?罩着秋家嫡房嫡长孙的光环,顶着圣母唯一亲传弟子的名头,欧洲艺术节疯狂追捧的东方之子,少年天才,我看他的日子过得太轻松,才会把讨打都当成自己的事业。自古英雄多磨难,除非我们秋家毁家纾难浴血无归,否则,一辈子也就是个天才了。”“你不能这么说文弨!”爻安安一下就急了,“他是我们的长子,是我们最用心思的儿子,我生他的时候,你握着我的手说过,你要手把手把他调敎成跟父亲一样的人物。慕瑀!文弨他是天才,你教他练功的时候他走都走不稳,你摔得那么狠,他身上青一块紫一块的,可从来没叫过苦,他才识字就会看地形图,三岁你就叫他背每一道山脉每一座海峡,不管进度,错了就罚,他说过累吗?慕瑀,他是我们的骄傲,如果你对儿子的期待就只有这么一点点,你对文弨都不公平!”迟慕瑀看着一向温和的妻子激动起来,轻轻握住她手安抚,眼神却是很定,他一向是个从容的人,“安安,那时候是我太年轻,太自负,我并不知道只有时世才能造就英雄,而不是被年轻的父亲如何调敎。”爻安安突然就说不出话了,她知道,她的丈夫无论在任何情况下都不会说谎,更不会为了让她舒服一些就随口安慰。“咔——”推门的声音,让爻安安的落寞一瞬间收起来。“弢儿,这么晚了,怎么还不睡?”她是好母亲,对小儿子和女儿,太温柔。迟文弢站在绝对的安全距离之外,离父母很远,所以,言语间有种挑衅的味道,“我想请教父亲,哥哥做错了什么?”迟慕瑀对儿子并没有对妻子那么温柔,“他知道自己还有很多不足,所以,一个人在房间反省。你呢?知不知道自己自作主张跑来我和你母亲房里上演这出兄弟情深正好印证了秋文弨还不是一个称职的哥哥。”叛逆期的儿子哪怕心里打着鼓嘴上也不会饶过刻板的父亲,那些外人眼里的不怒自威在儿子眼里只是老古董罢了,“如果兄友弟恭的我们都入不了您的眼,那生养出我们的您又是什么样的父亲?”“文弢!”爻安安有些动怒了。迟文弢一下内疚起来,和爸爸顶嘴不是连妈妈也牵连了,本来就虚张声势的小孩儿更不敢看一向疼爱他的母亲,不好意思地低下头,颇有几分偃旗息鼓的小丢人。“文弢,和爸爸道歉。”爻安安看他。迟文弢没说话,只是局促地扯着嘴上的干皮,头埋得更低了。爻安安静静坐在那里,小儿子的沉默让她非常失望,正要说什么,迟慕瑀突然站了起来,迟文弢本能地向后一缩,明明和父亲之间的距离还有五六步,却在一个刚刚松了口气的瞬间身体一痛,再反映过来,人已经是跌倒趴在靠近门的地上了。迟文弢捂着大腿试图站起来的时候都回想不出父亲是什么时候动得手,抬眼再看,父亲已经在帮母亲解束起的头发了。疼,全身都疼,尤其是刚刚被哥哥家法过的屁股跌得最痛,更丢人的是,根本不知道父亲打得是哪里。迟文弢爬了好几次,扶着门把手都有些站不起来,迟慕瑀替妻子散了头发,又用手不轻不重地帮她按摩头皮,爻安安的头发很顺,又因为居家绑得蓬松随意,因此即使当着儿子的面,夫妻也不会觉得不好意思。迟慕瑀几乎是深深地嗅了妻子的发香之后才不紧不慢地转过头看好不容易攀着门站起来的儿子,“打你不是因为你口无遮拦,而是因为你根本不知道怎么做别人儿子。”迟文弢难得的没有和父亲犟嘴,反而是挺着全身的疼痛站直了小声道,“对不起,妈,我不是那个意思。我记住爸的教训了,您不要因为弢儿生气。”爻安安只是淡淡看了他一眼,并没有说话。迟文弢突然想被更狠地揍一顿,站在那里忐忑的很,干巴巴地站着,等爻安安开梳妆台抽屉的时候才不情不愿地对着迟慕瑀鞠了个躬,“儿子放肆,谢父亲教训。”爻安安还是不说话。迟文弢咬破了下唇,终于低了头,“爸,我错了。”声音比兔子还低。说过了这一句,倒是憋出真心话来,“妈,我知错了。”爻安安终于将目光移向了她,只是眼神并没有满意的意思。迟文弢深深吸了一口气,终于真的服了软,“爸、妈,刚才的话,是我一时急了,让你们伤心了,以后——就算再——”他咬了咬牙,“不会有下次了。”爻安安这才几不可见地点了一下头,声音淡淡的,“你哥哥不是被你父亲责罚的,而是我觉得他做得不好叫他去跪省。还有什么事吗?”迟文弢根本就不相信,母亲总是在自己和弥儿面前为父亲背黑锅,可是,妈妈都这么说了,刚才又说了那么过分的话,这时候也不敢再顶什么,只是小声道,“我也陪哥哥一起跪。”这一次,迟慕瑀并不让爻安安做坏人了,深深地看了儿子一眼。 迟文弢不争气地一抖,梗着脖子正想还嘴,刚才被父亲扔出去的痛却在他正要动的时候蔓延全身,心里鼓足了十二万分的语气,偏偏话到嘴边却一个字也吐不出来,父亲的眼神是远比他的藤杖更可怕的东西,爻安安正在这时回过头,迟文弢一个哆嗦,本能在那一瞬间超越了大脑运转的速度,“妈晚安。”爻安安终于给了这个一向宠爱的小儿子一个笑脸,“去吧,晚安。”儿子刚刚关上门的那一刹,爻安安就轻轻叹了口气,“还是没长大。”迟慕瑀也笑了,“小坦克似的,难怪默默爹爹喜欢他,绝对是亲生的。”爻安安瞪他,“知道是亲生的还下那么重的手,至少疼一晚上。”迟慕瑀随意道,“不打不行。再惯下去,我看他就不用跟我姓迟,跟他哥哥姓秋去了。”爻安安笑了下,却在一瞬间为丈夫几乎可以称得上是运筹帷幄的教育方式所震慑,从放任文弢开始,到文弨回来,甚至远早在文弢出生,文弨开始成长,如何应对两兄弟,最后他们会走成什么样,慕瑀,心里早有一笔账吧,甚至是胸有成竹游刃有余。她这时候才能理解丈夫所承受的要更多,按既定的方式放养着儿子,哪怕可以预见到最后一个幼稚得任性,一个成熟得天真,却还是在心里隐隐期待着儿子们会突破他的预设,与众不同吧。他们果然按他预想得长下去,慕瑀,其实是最失望的吧。她很快对上丈夫眼睛,“其实,你还是有办法的吧。”多年夫妻,迟慕瑀立刻明白了妻子说的还是大儿子的事,妻子太聪慧又太了解他,他没否认,“嗯。”“是什么?让文弨真正长大的办法是什么?”爻安安望着丈夫。迟慕瑀没有回答。爻安安站在那里,两个儿子长大的点点滴滴过电影一般地放,终于,她也明白了,于是,几乎是带着覆水难收的语气,“其实你早都决定了,对吧。”迟慕瑀点头,“我并没有要瞒着你,只是——”爻安安抬起头,“我再坚强,也是个母亲。怕我会阻止?”爻安安脸色晦暗不定。迟慕瑀在心里默默摇头,“十七岁相遇,相濡以沫,拥有了三个孩子。如果我还不知道自己深爱的女人是什么样的人,那也太可笑了。只是,比起成为英雄,任何一个女人都只想儿子健康快乐的活着。安安对孩子,又那么爱,那么多期待。”爻安安望着自己的丈夫,“慕瑀,你太知道我。好,我答应你!”她的眼睛突然看得很远,“就送他到萨赫勒的战场上,如果他不能回来,就不配做迟慕瑀和爻安安的儿子!”迟慕瑀一直知道他的妻子是个勇敢的人,却绝没有想到,她真的这么坚强,他情不自禁地握住爻安安的手,“如果是这样,我也会给他一个父亲应该给予儿子的最大的尊重。他既然不能在父母的荫蔽下修炼成真正的男人,就让他去更广阔的天。”“弢儿呢?”爻安安的声音有些颤抖。终究,她还是母亲。“等他的哥哥只全力以赴的背负自己的生命的时候,他这个做弟弟的,自然就长起来了。”迟慕瑀终究更冷静。爻安安望着眼前的丈夫,这个男人有世界上最广阔的胸膛,最笃定的双眸,最宽厚的肩膀,她可以在软弱的时候无所顾忌地依靠,“慕瑀,我第一次这么这么恨,我为什么选择你,做我儿子们的父亲。” 迟慕瑀深深地抱着自己的妻子,“因为我曾经在比你的儿子们严酷一百倍的战场上将自己磨练成了能配得上你的男人。”他吻下去,据说,男人比女人的平均寿命短十年,如果我不幸让你成为未亡人的话,那么,就让我们足够优秀的儿子代替我继续保护你,保护我们美丽的女儿。“我爱你,安安。”

叛逆者2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