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的?”萧然惊喜交集,听声音就可以想象出他一脸阳光的笑容,“义父,您回来了?您听到我声音了吗?”
“听到了,然儿。”萧远山唇边自然地流露出笑意,“你好吗?”
“我……”萧然略一沉吟,萧潼马上接口,“好什么?死小子,你在学校里不学好,抽烟、喝酒、泡吧,还跟人在舞厅打架,义父已经知道了。他本来想明天就去看你,顺便教训你一下,不过哥给你求情,延缓了两天。你这个周末回来,自己向义父认错道歉吧!”他故意把“学校”两个字加重了语气。
萧远山看萧潼一眼,好嘛,这会儿当着自己的面演戏,刚才的紧张劲倒过去了,话说得溜熟。算了,我看你们怎样演下去。两个臭小子,把我当成老糊涂了!
电话那头沉默了两秒,然后重新响起萧然的声音:“义父,对不起,这个周末我回不来了,我们学校组织了社会实践,周末我们要下乡去。下个周末我一定回来,好吗?义父,然儿好想您,可是,真的不巧……”
萧潼松一口气,然儿真是聪明极了,一点就透。而萧远山眼里却露出一丝玩味的笑意,没有让萧潼看到,仍然温和地道:“既然这样,我就再等一周吧,学校的事情重要。”
萧潼的心彻底放下去,绷紧的神经一放松,臀部的疼痛就喧嚣着提醒他了,萧远山注意到他脸上的表情,连忙伸手扶他:“走,我扶你回房间去躺着吧。”
萧潼点头。等义父离去,他再次拨通萧然的手机,把自己今天发生的事以及如何跟义父讲的话都告诉萧然,让他去问楚云天的意思。
萧然想到楚云大哥做的这些事,再联想到楚云大哥拿自己加入楚门后的照片发给义父,分明是为了打击他,他心里有极不好的感觉。隐隐猜测到,他们父子闹僵十之八九跟楚门有关。楚云大哥这么做,会不会因为当年他回去当楚门门主,而义父憎恶黑帮,不允许他这么做,以至于两人翻脸,这么多年互相不理?
所以楚云大哥拉自己进楚门,是带着报复的意思,想给义父当头一棒,让他瞧瞧:你现在器重的这个儿子也已成了黑帮中人,也被染黑了!
萧然有些头痛,要是义父知道自己和楚云大哥两个人之间发生的事,不知道会气成什么样,他们父子恐怕会越闹越僵。当初自己向大哥承诺,有自己在,一定促成他们父子和好,可现在,他开始觉得没有把握了。
他从床上下来,拖着一条腿移到门口,想到楚云天书房去。门外走廊里站着一名侍卫,见他出来,连忙上前道:“小然少爷,您身上有伤,门主命属下守在这儿,等候您的差遣。您有事吩咐属下吧。”
萧然微微一笑:“不用,我要去书房找门主。”
“属下去请他上来。您上下楼梯不方便。”
萧然心道,我哪有这么娇弱,已经四天了,身上的疼痛已缓解,再加上自己运功疗伤,伤势好得很快。可见那名侍卫坚持,他只好回去重新坐在床上。
一会儿楚云天进来,坐到萧然床前,关心地问道:“小然,你有什么事吗?”
萧然已经一天没见到他了,此刻看到他,发现他的脸色有些憔悴,眼圈也有些发黑,虽然努力想牵出笑容来,可脸上的肌肉却有些僵硬。
萧然敏感地道:“大哥,是不是傲宇的事……?”
“海关把我们那箱货扣下了,张海山与周关长都被停职审查,法院给傅清南发了传票。这些政府机关一向做事拖拉,这次却例外地雷厉风行起来。星期五法院开庭审理此案,市委、市政府都高度重视,我们厂被勒令停产了。”楚云天终于扯起嘴角,却笑得极苦,“我在S市也算名人,傲宇曾被市里视为新星企业,可现在……”
“对不起,大哥,都是我。”萧然低下头,不敢去看楚云天颓败的脸色。
“胡说!”楚云天忽然语气严厉起来,一眼不眨地盯着他,“小然,为什么知道我是你大哥后,你就变得这样畏首畏尾了?你没错,就算你面对的是我,甚至是你亲生父母,你也做得俯仰无愧。我从来没有认为我的这种做法是对的,我只是……我只是用黑道的价值观在看待自己。小然,你样样都好,就是有一些不该有的妇人之仁,过于感情用事。我不允许你这样,如果以后再看见,我会狠狠教训你,听到没?”
萧然垂着的睫毛颤了颤:“……是,小弟记下了。”
“抬起头,看着我说!”楚云天加重语气。
萧然抬起头,看着楚云天恨铁不成钢的样子,心里涌起一股暖流。他坐直身子,漆黑的眼眸中悄悄掠过一抹调皮的笑意,脸上却一本正经地应道:“是,老大,属下一定铭记在心,绝不敢忘!”
楚云天一巴掌拍到他头上:“臭小子!油腔滑调!说,找我来有什么事?”
萧然的目光慢慢凝聚,瞳孔的颜色愈深,目注楚云天,缓缓道:“大哥,义父他老人家回来了。”
楚云天象被人突然抽了一鞭子,身子僵了僵,突然站起来:“这是你的事,与我无关。你想回家尽管回,只是,自己记得回来便是。我还有事,我走了。”
“大哥?”萧然见他变了脸色,本能地伸手抓住他的衣角,“大哥,你别生气,请听我说。”
“小然!”楚云天脸一沉,片刻之间心中已涌过无数念头,只觉得胸口堵得呼吸不过来,冷了声喝道,“不许在我面前提起萧远山,否则,休怪我对你不客气!”
“大哥!”萧然牢牢抓住他的衣角,仰起脸来,俊美绝伦的脸上是近乎决绝的坚定,一字字掷地有声地道,“就算你打死我,小弟也要说!百善孝为先,不管你与义父之间有什么恩怨,父母养育之恩、血浓于水的亲情,这些永远都割不断。你是萧楚云,是萧远山的儿子,这是事实,你不可以凭自己的一己之念抹煞这个事实!请你跟我回去,向义父赔罪,他会原谅你所做的一切,他肯定会的……”
听到“陪罪”二字,楚云天好像听到了世界上最好笑的事,仰天大笑,然后猛地甩开萧然的手,嘴角扭曲:“你给我闭嘴!你懂什么!他根本没有尽到父亲的责任,是他放弃我和母亲,他不配当丈夫、不配当父亲!我早已向自己发誓,这辈子不再踏进萧氏庄园。他是死是活都与我无关,将来也不会给他送终……”
“啪!”清脆的掌声骤然响起,把楚云天的怒吼瞬间打断。打人的与被打的两个人都僵在那儿,呆若木鸡。萧然不敢置信地看着自己的手,自己竟然那样冲动地挥了大哥一巴掌。清晰的掌印在楚云天脸上浮现起来,他的半边脸很快肿了。
萧然从床上滚下来,跪在楚云天面前,伸手抱住他的腿,又痛又悔,语无伦次地道:“对不起,大哥,对不起,我错了,我不该打你。我只是想让你清醒些,让你看清自己。你不是这么无情的,不该说出这么无情的话来。你这样是对义父不孝,就算义母在九泉下听到,也会死不瞑目的。”
楚云天的身躯猛地一震,目光缓缓垂下,看着跪在地上的弟弟,手指死死握紧。萧然以为他要打自己,下意识地闭上眼睛。可是隔了会儿却没感觉到疼痛,他重新睁开眼。见楚云天蓦然把头撇过去,那一瞬间,他从他眼里捕捉到一点闪亮的东西。是泪光吗?他不敢确定。
楚云天伸手推开他,转身就走,萧然爬起来追上去,楚云天砰的一声把门拽上,几乎撞了萧然的鼻子。
“看住小然少爷,不许他出门!”他听到楚云天在走廊里向侍卫下令,心顿时凉了半截。这个楚云大哥,真是倔得象头驴啊。手掌还在发麻,大哥就顶着一个掌印出去了,自己再次以下犯上,可他竟然没有生气。大哥,你在害怕什么、逃避什么?你不敢面对自己的心,你在欺骗自己!
回来打电话给萧潼,把楚云天的反应告诉他。萧潼也不禁忧心忡忡,最后两人决定,这事急不来,还需见机行事。
第二天,董事长回来的消息传遍萧氏,萧远山在与各部门员工打过招呼、听萧潼汇报公司状况以及合资公司进展后,进董事长室。一等安静下来,他就拨通了南暨大学外贸系办公室的电话,询问学生萧然的情况,自称是萧然的一位亲戚。
结果他得到的答复是萧然休了长病假,不上课,只等学期结束前来参加一下期末考试。
萧远山的火腾地一下冒了起来,几天来的种种猜疑、昨晚回家后的蛛丝蚂迹,此刻一下子得到佐证,他有些不能承受。自己真的被两个儿子骗了,那么孝顺他的儿子,现在却跟自己耍心眼,而且事情这么严重!
他打电话叫萧潼到他办公室。萧潼刚一进来就觉得里面的空气十分压抑,瞧见义父面沉似水地坐在那儿,他心中一惊,努力沉住气:“义父,您找潼儿有什么吩咐么?”
萧远山从办公桌后走出来,一把抓住他的手,脸色发青,二话不说就把他往外拉:“走,叫上陆涵,我们立刻到S市去!”
“义父?”萧潼的脸顿时白了,“义父,不是说好了等然儿下周末回家吗?”
萧远山盯着他,所有的怒火都涌到脸上,却压着没有从眼睛里喷出来。可声音再也镇定不了,冲口道:“你还想瞒我到什么时候?然儿请病假?他生了什么大病?他若生了大病,你这当哥哥的还能安安稳稳地坐在这儿?义父在你眼里是什么,啊?你就这样欺骗我!”
第五十七章 太在乎
一个董事长室充满山雨欲来的气息,萧远山气得脸上阵青阵白,自从十三年前儿子离家出走,回到他那个外公家,彻底跟自己脱离关系后,他再也没有这样失态过。可是今天,当他听说自己赏识、宠爱的义子竟然托病逃学、不知所踪时,他所有的淡定、沉稳都化为乌有,盯着萧潼的目光充满震惊过后的气愤、失望与痛心。
潼儿,难道义父在你心目中已经那样见外了吗?连这么大的事都要瞒着我,你到底在想什么?
萧潼再也站不住,扑通一声跪了下去:“义父,潼儿错了,潼儿不该欺瞒义父,请义父责罚。”
“责罚?”萧远山低低地重复一声,心里泛起无穷的苦涩,宁可挨打也不说出实情吗?我在你眼里这样不值得信赖吗?目注着萧潼,眼里犀利的光芒慢慢暗下去,慢慢变成一种烟灰般的颜色,眼角的皱纹仿佛变深了,语声中掩饰不住疲惫,“潼儿,责罚你有用吗?你真的想让义父用严刑逼供的手段来逼出你的真心话?那义父成了什么人了?”
这样悲哀而消沉的义父是萧潼从未见过的,即使自己告诉他公司亏损时,他也只是含笑安慰自己。在萧潼心目中,义父就象一座历尽风雨沧桑的山岳,巍然屹立、永远都不会倒下。可是,他现在看起来苍老而疲惫,仿佛下一秒就想沉沉睡去,忘记身外一切烦恼。
“义父。”萧潼心中好像被烈焰与冰水交替折磨着,他再也不忍心看义父这样难受,暗暗闭了闭眼睛,大哥,请原谅,我不得不说了,可是,我会尽一切努力促成你们父子团聚的。
“义父,对不起,是潼儿骗了您。潼儿甘愿接受一切责罚,只求义父不要生气。”他放低了声音,哀求地看着萧远山。
“那你告诉我,然儿在哪里?”萧远山努力振作精神,深深看到他眼底。
“然儿他……他现在在S市的云天庄园……”萧潼再也不敢隐瞒,将这一个半月以来发生的事一五一十讲了出来。
云天庄园,萧然被关在房间里,想到楚云大哥纠结的样子,想到自己昨夜打了他那一掌,他的心如何放得下?一夜没睡好,第二天又一直见不到楚云天,他再也忍不住,开门走出来。另一名侍卫守在门外,上前拦住他:“小然少爷,门主不让你出来。”
萧然闪电般伸手点了他的穴道,一瘸一拐地下楼,到楚云天的书房外。飞廉正在门口,见到他来,连忙迎上去,压低声音道:“小然少爷,你怎么下来了?”
“飞廉大哥,我要见门主。”
“门主不肯见你。”飞廉为难地道,“他的情绪很恶劣……”
萧然扬声向书房里道:“大哥,小弟想见你,可以进来么?”
“回自己房里去,我谁都不见!”里面传出楚云天的声音,有一些沙哑、一些压抑、一些隐忍的怒火,还有一些不甘屈服的味道。萧然心里象被电流滑过,瞬间的疼痛后,心脏仿佛有些麻木。他呆了片刻,咬咬唇,豁出去地道:“大哥,请原谅,小弟进来了。”
飞廉本能地伸手拦他,萧然如法炮制,迅速点了他的穴道,然后走进书房。抬头,正看到楚云天近乎阴郁的脸,眸子中有一眸暗红,犹如寒夜里燃烧的幽火,隔着冰雪,喧嚣着,却毫无温度。
萧然费力地挪过去,挪到书桌前,缓缓跪下,黑白分明的眼睛默默凝注着那个扫过他一眼后继续看文件的人:“大哥还在生小弟的气么?小弟昨晚冒犯大哥,今天特来请罪。小弟只是心太急,不是对大哥不敬,请大哥原谅小弟吧。”
充满歉意、带着恳求的声音,象风一般低低拂过,本是无比动人的,可听在楚云天耳朵里却起了相反的作用。“你这样是对义父不孝,就算义母在九泉下听到,也会死不瞑目的。”萧然,你得到了他的宠爱,就这样义正词严地来指责我是么?你破坏我所有的计划,我念在你心地善良,不跟你计较,可你竟敢对我指手划脚,反过来教训我了,谁给你的胆子?
他啪的一声把文件拍在桌上,双手抱胸,缓缓往后*,嘴角扯出一个嘲讽的笑容:“萧二少爷,身上的伤好多了,是不是?又可以施展身手了,是不是?我知道你武功盖世,我的这些侍卫都不是你的对手,我更不是你的对手,所以你可以在楚门为所欲为。你眼里早就没我这个门主了,是不是?”
“大哥……”惶然抬头看着眼前这个表情冰冷的男人,萧然的心好像突然被利剑穿过,血流如注,就算那天他盛怒之下痛打自己,也比现在这种样子让他好受些。萧二少爷,他叫自己萧二少爷,分明是不当自己兄弟了。眼里没有门主?呵呵,只是门主吗?而且还是被属下冒犯的门主。
“叫我老大!”楚云天淡淡地下令。
老大?要用老大的身份来压我吗?大哥,你这是何苦,你在跟自己怄气、跟自己较劲,不是么?没有告诉你义父回来的消息时,我们还是兄弟,相处得那样融洽。你也没有吝啬你的疼爱与温情,可是现在,一旦触及你心里的那根刺,你就象受伤的野兽,变得毫无理智了。你这样冷落我、憎恨我,只是在发泄你自己心里的怨气。
“大哥。”萧然执拗地叫,“小弟是为家事来找大哥的,请允许小弟唤你大哥。”
“你!”楚云**不可遏,猛地从书桌后站起来,冲到萧然面前,扬手就是一耳光抽下去。萧然感觉到那股劲风刮下来,没有躲避,只是认命地闭上眼睛。
楚云天的巴掌在离萧然脸庞半寸的地方生生停住,他呆呆地看着萧然。那张干干净净的脸上见不到丝毫畏惧或反抗,又长又密的睫毛平静地阖在眼睑上,稍稍有了点血色的唇轻轻抿着,一副温顺而恭敬的模样。这样的少年真是让他莫名的心疼,可是他自己心里的结却怎么也解不开,所以,他需要发泄……
楚云天,你在迁怒于这个孩子么?上次因为他骂你一句“卑鄙”,你抽了他二十多藤条,而今天,你又要因为一句“不孝”而责罚他么?
他颓然地甩下手掌,咬了咬牙:“小然,别逼我打你!乖乖去解了飞廉的穴道,向他道歉,然后回自己房间去好好养伤,我可以不追究你昨晚与今天的冒犯之举。否则,你应该知道自己该受什么惩罚!”
萧然抬起头,脊背挺得笔直,一双黑眸紧紧盯着楚云天,半点不肯退缩:“大哥,小弟冒犯门主,呆会儿自然会去刑堂领罚。可是,请大哥不要逃避自己了,跟小弟一起回去见义父吧。十三年了,再多的怨恨也该随风飘散了。大哥,你做了那么多事去报复义父,难道不是因为你心里太在乎义父,太想引起他的注意么?如果你不在乎他,如果你真的不当他父亲了,一个陌路之人,哪里需要你如此处心积虑,甚至不惜以身试法?难道大哥不在乎自己的名誉,不关注自己的未来?大哥,你为什么要欺骗自己呢?你堂堂七尺男儿,怎么可以……”
“啪”,一巴掌狠狠甩在萧然脸上,力道之猛令萧然瞬间往侧面倾倒,他连忙用手撑住地面,稳住身子。嘴里泛起浓浓的血腥味,鼻子里也渗出了温热的液体。萧然举手擦了一下口鼻,袖子上顿时沾满血迹,脸上又热又痛,耳朵里嗡嗡的声音还在回响。
他重新跪直身子,仰起肿胀的脸,一双眸子中只剩下漆黑的颜色,黑得有些触目惊心,唇角动了动,露出一丝温润的笑意:“大哥……被我说中了,是不是?所以……你这么生气。如果打我能够令你好受些,那你就打吧……”
楚云天的身子晃了晃,倒退两步,双眸中犹如掀起了滔天巨浪,盯了萧然半晌,两道目光谁也没有退缩。“大哥……”萧然再唤,固执得象头小牛。楚云天的嘴角抽搐了一下,忽然转过身,手臂一挥。哗啦一声,书桌上的东西被他尽数扫到地上,一只杯子瞬间碎尸万段。
“门主?”两名侍卫,以及一名潜伏的暗卫,三条人影出现在楚云天面前,看到眼前的情景,他们齐齐变色。
楚云天向后挥手:“没什么事,你们退下。”
“是。”三人面面相觑,却不敢说什么,带着满腹狐疑退了出去。
楚云天不理萧然,转身奔出书房,脚步声远去,然后楼下响起汽车发动的声音。萧然苦笑,楚云大哥竟然把自己抛在这儿,自己跑掉了。
没有得到命令,他只能继续跪着。腿上的枪伤、胸前的鞭伤、脸上的肿痛,各种疼痛一起涌过来,萧然用力握紧拳头,咬紧嘴唇,提醒自己必须撑下去。为了楚云大哥,为了义父,自己受再多苦都是值得的。
跪了足有三个小时,萧然的两条腿由酸到痛,到麻木不堪,渐渐的,他觉得眼前有些晕眩,暗暗掐自己的大腿,唯恐自己昏过去。
就在这时,他突然听到手机铃响。接起来,听到萧潼的声音:“然儿。”
“哥?”萧然敏感地觉察到,萧潼的情绪很不好,“是不是发生什么事了?”
“义父知道了你请病假,没在学校的事,我被逼得没办法,只能把所有的事都说了出来。义父受不了刺激,一下子昏过去。他现在在第一医院,我在照顾他……”萧潼的声音有些低哑、艰涩。
萧然仿佛被当头打了一棒,身子摇晃了两下,几乎软倒在地。义父是对自己与楚云大哥失望了吗?他怎能容忍一个儿子堕落,另一个儿子犯法?这双重的打击他如何承受得了?
“哥,我立刻回来。”他从地上支撑着慢慢爬起来,两条腿已经没有知觉,好不容易站定,深深吸口气,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的脸已经惨白。
“不,然儿,你身上的伤还没好,家里的事交给我。我只是告诉你这个消息,你试着跟大哥说说,看他会不会心疼义父,回来看望他。”
萧然苦笑:“大哥他太骄傲、太要强了,我现在一点把握都没有。不过,我会再试试。哥,请先代我向义父道歉,等我回来,我会再向他请罪的。”
“好。”
Z市第一医院,特护病房里,萧远山挂着点滴,脸色灰白,双目紧闭,眉心纠结。而萧潼跪在他床前,一动不动。
一个名叫“乐乡”的小酒馆里,楚云天独自坐在窗边,一杯接一杯地喝着酒。而孤舟坐在那辆劳斯莱斯里,停在对面的街角,远远地看着他。他被命令不许去打扰楚云天,所以只能看着门主用这种自虐的方式灌醉自己。
门主喝了有一个小时了吧?一向清明自醒的门主,何曾这样放纵自己?他心里很苦?为什么?孤舟心里十分担忧,可他不敢去问。
终于,他看到门主晃晃悠悠地站起身,付了账,晃晃悠悠地走出来。他连忙下车,准备去接他过来。
楚云天已经下了酒馆的台阶,走上人行道。而孤舟正横穿马路过来,已经走上斑马线。
就在这时,孤舟忽然浑身一凛,一种职业的敏感性令他觉得不好。他侧过头,恍惚看到哪里有亮光一闪。就在同一瞬间,他看到一条人影象豹子般扑到楚云天面前,然后身躯一晃,左边的肩膀上突然绽开一朵鲜花、一朵血红的花。
“啊!”恐怖到极点的叫声惊破大街的秩序,行人四散奔逃,骇然失色。那个人缓缓倒下,倒在楚云天身上。而楚云天已经被这突然的变故吓醒,目瞪口呆地看到:这个为他挡了一枪的人竟是萧然。他抱住萧然的身子,却把腰弯向一侧,翻江倒海地呕吐起来。
第五十八章 昏迷
孤舟飞身扑到楚云天面前,一声“门主”直到贴近楚云天才敢低声喊出来,伸手把萧然打横抱起。年轻健硕的身躯,抱着一米八五的修长少年,也觉得颇为吃力。目光四下搜索,找不到危险的根源。楚云天低喝一声:“救小然要紧,快回去!”两人迅速奔过长街,钻进车里,劳斯莱斯象离弦的箭一般冲了出去。
楚云天已彻底清醒过来,一上车就把萧然接过去抱在怀里,手捂到那个被子弹打出的血洞,掌心里接到一片粘稠的液体。楚云天连忙扯下座椅上的*垫,堵住伤口。看着萧然昏迷中惨白的面容,以及上午被自己打肿的半边脸和嘴唇,他只觉得一颗心仿佛被巨灵之手撕成了碎片,剧烈的疼痛夺去他胸腔里的气流,一波波的恶心加上呼吸急促,令他难受得弯下腰来。
颤抖着手指拨通叶楠的电话:“叶医生,请立刻到云天庄园来,我弟弟中枪了。”
“他几天前刚刚中枪,怎么会……”电话里传出叶楠疑惑的声音。
“别问我,我也不知道!”楚云天近乎粗鲁地打断他,语气很恶劣,这样的语气令孤舟也觉得非常震惊,忍不住从后视镜里偷偷看了一眼楚云天的脸色。
“有杀手暗算我,他为我挡了一枪。”楚云天似乎觉察到自己的失态,放缓语气补充,然后下令,“赶紧过去,别再多问了。”
“是,门主,我马上过来。”
当他们的车子从视眼中消失时,乐乡酒馆对面一栋高高的办公大楼里,一个隐蔽的窗口后,一名一身黑衣的女子缓缓收回枪,啪的一声扯下窗帘。屋内的灯光照出她清瘦高挑的身材,眼睛很黑,闪动着清冷的光。鼻梁很高,唇型薄,显出一种不同于普通女子的果断、坚毅。细长的手指慢慢握成拳,轻轻吐字,带着丝自嘲的味道:“想不到我竟然也会有失手的时候,这个臭小子是谁?好快的身手。楚云天,你回去等着,我会再来找你的……”
云天庄园,萧然房间里,叶楠在紧张地为萧然取子弹、消毒、上药、包扎。孤舟在里面配合,而楚云天则被叶楠赶了出去,理由是他满身酒气,在里面会薰坏了他和萧然。
楚云天下楼到书房外,见飞廉穴道未解,仍然一动不动地杵在那儿,脸上的表情十分尴尬,而且惊疑不定,显然听到了楼上的声音,正在奇怪发生了什么。
“小然少爷怎么回事?”楚云天问得没头没脑,但飞廉跟他这么久,怎会听不懂他的意思,连忙道:“回门主。门主怒冲冲走后,小然少爷一直跪在里面没动,一直跪了三个多小时。”
楚云天的脸沉下几分,臭小子,怎么那么死心眼?我又没罚你跪,你难道不会自己起来回去休息?身上有伤你管不管?
“属下听到有人打他手机,想必是潼少爷,因为小然少爷在叫哥。不知道他们说了什么,小然少爷的声音又惊又痛,还说要立刻回去,后来似乎是潼少爷制止了他,他说你太骄傲、太要强了,他现在一点把握都没有。不过,还是会试试。还请潼少爷代他向义父道歉,说回去后会自己向他请罪。”
楚云天仰头吸口气,太骄傲、太要强?这臭小子对自己还真是了解。发生什么事了?为什么他会“又惊又痛”?难道是“他”知道了整件事,难道是……
“然后他冲出来,问属下,门主心情不好时通常会去哪里。属下告诉他,门主要么会到听雨轩喝茶,要么会去乐乡喝酒。那两个地方都在梓安街上,环境很清幽。”
楚云天苦笑,这些手下还真是对自己了如指掌。楚云天,你的行踪如此有规律,难怪会被敌人了解到,以至于杀手都能“碰巧”出现在那儿。
今日出现的杀手恐怕是专业杀手,他的枪是消音的,隐瞒的位置也相当好,连孤舟都没有发现,只是捕捉到了阳光下枪口反射的一点光芒。
“门主,是不是小然少爷出了什么事?”飞廉敏感地问道。
“我在乐乡遭遇杀手,小然帮我挡了一枪。”
飞廉大惊失色:“门主,今晚庄园要加强戒备,以防不测。请允许属下与孤舟今晚在门主身边保护。”
楚云天摆摆手,眼睛慢慢眯起,鹰一般犀利、冷酷的光芒从他瞳孔里散发出来,唇边露出玩味的笑容:“没事,我今日只是喝多了,才会遭人暗算。晚上他若敢来,我正好请君入瓮。”看一眼飞廉,略略苦笑,“小然这死小子点了你穴道,他现在自己昏过去了,你恐怕只能等穴道自然解开,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动,我去命人把你抬到休息室去,还有楼上那小子……”
飞廉不能动,脸上却火辣辣地烫起来:“属下无能。”
“我不怪你,小然的武功深不可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