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影剑 || 36.0万字

后来终于强迫自己相信,师父真是死了的时候,师父竟然又活生生的出现在自己面前!
江林不敢相信,指甲刺入手掌的刺痛,又让他认为这是真的!

师徒相认

萧子寒见江林不动,略微皱了下眉,温和的声音道:“林儿,来,到师父这里!”
江林身子木了,连脑子都呆了,盯了萧子寒巴眨着眼,一时之间反应不过来似的,唯一的反应就是眼泪不停的在往下掉。
萧子寒无奈的站起来,一步一步地挪过去,短短几十步,萧子寒咬着牙走的辛苦,站在江林面前,萧子寒几乎是寒颤抖着手摘下了江林的面具,看见江林的脸,萧子寒倒吸了一口凉气!怎么形容呢?萧子寒记忆中的江林,丰润英朗,星眸剑眉,年轻而有朝气,眼睛里总是有如秋水般的淡定从容!虽然在自己面前总是中规中矩的收敛起那股张狂,但却掩饰不了那种他那种自信!
而现在,温润如玉的脸变的只剩下枯瘦和苍白,眼眶已经深陷下去,整个脸颊上特别明显、极其突出的就是一双大眼睛,那种病态的苍白,目光里的茫然,让萧子寒心里又惊又痛!
萧子寒伸出双手把江林紧紧揽在怀里,江林尖尖的下巴正好搁在萧子寒的肩窝,嘴唇咬的惨白,两只眼睛里不停滴下大颗大颗的泪水,不一会儿萧子寒的肩上就湿了一大片!
萧子寒心都绞在一起了,怀里抱着的孩子几乎已经是一具骷髅,空空荡荡的衣袍里的身子瘦弱的厉害!贴着自己的一面,能明显感觉到江林身上的骨头硌得他生疼,心也揪疼!他开始后悔自己不应该呆在山上养伤,就算爬也要爬下山去!
江林双手紧攥着,十指都捏的发白,笔直的贴在身子两侧僵直着不敢动,他生怕这是一个梦,一动,梦就碎了!
被萧子寒抱在怀里一下一下轻轻拍着安抚。江林双眼茫然而呆滞,嘴巴张了几张却无声,只嗓子里发出受伤的野兽一样低低的呜咽,良久之后才迸发出激烈的痛哭声……
这半年来他都过着什么样的生活?萧子寒的眼睛湿润了。察觉到江林身子不住的打颤,萧子寒不停的轻轻拍着江林的背,嘴里还不停的安慰着:“林儿……林儿不哭了……林儿,师父让你受苦了!”
江林终于犹豫着伸手环抱上萧子寒,鼻息里吸到师父特有的味道,江林似乎安心了许多,过了好一会儿,江林才气息平稳,缓过劲来。
旁边的中年人笑道:“银面侠,林儿,你让你师父找的好苦啊,他都快把整个江北给翻过来了!”
听见“银面侠”三个字,江林心里一紧,忽然面如死灰,刚平静下来的身子急剧抖动,肩头都一缩一缩的!他忽然想起自己是谁,他忽然想起自己已经数不清自己到底杀过多少人,又有多少个人是无辜丧命在自己的剑下?至少铲除魔宫的时候,他杀的很多人里,都不是真的该死!他胃里绞痛,嘴里发苦,苦的他想要呕吐。他恨“银面侠”这个名字,恨这个被天下人视为亦正亦邪半魔半神的名字!
直起身子,抬起头江林凝视萧子寒,这是他第一次不含惧怕,敢直视师父的容颜,也是第一次,敢这样抬起头大胆,没有尊敬的目光直视师父!他想,师父养了自己这么多年,难道就是要自己在他身上添上不光彩的一笔?把“银面侠”这个可憎名字绑在他身上?
萧子寒早就察觉到江林刚刚放松下来的身体迅速僵硬,接着江林看自己的眼神也透着怪异,总让萧子寒有种不详的预感,刚要说话,就见江林迅速的闭上眼睛低下头,松开抱着自己的手,身子一路往下滑落直到跪在地上,声音里都带着颤抖:“林儿该死,请师父责罚!”
萧子寒叹了一口气,看见江林这样子,哪还忍心去责罚他?
伸手拉起江林道:“林儿,师父不会怪你,也不会罚你!”说完指着那中年人道:“快去给你陆清陆伯父跪下,替我谢谢你陆伯父,若不是他,你我师徒恐怕没那么早相见。”
江林乖乖的上前跪下磕头,陆清迅速上前拉起他,一边拍着他的手一边道:“你这孩子怎么瞎跑,你可知道你师父……”
“陆兄!”萧子寒及时制止了他,不让他继续说下去。陆清笑道:“好,好!你们师徒谈谈,明天我们再好好喝几杯!”萧子寒点头,陆清就带了女儿要下楼去。
江林一咬牙,顾不得许多了!飞扑过去,拦在了陆清前面,包裹着布的长剑横在陆清面前,挡住了他的去路。陆清脸色一变:“你这是什么意思?”
江林面无表情道:“把那些女子放了!”
陆清回头看萧子寒道:“这是你教出来的好徒弟?” 萧子寒脸上一阵青一阵白,对江林怒斥道:“林儿!放肆!”
江林不理,对陆清说第二遍:“把那些女子放了!”
陆清冷笑数声:“好个银面侠!我就不放,你待如何?”
江林冷着脸依然是一句:“把她们放了!”
萧子寒气的整个脸都青了,待要上前,就看见陆清身子暴涨,双手上多了一对四棱锏,一锏就打向江林,江林不敢大意,师父的朋友,至少都不是泛泛之辈,长剑抽出,不迎上双锏,反而削向陆清的左肩!陆清撤锏避开,江林接着身子左转,右脚踢向陆清,剑也直点向陆清的咽喉……
萧子寒见两人动上了手,江林更是直取咽喉这种不敬长辈的打法,霎时气的一声暴喝:“陆兄让开,我来收拾这畜牲!”
等萧子寒上前的时候,江林像是早已经预料到似的,长剑毫不停歇的直指萧子寒左肩,快点上肩头的时候,江林眼睛无意中扫到萧子寒的的脸,立时呆了一下,剑没敢刺下去,换了一招又去刺师父的左腿。江林悲哀的发现,自己根本就不敢刺下去,立时又变换了几种剑招,但是都空有其招而根本下不了手。
萧子寒冷笑着不动任他来刺,看看他究竟想如何!不过看江林使出来的招数跟之前大不相同。很明显江林又进步了,以前注重形而不重果,轻灵有余而稳重不足,这半年再江湖上的锤炼,可以看出江林抛弃了之前繁复的招式,而是心随剑行,心到剑到,根本没有多余的招式,往往就能置人于死地!萧子寒心里暗暗满意江林的改变!这个光华万仗的利刃,终于打磨成一个藏锋隐芒的宝剑!不需要华丽,而是实用!
江林恨自己的胆怯,刚刚不是打定主意了先伤了陆清,趁机激怒师父,惹师父过来动手,然后再刺伤师父逃跑,当然,他只是想轻轻的刺一下而已,好让天下人都以为自己背叛师门,这样就不会给师父抹黑了!以后就算仍然要孤独一个人,到处杀人或被追杀,但知道师父好好的活着,自己也就安心了!或者以后自己找个地方躲起来,也不是很困难!
江林这样想着,但手却没法停,不一刻就已经满头大汗!他几乎是脸色扭曲着完成各种高难度的动作去刺萧子寒,但是每次剑还没有沾上萧子寒就立刻变招。
旁边的陆清忽然明白了,想通了,脸上憋不住的哈哈大笑,指着萧子寒笑的上气不接下气道:“你这个傻徒弟是玩的什么把戏?”
萧子寒似乎也明白了,一巴掌扇过去,江林应声倒地,结束了这种可笑的剑招!萧子寒看江林脸上浮起的红指印,又有点心疼。
陆清笑道:“萧二,你这傻徒弟,不是一般的傻啊!我看你需要好好调教一下!”接着陆清蹲下来,瞪着江林道:“你知不知道这半个多月,你师父为了你,瘸着一条腿到处奔波?”
江林看向萧子寒的腿,刚刚,他竟然没有留意到!师父摔下悬崖,怎么可能毫发无伤?江林内疚自己的大意!
陆清无视萧子寒的眼神阻止,继续说:“知不知道你师父为了找你,让我在江北多少地方打家劫舍装做恶人,引你现身?”稍作停顿,看着江林一字一句道:“你又知不知道,你师父仅为了早点找到你,让你少吃点苦,竟然敢真的要我抓人劫舍,这样做我倒无所谓,你师父却是天山门下,你猜,他挨了多少打?受了多少苦?才得到你师爷允许?多少年了,你没见过你师父挨打吧?他到现在身上伤都没好,你却仅仅为了一点他的虚名,想要离开他?他会怕你连累吗?”
江林猛抬头,心里大叫:我不知道!我不知道!眼睛里泪控制不住地涌出,他扑过去,抱着萧子寒的腿哭道:“师父!对不起,师父!我不知道您……”
萧子寒其实哪能气的起来?这会儿刚见面,都瘦成那样心疼还心疼不过来呢!不过他也不能太纵容着他,现在居然敢跟师父动手了,再让他知道自己舍不得,恐怕要翻天了!于是故意冷下脸道:“银面侠今日已经丧生在这离玉山庄,你陆伯父会处理好这事,再也不许提什么银面侠的事情,以后你就是江林,我萧子寒的首徒,以后再敢这么大逆不道跟长辈动手,我绝不饶你!现在给我滚到屋子里跪着去!”
陆清的女儿笑着跑过来道:“我叫陆离玉,江哥哥,我带你去房间!”说完拉起江林回房。
江林规规矩矩的在房间里跪着,晚饭没吃,又一直跪到现在,江林又饿又乏膝盖又疼。萧子寒端着粥和小菜进来的时候,正看见江林跪在地上耷拉着脑袋,已经发出均匀的鼾声。萧子寒笑着摇了摇头,这也能睡着……
可能因为萧子寒的脚步他太熟悉,所以一点防备都没有,任萧子寒把他抱起来,轻轻放在床上,拉了被子给他盖好,做完这一系列动作,江林也只是扭了扭身子,找了个舒服的姿势躺好就沉沉睡去……
萧子寒轻抚着江林额前的头发,左脸上刚打得五指印已经肿起来变成暗红色,萧子寒轻轻道:“有很久都没有好好睡过了吧!别怕,师父在,你尽管睡!西儿,枫儿,还有你的儿子我的孙子,他们都在等着我们回去!睡醒了师父带你启程回天山!……”
从此后,江林自然是和师父小西还有唐枫愉快的生活在一起啦!~
第二部完结。

番外之江林变了

萧子寒和江林自然是没能如愿的第二天早上就打道回天山,原因嘛,自然是陆清和陆离玉的极力挽留。
其实以萧子寒的体力,也的确不适宜再多有奔波。而江林也急需休养,所以萧子寒干脆修书一封,告诉顾炎飞江林已经找到,在陆府呆一阵子再回。
萧子寒本来早上醒时顺手点了江林的睡穴,让他多睡一会儿。可现在已经日上三杆,江林也该醒了吧!
萧子寒终于按耐不住自己,在陆清的大笑下,一瘸一拐的进屋,就发现江林还沉沉的睡着,身子蜷缩在一起,弓成虾米状,本来修长的身子,现在缩在一起,只占据了床的一角,被子也都滑在一边,脸上带着不自然的僵硬,睡的很沉,但睡的并不安稳似的!
萧子寒轻轻叹了一下,缓缓走过去,把被子捡起来,轻轻掰开他的双手,理顺他蜷在一起的双腿,又把他往上挪了挪,让他好睡的舒服点儿。
江林朦胧中见到师父,有点吃惊,但没有惧怕的神色,想着是梦,江林还对着萧子寒叫了声“师父”,顺从的被盖上被子,依旧睡了过去。
萧子寒几乎要哑然失笑了,摇了摇头,蹒跚着转身走出。
江林清醒地时候已是午后,朦胧中睁开眼,昨天与师父的相遇又因为这一夜的相隔,变的不真实起来。
抬眼环顾四周,屋内的陈设极为简洁,却不显得寒酸,暗紫色的紫檀木雕刻着不知名的鸟兽,一桌一椅俱是制作精良,打磨的光洁无比。确定这的确是昨晚休息的地方,而非什么破庙、酒馆之类,江林似乎怔了下,也就是说,昨夜的,真是师父?
江林呆呆的坐了一会儿,才忽然想起什么似的,心里惊了一下,暗道遭了!赶紧溜下床跪好。
果然不一会儿,萧子寒端着小菜和饭就进来了,看见江林老老实实跪在地上,倒是愣了下,笑了!
江林低垂着头,心里扑腾扑腾跳个不停,只见一双脚只在桌子前稍顿了下,就停在自己面前,不肖说话,师父身上那种无形的压力就漫在四周,江林心里慌得不知如何是好,手脚都不听使唤的微微发着抖。
萧子寒没有说话,他审视着跪在面前的小徒儿,失而复得的感觉,比江林更甚之。萧子寒仅仅是看见江林,心里就已经很安慰,很满足!他不再要求江林一定要武功盖世,也不再要求江林大家子弟恪守门规,甚至,唐枫的事情,他都打算好了要退让和成全!尽管他依然不太喜欢那个充满心机的女子,但是只要江林喜欢,就够了!
江林当然不知道萧子寒在想些什么,但却已经被这无声的沉默逼得快喘不过气来,师父扫在身上凌厉的视线,灼热的几乎能烧起来,又似乎穿透了他,让他浑身上下每一个深藏的丑恶都无所遁形,他不知道师父会如何的愤怒和生气,但他习惯性的等待惩罚,而不是去反抗。
昨夜的那一次叛逆,已经用光了他所有的勇气,多年来没有半点儿违逆过师父,现在也不敢!
江林战战兢兢的等待着,如同待宰的羔羊一般温驯。就在他几乎快要忍受不了那种可以杀死人的沉默的时候,萧子寒略带疲惫的声音才响起来:“起来!吃点东西吧。”
江林猛抬头,对上的却是师父的双眼,黑黑的眸子里,没有他想象中的凌厉,反而,还有些——温和!
他傻乎乎的被揪起来放到桌子旁边,而萧子寒就一瘸一拐的走到他的右侧坐下。桌子上摆着清淡的小笋和一碗粥,还有一些点心。
萧子寒清了清嗓子,停了下才道:“别看我,快吃啊!”
江林震惊的说不出话来,半天才嗫嚅着断断续续说出:“师……师父……您……不生气了?”
萧子寒瞪了一眼哼道:“哪那么多话,快吃!”
江林条件反射的就立即端起了碗,还真是饿了,狼吞虎咽的吃下了不少……
师徒二人就在这离玉山庄内住了下来,没事的时候,陆清会缠着萧子寒下棋,而江林就跟离玉一起练武,或者看二人下棋。
萧子寒和陆清每天变着花样的给江林补身体,江林本来深深下陷的两颊又开始红润起来,人也显得英朗俊美,连萧子寒都觉得江林恢复的不错,至少不再是以前消瘦的让人心疼的样子。而江林的也如同以前一样,随侍在萧子寒身侧,端茶递水,尽一个弟子应尽的本分。
就在萧子寒以为江林终于恢复到以前的样子的时候,突然的转变简直是让他措手不及了。事情是这样的,这天,、离玉山庄的大公子陆靖回来了……

陆靖,一个白白净净的年轻人,眉眼间都是傲气,眼睛长在头顶上,当然,出生于这样的大富之家,又是武林世家,自然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有点傲气也不算什么。
陆靖不满父亲为了江林连离玉山庄都暴露了,心中十分不快,所以匆匆安排了下江北的产业,跑回来看看江林究竟是何许人也!
看到江林的那一刻,陆靖怔了下,嘴边的不屑就带了出来,江湖上传说中英俊风朗、武功独步天下的得意青年,无论如何都不能跟眼前眉眼黯淡,瘦弱的简直有点可怜的人联系在一起!
江林总是身穿一件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黑衣,个子高高大大人却异常清瘦,衣服就像是一个筒子吊在身上,完全撑不起来。因太瘦而显出的尖尖的下巴,大大地双眼,面色略微灰暗,长得倒是相貌堂堂,不过有点滑稽的是,身上那件衣服已经浆洗的渐渐泛出点灰色来,边角有的地方居然都磨成了白色,格外的刺眼。这在大少爷陆靖眼里,自然是很不可思议的。
萧子寒本来早就给江林准备了他之前爱穿的白色衣物,只是江林一直穿着流浪江湖时候喜穿的黑衣,萧子寒想或许是他这几个月穿惯了,所以也不想逼他立即改变,毕竟事情要有个缓冲的过程,现在江林这样,已经比刚找到时好多了,脸上身上也稍微长了些肉,面色也好多了,萧子寒已经很满意了。
这衣服在萧子寒眼里看来本没什么,只要干净、清爽,也不在乎衣服是否名贵。但是陆靖可不是这样想,他看见江林穿的如同灰毛老鼠一样,不知不觉就有点看不起,所以对待江林的态度也有些怠慢。更别提私下偶尔碰见时的冷潮热讽了,平时更不拿正眼去瞧,陆清也不是没教训过他,要他以礼相待,但陆靖那种大少爷,哪听得进去?
后来陆靖慢慢发现,自己是在对一块木头不屑,人家压根对他的冷言冷语没反应。简直就当他是个死人!这让陆靖气得直咬牙,但又拿他没办法!
这天,小花园里练剑的时候,陆靖在旁边看了一会儿:那是什么嘛!都传说天山的剑法以轻灵独步天下,怎么江林舞剑,却像是在随意活动?既不好看,又不实用,就凭这个,能取胜杀人?其实各家剑法的精髓自然不会容他人窥视,所以在人前所练,一般就是为了强身健体。陆靖也明白这个道理,但是还是忍不住心里暗暗将江林所练批评了个体无完肤!所以对江林就更加不屑来。
江林练完,离玉就倒了杯茶过来让他喝,江林本来没多想,接过来就喝,陆靖却气坏了,瞥着嘴嘲弄的看着江林:“一只不会叫的狗,连句道谢的话都不会!”
离玉狠狠瞪了一眼陆靖:“哥!你怎么这么没礼貌,江哥哥是客人!”
萧子寒和陆清闻讯赶来的时候,只看见陆靖倒在血泊中,一咳一咳的喘着气,离玉慌慌张张的按压着陆靖的腹部,血,不断地透过指缝向外冒。
陆清吃惊的问怎么回事,这时候大夫也来了,一面止血一面包扎伤口。等都弄的差不多了,陆靖已经疼得脸色都变了。还好腹部的伤口并不深,不会危及性命!
不过无论陆清和萧子寒再怎么询问,陆离玉不吭声,陆靖也只苦笑着不答话,他还沉浸在刚才那不可思议的一幕里!江林举剑刺过来,而自己竟然躲不开,眼睁睁看着那把平平无奇的剑,就这样刺入了自己的皮肉,血流出来的时候,心脏和耳朵仿佛一下全空了,他听见江林低沉的声音:“你可以侮辱我,但不可以侮辱我师父!”
一招!只有一招!
那个人仅用一招就伤了自己!
可悲的是自己根本连反应的余地都没有,现在想起来,那一剑的速度,即使让自己全神贯注做好准备,也未必能躲得开。陆靖摸着自己的心脏,暗暗猜想假如这一剑不是小腹,而是心脏,那现在会是怎样??陆靖不敢想!
心里也不愿相信,那个沉默寡言,被自己百般刁难都只是皱着眉头忍耐的人,竟然有这么强大的力量!这种力量足以让任何一个人胆寒……
萧子寒皱着眉头看着,这离玉山庄没有外人,有谁敢在陆靖的身上刺一个窟窿?并且能毫发无伤全身而退?陆靖又不是绣花枕头,武功也还不错,虽然人傲点儿,但他的确有傲的资本。再说现在的年轻人,又有几个是不傲的?
平时他对林儿虽然诸多怠慢,但其实人不坏。就冲着这点儿,萧子寒才不去计较,依然住在这里,还嘱咐林儿也不要往心里去。这回很明显就是林儿得杰作!除了他,谁能有谁?就算人家有错,也犯不着直接伤人啊!更何况他老子有恩于我们!
想到这里萧子寒气的直发抖!大吼一声:“江林!你给我滚出来!”

陆清一听萧子寒这一声怒吼,立即也就明白过来了。连忙劝道:“萧二,不是你想的那样,你别急!”
萧子寒气的脸色都变了,看到自己的老友连而自己的伤都不顾,反而劝解自己,更让他觉得脸上无光。
江林此刻就躲在不远处的一颗树上,伤了陆靖后本来走了,虽然已经手下留情了,明知道不会有问题,但仍忍不住折回来想看看他伤的重不重,结果发现师父他们已经赶来,就躲起来没敢出来。
当时陆靖虽然百般讥讽,江林原本都没有放在心上,它本身也不是那种逞口舌之利的人,但当陆靖嘲弄地说:“有那样的师父,才有这样的徒弟吧!”。
江林本能的就一剑刺过去,他不能让师父为了他而蒙羞!这一段混迹江湖的日子,本身就成了江林的痛处,他觉得自己让师父丢脸了!天山派从来没有一个弟子像他一样杀过那么多的人!他知道自己在江湖上喜者有之,恨者也有之!而陆靖言语中对萧子寒的不敬,让江林都归罪在自己身上,更加扩大了江林的自责和内疚!
萧子寒的一声怒喝,已经让江林吓得肝胆俱裂!躲藏在树上,靠着浓密的枝蔓遮盖,江林感觉腿上软绵绵的无力,身上直哆嗦,心里扑腾扑腾跳得极快,口干舌燥,浑身一下惊出了一身汗,脑子里也空了一样,想不出什么办法能躲过这一劫!
对师父的畏惧已经根深蒂固,畏惧里其实参杂的多半都是“敬”!当你对一个人敬的时候,不知不觉地就会“怕”!怕什么?怕自己不够优秀,怕自己做错后他会失望,怕对方忽然不再喜欢自己,甚至会怕对方会放弃自己!连正眼都不瞧自己一下,被自己敬的人讨厌,实在是世界上最痛苦的一件事!江林此刻就是这样的心情。
他从小的愿望就是成为一个让师父喜欢和赞赏的人,这么多年努力做到师父的要求,以前他很自信,可现在却是像一个脏东西,把师父都给弄脏了!
江林小心翼翼的呼吸,眼圈还是红了,眼泪不停使唤的往下掉,听见师父又说一句:“畜牲!再不出来以后就永远别出来了!”江林真想立即跳出去,但他实在是太怕了,脑袋空了,人也僵了,哪里还动得了?
萧子寒吼了两句没见江林出来,这倒出乎了他的意料,按理说江林不会走远,而自己的命令他从来不敢不听过,难道分开这半年,江林真的变了?
脾气如此的乖张,人也沉默的像只闷葫芦,终日里话都没有一句,伤人的时候却又快又狠!从这一剑的力度和方位,江林肯定是有意为之了!想到此,萧子寒的怒火又盛了几分。
几人耳朵里同时听见一种异样的细细碎碎的微弱声音,萧子寒微一抬头,沿着声音的方向看过去,就已经发现了江林。江林正开始连牙齿都打颤了,浑身都藏在树叶里,但身体的持续抖动,连树叶也带起了细微的沙沙声。
萧子寒一个纵跃上去就抓了江林下来,揪掂起江林的衣服领子就往外拽,江林身子僵硬又发抖,过程中被拖着摔倒了好几次,又被萧子寒贴着地揪起来,往两人住的阁楼里去。
这边陆清刚反应过来,连忙追过去,而离玉要照顾陆靖只有留下来。
一进屋萧子寒就把江林往地上一甩,喝道:“跪好!”转身关上门,还把门锁死,窗户也关死,这下可把江林给吓坏了,跪行几步扑过去就抱住萧子寒的腿,仰起头急切的哀求:“师父!……师父息怒……师父!……林儿知错了,求师父……”除了这几句,江林已经不知道该怎么求饶了……
萧子寒转身一脚就踹倒江林在地,身子连翻几下才停下来,江林本来也不敢真的抱住萧子寒的腿,这一脚踢过来,江林避不敢避,只能忍着痛受下了,连迟疑都不敢,江林立即爬起来跪好,嘴里只敢小声求着:“师父饶了林儿,师父,林儿再也不敢了!”
萧子寒铁青了脸怒喝:“你知道错了?你哪里错了?”
明知道回答不回答都是死,江林也只能硬着头皮道:“林儿不该伤了陆靖!”
萧子寒怒气正盛,哪肯三言两语就作罢,当下冷笑道:“不该?我看你是明知错还要故意做!这半年你杀得人还不够多?现在动不动就伤人,不见血你不舒服是不是!?”
江林听了这话眼睛立时就黯了下来,猝不及防下,他被萧子寒的话给伤着了,萧子寒的话像一把利剑,直刺进江林心脏深处,猛地一疼,疼的钻心,瞬间就随着血液扩散到四肢百骸,连一个最细微的地方都牵动着,疼得死去活来,表面却只能像石头一样平静无波。
陆清在外面咚咚使劲砸门让开门,萧子寒咆哮着:“滚,再砸老子就走了!”
陆清在外面咚咚又拍了两下道:“我跟你说萧二,事情还没弄清楚,我不许你这么冤枉林儿,快开门让我进去!”
萧子寒怒道:“这事你别管了,今天我非要好好教训下这个小畜生!”转头正碰上江林眼睛里的略微的委屈和倔强,萧子寒不由得有点焦躁,瞪着江林道:“怎么,你不服?”
江林苍白着脸凄惨的笑了一下,低头道:“师父要教训林儿,有错没错都教训得,林儿不敢有怨言!”
萧子寒一怔,好啊,你敢跟我叫板了,还说反话来呛我!愤怒的萧子寒上前几步提起江林就往桌子上按,江林挣扎了下,想挣脱,终归还是不敢反抗乖乖的趴好了,他已经习惯了对萧子寒惟命是从。
刚趴好,屁股上立时感觉一个硬质物体落下来,江林“啊!”的惨叫一声,屁股上一阵火烧火燎的剧痛,门外的陆清都吓了一跳,拼命的砸门。刚刚萧子寒已经气红了眼,随手抄起桌上一个物件就打了下去,看江林的惨叫声激烈,才发现是一块长条镇尺,石头做的镇尺毕竟非比寻常,萧子寒怕打坏了江林,连忙扔在一边,拿起旁边的红木戒尺,敲着桌子喝道:“裤子脱了趴好!”
江林哆嗦着扒掉下衣,已经疼出了一头冷汗,再往桌子上一趴,手死死扣住另一边的桌沿,屁股正好就挨着桌沿翘起来,伤口因为趴在桌沿那里而绷紧,就更疼了!萧子寒一看,刚刚那一下的确有点重了,江林屁股上高高肿起一大块,乌青发紫,几乎快要往外沁血,心里有点心疼,不过想起江林做的那些事,还是满肚子怒火,萧子寒也不理江林,举起木尺就打了下去,一下又一下,不停的重重挥下,江林惨叫一声“唉呀!”屁股上一下疼似一下,刚开始还能忍,越到后来,疼得都分不清东南西北了,两眼都开始涣散。
江林现在比以前瘦,屁股上没多少肉,所以挨几下就挨不住了,再加上有很长时间没挨过打,所以这次就显得特别难捱。
“师……师父!……求……师父饶了林儿,……师父……啊!”的惨叫一声,疼得直哆嗦,越是求饶师父打的越狠,江林强忍了一会儿不敢发出声音,过不多一会儿,江林渐渐的又开始模模糊糊的求饶,浑身都疼,甚至连手指都开始疼了,他不知道其实是自己手指都抠出了血,这一下一下戒尺击打在江林瘦弱的屁股,大腿上,让他想起当初在云雾洞时,被师父用紫藤打的那时候,苦涩的眼泪滴下来!

门外的陆清听见里面啪啦啪啦的击打声和江林的惨叫声,恨恨的道:“萧二,有本事你就打死他,我也不管了!”说完愤愤地转身走了,过了一会儿又折回来,听见里面还在打,终于忍不住叫:“萧老二,是离玉做的,不是林儿,你别冤枉他,你快给我出来!”
萧子寒一愣,气笑了:“陆清你给我滚,别在这叫,再叫我们师徒立马走人!”江林挨着打心里还暗暗叫苦:“陆伯父您就别说了!我都承认了,您再这样喊,师父打得更狠了!”果然接着的几下特别疼,惨叫声堵在喉咙里,江林连哭都哭不出来了。
陆清停了下看萧子寒不理,气呼呼的走了。
萧子寒冷着脸毫不留情的打在江林身上,屁股上已经都是血檩子,没有一处完好的地方,又换大腿上打,萧子寒恨不得一下子把江林打醒!手下自然是不留情的,一边打还一边怒喝:“还敢不敢乱伤人?说,以后还敢不敢!”
江林哪里听得到他问什么,只知道师父怒气难消,戒尺这种小东西,都能打得自己疼得忍不住,火辣辣的一片都是疼,现在戒尺轻轻落在身上都受不了,更何况师父怒火正烧时候重重的责打?
江林的上衣已经被冷汗湿透,为了抑制住自己不惨叫,连嘴唇都咬破了,但仍然没有阻止住自己凄惨的哀叫和哭求,一遍又一遍的低声求着:“师……父!不敢了……师父,以后再也不敢了……林儿快被您打死了!……求师父饶命啊!……师父,疼啊……师父!……”
萧子寒不理江林哀求,冷着脸又打了十几下,才停下道:“倔脾气,谁像你这么顽劣?回天山了好好给我收收心,以后再敢胡来我绝不轻饶!”
江林重重的喘着气,身子不停哆嗦着,好不容易见师父停了手,这时更不敢违逆,忙点头道:“是,师父,林……儿……知错了,谢……谢谢师父教诲!”
江林疼得快直吸气,但看见师父缓和下来的脸色,心里也不那么揪着疼了,一下子觉得,这样挨打其实也是一种幸福吧!想起自己这半年的孑然一身,现在跟在师父身边,就变得幸福多了,连屁股上的疼也轻了点儿……
江林滑跪在地上,手颤抖着拽住萧子寒的裤脚道:“师……父,您别不要林儿!林儿是做错了很多事,林儿以后一定改!”
萧子寒愕然……戒尺使劲往桌子上一拍,怒道:“又胡说八道呢!师父怎么会不要你!你这说的是什么乱七八糟的!”
江林一惊,仓惶的迅速低下头,不敢再吭声。
萧子寒看他那样子,知道他吓得不轻,看他拽着自己裤脚的手没松开,似乎也恢复了以前跟自己的亲近,不像这半个月,虽然随侍在左右,却话都没两句,挨了这顿打,倒把他这毛病给打没了!
萧子寒叹了口气道:“有人会嫌弃自己的孩子吗?不管你变成什么样,你都是我的徒儿,师父也不会不要你!不要整天去想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还有,不要因为别人激怒你,你就去做让自己后悔的事!”说完稍停了下,拉起江林道:“师父不管你这段时间曾经做过什么,你都是师父心里的乖徒儿,师父不在乎别人怎么说,我只在乎我的林儿能不能健康快乐的活着!知道吗?”
江林郑重地点点头!师父的一番话让江林驱走了多日的阴霾,他终于懂得,身体上的伤,始终会痊愈,而心口的伤,也终归会随着时间一点一点地淡化,直到消失不见!

番外之朋友

夜色如墨,黑漆漆不见五指,一个人影鬼鬼祟祟的溜了进来,偷偷站在床前,观察着趴在床上静静睡着了的江林。
自己第三天就能下床了,而江林却趴了五天都没出房门,陆靖心里其实隐隐有些内疚,毕竟是自己先激怒他,他才动了手。
这个灰老鼠一样的年轻人,仅一瞬间,就征服了他,最初他一直忍受自己的嘲弄和奚落,不声不响的,还以为他是害怕或者是不敢反击。奢华的锦衣玉食,自诩无双的武功,陆靖眼里自己所谓的优势,现在都成了一个大笑话一样,江林那一剑让陆靖清醒地认识到,两人之间简直相差的不止一个层次那么简单,原来一直不是他没能力反击,而是他不屑更不需要去反击!
江林自然不是真的睡着了,早在陆靖立在外面没进来时就已经觉察了。但他没感觉到杀气,所以干脆装睡看看陆靖究竟想怎样。
陆靖在窗前站了几分钟,黑暗的室内看不清床上人的面目,只听见轻而沉稳的呼吸声,陆靖犹豫了下,伸手往床上江林的昏睡穴点去……
手还没点上,身子就被掀趴在床沿上,随之手腕传来一阵剧痛,手被捉住扭在背上反折,江林低沉的轻笑:“陆公子好大的雅兴!深夜造访,有何贵干?”
陆靖疼得哎哟哎哟的惨叫道:“别……别……再折了,我,我只是想来看看你的伤!”
江林一愣,松了手趴回床上,一动屁股上的伤就揪心的疼,冷汗就下来一层。
陆靖揉着自己手腕,一边揉一边呲着牙道:“你还真狠啊,捏这么疼。”
江林心道:“你疼,哼,你有我身上疼吗?”不过江林不会说出来,只沉默的趴着不动。
陆靖揉了一会儿,见江林不理,就脚步一小步一小步挪到床边,期期艾艾的说:“喂!那个……对不起啊!”说到最后对不起三个字,声音小的像蚊子哼哼,还好这时候是深夜,再加上江林耳力比较好,才勉强听得见。
江林听不可一世的陆靖说对不起,首先的反映先是脑子里空白了两秒,接着就心里直发毛:这转变的也太快了吧!我在他肚子上刺了一剑,他还要跟我说对不起?以前是整天看我不顺眼,现在深更半夜跑来……江林哑然无语……
江林知道,陆靖本身并不坏,就是嘴巴损点儿。刚才是江林不想说话,现在江林是不知道该怎么接话,一时之间气氛有点僵硬。
陆靖看江林不吭声,结结巴巴的继续说:“那个……江林,我……我没想到萧伯伯会责罚你,其实不怪你,都怪我激怒你……”
“我没怪你!”江林赶紧打断他:“是我自己做错事,师父责罚的对,这不干你的事,你不用自责!”
陆靖瞪大了眼气道:“你这是什么意思!我好心跑来给你道歉,你竟然这样不领情!”吼完直接气鼓鼓的跑了!在陆靖眼里,江林目前的行为是他绝对理解不了的。要是他陆靖被打成这样,心里早就把老爹骂翻天了!又怎么会自己责怪自己?
江林眼看着陆靖气呼呼的冲了出去,只能摇头苦笑:大少爷就是大少爷……
让江林没想到的是,陆大少爷还真是跟他较上劲了!每晚都来,今天送来镇上芝亭斋最出名的点心,明天送来个市集上淘来的小玩物,每晚花样不断。
江林不是不知道他在示好,也不是不知道他对自己的内疚,但江林不习惯接受别人的好意。第四次被拒绝之后,晚上陆靖摸到江林房内神神秘秘道:“江林,这次我送你的东西,你一定会接受的,你看!”说着手摊开,掌心里一颗鹅卵石大小的红色圆球。
江林脸上骇然色变,惊呼:“烈焰弹?”

陆靖得意洋洋的说:“送你的,这回原谅我了吧?”
江林起身拨亮了灯,将那红色圆球小心翼翼的托在掌心,仔细端详,表面上的一层红色并不是光滑无痕的,反而有些坑坑洼洼,可能是怕人拿在手里太滑,故意做成这样。
这就是江湖上闻名已久的烈焰弹?传说南宫烈终其一生只制作了三十六枚,除了当年南宫烈亲手炸掉一枚,方圆十里寸草无生,轰动了整个江湖,之后又被其子用来杀了大恶人季连山,总共只剩下三十四枚,南宫一族因此而名噪天下,再无人敢惹。
江林手里捏着烈焰弹,心里“怦怦”心跳加速,就这小小的一枚,就能敌得过千军万马。唐家也善于研制炸药,但是还没有精细道这种程度。烈焰弹比唐家的任何炸药都厉害之处就是体积小而且不藏毒。使用之后不会造成隐患。
要说江林不动心,那绝对是假的。看了半晌,江林才抬头对斜倚着案头眉开眼笑的陆靖道:“你哪弄来的?”
“这你就不用管了,反正送你的你就拿着。”陆靖目光里有点躲躲闪闪。
江林抓起陆靖的手,将烈焰弹放进他掌心:“我不要!”
“你!……”陆靖瞠目结舌。
江林不看他自顾自的道:“陆靖,如果是你费心弄来的,你就留着自己用。你不用为我受责的事内疚,不管怎样我伤了你本来就是我不对,师父也不光是因为你才罚我,再说我现在不是快好了吗?你回去吧,我要休息了!”
陆靖听了江林的一番话,沉默,接着艰涩的开口:“你的意思,我明白了!”陆靖一路向门外走去,内心里却在狂叫:你拒绝了我,不是拒绝我送的东西,而是拒绝和我做朋友吧?!之前对你冷嘲热讽,现在却贴过来任你羞辱!你一定心里很不齿我这种人!
不!江林,你不知道,你不知道!我只是太寂寞了!我需要朋友,一个不是因为我有钱或者有地位才和我接近的朋友!
江林看陆靖黯然离去,心里也不好受。朋友?!我江林的朋友不会因为衣寒而轻贱,不会因为寡言而讥笑,更不会因为武功好就媚之,陆靖,你就好好的做你的大少爷吧!你不适合我,我也不适合你!
接连几日陆靖没有再来过,白日里也不见踪影,倒让江林略微有些不习惯。
萧子寒见江林好的差不多,算了算出来也近两个月,毕竟还是惦念着山上,所以准备过二日就告辞回去。
江林侍立在萧子寒身侧,陪师父和陆清下棋,两个人棋盘上斗个你死我活,手底下也不闲着,江林恭立在萧子寒身后背挺的笔直,目不斜视,心里却暗暗好笑:这两人哪里是在下棋嘛,简直是在打架!
只听萧子寒嚷嚷着:“喂喂!你又悔棋,有你这样下棋的吗?”说着就往陆清手上抓去。陆清手背一翻,捏着棋子直点萧子寒手臂,左手就把老棋捡起来补到新的地方,气得萧子寒棋不下了,直接就开打。
陆清边打吼着:“你们师徒俩以多胜少,要不要脸?”
萧子寒一边接招一边笑道:“还用林儿?我一个人就把你给收拾了!”
江林巍然不动,也不管他们打架,只把打翻的棋盘扶好,又开始蹲在地上捡棋子,心道:“唉!这是今天第七次了……”
还没捡好就看见离玉匆匆跑进来朝江林使眼色,要江林跟她出去。江林看满地的棋子有点泄气,再看旁边两人还打的不亦乐乎,江林跟出去就听见离玉焦急的道:“江哥哥,你救救我哥,他一定要去赴约,我拦不住他!”
江林奇道:“赴约?什么约?”
离玉道:“南宫擎要我哥去离城三十里外的土地庙赴约,说我哥偷了他的东西,若不去的话,他要炸平整个镇。”
江林一听“南宫擎”三个字心里咯噔一声,急问:“你哥什么时候去的?”
离玉道:“一刻钟了!”
江林暗道糟糕,那烈焰弹莫不是陆靖前几日刚偷来的?来不及细问,江林立即拉了离玉赶往。
土地庙位于离玉镇城南三十里,周围一望无际都是荒凉的土地,只有少量的田地是有人耕种,因为离城稍远,这时又非耕种季节,就更加没人烟了。
江林和离玉还没有走进,就听见里面传来一声怒吼:“浑小子你交不交出来?”
又听见一个熟悉的声音笑道:“你让我交什么?我不知道啊,南宫擎,你仗着你们南宫家的赫赫威名,想敲诈我陆靖不成?”
江林和离玉一走进门,就看见一个身着玄色衣服,须发皆红,四十岁左右的中年人指着陆靖满脸怒气,脸上的皱纹衬着红色的头发胡子,真是诡异极了。
南宫擎冷笑道:“几日前我途经这里,第二日就丢了一枚烈焰弹,我这几日明察暗访,整个镇除了你们陆家,都不可能有人敢从我身上偷走东西。而你们陆家,除了你之外,还有谁有那么大的胆子?你还是乖乖的交出来,否则就不要怪我不客气!”说着斜了眼睨了江林二人一眼道:“哼!就算你约了帮手,也别打算从我手中逃出去!”
================================下面为今天更新=================================
南宫一族在江湖上本就无人敢惹,南宫家现任掌门南宫傲一向深居简出,与世无争。
传说南宫傲一生未结婚,膝下只有南宫擎这么个亲侄子,近年来年岁渐大,南宫傲更是对这个侄子宠上了天,怪不得他会有一颗烈焰弹。
江林思忖着眼前的局势,跟南宫家的人敌对是件很危险的事。也不知道这南宫擎手里还有没有其他火药,一个弄不好,说不定三个人的小命就完了。看南宫擎站立的姿势和离自己的距离,江林也没有把握在南宫擎出手之前能一招就制住他,那就给了南宫擎用火药的机会,这让他很踌躇。更何况根本就没有跟南宫家的人交过手,也不知对方武功的深浅,这下就更不能轻举妄动了。
陆靖一边笑一边道:“南宫叔叔你有何证据说是我偷的?我们陆府虽不如南宫家势大,但我陆靖也不是怕事之人,若硬要栽赃在我头上,我也没办法。就请南宫叔叔你划下道来,若是我输了,就算挖地三尺我也会帮你把烈焰弹寻回,若是我侥幸赢了,就请南宫叔叔离开此地,不要再为难我。”
陆靖一口一个南宫叔叔,倒是让南宫擎也不好意思立即发难,但是南宫擎认准了这偷东西的必定是陆家,所以对陆靖的话根本就不相信,眼睛紧盯着陆靖,防止他逃走,而对江林和离玉也盯得很紧。
如此僵持了一会儿,南宫擎也急了,不想再耗下去。一指陆靖道:“既然你小子不承认,我也不愿让别人说我以大欺小!”
南宫擎哼了一声接着道:“不过我知道你老子陆清一定知道,我且去找他相助。”说完脚就往外走。
陆靖慌了,他自然知道要是老爹知道,他的下场估计会很惨。伸臂上前就去拦,南宫擎看陆靖慌慌张张的来拦,心里暗暗好笑:哼,还是太嫩,也不想想,我要是能找他老子,还不直接去找?还用的着费心巴力的约他来这儿?他老子要是知道他偷走了我的烈焰弹,还指不定怎么高兴呢!
南宫擎装作很不高兴得顿住:“怎么?”
陆靖本来天不怕地不怕,但是这说出去偷人东西还真不好听,虽然他偷的不是普通的东西,要是能偷到,估计每一个人不想去偷的……那可是个保命护身的宝物啊!!!
陆靖还没想好怎么答,但已经一眼瞥见站在门边的江林。还真别说,一身白衣的江林简直可以称得上潇洒俊朗,几日不见明显面色红润了不少,脸上也长了不少肉,眼睛清亮,神采飞扬,不像初见时那么枯瘦,整个人看上去都不一样了。
看江林赶来,陆靖心里说不上是高兴还是难过,南宫擎是个难缠的角色,他又怎么能让江林和妹妹为了自己犯险?陆靖眼珠一转就想到了主意,对南宫擎道:
“我爹现在没在家,你就算找到我家里去,也还是没用啊。离玉镇我比较熟悉,不如我跟你一起去镇上找?”
南宫擎呵呵干笑了几声:“陆小娃儿,你当我是三岁孩童那么好哄?”
江林一直未作声,这时忽然笑着叫了声:“南宫前辈”,南宫擎一转头,只听江林温润的嗓音道:“我知道在哪儿!”话音未落,人已出手——
南宫擎半边身子一麻,才惊觉江林的手指已经点上自己的穴道,但此时再想反应已经来不及,手已经不听使唤,南宫擎身子不能动,气的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骂道:“先偷东西,后偷袭,陆家的人都是蛇鼠一窝。死小子你们走着瞧,只要我南宫擎活着,就必饶不了你们!”
江林笑而不答,陆靖这下可高兴了,见江林点了南宫的穴道,一步窜过来,高兴得手舞足蹈,围着南宫擎转了几圈,哈哈大笑道:“南宫老儿,这下你认栽了吧!”说着从怀里掏出来烈焰弹,鲜红的圆球在掌心里仿佛散发着巨大的光芒,陆靖炫耀似的在南宫擎眼前晃来晃去,然后迅速放回怀里,气得南宫擎眼睛都快冒烟了!
离玉惊叫:“哥!真是你偷的!?”
陆靖一手去扯南宫的红胡子一边笑道:“是我偷的怎么了?这样的宝贝谁不想要啊!~”南宫擎气的脸都紫了。
江林看见陆靖的手揪来扯去脸色也越来越难看。走过来一把拍掉陆靖的手厉声喝道:“陆靖!你太过分了!”
陆靖愕然了下,瞪着眼,最终揉着鼻头拉下脸来陪笑道:“怎么了?”
江林冷哼道:“偷他人之物,是为贼行。南宫前辈年长于你我许多,可算是你我长辈,你怎能这样辱他?”江林说道最后简直是声色俱厉了。
陆靖脸色一阵青一阵白,最终低下头没有吭声。离玉震惊了,这时她第一次看见陆靖如此对一个人俯首帖耳。连老爹的喝斥他都敢顶,江林吼他,他居然没吭声?
只见江林走过去对南宫擎拱手一礼道:“南宫前辈,我们来个协议如何?”
南宫擎听了江林训斥陆靖心里好歹舒服了点儿,又见陆靖果然听话没有再近前来,终于知道眼前这个才是厉害角色。不禁多打量了几眼,这一仔细看不得了,南宫擎心里也是暗赞,磊落挺拔之姿,双目炯然有神,身杆挺得笔直,身处胜者一方,却不见一丝傲慢之色,反而恭谨有度,不卑不亢,一身白衣……纤尘不染,腰上缠着普通的青钢剑,手随意的放着,但可以看得见那双手很沉稳,很有力。
南宫擎清了清喉咙道:“你是何人?”
江林朗声道:“前辈乃高人,在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荒郊,我们三个就算杀了你,相信也没人知道。我刚刚是趁前辈不注意才侥幸得手,若晚辈现在放了前辈,又能在前辈手下过个百招,不知道前辈能否不计前嫌,将此事就此揭过,从此后两不相欠?”
南宫擎又一次沉声问:“你到底是何人?”这时就可以看出南宫擎不愧是老江湖,他看出以江林的年纪,不但顷刻间尚未动手就制住了自己,还要在自己手下过个百招,他看出江林并非是个鲁莽之人,他这样说,一定就是有把握能在自己手下过上百招。但如今江湖上二十出头的年轻人,能真的敢跟自己动手的人还真找不出来几个。
江林见南宫擎不理自己的提议,反而一直追问自己是谁,心里也有些焦急。
南宫擎见江林面有难色,犹豫不决的样子,更加不急了,慢慢悠悠的说:“你若不说自己是谁,我为什么要听你这个协议?你还是直接杀了我吧!”
陆靖气道:“你真当我不敢?”说着就又要上前。江林伸手拦住他道:“在下天山派江林。”没人知道江林说完后手心里全是汗,今天这事要是让师父知道,打断腿都是轻的!
南宫擎一怔,随后玩味的笑道:“天山派,江林?嗯,萧子寒首徒?不过你的提议不公平,你打算怎么处置我的烈焰弹?”
江林哑口无言,他没法去承诺陆靖手里的东西。
陆靖大声道:“要是江林在你手下过不下百招,烈焰弹双手奉上,我陆靖这条命,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南宫擎大笑两声,道了句:“好,好!一言为定!”
江林不再迟疑,伸手解了南宫擎的穴道,南宫擎活动了下手臂,一揉身掌风呼呼就拍向江林,江林连忙避开,在窄小的土地庙里施展不开手脚,本身江林在剑术上较为突出,这时只用一双肉掌,武功就大大折扣。若论内力,江林远在南宫擎之上,这点儿一交上手,南宫擎就有感觉,南宫擎终于知道,这小子说在自己手下过上百招,不是做不到,而是太容易做到了。尽管是这样,刚开始江林还是被逼了个手忙脚乱,直到十几招之后才逐渐稳住。
南宫擎眼珠一转笑道:“江林,送你个东西。”说着手往怀里去摸,江林那敢要他的东西,他浑身都可能是炸药。见他手摸了了下拿出来一扬,江林急忙飞起一脚踢飞陆靖,又抓了离玉暴退三尺护在身后。
结果却什么事都没发生,南宫哈哈笑道:“不错,臭小子真机灵。不过这才是真的!”说着右手指一弹,一个不知名物体落在江林身前一尺之处。
江林来不及再做反应,就听见“轰”的一声,江林感觉一阵热风袭来,烧得身上生疼,心道:“坏了!爆炸了!”
正当江林怔怔的愣在当场的时候,陆靖扑过来察看二人,离玉因为藏在江林身后而毫发无伤,而江林头发凌乱,黑头黑脸,衣服都成了黑色,这时听见南宫擎的声音远远传来道:“江林,烈焰弹就当我送你了,一年后必去天山登门拜会!”说着声音越来越远,人也越来越模糊……

江林眼看着南宫擎越走越远,很快就变成一个小圆点,直到最后消失,江林也没敢追,一是追上了一时半会儿也擒不住他,二是不知他又会耍什么花样,到时候再给他来个大爆炸就完了。
陆靖左摸摸右看看,没发现江林身上有什么外伤,咧着嘴笑了,离玉看看江林全身黑乎乎的,再也憋不住了,哈哈笑了起来。
江林走过来拧住陆靖的胳膊怒道:“你还笑!要不是你,怎么会惹上这么个大麻烦!”
陆靖看江林脸上一块一块黑的,牙齿却显得更白,唇角上也一块黑,眼珠瞪得老大,别提多好笑了,怎么可能止得住?自顾自的笑了会儿,看江林是真生气了,才正色道:“江林,大恩不言谢,从今以后我陆靖这条命就是你的了!”
江林见陆靖一本正经的样子,哼了一声道:“我要你这条命干什么?”忽然江林想起了什么叫道:“糟了,我出来时没跟师父说。”
天山派的规矩,长辈在,未经允许不得擅自离开,江林急匆匆就往离玉山庄赶。陆靖一把拽住他道:“你看你身上,这成什么样子,总得梳洗下才能回去。”
江林点点头,离玉先行回去探下情况,回来说萧子寒两人还在下棋,估计要下到晚饭时了。江林这才放下心来。
三人先到镇上借了处农家给江林梳洗,陆靖又买了套新衣服,江林身上衣服黑乎乎的已经不能穿了。
陆靖和离玉都在外面等,忽然听见里面一声大叫,
陆靖以为江林遇到什么危险,也顾不得许多,一脚踹开门就奔进去了,哪知道江林已经穿好了衣服,好好的站着……
离玉在外面听到陆靖也是大叫一声,这下她在外面也呆不住了,扭头进屋,发现江林和陆靖都好好的站着没动,离玉还想问发生什么事了,却忽然从江林面前的镜子里发现,江林骇然发白的面孔上仍然是一块一块的黑,离玉惊道:“啊!”
江林结结巴巴的道:“洗……洗……不掉了!”接着又喃喃自语着:“这可怎么办……这可怎么办啊……”说着水盆里捞起布巾使劲搓洗,但是显然脸上的东西一点儿都没擦掉,一直到擦红了,还是一点儿都没擦掉。
陆靖走过来夺过毛巾扔在地上,吼道:“南宫擎,你这个王八蛋!”
三个人傍晚时候偷偷溜回家。
整个镇上的大夫都找遍了,没有一个人有办法把那黑色从脸上除掉。江林最终无可奈何的跟陆靖和离玉回来。
天色微暗,院子里已经燃灯,萧子寒和陆清正一边饮酒一边聊天,瞥见三人进来也没有说什么。江林已经吓得手脚发麻,心怦怦乱跳,感觉走路的双脚木木的,不像是自己的倒像是张在别人身上。
天色暗,再加上江林低着头,萧子寒自然也没注意江林脸上有什么异样。
萧子寒看来心情很好,但江林却一点儿不乐观,一年之约的事一定要说,可眼前想暂时逃过一劫也不可能了,脸上的颜色洗不掉,也不知道南宫擎这是什么药水。
江林走近几步扑通就双膝跪下,萧子寒一呆,笑道:“你这是做什么?”
江林刚开口叫了声“师父!”陆靖就冲过来,跪下道:“是我错了!”
陆清大奇,他这儿子他可是最了解不过,下跪?主动认错?这简直是不可能的事嘛!他双眼看了眼萧子寒,和他交换了个眼神,在一旁笑着准备看场好戏!
萧子寒故意“哦?”了一声,道:“怎么回事,说说看?”
就听陆靖在一旁叽里呱啦开始说:“我和江林闹着玩,不小心把一种药水喷在江林脸上,现在洗不掉了,请萧叔叔责罚我吧,千万不要怪江林!”
江林心里直叫苦:“完了,你就编吧,你当我师父是你老爹那么好蒙啊?”
果然,萧子寒脸上浮出一个很好玩的微笑,接着问:“小靖啊!你在哪里弄得药水?”
陆靖开始信口雌黄道:“有天我遇见一个江湖术士,他给了我一包东西,说是可以让人身体发痒,我不知道竟然洗不掉,不过我一定会找到这个人,找到洗掉的方法,请萧叔叔放心。”
萧子寒又问:“哦?有这么奇怪的药水?这人定是个世外高人,这我可一定要见识见识了,拿来我看看,说不定我能找到洗掉的方法。”
陆靖一怔,他瞎掰的时候还真没想到要拿药水出来,一时之间哪里去搞什么药水去?还是那种洗不掉的……
陆靖愣在当场,讷讷的说不出话,就见萧子寒一拍桌子怒道:“江林,你说!”
江林跪在一旁吓得一哆嗦,脑子里师父发怒的样子,还有师父手里的鞭子似乎已经抽在身上似的,光想想就觉得疼,哪还敢有所隐瞒?把事情原原本本的说了一遍,说完之后连连叩头道:“林儿不该瞒着师父擅自行动,请师父恕罪!”
萧子寒和陆清是越听越心惊,这两人还真是胆大妄为!简直是不要命了,这南宫家岂是能随意惹得的?稍有差池那可就是死路一条。
越想越觉得窝火,越听越觉得生气,陆清脸色凝重,萧子寒气的手心都快捏碎了。
江林的头都快挨着地,陆靖跪在江林身边也逐渐感受到气氛忽然严肃起来,一抬眼看见萧子寒盯着江林快要吃人的眼神,还有老爹脸色铁青的坐在哪儿,仿佛随时都可能站起来暴打自己一顿。
陆靖可不是江林,这时候不跑还等什么?难道等着挨打吗?陆靖跳起来拉起江林就往外跑,江林正吓得要命,却见陆靖拉起自己,不知道干什么,就见陆靖像个兔子似窜蹦着,一边拉着自己一边嚷着:“快跑啊!再不跑就来不及了!”

江林吃惊的看着陆靖拉着自己跑到院子门口,他压根就没反应过来,到了院门口才猛然醒悟,心里惨叫一声:“陆靖,你害死我了!”
只听见陆靖“哎哟!”大叫一声,扑通倒下,脚边碎了一地的白色碎片,原来是萧子寒的酒杯和陆清的酒杯同时飞到,不约而同的打陆靖腿上,陆靖趴在地上哼哧哼哧的叫疼。
这时萧子寒招招手道:“林儿,过来!”
江林像见了鬼似的,一边跪下一边嗫嚅着解释着:“师父,我没想跑啊,师父!”跪在门口就是不敢过去。
听见萧子寒叫人去拿鞭子,江林浑身都吓软了。
萧子寒捏着鞭子坐着指了指前面的地“跪过来!”
江林一边求饶着:“师父,林儿知道错了!您别生林儿的气了!”一边哆嗦着过去跪好,萧子寒抬起江林的头,看了看江林脸上一块一块的黑色,霎时怒火中烧,一巴掌抽了过去,江林嘭的跌在地上。
刚跪好萧子寒反手又是一巴掌抽过来,江林不敢躲,又是应声倒地,还没等江林跪好,萧子寒的鞭子急风骤雨般就兜头抽了下来,离玉都已经吓呆了,眼看着江林趴在地上的身子不住地颤抖着,却一动不动的挨着。
江林咬着牙一声不叫,只嘴里不时说着:“师父,林儿错了!”“师父,林儿不该让师父担心!”等之类的话。离玉和陆靖从江林紧攥着的手指和浑身发抖的样子,就知道他有多疼。
萧子寒铁青着脸手里的鞭子丝毫不停,一下下全抽在江林身上,也不捡地方,只毫无章法的一阵乱抽,虽然没用内力,偶尔抽在背上的鞭子还是让江林疼出了一身汗。
陆靖和离玉这时才醒悟过来,陆靖扑过来趴在江林身上护住江林,而离玉就扯着陆清衣服让他求求情。
萧子寒见陆靖趴在江林身上倒真是停了手,喝道:“让开!”,
陆靖跪直了拉住萧子寒握鞭子的手:“萧叔叔,是我错,是我错!求你别打江林,他是为了救我才惹您生气!”
萧子寒不理,甩开陆靖鞭子继续抽江林,陆靖连忙扑上去用身子挡,萧子寒生气,也不管他,鞭子直接就抽上挡在前面的陆靖,陆靖没骨气的“哎哟,疼啊,萧叔叔,哎哟!”惨叫个不停。
萧子寒气得回头瞪着陆清道:“把你儿子拉开!”
陆清不动声色的笑道:“萧老二,陆靖给你做记名弟子如何?你想怎么打就怎么打,我不心疼!”
陆靖猛抬头不敢置信:“爹!你……”江林心道:“陆靖你完了!”
陆清咳嗽了一声道:“闭嘴!”随后笑着对萧子寒道:“萧老二,怎么样?替我好好管管这个顽劣的混小子。”
萧子寒一愣,哈哈笑了一声道:“陆家大少爷,你也舍得?”心里知道陆清是怕陆靖闯出这祸事,引起南宫一族对天山派不利,所以认了记名师父,打算祸福与共,一起承担,其实萧子寒并不怕,刚想开口拒绝,就听陆清已经不等他答应就朝陆靖喝道:“陆靖,还不拜见你师父?”
陆靖咬了咬牙,知道老爹就这样把自己给卖了,没办法,口喊“师父!”恭恭敬敬的磕了三个头。
萧子寒知道再拒绝就是不尽人情了,也就受了他三拜,喝了声:“跪一边儿去!”
陆靖脸上惨然,这时候他是万万不敢再拦了,这一记名弟子不要紧,萧子寒成了自己师父,虽然只是记名弟子,但天山派是天下人梦寐以求的剑术圣地,要搁平时陆靖肯定是高兴的不得了,可现在他难过的快哭了,他不敢拦,现在再拦就是忤逆师父,所以只能挪到一旁跪着看江林挨打。
萧子寒却出乎陆靖意料的扔了鞭子,本来萧子寒就是因为气他自作主张,倒也不是因为他惹了什么人。萧子寒的人生里还没有“怕”这个概念。
萧子寒把江林从地上拖起来,江林被打得到现在身上还止不住的哆嗦,疼得全身抽搐在一起,萧子寒刚一松手,江林就身子往下滑,蜷着腿半跪半趴在地上,脸上的汗直往下滴,顺着额头流下来,眼睛上都沾了汗水,模糊了视线,迷迷糊糊中看见师父把自己拎起来,吓了一跳,立刻口里讨饶道:“师父,林儿错了,您就饶了林儿这次吧!”又见师父从自己腰上抽出了剑,江林不知师父要干什么,
陆靖在一旁可看的清楚,他“嗷”的怪叫一声,扑过来扯住萧子寒的衣袖道:“师父!师父饶命啊!江林他罪不致死啊!别杀他啊!”
萧子寒立时脸就青了,一脚踹过去,陆靖被踢飞,转头萧子寒对陆清道:“你儿子的脑子是什么做的?”
陆清笑得肚子都疼了还没止住,江林听见陆靖说的话也憋不住笑了,陆靖还摸不着头脑不知道怎么回事,怎么,师父拿剑不是杀他?
萧子寒哼道:“我是那种为了这点儿小事就杀了我徒儿的人吗?别说惹了他南宫擎了,就是南宫傲亲自来了,也抵不上林儿半根指头!”说完又瞪了陆靖一眼。
萧子寒割下身上一片襟子,把酒壶里的酒端过来,又在左手指上划了一刀,将血滴在酒里几滴,晃了几晃,倒在襟子上就开始擦江林的脸。
江林刚刚挨了两巴掌脸上还是肿得,这一擦是又痒又疼,萧子寒一边擦一边揉,力道一点都不轻,可把江林折腾个够呛,还不敢叫疼。
萧子寒仔细的擦着,直到江林小脸上干干净净,除了脸颊上几个红红的指头印,一点儿黑色都没有了才作罢,接着又倒了酒擦江林的手,手上没有被衣服遮住的地方也都是黑色,一边擦一边道:“南宫家的这种黑色雾弹要用酒和血来擦才行,记住了吗?”
江林唯唯诺诺答应着:“是,是,师父,林儿记住了。”
陆靖看萧子寒为了江林直接把手给割了取血,而江林也一副自然得样子,一点儿也不见惶恐之色,方知对方师徒情浓,并非自己想的那样要杀江林,顿时尴尬的跪在一旁,觉得很不好意思。
萧子寒给江林擦好之后就拉他站起来道:“以后再自作主张,小心我打断你的腿。”看江林吓得脸色都变了就没再说下去,瞥了眼陆靖道:“陆靖,还不过来拜见你大师兄!”
陆靖站起来慢慢走过来,心里想吃了黄连一样苦,本来是想交个朋友,现在倒好了,成了大师兄,以后他不定会怎么修理我呢!
陆靖走到江林身前,曲膝跪下喊了声:“拜见大师兄!”,就见江林伸手过来拉起自己,江林还未说话,就听见萧子寒对自己老爹说:“陆清,后天我就带他们二人回天山……”

魔 剑 山中岁月

日月迢迢,斗转星移,转眼间三年已逝。

天山派内堂一派祥和,之间流动的气息却已经全然不同。

天山派,武林第一剑派,代代皆有奇才出,在武林地位和剑术方面,无人能忘其项背,也无人敢试其锋芒。

远的不说,近些年上有风老三一剑震九州;后有萧子寒剑术奇绝无人可比;再有江林动静之间已臻化境,身剑合一,犹如一把双刃剑,处处皆能致人于死地!

江林才二十多岁,但他已经登临了武学的最高境界,有剑无招,步步杀敌!乃天山派萧子寒的首徒。

两年前,南宫世家来犯,江林一剑震碎南宫擎尚未出手的火药,用快剑将其削为碎末,在其未爆炸之前制服南宫擎,从此后南宫世家臣服。

一年前,武林不少人慕名而来寻求剑道,以切磋为名,挑战江林。

江林立于万丈峰狭道,一人之力,连战三天三夜,伤四十三人,未败一次!从此后天山派再无人前来寻衅!被誉为天下第一剑是毫不夸张!

江林二十多岁,且不说长的是一表人材,潇洒磊落,眉似挺剑,眸若寒星,英俊之态,倾墨难书。而那一手神鬼皆惊的剑法,已足以让众多人倾慕不已!

唐枫乃何人?

江林之妻,江小斐之母,唐家的大小姐,静若闲云动若流水,貌若幽兰眸如静月,俏生生往人前一站,百花失色,总能教人忍不住赞叹那种夺人的神采。

这容貌虽好,却不如她的名头响,唐门擅毒药火器,传说唐家的大小姐,已尽得唐老掌门衣钵,毒药火器,无一不精,人人避之!

天下第一名门天山派和天下第一毒唐家的这次联姻,让江林和唐枫这一对儿成为武林中人八卦的热门话题,长久不衰。对江林的仰慕和对唐枫的惧怕,给天山派蒙上了一层神秘的色彩。

据说唐枫放弃玩毒,而改为洗手作羹汤,专门伺候江家父子,不问江湖事。

有人暗自庆幸,这唐枫退隐是武林之幸,否则青衫薄扇迎风而展(唐枫喜男装),不知要替阎王钩去多少人的魂魄了。

萧子寒乃江林之师,江林虽为天下第一剑,但到了他师父这里,就自动退居为第二了。

相传江林奉师至孝,尊师至极,如果说天下第一剑有弱点,那萧子寒就是他唯一的弱点!

自从唐枫三年前上了天山派,从此再未踏出过天山派半步。和江林隐居天山,不谋江湖。

尽管如此,萧子寒和唐枫却还是罅隙减生,原因无他,自然是唐枫与唐门之事。

唐枫虽未踏出过天山半步,但其兄唐维康心狠手辣却无心机手段,唐门在他的手中自然是日渐凋零,火药暗器的生意被其他几个经营火药的抢去了不少.

尤其是北方单家的介入,更是让唐家陷入前所未有的僵局,唐老掌门身体渐差,只能找女儿相助。

唐枫论心机论手段均属一流,这样的奇才,被禁锢在清冷的天山之上,唐老掌门既怒且恨,对唐枫是又爱又恼,不由得修书一封,涕泪俱下,央求唐枫协助唐维康夺回些唐家的面子。

唐枫不忍唐家凋败,自然倾尽全力,设计助唐维康接连打了几个漂亮的胜仗。

灭了北方单家一脉,不但失去的地盘被夺回,新研制出来的火药“双雷震”也被抢购一空,这事又岂能瞒得了萧子寒?

萧子寒表面不戳破,心里却亮如明镜,唐枫助纣为虐,最近江湖上因为唐家之事死了不少人。

江湖上虽说少不了血雨腥风,但他疼江林至极,自然不喜唐枫沾染那些杀戮。

萧子寒性烈如火,不喜唐枫,却知道自己爱徒已经爱唐枫至深。

对唐枫杀又杀不得,赶也赶不得,自然就迁怒起江林来。

近一年不但赶了江林和唐枫到内院最偏僻的别院响云轩去住,对江林更是没有好脸色。

响云轩离萧子寒这里要过穿过五个小院,走过一条宽阔的练功场才到,

江林每日鸡未叫就起床赶到萧子寒门口守着,等屋内有了动静,就赶紧进去伺候师父洗漱,端茶递水,好不殷勤,平日里除了督促师弟们练剑,也时时躬身服侍,不离萧子寒左右。

连添饭盛粥这种小事也事必躬亲,不假手他人,小西在旁边倒成了吃闲饭似的。

即使是这样,萧子寒仍然时不时的怒火中烧,对江林没有半分好脸色。

对萧子寒的呵斥怒气,江林选择都默默都承受了下来。

每日里看着萧子寒的脸色,小心翼翼行事,生怕惹起师父怒气。

他不是不知道唐枫暗地里都在做些什么,也不是不知道唐枫存于天山,迟早会为天山派招致大祸,但他不忍也不能阻止唐枫搭救唐家。

对师父的宽容,他心存感激。

江林越是这样,萧子寒就越是生气。

萧子寒想起什么,恼起来就对江林说:“滚滚滚,别在这碍眼!”

江林往往苍白着脸不发一言,扭头出去,在院子里一跪就是几个时辰,小西无法只能抱了江小斐来。

江小斐虽然才三岁,然顽皮可爱,童真烂漫,坐在萧子寒腿上,攀着萧子寒的脖子,童音软软“师爷爷、师爷爷”叫得萧子寒心花怒放,哪里还气的起来?

萧子寒一高兴,挥手就赦了江林。

小西逐渐捉摸出这个规律来,一旦江林要倒霉,他必定前方百计抱江小斐来讨好萧子寒,不能来的太快,还不能做的太明显。

如此一来,小西简直是苦不堪言,因此飞鸽传书招唤陆靖回山。

这天清晨,师父师伯迎日亭内饮茶,江林正站在萧子寒背后服侍,山中雾气渐去,树木苍翠欲滴,薄日微霓,朝霞嫣然,自然是饮茶的好时候。

江林见师父师伯盏中茶浅,遂执起茶壶,上前去为两人添满。

只听顾炎飞道:“衡阳李家也没了!唉!”叹息之意不言而喻。

萧子寒冷冷道:“师兄有所不知,李向峰自不量力,以为唐家少主无能可欺,妄想与唐家一争天下,简直是自取灭亡!有甚可惜的?”

手执茶壶的江林听见“唐家”二字手上微顿,心神稍乱,杯中茶满都不自知,,顷刻间茶盈杯满,碧绿色的茶汤顺着石桌莹流而下。

江林回过神来,慌的立刻放下茶壶就用袖子去擦,擦干净兀自胆战心惊的跪下,头都不敢抬一下,也不知萧子寒接下来会说什么,心想反正不会是好听的。

果然萧子寒一皱眉头,拍得石桌一声巨响:“怎么,伺候我们两个老家伙你屈了你江大侠的大驾了?心不在焉的想什么呢?不想在这里就滚出去!”

饶是近一年来江林已经习惯了师父的呵斥怒骂,此时也委屈的两眼泛红,死死咬着牙任凭师父去如何说都不作声。

萧子寒见江林不作声,还隐隐有不平之态,心里更是气愤异常,

想:唐枫避在这深山,却遥控着唐家施那残暴之事,你不问不管,任其搅得江湖上不得安生。说你两句,你还委屈的不行了?

萧子寒怒喝一句:“滚!”伸脚踹过去,踢向江林腰眼,江林闭目跪在当地,不闪不避,眼看着这一脚就要踢实了,江林自是免不了要受点伤。

哪知江林垂头闭目干等,这一脚却没沾上身,睁开眼正看到顾炎飞右腿横踢截住萧子寒,替他挡了这一下,萧子寒换腿踢来,仍旧被拦下。

顾炎飞缓缓道:“师弟勿怒,林儿这么乖,你气他做什?茶水不小心洒了也不算什么错!”顾炎飞什么时候说话都不紧不慢,但却并非糊涂之人。

萧子寒气怒难平,两只眼睛瞪着江林,几乎要瞪得眼球冒火,冷哼一声道:“我看他是故意倒洒!来坏你我的兴致!一说他两句,就委屈的什么似的!”。

江林抿了抿嘴唇,眼泪在眼里直打转,听了师父此话,宛如一把利刃刺在心尖,疼的心酸。

江林深知师父性子较烈,知道此时不能多说,迎风而上的结果他也承受不起,即使委屈,他也不敢再表现出来。

跪上前两步,哽咽着服软道:“师父,师父别气!师父教训的是,林儿不该委屈!是林儿错了!”

萧子寒瞪了江林一眼,冷哼一声,拂袖离去,竟然连顾炎飞都给抛下不管了!

江林央求的眼神看着顾炎飞,顾炎飞暗叹一声,站起身来去追萧子寒。

顾炎飞健步如飞,追上前去拉住萧子寒说着什么,犹见萧子寒仍忿忿不平的站在哪儿高一声低一声怒喝着什么,只是距离太远,听不甚清楚。

又见萧子寒远远指了自己一下,江林连忙低下头。

萧子寒指了江林正同顾炎飞说:“他故意”只是话将说一半之时,眼角向这边扫了一眼亭内的江林,不由得住了嘴。

萧子寒满腔的怒火几乎要化为乌有。

满天的胭脂色朝霞,伴着旭旭的升日,本是极迤逦壮观的,可这时迎日亭内那一抹孤单的白色身影,竟生生透着一股子冷寂来。

萧子寒心里发冷,这怒火也下去了大半,对江林他无可奈何,转身抛下顾炎飞疾走,宛如逃命似的……

魔 剑 师徒之间

谁也没想到这天下第一剑在天山竟然是沦落到这幅境地。

天之骄子那双本该握剑的手,如今正拿着抹布擦拭着迎日亭的石桌石凳,直到擦得干干净净才罢。

江林看着袖子上的茶渍,有一刹那的失神.

红彤彤的太阳已经完整地跃出地面,整个亭子里也被晨辉穿过,映出些明媚的颜色来。

可惜,喝茶赏日的人已经走了,这么美的景色,这时也都成了虚景儿。

风墨闻讯赶来的时候,江林已经擦完了,又弯着身子拿了扫帚在扫地,风墨一把抢了过来。

江林笑着让给他,只是那笑容几乎让风墨心酸的要掉眼泪。

江林想师父大概今天不会再见他,微微平静了些心情,拖着沉重的步子走回响云轩。

刚走近院子的时候就已经换上了满脸的笑容,他不想让唐枫看见他失落的样子。

厨房里有些许烟雾漫出,江林笑着走进去,看见素衣简钗的唐枫正立于灶旁,一阵扑鼻的桂花味儿透出来。

本来天山派有厨房专门做一日三餐,但是江小斐还年幼,唐枫就特别弄了个小厨房,给江小斐时不时炖点吃的。

江林走过去从背后搂住唐枫笑道:“真香,做什么呢?”

唐枫没有忽略江林略微发红的眼睛,但她没有拆穿他,瞥了眼正屋笑着说:“三师弟回来了,缠着要吃桂花枣泥糕,我这不正做呢!”

“三师弟回来了?我怎么不知道!他怎么这时候回来。”江林皱眉道。

陆靖是每三个月在天山,三个月在陆家。这时他应该是在陆家。

“刚到的,早饭还没吃,西儿也在,你去跟他们聊聊,我这里马上就好!”唐枫用手指展平江林皱起的眉头,推他出去。

江林走到正屋门口,就听见里面叽叽喳喳闹得正欢,陆靖抱着江小斐逗着:“小斐,叫二师叔!”

就听小斐软软的嗓音道:“三师叔!”

陆靖红着脸哄道:“斐儿乖,叫二师叔!叫了师叔给你买糖吃!”

小斐噘着嘴想了想还是叫:“三师叔!”

陆靖气的咬牙,指着小西道:“你一定是趁我不在把斐儿给收买了,卑鄙!”

小西憋不住哈哈大笑道:“看见了没?斐儿都说你是老三,比我大怎么啦!你入门晚,就得叫我师兄!来,叫个师兄听听,哈哈~~”

陆靖气愤:“凌雨西你可别得寸进尺,别忘了,这次可是你求我回来的。”

小西立时就不笑了,挠挠头道:“我这不也是给逼的嘛,师父不知怎的老针对大师兄,你回来多个人劝着,应该会好点儿,最近多亏了斐儿了!”说完抱回江小斐亲亲他小脸蛋。

陆靖哼了一声道:“是让我回来做出气筒吧!师父那是吃饱了没事干,外加老糊涂,大师兄哪里惹到他了,被贬到这荒院里不说,还整天个挨白眼儿。”说完敲敲桌子:“你看这桌椅都带着股霉味儿。”

小西冲过去捂住他的嘴巴道:“你不要命了!这话可不能乱说,让大师兄听见可不得了。”

江小斐本来趴在小西肩头,忽然眼睛一亮,两只手伸向门外叫道:“爹爹抱!爹爹抱!”

江林走进来接过江小斐,坐在椅子上,让小斐儿坐在他腿上,才抬起头来看着愣住的陆靖和小西。

小西是还保持着刚刚抱着江小斐的那个姿势,而陆靖已经吓白了脸。

陆靖心里咕咚一声:娘呀,怎么我这么霉,背后一说坏话就被抓住,以后就算烂在肚子里,也不说出来!

小斐儿正两只胖乎乎的小手抓着江林的衣襟,当成一棵大树似的往上爬,要去搂江林的脖子,小嘴扁着,有点儿不高兴,他才不要老老实实坐着。

陆靖看准时机“噌”的一声,穿过窗户落在外面,就地打了一个滚儿,再一跃就到了院门口,伸手拉开门就往外跑。

小西看见纸糊的窗户上烂了一个大大的窟窿,有点哭笑不得,有门你不走,偏偏要钻窗户,钻窗户你能比从门口快多少?

陆靖手搭上门才发现没人来追自己啊?

再往屋里一看,江林正抱着江小斐笑容满面地看着自己,但陆靖觉得那笑容很恐怖……

陆靖想了想,发现逃跑并不是有效的避险方法,眼珠一转,冲着厨房喊:“枫儿姐姐,大师嫂,救命啊!”

小西好笑的看着陆靖,每当他喊唐枫叫“大师嫂”的时候,好戏就要开场了。

果然唐枫走出厨房后,陆靖就大模大样的走回屋内,扑通一声跪在地上阴阳怪气的道:“大师兄饶命啊!”。

唐枫走过来笑道:“好了,别装了,快起来。”

江林收了笑正色道:“你还护着他,你知道这混小子说了什么混帐话吗?!”说完转向陆靖冷冷道:

“师父岂是你我可以妄议的?自己掌嘴!”

陆靖眼角瞄向唐枫,抬手先重重扇了自己一耳光,接着又要打自己。

唐枫立刻拦住道:“好了,三师弟刚回来,饭还没吃,就是要罚,也不在一时。”

江林看这两人一唱一和,倒也不好真的动怒,所以训斥了几句就让他起来。

陆靖如蒙大赦,扑过来笑道:“多谢大师兄饶命之恩!我以后再不敢了。”说着抢回江小斐抱在怀里。

江林瞪了一眼傻笑的小西,再看看唐枫和陆靖,还有可爱的小斐,他的心也禁不住柔和了下来,一扫刚才的阴郁,既然大家都这么高兴,他怎么忍心破坏这么好的气氛呢?

桂花糕蒸好后,江林让唐枫用纸细细的包好了两包,又让小西和陆靖分别给大师伯和师父送了过去,嘱咐他们送好了回来吃早饭。

谁知道等了半个时辰,两人却都没有回来。

江林出来寻二人,本想先去师伯那里,后来想师伯性子温和,断不会出现什么岔子,所以脚步不由自主地就到了师父的院子。

还没进门就听见里面一阵噼哩啪啦杯盏落地的声音,师父的声音传出来:“最讨厌吃桂花糕,你们拿回去。”

江林苦笑,想当年师父可是极喜欢桂花糕的香、甜、糯呢,现在一知道是唐枫亲手做的,就变成最讨厌的了。

又听小西道:“师父,这是枫儿姐姐亲手做的,大师兄特意让我给您送来的。您尝尝看。”

陆靖的声音也传出来:“师父,您要是不吃,还让我们拿回去,大师兄该多难受啊!”

“就是他送的,我才不吃!你们都出去吧,我累了。”师父略微疲惫的声音传出来。

江林忍不住走了进去,看见师父坐在案旁,而小西和陆靖都跪在师父膝前。

师父的脸色并不好看,桌子上的桂花糕一动未动,地上一片狼藉,碎了一地的碎片。

江林想,要是这一地的碎片都是丢在我身上的就好了。

江林心里这样想着,死命的咬着嘴唇,胸腔里的那颗心痛的难受,眼睛里一股温热的液体几乎要冲出眼眶。

萧子寒和小西陆靖同时看到他走进来,小西有点慌张,陆靖有点愕然,而萧子寒,两股眉头纠结在一起,眼睛里冰冷的没有温度的样子,让江林忽然间悲从心来,这一瞬间,江林几乎想夺路而逃,这屋子里流动的气息,能使人窒息一样。

江林没有窒息,但却比窒息还绝望!

魔 剑 何以抗争

江林走进桌案,几乎手都不稳得拎起桂花糕。

萧子寒沉着脸看江林,不知道他要做什么。

一步,两步,三步,江林走到门口,众人都不知道他要干什么,只见他手一扬,桂花糕就抛了出去,泄愤似的狠狠的砸在地上,碎成一堆碎末!

当萧子寒发现他的意图的时候,已经晚了。

江林转过身,笔直的挺立,眼眸看向师父,但确无比的坚定,似是无形的抗争,又像是故意的挑衅!。

一时之间,房间里的气氛斗然间凝重起来。谁都没敢说话,谁也没敢动。

萧子寒站起来,第一次气得脸都白了,一寸寸逼近江林,浑身发抖的指着江林:“你,你!”一口气提不上,说不出话来。

江林淡淡的道:“师父不爱吃,弟子不过是为师父分忧,替师父扔掉罢了!”

萧子寒看见江林敢跟他公然叫板,气眼神儿都有点乱了,抬腿一脚重重踹过去,江林傲然挺立的身板就直直的摔了出去,在院子里翻了好几下才停住。

江林重重的喘息了几声,一时之间竟然没能爬起来。

小西惊叫一声:“大师兄!”飘踪凌云步被小西发挥到了极限,窜到院子里托起江林。半坐起的时候,江林忽然身子剧烈颤抖。

小西敏感的觉得有点不对劲,一撩起衣衫,发现大师兄肋下肿起一片青紫,伸手一摸,大惊失色,肋骨竟然断了三根。

面色苍白的江林额头上布满汗珠,紧咬着嘴唇看着立于门口气怒交加的师父,眼睛里略为有些瑟缩,但转瞬间又挺了挺身子,倔强的看着萧子寒,江林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哪来那么大的勇气,心里只隐隐想:既然如此不喜我,那我就让你讨厌个够好了!

萧子寒暴喝一声道:“你这是什么眼神?嗯?!跟我犟!你以为长大了我就治不了你?”

转身对已经呆住的陆靖道:“靖儿,你去拿紫藤鞭来。”

小西大惊,叫道:“不要!”连滚带爬的扑到萧子寒身边,一边嗑头一边哀求:“师父,大师兄是一时糊涂!他不是故意对师父不敬!求师父饶他一次!”

小西是见识过紫藤鞭的利害,如果稍用内力的话,一鞭下去人就晕了,打过的伤口三个月都不会愈合,疼入骨髓,他不知道大师兄怎么了,他怎么敢跟师父抗?

萧子寒一脚踢开小西冷笑道:“呵!从小养大的敢翻天了,你大师兄给我脸色瞧,你也想有样学样?怎么,为师现在打也打不得,罚也罚不得了吗?”

小西知道这罪名有多重,师父的话把他也给带进去了,看样子今天恐难善了,自己再求也是枉然!当下给陆靖使了个眼色。

萧子寒笑得有点森然:“对,去请你们大师伯来,再去把唐枫也给我叫来,能叫的都叫上,看看为师教出来的好徒儿!”

陆靖站起来,走也不是,留也不是。

江湖中人讲究的是尊师重义,传授武艺,就等于给了他保命护身的东西。刀头舔血的江湖,人命贱如草芥,人情淡如纸薄。

江林忽然笑了,怪异的笑让看到的人莫不心惊!

能活下去,就已经是一种恩赐,难道你还要讲感情吗?还是你要感情?得不到,你就失落了?难过了?谁容得了你的任性呢?

那是一种什么样的笑?

悲凉、愤然、凄苦、怨恨、自伤、自怜……交替出现。

萧子寒看他笑得古怪,立刻知道他又魔障了,真恨不得上去一巴掌打醒他。小西顽劣但其实性子温顺,陆靖狡猾却自信满满,只有他的林儿,他的骄傲,他从小捧在掌心里爱护的孩子,却是个看着乖顺,其实极难驯服又固执之人。

萧子寒喝道:“你笑什么!”

江林咬牙冷笑:“师父,弟子在您眼里是畜牲一般,您喜欢了就能站您身边,给您撑撑面子,您不喜欢了,赶到一边狗都不如。连哭笑都由不得自己作主?您要是看我不顺眼儿,一剑杀了我算了,反正我这条命也贱得很!”

萧子寒听了差点涂血而亡,这是人说的话吗?

不过萧子寒没被气死,只是快被气疯了。他告诫自己要忍,不能妄动,不让他清醒过来,直接揍他只会起反作用。

他点点头笑的和煦如春风,不去理江林,反而看着跪在一边的小西道:“凌雨西,你和江林不敬师长忤逆犯上,该如何罚?”

小西踌躇着答:“受百棍之刑!”这百棍不是指一百下,而是指百人乱棍,直到众人自愿停手,能活则活,不能活则弃之。

萧子寒正色道:“念在多年的师徒之情,我也不会要你受什么百棍之刑,陆靖,先打他一百鞭子。”

陆靖哆嗦了下,城门失火,他是条未被殃及的小鱼,虽然火没烧到,但也被烫得不轻。

小西已经顺从的趴在地上,这时候100鞭子远比目前这样怪异的气氛要好很多。

陆靖找来鞭子,“呼”的夹着风声,就向小西背上抽了过去.

鞭子宛如吐者蛇信的毒蛇,无情,冷漠,你疼,它却畅快淋漓的欢笑!

只十几鞭下去,背部的衣服上已经渗开了血迹。虽然只是普通的鞭子,仍然让小西疼的冷汗直冒,死忍着不敢出声。

萧子寒眼角的余光掠过江林,果然发现他不再笑了,是笑不出来了吧?你不是愤怒怨恼吗?你不是自伤自怜吗?继续啊!看着小西为了你挨打,你还有心思想那些乱其八糟的东西?你还有心思笑?

萧子寒进屋拖了个凳子出来,安之若素的坐在凳子上,对于降服自己可爱的小徒儿似乎是件比较有趣味儿性的事,现在他没顾上生气。

萧子寒得意的看着江林脸色渐渐变了,还真是精彩呢!古怪的笑一点一点地收了,然后惨白着脸,接着胀红了脸。想求情?看不下去了?你想跟师父斗,也太嫩了点!

江林慢慢的坐不住了,眼睛逐渐红了,刚刚的想法太可笑了,怎么会觉得没有感情呢?怎么会觉得人情薄如纸呢??师徒之情,兄弟之义,男女之恋,自己都得到了啊?

师父因唐枫之事生气,原本就是应该,若无情又岂能容自己和唐枫继续留在天山?现在只是赶自己远点,眼不见心不烦罢了,何其正常!

自己怎么会这么糊涂,因为区区几块桂花糕而逆师?

江林眼睛通红,挣扎着爬起来跪着:“师父,林儿知错!师父您原谅林儿这一次行吗?!”

萧子寒挥手停了小西的鞭刑,血染半衣,支离破碎,粗重的喘息,惨败的面容,半昏迷状态的小西付出的代价!你要用多少来还?

缓步走到江林面前,半蹲下身子,与江林平视:“为师待你如畜牲?”

“师父待林儿恩重如山!”

“为师待你连狗都不如?”

江林眼睛泛红,面容痛苦,眼泪哗啦哗啦掉下来:“师父待林儿珍若性命!”,一伸手拽住萧子寒衣襟:“师父,林儿知错,求师父原谅!”

萧子寒沉默,一把拂开江林双手,冷冷道:“决不原谅!”

魔 剑 虚惊一场

萧子寒看江林的眼睛里异常的冷漠,决绝的转身,抱起地上的小西,走进屋内。

明媚的阳光里,江林却冷得发抖,像是连血液都凝固了,胸腔里的那颗心也一点一点凉了下去。

刚刚一鼓作气不畏师父的劲头一泻千里,此刻江林的愤慨勇气一概消失,连满腔的委屈也跟着不见了。

很久很久,江林跪的腿都麻了,怔怔的望着师父转身的方向.

“决不原谅!”一遍一遍的被重复,被放大,心里的恐惧慢慢将他围了起来,围得密不透风,有点喘不过气来.

不知道哪里在疼,腹部、腿上,还是心脏的位置?他分不清楚,也不想去分清楚。

模模糊糊中,冰凉的手心钻入一个热乎乎的物体,江林低头看去,一时之间有点迷茫。

那是一只肉肉的、小小的手掌,暖暖的,侧头看过去,接触到一双乌黑溜圆的眸子,漆黑漆黑的

这双眼睛里似乎有什么东西,似乎是带着仰慕和依赖的看着自己。

那孩子奶声奶气说:“爹爹,你被师爷罚跪吗?我陪你!”

江小斐紧挨着自己并排跪下,手还放在自己的大手掌里。

江林看见唐枫也跟着跪下,也不知他们什么时候来的,自己竟然一点儿都没发觉。

江林鼻子发酸,恍惚着回过神来,血液开始回流,心也开始暖了,断断续续小声说着,像是倾诉,又像是自言自语:“你知道吧,是师父从小把我养大的,我本来只是个没人要的孤儿。”

眼睛里有些温暖的东西在流动,仍旧是平日里严肃的表情,仿佛在思考着什么东西,又像是回忆着什么。

“师父其实很疼我,我小时候很粘人,不是要他背着就是要他抱着,他也不嫌累。我喜欢吃鱼,冬天再冷,师父也背着我跑去寒潭边捉鱼。没有师父,我都不知道我能不能活这么大……”

“后来开始习武,师父就倾囊相授,恨不得把所有的都教给我,不像其它门派一样还要留下几招半式不传。还有,三年前我走了师父就到处找我,为了我甚至还挨了师爷的重罚。”

江林说着说着,忽然有点紧张,嘴唇颤抖着:“我不是故意的,我只是一时糊涂,才口不择言。我不是真的想说那些。”

眼睛忽然黯淡了下来:“不,我想,我是故意那样说的,我觉得受了委屈,我没忍住,就故意说那些伤师父的心。师父就算不原谅我,也是应该的!”

江林说了些话,心里终于好受了点儿,只是肋下疼的厉害,他吸了口气,稍微动了一下。

唐枫静静的听着江林说完,微笑着说:“我和你,还有斐儿一起求师父,师父不是铁石心肠,又怎么会一直生气呢!你别太担心了!”

唐枫苦笑,对这个师父,她没有办法,她能做的就是静静陪着江林。

她想杀了萧子寒,但她似乎还不是对手,能调教出江林这样的人,也绝不是无能之辈;她还想过用毒,可是那太容易查出来了。

更何况自己若真杀了江林的师父,就等于永远失去江林了,所以她只能忍。

陆靖随着顾炎飞进来的时候,就看见两大一小三个人集体罚跪,尤其是中间的小斐儿眼看着就快跪不住了。

陆靖觉得自己也跑不了,很自觉地跪在一边。

顾炎飞顿时火冒三丈,这个师弟,这不是成心找茬吗?那么好的孩子还不满意!他究竟想怎么样!

顾炎飞冲进去,看见小西晕在床上,萧子寒正在给他上药,更是气不打一处来,喝道:“你发什么神经,怎么斐儿也跪在外面?”

萧子寒一愣,他只顾给小西治伤了,都没顾上外面。现在出去一瞧,排得整整齐齐,都跪着呢!

看着中间那个毛茸茸的小脑袋,像个小熊似的,左摇右晃,动来动去,想是膝盖疼,咧着嘴想哭,但又勉强忍着。

萧子寒可站不住了,噌噌噌就跑过去,把小家伙给抱了起来。气的抬腿上去就是一脚,江林被踢倒在地上,痛!痛痛痛!身子忍不住缩在一起。

实际上萧子寒踢得不重,但江林肋骨上有伤,倒在地上翻滚的时候压了一下,就透骨的疼!

萧子寒怒喝:“我叫你跪着,你倒好,还找这么多人陪着!”

江林挣扎着爬起来,跪好,低头,不敢吭声。

唐枫叫:“师父!”

萧子寒眼一瞪:“你和陆靖都起来,跟这儿添什么乱哪!”说完指着江林对顾炎飞道:“他说我待他像畜牲,连狗都不如,掌门师兄,有这样跟师父说话的弟子吗?我罚他跪有错吗?”

顾炎飞嘴角抽搐了下,嗯?什么?你敢这样说你师父?胆子还真不小啊!没揍你一顿就是便宜你了!顾炎飞也没声音了。

陆靖有点心虚的看着顾炎飞,搬救兵的时候没敢细说。

江林连忙膝性过去,抱住萧子寒的腿道:“师父罚的对!林儿错了,请师父狠狠责罚林儿!”

萧子寒睨了眼江林,忽然感觉有点儿累!

怀里的小斐儿被这么一吓,连哭都不敢了。这样一来,他也没有惩罚江林的心思了。

萧子寒道:“都起来吧,过去就算了,我不想再追究。”又对唐枫道:“枫儿,锋芒太露,必遭人忌!海宁邱家是除唐门外仅剩的会制作炸药火器的世家,留着比杀了好。其它我不多说,好自为之吧!”

江林还有点不敢置信:“师父,您原谅我啦?”

萧子寒气道:“就你会说气话?师父就不会说啊!我那是吓你的!起来吧!”

魔 剑 白岳之约

午饭后,萧子寒和顾炎飞唤来江林道:“你可知白岳山?”

江林略为一思,试探的问:“师父莫非指的是白岳山齐修前辈?”

萧子寒点点头笑道:“正是!齐修邀请你三师爷过去议事,你三师爷五日内会到达白岳山,他写信来让我带你同去,你去收拾一下,明日一早我们出发。”

江林忙答应了告退出来。

脑海里想起,师父以前曾经给自己讲过的白岳山——武林圣地白岳山!

在三十年前,齐修几乎是一个不败的传说,从没人能在他手里嬴过。

二十七年前齐修隐居白岳山,再不踏足江湖。

有数之不尽的人前往白岳山,期望能一战成名。打败齐修,成了许多人梦寐以求的幻想。

江湖上的热血少年,自以为是地英雄豪杰,前赴后继的涌向白岳山。

如今,多少年过去了,白岳山,仍然是白岳山,齐修,仍然是武林中的第一人。

如果说江林没有做过梦,那是不可能的。只是曾经提过一次,师父就将自己打的半个月不能动弹,告诫自己从此后消了那个念头。江林也就不再想了。

白岳山逐渐就成了江湖上一个神秘的地方。

如今要去白岳山,曾经平静的心再起涟漪,他想——如果能和齐修一战,不管输赢,他都不会后悔。

自从跟唐枫说了要去白岳山的事情,一整天唐枫都恍恍惚惚。晚饭后哄江小斐睡了,唐枫就坐在院子里望着雪白的明月发呆。

江林有点愧疚,唐枫跟着他在这寂寞空山里一呆就是三年,每日枯燥的一成不变的日子,把人的热情和向往都消磨得干干净净。

走过去从背后拥着唐枫,微微颤抖的身子泄露了她的情绪,江林忍不住道:“等我回来,禀明了师父,我和你一起去金陵看你父亲可好?”

唐枫转过头,眼神发亮:“真的?”随之又黯然了下来:“师父若是不允呢?”

江林笑着点头:“当然是真的,师父若是不允,我们就偷偷去,大不了回来挨师父一顿责罚!”

唐枫皱眉道:“可我不想你为了我挨打!师父的脾气……”

江林揽着唐枫坐下,轻轻道:“还记得你答应过我什么吗?你说你和我在一起后不会滥杀无辜。我知道你是想替你哥扫清障碍,但是你做得真的过了!现在你虽然没有亲手杀人,但却有更多的人是因你而死,师父他只是不想你杀太多无辜的人!”

唐枫欲言,江林已继续道:“你也许会说,那些技不如人的人,死了也是活该,没什么好可怜的。可你知道吗?也许有一天,我也许会因技不如人而死!我想起你是这样想的,会觉得心都在发冷!”

这是两人第一次谈论这件事,也是最后一次,唐枫静静地听完,心思已乱!

两人都没有再说话,寂静的小院被明月照射的恍如白昼,有清风悠悠的穿过,撩起一些寂寞的忧思。

第二天一大早萧子寒带着江林告别众人准备上路,小西却缠着萧子寒非要跟着去,连包袱都收拾好了。

萧子寒被缠得没法,只得答允了他,师徒三人一行,一路上倒也其乐融融。

三人到达白岳山时已是正午,太阳火辣辣的,热得人也比较疲惫。

三人勉强登了一半,就有些吃不消了。找了一个平坦的地方,萧子寒让小西生火,让江林去找些水来。

江林拿了皮质水袋起身往山侧寻去。

白岳山风景秀丽,叠烟霞翠,紫色的岩石山壁,翠绿的山草树木,入眼皆是一景。

江林走了不到一刻钟,就听见了水声潼潼,沿着这声音再往右侧一转,就看见一个巨大的瀑布飞流直下,在底部汇聚成一个小小的圆湖,再淌出一条清澈见底的小溪流向远方,曲折蜿蜒,望不到尽头。

万丈清泉落,迢迢紫烟氛。飞珠散轻霞,流沫沸穹石。说的应是此番灵山秀色之景吧!

江林将皮袋灌满水,又就着溪水洗了把脸,感觉沁凉舒爽,四周看看无人,心里一动,除了衣衫就跃入水中。

整个人泡在冰凉的水中,热气仿佛融入了水中,全身上下都舒畅了。

江林闭上眼睛,静静享受了一会儿,想起师父和小西海在等着喝水,游向岸边,准备去拿岸边的衣服,却突然发现衣服不见了。

江林眨眨眼,再眨眨眼,衣服的确是不见了,霎时又惊又慌,赤身裸体在这僻静的地方,若是遇到坏人,自己难道光着身子对敌?

正迟疑间,忽闻“咯咯”的娇笑声从上方传来,江林抬头看,离岸边不远的一棵大树上,枝丫间坐着一个杏黄衣衫的少女,十八九岁年纪,憨态可掬,纯真秀美的样子,仿若丛林中的精灵,正盯着水中的自己眼都不眨的在看,自己的衣服就握在她的手中。

江林顿时又怒又气,喝道:“一个女子,偷看男子洗澡,也不知羞?快将衣服还我!”

那女子跳下树来,挪步到岸边,歪着头笑道:“你才不知羞,光天化日之下,居然脱光了衣服洗澡,也不怕别人看见!白岳山岂容你这种大胆包天的狂妄之徒?还不速速报上名来,若你求我,本姑娘也许心一软,就饶了你呢!”

江林看这女孩儿说话时如画眉嘤嘤,声音悦耳动听,一双漆黑的眼睛乌黑晶亮,像水晶一样纯美无瑕,明明是她偷看自己洗澡,却说的像是自己故意轻薄她一样,天真浪漫地娇憨之态仿佛从未受过世俗的沾染,江林不知道世界上怎么会有这样的女子,偷看男子洗澡居然一点儿都不脸红,说话还如此直接。但看她神态之间又不像是装的,一时之间不由得呆了!

江林苦笑道:“你怎样才肯把衣服还我?”江林担心师父和小西等急了,语气不由得焦急起来。

那女孩儿道:“你叫什么啊,为什么会在这里洗澡?这里可是我练功的地方!”

江林缩在水里心里连连哀叹,原来是占了人家练功之地,遂对那女孩儿道:“我不知道这是姑娘练功之地,请姑娘先将衣服还我,容我穿好衣服再向姑娘赔礼!”

“才不,你要先告诉我你是谁,来这里做什么,我就还你!”

江林看这女孩儿痴缠,越发急了,心想再和她说下去,恐怕天都黑了!伸手掬了一点儿水,用一成功力就向那女孩儿撒去。

几点白色一闪,女孩儿感觉身子一麻,顿时动不了了,那女孩儿不防江林竟然能以水滴点穴,疏忽之下才被点了穴道,一下就又气又怨,脸都憋红了。

江林笑道:“姑娘,你若肯闭上眼睛,让我去取了衣服,我就解开你的穴道。”

那女孩似是极生气,瞪着江林不肯闭上眼睛。

江林威胁道:“你不肯的话,我现在就打晕你,还是可以取了衣服来穿,到时候我走了不管你,这里那么偏僻,说不定有虎豹之类,把你吃了,啧啧,这么如花似玉的姑娘,被禽兽咬了个尸骨无存,多惨哪!”

那女孩儿一听,眼睛登时红了,睫毛颤颤的慢慢闭上,江林看她真的闭上眼睛,连忙跃上岸,拿了衣服穿,一边穿还一边说:“别睁开眼睛,否则我真将你打晕了喂老虎!”

终于穿好了,江林系好腰带,看见那女孩儿还紧紧闭着眼睛,嘴唇咬的青紫,眼角还带着泪珠儿,心里觉得不忍,毕竟还是个年幼的小女孩儿。

他上前解开穴道,笑道:“姑娘,刚才多有冒犯,还望恕罪!后会有期!”说完拿起地上的水袋就要回去。

那女孩儿睁开眼,脸上浮出怒色,抽出腰间的短刀,一刀就削向江林的脑袋。

江林耳听风声,向左移开半尺,才躲过了这一刀,听见刀风呼呼,挟着凌厉的内力又一刀横着砍向自己的脖子,暗藏的竟然是极精妙的刀法,只是这刀法歹毒的很,不致人死地不罢休的样子。

江林立时大怒,这女孩儿未免也太霸道了些,若不是自己闪的快,换作别人,怕是要被她一刀给杀了!

江林勉强躲过几刀,手中除了一个水袋,没有其他物品,那女孩儿招招取人性命,刀刀都是杀人的狠招,也不知是哪里学来如此阴毒的功夫,和那女孩儿清新甜美的笑容竟是一点儿都不相称,透着一股无法言喻诡异出来。

江林躲得有点儿狼狈,不得已跃上树随便折了根树枝应对。

那女孩儿久攻不下,渐渐的急躁了起来,手起一刀,竟然脱手飞了过来,直插向江林腹部。

江林人在半空中身形已老,不得已将水袋抛了过去暂时缓了刀势,就地打了个滚儿才躲了过去。

只是那水袋“嗤”的一声,被刀穿了个洞,里面水全都洒了出来。

江林心里惨叫!水袋破了!

气的江林嗖的蹿过去,女孩儿这时手里没有刀,自然不是江林的对手,江林两指一并,再次点中那女孩儿的穴道,。

拣起水袋,看了看的确是无法再用,还好腰间有一个备用的,只是小了点儿。

那女孩儿大骂:“混蛋!你快给我解开,不然我要将你碎尸万段!”

江林笑道:“你若有那个本事将我碎尸万段,那你就来好了!”

女孩儿见硬的不行,立即眼睫毛忽闪忽闪的掉起泪来,央求道:“哥哥,你快给我解开,我不杀你就是,爷爷还等着我回去呢!”

这次江林可不上当了,任凭她如何央求,就是不理,只顾寻找可以装水的东西。那女孩儿见软的不行,又大骂起来:“坏蛋!快给我解开,否则我爷爷绝不会放过你的!”

江林索性点了她哑穴,让她闭上嘴巴。灌满了水袋,就打算返回去。

这次他不敢再解开那女孩儿的穴道,只是放在这里又怕她万一遇到危险,看了看头顶上的大树,想了个办法,托起女孩儿手臂跃上大树,将她放在大树细密的枝丫上,然后再折了些树枝盖在她身上,直到从树下看不出为止。

江林道:“姑娘,多有得罪了!过半个时辰你的穴道会自动解开,你不用怕,这里很安全!”说完不理那女孩儿快哭出来的样子,径自回去跟师父和小西汇合!

魔 剑 雪家少爷

江林出来寻水时本就走的不快,在小潭中泡澡又遇见个刁蛮女,两人这一番缠斗,一下就耽搁了不少时间,抬头看天,日已偏移,料想师父二人一定等得极不耐烦,不由得急了满头大汗,飞一样的往回掠。

江林拎了水袋回到师父和小西身边的时候,萧子寒脸色果然阴沉着,小西站在萧子寒身后直打眼色,意思是让他小心些。

江林连忙近前去,双手捧了水袋跪下请罪:“林儿知罪,劳师父久等了!”

萧子寒见他额上的豆大的汗珠直往下滚落,只当他去的远些,山路难走,这才迟了。想到此,萧子寒脸色稍微缓和了些,喝道:“找不到就及早回来,去这么半天,山顶都登上了,这么大了还不知道变通!”

江林哪敢辩解,师父不详细追问就已经是万幸了,因此耷拉着脑袋,挨师父好一顿训斥,只不住点头称是,不敢多言一句。

萧子寒和小西喝了水,小西递给江林烤热的饼让他吃了,三人起身匆匆赶路。

三人行了一个多时辰,才行至白岳山三分之二处,再走不多远,就有一名小童走过来,得知三人是天山剑派,那童儿神色间明显恭敬起来,躬身为礼道:“主人命我在此相迎,请萧大侠随我来!”

萧子寒带着江林二人随小童前行,江林极目远望,并没有发现什么屋宇院落,那知道那小童带着三人左拐右拐,如此反复几次之后,茂密的树林掩映之下,竟然是别有洞天。

三人均是感到眼前一亮,陡峭的山势猛然间现出一大片开阔之地,分散林立着七八栋屋舍,有的是依山而建,有的则是寻了平坦之地搭建,参差不齐,屋舍的方向也都各自不同,全都用圆木或者竹子所建,看似简陋,却别有一番风景,让人禁不住赞叹匠人的巧夺天工!

童儿将三人引入左边一间较大的屋子前通报一声就退到一边,拱手请萧子寒入内。

屋门本就大敞,里面的情形也一目了然,萧子寒刚跨进门内紧走两步,即面向一人双膝跪下道:“拜见师父!”

江林和小西口喊“拜见三师爷!”,紧跪在萧子寒身后,向椅子上坐那人磕头行礼。

椅子上坐之人正是萧子寒之师父,江林小西二人之师爷,江湖人称天山七绝之一的风老三,须发略有灰白之色,蓝色衣袍,身材略微清瘦,然眉宇之间却不怒自威,让人一见就心生惧意。

抬手让三人起来,指着旁边座位上一人道:“子寒,这是你齐伯伯!”

萧子寒听师父那意思,这齐修和他竟然是很亲近之人,这么多年未听师父提起过,他一时之间有些踌躇,不知道是该以子侄之礼拜见还是以武林同道的身份见礼!

风老三轻叹一声,几不可闻,对萧子寒道:“多年前若不是你齐伯伯相救,恐怕就没有我和你五师父了!”

萧子寒一听此言,撩衣就跪下,江林和小西也连忙跪下。

齐修一声爽朗的大笑道:“老三,你这徒子徒孙可着实是让人羡慕的紧啊!”说着手一托,萧子寒三人感觉一股强大的内力,将他们托了起来。

风老三笑道:“羡慕你也收几个徒儿玩玩儿,哈哈!”

萧子寒听了头立时大了一个圈儿,师父开这种玩笑可一点儿都不好玩。小西瞥了撇嘴憋不住“噗嗤”就笑了出来,江林也是一脸笑意。

齐修咳嗽了一声道:“你当收徒弟是玩儿啊!上哪里找这么资质高又懂事听话的孩子?”说着对萧子寒道:“好了,你们快坐吧,都是自己人,不必拘那些虚礼,别杵在那里站着了!”

萧子寒见师父也招手让他坐下,就在下首坐下。江林可不敢真坐,走过去站在师爷风老三身后,小西则站在萧子寒身后。

江林这时才偷眼打量齐修,六七十岁年纪,身材魁梧高大,双目精光炯炯,面色和蔼,江林不去看他长相,反而十分细心去观察他的右手。

那双手现在正握着茶杯,沉稳有力,手背上青筋突出,离得稍远,江林看不出那双手还有什么特殊,他不知道这位武林高人是用什么武器,只是心里怦怦跳个不停,跟每一个爱武成痴的年轻人一样,江林渴望见识一下这位三十年前就名动武林的前辈高人的武功!

江林一时之间心思千转,俱是跟武功有关的,只想着如果能和这位前辈切磋一下武功,也算不虚此行。左想右想,竟是走神了,连小西叫他前去吃饭都没听见。

风老三和齐修已经走出门,萧子寒本来也已走向门口,回头看江林呆呆傻傻的站在哪儿也不知在想什么,像是痴了一般,小西叫了两声发现他没听见,走过去推了一下,他才回过神来。

萧子寒一看他双手紧握在身子两侧,双脚站的笔直,脸色又是红又是白,想起他十三四岁时就曾嚷着要来白岳山找齐修比武来着,为此还痛打了他一顿,看他这样子,八成又是想比武。

萧子寒走过去气的扬手想给他一巴掌,想想在别人的地盘,不想给江林难堪,就又放下。

江林见萧子寒生气,想跪下求师父息怒,却见萧子寒拎了他的衣服拽过去,在他耳边道:“你敢给我胡思乱想,找齐修比武,我饶不了你!”

江林打了个寒噤,低着头一言不发和小西一起跟在萧子寒身后快步走了出去。

这里本来地方本就不大,一眼望去几乎能看见全貌,萧子寒看见齐修和风老三已经在一个翠绿的竹子造的小亭里落了座,桌上已经摆了饭,正好是六个人的座位。

齐修道:“都是自己人,大家就一起坐了吃吧!反而还热闹些。”

风老三点头称是,要萧子寒和江林他们都坐下,又问道:“筝儿呢?怎么不见她出来吃饭?”

齐修道:“也不知道她跑到哪里去了,我们不要管她,饿了她自然会回来。”

正说着,听见一个陌生的声音笑道:“我的确饿了!”接着一个人影轻飘飘落在亭外,不,准确地说,是两个人影落在亭外。

一个二十四五岁的年轻人,手里握着一把短刀,搁在一个妙龄少女的脖子上,江林一看,大吃一惊,那少女就是被他点了穴道放在树上的女子。

几人走出来,齐修变了脸色,怒道:“你又来了!”

年轻人眉目之间英气逼人,一身墨蓝色衣服,手指摩挲着那女孩稚嫩的脸颊傲然道:“前辈,这次你肯跟我比武了吧!”

年轻人说着仰头大笑,刀离开了女孩儿的脖子,年轻人用手拨弄着那把弯刀,一脸的嘲弄和不屑,手指一甩,那柄薄刀直飞向竹亭,刺入亭柱,刀身全没,只留下刀柄在外!这一手巧劲就足以让人不能小觑。

众人见女孩儿脖子上没了刀也不动,方知她被点了穴道不能动弹。江林心里大惊,那事他以为做的隐秘安全,女孩是如何被他发现的?转念之下看见那把刀,才恍然大悟!当时忘记处理掉这柄刀,看那刀的光华定非一般的刀,自己怎么如此大意?

江林心里霎时将事情想了个遍,是了!想这年轻人定是路过时发现了那柄刀。

这种刀不可能没人要。

更不可能任其插在树干上而不被发现。于是顺理成章的发现了那女孩儿……

想到此江林又痛又悔,不该把这女孩儿点了穴道扔在荒僻之地,现在又遭那年轻人当众羞辱轻薄,若是她出了什么事,他于心何安?

年轻人道:“前辈不成全晚辈的心愿,晚辈又怎么会走呢?前辈想不想要孙女儿的命?!”说着他又摸了下女孩儿的脸颊道:“我给她服了毒,你若仍坚持不跟我比武,那就看着自己的孙女儿毒发而死吧!”

江林听了此话更是大吃一惊,这女孩儿是齐修的孙女?江林抬头看看萧子寒,萧子寒注意力全在那年轻人身上,江林心里咚咚直跳,手心也开始发热。

江林再看那女孩儿,却见那女孩儿正怒目瞪着自己,目光中的恨意让江林感觉仿佛能在身上穿个洞。他知道女孩儿是恨他至她于险地。

齐修冷声道:“我不会跟卑鄙的人比武!”

那年轻人道:“你居然不顾你孙女儿的命?真是冷血无情啊!”

齐修道:“筝儿若有什么事,你也别想活着走出白岳山!”说完又对那女孩儿道:“齐筝,爷爷一定会杀了他替你报仇!”

齐筝看着齐修并无一丝害怕之色,眼睛眨了眨,表示知道了。

那年轻人想不到齐修会如此跟他耗着,这里这么多人,显然自己若杀了齐筝,也难活着走出白岳山,一时之间大家只能这样僵持着。

江林走到亭柱前,伸手一拍,刀倒飞而出,江林一纵身伸手接住,走到那年轻人和女孩儿面前,无视女孩儿的怒视,对那年轻人道:“赢得了我手中之刀,再向齐前辈挑战吧,若你输了,痛快的放了这位姑娘!”

那年轻人看江林拿刀之势就知道是个高手,他是个颇为自傲的人,加之到白岳山就是为了比武验证自己所学武功,有人跟他比试,自是求之不得。

年轻人转瞬间已拔刀砍向江林,左手却一掌劈向女孩儿,那女孩儿被掌风扫过后斜斜飞出,正好落于齐修三步之内,齐修伸臂抱住女孩儿,见她虽然口不能言,身不能动,却并未被掌力所伤,心下已对那年轻人存了点好感!

萧子寒知道江林不是个爱出风头之人,怎的这次却如此张狂,只道他想赢了好去找机会跟齐修比试,所以心里有点发怒,想着晚上如何惩治他一番,好让他绝了这个念头。

小西在旁边却急得团团转,看师父怒容满面,知大师兄已惹恼了师父,再看师爷脸上却有略微的笑意,一时也不知如何办才好。

这时场中两人已经过了十几招,那年轻人的刀法十分凌厉,刀风呼呼,挟着内力一招一式沉稳钢劲,江林和他竟然只打了个势均力敌,一时之间分不出个胜负来。

江林手持弯刀长度较短,首先在武器上已落了下乘,再加上江林并不欲伤他性命,所以一上来并没有使出全力,哪知道越打越心惊,一开始见这年轻人轻薄齐筝,料想一定是奸邪之辈,哪知道他的刀法竟然呈大家风范,打了半天自己没有占到一点儿便宜,江林这才知道天下之大,奇人之多,别说是齐修了,就算想要赢眼前之人,也非易事!

当下江林收起轻敌之心,一丝不苟的全力施为。众人只见两人身影交错,双刀如同两条腾空而起的白龙起伏相交,除了只偶尔的碰撞发出叮铮之音外,那年轻人并不用自己的刀跟江林的刀相碰。

江林想他是畏惧自己手中刀的锋利,在武器上占便宜非江林所愿,但是江林这时候用这种刀也是非常别扭,你想,一个使惯三尺长剑的人,你却叫他去用一把短刀对敌,他怎么可能会舒服?所以这场比武两人都是别扭之极。

如此这般打了半个时辰,二百余招都过去了,两人头上都在冒汗,彼此也起了惺惺相惜之心,只是两人都拉不下面子来先停手。

小西这时已顾不上着急,反而目不转睛看着两人对打,小西见大师兄招式多是天山派剑法的精髓,应对之时与死板的剑法又多有不同,加入了许多变数,看得小西热血沸腾,恨不得拿把捡来比对着练练看。

而齐修和风三以及萧子寒的心思也起了变化,对那年轻人起了爱才之心。再看江林两人转眼又过了二十余招,两人都耗了大半的内力,行动有些缓迹,再继续打下去,一个不慎就是两败俱伤,齐修和风三对视一眼,两人点了点头,齐修飞扑出去拉开那年轻人,而风三则拉开江林。

那年轻人原本脸上的狂傲早已经不见,灰败的脸上带着黯然,他来白岳山本是要挑战齐修的,却没想到自己连齐修的衣角都没摸到,就遇见了面前这个深不可测的年轻人。打了半天到最后他也只是勉力支撑,看齐修拉开自己的身手,已然明白自己决计不是齐修的对手了,一时之间有点儿心灰意冷,转身就走。

江林苍白着脸色,头上也是密汗淋漓,见他要走立即拦住道:“这位兄台,齐筝的解药?…若兄台非要分出胜负才可,江林愿舍命相陪!”

那年轻人猛抬头:“你是江林?”

江林点头称是,年轻人忽然仰天哈哈大笑,伸手从怀中掏出一个小瓶扔给江林,道:“每日一粒,三天后毒性即清!”

年轻人抬步要走,江林仍然伸手拦住道:“还未请教兄台尊姓大名?兄台既来之,不如在白岳山多留几日……”

年轻人一把推开他的手,复又带上傲慢的脸上冷若冰霜,嘲弄的笑道:“你是怕在下给的这解药是假的?害了你那齐筝妹妹的性命吧?没想到天山派的江林,还是个多情种子呢!”

江林见被他这样直言说出来,脸上有些挂不住,但是放他走了,又的确担心他给的解药是假的。踌躇之下,却见那年轻人转身,自顾自的到亭子里撕了一只鸡腿,拿了壶酒,冷冷道:“我雪青还不屑于骗你,三天之内我不会走,好让江大侠你放心,行了吧?”

江林脸上一红,不过他没有辩解,向雪青拱手一礼,走到齐修面前,将解药默默递给齐修,才低着头走到萧子寒身后,心里默默道:“雪青,雪青,对不起,可是我拼了这条性命也是非救下齐筝不可,只是却不是为了你想的那个因由!”

魔 剑 竹杖之刑

秋日的阳光总是落下的特别的快。

山中的秋日就显得更加的短暂.

秋色满山,秋风满院,更何况这里连“院”都没有,风就更加肆虐。

江林认真在屋子里搓洗着身上的汗渍,想起下午的那一场决斗,那个傲慢冷清张狂的脸。想起脸色平静却怒火满炽的师父,又想起齐修奇怪的脸色,一丝苦笑爬上嘴角……

齐修也认为自己看上了他的孙女?

江林想起唐枫,眉目之间如深秋的远山,一身的男装却比娇艳的春花更动人百倍!

江林叹了一声,起身穿衣。

月色下的白岳山似乎有无穷无尽的魅力。

翠竹呜咽!何处雾浓?

江林走远一点儿,站在一片竹林边,抽出腰中之剑,振臂一挥,四尺翠竹绷然断开。江林执起那段断竹,走到旁边的一条溪流边,认真地洗着竹节上的浮尘。

“你在做什么?”尾随而来的雪青看着江林的动作十分不解!

江林没有转头,只是细致的清洗着,半晌才答道:“洗刑仗!”

“刑仗?”

“现在洗得干净些,等会儿用血洗的时候会好受些!”江林月光下的微笑,声音轻轻的,如梦似幻。

雪青还是听得很清楚,习武的人耳朵总是很灵敏,问:“血洗?谁的血?”

江林仍旧在笑,笑得有点无可奈何,道:“还能谁的血?”

雪青的目光很冷,比秋天的寒风还要刺骨:“为了女人?!”

江林苦笑:“为了自己的愚蠢!”

雪青冷笑,转身抛下江林。

江林忽然有点儿羡慕雪青,那远去的傲然挺立的背影似乎蕴藏着一种力量,惊人的强大力量!冷寂的双目,以及桀骜不驯张扬的脸……

江林看着手中湿漉漉的竹杖,眼孔不自觉收缩了下。

缓步而行,他看见小师弟衣衫单薄站在风头里。

小西躬身道:“大师兄,师父让你早日休息,不必去见他!”

江林道:“这是师父的命令,还是西儿你的“命令”?”

小西瞪着江林,瞪得眼珠子都要凸出来,最终他在江林平静的表情下屈服,眼珠子自然没有瞪出来,反而泪在不停的往外冒,哽咽着:

“大师兄,只要你不去找师父……”

“只要我不去找师父,在这外面,师父自然不会捉了我来责罚,可是我要让师父气到什么时候?为人子弟不为师父争个脸儿倒还罢了,丢了师父的脸,还敢逃罚么?”

江林绕过西儿,走的很慢,一步一步,走到萧子寒门前道:“师父,林儿前来请罪!”

小西眼睁睁看着江林走进去,关上门,那扇门仿如这黑夜一样,无情、冷漠。

门内的一切,都由不得他去猜想!

江林浑身的毛孔已经竖起来,一走进这道门,纵使有千般准备,到了这一刻,才知道自己有多怕。

怕疼??还是怕让那个抚养自己长大的人失望和伤心?

江林掀起衣衫跪下,双手高举竹杖道:“师父!林儿知罪,请师父责罚!”

萧子寒心里正火烧火燎的燃着一把火,今天上演的这一幕,谁看了都以为是自己这小徒色心乍起,表演的一出英雄救美好不精彩!

虽然明知道林儿不是这样的人,却仍旧被齐修疑惑而不自然的表情给激怒了!

萧子寒冷冷瞧了江林一眼,江林低垂着头,双手高举的翠绿竹杖,微弱的灯光打在他挺直的脊背上映出一段萤绿。

江林仿佛感受到这目光,被冷冷的目光冰的心口一缩,禁不住打了个寒颤,想抬头看一下师父,哪怕只一眼就好!

最终咬着发白的唇,没有敢抬头多看一眼。

萧子寒道:“说吧!”

==========================可爱的分割线========================

江林颤声道:“师父,您狠狠责罚林儿吧!林儿该死,给师父丢脸!”

萧子寒愤怒:“你是想告诉我,英雄爱美人?所以抵死相顾。还是想告诉我,师父就是用来被你欺瞒的?”

江林脸色蓦白:“师父,我不敢……”

萧子寒喝断他道:“说!”

江林内心闪过忧惧、惶恐,道:“我将那齐筝点了穴道置于树间藏起,哪知道却被雪青所掳。”

萧子寒一怔,道:“什么时候的事?”

江林道:“我去寻水时偶遇齐筝,她捉弄与我,所以……”

萧子寒怒道:“你……”站起身来抬手就给他一耳光。

江林头恻到一边,半边脸火辣辣的疼。

他垂着头,不敢看萧子寒。我错了,我知道错了,我可能害了一个女孩儿,我应该为我的错误付出代价!

我以为她会安全,我以为只是半个时辰她一定不会有事。

可是她竟然被人抓了,虽然那个人的武功足以抓到她一百次,可她不敌被抓和束手就擒,是两码事吧?!

她瞪着我的恨意,让我感觉自己就是个刽子手,亲手送她上了断头台。

萧子寒怒,愤怒,气愤!不,一耳光还不够,萧子寒反手又是一个耳光。

“你以为把她藏起来就是安全了?这山里有什么?啊?蛇虫鼠蚁,飞禽走兽,还有你数不清也预测不了的。你就这么把她丢在那里?”

江林抬起头,满脸红肿的指印:“师父,您打我吧!”

萧子寒夺过竹杖,抽了下来,背上先着了一杖,整个身子朝前扑到地上。接着竹杖雨点般毫不停歇的落在背上!

还没来的及感受疼痛,疼痛已经钻进身体深处,撕扯着他所有的神经,数日之前曾经断裂的肋骨接触到地面传来一阵刺痛,背上却是火烧一样的顿痛。

痛!喉咙里不能抑制的发出一声低低的惨呼!让他一时之间分别清楚哪里最痛,却在一瞬间感受到疼痛带给身体的最原始的反应。

他开始在地上打滚,可是前胸被竹杖击中的时候,比背部不知道多疼了多少倍。

江林禁不住缩起来护住腹部,留下一个背给师父。

萧子寒近乎暴虐的抽打着江林,可是看见江林弓着背,转身背对着自己的时候,他终于想起江林肋骨上的伤还没好。

萧子寒停下手,道:“跪好!”

江林挣扎起来,一只手撑着地,一只手按着还未完全恢复的断裂的肋骨处,咬牙跪起来。

萧子寒道:“裤子脱了,趴到桌子上去!”

魔 剑 长夜漫漫

啥?江林一听吓了一跳,有预感师父今天要“大开杀戒”了,但是没想到是要用这样羞辱的方式,这三年来都没有这样打过自己。

再说这都多大了,再脱裤子打屁股,实在太没脸了,江林也顾不上疼了,极力站起来挪到桌子边儿,布满指印的脸上涨的通红,瞅着萧子寒道:“师父,您直接打吧!”

萧子寒用竹杖使劲敲敲桌子,喝道:“脱!”

江林凑过去跪在地上苦苦哀求道:“师父,我错了,师父,林儿求您了师父!”

萧子寒一把将他拽起来,按到桌子上,挥手狠狠就是一杖。

“啊!”江林憋在嗓子眼儿里沉闷的一声惨叫,肩膀缩了缩,回头看师父,这一下打的他眼前发晕。

萧子寒拎着竹杖阴沉着脸看着他不动。

江林知道师父在等,他哪敢再迟疑?直起肩膀伸手褪了裤子到膝盖下,俯身就趴到桌子上。

反正在师父面前自己再怎么丢脸的时候都有,江林脸贴上木制的桌面上,极力忍耐屁股上那一道油锅里熬的那种剧痛,就听见竹杖破空传来的风声。

萧子寒挥着竹杖落下来,敲落在屁股上大腿上那种尖锐的可怕的疼痛,一下占据了他的整个意识。

痛!

整个脑袋里就只有那种痛在不停的折磨。

江林一只手伸到嘴唇边咬住,喉咙里呜咽两声,倒吸几口气,不敢再出声。

他感觉越是自己喊疼得时候,师父往往就下手越狠。

江林强忍着疼痛趴在桌子上,死死贴着桌面不敢动,连哼都不敢哼一声。

萧子寒是气急了,所以下手一点儿都不容情,手起仗落狠狠抽在江林身上。

萧子寒是个要面子的人,以前在山上,虽说因为唐枫的事情,对江林横挑鼻子竖挑眼。

奈何江林对师父是半点儿都不敢违逆,一副逆来顺受的样子,小事上吃的苦头也不少,总算是没犯什么大错,也没怎么挨打过。

这次出门本来不想寻他什么麻烦,偏偏他就捅了这么大一个漏子,那齐修约师徒三人到底何事都还没有摸清,他这边就把人家孙女儿点了给扔树上了,虽说及时将功补过,将那女孩儿给救了下来,总算是没出什么大事,但萧子寒这脸可丢大了。

越想越气,手就越发没有轻重起来,等到气消了些,忽然手底下感觉粘粘的,摊开手掌才看见手心上一片湿红,竟是溅上了不少血迹,手里的竹杖斑驳的红绿相间。

萧子寒心里骇了一跳,以前这孩子挨打到后来忍不住了总会求饶,这半天下来竟然一声不吭,也太反常了。

萧子寒手抓上江林的肩头,轻轻扳起来,就见江林额头上脸庞侧面都是汗迹,头发都汗湿了,双目紧闭,已经疼晕了过去。

萧子寒惊的手一抖,哆嗦着几乎扶不住江林,江林顺着萧子寒的胳膊,整个身子就软了下去,萎顿到地上,屁股刚一挨地,“啊!”就弹了起来,硬生生给疼醒了。

江林两只眼睛木了半天,没看见师父,倒是眼睛里看见了萧子寒手里的那截竹杖,黑眼睛缩了缩,再抬头,看见萧子寒就站在眼前扶着自己的双肩。

江林吓的两条腿直打哆嗦,站不住的就往地上跪,知道这次是犯了大错,也不敢求饶,也不敢喊,脸上就带着怯意。

萧子寒心狠狠疼了下,抱起江林他趴在桌子上。

江林以为师父还要打,腿肚子都痉挛了似的大幅度抖着,趴在桌子上手就往嘴里咬,憋着不吭声。

萧子寒看他又怕又隐忍的样子,就知道他误会了,不过也不理他的小动作,掀开外袍就看他的伤。

屁股上还好,破皮的地方不多,只是肿的厉害。大腿上就严重了,青青紫紫纵横交错的地方都往外直渗血,这桌子的高度比普通的稍高,萧子寒大部分都抽在大腿那个位置,怪不得给疼晕过去了。

萧子寒这会儿气也消了,手也打累了,开始知道心疼了,看着江林身上这些伤,又后悔打重了。

到旁边的小盆里伸手绞了个汗巾,仔细擦掉江林身上的血迹,耳朵边听见江林直抽气的声音,也不理他,一直到抹完了药,也没让他起来,就让他趴着。

江林被清洗伤口上药的过程等于是又挨了一遍打,疼得浑身直冒汗,衣服都湿漉漉的了,不过也终于知道这次是挨过去了,心里多少也松了一口气。

萧子寒心疼江林,但不想让他知道。

伸手捡起掉在地上的竹杖,故意放在趴在桌子上的江林眼前,看见那根让自己疼的生不如死的竹杖,江林要说不怕那是假的。

萧子寒道:“以后做事动动脑子,现在你拿着这个,跪到外面去,等明天问过你师爷再发落你!”

江林连忙起来穿好衣服,给萧子寒跪下叩头:“谢师父教训!”然后捧起竹杖,腿踩着棉花似的又疼又软的挪到门口,一出门就被小西给接住了。

外面冷风嗖嗖,小西浑身都是冰凉的,江林被小西架着,浑身的汗仍不住的往外冒,又被这冷风一吹,身子就一个激灵。

直到这会儿,江林才完全放松下来,勉强离门口走远几步,江林撑不住跪在地上,不想再动,将竹杖放在身前,开始运功。

一个小周天下来,脸色好了点儿,身上的衣服也半干了。这才跪直身体,双手捧起竹杖。

小西道:“大师兄,师父还要罚你跪?”

江林点点头道:“恐怕这事不那么容易善了。”说着小声将事情说了一遍。

沉吟了下又道:“齐修让我们过来不知道是什么事,我不想让他有借口要挟我们。虽然那女孩儿错在先,但是我的确将她置于险地,这个后果我该承担。”

小西道:“大师兄,那如今我们该怎么办?”

江林虚弱的笑:“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有什么明天自然见分晓,你去睡吧,别陪我熬!”

小西刚想要说陪着,江林就瞪了一眼道:“快去睡!”

小西见大师兄认真的样子,知道拗不过,只有去了。

皓月当空,银辉遍洒,寒夜漫漫,江林独望长空,唯盼着这长夜过的快一点,再快一点!……

魔 剑 伤了谁的心?

晨曦如雾,黑夜还没有完全过去,朦朦胧胧的白雾为寂静的山间凭添了一抹浓重的色彩。

如果是心境良好,这样的清晨身处在此地,仿佛就身在淡墨浓彩的山水画之间,那一定是悠闲又惬意的。

可是这如果是发生在一个经历了一夜的煎熬,双膝麻木刺痛,浑身上下无处不疼无处不伤的人身上,那无疑是另一种酷刑。

尤其是跪在地上,双臂弯曲,恭敬的捧着一根带血的竹杖,睫毛带霜,嘴唇冻得发紫,原本温润如玉的脸庞也是又青又肿。

这山间美画,薄雾迷人的清晨,江林就是有心情欣赏,也没那个体力欣赏了,更何况他根本也没心情去欣赏什么美景。

习武之人习惯早起,雪青又不愿意宿在客房中,而是到旁边随便寻了个地方休息。

所以雪青是第一个看见江林的,走过来蹲下,看到江林身后白衣服上渗出的殷殷血色,甚至连后背都有零星的红点儿。

那根江林捧着得竹杖上血已经干涸凝固,紫黑色的血迹和翠绿的颜色交叠——触目惊心!

雪青面无表情的拨弄了下江林捧着得竹杖道:“果然是血洗的刑杖!”

江林苦笑无声。

雪青站起来道:“你活该!”冷冷的说完,在转身的时候听见江林道:“那女孩儿是我藏于树间的。”

雪青脚步微顿,不明显的停顿后继续走开,但江林知道,他听见了,也了解了!

过了不一会儿,陆续有人起来,齐筝显然也看见江林如此一幅模样,昨天她被齐修带回房去时候浑身不能动弹,今天是她行动自如后的第一次露面,总算没有扑过来就动刀子砍,看见江林也没有露出恨意,只站站就走了,这倒让江林有点诧异了,难道是自己这副样子吓到她了?

萧子寒起来后看见江林跪在门外,看他那样子已经疲累到极点。

江林见师父出来立即垂头喊了声师父,声音里还有些怯怯的,萧子寒不忍再看他,冷冷应了声就往风三的房间走过去。

小西本来准备伺候了师爷再去服侍师父的,哪知道师爷躺在床上,到现在都不起床,大师兄还在那边跪着,直急的小西满头大汗。

小西是从小就在天山长大,没跟在几个师爷身边过,也不知道几位师爷脾气好坏,所以本能的就没敢放肆,这时候看见师父推门进来,进来后就坐在一边的凳子上等,小西纳闷师父怎么这么放肆的态度,居然就敢坐在哪儿,并且一脸的不高兴,要是自己和大师兄,恐怕借给他们十个胆,也不敢在师父面前这样子。

萧子寒坐下后就道:“师父,林儿昨晚被我罚跪在外面,我来请你示下,怎么处置他!”嘴里说是请示,却没一点请示的样子。

风三眼珠转了转道:“他犯了什么错,你要让他跪一夜?不就是看上个妞儿吗?”

萧子寒嗤了一声道:“师父,您在我面前装呢?你不知道他对唐枫什么样?”

接着他将江林和齐筝之间的事简单讲了下,又道:“齐修到底为什么找我们?为什么一定要我带林儿来?他有什么目的?林儿这次总算是将功补过,齐筝也没事了,这件事我罚也罚过了,打也打过了,有什么事我会一力承担。如果师父你嫌我罚的轻,林儿就跪在外面,你想怎么罚都可以,但我不准你用他来还人情!”萧子寒想了一夜也想不出齐修能有什么事,一定要他带上林儿来,这件事又跟林儿有什么关系?

小西嘴巴里简直能塞进去十个鸡蛋,看着自己师父和师爷的对话,那眼神儿迷茫的可怜,他不知道为什么师父不但不怕师爷,还放肆的很。

风三笑道:“齐修当年救我和你五师父一命,当初我将贴身的一块玲珑玉给了齐修,说有朝一日,他若有难,可用这块玉换我们舍命护他一次。至于这次是什么事,等等问了便知,你快去叫林儿起来吧!”

萧子寒吩咐小西道:“西儿,去叫你大师兄过来!”

小西领命出去。这时候江林哪站的起来?一双腿就像不是自己的,动一下就钻心的疼,恨不得立即砍了去,好结束这种痛苦。

这一路走到风三的房间,他大腿上的伤口又崩裂了。

小西架着江林进屋,扶着他跪在地上,江林低头道:“林儿见过师爷、师父。林儿有罪,请师爷责罚!”说着双手高举竹杖,极力忍住身体的摇晃,让自己跪的平稳。

风三本来正在笑着窝在床上,看见江林进来时双腿打着颤,起初是以为他跪了一夜造成的,可鼻息里飘来的一股血腥味儿让他疑惑,这时再看见竹杖上的血迹和他额头上大颗大颗的汗珠直往下掉,立时脸色就变了。

萧子寒坐在那儿巍然不动,风三跳下床过去一看,大骂一声“混蛋!”。抢过江林手里的竹杖就扔在一边,伸手就把江林给抱了起来,轻轻让他趴在床上。

掀开衣服一看,裤子上洇出的血迹让风三吓了一跳,裤子往下扒,屁股上还能扒的下来,到大腿就整个粘住了,根本就脱不下来,经过一夜,屁股上伤口都变得狰狞可怕,几乎就没有完好的皮肉,可以想象大腿上会是什么样子,江林能撑着走到这里,没疼晕过去就已经是奇迹了。

风三回头瞪着萧子寒嘴唇都哆嗦着说:“萧子寒你…你…混蛋!怎么把孩子打成这样!”

萧子寒冷哼一声道:“这还是轻的呢!”

风三一听这话更是气不打一处来,指着萧子寒道:“你,你给我跪下!”

萧子寒愣了下,站起来跪在地上,脸上却没一点儿惧意,反而倔强的跪的笔直,带着不屈的神色瞪着风三。

一耳光扇下来,

江林慌得拉上裤子就滚下床,连爬带滚地扑过去拽住风三,小西也跪下来。

萧子寒转回脸仍然瞪着风三,风三却再也打不下去了。

风三俯身抱起江林搁在床上,没有回头的说:“你起来吧。”

风三黯然沉默半晌又道:“你放心,我不会让林儿舍命来替我还这个人情!”

萧子寒站起来,垂下头:“如果需要舍命才能还这个人情,那我来!”这话说得语气坚定,没一点回转的余地。

风三叹了口气,微微笑道:“我没想过让你们来还这个人情!——从来没有!”

萧子寒胸口一窒,他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沉默加重了悲伤的气氛,这个回答是他之前十分想得到的,而且辗转难眠思虑一整夜打定主意要让师父答应不可的。

不是为了自己,而是为了江林。

可这时候从师父嘴里说出这样的话,他却难受的厉害,心里有什么东西撕裂开了,并且裂口在不停的扩大下去!

一个人给你恩惠,给你生命和荣誉,你自己不想着肝脑涂地去报恩倒还罢了,你还逼着那个给你恩惠的人,放弃唯一一次可能会向你索要点儿报酬的机会,可恶的是你还逼着他承认自己是在索要别人报恩那么“不伟大”,这是一种什么心情?

萧子寒突然有点恶心的想吐,自己竟然是这样的人!

江林这时候才明白过来,师父这样一出苦肉计是演给谁看的。

师父为了自己,却伤了师爷的心!

周围的气场有些冰冷,有些陌生。

一个人如果有了感情,并且是很深的感情,那他就等于把心剖出来,放在另外一个人的手上,如果你不小心,在那颗心上划了一个很小很小的口子,哪怕只有一寸长,也可能是终身都抹不去的裂痕,并且这颗心也不再完整,甚至这颗心的主人会把它拿走,塞回自己肚子里,你再也看不见,摸不着。

江林忽然道:“师父不愿意我为师爷而死,他宁愿自己死。”他在提醒师爷,一个人如果愿意为你死,那不论他护的到底是谁,他都已把自己的命交给了你!一个人如果连命都给你了,你还需要他的什么?

风三沉默,看江林。

江林也看着风三。

风三再看萧子寒,看萧子寒双眼中流露出的忧慌、自责、懊恼、痛苦。

风三微笑,温暖的。这个世界上总会有一些人,他会嘴里跟你说我不,但在某些时候却会为你死而无悔。他会不小心砍了你一刀,但他其实比你还疼。为什么要放在那里继续大太阳下晒着那道伤口呢?其实只要修补的好,那道伤痕可以忽略。

那个温暖的微笑足以让空气继续流通,让血液重新循环,也让感情继续流淌。

这个世界是丑恶的,但人心是美好的,姑且就让我们这么认为吧!

魔 剑 匪夷所思的逼婚

不一会儿有小童拿了早饭过来,几个人心事重重的胡乱吃了点儿粥和馒头小菜之类的,大家都想着今天齐修到底会要求他们做什么事。

江林是趴在床上吃的东西,风三按着他不让他起,让小西喂他吃了些粥,江林看着萧子寒的脸色勉强吃了两口就不动了,倒让萧子寒觉出点儿味儿来,喝道:“总是看我做什么?我不让你吃饭了吗?就吃那么两口!”

江林本来就疼得吃不下饭,又困又乏,再看萧子寒一直冷着脸,心里一慌,就更加咽不下去了,听见萧子寒喝斥,声音里不自觉就带了怯意,道:“我吃饱了!”

萧子寒刚要皱眉就听风三道:“你这样吓他,他敢吃嘛!让他睡会儿,醒了再吃!”

萧子寒不吭了,看江林的确也累坏了,就不再反对,让人收了饭菜,留了小西在房里照顾,两人出去找齐修去了。

齐修倒是不急,一个上午只和风三萧子寒三人烹茶闲谈,萧子寒多方试探,也没探出来点儿什么口风来。

直到最后快到午饭时了,齐修才有些不自然的表露出想要联姻的意思。

萧子寒看着风三道:“师父,小西年纪还小……”

齐修打断他道:“子寒贤侄,我是指江林。”

萧子寒大惊道:“林儿?”

齐修道:“我知道他有妻儿,但筝儿自从被雪青掳走,回来后性情大变,昨天得令徒相救,筝儿一见倾心,说哪怕只做个偏房妾氏,也是非嫁江林不可,我拗不过她……”齐修说到此处,也是苦笑不已。

风三道:“你叫我们来,就是为了这个?”

齐修尴尬的道:“本来不是,现在是了。”

萧子寒脸色极其难看,断定齐修已经知道江林将齐筝点穴藏在树上之事,却故意不说破,又说齐筝被雪青掳走后性情大变,摆明了是威胁。

这林儿点了人家女孩儿的穴道藏在树上是不对,但遭人掳走那是意外,也犯不着为了这个就要娶个人回家吧!更何况还有唐枫呢?看齐筝那样子也不是个省油的灯,这样的女子萧子寒不喜欢。

齐修从怀里拿出来一块小巧的圆形玉佩递给风三道:“她父母惨死,我如今膝下就只剩下这么一个孙女儿。筝儿也不会过去天山,只要林儿每年能来此小住三个月就行,我齐修愿将毕生所学相传,还请风老弟和子寒贤侄成全。”

风三接过那块玉,看了半晌道:“这件事恐怕还要问问林儿自己的意思。若是他不允,我们也不好强逼!”风三看齐修的样子,怕原本找他们来并不是为这件事,齐筝看上江林是个意外,可是这个意外已经让风三大喜过望了,既不伤性命,又成就一桩美事,还有比这更好的事吗?

萧子寒没想到齐修已经连退路都想好了,如此委曲求全,每年只三个月,外加齐修的毕生所学,这条件恐怕放在任何一个人身上,都没有不允的道理。

风三看向萧子寒,脸上都带了笑意。萧子寒却不像风三这般乐观,只是他也和风三想法一样,如果一件危险的事和这件事比较来说,还是这件事更容易接受。

萧子寒打定主意要逼林儿接纳这件事,哪怕以后对唐枫说江林是被自己遣去做事,过个三五年,生米煮成熟饭,也由不得唐枫去兴风作浪了!

萧子寒脑袋里打着如意算盘,嘴里却跟齐修说问过江林后再决定。

依着齐修想,能让孙女儿一直陪着自己,还能给她找个好归宿不用离开自己,从昨晚江林的表现,再加上齐筝叙述的真相。江林并没有因为自己的错误而遮掩或者推卸责任,反而极力补救。所以齐修认定,江林的武功和人品都无可挑剔,所以才不惜一切,开出这样优厚的条件,自然也是笃定了江林非答应不可,更何况还有那块玉。

风三和萧子寒借口要跟江林商量,推辞了跟齐修一起吃午饭,齐修也不勉强,只吩咐了小童一会儿将饭仍旧送去到风三的屋内。

回到屋里,江林已经醒了,看见两人进屋就急忙想要起来。

萧子寒微笑着制止他,坐在床边抚摸着江林的头笑着道:“林儿,师父如果想要你做一件事,而这件事却是你极不愿意做的,你会不会为了师父去做?”

江林本来看师父和师爷出去的时候心事重重,回来的时候却面带笑容,本来心里松了一口气,这时却被萧子寒给吓住了……

师父啥时候这样跟自己说过话啊?江林被师父几乎是带着讨好意味的笑容给震住了!浑身的伤都感觉不到疼了。

江林只觉得全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师父这,这是在干什么?

哪次有事不都是直接吩咐的,做不好只有挨打挨罚的份儿!

会像现在这样如春风化雨般温和的询问?

就连站在旁边的小西也一脸的不可思议。

萧子寒见江林张大嘴巴呆了的样子,又伸手安抚似的摸了摸他的头。

江林不是傻了,也不是呆了,江林一向在师父面前逆来顺受,从来不敢违背师父的命令。但也不代表他是软骨头,他只是不想萧子寒生气。

江林一直认为,为了那些无关紧要的事,而惹得师父生气,那是不孝,所以每次宁愿委屈自己,也都顺从了师父,打也罢,骂也罢,让师父在他身上出气撒火他也心甘情愿。

而这次师父的不寻常,让他谨慎,迅速在脑子里想着如何回答才好,不能不答,也不能随便答应师父,若是答应了却做不到,那更加麻烦。

江林看着师父的脸色,回答都小心翼翼道:“师父,到底是什么事啊,只要林儿能做到,师父要林儿做什么,林儿就做什么。”

风三倒比萧子寒要直接,对江林道:“齐修的意思是想让你娶齐筝!”

萧子寒见江林瞬间变了脸,忙补充道:“林儿,我知道你和枫儿感情好,不过齐修也不是要你和齐筝天天在一起,只要你每年来白岳山三个月,并且他愿以毕生功力相传……”

江林怔怔的看着师父,突然道:“师父已经决定了?”

萧子寒住了嘴,他是决定了,但是…他一点儿把握都没有啊!

看师父不语,江林轻声道:“林儿的命可以是师父的,但这件事,我不会答应!”

萧子寒想冲上去给他一耳光,想像他小时候一样勒令他听话,让他跪着他就跪着,让他站着他就得站着。

想让他吃饭他就不能喝水,让他睡觉他就不能起来……

可这不是吃饭睡觉的事,也不是站着和跪着那么简单。

萧子寒忽然深深觉着一种无力感,江林已经不是小孩儿了,有自己的思想和意志,他不会什么都听你的,他会恭敬的听你说话,会顺从的让你打让你骂,但你就是不能强迫他喜欢什么人,和不喜欢什么人。

唐枫不就是个例子吗?而且让他跟不喜欢的人在一起,对他而言,那更是一种折磨吧?

萧子寒没有再说一句话,转身出去了。

江林看着师父落寞的背影鼻子发酸,眼睛有点涩涩的。

晚上齐修还没睡,听见外面轻轻的叩门声,打开门就看见站在门口的江林。

江林一瘸一拐的走进来直接问:“前辈,还有别的选择吗?”

齐修眯起的眼睛里带有怒意道:“你不愿意?”心道好个不识抬举的小子!

江林摇头道:“是江林不配,不敢委屈齐筝姑娘!”

齐修知道他这话只是让他面子上过的去,不由怒道:“这是你师爷师父的意思?”

江林沉默,青紫的脸颊上泛着一丝苦笑:“师父为了逼我答应,到现在都不肯理我,也不肯吃饭!”

齐修挥挥手道:“那我更不会跟你说什么,叫你师父来同我说。”

江林道:“齐前辈乃一代大侠,又怎么会为难我一个后生晚辈?前辈叫我们过来的本意一定不是为了这个,而是一件极艰难险阻的事吧?前辈何不说出来,让晚辈替师爷兑现承诺,为您分忧?至于筝儿姑娘,也不必每年三个月如此委屈,她现在只不过是一时迷失,将来她一定可以寻到一位跟她终身相守的人!陪伴前辈膝前尽孝。”

齐修半晌不语,说实话他的确被江林的话给打动了,强扭的瓜不甜,逼人娶筝儿也非他所愿,要不是筝儿又哭又闹,他又怎么会同意这么荒谬的事?

还不计名分一年只三个月,筝儿是他的宝贝,在他心目中,他的宝贝不该如此委曲求全。

如此思量半天,齐修终于道:“你不后悔?”

江林松了一口气道:“绝不后悔!”

齐修指了指凳子让他坐,意思是有话要说,并且话还很长。

江林屁股上都是伤,哪里坐得下去,道:“前辈直接说吧,我站着听就行。”

齐修见他伤得厉害,也就长话短说,问道:“你知道三王爷皇甫羽吧?”

魔 剑 对话、离别

江林点点头道:“我知道,三王爷皇甫羽管辖的平州一带,相传他爱民如子,极受当地百姓的爱戴。”

齐修道:“不错,目前老皇帝年事已高,身体一日不如一日,而当今太子皇甫卿无才无能,实在难当大任。三王爷皇甫羽和四王爷皇甫戬都是上佳人选。但是皇甫羽明理敦厚,又有才有德,而皇甫戬却是心狠手辣,城府极深,喜怒无常之人,虽然他武功文治无一不精,但是始终性情暴戾,不是帝王的最佳人选。”

齐修稍微停顿,想了下才道:“如今南国内有忧患,皇位之争势必引起内乱;外有强敌,西域贺国虎视眈眈,等着皇位交接的时候给我们南国致命一击。”

江林道:“这跟我们有什么关系?以你我微薄之力,能平定天下?这应该是官府的责任!”

齐修制止他,继续道:“不管如何,内忧外患,受苦的都是普通的老百姓,因为国家动荡,百姓苦不堪言,官府的无能为力,导致了百姓寄望于莫须有的佛祖神仙。

这给了某些有心人可乘之机,打着佛教的幌子迷惑无知的老百姓,其实私底下却干着杀人越货,无恶不作的勾当,现在新兴起的青灯教是其中之最。”齐修说完看了江林一眼。

江林道:“这与你让我做的事有何干系?”

齐修道:“我怀疑幕后操纵青灯教的人就是皇甫戬。他为了皇位,铲除皇甫羽是势在必行,但是皇甫羽为人敦厚,却对自己这个四弟毫不提防,青灯教网罗的大都是武林高手,曾经数次遣人刺杀皇甫羽,但最后都没有得手。”

江林笑道:“你这个推测的确是很有道理,不过皇甫羽身份尊贵,有财有势,必然有很多奇人异士愿意供其驱使,那皇甫戬当然不那么容易得手。”

齐修点头道:“是了!人为财死,鸟为食亡,很多武林人士为了钱去杀人,自然也有人为了钱去保人。我要你做的就是保护这三王爷皇甫羽,皇位之争也不过这三五个月之内,不管他是否能争得皇位,你只需要保他活着即可。”

江林摇头笑道:“齐前辈,江湖和朝廷本来就是两个世界,我们天山派连江湖事都极少过问,更加不会参与朝廷官府之事。齐前辈,我记得晚辈的师爷说过,只是答应在你有难之时舍命护你一次,你若是想让我替你做那三王爷的鹰犬,那是万万不能的。”

齐修站起来走到窗边,抬头看天上的一轮明月,缓缓道:“江湖和朝廷其实密不可分,哪朝哪代的官方会没有武林人士的辅助?江湖中人也是百姓,覆巢之下,焉有完卵?皇甫戬的铁蹄下,血腥屠杀,你认为我们能避免?”

江林沉默片刻道:“我知道前辈的意思,但是我不是君子,更加不是圣人!师父也不会同意我去做朝廷的鹰犬走狗。”

齐修道:“我会修书一封,让皇甫羽待你以半师之礼,不需要你卑躬屈膝……”

江林打断他道:“齐前辈,对不起!”

齐修怒道:“江林!若你不去也不是不可以,我齐修就豁出去这条老命,亲自刺杀皇甫戬,让你师爷同我一起,若成,则天下幸,若不成,你师爷他会也只能会死在我前面!”

江林脸上变色,额上冷汗直下,他知道齐修这是软硬兼施,非要达成目的不可,半晌才道:“我去!”

齐修转过身轻叹一声道:“我本是让我儿齐战和儿媳连秀欣前去保护皇甫羽,哪知道半月前青灯教派了数十高手前去刺杀,只齐战勉力护着皇甫羽逃了出来,齐战当天就重伤不治死了。”齐修说着声音都颤抖着,勉强克制着自己。

江林没想到齐修的儿子是这样死的,一时之间对齐修肃然起敬。

齐修平复了下情绪,接着道:“皇甫羽感念我儿舍命相护,奉我为义父,我会修书让他礼待你,你此去前路凶险,我齐修算是对不起你们天山派。若不是我年纪已大,不适合去作护卫,断不会让你涉险!你有什么要求可尽管提,我齐修一定会倾力为之。”

江林如今知道自己与齐修武功相差不是一个层次,他儿子齐战必定承了齐修的衣钵,但仍然战死,自己此去也是凶多吉少。

江林毫不客气地道:“晚辈去后,想请齐前辈指点下师弟凌雨西,若我死,师弟也可以代我孝敬师父!”

齐修点头答应了,随后又拿出笔墨写好书信交于江林,又将皇甫羽现在的落脚地点详细告诉了江林,不知不觉东方发白,一个夜晚就这样过去了。

江林忍着疼痛和周身的疲惫,一步一挪的走到师父门口,听见里面人的呼吸沉重,就推门进去。

床榻上师父侧身而卧,消瘦的身体肩膀显得骨头都突出来,师父这几年从来都没有吃胖过,想是担心唐枫的做法引来祸患,又担忧自己受其连累。

江林仔细想三年来的点点滴滴,才发现师父为自己究竟付出了多少,默默的关怀和时刻的忧心,也只有师父才会对自己如此上心。

窗外透出的曙光一点一点把屋内点亮,彻夜未眠的师父,是不是心情更糟了?

江林轻轻立于床前,发现师父忽然睁开眼睛,双目毫无一点儿睡意,里面布满红丝。

江林手里拿了鞭子递过去,低头跪下,萧子寒坐起来,鞭子接过来却失手掉在地上。

江林眼睛里冲进热液,鼻子里酸酸的,俯身趴在萧子寒腿上,喉咙里压抑着悲鸣,哭了。

==============================================================================

萧子寒手抖得握不住鞭子,怒喝道:“滚出去!”江林不动,紧抓着萧子寒的腿,萧子寒拉他也拉不动。

等江林稍微止住呜咽,就一把推开他。

江林扑过来抱住萧子寒的腿,被推开,再扑过来……。

江林哭道:“请师父将林儿赶出天山派!”

萧子寒气的说不出话来,但双手钳制住江林的手臂,一把甩出几步远,怒吼道:“谁允许你答应齐修的?谁允许的?”

江林跪起来,萧子寒上去踹倒,还没等江林再站起来,上去又是一脚!萧子寒心里憋了一肚子气,但这次没敢使劲踹,江林身上伤太多了。

萧子寒气的两眼冒火,你眼里还有没有我这个师父?现在你跑到齐修那里嘀咕一夜,然后跑进来跟我告别呢是吧?

江林心里难过,心里疼,但是他没办法,宁死他也不原意娶齐筝,他不想伤害唐枫,但是他现在却伤害了师父。

师父给了他这条珍贵的命,却让他糟蹋了一次又一次,没一次让师父顺心的!

他觉得自己太不孝太该死了!江林惭愧的低着头,再次道:“师父把林儿逐出师门吧!”

萧子寒嘲弄的冷笑着:“齐修这老匹夫,这他都是算好了的,他成心想拉天山派下水,不管他让你做什么,他算定了我不会袖手旁观,你以为你很伟大,你能救了你师爷救了我?”

萧子寒嗤笑道:“幼稚!愚蠢!”

江林大惊道:“师父!您要干什么?您不要插手这事!”

萧子寒上去一个耳光,怒道:“你让我不要插手?呵!你凭什么不让我插手?你是师父还是我是师父?”

江林爬起来抓住萧子寒的手臂急道:“师父,您不能!您别管这事了,林儿求你了!”

萧子寒被江林给气笑了:“我养活大的孩子要去送死,你让我不管?你当我萧子寒是什么?贪生怕死的小人吗?”

江林抓得萧子寒手臂都疼了,急道:“师父,林儿不是这个意思……”

萧子寒扒拉开他,怒喝道:“你跪下!跪下!谁叫你站起来了”

江林赶紧跪下,萧子寒不让他说话,继续怒喝道“那你是什么意思?你很伟大是不是?你是救世主?你是情圣?你为了唐枫不娶齐筝,你又为了你师爷要去保那什么破烂三王爷,啊,就我这个师父不值钱!”

江林大惊:“师父,你知道了?”

萧子寒气愤:“齐修说前三句我就知道了,剩下的我听都不用听,你天明了跑到我这里来哭,哭个屁啊!要去也让你师爷那帮老狗去!你不准去!我管他什么承诺不承诺!”

江林听到萧子寒声音这样大骂师爷,连忙往四周看看,实际上什么也看不到,门窗都关的很严,但是这屋子实在不隔音。

江林急道:“师父,小心隔墙有耳!”

萧子寒瞥了眼两只眼珠乱转的江林道:“我还要到七绝山去找他们去,还能怕你三师爷听到?哼!”

江林这下彻底拿这个师父没办法了,低声求着:“师父息怒啊,师父!皇位之争别说咱们天山派,整个武林都能给动了,天山派绝不能毁在我手里。师父您听我说,我只是去保三王爷,如果紧急情况下,我带着三王爷一人逃命还是绰绰有余的,您别担心,您要是不愿意逐我出师门,我就还戴上面具,但是您千万不能露面,我有事求助师父会告诉您,行吗师父?求求您了师父!”

萧子寒冷哼道:“这都是你师爷惹出来的事,他们别想撒手不管,必须去保护你,我不管,明天我就去七绝山找你大师爷去。”

江林想了一下道:“既然这件事我们一定要去做了,那么最好还是隐秘点儿,我先隐藏身份,过去看看情况再说,以免打草惊蛇!”

魔 剑 一剑、一刀、一江湖

三日后,一骑飞尘,怒马狂奔

马尾甩起千丈烟尘,可见奔驰者究竟有多赶多急。

这是条荒路,小路,没有人烟,没有人气,荒凉的连杂草都是半尺高。

马上一白衣青年,脸上被尘土覆盖,连眉毛眼角都是黄土,更别提身上和背上、包裹上那些土迹了。

即使是这样,仍能看出他身材欣长,骨骼清秀,眉目之间的那股英气逼人。

一身的白色的衣服几乎染成土黄色。

但,手中紧握的那把剑却连一点灰尘多没有,剑柄处绑着一颗拇指大的圆珠,那圆珠发着不一样的翠绿,煞是喜人。

锋利的剑,翠绿的珠玉,握剑的英俊青年。

在这荒岭小道上急奔,这时候如果有打柴的樵夫路过,一定会吃惊得多看几眼!

马儿忽然嘶叫着停住,青年勒着缰绳的手不自然的握了又握。

前面一骑横在窄小的路中央,挡住了他的去路。

对面马上一女子,还是个面若桃李的绝色女子,清纯的如同一滴透明的晨露。

杏黄色的衣衫,穿在她身上更加衬托了她的娇美和纯真。

女孩笑颜如花,手握薄刀:“江林,你是我的,跟我回去!”

马上的青年皱眉,嘴角却慢慢的笑了,道:“齐筝,是谁给你这样的自信?”

齐筝傲然道:“江林,跟我回去,你就不用死!”

江林微笑,手里的剑已出鞘:“我不会死,但挡我的人会死!”

齐筝还没有看见剑的影子,跨下的马头——突然就不见了。

马头带着淋漓的鲜血滚落在旁边的草丛里,齐筝一声尖叫,身子跃起往后退,双目中恐惧如同一只白兔看见了一只带有利爪的野狼。

——她心爱的马儿沉重的身子,这时轰然倒地,呛起一阵狼烟。

江林脸上带着微笑,和煦的如春风,却冰冷的如霜雪。

一夹马,在狼烟中穿梭过去,不一刻就不见踪迹。

齐筝杏黄色的衣衫上被擦身而过的马蹄溅满血迹和泥土,手里的宝刀秋霜刀这时就和旁边的杂草一样,没有任何价值。

旁边不知道什么时候走过来一个人,抱刀而立。

静静的看了一会儿,然后走过来,道:“他不一样了!”

女孩儿仍在怔愣中呆滞。

那人嘴角掀起一个冷酷的笑,又道:“傻女人!一个男人,一个知道自己将死的男人,他还会怕什么?”

抬头看着路的尽头,也是荒草的尽头,喃喃道:“一把锋利的刀,没有鞘的一把锋利的刀!谁能挡得住?”

齐筝的瞳孔已收缩,忽然扑过去抓着那人的手臂,嘴里大喊:“我一定要得到他!我一定要得到他!雪青,你帮我!”

雪青推开她,一字一句道:“他拿剑,我就不是他的对手。你别痴心妄想了!”

十日后。

一夜之间江湖传遍了一件大事:天山派江林宣称自己脱离天山派,并扬言从此后与天山派一刀两断。

从七绝山焦急赶往平州的萧子寒不信,他一点儿都不信!

本来商量好的,一切都商量好了,为什么江林变了?

十日的时间,足以让江林恢复如常,师父这次打的只是皮肉伤,身上的伤在结痂,脱落,到最后甚至用指尖按着也感觉不到疼了,最重的大腿上也没有了痛感。

江林怀疑自己一路骑马狂奔,为什么伤还好的那么快。

原来好的药,也有让人感觉不好的时候。

怀里的小瓶子是唐枫给他的,江林想到唐枫,心中温柔一片。想到师父狠揍自己时气急败坏的样子,江林居然觉得很温馨!

再过二十里,就是平州,江林——在等。

不是不知道齐筝一直在尾随,也不是不知道雪青和她在一起,他希望在进入平州之前解决掉这个大麻烦。

坐在路边树荫下,啃着干瘪的馒头,想着如今江湖上风传的消息,江林笑的轻飘飘如在云端。

人一旦没了依靠,就只能笑,寂寞剥离了人的体温,周遭的温度在不断下降。

雪青和齐筝一起出现。江林就用微笑来看着他们。

江林道:“别再跟着我!”

雪青仍旧是冷冷的样子,和江林的微笑却有异曲同工之妙,都冷得让人心颤!

雪青道:“不跟着你可以,杀了我或打败我!”

江林不解,目光探询一样的注视:为什么?

雪青仿佛能看懂,道:“因为你比我强!”

江林笑道:“我还用刀?”心里却在哀叹:年轻人喜欢到处挑战比自己武功高的人,简直是太愚蠢了!自己也愚蠢过,但是至少自己还有自知之明。而面前这个雪青狂傲的连自知之明都没有了!

雪青道:“天山是以剑闻名!”

江林摇头道:“给你三年时间,也许你可以打败我!”眼睛里没有嘲弄,雪青看到了其中的真诚!

不愿放过机会,雪青的刀毫无预兆的削向江林,刀很快,就像是注入了人的灵魂,雪青像是连人带刀一起扑向了江林。

齐筝失声惊呼!

江林手中的馒头扔出,人也蹿到树上。干瘪的馒头被从中剖开,树干上顷刻间多了一个狭长的洞。

江林微笑,江林的剑没有灵魂,但雪青的肩头上却多了一个窟窿。

雪青捂着肩的手上血冒出来,染红了半片衣襟。

雪青从来没见过这样的招式,也没见过这样诡异的出剑方位,似乎只是为了杀人而创,江林这样一个名门正派出来的人,为什么会这么邪佞毒辣的剑法?

他不知道江林曾经为了杀人而杀人,为了杀人而活着过,也不知道江林的剑下死过的人可能比地上的杂草都多。

不管如何,雪青还是明白一个道理:有灵魂的刀不一定能杀得了人,只有有灵魂的人才杀得了人!

他败了,心服口服!

再不怕死的人,如果在鬼门关走了一圈,他也会忍不住开始珍惜生命。

雪青再冷傲的一个人,也知道江林这次手下是留情了!

于是当江林说:帮我送齐筝到白岳,告诉齐修,承诺一定会做到时。

雪青毫不犹豫点点头,左手指急点自己肩头上几个穴道,拉着呆住的齐筝转身就走。一边走一边还不死心的道:“我还会再来的!”

齐筝跟着走了几步,忽然挣脱了雪青,转过身来,眼睛里含着泪道:“江林,我是真的喜欢你!”

雪青拽着她渐渐的远去了,那句“喜欢你”飘散在风里,不留痕迹。

江林一直没有动,齐筝就像当年的唐枫,伤害了一个喜欢自己的女孩儿,这对一个男人来说并不真的是件好受的事儿。

——拒绝一个人的好意也需要强大的意志力!

魔 剑 恩断义绝?

萧子寒星夜兼程,到达平州瑞王爷府邸门前时,已是深夜。

天空挂满了星星,天气特别的寒冷。

萧子寒急着见江林,但是深宅大院,护卫重重的瑞王府他也不敢硬闯,在附近随便找了个小客栈休息了一晚。

第二天一大早,萧子寒就到门口等着。

门口的卫兵倒没什么大架子,这也可以看出瑞王爷皇甫羽治家有方,萧子寒不禁暗暗点头。

江林慢慢的挪步走向大门,听到师父到来的消息,江林没有太多的意外。

该来的,迟早要来。

不知什么时候,天空开始飘着零星的雪花。

萧子寒的头上不一会儿就白了一片,他等的心焦,心慌!

江林披着厚厚的披风,缓缓走出来,披风领子上雪白的狐狸毛随着他的步子轻颤,脚上的靴子很厚,踩着薄薄的一层雪,——无声的孤寂!

在这个清晨里,一个布衣粗衫,一个貂袍厚褛。

师徒之间只隔了五步之遥,江林微微躬身一礼,朗声道:“萧大侠,唤江林出来有何指教?”

萧子寒被这一声“萧大侠”叫得火冒三丈!

你大早上让我在门口等,站在雪里等,我都不跟你计较,你宣告天下脱离天山派,我也可以原谅,你现在叫我萧大侠?

萧子寒一甩袖子,转身就走,走了十几步,慢慢呆住!

他熟悉的那个孩子,没有急着扑过来拦着他,也没有慌着赶过来跪着求他,更没有背后传来仓惶失措的喊着“师父”的声音。

萧子寒停住步子,茫然转回头看——江林就那样静静的站着呢!

风神朗玉,英姿华挺,一脸的从容,一脸的微笑。

就像是顷刻间长大了,对任何人的任何事都淡漠,漫不经心……

萧子寒忽然发现,他曾经见过江林脸上各式各样的表情,害怕、讨好、嬉笑、愤怒……唯独没有见过现在这种陌生而疏离的微笑。

——就像在看一个陌生人一样在看着他的微笑。

萧子寒怒了,他能不怒吗?

冲过去一巴掌扇过去!

他想打碎江林脸上那种让他惶恐不安的笑,撕扯开那种他不需要也不愿意看到的伪装!

只是,这一巴掌竟然落空了,他的手正捏在江林的手心里。

江林冷笑着,用力一甩,将萧子寒摔了出去。

萧子寒半空中翻身落地,回身一脚踢向江林。

江林一闪身,横切向萧子寒脚腕,萧子寒收脚立于当地脸色凝重。

江林轻抚了下貂皮披风,柔软名贵的袍子,剑锋一样消瘦有力的手,温和却冰冷的表情。

萧子寒一下子想到了不久前,自己的林儿曾因倒洒了一壶水,而仓皇失措的用袖子去擦水渍的情景。

眼前的人跟他的林儿真是一个人吗?

萧子寒头一次主动放软了态度,道:“林儿,跟我回吧!”他第二次想放弃那些见鬼的承诺。

江林嘴角弯了下,正色道:“萧大侠,我已经脱离天山派,也不再是你的弟子。”言下之意是他没资格再管教自己。

江林祈祷师父快点走吧,别逼他动手!

但是萧子寒根本就不理他的提醒,身子一转,脚再次踢向江林。

江林见这一脚凌厉,侧身躲过,闪躲之际左手拍出去一掌,萧子寒凌空肩处歪了一下避过,虚空的掌风跟着扫过来。

江林这次伸掌迎上,两人就地拆招,一转眼就交手了十几招。

两人都是天山派的武功,萧子寒本是上一代武功最出众的弟子,天赋极高,武功尽得天山七绝的真传。

若不是为了小西力战百余人,导致元气大伤,这几年来内功始终无法突破,他也不会比江林逊色多少。

两人对彼此武功极是熟悉,又多年拆招练习,基本上都是一沾既走,并不真的对上。

两人都不约而同的没有用剑,仅仅用一双肉掌对搏,也许潜意识里都不愿真的伤害对方吧。

瑞王府里高手如云,其中也不乏顶尖的高手,这时听到风声纷纷前来观战。

这一场精彩绝伦的交手,直看得他们热血沸腾,有人忍不住心想:瑞王爷果然没有看错人,江林虽然年轻,武功却厉害的紧,怪不得一来就贵为贴身护卫之首。

这时江林蓦然一个侧身,躲过萧子寒的一掌,双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拍在了萧子寒的后背上。

双掌发力,萧子寒的身子直直摔出去,翻滚着落在了地上。

江林走到倒下的萧子寒身边,脚下受伤的人嘴角一缕鲜血映在雪白的地上刺痛了他的双眼。

毒花一样的鲜艳的颜色,灼烧的他心脏都抽搐着疼,他再也没办法保持从容的微笑。

江林沉声道:“萧大侠请回吧!从此后你我师徒之情恩断义绝,别再来找我!”

萧子寒爬起来,瞪着江林森然道:“好一个恩断义绝!”

说完捂着胸口,他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要捂着胸口,孑然跄步离去。

风雪中飘悠的身影越来越远,越来越小,直到再也不见……

走在瑞王府大院里,穿厅过院,曲径幽回,迎接着几乎所有人倾慕、臣服的目光。

江林眼睛干疼,流不出泪,心口的地方痉挛一样,扭曲着。

夜晚,蜷缩在床上,在别人看不见的地方,“享受”疼痛!

魔 剑 替身之谜(1)

白雪茫茫,风如冰刀。

萧子寒沿着大路一直往前走,从早上走到晚上,自己也不知究竟走了多久,双腿都已经麻木僵直,脚几乎再也迈不动半步。

算算时辰,早已经出了平州城数里之外。

冰天雪地里到处白茫茫一片,前方的路被大雪逐渐覆盖,看不清方向,辨不清道路。

萧子寒双腿一弯,跌在地上,再也站不起来,嘴里溢出来的血越来越多,连气带冻,又加上一路顶风冒雪,内伤没有及时治疗,反而越来越重。

意识模糊之前,萧子寒想,今天大概是要葬身在这荒郊野外了,一时之间又有些忧愤:如此死了,真真的不值!林儿拼劲心思也要保天山派一脉,若这样死了,岂不白费了他一片心?

萧子寒完全没意识到,刚刚气的要命,可这会儿最脆弱的时候,却始终恨不起来,连林儿是多么忤逆不孝都给忘了,潜意识里就不愿相信早晨发生的事情是真的。

萧子寒双脚被针扎一样疼醒过来,睁开眼就看见一个男孩儿,约莫十二三岁年纪,正把自己的脚揣进怀里,凉得他呲着牙直哆嗦,仍捂紧了厚重的棉袄,暖着自己的脚。

萧子寒大惊,连忙往外挣脱,他实在是不习惯被陌生人这样对待。

那男孩儿感觉他脚往外拽,才看见他已经醒了过来,惊喜地道:“您醒过来啦!”

萧子寒尴尬的点点头,感觉到身子下面的摇晃,又侧过脸看见马车的幕帘,才知道是在车上,知道是这孩子救了自己,连忙拱手谢道:“多谢小哥儿救命之恩!”

那孩子昂首挺胸傲然道:“习武之人,行侠仗义,此乃英雄本色!”说完脸红扑扑的,低头不好意思地笑了。

萧子寒也被这孩子给逗笑了,那孩子从旁边拿出来馒头和切好的牛肉,居然还有一壶酒。

萧子寒正好饿了,也就不再客气,两人一边吃一边聊,这才知道,这孩子名叫水铭,原来是瞒了家里偷跑出来的,要一个人游历江湖。

小孩子哪里见过世途艰险?萧子寒暗叹这孩子实在是太过任性了,等过几日,他玩过之后,还是派人给送回家去才能放心。

萧子寒暗自打定了主意,吃罢饭就开始盘膝运功,谁知道一运功,才知道自己伤上加伤,情况已是颇重。

勉强调息了半个时辰,胸口里气息有点堵塞,强冲了下,淤堵得穴道竟然冲不开!萧子寒不敢再继续硬冲,只有暂时放弃。

睁开眼看见那孩子安静的躺在一边睡得正香,只是双手抱肩缩在一起,显是感觉到冷,萧子寒苦笑,孩子就是孩子,这马车里吃喝俱全,唯独没有棉被。

萧子寒侧身抱起水铭搁在怀里,用体温温暖他。

水铭迷迷糊糊窝在萧子寒怀里睡着,眉头微皱了下,又沉睡过去。

萧子寒心下有点萧然,如今这种时候,两个徒儿都不在身边,即便是死了也没人知道。

这时候竟然是一个毫无关系的陌生人救了自己,陪伴在自己身边。

萧子寒想着,心里叹了一声,眼睛看向水铭。

水铭孩子气的脸上有轻微的冻裂,一看就是秋冬时节,寒风凛冽造成的。萧子寒本来没细想,眼睛偶尔瞄到水铭的手,才发现他一双手上也满是裂开的口子。

萧子寒心一沉,那绝不是一个养尊处优的富家孩子的一双手,反而像是经常干活,饱受劳役之苦的手。

可是,租得起这样的马车,雇得起仆人的一个孩子,会拥有这样一双手吗?——

萧子寒温暖的眼光开始逐渐冷了起来,他讨厌欺骗,讨厌这样愚弄自己的孩子!

萧子寒将水铭轻轻放在一旁,从温暖的怀抱里一下接触到硬冷的木板上,水铭还是立即打了个激灵,醒了过来。

迷迷糊糊睁开眼,正看见萧子寒掀开幕帘,叫车夫停车要下去,水铭立刻爬起来拽住萧子寒的袖子,失声道:“您去哪儿?”

萧子寒手一甩,本来是要甩开他,也没使多大劲,但水铭已经身子向后蹬蹬蹬退了好几步,一头嗑在马车侧面的木板上,乌黑的眼珠转了两转,眼泪就要掉下来。

萧子寒没想到会磕到他,毕竟还是个孩子,走过去拉起他来,那孩子就顺势拽了他衣角,一副委屈的要哭的样子,道:“这么晚了,您要去哪儿?”

“萍水相逢,如今也打扰了这么久,我自然是去我该去的地方!”萧子寒冷淡的拂开他的手,心里不愿与他多说下去。

水铭急切地道:“外面天冷,又这么黑,您和我一起不好吗?反正我又没什么事,您要去哪里?我可以送您。”

萧子寒冷冷道:“不用你送!”看他没事了,萧子寒站起来要往外走。

水铭却突然扑过来抱住他,萧子寒被他弄得心烦,推开他跃下马车。

那水铭竟然也跳了下来,追着萧子寒。萧子寒受伤颇重,一时之间不想耗费力气施展轻功,只沿着模糊的方向往前走。

水铭就紧跟在后面,萧子寒也不去管他。不一会儿后面就传来抽抽噎噎得哭声,萧子寒听的心烦,猛地转身,看见小人儿被拉后了很远,正一边哭着,一边深一脚浅一脚的沿着自己的脚印走。

雪逾三寸,大人走起来就困难,更何况他一个孩子。

萧子寒皱眉,回身迎向他走过去,喝道:“站住!”

水铭猝不及防惊了下,站住愕然了片刻,又开始抽泣。

萧子寒道:“别哭了!为什么要骗我?为什么要跟着我?”

水铭咬着嘴唇带着哭腔道:“我哪有骗您啊!”

萧子寒见他到此时都不说实话,越发厌恶,身手拉起他的手道:“你一个孩子,谎话连篇,手上都是干活磨出的裂口,却说自己家里世代经商。”

说着说着,萧子寒凝着眉头,指着跟在他们后面的马车和车夫,恨声道:“租的起这么大的马车,请得起车夫的人,手能磨成这样吗?”

水铭见萧子寒厌恶的眼光,又听见他的质疑,捏紧自己的手,低着头不吭声,只眼泪啪拉啪啦往下掉。

萧子寒见他不答,也懒得多说,只道:“别再跟着我!”声音里的寒意只冷到人的心里去。

水铭听了这话,一头冲进萧子寒怀里,搂着他的腰哭道:“您别扔下我!我谁都不认识,就我一个人,我以后不骗您了,您让我做什么我就坐什么,我做错了,您就打我!”

萧子寒见他哭得可怜,又想起刚醒时他呲着牙把自己的脚踹在怀里暖着的样子,一时之间也有些不忍心推开他。

萧子寒抱了他回到车上,分赴马车前行,水铭就霸在他怀里赖着。天气实在太冷,萧子寒也就随他去了,一直到天亮后赶到一个小镇上,才添了几床厚棉被,补给了些吃的,再继续出发。

一路上萧子寒曾试探过几次,水铭却嘴巴紧的很,什么都不说,只跟定了自己。萧子寒也不想逼问他,该说之时他自然会说。更何况此时有个孩子伴在身边,也好过他一个人寂寞。

走了五六天,就听见消息说皇上派三王爷四王爷联手西征贺国,看样子老皇帝知道自己命不久已,急着想肃清外患,只要解决了最大的强敌,至于死后这皇位是属于哪个儿子的,他都无所谓了。

萧子寒乍一听这消息,喜忧参半,喜得是目前一致对外之时,想必四王爷皇甫戬暂时不会对皇甫羽和林儿出手,而忧的却是,一旦讨伐完贺国,皇甫戬却有最佳的机会除掉皇甫羽,那林儿就是首当其冲。

萧子寒急得吃不下饭,途中弃了马车,带着水铭换了马匹疾驰奔向七绝山方向。本来半个月的路,硬是是十天就赶到了。

魔 剑 替身之谜(2)

萧子寒安排水铭在山脚下的如意客栈住下后,立即就要上山。

水铭苦着脸拉住他道:“萧大叔,求您让我跟您一起去吧!”

萧子寒一路上多亏了他作伴,见他跟着自己骑马颠簸也不嫌辛苦,心里对他很有好感。心里虽然怀疑是林儿让他跟着自己,但始终没有捅破这层窗户纸。

此时自然不便让他相随,再说他要做的事,有几分把握也不知道,更不能让他跟着了。

路上萧子寒曾经摸过他经脉,并没有发现他会武功,知道林儿未经允许并不敢擅自传授他人武功。

萧子寒耐心跟水铭道:“你乖乖呆在这里,如果你听话,我就让我徒儿收你为徒,教你武功如何?”

萧子寒说完耐心观察水鸣,发现他果然满眼惊喜,神往又期待的神情,心里就更有谱了,若不是见过林儿武功,这高傲又硬气的小子,又怎么会对一个从未谋面的人如此臣服?

而且以自己年龄,三十多岁壮年,足可以直接作他师父,如今直接要他做徒孙,从萧大叔变成师爷,瞬间降了一辈,他都毫无怨言,萧子寒更加笃定他认识林儿了。

水铭扑通跪在地上,咚咚咚连磕了几个头,张嘴就叫“师爷”,萧子寒拉起他笑道:“你倒也不害羞,我徒儿可还没答应呢!”

水铭孩子气的笑道:“有师爷做主,师父他敢不答应嘛!”说起师父二字,他脸上自豪的表情,让萧子寒暗暗好笑!

临走之前跟他吩咐了一番,让他就呆在这里不要动,等他下山自然会来接他等云云。看水铭一一答应了,萧子寒才放心地走了。

七绝山原名凌鹤山,自从天山七绝归隐到此,才改了名。天然之险,幽谷之绝,山石之怪,也是极富盛名的。

跟水铭这一耽搁,就已到了午后,萧子寒往山上走了不多远,看已到了大雪封山,人迹罕至的地方,就敛眉提气,强忍胸口的闷痛,将轻功发挥到极致,直往后山掠去。

如果此时有天山派的人在,定是要诧异萧子寒为何不走前门而直转后山了。

萧子寒在后山半山腰开始不往上行,反而往下直走,不一会儿就到了一个幽谷,位于七绝山主峰驾鹤峰与侧峰望鹤峰之间。

万籁俱寂,在这严寒隆冬,连虫鸟之声都没有一丝一毫,萧子寒提气直奔幽谷,入谷后走了约莫一炷香功夫,就立住脚慢行。

往前都是白茫茫的一片雪,这幽谷里根本就一望无际,什么都没有,只有雪……

萧子寒在一根石柱那里停住,石柱上书:绝命谷三个大字,仿佛能夺人魂魄一样,让萧子寒立时就白了脸。

闭上眼沉吟片刻,萧子寒决绝的争开眼,从石柱开始,左三步,右七步,再向中间走六步,如此反复三次,才停住。

再往前看,原本白茫茫一望无际,无遮无拦的空谷,转眼间就出现了三间精舍,精舍前寄株老梅,正凌寒绽放,傲然独艳!

萧子寒立住脚,眼睛贪婪的,直直的看着一株老梅下,一个儒衫方巾的文士。那青色的单薄的背影,在独艳得梅树下竟然是不输半分。

萧子寒往前一动,就听见一声长长的叹息,那人没有转身,只手微动,一段枯枝就直飞过来,斜插进萧子寒身前半步,枯枝入雪,雪下是石,而这枯枝竟然破雪没入石中,这筋道,这腕力,就不是普通人能做到的了。

萧子寒一垂头已跪下,身前冰雪之间,雪地上点点消融——

那文士道:“我说过什么?”

萧子寒喉咙里阵阵呜咽,几乎说不出话来。浑身止不住发抖。

面前的地上已经被滴下的热泪打出一个一个的小孔,小孔又逐渐扩大,最后连成一片。

那人似乎很有耐心,并不再说话。

萧子寒已经竭力忍住,但泪水还是无法控制的涌上来,道:“师父说过,至死方见!”话到最后,已经是完全哭了出来。

那文士道:“我死了吗?”

萧子寒身子一抖,哆嗦着道:“师父,弟子该死!”

文士转身走入精舍,临进门的时候,传来一句低语:“回去吧!此处不宜久留!”

萧子寒眼见文士消失在屋内,又听见屋里一人隐隐约约说着:“子山,你何苦?……”离得稍远听的不甚清楚。

萧子寒颓然跪在地上,两只眼睛已经红肿的像个核桃,萧子寒想起此来的目的,不由得精神振作了下,认真跪直,他就不信,师父能狠心让他一直跪下去。

四周暗香浮动,鼻息里传来梅花的幽香,萧子寒跪了一个多时辰,也不见里面的人再出来。

双膝刺痛,深入骨髓的寒意笼罩全身,喉咙里吐出来的粗重的喘息,内伤加上心忧,让萧子寒几乎已经快撑不下去了。

不一会儿,萧子寒再也忍不住喉咙里的干痒,捂紧了嘴巴低声闷咳。

精舍里立时有人探头出来,萧子寒连忙放下手,垂下头。

萧子寒听见门响,有人走出来,但他没敢抬头看。

一双脚立于身前,萧子寒还没抬头,就见来人摸上他手腕。萧子寒手往后躲,嘴里喊着:“殷大哥,我没事!”不留神猛一说话,喉咙里又痒又疼,忍不住激烈地一阵咳喘。

萧子寒咳完脸色煞白的看了眼面前人,脸上有点怯然。

来人冷哼一声道:“子山说了,你若敢躲,就把你吊树上去!”

萧子寒不敢再躲,就见他手贴上自己腕上,四指并紧,细细探着自己脉象,不一刻就脸色大变,转身奔进屋里,急声吼着:“子山,你快出去看看!……”

萧子寒听清了这话,不禁疑惑,但是他顾不上许多,拿出准备好的匕首,暗藏在袖里。

果然,里面疾驰出一个青色的影子,萧子寒不管不顾,拿起匕首对准自己心脏就刺了进去。

那人一跃而出,本来离萧子寒尚远,此时看见萧子寒轻生,情急之下,脚尖帖地一勾踢出,此时地上积雪深厚,那人勾起的一团白雪正砸在萧子寒手上,萧子寒手指剧痛,匕首已脱手飞出。

这一耽搁的功夫,那人已到身前,一耳光将他扇倒,跟着狠狠踢了几下,萧子寒身子在地上不停的瑟瑟发抖,翻来滚去,那人却还不解气,正待要上前再补几脚!

萧子寒忽然大力咳嗽起来,撕心裂肺的咳嗽让那人一怔,上前来抓萧子寒的手。

萧子寒不敢动,也不敢躲,脸憋得通红道:“师父,您打死我吧!”

那人帖着他手腕拿捏了片刻,转身冲精舍怒道:“殷夏,滚出来!你敢骗我!”

魔 剑 替身之谜(3)

那个叫殷夏的讪讪的笑着,刚走出来就扑面迎来一掌,殷夏低头躲过,从来人腋下“嗖”的窜过去,跑过去扶起萧子寒道:“子山,我不是替你心疼嘛,他来都来了,你还不见,让他走!”

扶起萧子寒的时候,殷夏在他耳边低斥道:“你不要命了,不知道他最讨厌别人轻生啊?”萧子寒不自觉打了个寒颤,抬头看殷夏,发现殷夏脸色凝重,示意他一会儿乖顺点儿。

萧子寒跪的久了,只觉得浑身寒意阵阵,跪过的地方,连雪都没有完全熔化,这会儿他憋不住地想咳,被师父踢过的地方又疼得火烧一样。

“那你也不能说他伤重不治!怎得如此咒他!”被称为子山的文士怒声斥着殷夏。

萧子寒再抬头呆呆的看了眼殷夏,正看见殷夏腆着脸冲师父笑着道:“我不说的严重点儿,你怎么肯出来见他!子山,别生气了,嗯!~~”那笑意竟是说不出来的温暖。

那名叫子山的听殷夏说完之后,瞥了眼萧子寒,冷哼道:“跪下!”

萧子寒赶紧跪下,就听子山已经怒道:“你说!怎么受的伤?谁伤的你?”

萧子寒没想到他第一句话就是问这个,心念一转之下,不及回答,就被子山一脚踹倒,耳朵里听见师父道:“你还想瞒我?为什么这么久不疗伤?内伤能拖吗?”

萧子寒嗫嚅着嘴唇动了下,但不知道该怎么答,心里已经叫苦连天,若是说林儿伤的,别说请他去救了,恐怕现在师父能冲过去先一剑给杀了都说不定,如果能骗的师父答应了,那就一切都好办了。

子山见他不答,上去又是一脚,气得脸色发青,一看他那眼光躲躲闪闪的样子,就知道他不想说。

转念再想到他刚刚用匕首自绝,虽然明知道是他的苦肉计,但是萧子寒这么死心眼儿,脾气又倔,若不是他及时拦着,恐怕就真刺上了!

抬起脚恨得想再踢一脚,就见萧子寒从地上爬起来扑着跪倒腿边儿,一头贴上自己大腿根儿,讨好的蹭着脑袋,抬起头看着子山道:“师父,您饶了寒儿!”

子山叹了声,终于道:“说吧!到底什么事能让你用自绝的方法来求我!到底什么事能让你这样自伤自残!不过,再大的事,你这样作贱自己,我也不会饶你!”

萧子寒肩膀抖了抖,抬头看师父,见师父不像开玩笑的样子,想起以前自己犯错,师父都是怎么惩罚自己的,就感觉不寒而栗。

萧子寒顾不上其他,早死早超生,脱口道:“师父,求您救救林儿,他现在命在旦夕!”

子山大惊道:“你说谁命在旦夕?江林?”

萧子寒点点头,简单扼要的把事情说了下,又把目前的形势说了个大概,唯独没有把早已经传遍天下的,江林打伤师父,师父技不如人惨遭折辱等之类的传言说出来。

他不敢说,尽管师父出去以后自然也会知道,但事情只要不是从自己嘴里说出来就行。

子山想着皇甫羽皇甫戬等人之事,一边转而看向殷夏。

殷夏笑道:“快让子寒起来吧,我们进屋说。”

子山转身往屋内走去,萧子寒被殷夏扶着站起来,慢慢也往屋内行走,萧子寒忽然贴着殷夏的耳朵小声道:“殷大哥救我!”

殷夏看着萧子寒,无奈的皱着眉,轻声道:“你犯了你师父的大忌,我如何救的了你?不过我尽力就是,你别怕!”

萧子寒点点头,两人也随着一起进去。

萧子寒是第一次到这里,一进门就是一个小厅,侧边开了一个小门,估计是通向休息时的内间。

厅内除了右角窗下一把古琴外,其余皆是竹制物品,桌子上铺了厚厚的棉布,连凳子上都是,其他并没有什么特殊之处。

子山在厅子正中的椅子上坐下,殷夏就走过去坐在旁边的椅子上,又让萧子寒坐到侧面的座位上。

萧子寒走过去贴着师父跪下,自己如今还是戴罪之身,哪里敢坐呢。

殷夏无奈的皱眉,道:“子山,他内伤很重,让他先起来吧!”

子山冷冷道:“他自杀都敢做了,还怕什么内伤,他愿意跪着就随他!”

萧子寒垂目道:“弟子有错,是该罚!。只是,求师父容后再罚吧!师父,林儿的事情刻不容缓,弟子无能,救不了他,求师父可怜可怜林儿,他是我从小抱到大,弟子实在不忍他就这么死了!师父……”

子山冷峻的脸上看不出喜怒,只是听了萧子寒这番话,他不由得怔怔愣了一会儿,道:“我已经八年没有走出过这里半步了!”

殷夏笑道:“你是不愿出去,又不是有人限制你离开!大师兄那边也没说过不准你出去。”

萧子寒听了此言,抬起头愤愤不平的道:“师父,明明您是六师父,为何要找个不相干的人,顶替了您的人不说,连享誉天下的名声也归了他,他在外面闲然自得的冒充您,您却在这里过这样寂寞的日子。我见了他还要跪下喊他一声六师父,明明您才是真正的六师父!我恨大师父他们!”

还没说完脸上就挨了一巴掌,子山恼道:“住口!这种话你也敢乱说!是不是这些年在外面你无法无天了?”

萧子寒脸已经肿了起来,可是那眼神还是不屈的很,萧子寒本身脾气就硬,此时更是委屈的不得了。头耿耿的昂着,脑袋硬硬的抬着,眼神不敢瞪,鼻子里喷出的鼻息却满满是气哼哼的不服气。

殷夏看萧子寒还嘴硬,心里替他着急,这人怎么这么笨?在子山面前说大师兄的不是,这不是找打?能少得了苦头吃吗?

殷夏看子山怒火越来越重,连忙打圆场道:“子寒,你……”还没说就看见子山手已经点上了萧子寒身上。

殷夏大惊失色,看见萧子寒瞬间倒地,整个手臂抱着腹部,脸色惨白的蜷缩在一起,在地上不停的翻滚着。

子山冷冷道:“你知不知错!”

萧子寒不答,他其实不是不答,而是答不出来,全副身心都在对付身上扭曲一样的痛感,浑身每个毛孔都在一瞬间涨大,互相撕扯绞着劲一样,他根本就没有力气说任何话。

殷夏看他疼得受不了,连忙站起来想要去给他解开。

子山喝道:“你敢给他解开,我就让他多疼一倍!”

殷夏实在看不过,转身对着他气道:“刚见面就这样罚,你没看他受多重的伤吗?”

萧子寒没听见殷夏在说什么,也看不见。头脑里涨的发麻。萧子寒想起以前师父是怎么整治他的,才忽然发现,这么几年不见,他都忘了师父厉害的手段了。居然敢当面顶撞。

萧子寒双手用力扒着,爬过去,还好,本来他就离子山不远,扒到近前,就用头去蹭磨师父的腿和脚,他实在说不出话,只能大呼着气,瞪大了眼睛努力一边噌磨着,一边抬头哀求的看着师父。

子山知道他是求饶的意思,若是以前,定是要他吃足苦头才能放了他,现在刚一见面,加上他受了伤,自然有些不忍。

子山在他身上虚点几下,萧子寒铺天盖地的疼就如潮水退潮一般消退。疼过的骨骼一寸寸都在麻木中,一点儿力气都使不上。

子山抓了萧子寒就奔向谷外,殷夏就跟在身后,立在那颗石柱前,将萧子寒掼在地上,指着那颗石柱上“绝命谷”三个大字道:“绝命谷,其实非绝命之意,你师祖立这块石柱的时候,本意是“色人”两个字。你知道为什么吗?”

萧子寒不知,但显然风子山也没打算让他回答,喃喃低语着,像是说给萧子寒,又像是说给自己:“——色人,即是“以色侍人”之意!你师祖立这块石柱是羞辱之意,他虽然没有明说,也没有将我囚禁,但我却觉得这里远比外面要安宁许多!”

魔 剑 寒潭夜罚

萧子寒乍一听这一番话,有些迟钝,身后的殷夏却已经面色突变,冷哼一声,走过来就揽住风子山,板过来他的身子,道:“你还在为当年的事心里在意?怪不得当年留书隐到这里,连子寒都瞒着,你若不想,谁勉强的了你?我殷夏也不是那种强人所难之人!”

风子山一愣,脸色难看的看着殷夏,一时之间也说不出话来。

萧子寒苦笑对殷夏道:“殷大哥,这几年不见,你是真变笨了!师父当年留书给我说不许我寻找他,又说什么至死方见,跟着你隐在这里,又怎么会不是心甘情愿?若不是我发现了这表面上空旷无物的空谷,其实暗含着八卦乾坤之象,我还不知道你们在这里。”

殷夏听了脸上的怒气一下子没了,转而含着歉意的看着风子山道:“对不起,我一时想歪了!”

萧子寒动了动,身上仍是麻木的无法动弹,一动弹就疼得厉害,咳嗽了一阵,就见风子山推开殷夏过来扶他。

萧子寒抓住风子山的手道:“师父,人活在这世上,管别人怎么说怎么看?自己高兴就好,您跟殷大哥相爱又怎么样?您是担心我看不起您,才不告诉我就躲了起来吗?其实您和殷大哥一起消失了,我又怎么会想不到?”

萧子寒喘息了两下,继续说道:“不管师父做什么,寒儿都只有听得份,敢不听话,师父您就打到我听话为止!干嘛要去在意我怎么想?!当年师父教我武功的时候不是说过,徒儿就是拿来给您消遣、出气的么!”萧子寒说着说着,苍白的脸上浮出一个十分虚弱的微笑。

子山听了呆了片刻,殷夏也走过来道:“子山,你大师兄多次找我,要我开解你,可是你就是不听,又不敢见子寒。这近三年来你明明见子寒多次来这里试探,都故布疑阵,避而不见。现在他有事相求,你就不要再推拒了,江林小时候你不是也见过吗?多可爱的一个小娃娃,现在他有难,你不能袖手旁观。”

萧子寒一听殷夏帮他求情,也顾不得疼了,挣开风子山扶着他的手,扑地跪下道:“林儿不但又乖又听话,还继承了天山派剑法精髓,是咱们天山派下一代里最杰出的,多年来与我寒暑相伴,寒儿实不忍他出事,求师父垂怜!”

风子山本来拎子寒到石柱这里,说那一番话其实是要拒绝子寒,不想再出山的意思,现在听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心早已经动摇了,再加上的确挂念江林安危,当下就打定了主意,治好了萧子寒的内伤就动身。

萧子寒见师父久久不应,难受的心里只发苦,强忍下数次的冲动之后,终于忍不下去,心中一横,大声道:“寒儿没想到师父如此无情!十年前丢下我就走了,我九死一生之时,师父恐怕也毫不知情。如今弟子前来相求,师父还是狠心不顾,如此绝情绝意,实在让弟子太失望了!弟子原以己命,换林儿一个活命的机会!师父可满意了?”说到最后,连声音都已经开始颤抖。

萧子寒说完,运功于掌,就向自己当头拍落!

风子山大惊,伸手就去档,萧子寒这一掌拍的力道十足,饶是风子山功力深厚,也被震得手臂发麻。

殷夏抢步过来抓起风子山的手看,见只是红了,却没真正伤到,心里就放下心来,目光转过来,狠狠的瞪了一眼萧子寒。

萧子寒却被吓懵了,他虽然知道这一掌伤不了风子山,但是他也绝没想过要打在风子山身上,这一下让他鼓起的勇气顿时消了,跪行着扑过去,托着风子山手臂仰头颤抖着道:“师父!师父,弟子该死!伤了师父!”

风子山推开他,冷冷看着萧子寒气苦又懊悔的双眼,怒道:“你随我来!”说完转身返回。

风子山这次是真的怒了,短短几个时辰内,萧子寒这是第二次在自己面前自杀。他没想到萧子寒到现在还是这么冲动,脾气竟然一点儿都没改改。

萧子寒一听这话,心里黯然了下,慢慢站起来,跟在后面。

风子山沉着脸走在前面,殷夏和萧子寒就跟在后面。

殷夏看萧子寒头上直冒汗,知道这时每走一步都无异是一种酷刑。虽然也气萧子寒,心里却是有些不忍,可是知道风子山向来言出必行,这时萧子寒又触了他的逆鳞,这时多劝反而不好。一个弄不好,反而会适得其反。

一路上萧子寒走走停停,跌倒了好几次,风子山都没有再扶过他一次,萧子寒每次都要费尽力气才能爬起来。还好风子山走的很慢,萧子寒倒也跟的上。

风子山走到精舍后,并没有入内,而是直接穿过几株梅花后,转入精舍后方。就见一泉喷涌,泉眼处颇深,养成一个小型圆潭,圆潭下方看似是人工凿出了一个小口,伸出一个小溪流,经过一小片梅林,灌溉着那几株老梅,蜿蜒远去。

风子山伸手从怀里拿出来一个小瓶,倒出来一粒药丸,递给萧子寒吃下去,指着那泉眼处的小潭道:“跳下去!”

萧子寒看了看,心里咯噔一下,这寒冬腊月,跳进去不知要冻成什么样子。

稍一踌躇,就一脚被踢了下去,萧子寒仰面跌进水里,被冷水灌了透心凉,衣服也没脱,瞬间就湿透了,进去就冻得直打寒颤,勉强站起身来,喉咙里涌出来的凉意让他连连弯下腰咳嗽。

风子山指指里面,道:“过去里面点儿”

萧子寒知道今晚不好过,挨罚的时候,师父不会心软,更不会心疼,错了就是错了,若是不认错,更苦的就等在后面。

萧子寒往后退,越往里走潭水越深,直到埋住脖子,风子山才喊停。

风子山道:“什么时候知道错了,什么时候出来。”

萧子寒嘴里苦的说不出话来,见风子山转身要走,立刻眼圈红了,喊道:“师父,求求你救救林儿!师父!……”

风子山不理他,飞快地走了,眼看着师父转过梅林一忽儿就不见了影子。萧子寒没办法了,难受得一掌拍了下去。

潭水受力,“嘭”的一声,炸起一个巨响,把萧子寒自己也吓了一跳。

殷夏气得跑到潭边道:“子寒,你疼不疼?”

萧子寒闻听此言,才觉出味儿来,四周的潭水压迫者周身皮肤,那冰凉刺骨还是其次,那仿佛从心眼里钻出来的疼和麻却是千丝万缕,纠缠不断。

下午挨得罚让身上一动就疼,这时候,水却在不停的压迫,不停的变动,这寒潭本来就是活水,萧子寒觉得恐惧,心里发抖,都不知道是疼得还是吓得,他甚至感觉水潭内有不知名的小鱼不停的啃咬着自己。

萧子寒越觉得疼,就越觉到疼得厉害,忍不住用手在水下摸了下自己,手在水里轻飘飘的无法着力,隔着衣服,却什么都摸不出来,只是觉得身上那一层皮在脱落一样。

活生生的被揭掉一层皮的感觉,水下面又冷又疼,露在外面的头上却都是汗,那是吓得,心脏里扑通扑通的急速跳着,萧子寒圆眼大睁着,忽然想起什么。

手就在下面水里扒拉,把衣服带子都揭开,把衣服脱掉,手伸在身上按了一下,猛地一疼,皮肤却好端端的在身上,没有任何损伤。

萧子寒重新系者衣带,手都不听使唤的发抖,系了几次才又系好,喘了口气,却克制不住那种恐怖的疼痛。

萧子寒忍耐了片刻,忽然大叫一声,声音里带了哭意,哆嗦着对殷夏道:“殷大哥,我错了!求你去叫师父过来!我再也不敢了!”

魔 剑 边城邕州

殷夏不理他相求,只道:“子寒,你师父给你吃了凝香九制丸,你试着自己运功,把寒意逼出来!”

殷夏说完,也转身走了,萧子寒看着殷夏越走越远,心里又气又苦,只是在这水里这么冷,不运功能就能把人活活冻死。当下也不再多想,就暗自运功抵御起起来。

凝神摒气,引导丹田一股灼热的气流逐渐升了上来,缓缓流过四经八脉,萧子寒一时之间进入忘我境界。

一个时辰后,萧子寒渐渐感觉到胸口的闷气稍有消减,再通过胸口的时候,阻塞的静脉有活动的迹象。一睁眼,就看见殷夏坐在岸边喝酒。

萧子寒喜道:“殷大哥,你不是走了吗?怎么又回来了?”孤夜独受,萧子寒原本以为自己要一个人挨到天明,没想到殷夏这么义气,竟然来陪他。

殷夏笑道:“你师父说了,你运功一个时辰,可以向这里走三步!”

萧子寒听罢心里一喜,连忙向岸边大步迈出三步,肩膀处从水中露了小半出来。接着又听殷夏道:“你继续运功,我在这里陪你!”

萧子寒点点头,继续运功,露在水外的小半个肩膀逐渐感觉不到疼,只有浸在水里的那部分还在折磨他。

等到萧子寒再睁开眼,这次只用了半个多时辰就运转一周,比上次缩短了不少时辰,胸口那里虽然还是不顺畅,却好了很多,露在外面的小半截衣服也被运功的时候暖干了。

殷夏向他招手道:“你可以再走三步!”说完撕了一条鸡腿儿啃着。

萧子寒顿时明白师父是在让他治疗内伤,凝香九制丸太热,身子泡在这冷水里,冷热相交,只有他努力运功,才能抵御疼痛的侵袭,而等到他完全消化掉那凝香九制丸,他的内伤也会好的差不多。

萧子寒这样想着,大步又向岸边迈了三步,心里暗暗发闷,师父总是这样想到稀奇古怪的方法整治自己,既治疗了自己的内伤,又达到了惩罚自己的目的。

明明他一伸手就能把自己治好的,却偏偏要自己吃一番苦头才能得到自己想要的。刚刚自己不但要疼死了,更快要被吓死了。

萧子寒想到这里,暗暗头皮发麻,心里发誓以后再也不顶撞师父,老老实实听话,再也不犯错了!

殷夏见他在哪儿沉思,也不运功,喝了一口酒道:“子寒,你师父说了,天亮前你要是走不出来,今夜你就到原地,重新走一次!”

萧子寒听了立刻闭上眼睛开始运功,如此几次之后,等到他终于走出寒潭的时候,神清气爽,身上也不疼了,内伤几乎已经痊愈,萧子寒步履轻松的跃到殷夏身边,夺过酒壶就是一大口,又撕了一块儿鸡胸肉乱嚼几口吞下,道:“殷大哥,你也不给我留只鸡腿儿!”

殷夏笑道:“你师父已经连夜启程,前往邕州了!”

萧子寒一怔,嘴里香香的鸡肉,也变得没味儿了!

萧子寒两眼一红,伸手重重抽了自己一耳光,道:“殷大哥,我是不是太混账了!师父一定很生气吧!”

殷夏忽然敛住笑,严肃的道:“你这脾气也该改改了,一而再再而三的触犯你师父的底线,你知道他平生最厌恶别人轻贱自己性命,他当年吃了那么多苦,都不曾想过死,而你是他很重视的人,却一而再再而三的当着他面逼他!威胁他!你受这惩罚,也是活该!你师父这次原谅你,不代表以后会纵容你!你别气的他真的动手惩治你!那样你会比现在难受百倍!”

萧子寒面向精舍的方向,跪下叩了几个头,道:“殷大哥,你说的是,我不该用自己的命威胁师父,我知道错了,以后我再也不敢了!”

殷夏见他真的知错,也不再说他,拉他起来道:“你师父走之前出了一道题目,你若一个月内破解得了,就可以离开此地,否则就等他回来领罚!”

萧子寒“啊!”大叫一声,道:“这时候师父还有心情考我?我还急着赶到邕州呢!”

殷夏大笑道:“有你师父在,你暂且把心放在肚子里吧!解不好题目,等着挨打!”说着好笑的看着萧子寒垮着脸,拿出来一张画满了东西的纸塞给萧子寒,连打哈欠道:“走吧,去睡觉去,睡醒了再研究!”

萧子寒这边正为了那道题目苦恼的时候,江林正站在邕州的军帐里,戒备的盯着账内外的一举一动。

现在两军都驻扎在邕州城外十里,城内本来有给两位王爷暂时的居所,但是,邕州城内再奢华,也不如军中安全。

自从和皇甫戬在邕州汇合,江林几乎没有睡过一个好觉,这里不比平州时身处的高宅大院,稍有异动就容易被发现。

北风凛冽,一个一个黑黝黝的矗立在荒野的帐篷,大风刮过,就一阵轰隆隆的响声,虽然四周都是自己的将士,江林还是没办法把心放宽。

江林吩咐士兵加紧巡逻,瑞王爷招揽的江湖人也分为两班,轮流守护王爷的大帐。

风子山离开了七绝山之后,先是沿着小路疾奔,天明后路经一个市集买了匹马,沿着官道出了城骑马,到了夜间就弃马,拣偏僻的小道用轻功,如此交替,也就五六日的时间,就到了邕州城。

虽然到了城内,但是他只是在十几年前,江林还小得时候见过几面,到现在只剩一个模糊的印象,当时他自己本身也年幼,到现在也不知道江林的样貌。

如今战乱之际,想混进军中,也不是那么容易,风子山在邕州城内等了两天,都没有等到机会,还好现在两军还没有跟贺国开战,那么皇甫羽暂时还可保的性命。

这一路上偶尔也听了些消息,皇甫戬的声望日高一日,老百姓都在说,锦王爷皇甫戬沿路禁止将士抢劫掳掠,不准骚扰百姓,还帮助老百姓勤农治桑。就光这一点,就得了民心。再加上他善于招纳人才,不管是江湖豪杰还是文人儒士,只要有才干,都可以在他那里某个营生,所以皇甫戬还真是个厉害的角色。

瑞王爷皇甫羽虽然性子敦厚,但是治军却没有皇甫戬森严,时不时有他的将士做出一些恶事出来,所以在邕州城,锦王爷比瑞王爷要得势的多。

风子山这天又在街上转,想着如何才能混进江林身边去,这时忽然一骑快马呼啸而来,大街上皆是老百姓,这匹快马却没有一点儿减缓的趋势,仍旧扬鞭策马,鞭子抽的呼呼生风。

说时迟那时快,一个幼童蹲在一个卖饼的摊位前,怯怯的盯着大饼看,马都到眼前了,他也不知躲避,也不知道是谁家的孩子。

这时马上人明显也看到了这幼童,及时勒马显然也来不及了,马上人愣了下,就见旁边一人一把抓起幼童护在怀里,马儿前蹄微踏,那护着幼童的男人就地滚落在一旁。

这护着幼童的人,正是风子山。风子山放下幼童后,转身盯着马上人,只是他没想到这骑马之人,竟然只是一个十二三岁的孩童儿,张扬跋扈的样子,风子山见马上得孩子一脸的风尘,只当他是碰到了急事。

风子山正色道:“这闹事岂能纵马?即便是急事,也该顾下他人的安危!”

那孩子听了此言一愣,顿时撅嘴道:“你凭什么管我?我爱怎么样就怎么样!”说完一打马,直接走了!

风子山见他如此恶劣,几乎撞伤了人,居然就这样一走了之了,心里暗骂道:“也不知道这孩子家人是如何管教的,如此欠揍!”

风子山转过头,见被他所救那孩子的父亲也赶了过来,心里也放心了,那孩子的父亲抱着孩子走过来连连道谢。

风子山微笑着连连摆手,给孩子买了烧饼,就徒步往西边逛去。

耳朵里却捕捉到一个声音道:“瑞王爷帐中正在招一个琴师,听说老琴师病故,如今开得条件可了不得呢!一个月有五两银子!我们快去报名!”

风子山听了此话,喜上眉头,这不正是自己千载难逢的好机会么?

魔 剑 悔之晚矣

江林一进入王爷的大帐,就看见瑞王爷旁边端坐一人,王爷喜不自胜,正跟此人侃侃而谈,江林看那人背影却陌生的紧。

江林出于职责,三两步走过去,站在瑞王爷右侧,警惕的审视了那人一眼。

瑞王爷看见江林过来,立刻拉住江林的手道:“江老弟,来来,我给你介绍一下,这是我请的琴师风六风先生!”

江林一听“风六”二字,呆了一呆,瞬间又释然了,这天下之大,同名同姓的人甚多,江林看面前的风六先生年龄跟师父差不了多少,甚至比师父还显得年轻潇洒,自然不疑有他!

瑞王爷说罢又对那人道:“风先生,这位是我的老弟江林江少侠,曾经师从天山派,目前任职护卫统领,你们且认识一下!”

江林注目去看面前的琴师,这时那位琴师的眼睛正好也扫过来,江林不知怎的,被那说不上来的锐利的目光扫过,没来由的心里一颤!江林急匆匆跳开目光,脑海里却清晰浮现着这位琴师得音容概貌。

——这位琴师三十七八岁年纪,温文尔雅,样貌生的是朗朗白玉一样剔透,却有一双直逼云天之上的剑眉,虽已步入中年,眉梢眼角却不染风霜,儒雅和英气并存,犀利和温和糅合,乍一看,却锋芒暗吐,让人望而生畏。

风子山微微颔首道:“风六见过江少侠!”

风子山嘴里温声说着话,心里却为刚才瑞王爷所说的“曾经师从天山派”而不是“天山派江林”这些话气怒交加。

一路上赶的太急,江湖上的动静也都是一番风雨过去便罢,所以风子山对江林叛出天山派之事尚不知情,此时但见江林毫不反驳,仿佛瑞王爷所说都是无所谓的话一样。风子山有些恼怒,但又不便发作。

江林谦逊,连称不敢!按道理说,风六只是一名琴师,如何可得与这瑞王爷护卫统领相提并论?见了江林恐怕是要跪下行礼的。

只是江林不计较虚礼,而瑞王爷喜欢风六才华,只道这种有才之士都恃才傲物,见江林不计较,他更乐的不愿多说。

瑞王爷生性温厚,立即拉着风六,道:“先生一曲《蕉窗夜雨》,实意犹未尽!烦请先生,再弹一曲,诚为羽之幸也!”

风子山微笑道:“王爷有雅兴,风六自当效力。”说罢走到一旁的古琴边,双手微动,手指灵巧的挑拨,铮铮琴音霎那间流泻而出。苍劲古朴的曲风,让人听而神往,正是一曲《山居吟》。

一曲既罢,瑞王爷抚掌大笑道:“好!果然是好!先生之才,旷世之奇,只是先生如此年纪,就有与世相忘之念,实在是我国之憾哪!”

这首《山居吟》,说的即是隐士之念,藏于山水之间的闲情逸致和对山居的向往迷恋之意。

江林立于一旁,也听得极为入神,此时听皇甫羽之言,赞叹风六的琴技同时,也有同样之惑。

风六笑道:“高山为屏,天地为庐,隐世即是逍遥。”

江林忽然道:“先生何以孤身一人,跑到这边陲要塞,苦寒之地?”江林显然对风六这个陌生人忽然能混进大帐,且与王爷能如此近的距离接触有些担心。

风六轻叹道:“不远千里,实为受劣徒所托,办些私事,没想到盘缠用尽,多亏了瑞王爷收留,否则在只得乞讨度日了!王爷,我有些累了,想先行告退!”

江林听了这话,内心更加起疑,盘缠用尽这些托辞,都被江湖人用烂了,只是江林也不当面拆穿,当下道:“王爷,风先生住在何处?我帐中宽裕,不入请风先生与我同住,也好有个照应!”

瑞王爷一看江林眼色,便知其意,立刻便应允了。

风子山心中大乐,这样一来,朝夕相处,反倒是趁了他的心了。

正乐着,就听见帐外有士兵禀报道:“天山派凌雨西求见江护卫!”

江林脸现尴尬,对皇甫羽道:“王爷,我去看看!”说着快步走出。风子山也告退跟了出来。

江林走到帐外,看见远处一个模糊的影子,站在整片军营大门之外,正要走过去,就听见旁边扑过来一个灰头土脸的小孩儿道:“不好了,师爷不见了!”

江林一听见这声音大吃一惊,道:“小铭,我不是让你跟着我师父吗?怎么你这时回来了?师爷是谁?”

风子山一瞧,大怒!抱着江林的正是上午闹事上纵马行凶那小子!风子山脸色立即就不好看了,如果这小子是江林的徒弟,子寒的徒孙,那自己骂了一圈,岂不是骂到自己头上?

这时听见水铭哭道:“我师爷就是你师父啊!他已经答应了让你收我为徒,然后带我到了七绝山之后,让我在山下的客栈等他,说第二日一定会下来找我,可是我在客栈等了三天,师爷都没有来,第四天还没有等到,我就跑回来找你了!师父,现在可怎么办啊!”水铭说着大哭,不知道师爷怎么就丢下自己不见了!

江林怒道:“我不是让你跟紧了服侍他吗?你!……”说着说着气的一把甩脱水铭。

江林急火攻心,生怕师父气出个好歹来,而且当日找到师父时候,在雪地里已经晕了过去,自己怕师父发现又不敢给他治疗内伤,现在这可怎么办?

风子山见两人都显出焦急之色,心想,子寒当然不能下山,被我关在谷里好好修身养性呢!看他以后还那么冲动不!这时候风子山自然不会说出来,看江林到底要怎么做。

江林发足狂奔到大营门口,风子山和水铭也都跟了过去。

小西满脸疲惫,看见江林跑过来,上前刚跪下,还未说话,江林就已经一把拎起他,急道:“西儿,你知道师父在哪里吗?”

小西也急道:“大师兄,我正想问你,江湖上都在盛传,你背叛师门,扬言要另立门户,还当着瑞王府众人之面,打伤师父,这些都是真的吗?”

江林见小西不答,反而质问这些,就知道小西根本就不知道师父下落。

江林一时之间又惊又悔,喃喃自语道:“在七绝山失踪的,应该不会有事,不会有事,绝不会有事!”

风子山乍一听小西质问,回过味儿来,直气得浑身发抖。

子寒的内伤是他打的?怪不得子寒一直拖着不自己治伤,原来根本就是无心疗伤!被自己徒弟当着那么多人的给打伤了,颜面扫地不说,还自动跑到绝命谷任我打罚,求着我不远千里,跑来救的,就是这个小畜牲?

风子山心里咬牙切齿:我不管你是为了什么,有什么苦衷也好,这样做,都是罪不容恕!

风子山冷笑怒目,道:“呵!原来这位就是背叛师门,当众打伤师父的天下第一剑?好!好的很!不愧是天下第一剑!”说完又指着水铭道:“怪不得能教出这种闹市纵马,差点连无辜的幼童都给踏死的恶劣之徒!”

江林耳听着这指责,抬起眼对上风子山的眼睛,锐利的双眼里,如同一把利刃,刺得江林几乎不敢再与之对视。江林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被那双眼睛居然看的胆寒!情不自禁的瑟缩了下!

江林甚至都忘记了这些关他一个琴师什么事?他这么气愤干什么!?

风子山恨不得拿把剑,一剑把江林给杀了,只是他暂时还不想暴露身份,为了避免自己态度过于明显,风子山转身走了!

江林转过头看水铭,水铭一下子就吓哭了,跪过去抱着江林的腿道:“师父,我错了,我是急着回来跟你报信,才做错了事!我知道错了,师父!……”

江林忽然感觉全身无力,当初可怜水铭是瑞王爷府里的一名尝菜小童,整日里遭人打骂践踏,遇见他时,他正被打得浑身是血,自己一时心软,救下了他。难道,自己连这个做的,也是错的了吗?

江林摆摆手道:“别叫我师父,我不是你师父!我也不配做你师父!”

江林捂着头蹲下去,一天之内,他仿佛整个世界都颠覆了,师父失踪,水铭纵马,自己当初不认师门,打伤师父,现在小西又过来找他,他相信,不久后陆靖也会过来,难道,自己能一次又一次的推拒所有那些熟悉的亲人一波又一波来找吗?

自己有勇气打伤师父一次,还有勇气做第二次吗?

到头来,自己认为是对的事,都不过是一个笑话,一个天大的笑话!

江林恐惧,他无限制的恐惧着!——就算自己真的死了,肮脏的尸体能进入天山派吗?

江林想到这里,身体不可抑制的发抖,发颤,每根头发每个毛孔都在爆炸一样难受!……

魔 剑 卖入青楼

江林带着小西走进自己大帐,风六先生正盘坐在左侧角落的毯子上喝茶。

风子山看见他们二人走进来,不见水铭,略微有些诧异。

不一会儿有侍从端来午饭,江林见那琴师不肯过来,也不勉强他,叫侍从多准备一份,端到他旁边的矮桌上。

江林对小西道:“西儿,你赶快吃饭,就马上赶去七绝山去,找到师父立刻通知我!”小西坐下来一边吃一边连连点头。

江林摸了摸小西的头道:“这一个多月,在白岳山学的怎么样?”

小西大嚼了两口咽下,实在是饿坏了,又喝了口水才道:“大师兄,我不想在白岳山,齐修前辈教了我齐云八斩,我还没练熟,就,就偷跑下来了。”说到最后,小西忍不住有点胆怯。

江林没有责备小西,想也是他听了自己背叛师门的传言,才不顾一切的找来的吧!

江林看着小西轮廓逐渐分明的脸庞,稚嫩的少年几乎要长成一个大人了!

两人说着说着,就听旁边的风六冷哼了一声道:“自己天山派的还没学好,还去学人家白岳山的武功!没出息!我看那小子也别去找萧子寒了,免得他被气死!不被气死,也要羞死了!”

江林和小西两人同时站起来,怒目瞪向风六。

江林再能忍,也受不了风六如此奚落,怒道:“江林可有得罪先生?为何一再挑衅?还言语辱及家师!”

小西噌的一声,拔剑出道:“你这恶贼!再敢胡言乱语,可别怪我不客气!”刚学会了齐云八斩,小西正好想找个人试试。

风子山冷笑道:“天下第一剑不是自立门户了吗?萧子寒还是你师父?”说着一指小西道:“还有这个,小小年纪,动不动就打打杀杀,来啊!我等着你们来杀我!”风子山说完冷冷的看着两人。

江林被抢白的说不出话来,沉着脸大步走过去,一把抓起风子山的手腕,触手之下,却软绵绵不见丝毫内力。江林心里一动:他不会武功?

江林再看着风子山丝毫不惧的样子,没想到这个小小琴师竟然如此有胆色!

江林手指微一用力,就见风六脸色苍白,看样子是吃痛疼的,江林连忙松开手,心道,如果他不是不会武功,就是武功太高,太懂得隐藏自己。

江林心里实在是纳闷,自己到底哪里得罪这位风六先生了?让他如此针对自己。

“风先生,多有得罪!”江林放开风六,拉住小西坐回去,小西被拉坐下,狠狠地瞪了风六一眼才作罢!

风子山也懒得理他们,准备出帐转转,不过他忍不住还想逗弄一下二人,道:“萧子寒,他后背前胸都受了内伤,对吧?”

江林的耳朵敏感的捕捉到了“后背前胸受了内伤”这几个字,师父正是被自己从后背拍伤的。江林一听“噌”的站起来,喝道:“你怎么知道!”

风子山定定的笑道:“我不但知道,还知道萧子寒左手处有一个三寸长刀疤,是也不是?”

江林此时心乱如麻,连双目都赤红了,急忙走过来抓住风子山道:“是!是我师父,风先生见过我师父?”

风子山笑笑道:“我自然是见过的,也知道他在哪里!不过我现在就是不想告诉你!”

趁江林愕然的时候,风子山掀开帐帘走了出去。

小西道:“大师兄,他真的见过师父?”

江林嘴唇动了动干裂的嘴唇,道:“他说的肯定就是师父!”

小西道:“那我们还等什么,抓住他,问他师父的下落啊!”

江林道:“他不想说,岂是我们能问的出来的?他连师父左手腕的三寸刀疤都知道,定是见过师父了,只是不知他是敌是友,我们不要轻举妄动,你现在也不要去七绝山了,速速写信回去天山,让师伯派人寻找师父,而你,就在这里帮我吧!”

风子山走了出去,才看见水铭就躲在离帐子不远的地方,探头探脑的往这边看。风子山装作没看到他,自顾自四处走着。

那小孩儿笑眯眯的走过来道:“原来风先生是王爷请来的琴师,真是失敬了!水铭之前多有得罪,特地在邕州最有名的八仙居设宴,给先生赔罪,不知道先生是否赏脸?”

风子山见水铭双眼红肿得像个核桃,一定是哭了很久,这时又是一副讨好的样子,要多可怜有多可怜。

若不是看见这小孩儿外八字脚站着,双拳紧握,——这是一个人心怀愤怒时身体对情绪的自然流露,风子山若非及早看出来,一定会被他的外表给骗了!

风子山这时也不去拆穿他,反正日子无聊,就跟他玩玩看。

跟着水铭来到八仙居,邕州城这样的边城寒地,八仙居布置简陋但却不失大气,环境也算干净。二人拾阶而上,到了二楼的包房。

酒桌上水铭殷勤的劝酒布菜,又说了一大箩筐讨好认错的话,风子山见这孩子一脸稚气,略为粗糙的脸颊上红红的,看上去也就是一个不谙世事的小孩儿罢了!

若不是尝出来这杯中的酒加了劣质的迷药,风子山简直要相信这孩子的鬼话了!

风子山不动声色道:“水铭,你真的知错了?”

水铭的核桃眼努力睁着,站起来连连点头道:“风先生,我真的知道错了!”

风子山笑道:“你不后悔?”

水铭一怔:“后悔什么?”

风子山大笑道:“你不后悔就好!”刚一说完,风子山就“咕咚”一声,趴倒在桌子上!

水铭战兢兢走到风子山身边,用指尖戳了下风子山,道:“风先生?……风先生?”

喊了两声,水铭见风子山不动也不应,才坐到一边,喃喃道:“谁叫你使坏!害的师父现在不要我了,呜!!!!!!!”水铭哭了一会儿,听见脚步声过来,就站起来用袖子擦了擦泪。

有三四个人推门进来,水铭指着倒在桌子上的风子山道:“喏,就是他,他可是连瑞王爷都十分欣赏的琴师,每月五两银子呢!你们凝香楼有福了,让他替你们调教出好的琴妓,保准你们楼里的小倌姑娘色艺双全,客似云来!当然,这个人你们想怎么样,我就不管了!”

那几人里一个满脸横肉的人,抓起昏迷的风子山看了看道:“卖相还不错,只可惜太老了!这要是年轻个二十年……!小哥你放心,进了凝香楼,他想再出去可就难喽!……”

风子山装昏被揪来扯去,心里头暗骂:好你个水铭,这么狠毒!看我怎么收拾你们!

魔 剑 杀鸡儆猴

如今已是深冬,天刚刚擦黑,街上就行人渐少了,水铭耷拉着脑袋在街上走,厚厚的棉袄紧紧揣着。

走过转弯一个避风处,看见一老一小两个叫化子紧紧偎依在一起,身上捂着个又烂又脏的棉被,水铭走过去,把身上的银子都掏出来扔给他们。

小叫化子拾起来银子,还不敢置信这是给他们的。

水铭凑过去,挨着他们坐下,扑鼻就传来一阵酸臭味儿,水铭不明白,为什么这样活着的两个人,却可以这么开心,还能互相偎在一起取暖。

这让水铭想起那个只叫了一次的师爷,抱着自己在怀里的时候,也是很暖和的,不禁就鼻子有点酸酸的。

小叫化子把银子给老叫化,两人看看水铭,又看看银子,被子也不要了,拿了银子就跑,丢下水铭一个人在巷子口。

水铭懒得去追,嗤笑一声,本来就是给他们的,跑什么跑?

拉了那烂被子就捂在身上,里面还有点热气儿,还有股人味儿,虽然又脏又臭,但却有他渴望着的东西!

这时,城外的军营大帐里,气氛却异常地紧张。

皇甫戬带人过来商讨战事,准备三天以后渡江攻打贺国。虽然江林明知道,在瑞王爷军营中,皇甫戬也搞不出什么名堂来,但还是加紧戒备。

自从到邕州,江林却是第一次见到这位传说中的四王爷。说是联手西征,其实两军却各自驻扎在邕州城外东西两侧,互不来往。

四王爷天生的雍荣华贵气势逼人自不必说,单是他只身带数人,就敢来到这十万大军驻扎的营帐,就端的不可小觑,若是瑞王爷有心,借机除掉他,那么皇位就非瑞王爷莫属了。

江林站在瑞王爷身后,握剑的手心里却湿漉漉的都是汗,他想起齐修说过,瑞王爷是继位的最佳人选,而这一段接触下来,也知道瑞王爷的确是胸怀仁厚之人,这样的人为帝王,必定是万民之福。

江林心里胡思乱想着,以自己的武功,这么近的距离,要杀掉皇甫戬实在是唾手可得。

转念又一想,如今贺国之患未除,皇甫戬一死,恐怕瑞王爷人单势孤,要对付皇甫戬遗留下来的死士,又要对付虎视眈眈的贺国,结果如何恐怕就难以预料了!

再加上一旦自己在瑞王爷帐中杀了皇甫戬,就势必逼得瑞王爷不得不立即拥兵造反,自己也难逃一死,瑞王爷又怎么会留着自己这个把柄让天下人笑他弑杀亲兄弟?

还有师父,如今师父下落不明,自己怎么也要找到师父,确认他安然无恙才好!

江林想起师父就胸口猛的一个钝痛,全身激起一阵凉意!想起师父,就想起师父临走时森然冰冷的那句:“好一个恩断义绝!”

江林又痛又悔,如今看来,用背叛师门来保全天山一脉,多么可笑!

师父脾气刚烈如火,这下自己犯下的滔天大罪,恐怕连千刀万剐都不足以赎罪!

正当江林心乱如麻,杀与不杀,恍恍惚惚之间左右徘徊之时,皇甫戬已经起身告辞!

看着皇甫戬一步一步远离,江林心中忽然有个感觉,失去了这次机会,可能永远都杀不了皇甫戬了!——

皇甫羽招来军中韩江鹏、孙建辉、杜道浦和彭天福四位大将,以及武功较好的几位武林高手,讲了三日后与四王爷各出五万人马渡江攻打贺国边城图州之事,再选出几个武功较好的,混在兵将里,趁乱伺机刺杀贺国的大帅巴图赫纳赛。

大家商议之后,带领五万人马的将领最终由孙建辉和韩江鹏统领,而刺杀人选,第二天在邕城西门外两军之间搭台比武甄选。双方各出十人比试,胜出者去。

邕州西北方就是贺国的边城图州,两城之间仅隔着条大江,若不是大江阻隔,巴图赫纳赛早就直接冲过来了。多年来巴图屡次来犯,也只是抢了些财物和马匹,近年尤其严重,邕州几次几乎失守,多亏了邕州守将杨立道死守才得以保全。

在贺国的探子汇报说巴图正在加紧制造船只,老皇帝才迫不及待的要发兵征讨!

几人商议好了之后,四位大将就告辞出去,剩下的都是武林中的好手,皇甫羽就问江林道:“江贤弟,你看明日的比武,我们有多少胜算?”

江林知道皇甫羽不想丢了面子,遂道:“王爷放心,明日一战,我等必尽全力!”其余几人也都表明一定竭尽全力。

有了江林这番话,皇甫羽总算是放心了,起初他还以为江林不会参战,毕竟江林曾说过只保自己一人。

几人又商议了一番,等到江林出了王爷大帐,天也已经全黑,早就过了晚饭时间。江林回到自己帐中,意外地发现,风六和小西竟然都不在,问门口的侍卫,只说是见水铭和风六午饭后出了军营往城里去了,到现在未归,而小西随后出去,也是至今未归。

这下可把江林给急坏了,出了军营就往邕州赶,十里不到的路程,一晃眼儿就到了,如今城门紧闭,江林一纵身踏上高大城墙的一半,左脚一点城墙壁,一翻就上了城楼。刚站稳,就听见一个嫩嫩的童音道:“师叔,你说师父还会要我吗?”

接着一个熟悉的声音安慰他似的,道:“你师爷都答应了,大师兄他不敢不收你的,你就放心好啦!”

又听那童音道:“师叔,我又冷又疼!”

江林顺着声音看过去,就见两个人背对背吊在城楼的一根柱子上,等江林走过去,才看清是小西和水铭。

江林大怒,解下来两人,不等小西说话,就一巴掌给他扇倒,怒:“怎么回事?谁干的!”

水铭吓得脸都白了,小西连忙爬起来跪好,道:“大师兄,我……我不知道,没看清!”

江林要给气晕了,一脚就把小西踹出七八步远,啥?你不知道?你跟我说你不知道?天山派什么时候变这么菜了,被人吊起来,居然跟我说不知道是谁?看我回去怎么收拾你!

小西也是有苦说不出,大师兄走后,自己想抓风六问问师父下落,找了一圈没找到人,问了门口的士兵后,就追着二人到八仙居,见那风六被妓院的人抓走,小西特别高兴,想着让那个风六吃点苦头也好。

小西开始喜欢这小孩儿的这股子狠劲!随后又跟在水铭后面走,看这小孩儿还怪可怜的,谁知道连是谁都没看清,就被打晕了吊在这里,醒来后周围一个人影儿都没有,两人在这里吹了几个时辰的冷风,接着就看到大师兄……

江林心里头涌起一种不祥的预感,西儿武功已经不弱,谁能把他打晕还能不被他发现?这人武功能高到什么地步?如果此人是皇甫戬那边的人,明日的比武,实在是个劲敌!

忽然想起风六,江林问道:“风六人呢?不是跟你们一起吗?”

水铭嗫嚅着道:“我们不知道!”小西看了一眼水铭,目光躲躲闪闪,不自然地道:“不知道,我们醒来就在这里了。”

江林拎起两人施展轻功就转回军营,水铭被江林挟在肋下,两只耳朵听见外面风声呼呼,一下子就到了营地,看着江林,眼睛里又佩服又仰慕的神情。

三人走进去,江林顺手问士兵要了个鞭子,小西越走越慢,等江林进了大帐,小西还在门口磨磨蹭蹭,就听见江林道:“还不进来?不进来那我出去了!”

小西立马钻了进去,水铭随后进来,江林手一挥,一鞭子已经横着抽了过去,半棉的外袍瞬间就被撕裂为两半,挂在身上。

江林喝道:“裤子脱了趴好!”

小西脸色吓得双腿直打颤,又当着水铭的面,又羞又怕的脸都红了,抬头看大师兄,见他沉着的脸上一点儿缓和的迹象都没有,知道今天丢尽了大师兄的脸,怎么都逃不过了,小西认命的扯掉外袍,一伸手拉下裤子到膝弯,趴在地上,光光的屁股和大腿就露了出来,冬夜里的寒气让小西冷浑身直打哆嗦,或许更多的是怕的成分。

江林不再说话,一鞭子就抽了上去,伴随着小西“啊!”的一声惨叫!臀峰上顿时撕裂开一条粗长的痕迹。

一开始没有红,也没肿,只一停顿的功夫,鞭子抽过的地方,就直接挤出来一颗颗血珠,惨白的伤口周围正迅速涨大,逐渐被血珠渗透、溢出。

小西受不住这疼,但在水铭面前又不想放声惨叫!更不想求饶,只能咬牙忍着。

江林已经一鞭一鞭抽下来,响亮地“啪!啪”声,一声声抽打在小西的屁股、大腿,甚至背上。十几鞭下去,小西已经张着大口喘气,实在受不住疼时就喊一声:“大师兄!”下次鞭子子落下来的时候就感觉稍微轻了点儿!

每一鞭下去,小西身上就多了一条可怕的伤口,以及那让他疼入骨髓深处的抽痛。小西只能在心里默默数着数,直到数第五十下的时候,江林才停了手。

小西浑身哆嗦着一时爬不起来,头重重磕在地上请罪:“大师兄,西儿知错!谢大师兄责罚!”

江林冷冷道:“任何时间,任何地点,都不能疏忽,听明白了吗?”

小西急速喘息了两口,抬眼看大师兄,哆嗦着道:“西儿谨遵大师兄教诲!”

水铭早已经站不住的跪在地上,那鞭子比他见过的任何的刑法都足以让他害怕,水铭嘴唇哆嗦着,两眼呆呆的,直直的看着小西身上的伤,不顾一切的憋着眼里的泪,但是最终没有成功,大颗大颗的滚落下来。

耳朵里听见江林一步一步走过来,水铭身子努力往后缩着,膝盖以下努力在地上拖动着往后退。

江林皱着眉不动了,水铭这副样子,不会是吓坏了吧!这杀鸡儆猴的效果也未免太震撼了吧!

江林怒道:“知道怕了吗?还敢拜师不?!我打起人来可是一点儿不留情的!”

水铭毕竟才是个十二三岁的孩子,吓呆了之后,连脑子都空白一片,耳朵里接受江林的声音有些迟钝,等听明白了江林问什么,眼睛里泪又忍不住倒出来,又惊又怕,哭着道:“我错了,师父!您要打,就打吧!”

江林见他虽然怕,却还是愿意拜师,稍微有点意外,不过倒也开始喜欢这孩子了,怕成这样,还这么有勇气,孺子可教也!

江林蹲下身子道:“到外面跪着去,今天我不打你,明天,你们怎么把风六给我送走的,就怎么给我请回来!若请不回来,你们两人都别回来了!”

魔 剑 军前比武

小西天不明就一瘸一拐的带着水铭离开了军营,刚一走出军营大门,水铭就“呼”的坐在地上,厚厚的裤子费力的卷起来,一直卷到膝盖上方,低头一看,两个膝盖上又青又肿。

水铭嘴角咧着,眼泪在眼里直打转,抬头看着小西道:“师叔,好疼啊!”

小西笑道:“你这叫疼啊!才跪了几个时辰啊,你就喊疼,我昨天可挨了一顿鞭子!”

水铭却笑不出来,道:“师叔,你真能忍,那么疼!”

小西脸上一红,想起这个小师侄儿还没进门,就看自己脱裤子挨揍,心里暗骂:要不是为了你这小鬼头,大师兄能这么打我?屁股上到现在还有没结痂的呢!

小西不高兴的踢了水铭屁股一脚,道:“快走吧,早点办完事早点回来交差,风六可是被你弄进凝香楼的,我不管你怎么弄,也得给他弄回来!还不能伤着他,吓着他,还得让他心甘情愿的回来,否则我们两个都吃不了兜着走!”

水铭看出小西不高兴,赶紧站起来讨好的笑道:“师叔放心!我怎么也得把风六那老家伙给“请”回来!不过,万一不成,最后还要靠师叔你帮忙!”说完凑近小西耳朵嘀咕了一阵子。

小西皱眉听完大笑道:“这能行吗?”

水铭涨着脸撇着嘴不屑的道:“那些什么文人雅士,琴师名流,他们不都是自诩清高么?行不行,咱们试试看便知!”

两人跑到凝香楼,正是大早上,楼里的人大多还没有起来,小西和水铭贿赂了门口把守的几个打手,其中就有那个满脸横肉的,又打听风六的情况,几人都说风六不但没有反抗,反而非常合作,不要银子只管他吃喝就行,楼主非常满意,现在他就住在二楼最东边的那间。

小西和水铭偷偷溜到那间门口,听见里面平稳的呼吸声,看样子睡得正香。

风子山其实在他们一走近就已经发现了,心里暗暗好笑,虽然明知道今天他们必然来请,只是没想到来的这么早,看样子昨天晚上两人吹了几个小时冷风,再回去被修理一番,现在终于学乖了!

正等着两人进屋来给他赔罪,却没想到两人只占在窗口听了听就离开了。

风子山不知道两人又在搞什么鬼,但想着自己无论如何都不会处于劣势,便安然的等着。

果然,不到一会儿,水铭带着昨天那个满脸横肉的家伙进来,那人推了一把风六道:“喂!你家里人来赎你来了!快随他去吧!”

风六看了眼水铭道:“他不是我家里人,我在凝香楼挺好,干嘛要跟他走!?我不走!”

水铭朝那满脸横肉的家伙一使眼色,那人就退了出去。水铭上前腆着脸笑道:“风先生,我错了!您大人不记小人过,就跟我回去吧!”

风子山悠闲的坐在椅子上,道:“不是你把我一两银子就给卖了吗?怎么,这会儿又来让我回去干什么?”

水铭没想到他这么难缠,都来赎他了,还这样不依不饶,难道非要用第二招?

水铭立马严肃的道:“风先生,我昨天一时糊涂,才把你卖给了这个凝香楼,您想您可是瑞王爷都欣赏喜欢的琴师啊!怎么能窝在这小小的妓院里教那些以色侍人的人音律呢?这可是大大玷污了您的清誉了!”

风子山笑道:“此言差矣!众生平等,蝼蚁也是性命,岂能以贫贱论高洁?我觉得教他们琴技也很好,让他们有朝一日脱离苦海,还能有个谋生的东西。”

水铭看他如此强硬,便道:“好啊,风先生,若是你真的能教的下去,觉得这凝香楼比瑞王爷身边更好,那我也无话好说!”

水铭退出去,小西将他拉到一边,水铭恨恨的跺脚道:“看样子我们只能出第二招!”

小西皱眉道:“这合适吗?”

水铭道:“有什么不合适的!未达目的,不择手段,谁叫他这样不识时务!看他如何受得了!”说完诡异的一笑!

小西摇头道:“我可不赞成这招儿,太损了!不如我们直接进行第三招!”

水铭笑道:“师叔你太心软了!对付这样的人,就应该拿出点儿手段来!”说完转身对那满脸横肉的人说了几句,那人转身走了!

风子山在屋里闲得发慌,就知道水铭他们会卷土重来,果然等早饭后,就听见一阵杂乱的脚步声走过来,门口响起咚咚的敲门声,风子山道:“进来!”

就见一群穿的花枝招展的女子冲了进来,擦胭脂抹粉,满身浓艳的香气袭来,风子山立时觉得的头蒙。

那几个女子叽叽喳喳围着他,一个要他弹奏一曲《迎君归》。一个却不依不饶的要他弹《情意浓》。还要让他手把手的教一遍!

风子山像狮子炸了毛,大力一拍桌子,大喝一声:“滚出去!”吓得那些女子一个一个躲得老远,从门口仓皇跑出去。

门外小西和水铭略等了片刻,连忙跑进来,小西看风子山铁青的脸色,想笑又不敢笑,一脚踹过去就把水铭给踹趴下,佯装生气地喝道:“你小子无法无天了是吧!昨天居然敢对先生如此无礼?”

早晨的阳光透过窗子,照在风子山的脸上,忽明忽暗的阳光让他整个脸显得变幻莫测,不知怎的,小西感觉从心底升起一股凉意,这种凉意是什么?他完全抓不住!这种感觉让他焦虑,却又摸不着一点儿头绪。

风子山还是微微叹了一声,道:“走吧,别演戏了!”说完率先走了出去。

小西和水铭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傻了,事情接下来应该是水铭扑通一声跪下请罪,自己拿起藤条使劲抽水铭一顿,当然是假抽,然后先生看他可怜,就饶了他,两人再多说一些讨巧的话,就顺理成章的哄了先生回去。

这计划好的,怎么还没来得及演就变味儿了呢?水铭抽出来垫在屁股上的软棉垫扔了,小西拉着他就尾随风子山走了出去,两人早就为风子山交了钱,所有三人走出去,并无人阻拦。

这一路上风子山都没有说半句话,小西和水铭还是明显的感觉到他的怒气,两人也不敢吭声,小西和水铭都惧怕江林责罚,回去以后要如何也不知,所以干脆两人也闭嘴不吭。

直到走出邕州城西约摸五六里,发现前面数千人围起来一个大场子,中间临时搭了个台子,原来瑞王爷和锦王爷要挑选的刺客已经开始选拔。

台子上现在已经开始有人开始比武,双拳四腿你来我往打得虎虎生风。

水铭是孩子气,立刻来得兴致,对武功又痴迷,伸着脑袋就要往前挤。小西抓住他,拎着颈子上的衣领往后抓,风子山和众士兵都不知是何事,都只当是两位王爷兴致上来所以比武玩。

风子山三人从瑞王爷这边往前挤了挤,就看见三笑碧君林堂和五毒神掌吴一毒正在台上打得热闹,这五毒神掌本来就非中土人士,只不知为何就跟了锦王爷皇甫戬。

三笑碧君以腿攻见长,而五毒神掌,顾名思义,自然是掌上功夫为大。从他们目前的形势来看,三笑神君颇为忌惮五毒神掌,不敢让他挨着自己一星半点儿,这样就大受限制,不到片刻,三笑神君已呈败象。

果然,五毒神掌一个侧身,避开一腿,双掌从三笑碧君抬起的腿间穿过,一掌印在他小腹上,三笑碧君登时便丧了命!

短短时间内,瑞王爷这边就一死一伤,江林和皇甫羽忽然都明白了,皇甫戬并不是真的比武挑选刺客,而是要借机除掉自己这方的得力助手。

第三个上场的是绝地飞龙柳捷飞和对方的焦州一鞭谢自成,柳捷飞是轻功见长,而焦州一鞭却是用鞭如神。

照江林估计,这一局,又是对方获胜,看焦州一鞭那架势,似乎身子不动,长鞭已经耍满整个场地,而柳捷飞的轻功几乎发挥不了作用,根本就无法接近焦州一鞭。

江林看柳捷飞逐渐力竭,而对方正在伺机给予致命一击。江林不忍柳捷飞再丧命,遂跃上台去,身入鞭影,拖出柳捷飞扔下台,抱拳道:“这一场我们输了,直接下一场!”

柳捷飞气喘吁吁的双腿都无法站稳,此时也顾不得什么颜面,感激地望了眼江林,而江林微笑着给他一个安抚的眼神儿。

江林决定上第四场,只是不知道对方会是谁。焦州一鞭退下,一人直接跃上台来。

江林见了来人大吃一惊,虽然几年未见,仍然一眼就认出,此人正是几年前被自己断了一臂的——剑邪十三!

江林见他左手拿剑,手里的剑也是他十分熟悉之物——离尘剑,虽然早就知道此剑已归当初的魔宫所有,只因这剑若非唐枫亲自使用,在其他人手里,就如普通的剑一样,根本就发挥不出优势,所以这柄剑至今也没人惦记。

剑邪十三神态间的冷漠,就宛如江林是一个陌生人一样。

江林也沉默了片刻,轻声道:“十三,这些年可好?”

剑邪十三仍然是面无表情,冷然道:“无父无母,无兄无弟,拜江大侠所赐,我剑邪十三又怎么能不感念至深!”

江林见他话语中仇视甚深,情知他已经恨自己入骨,也不再多说,道:“出招吧!”

剑邪十三冷哼一声,剑已出鞘,斜斜一剑,带起一团青光,直取江林右肩。

江林见他还恨自己断他右臂之辱,心里一叹,顺势一剑,单手上撩,沉肘一引,削剑邪的手腕。

这一招连削带打,立时就破解了对方的招式,接着又是一招“云瑞呈祥”正是天山派的以轻灵见长的剑招。

剑邪没想到几年不见,江林的剑法又有突破,招招沉稳,连绵不绝,如大河急湍,丝丝入扣,一环紧扣一环。

两人一动手,台下观看的人就紧摒住呼吸,只是数十个照面,台上已经是剑光燎缭,剑气冲天,两团青光互不相容,直把人看得是心潮澎湃,不能自抑!

真恨不得台上的就是自己,那就不枉来世上活一场。

突然,剑邪手中长剑呼的一个青光大盛,旁人无甚感觉,江林却觉得眼前一晃,剑邪十三轻轻的几句话如同一线丝缕一般钻入耳朵:“唐枫和你儿子的血把这把剑养的真好,你看!”

剑邪说着,手里的剑招忽然一转,江林感觉剑影憧憧,一柄剑化作几十柄几百柄,刺像江林全身每处要穴。

江林一听唐枫和儿子,心神大乱,此时剑光剑影又突然变换,他勉强一招救命用的“云霏雾现”,护住周身要穴,才拆了这致命的一招。

江林不知道他如何能出的了这种剑招,剑其实只有一柄,可是自己看上去却有上百个,无法辨别虚实。

剑邪十三用完这一招,似乎要休息下才能再次使用,让江林也有个喘息的机会。

台下风子山见江林忽然身形大滞,对方只是普通的剑招,他却使用“云霏雾现”这种救命的招式,实在是大奇!

不到片刻,见江林又使用了一次,风子山仔细看江林双目,发现他双目赤红,头上大汗直淋,竟然是心神涣散之象。

魔 剑 半截断剑

风子山手里暗捏了几枚钢针,紧张的盯着台上。

小西这时也看出来了端倪,急的额头直冒汗。须知台上比武,若是贸贸然上去搭救,那就折了大师兄的面子,而不去搭救,又恐他有什么不测,小西这会儿是心烦气躁。

只一晃神儿间,台上江林似乎开始力竭,已经第五次用“云霏雾现”,青源剑护住周身,这时剑邪十三离尘剑直取江林面门。

江林侧身扑向剑邪左侧,手里青源剑上削,只听见“咔擦”一声金属交鸣的脆响,青源剑已断为两截。

江林大惊!

精神恍惚间,忘记离尘剑就算不是唐枫所持,至少也是锋利到可以削铁如泥,青源剑还不足以跟他硬碰硬。一个不小心,师父所赠的青源剑就这样断了……

江林不由大怒,心浮气躁起来,手中无剑,和剑邪之间的比试就更加的艰难,半截断剑让他的武功大打折扣,步法也开始散乱,可是求胜之心却热切了起来。

台下小西大叫一声糟了!那剑是师父所赠,大师兄折了剑,肯定会心智更乱。

风子山略已沉吟,手下微动,钢针已经射出,只是这钢针不是打向剑邪十三,反而是打向江林。

江林正跟剑邪打得难分难解,忽然腰上剧烈一疼,还来不及反应,屁股上又是一疼,疼痛让江林猛地一个激灵。

耳朵里忽然传来一个细密的声音,声音很轻,但却仿佛是具有魔力一样,一字一句,俱是清晰无比,那人的声音有些耳熟,却一时辨不清是谁,只听那人道:“赢了我便要你师父饶你断剑之罪,若是输了,你就提头来见吧!”

这声音似是威胁,却暗含着关心,江林一个念头在心中电光火石般闪过,难道此人能助自己回归天山?想到此,江林立时灵台清明,精神大振。

剑邪十三冷哼一声,趁江林双臂大开,前胸疏于防守之时,左肘后挫,就顶向江林胸前。这一下要是顶实了,江林非受伤重伤不可。

江林急中生智,双肩一耸,头往下俯,胸部后缩三寸,堪堪避过这一肘,右手的半截断剑就刺向剑邪十三大腿。

剑邪十三为了避过这一剑,后退已不可能,只能选择前跃,但他轻功明显不是跟江林一个层次,剑邪似落未落之际,江林断剑脱手飞出直刺他前胸,左掌拍向剑邪后背。

按道理说,剑邪避得了这一剑,就避不过这一掌,剑邪身在半空中,一剑格开半截断剑,但是江林拍向背部的那一掌,是无论如何也躲不开了。

江林这一掌下去,莫说剑邪十三是血肉之躯,就算是铜墙铁壁,恐怕也立刻被震得粉碎。这时剑邪十三猛地回头,正用满是怨毒的目光瞪着他。

江林立时想起自己当初断他右臂,又杀了他兄长之事,心软了半分,力道减弱,这一掌虽然还是印了上去,剑邪身体被拍飞到台下,人却活了下来。

皇甫戬那边有人扶起剑邪,就听见皇甫戬在台下抚掌大笑道:“这位就是三哥的侍卫统领天下第一剑江林?果然是名不虚传!”

皇甫羽含笑微微点头,接道:“四弟也是强将手下无弱兵呀!”

皇甫戬脸色不变,笑道:“如此,接下去就不必比了,昨日所议之事,就由三哥去做,小弟甘拜下风,就此告辞了!”说完领着手下,头也不回地走了,只是谁都能看得出来,他很生气!

众将士见没得看了,就逐渐散去,小西和水铭冲上台去,水铭大叫:“师父真棒!太厉害了!”

江林却在四周搜寻,人群都在往两边的军营走,却不知哪个才是提点帮助自己的人?

江林跪下半膝,捡起来断剑,将断剑合在一起,心头大乱:这可如何是好!心里这样想着,不由得又抬头望向四周,想找寻刚刚跟自己说话之人。

此时人群已散的差不多了,只余下为数不多的几个江湖人和瑞王爷皇甫羽。

皇甫羽走上台来笑道:“江贤弟莫难过,你要什么样的剑,我都替你寻来便是!”

江林站起来躬身道:“谢王爷,不过江林不需要什么名剑,只是这柄剑乃家师所赠,断了实在难辞其咎!恐家师责怪!”

底下有人接道:“江大侠,你不是已脱离了天山派么,还怕什么?你师父送你这柄剑也无甚要紧,让王爷给你换把好的便是!”

江林一看,原来说话的是长江三毒之一的廖天华,眉头一皱,但却又哑口无言,没办法去反驳半分!

江林不理他,也不接话,那廖天华自己也觉得没意思,就随瑞王爷走了!柳捷飞上来再三道谢后也离开了。

江林失望的看着人逐渐散尽,却始终没有人来跟自己说话,跳下台子,心里戚戚然。

这时江林看见风六立在台下不动,想也是小西二人把他找回来了,心里想着等晚上再套下话,看能不能问出师父的踪迹。

风子山见江林擦过自己身边往瑞王爷军营走,伸手拦住他,江林知道他不会武功,所以就站住不动,等他说话。

风子山笑道:“还我两枚钢针来!”

江林身子一僵,没有什么语言能够形容他此时此刻的心情,狂喜还是狂悲?他都不知道,他只觉得似乎被千钧之力压过,一点儿力气都没有,眼泪无声地流下来。

他不知道眼前的人是谁,是什么身份,但是他清楚地知道,这个人救了自己,不但救了自己,从他传话给自己笃定、肯定的语气,他还有可能是唯一一个可以让他回归天山派之人。

江林双腿一弯,就跪在地上,额头“咚咚”的磕在地上:“前辈救我!前辈救我!”

魔 剑 打死不计

风子山依然是坐在江林大账内的左侧的角落,只是此时却与原来大不相同。

身前一排跪了三个人,江林是满腔希望,跟着回来后就跪在这里,而小西和水鸣却是大气都不敢出一下,他们办的那些龌龊事,江林根本就不知道。如今看见连江林对风六都如此恭敬,他二人不由得是又惊又怕!

风子山喝着茶,思量了半天才道:“你起来吧!不用怕,断剑之事我的承诺不变。”转而对小西招手道:“过来,给师爷添茶!”

军帐的中的桌子较矮,风子山也是盘腿坐在毯子上,这师爷二字,让江林和小西心中都咯噔一下,七位师爷,两人都见过,可是独独却没有眼前这一位!

小西看了眼大师兄,见大师兄使了眼色让他去,就站起身来走过去,侧身跪在矮桌旁,拿起茶盏给风六续水。

江林偷偷看了风六一眼,这时恍然想起,这位前辈也叫风六!只是这位风六跟七绝山的那位师爷风六名同人却不同。

乍眼一看,这位师爷和师父年龄相差不大,甚至比师父看上去还年轻,自己是从小就被收养,怎得未曾听说过有这么一位师爷?

满心的疑惑,江林也只能暂时咽在肚子里,陪笑道:“前辈,我和西儿怎得从未见过您?”

风六瞥了眼江林,口中慢慢念出十二句口诀,越念,江林脸色神色越是复杂,等他完全念完,江林已经是完全相信了。

这风子山所念的,正是天山派最至高无上的内功心法,就连江林,到现在都无法窥破这最后六句的含义。小西甚至到现在都不曾修习,若非天山派之人,是绝无可能知道这十二句口诀的!

尽管江林还有很多疑惑,为何他也叫风六,但是既已确认此人定是师门长辈,江林不再迟疑,以头触地,颤声道:“江林拜见师爷!”

哪知道风子山却淡淡的道:“慢!江林,听说你已自立门户,不再是天山派之人,这句师爷我承受不起!”

江林立刻面色大变,急急道:“师爷,林儿是为了能保天山……”

风子山不容他说完,忽然双目一张,紧紧地盯着江林,这目光让江林忽然说不下去了。

风子山对江林的印象并不好,此时冷哼一声道:“你想说什么?背叛师门,逆师伤师,迫得他连内伤都不顾,拖了十几天,日夜不停、奔波千里,到我那里求我前来救你!你想跟我说你有苦衷?有理由?”

江林听了,心中剧痛,连一句话都答不出来。

风子山伸手一抓,江林感觉到一股巨大的内力拉着自己向前冲,江林没有反抗,跌跌撞撞扑倒在地上,上半身离风子山只有半步之遥。

风子山捏住他下颌,一点点抬起,江林双臂撑起来,随着风子山的手慢慢跪直,一直到跟风子山对视。

风子山捏的江林下颌剧痛,但他不敢挣扎。

停了片刻,风子山一笑道:“江林,萧子寒是养你教你数十载的师父,还是任你玩弄于股掌之间,不屑一顾,不堪一顾的其他人?你做什么,都不需要问过他的意思吗?天山派的存亡,需要牺牲你一个人来成全?”

风子山说着说着,不由的怒火更盛,道:“什么你都自己说了算,你当众折辱自己师父,身怀绝技带着天山派给你的武功受瑞王爷荣宠。判出师门羞辱了整个天山派,跟将来天山派战而不保,哪个更脸上有光?你师父调教出你这样的弟子,我看他也不用活了!”

江林喉咙里一声呜咽,想大叫:“师爷!”,发出的声音却是极模糊的一声哀叫,几人却都听清了,只是那声“师爷”却让风子山怒火大炽。

风子山放开他下颌,一巴掌甩过去:“不准叫我师爷!”

江林被打的身子在地上连番滚动,额头撞在帐篷边缘木头搭建的柱子上,登时头破血流,半边脸也肿起来,嘴角直往外渗血。

小西要跑过去扶江林,风子山冷笑道:“让他自己起来!”

水铭本来听见这位风六竟然是祖师爷给吓呆了,这时看见江林额头出血,却憋不住蹦起来一边扶江林,一边哭道:“师父和我连夜找到师爷,但又不敢给他疗伤,怕师爷知道,就叫我一路上伺候师爷。师父还说若是他死了,就叫我和斐儿师弟一起照顾好师爷!师父不是恶人!”

江林喉咙里一口腥甜冲上来,气血翻腾不止,浑身没有一点力气,之前白岳山上自己所打的如意算盘,所希冀所求的不过是想以己之力,完成齐修所托,哪怕死无葬身之地,也要保全师父他们,却没想到,伤害最深的就是师父!

江林惶恐间感觉到四肢无力,连站都站不起来了。

风子山站起来,走到他半坐着的身前,抬起脚想再给他一脚,却被从后面扑过来的小西抱住腿求道:“师爷,大师兄他知道错了,您现在就事打死他,也于事无补啊!”

江林极力挣扎着想跪好,却动不得半分,一时间力气仿佛被风子山的话给抽光了,只剩下一个躯壳,江林就算此时想拿把剑杀了自己,也是举不起剑来。

风子山见江林面如死灰,一点儿生气都没有,想也是绝望到了极点,风子山也心软了。风子山还没想过真要逼死他,若是一来就把这小徒孙给逼死了,自己这个做师爷的也太狠了!

风子山踢开小西,蹲下,对江林道:“你真知错了?”

江林迷茫的抬起眼,嘴唇动了动,低下头去不吭。此时此刻,无边的悔意正刺痛着他。

风子山不耐的道:“什么规矩!我问你话呢!”

江林低低叫了声:“江林知错!”这时江林心中其实已没有了生念,打定了主意,只等到了结了瑞王爷的事,就以死谢罪罢了!

风子山似乎洞悉了他的心意,脸上缓了缓,道:“你若想回天山派也不是不可能,只需要我一句话而已!”

江林猛地抬头,盯着风子山,见他话语中略有松动,想从他眼里看出那话里的几分真假来。

风子山道:“你师父既然求我来救你活命,足见你师父还存着几分惜你之意。不过,若不严惩你,让你这么轻易就回来,又怎么能堵得住天下悠悠众口?”

江林见风子山说话时脸色不似刚才那般无情,似是真的肯给自己机会,江林想起师父走之前恩断义绝的样子,就算他怜惜自己,肯救自己性命,恐怕也只是养育数十年的不忍而已,自己当众折辱师父,若想再回天山派,从师父哪里是绝无可能了。

江林连忙道:“但凭师爷作主,只要能回得了天山派,怎么处罚江林都可以。”

风子山为人极为护短,萧子寒被伤的那样重,他又怎么能轻易放过江林?此时在风子山心中,江林就是死一万次,也不足惜。

风子山心中略一思索,停了片刻才道:“你既宣告天下脱离天山派,又在瑞王府门前当众折辱你师父。你若想回天山派,就须得付出代价,仍旧到瑞王的大营门前,去衣受责,至于该打多少,你自己觉得够了,就可以停!去吧!”

江林没想到师爷是要这样惩罚自己,再没有别的选择,江林跪下叩了个头,站起来退着出了大帐。

小西和水铭跟着出来,小西急的团团转,道:“大师兄,师爷连打多少都不说,这可如何是好?”

江林笑道:“不妨事,师爷又不会真要我的命!”

到瑞王爷军营大门口,又让水铭和小西分别去叫了瑞王府所有的江湖中人和数十个瑞王爷刑堂的执杖者,此时午饭时分,江林站着脱了外衣,只剩下里面雪白的里衣里裤,不一会儿就围了不少看热闹的人。

江林抱拳施礼一周道:“各位江湖中的朋友!江林一时糊涂,背叛师门,打伤师父,罪该万死!做的本是连畜牲不如的混账事,今蒙师门不弃,愿给江林一个机会,江林今天所受责罚,打死不计,均属罪有应得!还请各位英雄作个见证。”说完江林又深施一礼。

这时江林朝掌管刑堂的李东南点了点头,然后跪下趴在地上,就有两人拿着厚厚的刑杖走过来。

魔 剑 不死难休

江林僵着背部,等待着被第一下疼痛撕裂。

不是没挨过打,却从没有挨过毫无目标的刑罚,漫无边际的,毫无指望的打,只会耗尽一个人所有的心力。

李东南一点头,两人站在江林两侧,手执刑杖就抡了下去。

当第一杖带着呼啸的冷风,击打在江林背上的时候,发出沉闷的“啪!”的一声,江林头猛地一仰,喉咙里却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只是嘴唇无声的张了下,又迅速咬牙低下头。

他没想到会这么疼,而且疼得这么强烈,贯穿了整个背部的疼痛,像是把他从中间撕开一样,这种疼,比鞭子,比藤条都来的猛烈!

钝刀割肉一样,生生地砸在他的背上。

激烈的刺痛不停歇的砸下来,再砸下来!

直到整个淹没了他,除了疼,他什么都感觉不到!

这一段时间养尊处优的江林,在油里火力煎熬一样难受,心里情不自禁暗骂着自己活该!这点疼就受不了了!等下可怎么捱?

翻来覆去的刑杖每隔几下就砸在相同的位置,火辣辣又痛又麻,最后疼痛开始成倍的扩大,嘴里大口喘气,什么时候咬破了嘴唇都不知道。

肉体上的钝痛随着沉闷的拍击声,江林背部很快就洇红了一片,白色的里衣被撕裂,被血染透,很快就破败碎裂成一块块。

两人本就是军中常年在刑堂里练过的,手劲,力道、火候,都掌握得十分精准,李东南打手语吩咐他们只伤皮肉,不伤筋骨,两人就尽力打得血肉模糊,看上去很吓人的样子。

江林感觉到嘴里的血腥味儿,忍着几乎要冲破喉咙的惨叫,努力回想着以前师父责罚自己时的情景,想着以前师父责打自己,最起码到最后还能哭喊求饶,甚至痛哭流涕的求师父饶过自己。

可这一次,江林知道没有人来救自己,这一场地狱一样的刑罚,只是师爷为天山派和师父找回面子的一个过场!

江林知道自己不能让师爷失望!

师爷给的,正是自己想要的!伸手想去拿自己曾经丢掉不要,狠狠踩在脚下的东西,那就只有自己去趴在地上,用最不堪最难忍的姿态清洗自己犯过的错,不管自己当初是有心也好无心也罢,今天都是自己应得的惩罚!

小西捂着水铭的眼睛,不让他看,但是水铭的泪却不断从小西的手指缝里流出来,不一会儿就听见规律的击打声停了下来。

水铭以为打完了,推开小西的手想扑过去,却看见李东南挥着手,换了两个新的人过来,替掉了原本掌刑的人。原来军中的规矩,是一百仗就换人,以防执仗者手劲减弱。

水铭看了江林一眼,触目惊心的背部已经没有完整的一块皮肉,衣服早就被打碎,背上零零碎碎的都是大大小小血肉模糊的伤口,伤口一个一个外翻着,还往外直窜着血珠。

水铭大叫一声“师父!”一下就晕了过去,小西连忙从后面托住他,往江林的大帐走,身后传来一阵规律的击打声,又开始新一轮的杖责。

小西抱着水铭飞一样跑进了大帐,放下水铭冲到风子山身边跪下,大哭道:“师爷!我们真的知错了!以后再也不敢了,求师爷饶了大师兄吧!”

风子山指着茶杯说:“添茶!”

小西一愣,跪着爬过去添满了茶,他没跟这位师爷相处过,像是陌生人一样,却又掌握着自己和大师兄的生杀大权!所以内心里忍不住都是惧意,干巴巴的求饶似乎没有一点儿作用。小西想不出怎么才能讨好到这位师爷。

不一会儿帐外有人过来禀报道:“江大侠晕了过去!”

小西连忙看着风子山道:“师爷,大师兄晕过去了,是否抬回来治伤,请师爷明示!”

风子山道:“你去问你大师兄,他若觉得可以,你就抬回来。”

小西心里腾着一团火,跌跌撞撞的跑出去,一路上摔倒,爬起来,再摔倒,直到看见昏迷不醒人事不知的大师兄半死不活的躺在那里。

自己求师爷的其间,这里不知又换了几轮,小西只看见大师兄屁股和大腿上也开始往外渗血,屁股上的衣料已经开始撕裂。

小西觉得大师兄不醒过来反而更好,否则这种无边的痛苦,何时才是个尽头?小西看周围的人脸色都开始带了不忍,即使是刚开始看热闹的人也都不再嬉笑。

李东南走过来道:“是不是差不多了?”

小西趴下贴在江林耳边叫道:“大师兄!大师兄你醒醒啊!”

跌在黑暗里的江林听见有人在叫自己,手指动了动,后背上强烈的痛楚像是打心眼儿里钻出来似的,咬着他身上的每一寸地方,他一下子疼醒过来!

江林真希望自己就此永远跌再黑暗里,可是他还是渐渐睁开了眼,小西哭道:“大师兄,够了!师父在也不舍得这样打你的!”

江林苦笑,嗓子冒烟一样又疼又干,费力地说着:“师父不舍得打我这么狠,但是却会不要我!不许我叫他师父!”江林说着喉咙里干咳了两声,眼角就有泪滴下来,对李东南道:“继续,我没死就不许停!”

他看着小西笑道:“你看,”江林一边咳嗽一边笑道:“连你都知道师父不舍得打我这么狠,我是吃定师父了,不是吗?”

李东南扯开哭得稀里哗啦的小西,掌刑的人拿起刑杖继续开始打,打了一会儿,背上早已经打烂,现在屁股和大腿也无处下仗了,两人又打了几下,就看着李东南。

李东南叹了口气道:“打小腿吧!”

江林感觉到入骨的冷,冬天的冷风像尖锐的刀子一样,刮磨着整个身体,浑身那里都疼,就算是打在小腿上,全身也振颤的无处不疼。

不知是口里的还是身体周围弥漫的血腥味儿,为什么总是被风吹不走呢?

江林晕了疼醒过来,又疼的晕过去。

江林讨厌这种血腥味儿,他意识开始有点恍惚,抬头看见四周的人,他们都开始围着他,紧紧地围着他,他喘不过气来,那些人在说:“看,这个就是那个天下第一剑!”有人竟然用羡慕的口吻说:“连他师父都不是他的对手,他能一掌就把萧子寒给打趴下!”

江林惊恐得大叫:“不,不!我没有!”江林躲着,爬着,可是那些人不放过他,不管他爬向哪里,那些人都围得他密不透风,他觉得自己咽喉像是被扼住一样,堵着喘不了气。身上疼得爬不动,也冲不开那些围绕着自己的人群。

江林绝望的喊着:“师父!我错了!我错了!……”

江林恍惚间听见自己骨头断裂的声音,左腿像是脱离了自己的身体,他一下陷进一片黑暗里!

李东南和小西是突然看见江林激烈的扭动的,还没来得及阻止,掌刑的人手起仗落,正好打在江林乱动着的左腿骨头上,周围忽然安静的能听见冬日里的呼呼风声!

那一声骨头断裂的脆响,——似乎每个人都听见了!

风子山看着时间一点一点儿过去,三个时辰里,他不知道江林挨了多少杖,只是到现在都不见抬回来人,实在让他意外,又忍了一会儿,风子山终于忍不住走出大帐,往军营门口走,离很远就听见江林嘶哑的喊着:“我没有!我没有!不,不!我错了!我错了!”

等到风子山推开人群,看见江林血肉模糊的躯体时,他已经安静得趴在地上动也不会动。

风子山尽管有心理准备,还是大吃一惊,小西跪在中间的地上哭着:“大师兄,是我啊!大师兄,你醒醒,是我!”江林却没有任何回应!

风子山冲上去抱着江林,一探脉象,已经弱到几乎没有了,风子山没想到江林倔强到这种地步,打成这样了还不肯喊停。伸手进怀里摸出来个要瓶,打开拿出来全倒进手里,一颗喂进去,却不见江林吞下。

风子山摆开江林的嘴,一看他嘴里面都是血,风子山只得让江林仰面平躺,背后都是伤,伤口贴着地竟然都没让江林疼醒过来。

风子山一时之间后悔起来,对一个自己根本不了解的孩子,这样的处罚是不是太重了?

他本以为江林一定会求饶,一定会捱不住地叫停,毕竟还是个孩子,不是吗?怎么会跟长辈倔?

风子山问旁边一人借了酒壶,捏碎药丸掺在酒里,就往江林嘴里灌,一整壶下去,喝得还没有吐的多。

风子山看着脸色惨白灰败的江林,冲小西吼道:“怎么会打成这样!”

小西哭道:“是大师兄说的,他没死就不许停!”

风子山回转身对着昏迷不醒的江林气道:“傻孩子,你以为我是真要你死吗?”

风子山又捏碎了两颗药,旁边有人递来酒壶,扑鼻的奇异的药香,和在浓烈的酒里,大家都忍不住抱着希望,谁也不想就这么看着江林死。

风子山手指轻揉在江林百会穴,又附在江林耳边喝道:“坚持住,要死也等见了你师父!不许再吐了!”

魔 剑 师徒相见

晚饭时分,瑞王爷得了消息赶来时已经晚了,江林被抬进帐中趴在厚厚的绒毯子上。

原来瑞王爷和四位将军商议第二日出兵之事,侍卫虽然明知道这边江林在受罚,但却不敢进去通报。

瑞王爷一进来就闻见满屋的血腥味儿,小西慌忙拿一床薄被盖在江林身上的伤,才敢让王爷近前来看。

王爷小声问:“怎么回事?伤不碍事吧!”

小西红着眼睛,看了眼坐在旁边的风子山,垂头道:“大师兄做错事,受师门责罚也是应该的,王爷千金之躯,还是不要在这里久留,这里血气太重了!”

瑞王爷走后不一会儿就差人送来几盒珍贵的血人参,还有一些其他补品,风子山让小西把血人参切了一片,给江林含在舌下。

小西揭开了薄被,不敢长时间盖在大师兄身上,否则粘上去揭掉的就是一层皮。

风子山也听见营里的大夫看过后说命是保住了,只是左腿可能落下病根,能不能走路,还不能确定。

水铭也醒了,缩在角落里不吭声,小西怕他吓傻了,走过去揽着他倚在自己怀里,不一会儿就见水铭肩膀一动一动,抽噎着哭起来。

几人晚饭也没吃,就这样守着江林一夜,这一夜太过漫长,就连在昏迷中,江林也只是皱着眉头,并不见有痛苦的呻吟,也一直没有清醒过。

风子山看一个躺在床上不动,另外两个像两只冬天的小老鼠一样笨拙的绞着巾子给江林退热,心中莫名的烦躁,算算日子,子寒也快出来了,他来之前要是不把江林弄得活蹦乱跳,否则可大事不妙。

想到这里,风子山站起来走到江林身边,手刚想探过去,就见小西和水铭紧张的盯着自己,水铭更是两只眼睛水汪汪的,看样子只要自己再往前一步,他马上眼泪就能掉下来。

风子山停住,他没想到会令自己的徒子徒孙们用这种惧怕到极点的眼光来看待自己,平心而论他还是挺喜欢小西的,风子山愤愤地一甩袖子,挪到离江林远点儿的地方坐下。

明显就看出来两人松了一口气,这可把风子山给郁闷坏了。

一夜无话,第二天,孙建辉和韩江鹏带着五万人马整兵出发,跟皇甫戬的五万人马汇合,一同渡江攻打图州。

本来拟订好的战略,十日内攻下图州,生擒贺国大元帅巴图,哪知道真正开战,却遭遇到无法想象的困难。

三次攻城,都无功而返,反而折损了不少兵力,探子报告说图州城内只有七千多百姓和六万不到的兵力,巴图没可能抵的住自己十万铁骑,只因对方实在是野蛮,不要命的抵抗,若是强攻,也不是攻不下来,只是自己这方也会损失不少。

主将商议之后,只得暂时退兵,这时正是冬季,天干物燥,图州城外一望无际的都是荒野,十万大军只能后退二十里扎营,再图后谋。

皇甫戬隔日再增兵五万,渡江支援,屯驻的军队多,将士们的粮食就成了一大问题,第五日仍然强攻不下,皇甫戬就直接亲自带了三千精兵赶至江对岸跟大军汇合,指挥战斗。而粮食的问题就交由皇甫羽去筹备。

图州城墙高筑,大军后背是大江,前面是图州,如果久攻不下,粮食也要渡江运过去,才能解决十数万人的吃饭问题,皇甫戬过去后士气大振,攻克图州应该是不成问题。

江林已经昏昏沉沉睡了五六日,烧退了,身上的伤也开始结痂,只是人却一直没有完全清醒过。

从第二日开始,风子山就硬把小西和水铭赶了出去在门口把风,每日给江林耗费内力疗伤。江林总是一会儿清醒一会儿糊涂,一会儿安静的睡着了,一会儿又挣扎着翻来滚去,苍白的脸上带着不正常的红晕,满头都是冷汗。

失血过多,再加上严重的内伤,现在的江林虽然没有断气,但也是虚弱的接近死亡了。

风子山开始急了,他知道自己揍萧子寒没事,要是让他看见江林这样,非跟自己拼命不可。凝香九制丸剩下最后三粒,风子山一股脑全让江林给吞了下去,又用内力引导江林消化掉那些药,如此过了十二个时辰,江林总算是醒过来了。

江林看见风子山略为怔了一下,想起来什么,垂下头哑声道:“江林让师爷失望了!”

风子山见江林醒来,沉默了半晌才道:“林儿,失望的不是我,是你师父!”

江林听了这话有点疑惑,可是却不知道该怎么答。难道,自己猜错了?师爷不是要自己以死谢罪才能回天山派的意思?

风子山脸一沉道:“若是你觉得你死了,我很高兴,那你尽管跟我倔!你师父也快到了,你自己跟他说去!”

江林一听师父快到了,顿时愣住了,身子扭了下,想爬起来,左腿一阵激烈的刺痛让他几乎立刻跌了回去,江林重重喘了口气,骇然道:“师爷,我师父什么时候到?”

风子山还没顾上答话,帐外就直冲进来一个人,带进来一股寒风,刺激得江林身上一哆嗦。

等江林看清来人时,眼睛一下子就模糊了,爬起来就扑了过去,江林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能站起来的,带着整个后背的伤,拖着一条不会动的腿,江林愣是扑了过去。

萧子寒一把就接住了江林,紧紧抱在怀里。萧子寒一下山就听说了江林当众受责,几乎被打死的事,就和殷夏就连夜赶路,一刻都没有休息的赶过来。

此可见到活生生的江林,萧子寒终于放下了心头大石,怀里的江林肩膀一抖一抖,哭得一塌糊涂,背后的伤又裂开了,萧子寒手上沾了不少血。

等江林好不容易停了下来,萧子寒忙把他抱到毯子上放下,又去查他背后的伤,看着后面满是血痂,一块儿好肉都没有,心疼得萧子寒转头对着风子山就大吼道:“师父!你就是这么救他的?!”

风子山身边站着殷夏,小西和水铭也进来了。

风子山听见萧子寒的质问,咬着牙瞪他,不吭声。

江林连忙抓着萧子寒道:“师父,不是师爷的错,是我的错!”江林死命的忍着身上的疼,虽然一阵一阵的昏厥,是刚刚哭得太狠,气力不济,但是他不能让自己在这个时候昏过去。

是自己会错意,是自己太倔强,连句服软的话都不懂的说,否则也不会落到这个地步。江林努力忍着忍着,到最后忍不住哭道:“师父!我错了,您别不要我!别不要我!”

萧子寒握紧双拳,怔怔的望了一会儿江林,江林自顾自的哭着,不见萧子寒半句回答,越哭越心凉,禁不住头垂得更低,连看都不敢看萧子寒一眼。

风子山走过来道:“子寒,你不要他也不行了。我已经答应让他重回天山派!”

萧子寒怒道:“为什么让他重回天山派,他在外面也过得逍遥自在!”

江林一听这话心里急了,眼泪哗啦哗啦掉的更厉害,求助似的看着风子山。

风子山苦笑道:“林儿腿被我打断了,你不要他,那他只有去死!”

萧子寒一愣,大叫一声,唰的一掌就劈向风子山,快如闪电,怒似惊雷!猛冲硬打,都是不要命的打法!甚至连头都用上了,猛地向风子山胸前撞去。

风子山一闪身,左脚一勾,萧子寒扑通就摔趴在地上,两行泪就掉了下来。风子山上前去就抓起他双手背向后面,一脚就踢跪下。

风子山走到江林身边,手放在江林头顶,大喝道:“萧子寒,你到底要不要?不要我就一掌杀了他!免得他生不如死!”

萧子寒瞪得眼睛血红,大吼道:“怎么不要他,别说是断了条腿,就算是四肢全断,我也要!”

魔 剑 情深几许

萧子寒吼完猛然发现江林一下闭上眼睛,低头趴在哪不动了。睫毛上的泪珠未干,嘴唇却咬出了血。

萧子寒站起来走过去,小心翼翼的摸着江林的头,心里发苦,嘴里却笑了出来:“林儿,伤好些师父就带你回天山。师父一定把你的腿给治好!”

江林将头埋在毯子里,身子一片冰凉,原来,自己的腿断了!再也站不起来了!江林不禁去摸向自己的左腿,小腿以下,没有任何知觉,只有麻木,可怕的麻木!这条腿,恐怕是已无力回天了。

江林忍不住大笑出声,抬起头,眼睛晶亮,神态又是说不出来的轻松,嘴角挂了一丝讥笑,道:“原来腿断了师父就要我了!”

萧子寒脸色蓦然苍白,道:“林儿,你!”停了下,才喃喃低语道:“你不能……”只是不能怎样,萧子寒也说不上来。

江林感觉到师父摸着自己的手在抖,他立刻觉得自己残忍,憋不回眼泪,任它们纷纷落下,自己这是在干什么?明明是罪有应得,这时候却忍不住刻薄的朝师父发泄。

江林收起脸上讥讽的笑,扑到萧子寒怀里呜呜哭了起来,半晌,才颤声道:“师父,我跟你回去!”

萧子寒疲惫的抱紧江林,等到江林渐渐睡着了,才小心翼翼的把他放下。

瑞王爷差人把邻近的两个大帐腾出来,给风子山和萧子寒等人住,也省得跟都挤在江林这里。

江林半夜睡得迷糊,忽然感觉脖子上一凉一凉的,伸手一摸,湿漉漉的,耳朵里听见一个声音在小声啜泣着。

睁开眼睛,第一眼看见的是一碗药,黑乌乌的药汁让人望而生厌,那端着药碗的手却是雪白雪白的,羊脂白玉一般毫无瑕疵的一双手。

江林忍不住叹息了一声,他看见那双手的手腕上,杏黄色的衣袖,乳白色的玉镯。不是齐筝还能有谁?

江林道:“你怎么来了!”

齐筝不答他,端着药的手晃了晃,声音哑哑的道:“我给你煎的药,你趁热喝吧!”

江林撑起来,四下一望,帐子里除了角落里熟睡了的水铭,其他人都不在,正在疑惑,就听齐筝小声说:“你师父他们都在隔壁商议给你治伤的事,我好不容易才找到机会进来看你的!”

齐筝的眼睛一直没有从江林身上移开,痴痴的看着他。

江林沉默了片刻才道:“你走吧!别让齐伯伯为你担心。”

齐筝道:“我只是来看看你而已,等你好了,我就走!”

江林微笑道:“现在你看过了!我很好,你可以回去了吧!”

齐筝忍不住道:“你真的就这么讨厌我?连一刻都不愿意看见我?”

江林皱了皱眉,沉默着,对一个千里迢迢来看望自己的女孩儿,他实在说不出太过冷酷无情的话来。过了很久,才缓缓道:“我不讨厌你,但我也不想欠你人情,你知道,我给不了你想要的!”

齐筝凝视江林,忽然笑道:“等你伤好了,我就走!”说着坐在江林身边,把药碗递过去道:“快喝吧,这是生肌的药,你身上的伤口会好的快些!”——

江林端起药一饮而尽,看着齐筝期待又忧伤的表情,他垂头闭上眼睛。这样一个残躯,这个娇美的女孩儿,多看几眼,也许就厌了!

齐筝见江林不赶她走,反而闭上眼睛睡了,一时之间千般思绪,激涌而来,怔怔的看着趴着的江林,反而有些不知所措了。

过了一会儿,齐筝才伸手去摸了下江林的手,看江林不动,又把自己的手塞进他手里,头依偎在他身边。

他的手好大啊!虽然是冰冷的,但是齐筝的心却热烈的跳动着。

江林冰凉的手心里,握着一团火,渐渐的,寂寞绝望的心里,仿佛也被这团火热温暖了。感觉肩膀上那个小小的脑袋轻轻的偎着自己,江林又一次不忍心推开她。

情和爱,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为什么偏会让人生出许多的希冀来?

江林想起远处的唐枫,再看看眼前执著而又美丽的女孩儿。算了,等她厌了就好了!一个惨败的身体,风光不再的剑客,师门的罪人,甚至可以想象的到,如今天山派江林,不过是江湖上一个连站都站不起来的笑柄而已。

这个女孩儿的热情,又能坚持的了多久?

江林轻轻的笑着,感觉到身边的齐筝香甜的呼吸着,渐渐的沉入睡梦中,而自己却怎么都睡不着了,浑身火辣辣的疼着。

想起师父悲哀而沉痛的目光,那目光扎得自己生疼,江林忍不住轻轻颤抖。

齐筝瞬间惊醒了,看见埋在枕头里的江林双肩抽动着,她上前去抱着他,柔声道:“江哥哥,我会一辈子照顾你!永远都不离开你!”

江林低着头,不想让她看见自己的眼睛。等了一会儿,才道:“你还是个孩子,比西儿大不了多少,我一直把你当妹妹。”

齐筝哭道:“我不要你把我当妹妹,我也不会跟唐枫抢,我只是想在你身边,能看见你就行了!”

江林苦笑道:“我是个瘸子,残废,你这么漂亮的女孩儿,将来一定会有一个真正爱你的人。何必缠着我不放!”

齐筝不语,等了下道:“江哥哥,你饿了吧!我去给你煮点儿粥。”说完转身走了出去。

江林动了动手,虽然牵动了全身的伤都在疼,但是还在能忍受的范围之内。

看了看水铭睡的正香,大概是这几天累坏了,又或者是被点了昏睡穴,江林也不管了,撑着爬跪起来,感觉到背部又撕裂了几道。

江林咬着牙,右腿往前挪一小步,再搬着左腿往前挪,整个左腿没有知觉,肌肉却僵硬得几乎弯不起来。

江林奋力的爬着,只三四步的距离,却足足用了一盏茶的时间,才爬到搭建帐篷的圆形木柱那里,浑身已经湿淋淋的都是汗,背上伤口嘣出的血被汗水冲淡,一滴一滴的滴下来!

江林就像感觉不到疼似的,扯了件外衣仔细的穿好,把带子系紧,也不管衣服会不会粘在身上。江林看自己身上没有什么不妥之处,这才停下休息了片刻。

等呼吸渐渐平稳了,江林才手扶着柱子慢慢站起来,虽然一条腿不能动,但自己的武功还在,就算只有一条腿,也是可以动的吧。

江林慢慢扶着帐篷,沿着大帐的边缘,先右脚迈出去一步,停住,再用双手把左腿挪动一下,就这样,一点一点的,江林渐渐挪出了大帐。

外面夜深人静,漆黑一片,只有冬夜里的寒风呼啸着吹过,刮得人脸上又干又疼。

江林记得齐筝说过,师父他们在隔壁的帐子里,自己左边是王爷,师父他们不可能在左边,那么肯定是在右边了,往右看看,五十步外就有一个的营帐,离自己并不算远。

江林伸手捡起营帐边上的一根圆形木棍,拄着棍子往那边走去,离帐篷还剩下不到十步远的时候,江林轻轻放下木棍,跪在地上,一点点地轻轻爬过去,也不知道师父睡了没有,他实在是很想看看师父。

哪知道越接近营帐,一种令自己恐惧又胆寒的声音,就越清晰的传来,江林手抓紧紧攥住胸口的衣服,呼吸急促起来。

他看见里面,昏暗的灯盏下,师父萧子寒,正跪在地上,而师爷风六正恼怒的挥着鞭子,像抽一条畜牲一样狠狠的抽打在师父身上。

师父身上的衣服裂生一片片,一条条,血正从那些一条一条的伤痕里不断地冒出来。

师父也不敢闪避,一动不动的挨着,脸色惨白,嘴唇哆嗦着,只一个劲说着:“你饶了他,求求你饶了他!”

江林恐惧的尖声大叫,嘶哑的声音惊动了里面的人,风子山停住手往外看,就见一个影子慌慌张张的扑过来,抱着自己大叫:“别打我师父,是我错!是我错!你打我吧!”

魔 剑 暖帐夜话

风子山看着扑过来的影子,紧紧抓着自己的手,右腿跪在地上,左腿蜷着拖在后面,紧抓自己握鞭的手却抓的自己生疼。

这个嘶哑尖叫着扑过来抱着自己的孩子,让风子山忽然心软了一下。

江林脸色苍白,满头是汗,衣服下摆上又是草又是泥,脏兮兮的,可是他却能在受了那么重的伤之后,断了一条腿的情况下,从那边“走”过来……

这不能不让风子山的心狠狠地揪了一下,江林仍旧大叫着:“是我错!师爷,师爷,别打我师父!是我错了!”

那尖利的哀求声音太刺耳,孩子的惨状又刺痛他的眼睛,风子山忍不住喝道:“闭嘴!”

江林的哭叫嘎然而止!

他对风子山产生条件反射的畏惧,不得不说,这是江林生命中第一次对一个人产生真正畏惧的心理。

对萧子寒,虽然他害怕但是暗藏着亲昵,而对风子山,他却是接近恐惧的畏惧,他发现,这个人不但可以轻而易举掌握着他的生死,而最令他恐惧的却是,师父对他的态度是毫无反抗的顺从。

江林从未看见师父对任何一个人这样过,哪怕是对七绝山的大师爷,萧子寒的态度也是放肆而随意的。

这个发现让江林无法再笃定的倔强和任性,立即闭上嘴巴之后,江林看着风子山接近暴怒边缘的怒意,忍不住心中狠狠的打了个激灵。

萧子寒跪在旁边无奈的看着江林惊吓的样子,抬头对风子山道:“师父,你别吓他了!”

风子山别扭的看着萧子寒,抱起江林递到萧子寒手里道:“滚,带着你小徒弟滚出去!”

萧子寒站起来,抱着江林往外走,江林缩在萧子寒怀里,闻着萧子寒身上他熟悉的味道,虽然还夹杂着血的气味,却让他无比的安心。

萧子寒感觉到江林小心翼翼的把头窝在自己怀里,浑身颤抖着,双手紧抓着自己不放,叹了一声道:“别怕,师父不疼!”

把江林放到厚厚的毯子上,江林立即爬起来道:“师父,我给你擦药,你快坐下!”

萧子寒笑道:“你先顾着你自己吧!”

江林看见师父笑了,忍不住眼睛睁得老大,睁着睁着,眼泪就不争气的掉了下来。江林觉得自己没出息,可还是忍不住:“师父,都是我害了你!”。

萧子寒微笑:“他想揍我不是一天两天了,不是因为你!”

萧子寒轻轻撕开他身上的衣服,粘了血的地方撕不开就用剪刀剪下来,再一点一点地用温水湿润后撕开,等到萧子寒全部处理好,再上了药,江林的呼吸才完全平稳下来。

萧子寒一把扯掉身上裂的不成样子的衣服,随手把药抹在能触及到的伤处,才把小瓶子递给江林道:“来,帮我上药。”

江林看着师父背上条条鞭痕,有几条严重的甚至深入到皮肤深处,虽然血已经不流了,但干涸在伤口上,说不出的狰狞,一定很疼吧。

江林一边给萧子寒上药,一边鼻子里重重的吸着气。

等上完药,萧子寒就让江林趴好,自己找了件衣服也穿好,就躺在江林身边。江林才想起刚刚到那边没看见小西,就问:“师父,西儿呢?”

萧子寒苦笑道:“我让他去邕州城里再买些衣物,明天才回来。铭儿的棉衣都破了,而且我我来的时候本来就没带几件衣服,这不,又被你师爷抽破了一件。”

江林额头抵在枕头上不说话,沉默了一会儿,就听见萧子寒道:“你这个师爷才是真正的风六,现在七绝山那个风六,只不过是殷夏的家奴!”

江林一听,愣住了,萧子寒缓缓说道:“我和你一样,从小在天山派长大,你大师爷宠的我太狠,一点儿都不舍得打我,我被你大师爷惯的有点目中无人了。连你都是我下山玩得时候捡来的,我嚷嚷着一定要收个小徒弟,你大师爷拗不过我,就答应了。你小时候张的机灵可爱,尤其是又黑又圆的眼睛滴溜溜的转,朝我笑着,小小的身子,嘴里咿咿呀呀的不会说话,但笑的样子特别可爱。我就整天背着你,抱着你。”

江林听见师父说起自己小时候,还夸自己可爱,不好意思地笑了。

萧子寒瞥了他一眼道:“谁知道你到了六七岁,就开始那么淘气了,比我还变本加厉。”说着轻轻拍了他屁股一下,屁股上的伤最重,即使萧子寒是轻轻一拍,他也受不住地“哎哟!”一声,大叫:“师父,饶命啊!”

萧子寒不理他装模做样的惨叫,继续说道:“认识你这个师爷的时候,我已经在天山派学艺十几年,那时候你还小,才三四岁,他来了之后,并不与我们住在一起,所以你也无甚印象,但是当我知道,师爷收了一个新徒弟的时候,把我气得够呛,因为我听说新的师叔跟我年龄差不多大,而且是全无武功基础的。我当然不服气,就找到七绝山去,想要狠狠地羞辱他一番。谁知道,你师爷当初虽然只十七八岁年纪,却已经沉稳的像个大人了,他跟我说,五年之内,他武功一定会超过我!我不信,自然就跟他赌这个约。”

江林静静的听着,看见师父脸上露出那种柔和的神态,便知当初年少轻狂的师父,是怎样一种春风得意的样子。

萧子寒转过头对着江林道:“你知道你师爷用了几年的时间就强过我了吗?”

江林猜道:“四年?”

萧子寒笑道:“不,两年!”

江林大吃一惊:“两年?”这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

萧子寒道:“不错!是两年,我每年都去跟他打,第三年我就打不过他了!那时起我才知道,武功一道,不但是靠资质,还要靠努力!我当初自认自己资质不错,可是你师爷让我明白一个道理,无论多么好的资质,不努力,仍然是达不到巅峰的。我不知道你师爷是怎样练武的,但是据你大师爷说,他疯起来,甚至可以不眠不休的练上三天三夜,一直到他撑不住晕过去。”

江林瞠目结舌,这样的练武方法,其实很容易走火入魔的,师爷只是为了跟师父争一口气,就这样练,实在是太可怕了!

萧子寒仿佛看穿了江林所想,道:“你师爷不是为了跟我争一口气,而是他当时有不得已的苦衷,这点我就不说了。总之第三年我就再也打不过他,到第五年,他就已经是整个天山派武功最高的人,甚至已经超越你祖师爷的修为!”

说道这里,萧子寒笑道:“就像我现在已经打不过你一样!”

江林听了脸色一变,只道萧子寒想起在瑞王府门前的事,垂头道:“师父!林儿知错了!等林儿好些了,师父就再打我一顿出气,这会儿林儿实在是太疼了!”说着抬起头可怜兮兮的看着萧子寒。

萧子寒大笑道:“傻孩子,你比师父武功高,师父高兴还来不及呢,干嘛要打你一顿出气啊!”

江林见师父不是真的生气,也笑了,道:“师父继续说,林儿想知道你和师爷当初的事。”——

萧子寒摸了摸江林的头,继续道:“当时我每年都去找你师爷比武,你想,连你祖师爷都打不过他了,我又怎么可能是他的对手。我打不过他,他就揍我一顿,然后再把武功教给我,后来才知道,他赢我的那些武功,一部分是他自创的了。这个就是看个人的造诣和天份了!不过这还不是主要的。”

江林一听,大为疑惑。

萧子寒道:“他武功登峰造极之后,就开始研究奇门遁甲之术,也是近乎于痴迷的地步。他学会后,就逼我学那些,我学不会,他就罚我,可是我对奇门遁甲是真的毫无兴趣,被他整治的死去活来。曾经有一次,他把我关在摆好的阵里,我出不来,他就冷眼站在外面看我在里面挨饿受冻,差点饿死在里面,他在外面也陪着我不吃不喝,还是你大师爷救了我。虽然后来他放弃逼我学那些东西,不过从那时候起,我就被他吓怕了,呵呵!”萧子寒边说边笑,道:“你师爷很小气的,睚眦必报!千万不能惹他!”

江林忽然听师父如此说,大汗!师爷可是就在隔壁不远的地方!师父果然是师父,还是比自己强悍的!还心虚的朝门口瞥了眼。

萧子寒看江林一脸可怕的样子,笑道:“林儿,你看你的腿。是不是什么知觉都没有?”

江林摸了下自己的腿,木木的,一点儿感觉都没有。不禁心下有点黯然,但他怕师父伤心,所以不敢表现出来,笑道:“不就是一条腿嘛,没有腿,我就教斐儿武功,让他替我侍奉师父!”

萧子寒哭笑不得,但心里却很感动,又摸了摸江林的头,道:“林儿!你没发现吗?你腿上的伤包的好好的,发现的又及时,为什么却没有知觉?”

江林一怔:是啊!只顾伤心了,完全没想过这些,小腿骨虽然断裂了,但治疗及时地话,最起码腿是会有感觉的,小腿没感觉,大腿也会感觉到疼的,更何况腿上的伤包的好好的,还细心上了药,没道理整个腿都使不上劲,麻木无力。

江林心头狂喜,大叫道:“师父,你是说?……”

萧子寒点点头,眯着眼睛笑:“我说了,你师爷很小气的嘛!你把我打伤,又让天山派丢了面子,他不整治你一番,哪能消得了气!”

江林扑过去抱着萧子寒的手臂,叫道:“师父!师父!”一时间语无伦次,又兴奋又激动,简直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忽然又有些疑惑:“师父,你既然知道,为何不告诉我!师爷又为什么打你!”

萧子寒苦笑道:“我刚开始吓了一跳,等我看到你的腿伤,反应过来时,就知道你师爷想干什么。但是我看你当真了,怕你万一想不开,就急着要跟你说。哪知道你师爷气我搬他来这里救你时没说实话,又生气我一来就跟他动手的事,要找我的麻烦。看样子他不出了这口气,无论如何不会饶了你。我故意去惹他生气,让他打我,我想他打够了,也就算了,哪知道半路你跑出来了……”

江林听到萧子寒如是说,立时就红了眼圈,哭道:“师父,对不起!我……”江林哽咽着说不下去。想到师父为了自己,故意跑去挨打,就是为了自己能早点知道。而自己还要讽刺他退断了才肯要自己。自己真实太混了!

萧子寒搬了他的身子趴好,轻轻拍了拍江林的头道:“你的腿还要靠你师爷治,也不知道他怎么给你弄的,让你的腿没知觉。唉!要是斐儿在就好了,你师爷一看见斐儿,估计就气不起来了!”

江林笑了笑,忽然变色道:“师父,你知道最近江湖上盛传的魔剑,是什么吗?”

萧子寒道:“听是听说了,说你是唯一一个打败魔剑的人!”

江林道:“那魔剑原来就是唐枫的离尘剑,现在却被剑邪十三掌握,那天他忽然能使出许多剑影来,我差点就着了他的道,按说离尘只有枫儿使用时,才能有剑影。却不知剑邪十三是如何做到的!”说完江林心虚的看着萧子寒道:“师父,您给我的青源剑被我比武时弄断了,请师父责罚!”

萧子寒见他一点不慌的求罚,情知他是仗着自己身上有伤,才这样放肆,也不去追究他,反而心里暗自思忖,这离尘剑,究竟是如何能有剑影的呢?

还在想着,就听见江林道:“那剑邪十三跟我说,那柄剑用唐枫和斐儿的血养的很好,可我不相信,天山派有三百多人,如果唐枫和斐儿被抓走,没道理师伯他们不通知我们啊!师父,你看这事,是否有蹊跷?”

萧子寒大惊,道:“剑邪十三真跟你那样说的?”

江林点头道:“千真万确!”

魔 剑 舍命之恩

两人说到此,忽然听见外面一阵金铁交鸣,有人大喊:有刺客!

江林脸上一震,急道:“师父,王爷!”

萧子寒点头,起身拿了剑就往外走,走到帐外,看到右侧角落里一大片火光冲天。十几个黑衣蒙面人正跟瑞王爷皇甫羽帐外的兵士打作一团。

而皇甫羽身边站了几个江湖人,手持兵刃团团围住皇甫羽,并不上前参与打斗。萧子寒一看,师父风子山已经在皇甫羽身边站着,心头安定了点儿。

再看其它几个人,除了长江三毒,还有凌风一笑张杰雨,一刀残麻海仁等,还有几个并不认识的,看那几人的衣着打扮,也并非普通人。

越来越多地兵将团团将王爷皇甫羽围住,只是那十几个黑衣人十分强健,普通的士兵根本就不是他们的对手。

只见那十几个蒙面人如同切菜一样,刷刷刷几刀下去,就杀了几十人。看见那些年轻的士兵,一个一个倒下,萧子寒登时看得心头大急,提剑就往那些蒙面人中间杀去。

军营的东北角也是火光一片,只听一人大喝一声:“糟了,他们在烧军粮!”

萧子寒厮杀间循着声音一看,那人身穿厚实的盔甲,头上红缨鲜亮夺目,料想是个有身份的人,只见他一边跟一个黑衣人打着,一边对着一个同样穿着盔甲的人大叫道:“老韩,你在此保护王爷,我去那边。”说完带着一队人赶往军粮那边。

萧子寒一人对付两个黑衣人,仍然绰绰有余,只是黑衣人足足有十几个,以他一人之力,仍然无法阻止那些黑衣人继续杀戮。

看着那些鲜活的生命一个一个就此消逝,才感受到战争的残酷,为了保护一人,可能成千上万的普通人,白白牺牲了性命,只是这么一盏茶功夫,就已经死了上百人。

这跟江湖上的比武那种血腥杀戮不同,比武技不如人被杀死,和现在这样,那些普通人被武林高手切菜一样一刀毙命,完全是两种感觉。

萧子寒心里被悲愤填满,明知道自己不是救世主,也救不了更多的人,但是他已经被那些鲜血和尸体刺痛了眼睛,不顾一切的阻止着那些刺客。

正杀得疯狂,耳边忽然传来师父风子山的声音:“子寒,你去看看军粮那边如何。”

萧子寒一震,立时知道自己太莽撞了,此时有更重要的事情做,军粮若被烧毁,断了补给,剩下的几万兵士,就有可能被饿死。萧子寒想到此,随手刺出一剑,提气就往军粮那边跃去。

风子山现在身份只是王爷身边一个不知名的琴师而已,众人不知道他何时来到王爷身边的,但是见他手无寸铁,缩缩的挤在皇甫羽身后不远处,只道他是来寻求庇护,连皇甫羽也不知风子山真正的身份,皇甫羽招手让风子山离自己近点儿。

风子山立时往前走了点儿,站在皇甫羽身边。而长江三毒廖天华冷哼一声,状似不屑。风子山也不着恼,仍旧偎着皇甫羽很近。

江林等师父萧子寒一出去,就弓着身子爬起来,以手为刀,震断了一小段支撑帐篷的木棍,柱着棍子来到水铭身边,看他沉睡之深,知道是被齐筝点了昏睡穴。此时外面大乱,若有危险,人清醒着还有可能逃跑。

江林伸手拍醒他,道:“铭儿,外面有刺客,你注意不要离开我左右。”

水铭揉着眼睛坐起来,已经听见外面的响声,慌忙站起来扶着江林。江林不见他害怕,反而细心扶着自己,这样的年龄,有如此胆色,已算不易,心头暗暗赞许。

江林本来想到外面看看,尚未走出门口,就看见绝地飞龙柳捷飞匆匆闯进来,惶急道:“江少侠,你没事吧!”

江林见他一脸关切,心里感动,笑道:“多谢柳前辈,晚辈尚好!”

柳捷飞见江林一条腿站着,另外一条似乎不能动似的,这么冷的天也只是一件单衣,知道他营门口几乎被打去半条命来,心里替他难受。他不信江林连自己都肯救,会是那种背叛师门的人。

柳捷飞想,自己就算拼了这条命,也要保护好江林,硬是拦着江林不让他出大帐半步。

江林苦笑,就算他不出去,也有人会自动找上门来的。

猛地黑暗中外面不远处又有人断喝一声:“让开!”接着就是一阵兵刃交手的声音。江林不知道是谁在拦着,正要不顾柳捷飞拦阻冲出去,就听见一声闷哼之后,一人破帐摔入,整个大帐被撕裂了一个窟窿,那人立即站起来,慢慢往江林这边退着,手捂着肩部,右手已经软软的垂了下来。

江林一看,大急道:“齐筝!闪开!”

那倒退着的人握着秋霜刀的右手虽然已经软软的垂了下来,却仍不死心的慢慢退着。一个黑衣蒙面人手持长剑,一步一步走进来,逼迫的齐筝不停的往后退着。

江林只一看那黑衣人所持的剑,就已知是谁!料想到皇甫戬会动手,却没想到会这么早。

柳捷飞立刻把江林护在身后,此时江林眼睛湿润了,拉过柳捷飞,把水铭塞进他手里道:“柳前辈照顾下我徒弟!”

水铭抓住他右臂不松手,江林眼一瞪道:“要做我江林的徒弟,第一条就是要听话!”

水铭被那眼光一瞪,立时便松了手,被柳捷飞拉在身边,后退几步。

江林见水铭听话,便对挡在身前的齐筝喝道:“再不闪开,我以后都不理你!”

齐筝红着眼睛叫道:“不!我不闪开!”

江林见她肩头鲜血不停的向外流着,染红了半边衣袖,嘴角上也挂了一丝血丝,发丝蓬乱,料想是在地上滚的,可是这时候,却说不出的可爱,比以前见到的任何时候的齐筝都可爱。

江林忽然柔声笑道:“齐筝妹子,我江林是腿断了,又不是手断了。来!到哥哥身后来,看哥哥如何替你报仇!”

齐筝一怔,眼眶里的泪就涌出来,几步就跳到江林身后,轻声道:“江哥哥,你若死了,齐筝也不活了!”

那黑衣人仰天大笑,一把扯掉脸上黑巾,道:“江林,想不到这时候,你还有心情跟你小情人亲亲我我,我剑邪十三本不想趁人之危,但是杀兄之仇,不共戴天,拿命来吧!”说完左手一挣,将长剑挽出一个优弧,身子一弹,直刺向江林。

江林此时只左手中拄着一段圆木支撑身体,右手空空。剑邪十三看江林如何能档的住他致命一击。

看剑邪十三来势凶猛。江林却轻轻一笑,道:“齐筝妹子看好了!”,说着右手向后一伸,夺过齐筝的秋霜刀握在手中,雪亮的刀尖一阵颤动,右足尖一点地,身形拔起,如弹丸一样迎向剑邪三步之远,刀尖递出,避开离尘剑锋,直劈剑邪握剑的左手。

魔 剑 隐瞒

剑邪十三身体尚在空中,突觉腕部刀风袭来,急忙反手削向江林一剑。

江林毫不停留,撤身后退半步,不等剑邪十三出招,随即右手一翻,刀尖划向剑邪十三,右足独立,左手圆木也戳了过去。

齐筝看江林清澈的双目晶亮含笑,嘴角微向下咧着,身形依旧是那般灵活,甚至不输于迅猛的野豹,仿佛那条腿天生就是如此一样。

那条粗糙的圆木和江林几乎融为一体,时不时江林会左手轻点一下地,秋霜刀的薄刃就挥出一刃寒光,直逼的剑邪十三不得不向后暴退才能够躲开。

在场的每一个人都全神贯注的看着两人之间的厮杀。

江林额头上的细汗逐渐汇聚成一股股细流,他知道自己不能再等,越等下去,体力越不继,剑邪十三在消磨他的体力,一旦找到机会,他肯定会使出重重剑影,致命一杀!

江林没有把握能够躲得过,一点儿把握都没有!

江林知道,若不是十几天之前比武时候震伤了剑邪十三,恐怕这时候他已不是面前这个人的对手。

麻木的左腿和不趁手的兵器,都让他耗费所有的气力在苦苦支撑。

江林在想,要么苦苦支撑等师父师爷来救,要么就速战速决,解决掉剑邪十三,如果让他选,他自然是选速战速决。

江林想了下那条麻木的左腿,一咬牙,剑邪一剑刺来之时,身体向上跃起,任那柄神兵利器刺入自己大腿,直到剑尖穿透整个大腿。

江林没有感觉到疼痛,甚至一点痛觉都没有!

剑邪十三的剑插在江林的大腿里尽没而入,这么短的距离,正好能发挥短刀的威力。

在剑邪愕然呆住,还来不及反应之际,江林手中秋霜刀已化作一个半圆的弧形挥出,残忍地微笑在江林嘴角忽现。

那把秋霜刀——划过剑邪十三的咽喉,

——舔过滚烫的肌肤,

——饮过喉头的热血,

那一刹那,剑邪十三一身青衣,姿态潇洒的划过湖面,和自己一同救了一个落水的如花女子的情景,似乎在眼前飘过。

江林残忍的微笑顷刻间消失不见!他站在那儿,慢慢的垂下头,没有让任何人看见他眼里的悲伤。

剑邪倒下了,水铭和齐筝俱是一声雀跃的欢呼!冲过来。

一个可能成为自己朋友的人,到头来却被自己亲手杀了!

江林拔出那把离尘剑,腿上的伤口血流如注,朋友的一条命,换腿上一个三寸大的血洞,江林想:为什么我感觉不到任何疼痛?为什么不疼?

眼睛里只有灰暗,死寂的灰暗!

江林浑身无力的跌坐在地上,秋霜刀“铮”的一声落地,齐筝和柳捷飞都过来抢着要给他包伤口。

“啪!啪!啪!”几声单调清晰的拍掌的声音响起来,几人同时侧目,骇然发现,身后的角落里,什么时候坐着一个人都不知道,那人抚掌笑道:“子山还叫我一定要保住他徒孙的一条命,看样子他徒孙十分能耐,根本就不需要人来保护!”

江林看见那人脸上令人发冷的笑容,猛地想起他就是那个一直站在师爷身边,沉默不语的殷夏!——

江林想,是了,师父和师爷怎么会真的放了行动不便的自己在这里不闻不问?原来早就找好了人过来保护自己。即使,即使自己坐在那里不动,也丝毫不会有事!

江林苦笑,拦着齐筝和柳捷飞包伤口,站起来:“殷前辈!”,哀求道:“能不能不告诉我师爷他们!”

殷夏怒道:“你想让我背黑锅?”我正看得好好的,你们的打得也很精彩,一点兆头都没有,你就把大腿给奉献了!他们会骂我保护不利,你还好意思让我不告诉他们!万一以后让他们知道了,我岂不是罪加一等?

江林道:“师父会担心,反正我这条腿也感觉不到疼!”师父还会自责,我不能让他难受。他自责就气不顺,那我也就跟着倒霉了,不过这话他不敢说。

殷夏无语,沉默片刻道:“我不说,不代表他们就不会知道。”

江林点点头道:“能瞒一刻是一刻吧!现在正是乱的时候。而且,”江林苦笑道:“等我再养两天,抗打能力强的时候再……”

殷夏不理他哀求,对水铭道:“你带齐姑娘去你师爷帐里,我给你师父治伤!”

齐筝见江林伤在大腿上,没有多说,跟着水铭走了。

殷夏从怀里拿出伤药,一把撕开江林大腿上的裤子,把药仔仔细细的两面都抹好,再用布缠紧,又找了新裤子让他穿上,才道:“我可以不说,但是我劝你最好自己坦白。这种伤不会那么快好。我的药好,最起码也要十天才可以完全看不出来。”

江林抬头笑道:“谢谢殷前辈,反正我这条腿也动不了,今天的事,求你别告诉师父他们!”

殷夏无奈道:“算了,谁让我保护你不利,害你受伤的!”

江林大喜,道:“多谢殷前辈!”

旁边柳捷飞纳闷,难道受伤了不应该说出来?萧大侠知道了应该心疼才对,怎么江林看上去反而怕的要命似的!

正想着就看见江林站起来走到剑邪十三尸体旁边,在剑邪左手边摸着什么,不一会儿就摸出来一个东西,筒形的东西,黝黑黝黑的,巴掌大的一个小竹筒。

江林攥着这个东西,脸色突变惨白,抬头对柳捷飞道:“柳前辈,能不能麻烦你一件事。”

柳捷飞点头道:“江少侠请说。我能做到的,一定尽力。”

江林道:“将此人抛到王爷大帐前,对方一定会很快退走。死的人已足够多了,不能再有人死了。”

柳捷飞挟着剑邪十三的尸体出去,江林就站不住的坐在地上,难受得浑身直哆嗦。

殷夏看他不对劲,道:“林儿,你怎么了?”

江林仿佛没听见似的,突然喃喃道:“今天的事,绝对不能让师父知道!”

魔 剑 求助

剑邪十三这颗重磅炸弹一抛出去,他们果然很快就撤退了。

不一会儿,风子山带着萧子寒就进来了。

江林伸着头看两人身上都没伤,这才放了心,沉默了下道:“师父,剑邪十三的尸体呢?”

萧子寒走过来坐在他身边道:“他们正在处理尸体,太多了,可能混在一起。”

江林低头不语,萧子寒拍了下他的头道:“生死有命,你不必太自责!”

江林大惊:“师父!”你知道了?

萧子寒道:“你很想当他是朋友,对不对?要不然你也不会创出左手剑法给他。”萧子寒说着沉默了下,又道:“可是,朋友也要靠缘分,不是你想要就能得到的!所以……”所以即使你没办法得到,你也不要太难过了!

江林道:“我知道,我只是忍不住有点难过!”心里却松了一口气,原来师父不知道!

不一会儿水铭进来说齐筝走了。江林问去哪里了,萧子寒皱眉:“去哪里关你什么事!用得着你操心?”

江林不敢吭声。只是她一个女孩儿,这么晚了,走了不安全。江林心里有隐隐的担忧。

风子山忽然冷哼一声,瞪了江林一眼,带着殷夏离开。

江林惊吓,道:“师爷生气了?”我没惹他啊!

萧子寒笑道:“我等下去看看,看他气什么,你就好好养伤,身上好点了吗?”说着就掀江林盖在身上的毯子。

江林连忙拉着,道:“师父,我没事。您还是先睡一会儿吧,明天再去问,现在都快天亮了!”

萧子寒点点头笑道:“也对,说不定你师爷睡一觉心情就好了!”,躺在他身边,江林连忙把棉被和毯子给他盖好,才小心的侧身躺下。

一夜无话,第二天一大早,小西就嚷嚷着跑起来,兴奋得道:“师父,大师兄,你们看谁来了!”

说着身后闪身进来一个人,屈膝就跪下行礼。

萧子寒和江林看见是陆靖都是大喜,连忙让他起来,就听见陆靖道:“师父,大师兄,天山上被皇家的军队重重包围,我根本就进不去,里面的人也出不来,也不知是发生了什么事,我想偷偷进去看看,差点被抓住,这才连夜赶到这里来!”

萧子寒大惊:什么?!

江林心里惨叫一声:陆靖怎么这时候跑出来坏事!这可怎么了得,师父还不得马上赶回去!?

江林跟小西一使眼色,马上哎哟一声,说肚子疼,小西连忙扶着江林走到账外去,江林道:“西儿,你想办法去拖住师父,我有事同师爷谈!”

等小西回去,江林才拄着根小棍子跑到风子山门前,想进去,但又怕的厉害,身子哆嗦阿哆嗦的,来回走了两圈也没敢进门。

不一会儿就听见里面喝道:“还不滚进来!瘸着个腿,走来走去你当我们是聋子呢!”

江林连忙走进去,看见风子山已经起来,正坐在那里喝茶。

江林三两步蹦过去,跪下道:“师爷!林儿真知错了!以后再也不敢忤逆不孝!”

风子山看了他一眼,漫不经心道:“一大早上,来找我,就是为这个?”

江林扑过去,紧紧抱着风子山的腿哀求道:“师爷!林儿有急事要办!要离开几天!”

风子山微笑道:“噢?那你去啊!这里你放心,瑞王爷不会有事!”

江林伸手掏出来一个东西,道:“我担心我师父,师爷您看!”

风子山瞥了眼,一个黑竹筒,道:“这东西能威胁到你师父?”——

江林无奈道:“师爷!我师弟陆靖刚从天山过来,说天山已经被皇家的军队包围了,里面的人生死未卜。离尘剑忽然被江湖上称为魔剑,剑邪十三杀人无数,还能用出剑影,我怀疑是用了唐枫或者斐儿的血,如果我猜得不错,这竹筒里就是他们两人中其中一人的血,如果是唐枫的,还好点儿,如果万一是斐儿的……”

江林低下头,如果万一是斐儿的,师父他怎么受得了?

风子山怔了下,道:“皇甫戬过江十几天了突然按兵不动,这不是他的性格。他在等什么?昨天夜里只是个开始,相信近期他们还会有所行动。你身受重伤,行动不便,这时候去天山能干什么?即使让你进得去天山,你见到唐枫和斐儿也救不出他们!”

风子山想了下又道:“林儿,我知道你想求我现在就治好你的腿,好赶去天山,但是你腿上剑伤,最快也要三天,如果我现在治好你的腿,你会受不住,还不如现在没有知觉恢复的快。”

江林大惊,抬头看殷夏,瞪着他。

殷夏苦笑,道:“你不用看我,我瞒不住!那样的伤不用你师爷的好药,半个月你也下不了床。我用了那药,就知道一定瞒不过你师爷和师父!”

江林大叫:“什么!你是是说,我师父也知道?”

风子山瞥了一眼殷夏,道:“那药的味道一进门我就闻到了,你师父会闻不到?除非是重伤,否则不会用那药,你苏醒之前的三天都是用的那种药,否则你以为你伤会这么快好?”

江林脸色惨白,腿脚都开始发抖,昨天夜里怪不得师父要看自己身上的伤,自己还瞒着他。

江林上前抓住风子山裤腿,哀求道:“师爷!”

风子山挥手道:“滚!别求我,自己去跟你师父解释!”

江林站起身走出来,心里难受得要命!刚一出帐门就看见萧子寒脸色铁青的站在外面,后面的小西和陆靖都低着头不敢吭声。

江林看萧子寒手上拿着鞭子,吓得瑟瑟发抖,跪下道:“师父,别打!林儿现在受不住,求师父缓缓,等我腿好了再打!”

魔 剑 坦白

萧子寒看小西一个人回来就知道江林背着他不知道搞什么小动作,出门看见他进了师父那边,也不想知道他去干什么,就是觉得气愤,你说养这么一个孩子,什么都不跟自己说,什么都瞒着自己,好像自己多无能似的!

江林一双腿跪在地上直哆嗦,心惊肉跳的只顾紧盯着师父手里的鞭子,生怕一个不小心,那鞭子兜头就抽过来。

萧子寒忍得头皮都快炸开了,捏着鞭子站在那里不动,呼呼的喘着粗气,心里是又悲愤又难过。气得手脚直发抖,可看江林浑身是伤,跪在地上可怜兮兮惊恐哀求的样子,还是没舍得下手。

萧子寒脸色铁青地站了几分钟,没说话,终于还是回去了。

小西和陆靖连忙扶起来江林,江林眼泪已经快出来了,刚才他是真怕,如果再挨打,他真怕伤的起不来,会耽误事。

江林小声问陆靖:“山上什么情况?知道里面人怎么样吗?”江林生气风墨他们是怎么做事的,再怎么样也想办法传出来点儿消息啊!

陆靖道:“大师兄,我在附近等了好几天,真的一点儿机会都没有。”

江林狠狠瞪了他一眼,陆靖低下头不敢吭声。陆靖知道大师兄是嫌自己平时不好好练功,武功一塌糊涂,到关键时候什么都干不了。

江林被扶着慢慢走进去,看见师父萧子寒坐在里面脸色严肃,一点儿笑意都没有,眼睛里甚至有点儿让他莫名其妙心悸的东西,江林一时分不清楚师父在难过什么。

难道是因为自己又把自己给弄伤了?一使眼色,让小西和陆靖出去,江林就独腿蹦了过去。

江林对师父就比对风子山放肆多了,见师父并不打他,也知道师父是心疼了。蹦过去后挨着萧子寒,趴在他肩膀上,委屈的道:“师父,林儿疼!”

萧子寒不理他,江林脑袋凑过去道:“师父,昨天跟剑邪十三打,我一条腿不能动,差一点儿我就见不到师父了!”

萧子寒这才转过头来道:“伤哪儿了?让我看看。”

江林一听,师父肯说话了,连忙指着大腿上剑伤的位置道:“这儿!师父,你不知道,我当时吓坏了,我真怕我打不过剑邪十三!”

萧子寒沉默,低头哑声道:“是师父无能!……连你都保护不了!”萧子寒声音都打着颤,他无论如何都不想承认,是自己无能。

可是现在,他不得不承认,自己这个小徒弟都远远比自己有本事,这本来是他引以为豪的事,可是现在却让他心如刀割般难过。这个小徒弟,他的乖林儿,已经开始什么都不告诉他了,遇到什么事也不需要找他商量了,就连受伤了也要瞒着自己!

萧子寒低着头,不让江林看见自己眼里的悲哀。

江林愣了一下,直起身子,听见师父话音里的颤抖,再看师父垂头自责的样子,立刻明白是师父误会了。

江林心里叹了一声,好不容易成功躲过一劫,看师父这样子,自己还要上赶着去讨打,禁不住心里嘀咕,自己是不是天生就是挨打的命?到底是说?还是不说?

江林一咬牙,豁出去了,扑通跪在地上,道:“师父!听三师弟说天山那边出事情我心里着急,我偷偷找师爷是为了求他给我治腿,想回去看看又怕您不允。而瞒着您受伤的事,不是怕您知道了心疼,而是…而是…”

江林而是了半天,也没敢说出来,萧子寒忍不住抬头看了一眼江林,见他吞吞吐吐的,一幅不敢说的样子,忍不住瞪了他一眼。

江林见师父不耐,知道他最讨厌别人这种磨磨唧唧的性格,江林咬了咬嘴唇,咽了口吐沫,干涩的苦笑道:“而是,师父一看伤口,就知道不是敌不过被人所伤,而是我引他刺穿我大腿,趁机杀了他!”

萧子寒瞪大了眼睛看着他,听不明白他说什么,这小子在说什么?他是说,剑邪在他腿上刺了个窟窿,不是打不过,是故意让他刺了个窟窿?

萧子寒勃然大怒,抬手一个重重的耳光扇出,江林被一股大力打了顿时扑倒在地上,脸上像蒸馒头似的肿起来半边脸,五个鲜红的指头印印在上面。

江林嘴里一股醒甜,嘴角裂开流血了,江林心里骂自己笨蛋,师父难受就难受吧,自己干嘛犯贱的看不下去,这么快就坦白交待了!

就算师父难受也只是这几天,等过几天被发现了还不是连本带利讨回来,师父难受,能有现在自己挨打更难受?

心里正这样想着,萧子寒已经捡起仍在地上的鞭子,挥手就是一鞭抽过去:我让你又不爱惜自己身体,用腿引剑,你怎么不用头引剑去!

江林“啊!”的大声惨叫一声,背上本来已经结痂的伤口又被撕裂了,还来不及反应,又一鞭接踵而至。

江林疼得连呼吸都停顿了,一滴温热的血珠滴在脸颊上,血红色颜色,让江林忍不住大声叫道:“师父!饶了我,饶了我,我再不敢了,我还要救唐枫和斐儿!”

萧子寒不停,又是几鞭甩过去,江林扑过去哭道:“师父,师父!看斐儿的面子,别打了,再打林儿要痛死了!”

萧子寒听江林如此一说,倒真的停了手,想了想,最近事情那么多,还真不能在这时候打他,等回头空下来再跟他好好算算账。

鞭子一扔,揪了他的衣服起来,一看,露出的手腕上一条鞭痕又红又肿,想起他满身的伤,心又狠狠疼了下,不舍得打了。

萧子寒喝道:“衣服脱了!趴好!”

江林急了,眼泪啪哒啪哒往下掉,连连认错道:“师父,我错了,以后我再也不敢了,别打了,您饶了我吧!”

萧子寒一皱眉,道:“好,我不打你!”说着萧子寒就往外走。

江林一看更急了,一边脱衣服一边道:“师父,我脱,我脱!您别走!”

萧子寒停住,看江林一把撕了上衣,前胸倒是没什么伤。

江林捡起鞭子递到萧子寒手里,跪倒地上脱了裤子就往冰凉的地上趴。

萧子寒拦着他道:“趴床上去!”

江林到床上趴好,眼睛闭紧,听着萧子寒的脚步声走过来,心里怕的要命,只能紧握了毯子抓在手里,等着师父的鞭子抽下来。

哪知道等了半天,身上都被冻得冰凉,也没见师父动静,睁开眼一看,正看见萧子寒大睁了眼睛呆呆盯着自己腿看,眼睛都红了。

江林知他是心疼了,忍不住又好气又好笑,心疼还打得这么狠,这下后背上又多了几条伤要养。

江林想去拉他裤脚,手一动背上就火辣辣的疼,忍不住“哎哟!”大叫了一下,萧子寒连忙呵斥他:“不好好趴着,乱动什么!”

江林笑道:“师父,您这回饶了我,积攒到下次再打吧!”

萧子寒拿出伤药来一边给他擦药,一边道:“怎么就打不改你这点儿呢?看样子还是打得轻,你说你怎么总是喜欢两败俱伤的打法?!这要是剑邪十三没死,危险的就是你了!唉!是我没教好你,回头有空了,你跟你师爷一阵子吧!让他好好治治你的毛病!”

江林听师父说起这些,知道自己有错,也不敢接话,心里却想:师爷会整死我的,我才不要跟他学呢!

魔 剑 金针

江林无比惬意的躺了一个上午,吃完午饭,师父去跟彭天福处理粮仓的事,江林又趴在哪儿养着。

本来这事用不着萧子寒出面,只是瑞王爷说下午也要去看看,江林不能动,萧子寒也不敢劳动师父风子山,只能自己先去布置一下。

军粮被烧毁了一小半,大部分都还在,这也让大家都松了一口气,不然这几万人都张着嘴等着,那可就麻烦大了。

小西跟着萧子寒走了,陆靖就站在哪儿伺候江林。别看江林在萧子寒面前唯唯诺诺,那也只是在萧子寒面前而已。

这不,陆靖拿着碗煮好的参汤,几乎是半跪着,一勺一勺喂江林吃,江林吃了两口就不吃了。

陆靖就急了:“大师兄,你不吃怎么行,这血人参最补气血了!”

江林撇着嘴道:“我都快好了,干嘛还要吃这种东西!”

陆靖哑口无言:你该不会以为,大早上你挨打,我和小西水铭站在门口没听见吧!那惨叫声,唉,我听了就吓得浑身起鸡皮疙瘩!

江林见他那样子,脸色一红,瞪着他:你可千万别说出来,我只不过被师父多抽了几鞭子而已,你不用立刻把这玩意拿来让我吃吧,还趁师父不在的时候拿来,好像师父虐待我似的,再说,我最近天天吃这东西,早就恶心的想吐了!

陆靖想说,但最终还是道:“那都煮好了,你多少吃一点儿!”

江林灵机一动,笑道:“你先放那儿,我歇会儿,等会儿再吃。”

陆靖不理他这一套,断然道:“不行!要趁热吃才起作用!”

浑身无力只想赶快睡大觉的江林,被缠得没办法,立刻拿出大师兄的派头来,脸一板,面孔严肃,喝道:“找打是不是!别以为我受伤就治不了你!”

陆靖一愣,积威之下,吓了一跳,手里汤碗差点撂了。嘴巴张了半天没合上,等回神了,再看江林已经脸朝里睡了……

把陆靖给郁闷的,水铭在一边儿偷笑,陆靖气的不行,拎着他就出了帐子,一脚踢在他屁股上,给他来了个自由落体运动,面孔朝下狗啃泥。

水铭一跳爬起来嘻嘻直笑。

陆靖愤愤道:“你别得意,等你拜师入门,看我怎么修理你!”

这话对水铭没有一点儿威慑力,拍拍屁股上的脚印道:“你欺负我,我就告诉师父!”说完得意洋洋的跑开玩去了。

陆靖垂头丧气,这个死孩子,在门口站了一会儿,还是小心翼翼进去,把汤碗拿走,继续火上煨着。

等萧子寒和小西回来,看到陆靖站在门口冻得鼻子通红,萧子寒大怒,脸色不好:“怎么不进去!杵在这儿干什么!”站在外面表演呢?让大家都看看你受虐待了?不想呆屋里也去找个背风的地方,军营里能去的地方多了。

陆靖委屈,咧着嘴道:“师父,我怕打扰大师兄睡觉,但是又怕他醒了需要什么叫不到人。”

萧子寒脸色才好看了点儿,抬腿走进去,陆靖就在小西耳朵边嘀咕道:“煮了血人参,大师兄根本就不吃。”

小西看陆靖脸臭臭的,笑道:“想办法让他吃啊!点他穴道,给他灌进去。”

陆靖大惊:“你还真敢想啊!”

小西低声笑道:“不趁他病,发不了威,欺负他一下,什么时候能翻身啊,哈哈!”小西在陆靖面前是一定要撑起来做二师兄的面子的,陆靖虽然明知道这点儿,但还是忍不住对小西比较佩服,他已经被江林给修理怕了,很明显小西的意志力还是比较顽强的,居然不怕死的敢乱说话!

小西说完立即正了正面孔道:“嘿嘿,师父出马,一个顶俩!快去拿人参来。”

陆靖跑去拿人参,小西就走进去,看见大师兄已经醒了,在陪师父说话。

小西见师父一脸温柔和善,正在问大师兄好些了没,还疼不疼,中午换药了没,絮絮叨叨说了一大堆,下巴差点掉下来,师父这样子,还真少见!

等陆靖端来人参汤,萧子寒一手接过来递给江林,江林抬头看了看萧子寒。

萧子寒脸色温和,但是递过来的人参汤的手却坚定的不容拒绝。

江林哪敢说半个“不”字,苦着脸一饮而尽,满嘴人参的苦涩味儿。

刚喝完就听见师父萧子寒笑道:“你师爷说后天给你治腿,你这两天好好休息,内伤你自己好好调息!”

==============================================================================

江林趴在床上,着实好好休息了两天,萧子寒什么都不让他做,吃喝都是在床上。

一直到第三天晚上,萧子寒拆开江林腿上的剑伤,看上去愈合的不错,而上次挨得仗刑经过十几天,也都好的七七八八了,这才去请了风子山过来。

风子山和殷夏进来的时候,江林连忙站起来躬身行礼。

风子山点头让他趴好,在他腿上捏来捏去,不一会儿,待他腿上肌肉完全放松了之后,双掌在他腿上一拍,就见几点金光一闪,风子山的双掌不动,继续附在江林腿上,江林感觉整条腿阻塞无法运行的经脉霎时间顺畅无比,风子山强大的内力在他腿上运行一周后收力。

风子山笑道:“你可以站起来走走看!”

萧子寒抱着江林让他站起来,江林双脚着地,但是明显左脚微抬,并不敢使力,半个月以来担惊受怕,又挨打受罚,却都没有这一刻这么紧张。

江林小心翼翼摸着自己的左腿,看了萧子寒一眼,见萧子寒给了他一个鼓励的眼神,这才往前迈了一小步,等左脚站好,右脚一抬,整个身体全靠左腿支撑的时候,猛然间腿上剧痛袭来,扶着江林的萧子寒感觉江林身子剧烈颤抖,再看他头上青筋暴突,便知他疼得厉害。

江林腿上剑伤表面上愈合的很好,其实被剑整个贯穿了大腿,里面筋肉俱损,才三天能坚持着不疼昏过去,已经是不错了,腿上的伤跟别处不通,走路都要靠腿部的支撑,江林这才知道厉害,还好是过了三天,师爷让自己少受了几天罪,否则这样的伤,疼得死去活来也无法走的了路。

风子山见他知道疼,又蹲下身摸着他小腿上骨头断裂的地方,见已经接好断骨,这才站起来道:“再多休息几天,剑伤好了,就无碍了!”

江林连忙答应了,脸色惨白着忍住疼,嘴唇都咬出血来了。

萧子寒抱起江林让他躺在床上,呵斥道:“这下知道疼了,看你以后还敢不敢这样!”

江林嘴里说着“不敢了!”,眼泪都快出来了,风子山和殷夏还有萧子寒都在,他也不敢呻吟呼痛,这样强忍着,不一会儿就汗湿了一身衣服。

好不容易等三人都出去,江林才抱着腿惨叫一声,吓得守在外面的小西和陆靖还有水铭三人都冲了进来。

江林满头都是豆大的汗珠,哆嗦着对小西吼道:“出去!别管我!”

三人见他动怒,连忙退了出去,结果一整个晚上,一直到萧子寒回来休息,里面就再也没有一点儿声音,小西也不知道他是如何忍耐的,反正萧子寒回来的时候,江林躺在床上,已经睡着了。

萧子寒一摸被子,整个被子里都是湿漉漉的,萧子寒抬手就给小西一巴掌,气道:“你就是这么照顾你大师兄的?出这么多汗,被子不换,水也不喂?”

小西一愣,跪下,他不敢辩解,不论如何,的确是他疏忽了!

小西抬头看一眼脸色苍白的大师兄,心里愧疚,他不该被大师兄一赶就出去,他应该留下来!

萧子寒低声道:“滚一边跪去!”

小西站起来,跪到一边,萧子寒就拿了旁边干燥的被子铺好,让陆靖打来温水,给江林擦干净了身子,换好衣服,抱到干净的被子上盖好,江林只在中间眼睛睁了一下,看见萧子寒抱着他给他换衣服,安心的笑了下,就又昏睡过去。

江林第二天醒来时,大账里静悄悄的,师父也不在,江林一转头就看见角落里跪了一人,江林一看背影,大吃一惊道:“西儿!”

小西被罚跪了一夜,正又累又饿,膝盖都肿了,一转头,看见江林醒了喜道:“大师兄!你醒啦!”。

江林皱眉道:“怎么回事?”

这时陆靖听见江林起来也走了进来,苦着脸道:“大师兄!您可醒了,再不醒小西腿都要跪断了!”

江林心里也隐隐约约想起来昨天师父呵斥小西的事,只是自己太累了,迷迷糊糊分不清楚就昏睡过去。江林有点歉然地道:“你快起来吧!师父那里我来说。”

小西笑道:“多谢大师兄!”一歪腿就坐在地上。

江林招手道:“过来坐在毯子上,地上凉!”

等小西挪过来,江林替他揉了揉腿,陆靖就拿了早饭进来。江林道:“师父呢?”

陆靖道:“瑞王爷去筹备军粮运往对岸,所以师父也跟着去了!”

江林点点头,一边吃饭一边回想着昨天的事,腿上疼得已经不是很厉害,想是师父整夜都在运功为自己疗伤!心里热乎乎的。

江林想起昨天师爷为自己治腿时,几点金光一闪,自己的腿上就开始恢复了知觉,想到此,江林顺着昨天自己躺的位置往上看,果然发现大账的顶部有几点金黄色。

江林让陆靖替他取了下来,一看之下,三人面面相觑,都是又惊又骇!

江林手掌中心几枚细长的金针,约莫两寸来长,细如发丝,一按之下又柔软可屈伸。江林想到自己的腿竟然被这几枚小小的金针给封住了,若不是师爷取出,自己绝想不到腿里竟然藏有东西。

这针要不是刺进腿里,而是刺进其他什么地方……,会怎么样?江林不敢想!

江林他彻底被师爷的强悍给惊到了……再一次对师爷的强大刁钻的整人能力起了敬畏之心。

江林觉得以后对这位风六师爷要敬而远之,最好做完这次的事,再也不见面为好!

魔 剑 中计

江林看师父整天忙的不见人影,师爷那里他又不敢去,躲在自己帐子里将养了几天,等剑伤好的差不多了,就开始盘算着如何搭救唐枫和斐儿。

那竹筒的事,江林一直没敢跟师父提,即使说了又怎样?对事情没有任何帮助。江林不想师父太担心,就让师父以为,小斐儿和师伯他们被困于天山内好了!

现在天山派那边即便是回去,也救不出所有的人,看样子边关战乱不除,皇甫戬没达到他的目的之前,要想解除天山派危机,只有铤而走险,生擒皇甫戬。

江林这晚趁夜,悄悄换了兵士的衣服,混在当晚押送军粮的队伍里,坐船到了对岸。

眼看着一片荒原之上,数十万大军安安稳稳的安营扎寨,围而不攻,江林实在想不出皇甫戬葫芦里究竟是卖的什么药。

不过他也不管了,直接去找皇甫戬。

皇甫戬的营帐很容易找到,明黄色的顶盖,又大又圆的矗立在整个大营的中央,尽管是夜里,也让人一眼就能认出。

奇怪的是整座大帐并不像江林想象的那样守卫森严,江林贴身过去,里面灯火通明,透过缝隙看见一人坐在当中手执一书卷,正是皇甫戬,而另一少年,大约只有十六七岁年纪,腰别长剑,侍立于皇甫戬身旁。

江林偷笑,这不是上天赐给他的机会吗?

江林纵身跃入,长剑拢起,连同剑柄一起点向皇甫戬咽喉,他并不想取皇甫戬性命,只是想吓吓他,要让他知道,武林中人若想取他性命,即使是在千军万马之中,也是易如反掌。

江林故意催动内力,这一剑戳过去,发出“咝咝”劲风,好不凌厉!

“呛!”的一声轻响,还未等江林攻到,一剑出鞘,皇甫戬身旁少年长剑斜斜一划,挡开江林这一剑,再长剑一抖,就直刺了过来。

江林没想到这少年剑法倒也不弱,竟然有大家之势,认真看了对方几招,竟然是终南山飞霞剑派的招数。

武林中各大门派数百年来此消彼长,飞霞剑派在几十年前也算是名门望族,风头一时无两,后来飞霞掌门凌剑飞过世以后,飞霞剑派就逐渐衰落,后继无人。但是在江湖中的地位还是卓然的,七十二路飞霞剑也让人不敢小觑。

江林接了几招,这小孩儿虽然年纪不大,但是武功剑法都属上乘,再过个几年,将会是武林中拔尖的人物!

两人交手了十几招,江林不想恋战,急于擒住皇甫戬,但是这小孩儿一直缠着他不放,倒让江林一时之间竟不能摆脱他。

江林冷哼一声,一招“拨云见日”,一股内家剑气自剑身发出,逼得那小孩儿后退两步,江林上前长剑抵住皇甫戬咽喉道:“再过来我就杀了他!”

那小孩儿投鼠忌器,站在一边不敢走过来。

就听皇甫戬对那少年笑道:“这下你死心了吧?”

少年沉默不语,只是盯着江林,目光中颇有恨意!

江林纳闷,好像没得罪过这小孩儿啊?不过江林也管不了那么多,低声喝道:“皇甫戬,天山派是你围的?唐枫和我儿子呢?”

皇甫戬笑道:“你这是在威胁我?这么不友好的态度,我拒绝回答!”

江林看皇甫戬不似害怕的样子,反而泰然自若,谈笑风生,但凡帝王之家,没有不怕死的,但这皇甫戬显然料定了自己不会杀他,所以才敢这样肆无忌惮。

江林一怒,大喝道:“皇甫戬!你不要以为我不敢杀你!”

皇甫戬看着剑尖抵喉,只要往前半寸,自己就小命不保,心里还是有些打怵的。

这就是历代帝王一般不跟武林人结怨的原因,那些江湖人讲究的是义气当先,朝廷兵力再强,防范的再严密,也防不住这些飞檐走壁江湖高手的复仇。

若是斩草不除根,那就是后患无穷,这也是皇甫戬不愿意轻易诛杀天山派的原因,谁知道哪里还藏了个什么人,他可不想以后当皇帝当的战战兢兢。

皇甫戬一边脑袋里飞速转着,一边道:“他们都还活着!”

江林一听此言,沉默了片刻,道:“天山派一向与世无争,若是因为我保护瑞王爷的事,你大可不必迁怒整个天山派,锦王爷如果现在想要,我这条命,王爷尽管拿去,只是妇弱幼子,还请王爷手下留情!”

皇甫戬冷笑一声道:“妇弱幼子?你不会告诉我妇弱是指唐枫吧?!”

江林沉默了一会儿,道:“她只是一个弱质女子……”

皇甫戬道:“我知唐门在江湖中素有威名,所以本来轻易也不愿去打唐家的主意。”说到这里,皇甫戬脸现怒色,接着道:“可是!我原本找好的衡阳李家,银子都到位了,要李家给我制造火药弹,却被唐枫给灭了个满门,还没等到我去找邱家,邱家也没了,你说她是弱质女子?她坏了我的大事,我没杀她,已经是便宜她了!我损失的,我要唐家十倍偿还!”

江林一怔,难道不是因为自己保护瑞王爷的事?不会师父的预感应验了吧!当时师父就不赞成唐枫把会制作炸药的世家都灭掉,独揽炸药生意。可是现在如果朝廷需要,以后跟朝廷合作,对唐家来说,应该也是个不错的选择吧!

江林想到此,心里忽然愤懑,为什么唐维康那么愚蠢?否则唐家关我什么事?

江林看了皇甫戬一眼道:“你贵为王爷,若想杀了唐枫,踏平天山派,自然是易如反掌,但是这么做,能给你带来什么好处?我们不如来做个交易吧!”

皇甫戬点点头道:“什么交易?”

江林道:“你放了我妻儿和天山派,我说服唐枫,让唐家跟你合作。至于我本人,任凭王爷处置!”

皇甫戬冷笑道:“我需要考虑唐家是不是愿意跟我合作?”

皇甫羽说着叹息了一声,又道:“而且,你还杀了我爱将剑邪十三。不过,我却不想杀你!”

江林将剑收起,后退三步,道:“王爷想要怎样?”

皇甫戬笑笑道:“很简单,替我杀了皇甫羽。我就放了你妻儿和天山派!”

江林淡淡道:“那我不如现在就杀了你!”

皇甫戬摇头,忽然微笑道:“告诉你一个秘密!你现在回去,还赶得及见你儿子最后一面!”

江林一愣,突然间明白了,为什么这里会没人看守,为什么堂堂的锦王爷帐前竟然连一个高手都没有,只有一个飞霞派的一个少年!因为所有人高手可能都去了那边——杀人!

他们要杀的人是瑞王爷皇甫羽,自己中计来了这边儿,而斐儿却是用来牵制师父的,他们一直到现在都不知道师爷风六的存在,一直把他当做手无缚鸡之力的琴师。

皇甫戬大概天天都坐在这里等着自己上门,自己一到,他就通知那边的人动手!

江林不担心瑞王爷,因为有师爷在,他担心的是师父,斐儿!

江林意识到这点儿时,呆了呆,身形猛起,一转身运起全身的功力飞身而去……

江林心里狂叫:等我!一定要等我!

魔 剑 炸药

江林心里狂叫:等我!一定要等我!

无论江林多快的速度,哪怕已经将身体提至极限,赶到的时候,入目已经是一片烟尘火海!

江林一头扎进去,军营里已是一片混乱,有救火的,有卷了衣物往外逃的,还有人身上着火嚎叫着在地上乱滚,眼看是活不成了。

再往里走,就开始有人互相厮杀,由于他们穿的是相同的衣服,江林分不清那边是瑞王爷的人,那个又是敌人的,索性一路走过去,凡是看见的就都点了穴道。

江林勉强定住心神先往瑞王爷大帐旁奔去,远远看见师爷风子山护着瑞王爷,一边挥剑斩杀着旁边扑过来的人,一边慢慢往后退着,殷夏则拉着水铭跟在一旁,不时地替师爷解决几个,旁边不少王爷的亲兵也阻拦了一部分敌人。

江林飞身过去砍倒了几个,奔到风子山旁边道:“师爷,我师父呢?”

风子山看见江林,立刻吼道:“你去军粮那边,找到你师父,跟他说邕州城门口汇合!”

江林见围攻师爷和瑞王爷的几十个人都是高手,不过有瑞王爷的亲兵帮着,还有殷夏,一时也不致于有危险。

江林点头,转身就走,一路上不时遇到人在厮杀,江林咬牙:无耻!皇甫戬竟然让他们都穿了瑞王爷士兵的衣服,简直太无耻了!

粮仓这边都是些容易着火的东西,再加上粮仓十分重要,所以被重兵包围着,彭天福将军站在高处指挥,一时之间敌人还没能攻进去,火箭嗖嗖的射过来,就有人立刻过去扑灭。

等江林近前,看见师父正在外围,一人在同好几人对打,连小西和陆靖也都是一个人对付两三人,江林大怒,扑过去刷刷几剑,立刻砍倒几人,萧子寒困境立解!

当然不是萧子寒武功不济,而是江林那柄剑太过锋利,对方武器根本就不堪一击,对方杀过来,江林也不避,剑迎着对方挥过去,对方武器立断,武器没了的后果是…命也没了

那柄离尘剑被他当杀猪刀一样用了,扑过去又解决了几个,小西和陆靖也轻松的杀死敌人,剩下的人看江林太过凶狠,一时之间竟不敢上前来,退的远远的,却也不逃走,只是单单将几人围住,似是有恃无恐。

江林气喘吁吁的解决了几个人,再加上一路奔波焦急,头发凌乱,满脸汗水,抬起头走到萧子寒身边,刚想问师父看见斐儿没有,哪知道萧子寒根本就不给他机会说,抬手就是一巴掌,吼道:“你跑哪儿去了?”

江林被打得头歪向一侧,脸上红红的五个指头印,见师父发火,立刻跪下了,也不敢吭声,只心里苦笑,他印象里师父肯定是接着要来上一脚,大敌当前,师父也最多就是这样了,他只盼着师父赶快一脚踢倒自己,让师父暂时消口气,好爬起来说找斐儿的事。

哪知道半晌没有等到一脚,江林抬头一看,萧子寒双目都红了,脸上是又气愤又松了口气的样子,没有握剑的手气的紧紧握着。

啊!师父这是…担心自己了!

江林心里一酸,站起来低声哀求道:“林儿不该乱跑,让师父着急,等解决了这事,师父尽管责罚!”

几乎是一种规律了,如果身边的师父如果是脾气暴烈的人,那徒弟就有很大可能是又规矩又懂事的乖徒弟,为啥?动不动给他揍一顿,来上一脚,他能不乖嘛!^^

萧子寒怒声道:“以后再敢乱跑,我打断你的腿!”

江林惨白着脸,低着头连连称是。

沉默了下,才轻声道:“师父,您看见斐儿没有?”

萧子寒一惊,斐儿不是在天山吗?怎么林儿会这么问?

萧子寒这些天心急火燎的安排着一切,就等皇甫戬攻下图州后,要师父风子山保护瑞王爷离开此地,他就立即要带江林返回天山去,不论皇家的军队也好,还是其他什么人也好,不管救不救得了天山派一干人等,他都决心与里面的人共存亡!

可江林突然这么问,让萧子寒意识到,一定是发生了什么!

萧子寒一把拎了江林拉到眼前道:“说!为什么斐儿会出现在这里?你怎么知道的?”

江林眼里一痛,心脏处仿佛被利器穿透一般的痛!低声道:“皇甫戬说我回来还赶得及见斐儿最后一面!师父,斐儿一定在这里!”

两人正说着,一声巨响!顷刻间地面震动,已经有人站立不稳的倒在地上。

周围满天飞下来的东西不知是什么,打在人身上生疼,烟尘漫天,迷住了眼睛,等了片刻能睁开眼睛时,发现地面上到处是大米和面粉!

萧子寒和江林等人目瞪口呆!而江林突然脸色一变道:“师父,是粮仓后面!”

==============================================================================

两人也不顾满头满脸的面粉,转头就向后面跑,小西和陆靖连忙跟上。

这囤粮的地方很大,是三四个大的帐篷连在一起,萧子寒和江林刚转过弯,就迎面跑过来一人,怀里还紧抱着什么,由于是夜里,又在帐篷背面,也看得不甚清楚。

后面紧紧追赶着三四人,挥舞着刀剑,前面逃的那人明显气力不济,被后面赶上来一人,一刀砍在背上,那人中刀倒地,却还弓着身子护着怀里,后面追上那人举刀又刺!

江林连忙脚下一撮,地上都是大米,抬脚就踢过去,碎大米打过去,那人感觉刮过来一阵冷风,接着什么东西打在脸上眼上身上,用手往脸上一摸,手上一片冰凉,是血。

那人大怒,抬头看见一人已经走到身边,想要扶起地上的人,也顾不上是谁,一刀就向江林脖子上砍去。

江林手里剑架住他的刀,一脚踹过去,那人倒飞几尺,跌在地上,昏了过去,后面那几人看他一招之间就受了严重的内伤,不免有些打怵,没敢上前来。

等江林迅速给趴在地上那人止血时,萧子寒和小西他们也赶了上来,萧子寒和小西一看,是长江三毒廖天华和中禾拳张康权,而被江林踢伤的正式廖天华的弟弟廖天泰。

江林将趴着的那人抬起脸一看,大吃一惊:柳前辈!竟然是柳捷飞!

柳捷飞的身子已不能动,但他眼睛却往身子下面看,江林连忙将他仰躺着托起来,眼睛瞄了一眼他怀里紧紧包裹着的,江林霎那间感觉浑身的血凉了下来!

刺骨的凉意!

江林眼球无法转动,不能说话。

甚至连呼吸都做不到!

萧子寒见江林忽然间身子僵直,不由得也看了一眼那人怀中的事物,那是个孩子,苍白的小脸,没有血色的嘴唇,紧闭的双眼……

萧子寒大叫一声:“斐儿!”眼前一黑,勉强站稳,嘴里“哇”的喷出一口鲜血!

魔 剑 忍痛

江林听见萧子寒大叫,他下意识的、疑惑似的抬头,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一抬头看见师父萧子寒胸口一大片血,仿佛被那鲜红的颜色给惊到,才神志猛地清醒过来,喊一声:“师父!”连忙过去扶他。

萧子寒推开江林,低头去抱江斐,却怎么也抱不起来,没有多重的孩子,萧子寒却觉得手脚发软,托不起那小小的身子。

萧子寒手忙脚乱,双手都不知道往哪使劲,小西忍着泪抱起斐儿,递到萧子寒怀里。

萧子寒手哆嗦着伸手去探斐儿的鼻息,发现还有微弱的呼吸,萧子寒松了口气,手缓缓抵在斐儿身上,输了点内力过去护住他心脉,才开始查探他身上的伤。

萧子寒见斐儿除了手指头上有刀口,身上其他地方并没有明显的伤痕。

再仔细一看,斐儿双腿双脚都瘫软无力的样子,萧子寒摸过他双腿双脚,里面筋骨尽断,竟像是生生被人给一寸寸捏断的,斐儿这是活活给疼晕过去了。

萧子寒想到此,喉头一甜,又是一口血涌出来,顺着嘴角直往下滴,勉强稳住心神才没有晕倒。

他知道,这个时候,他不能晕,可头却涨的异常难受。

廖天华看见是江林等人,抱起地上的廖天泰想逃跑,陆靖死盯着他们,一看他们要逃,拔剑就追。

江林拿起剑,发疯一般冲过去,廖天华看见江林目光凶狠的扑过来,惊恐的大叫:“不是我!是凌……”还没说完,一剑已穿喉而过,江林和陆靖又杀了剩下的两人,才赶回到萧子寒身边。

江林让陆靖背起柳捷飞,伸手夺过斐儿让小西抱在怀里,萧子寒见江林抢走斐儿,喉咙里“咕咚”响了下,但什么话都说不出来,只是瞪着眼睛,江林背起萧子寒,还好江林在前面开路,三人一边打一边退,往邕州城门口方向赶!

到了邕州城门口不远,果然看见师爷他们已经在等了。

江林过去放下师父,又跑回去解决了追上来的几个,才静静站在一旁。

小西哭道:“师爷,你快看看斐儿!”

风子山接过来一看,小孩儿身体冰凉,小脸苍白,就像一具冰冷的尸体一样,没有温度,没有生气,连一点儿活着的气息都没有!

大冷天,却没有温暖的地方可以让孩子躺着,但他伤势如此严重,必须立即治疗。

风子山立刻脱了自己衣服铺在地上,放了他躺平,脱了他全身的衣服,小孩儿身上的皮肤雪白,只是双臂和双腿里面却是被生生给捏断了骨头,一片一片的瘀青,到底是谁如此狠心?

风子山咬牙想,如果让他知道是哪个人,走遍天涯海角,也要抓到他,让他尝一下比这痛十倍的滋味!

风子山狠了下心,认真把所有断骨一点一点对接好,又拿了药细细涂上,把双臂和双腿上用细木棍固定住,最后直接用厚棉衣给裹好,才坐下喘口气!抬头看殷夏那边,殷夏摇头道:“柳捷飞已经死了,回天乏力!”

风子山转头看萧子寒,萧子寒这时眼睛里只有斐儿,脸上没有表情,就那样目无表情地看着斐儿,眼睛里找不到焦点,了解萧子寒的人都知道,他那是已经痛到了极点。

江林和小西还有陆靖都站在萧子寒身边,但却没一个人敢说话,江林连连向风子山使眼色,露出哀求的目光。

风子山走过去,按在他手腕上,叹了一口气道:“斐儿没事,他还活着,你倒是危险了,快坐下,你内伤很严重!再不运功治疗,内息乱了,很容易就走火入魔!”

萧子寒不理,风子山去拉他,他猛地甩开,吼道:“谁说他没事,谁说他没事,他…他…他还是个孩子!”萧子寒说着,猛地弯下腰,捂着腹部,胃部抽搐,仿佛什么东西在撕裂着他的五脏六腑,嘴里血又涌了出来。

江林和小西陆靖同时惨叫:“师父!”

萧子寒只觉得五脏六腑火烧一样热,奇经八脉里真气乱窜,可是他根本就不想压制这种痛苦的!看着斐儿静静的躺在哪儿,他觉得痛,哪里都痛!

萧子寒想,可不可以,再痛点儿!再痛点儿!痛到麻木?

江林冲过去抱住萧子寒,道:“师父,斐儿会好起来的,他会好的!你要是因为这事儿伤了身子,你让林儿如何担当得起?!”

风子山黑着脸,记起江林说过,萧子寒把斐儿当宝贝,命根子一样,这下可麻烦大了!看他这样子,是钻牛角尖了!

江林跪下,仰着脸道:“师父!求你!”小西和陆靖也跟着跪下。

萧子寒低头盯着江林,沉默,不能说话,竭力忍耐!

萧子寒轻抚在江林的头上,

林儿,你一定跟我一样痛!你,一定比我更痛吧!

萧子寒的手微微颤抖,轻轻俯下身子,拉起江林,摇头微笑:“我没事!”

只是,这笑容,比哭还难看!

==============================================================================

几番恶斗,这时也已快天亮了,或远或近的爆炸声,几乎没有停止过,隔江对岸也是火光冲天,看样子皇甫戬开始对图州动手了!

瑞王爷在旁边沉默不语,他…没想到,皇甫戬真的会杀他!他一直以为

皇甫羽看着跟随自己身边的数十个心腹还有大将彭天福,几乎个个身上都带着伤,四个大将,杜道浦死了,彭天福伤了,另外两个,恐怕也是凶多吉少!而义父安排来保护自己的江林,他的儿子竟然受到这样残忍的折磨!如果仅仅是为了自己这条命!那就太可笑了!他一点儿都不在乎这条命,也不在乎那个皇位!

皇甫羽轻轻道:“把我交给皇甫戬吧!反正,大不了就是一死!”

旁边皇甫羽的几十个亲兵还有彭天福都纷纷跪下道:“王爷!不可!”

彭天福大叫道:“臣誓死保护王爷!”

皇甫羽上前扶他们,彭天福却不肯起来,其他的士兵也都跪着。

皇甫羽看着江林道:“江兄!”

江林微笑道:“王爷,您不用说了,别说江林不同意,就算江林同意,我师爷师父也不会同意!您可不要害我挨揍!”

皇甫羽沉默,抬头道:“即使你们不把我交出去,结果也是一样,皇甫戬若知道我没死,很快就会追来,这里荒无人烟,避无可避,我们能逃到哪里?还不如……”

江林低头沉思,转过去对风子山道:“师爷,现在只有一个办法了!”

风子山道:“你说!”

江林道:“这么多人一起走,目标太大,更加危险,请师爷和殷爷带着水铭护送王爷到白岳山!”然后又对萧子寒含泪道:“师父,您身上有伤,让西儿护送您和斐儿,暂时找个地方躲起来。我找人穿上王爷的衣服,和彭将军他们引开皇甫戬。”

陆靖一听没有安排自己,立刻道:“对,你们先走,我和大师兄一起引开他们!”

江林抬头,看着陆靖道:“陆靖,你得回天山,想办法看能不能把师伯他们救出来,等我把皇甫戬他们引开,再去天山找你!”

陆靖一怔,道:“不!我不走!”陆靖咬牙,你这是什么意思啊,都走了,你一个人留下来引开皇甫戬?你这在找死吧!你可别告诉我彭天福他们几个能帮你什么!

江林脸一沉,道:“由不得你不走!”

陆靖咬牙道:“大师兄,你打死我也不走!”

萧子寒沉默,面无表情。

心脏又出现了那种疼痛、刺痛!

眼睛飘在半空中,不知道该落在何处。他不得不承认,分开走目标小,如果这么多人在一起,只有死路一条!

可是,他舍不得林儿!

萧子寒轻轻问自己,怎么办?!怎么办?他感到一阵无力!疲惫!

良久,萧子寒轻声道:“让你师爷和殷大哥带着斐儿水铭和王爷走!我们三人,走另一条!彭将军他们,就自己逃命去吧!”

风子山嘴角弯了下,笑,呵!老子是你们师父师爷,居然没人问问我同不同意,就敢擅自作主了?

看样子,回头有必要修理修理你们了!让你们知道,谁才是老大!

魔 剑 犹豫

江林在一旁急道:“师父,您不能留下……”

萧子寒眼睛一瞪,江林立刻低头噤声,心里叹了一声,师父,你内伤成这样,留下来也帮不上忙啊!不过,这时候打死他也不敢再说了。

萧子寒转身对风子山道:“师父,你们快启程吧!”

风子山看了萧子寒一眼,露出一个不明意味地笑来!

萧子寒愣了下,脸色一变。他对自己师父这种笑容实在是再清楚不过了,师父只有在没其他人在场的时候,才会真实表露他的怒气。这时候这么多人在,他笑成这样,不是恼了就是起了什么心思,笑得越淡,就表示他怒得越狠。

萧子寒忽然脸色惨白:“师…师父!该如何做,还请师父示下!”

风子山漫不经心地道:“噢?你不是都替我安排好了吗?我这就走!”

萧子寒顿时傻了,连忙上前拦住道:“不,不不……师父!”萧子寒左右看了看,垂头低声哀求道:“师父,我这不是想让您带斐儿走嘛。”

风子山听他念到斐儿,脸上缓了缓,转头对殷夏道:“夏,你……”

殷夏笑道:“好,我知道了。”殷夏说完转身对王爷道:“瑞王爷,我们走吧!”说完上前拉着皇甫羽的一条手臂,还没等王爷答应“嗖”的一声,众人只觉眼睛一花,人已经不见了。

江林乍舌,没想到殷夏的武功也到了这种地步。

风子山拱手道:“彭将军,你们赶快找个地方躲起来,能躲多远就躲多远!”

彭天福见大势已去,也只得带着人走了。

萧子寒见彭大福他们身影一消失,一双脚就开始往后退。

风子山不等他退远,上去一脚就踹在屁股上,萧子寒“咚”的飞出去,趴在地上,萧子寒苦笑着从地上爬起来,道:“师父息怒!子寒知错。要打要罚,子寒都受。只是,现在斐儿该怎么办!”

风子山皱眉道:“他筋骨刚固定好,不宜挪动。而且……”说完沉默了下才又道:“治疗的还是太晚了,他这辈子可能都无法习武,现在还是跟着我们比较好!”

萧子寒黯然了下,知道师父说这话的意思,斐儿如果这辈子都不能习武,却又生在天山派,少了自己这几人的庇护,长大了,会不会感觉生不如死?如果是这样,不如听天由命吧!死,祖孙几人就死一起好了!

江林听风子山说起斐儿可能不能练武,反而没有萧子寒那样痛心。他现在想的是如何才能化险为夷,度过眼前这次难关。

天渐渐的亮了起来,萧子寒过去斐儿身边,伸手握住小孩儿的手,又慢慢地输了些内力过去,也不敢输多,怕孩子承受不了,只是帮他抵御一些寒冷。

萧子寒的内力在斐儿身体里流转的时候,很明显能感觉到多处都无法通畅,如果用强力去冲开阻塞的经脉,恐怕那种非人的疼痛不是一个正常的人能忍受的了的,更何况他还是一个孩子。

萧子寒输完内力,一转头,正看见江林愣愣的在想着什么,嘴角挂着冷酷绝然的笑。萧子寒呆了一下,不知道他要干什么,不过看他这表情也知道没好事。

萧子寒忍不住走过去道:“林儿,你想干什么!”

江林抬头看了一眼萧子寒,又垂下头,道:“我要杀了他们!”

萧子寒一愣:“他们是指谁?”

江林冷笑道:“他们捏碎了斐儿的腿脚,又逼得天山派到如此境地,我就算是跟他们同归于尽,也不会放过他们!师父!”江林跪下叫了一声师父,叩头道:“师父,斐儿不能习武,您就赐他一死吧!不死活着也是痛苦!”

萧子寒大怒,一巴掌就抽过去,你敢说让斐儿死?江林挺直了身体挨了一巴掌,两只眼睛里就湿漉漉的,抬起头,闭上眼睛,承受着萧子寒的怒气,只是这时候,萧子寒无论如何都打不下去第二掌了。

江林见他不打,站起来就走到一边去,也不再说话。萧子寒见他又犯了倔,竟然对自己不理不睬起来。

旁边的风子山讥笑道:“子寒,你徒弟有个性!我喜欢,很合我的口味!”

萧子寒苦笑,对江林喊道:“林儿,过来,你走那么远干什么!”

哪知道江林头也不抬,只答道:“师父,我想一个人静静!”

萧子寒走过去,微笑道:“林儿,我不管你想干什么,你都要跟我说,我是你师父!你得让我知道。”萧子寒知道江林不会平白无故这么反常,他若不是有了主意,绝不会如此。

江林沉默了下,师父可真给自己面子,都忍到这种程度了,倒让江林不好意思再乱发倔脾气,江林心中惨叫:妈呀!师父,您不用忍我,您应该站在那边等我过去求您哪!我过去了,您还要给我一脚,再甩过来一个大耳刮子,您怎么能跑过来微笑的这么温馨!我快装不下去了都!

江林正想抬头坦白自己的打算,忽然脸上变色,道:“有大批人过来了。”

风子山也站了起来,脸色凝重道:“他们是骑马过来的,大约有一两千人!”

江林连忙站起来,把小西陆靖都拉到斐儿身边,又对萧子寒和风子山道:“师父师爷,你们一定要保护好他们三人,其他的不用管。”

萧子寒眼一瞪,刚要说什么,就见江林已经转过头凝视远方,顺着江林凝望的方向看过去,一片黄色的尘雾腾腾,不到一刻钟,那群人已经立于五丈之外,为首的,正是锦王爷皇甫戬,他身边傲然跟随着那个江林见过的少年。看得出,这个少年,在皇甫戬心中的位置不低。

江林的目光中充满肃杀之气,看见皇甫戬,他此时已真正起了杀心,回头道:“师父,在这里等我!”

萧子寒想跟上去,可是他知道江林自己一个人会更安全!正迟疑间,江林已经和这里拉开了一段距离。

皇甫戬见江林一个人过来,举目一望,道:“皇甫羽竟然没死,你们居然还藏了一个厉害角色。你们天山派,这样跟我作对,难道是真的不想活了吗?”

江林这时已经离萧子寒他们有四丈之远,萧子寒远远看见江林站住,背对着自己,皇甫戬似乎在说着什么,而江林却时不时侧身往萧子寒这边看一眼。

皇甫戬逼着江林交出皇甫羽,而江林其实什么都没有说,江林往后看,只是他无意识的一种行为,他身后都是他至亲的人,他在犹豫,在眷恋,但是现在,他知道他不能再犹豫了!

魔 剑 险中求

江林几步就蹿了过去,剑尖抵在皇甫戬的咽喉上,剑尖只要稍微一动,皇甫戬就会魂归天外。

江林能这样轻易的得手,倒不是皇甫戬身边的人太弱太菜,就光那个少年的剑法,就足够拦住江林个三五十招。江林之所以能这样轻易得手,是皇甫戬太过自信了,手里的筹码足够多,所以他肆无忌惮的要挟江林,肆无忌惮的对江林毫不防备,哪怕江林这样的高手离他这么近的距离,他都没有做好防范措施。

可是他万万没想到的是,他失败就失败在这一点儿!他攥住了江林所有的弱点,江林反而不要命的豁出去了。

皇甫戬的咽喉上抵了根剑,居然面不改色大笑道:“江林,你敢杀我?”

江林冷笑道:“皇甫戬,你是个聪明人,你觉得我是让你抓住我所有至亲的人,一个一个要挟我?还是我现在干脆杀了你,然后自杀向天山派谢罪?反正他们早晚也活不了,我不如先替他们报了仇,也算是对我自己惹得祸有个交代!”

江林越说,皇甫戬脸色越惨败。如果他只是抓住唐枫一个人,也许江林投鼠忌器,倒不敢真的把他怎么样,可是现在很明显,江林已经是穷途末路,如今自己的小命在他手里,皇甫戬还真不敢笃定他不敢杀自己。

皇甫戬眼睛转了转,忽然笑道:“只要你把皇甫羽交出来,我就放了天山派,放了唐枫,如何?反正现在天山派也没什么大的损失……”

不等皇甫戬说完,江林怒斥一声:“住口!”

江林咬牙道:“我儿子双腿双脚被断,这叫没什么大损失?皇甫戬,任凭你今天怎么说,我也不会放过你!”江林点了皇甫戬软麻穴,长剑一扔,手扣在皇甫戬颈后,伸手往怀里摸去。

这边风子山问道:“你徒弟想干什么?他不会认为杀了皇甫戬,我们就得救了吧?”

萧子寒见江林把手中剑一扔,暗叫不好,但是不好在哪里,他又说不出来,只是觉得心里忽然很空,很彷徨的感觉。

萧子寒不知道为什么,自己要这么做,他只知道自己要过去,一定要过去!

萧子寒没回答风子山的话,反而不要命的往江林那边飞奔,萧子寒内心从来没有这么无助过,也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嫌弃自己的轻功太差。

刚刚奔到一半,就看见江林手已经从怀里拿了出来,萧子寒大叫:“不!”

江林听见这一声“不!”,大吃一惊,转眼就看见自己师父已经离自己这里已两丈不到。江林大叫:“师父,别过来!退回去!”

萧子寒不理,直接走到皇甫戬和江林跟前。

江林急道:“师父,你回去!”

萧子寒怒喝一声:“你闭嘴!”

江林眼泪都要急出来了。

萧子寒手伸到江林身前道:“给我!”

江林右手紧紧握着,左手还扣在皇甫戬颈后要穴上,其他人也不敢动,江林见师父伸手过来要东西。不!不能给!他不能给。这是师父他们唯一的生机!

萧子寒厉喝道:“给我!”

江林脸憋得通红,眼睛憋得赤目,还是不给,萧子寒慢慢的把剑抬起来,横在自己脖子上道:“给我!”

皇甫戬有点哭笑不得,这师徒俩唱得是哪出戏?

==============================================================================

江林渐渐得两眼通红,额头冒汗。

萧子寒手里剑又深了点儿,细细的血丝开始冒下来,江林知道师父不是开玩笑,可是要他放弃这个机会,实在是太难为他了!

只要手里的烈焰弹把皇甫戬和这一千多人都炸死,师父几人就可以趁乱逃走。不但如此,若是皇甫戬死了,天下就极有可能是皇甫羽的,那天山派被围困的大师伯他们就有可能没事!这样一来,充其量也就是死了自己一人而已。

江林想着想着,似乎能看见无尽的希望一样,他怎么也不肯放过眼前最好的机会。

难道师父以为,能不费一兵一卒,就能把这件事摆平了吗?

江林看着师父,眼睛里不断的掉出大颗的泪滴和哀求的神色,但是萧子寒丝毫不为之所动。江林最后终于怒了,红通通的眼睛瞪得老大,这是第一次江林对萧子寒流露出这样毫不掩饰的愤怒,那目光似在说:你想让所有人都死?

萧子寒胃里抽痛,嗓子眼儿发干,如果不是自己勉强压抑着,他几乎要认同江林的想法,他几乎也要牺牲掉自己心爱的徒儿,然后去换一个挽救大家的机会。

可是他不能!

他不能想象,亲眼看见江林死在自己眼前之后,自己还能不能好好的活在这个世界上,为了长辈们的一个承诺,要让无辜的孩子受尽折磨,还要逼得江林去做这样连尸骨都无存的傻事。萧子寒一霎那间,觉得自己实在是太失败了!

如果,如果非这样不可,那自己也要跟眼前这孩子死在一起!

萧子寒一闭眼睛,剑又深入,顿时血流如注。

江林吓呆了,被那血红的颜色刺痛,立刻大叫:“不!不!师父!我给!…我给!”江林什么都顾不得了,手里的烈焰弹迅速放在萧子寒伸出的手心里。

皇甫戬周围大多都是江湖人,一看见萧子寒手里的物件,立刻倒吸了口气,纷纷下意识的勒马后退,已经下马的脚步也忍不住想往后滑。

众人都知道,据说这烈焰弹一但爆炸,周围十里无一幸免,当然,这可能是有些夸张地说法,但是这两三丈的距离内,烈焰弹的威力,足以让他们尸骨无存。

皇甫戬听到身后众人的反应,就已经明白了一切,大抵上也知道萧子寒手中的东西是什么,它可能比炸药的威力更具有爆炸性、杀伤力。

那终南山飞霞派的少年忽然道:“不如大家做个交易吧!皇甫大哥放过天山派和唐家,并且在有生之年不得侵犯天山派和唐家。而你们也放过皇甫大哥,至于皇甫羽,他孤身一人,大势已去,也成不了什么气候。只要萧大侠答应,若有一天皇甫羽谋反,天山派须负责取下他的颈上人头,大家看如何?”

萧子寒把烈焰弹装进怀里收好,深吸一口气,缓缓点头道:“我答应!不过,”萧子寒说完停顿了下,才又道:“请王爷交出害我徒孙江斐的凶手。否则,我们宁可同归于尽。”

那少年沉默,抬头道:“三个月后,凶手必将交给天山派,到时候任凭天山派处置!”

皇甫戬惊道:“二弟!”

少年嘴唇微微颤抖,道:“皇甫大哥,这样对双方都好!”

皇甫戬看着少年的眼睛道:“好!我答应!”皇甫戬说完,转回头来看着萧子寒,道:“只是我有两点请求!”

萧子寒挑眉看了眼皇甫戬,请求?你用请求,意思是,不算在约定之内?

皇甫戬道:“第一,饶了那凶手不死,第二,不论怎样也好,不能让他离开天山派!”

萧子寒想了想,他没说不能惩治凶手,天山派有的是手段让凶手生不如死。那不能让凶手离开天山派是什么意思?想不通,实在是想不通,不过萧子寒不想再去想,反正是与自己无害的事,把那凶手关在牢房里一辈子也算是没离开天山派吧?

萧子寒点点头道:“我答应!”

皇甫戬与萧子寒三击掌之后带了人马离开。

江林狠狠瞪着萧子寒,被萧子寒脖子上一道深深的剑伤,至今血流不止的样子惊呆了,吓坏了,也气晕了。

那把剑只要再深那么一点点儿,割破了喉咙,就是大罗神仙也救不回来师父的命!江林想到此,有种令他恐惧的后怕一瞬间砸在胸腔里,逼得他喘不过气来!

不敢再想,不能再想,手脚冰冷,连整个身体都僵住,动弹不得。

完全忘了面前的那是自己又敬又怕的师父,江林这会儿啥都不管了,就像一头小狮子一样,恶狠狠的盯着萧子寒,怒火满面。

萧子寒苦笑,你怕我死?你怕我死,难道我就不怕你死?你摆出这幅样子来,想吃了我还是咬死我?

不过萧子寒知道什么时候狮子的毛该顺着摸,看着仍然呆立在一旁,像一只小狮子一样怒瞪着自己脖子的江林,露出一个大大的灿烂笑容来,慢慢张开双臂道:“林儿,来!”

魔 剑 气晕

江林怒吼:“你用这个逼我!”咬牙,你怎么可以用你的命逼我?

萧子寒笑笑,走过去两步,揽过他的脑袋搁在自己肩上,道:“你不管我,想让我流血而亡?”

江林生硬的耿着脖子,但是看见萧子寒脖子上的伤口挺深,血一直没有止住,虽然凝固了一部分,但还在流血,脸色难看的直起身子,替萧子寒止了血,又仔细擦了药,撕下半边衣襟包了下,这才后退两步,低下头站好。

萧子寒道:“还在生气?”萧子寒见他一副抗拒的样子,知道他还在闹脾气。

江林垂着头站着道:“我哪敢生你的气,我是气我自己!”是,我是气我什么都做不好,师父保护不了,儿子保护不好,即使活着没有快乐,我却连死都做不到!

萧子寒眯着眼睛看了江林两秒钟,忽然想起,几年以前,即使林儿知道自己死了,他宁愿浪迹天涯,酒乡买醉,也没有选择死亡。

可是,他师爷惩罚他,他也知道他师爷不是想要他的命,可是他却选择被打死也不求饶,这真的是因为争一口气?

而今天,如果仅仅是为了自己这几条人命,他已经活捉了皇甫戬,明明他可以掳了皇甫戬,和大伙儿一起逃走,剩下的人投鼠忌器,暂时也不敢乱来,自己这几个人,还是会有活命的机会,为什么他宁愿用烈焰弹这种激烈的方式?

萧子寒脸沉了下来,是了,他一次又一次的选择死亡,究竟是,为了什么?

是这三年来自己对他的疏远让他误会了?

自己的太过冷淡,伤了他?

萧子寒轻声道:“林儿,我…我这几年,是怕自己控制不住自己的脾气,才不愿意跟你多说话,而不是…我….我不是…讨厌你!”

江林愕然抬头,眼泪唰的下来了!

萧子寒接着道:“我知道这几年你受委屈了!我不打你,却也不理你,但是你看不出我很疼斐儿吗?如果我真的厌恶你,又怎么会那么疼斐儿?甚至唐枫做那样的事,你们不还是安安稳稳的住在山上?”

江林急促的喘息着,胸口起伏,却说不出话来。他想起皇甫戬说的,唐枫杀了其他火药世家,才惹来皇甫戬的连环计,一时间,更是觉得愧疚万分,师父忧虑的事情,果然一次次应验了。

萧子寒气得直发抖:“就因为这点儿子事,你就委屈的不行了?是不是想干脆死了,想让我后悔?你这是在报复我?”

江林呆立半晌,良久,上前扑通跪下,大哭道:“师父!我错了!”

萧子寒看江林不否认,“轰!”的一声,脑袋里一下炸开了锅,是真的!我竟然猜对了!他,他是真的那样想!

萧子寒悲哀,原来是我!是我差点杀了他!不是什么别的人,别的事,不是烈焰弹,是我?原来竟是我吗?

萧子寒觉得头晕,恶心,胸口窒息。

如果不是早一点想到,如果是等到他死了才想通,他就真的达到目的了!

萧子寒这一刻想,他呆在我身边,永远也不会长大,也永远都不会明白,人最应该珍惜的是生命!即使是受了什么狗屁不如的委屈,人永远该做的选择是——活下去!

即使我轻微的,不是有意的伤害到他的感情,他选择的不是挽救我的感情,而是报复我,让我后悔!

多么极端,多么自私的感情,萧子寒沉默了下,黯然:“江林,你,其实,很狠心!”

==============================================================================

江林低着头大哭,不是不难过的,被师父一席话点醒,原来自己竟在恨吗?

恨师父对自己冷淡?恨师父的无情?

更恨几年来无数个白天黑夜,跪的膝盖都破了,顺从的没有一点儿违逆,师父仍旧是那副冷冷的面孔,他很少打自己,甚至罚的时候也不多,只是那种冷淡就透进心底深处,让人冷到麻木,心痛到没有知觉!

于是,自己宁愿用命来赌师父会后悔?可是,师父黯然的声音,为什么让自己这么不安?师父轻声的解释,让江林开始后悔自己的冲动!更加痛恨自己的任性妄为!

江林忽然听见重物落地的声音,微一抬头,正看见师父嘴角不断的溢出鲜血,双目紧闭,仰面躺在面前的地上。

江林张大嘴,呼吸猛地停止,眼神儿一瞬间涣散。

风子山本来已经吩咐小西和陆靖去买马车和棉被食物等,这会儿看见远处萧子寒躺着江林跪着,立刻觉得不对劲。

等风子山到眼前,一看萧子寒状态,上去就是狠狠一耳光,喝道:“怎么回事!”

江林被扇得扑地倒在一旁,才回过神来,立刻疯了一样哭道:“师爷,救我师父!求您,救救我师父!”

风子山一探萧子寒脉搏,顿时松了一口气,是内息大乱走火入魔,不过这点儿事对风子山来说不算是什么大事。立即喂了药,运功疗伤。

萧子寒慢慢睁开眼,看了一眼风子山,笑道:“师父!我太大意了!”

风子山一皱眉,内息大乱走火入魔?你这叫太大意了?你这叫不要命了吧!幸亏我在,看你那傻徒弟,笨得猪一样,连给你疗伤都不会!

风子山哪知道其实江林是罪魁祸首,知道师父是被自己给气晕的,吓呆了而已!不过风子山也有点疑惑,刚才还好好的,怎么突然就晕过去了!

江林在一边见萧子寒醒过来,大喜过望,脑袋伸过来道:“师父!”声音都打颤。

萧子寒抬起手,拍了拍他手道:“别担心,我没事!”萧子寒挣扎着站起来,他不想风子山知道这里发生的一切。

江林不敢看师爷探究般的眼睛,他实在是怕了,师爷那句:“该打多少,你自己觉得够了,就可以停!”,让江林想起来就发抖。

江林以往犯错师父最多就是随手拿过藤条鞭子痛打一顿,可这位师爷却让他尝到真正痛不欲生的滋味儿,厚实的板子打在身上,痛晕过去再痛醒过来,再痛晕过去痛到人都要发疯,恨不得立刻死了算了。

江林扶着师父慢慢往斐儿那边走,风子山就跟在后面。

风子山慢慢想,皇甫戬走了好一会儿了,两人本来面对面站着,江林忽然跪下,子寒接着就倒在地上,两人之间,究竟发生了什么?

江林不像是敢跟萧子寒叫板的样子,可子寒却像是在遮掩着什么,虽然面带笑容,可眼睛里却没有一点儿笑意,这是为什么?

风子山见小西和陆靖已经回来,赶了两辆马车,风子山吩咐道:“林儿跟我一辆,子寒你跟斐儿和铭儿一辆。”赶车的自然是小西和陆靖了。

江林扶着师父的手一哆嗦。萧子寒刚想张口说不要。

风子山微笑:“你们都想跟我一辆车?这样吧,一替一天!”

萧子寒内心苦笑:这是要分开审问?萧子寒暗暗捏了一下江林的手,意思是让他小心说话,可是江林眼神慌乱,双手发抖,看样子根本没明白萧子寒的暗示。

萧子寒也不敢明目张胆的给他使眼色,只得推了推他道:“去吧!”萧子寒暗道:你可别啥都招了,那样别说我保不了你,恐怕连我也要跟着挨揍!

魔 剑 知错

江林跟随风子山上了第二辆马车。

萧子寒无奈,只能带着水铭上了第一辆,斐儿早已经被挪到车上,只是仍然昏迷未醒。萧子寒一看见斐儿,就把什么都抛到脑后了,小心翼翼的握着孩子冰凉的小手,心里钝痛,这孩子连呼吸都那么微弱。

萧子寒眼睛微微眯着,似乎眼睛湿湿的,努力让自己平静,可是却一点儿都平静不下来。为什么生命这么脆弱呢?不久前还活蹦乱跳的孩子,忽然就成了废人了?

江林上了车之后就拘谨的坐在一角,静静等着师爷开审,心思转了个七七八八,狂乱的心跳竟然逐渐平静下来,偷眼看风子山正在拿毛巾擦手擦脸,还不像要审问自己的样子,稍微安定了点儿。

忽然风子山拧了毛巾,递过来道:“擦把脸吧!”

江林脸腾的红了,自己只顾害怕了,别说侍候师爷了,现在反倒让师爷来照顾自己!江林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尴尬的要命,最后,江林还是战兢兢的接过毛巾来。

风子山也不说话,过了一会儿,等江林擦好脸才道:“想好怎么说了吗?”

江林垂下头,慢慢道:“师爷,我用烈焰弹,想跟皇甫戬他们同归于尽,结果……结果被师父发现,他阻止我。后来…后来皇甫戬和师父有了协议,答应放过天山派,而我们就必须保证皇甫羽不再拥兵。”

风子山沉吟,当时肯定是异常凶险,皇甫戬怕死必定会妥协,这点儿倒不怀疑,可是,皇甫戬都走了,子寒应该是松了一口气才对,怎么忽然会急怒攻心,导致走火入魔呢?

风子山抬头道:“你还做了什么?”

江林心里一惊,江林不惯对长辈撒谎,此时师爷询问,不能不回答,可又不知道如何回答!情知不能让师爷知道,却苦于找不到借口。

风子山微笑:“皇甫戬都走了,你师父怎么会突然晕倒?”

江林额上冷汗倏然而下,低声道:“因为,因为我不肯给师父烈焰弹,师父就横剑于颈威胁我,我逼于无奈,才交出烈焰弹。等皇甫戬走后,我…我对师父言语不敬,惹怒师父,才……”江林不确定风子山相信不相信这一番说辞,但是,真实的原因,是他死都不愿说出来的!

江林垂头认罪:“我不该顶撞师父,气得师父晕过去,师爷,您要打要罚我都认!打死我都是应该的!”

风子山眼睛再看一眼江林,但是江林眼睛低垂,看不见江林的目光。风子山伸手捏住江林手腕,立刻感觉到“扑通扑通”脉搏狂跳。

——他在说谎,风子山一瞬间已经感觉到,抬起手就想给他一个耳光!

可是看着面前江林懊悔的面孔,低垂着的头,他的脉门在我的手中,他也在等着这一巴掌落下去,风子山看看手里捏着的细细的手腕,忽然间巴掌就停在半空中,落不下去了!

江林睫毛颤动,心里惊吓,这时候手腕被制,下一秒钟可能是一个狠狠的耳光或者是立刻赶下车去,一顿鞭子,他相信师爷绝对做的出来。

风子山看江林吓得脸色发白,心微微一动,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喜欢这个孩子了!

他的年龄有多大呢?才二十几岁吧。血气方刚的年龄,风子山到现在还记得,那晚帐篷里,江林拖着一条瘸腿扑过来护着萧子寒的样子。

不想去拆穿他的谎言,反正,自己想知道的,早晚都会知道!风子山松开手,淡淡笑道:“你是该打,不过自有你师父惩处你,我叫你来,是有事吩咐你。柳捷飞的尸体要尽早安置,到前面镇上找地方火化吧,他救了斐儿,就是我天山派的恩人,你师父现在心力交瘁,这件事就不用让他操心了。等回了天山,你就赶去柳家,将骨灰交予他的家人。”

江林连忙答应了,见师爷慢慢闭上眼睛休息,江林大气都不敢喘一下,慢慢伸手摸着自己心脏,那里还在狂跳,可是,可是,师爷竟然不再问了?过关了?心里竟没来由滋生出一种喜悦来。

也许,在江林心目中,师父敬重的师爷,自己也同样敬重吧!江林也不想让这位师爷对自己失望!至少,在他对自己还没有多少感情的时候,不想让他知道自己这么恶劣的一面!

江林慢慢深呼吸一口,接着悲哀就侵占过来,师父,还有师父!师父!原谅我,求求你一定要原谅我!

==============================================================================

第二日,江林路过一小镇时,去火化掉柳捷飞的尸体,其他的人则补给食物和水等物品,几人已经决定星夜兼程,赶回天山。

风子山对小西道:“去叫你师父过来!”

小西领命,不一刻萧子寒过来,风子山脸一沉道:“子寒,江林到底对你做了什么?”

萧子寒一怔,师父没有旁敲侧击,而是直接发问,那就是林儿没说了?师父的手段萧子寒知道,可是林儿竟然没有被逼问出来,那是因为师父不想逼他吧?

萧子寒眼睛一垂,对师父,他不敢不说实话,可是却也不愿承认自己那么失败,教养二十几年的孩子,跟自己不是一条心,宁愿死也要让自己尝到悔恨痛苦的滋味儿,这样的失败,让他黯然。事实上,现在,自己已经痛彻心扉了!

萧子寒抬头道:“师父,不管他做了什么,总归不是什么大事,他还是个孩子,师父可不可以,不追究这件事?”

风子山道:“他对你吼?”

萧子寒不吭,等了半晌,终于道:“是。”

风子山道:“你是因为这个生气?”

萧子寒依旧道:“是!”

风子山冷笑一声,道:“过来!”

萧子寒走近两步,风子山抬腿就是一脚,把萧子寒踢倒。萧子寒勉强站起来重新跪下,风子山又重新将他踢倒。

这时马车四周除了两人还有昏迷不醒的斐儿,就剩下小西。陆靖带着水铭去采补食物未归,江林去火化柳捷飞也还没回来。小西惊惶,想扑过去,却见萧子寒瞥过来一眼,示意他别管。

风子山踢了两脚,却停住不再踢了,道:“记住,徒弟如果对你吼,你就揍他,如果他还敢动手,你就废了他,懂了吗?”

风子山鄙夷,江林就吼你几句,你就气得走火入魔,废材!你徒弟还不是你惯出来的?风子山想起萧子寒也对自己吼过,不过自己承受能力强!可没那么脆弱。风子山想到这里自己也笑了。

萧子寒点头表示懂了,人慢慢站起来,脸色发白,这两下还是够疼的。萧子寒对小西笑笑,示意他过来,拍着他的头道:“你看见的别说出来,免得你大师兄难过!”

小西点点头,也知道大师兄和师父还有师爷之间肯定是发生了点儿什么事,只是师父不让说,他就不说。

萧子寒换了身衣服,不一会儿,江林和陆靖就陆续回来,人到齐了,就要开始赶路。

风子山笑道:“你看,白雪皑皑,月色清冷,风景独美,子寒你该在外面透透气,免得憋坏了。”说完上了车。

萧子寒一愣,苦笑,师父这是故意的吧!刚刚自己吩咐小西不要乱说,他就罚自己跟马车跑,这不是故意让江林看呢吗?若知道这样,就不该当着师父的面说,不过现在后悔也晚了。

萧子寒躬身道:“是,师父!”

直起身正看见江林呆呆的站着,萧子寒怒喝道:“还不上车?”

江林缓缓走过来,轻声道:“是因为我么?”

萧子寒吓得一捂他嘴,在他耳边小声道:“你还想怎么着?现在不是很好吗?别惹怒你师爷,他可比我难伺候!”萧子寒说完笑着眨了眨眼!

江林瞪大了眼睛看着师父,为什么?你可以毫无芥蒂的对着我笑?这是,表示,原谅我了?

萧子寒又眨了眨眼,摸着他的头,悄声道:“傻孩子,你是我的孩子!”

江林泪如雨下,是啊!不管我做了什么,你都会原谅我!如果是别的什么人,大概你根本就不屑痛心,不会生气,也无所谓原谅吧!

可是,正因为这样,我不该一而再的伤你的心!终归,我是真的做错了!

魔 剑 相见

马车在雪地里艰难前行,萧子寒就拎起袍子角儿,扎在腰间,跟在后面跑,风子山还时不时掀起马车侧窗伸头看一眼,笑:“你跑的不比兔子快多少!”

萧子寒无奈的点头,表示师父教训的是,加快了几步,跟马车平行,方便风子山平视自己。

萧子寒毕竟几天担惊受怕,又身患内伤,时间长了,脚力就慢慢跟不上了,呼吸都粗重起来。又行了一阵,萧子寒终于道:“师父,您老什么时候才消气!”

风子山笑道:“怎么,师父还罚不得你了?信不信我让你跑上三天三夜?”

萧子寒吓住,立刻道:“师父罚的对,让师父生气,是子寒的错!”

风子山看了萧子寒一眼,把头缩回车内,内心郁闷,他看出来,萧子寒的确已经体力到了极限。

风子山让停车,叫江林过来,江林早忍不下去了,只是不敢停车,现在下了前面那辆,雪地里扑通一跪,说什么也不肯上风子山的车。

风子山笑道:“萧子寒,你徒弟想跪,你陪你徒弟跪着!”

江林看师父鞋子湿透,半截儿小腿上也都被雪渍弄湿,全身又被虚汗给溻透,眼看着师父一矮身就要跪。江林连忙大叫道:“我上车,我这就上去!”说完一步就窜了上去。

风子山举起一杯酒喝掉,长叹一声道:“你说你师父能忍多久?”

江林似乎极力忍耐,眼泪却依旧破眶而出:“师爷,你打死我吧!”此时他终于知道,师爷并没有完全相信自己和师父的那一番说辞,还在试探呢!

风子山笑道:“你又不是你师父养的一只兔子,我说打死就能打死么?你看你师父,宁愿在外面冻着,也不愿多说一个字!我敢打死你吗?”

江林艰难,微弱地,无力地:“师爷,我娶唐枫之后,师父不喜唐枫仍旧以唐家为重,为了唐家的生意,她无故杀人,她制毒、制火器!师爷,可是,她是我妻子啊!师父赶了我们离他远远的,只肯跟斐儿说话,平日里对我除了怒骂呵斥,几乎不理睬。我,我,”江林说道这里,几乎说不下去,停了半晌,才颤声道:“我觉得师父讨厌我,活着还不如死了,我怀恨师父于心,想借您的手一死,您却没有真打死我,这次遇见皇甫戬,又打算与皇甫戬同归于尽!我想要师父痛心,想他难过,想他后悔,更想他永远见不到我!……”

风子山听到这里大怒,抬手就是一记狠狠地耳光,原来这才是真正原因!原来萧子寒是看穿了你的想法才又气又急的!

江林几乎是头朝下摔到车下,好在积雪很厚,人没有伤到。萧子寒连忙过去抱起他来!江林却兀自激动的胸口起伏,嘴角流出一丝鲜血,慢慢站直身体,一把推开萧子寒,大吼道:“我要师父永远都没有机会再讨厌我!”

萧子寒的手僵住,心头大痛,瞳孔收缩,再收缩,精神一刹那恍惚,江林的声音在耳边一遍遍回想:我要师父永远都没有机会再讨厌我!

头晕眩了半晌,萧子寒慢慢地,慢慢地,走过去,一把揽过江林偎在怀里,轻轻拍着他,良久,江林呼吸逐渐平稳,萧子寒轻轻道:“如果,我说,现在我已经后悔了呢?”

江林吓了一跳,腿一哆嗦,我不要!我不要你说后悔!我要的是你打我一顿啊!

江林后退几步,不敢置信,挣开萧子寒,转身扑到车辕旁,对风子山道:“是我把师父气的走火入魔,是我!师爷!你快下令啊!”

风子山下颌一扬,道:“下什么令啊?”

江林急道:“我不孝,这么对师父,该当场仗毙啊!”江林心里祈祷,师爷,你打我吧,求你打我,杀了我都行!

风子山沉吟,道:“你有没有想过,杀了你师父,他就讨厌不了你了!或者你和唐枫带着孩子远走高飞?你师父很疼斐儿,见不到斐儿,岂不让他后悔莫及?又或着,你武功高,你年轻,熬到做天山掌门,换你不理你师父!关他黑屋,憋死他!”

江林惊吓!吐血!白痴看怪物一样看着风子山。

小西,陆靖,水铭先是被江林胆大包天给震住了,接着又被风子山怪谈一番给吓住了,这下可好,整个一集体迷糊了!

萧子寒气,走过来把脑袋空白一片的江林揽在怀里,埋怨道:“师父!你怎么教他们的!”

风子山又道:“平白无故被他虐待几年,你却只是想着求死,没想过一点儿反击,我终于明白,你师父不是失败!而是比我成功!”风子山说完笑,再笑,最后大笑!

萧子寒哭笑不得!要早知道这样,干嘛还受这个罪啊!裤子湿了,鞋子湿了,人都快累虚脱了!妈的!师父失踪几年,越来越古怪了,真摸不清他脾气了!

风子山却在想:“唐枫,你究竟是怎样一个人呢?你能让江林喜欢你,还能让萧子寒忍你!

==============================================================================

马车前行,萧子寒坐下笑道:“本来还想让师父长居天山,让子寒以尽孝道,另外也替我教导一下这几个孩子!这下看来,你教出来的我可不敢带在身边了!受了委屈要反击我啊!”

风子山一边喝酒一边笑,道:“本来我早就想好了要走,可是你带出来这几个,我越看越好玩,所以,我临时决定留下来了!”

萧子寒郁闷,江林他们这会儿要被你洗脑了,你觉得好玩?我觉得一点儿都不好玩!

端起酒杯一饮而尽,终于暖和点儿了,光脚伸进被子里,不一会儿就睡着了!由于没准备替换的靴子,江林就把师父的靴子拿走烘干去了。

终于到了天山脚下的小镇外,还未入镇,就远远看见官道旁边,不知何时多了一茶棚,陆靖一看,天山派的风同站在道旁,正望这边张望。

风同远远看见陆靖的马车,立刻回身叫道:“言师兄,唐大小姐,是陆师兄他们!”

唐枫和言雪走出茶棚,惊喜地看见马车停下来。

风子山萧子寒江林等陆续下车,唐枫和言雪等跪下行礼。

等他们起身,萧子寒指着风子山介绍道:“这是我师父!”言雪和唐枫重新跪下见礼。

风子山看了一眼唐枫,美女,再看一眼,还是美女!而且是美的不沾世俗的那种!

风子山顿生好感!果然非同一般,而且这女子居然能杀人于无形?能制毒?能制火器?嗯,风子山饶有兴趣的盯着唐枫,面带微笑。

萧子寒咳嗽一声,倒不是风子山色迷迷的看着唐枫,怎么说呢?风子山是类似于一种,研究怪物一眼的眼光,对,就像研究一只长了六只脚的怪兽!萧子寒气愤!师父,她不是怪物,她其实比怪物还可怕!

萧子寒朝江林看了一眼,示意他上前,赶快制止你师爷的失态吧!

江林道:“枫儿,雪师弟,师伯他们没事吧!”

唐枫道:“他们都好,特命我们来迎接!对了!”唐枫说完这句对了,猛然住口。

江林已知其意,眼圈儿微红道:“斐儿四肢俱断,虽然师爷给接好了骨头,但至今昏迷未醒!”

唐枫微笑,努力微笑,可是她感觉到嘴里的血腥味儿,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咬破的嘴唇。掌心一阵刺痛,原来指尖戳破了掌心,呵!心痛!早就在痛了,当自己决定把斐儿牺牲当人质的时候,就注定要承受今日之痛!

江林走过去,拍拍她肩,他想抱抱唐枫,可身后是师父师爷等人,只得轻声道:“枫儿!”

唐枫点点头,眼眶微湿,笑道:“他还活着!已经很好了,不是吗?”

普通女子要是知道自己孩子四肢俱断,早就痛哭流涕或者声嘶力竭的痛哭了!至少不该只是湿了湿眼睛,微微一笑这么简单!

风子山再次确定:唐枫,很强大!

魔 剑 讨论真相

风子山带着自己徒子徒孙上山,可谓是春风得意!

顾炎飞远远看见风子山立即迎了出来,口喊“六师叔”跪下拜见!风子山扶他起来,萧子寒才带了一众人等拜见掌门。

大厅内,除了江林外,其他小一辈的人都没在场,萧子寒脸色肃然,道:“师兄,你们是怎么被困住的?”竟然连一点儿消息都透露不出来。

顾炎飞长叹一声道:“也怪我太大意了,早上一醒过来浑身无力,便知是遭人暗算,就立即清点人数,发现除了唐枫和斐儿,其他人都在。我们寻遍整个山顶都没有找到他们。”

顾炎飞说到此歉意地看了一眼立于萧子寒身后的江林,苦笑道:“我们欲下山寻找,哪知道刚出大门,突然,冲出来一群官兵,说禁止我们下山,只能在山上活动,否则就杀无赦。我们所有人都中了不知是毒还是迷药的东西,找遍了山上能吃的药一一试过,但却解不了,内力完全无法施展,打不过那些官兵,反而被他们打伤了不少人,只得退回来。”

萧子寒气道:“咱们天山哪有善毒的人?唯一善毒的人又不见了!”说完还冷哼一声!

江林站在后面几乎站也站不住了,师父这是在说唐枫?唐枫她一定有她不得已的苦衷,江林忍不住辩解道:“师父,唐枫可能是被人掳走,或者遭人胁迫,才……”

萧子寒猛地转过头,怒喝一声:“你闭嘴!我让你说话了吗?”

江林不敢再说,低头跪下。

顾炎飞道:“我曾派人夜深之时偷偷下山,第二天总是被打的半死送回来,如此几次之后,我也就不做此想了。从此后与外界就断了联络,只是,”顾炎飞看了江林一眼,略一迟疑道:“只是那些官兵竟然定期送食物上来,而且,每次虽然打斗激烈,但却没有人员死亡,我怀疑….”

风子山微笑道:“你怀疑这是一场事先预谋的交易?你怀疑是唐枫下的毒?是唐枫帮助皇甫戬困住这里所有的人,成为江林和子寒的软肋?”风子山也看了江林一眼,呵呵,知道自己妻子跟自己唱对台戏,自己要保的人,妻子却要杀,一定很不好受吧!

风子山如此一说,顾炎飞和萧子寒互相对视一眼,没有出声,却也没有反驳。

风子山继续道:“可是,即使是唐枫做的,她也只是尽力把损失减到最低,而不是存了心思要害谁!如果非要有人牺牲不可,那为什么不把牺牲减小到最低?现在大家不是好好的吗?”

萧子寒一拍桌子,站起来怒道:“好好的?如果不是柳捷飞,如果不是有一颗烈焰弹,斐儿会有命吗?我们大家会好好的吗?退一万步说,我们这么多人,要牺牲斐儿的一生吗?”萧子寒怒吼一声:“我宁愿牺牲的是我!”

风子山听见萧子寒说斐儿,顿时噎住,闭嘴不语。心里却想:呵!那你想怎么着?都这样了,尽力补救就是,再追究其他的,有什么意义?

风子山很识相的不再说了,只拿眼睛看着可怜地,跪在地上瑟瑟发抖的江林。江林不住地恐惧,你以为你终于走完了人生的劫难?哪知道挫折一山还比一山高。你以为你走进康庄大道了?其实前面还是荆棘满路,不断地考验你的心脏承受能力!

江林不敢开口,却明知这把火迟早会烧到自己身上,不用谁再说,真相已经呼之欲出。

不是唐枫还会有谁?

她一早就决定牺牲斐儿的血,给皇甫戬找一绝顶保镖,来换取天山上一干人等的性命。

只是不知道她除了这些,还做了什么!?也不知道她在皇甫戬这场逐鹿天下的大型杀戮里,她都起到了什么作用?

虽然的确是避免了一场官兵和天山之间的大型杀戮,避免天山派血溅五尺,降低损失的最好方法。可是,师父会听你这一套说辞吗?他会认同你用一个孩子来换取其他人的命吗?师父连我都不肯牺牲,他会牺牲自己最疼爱的孙子?

江林手指捏的发白,唐枫,你给我找了一个大麻烦!如果你承认做了这一切,你会被师父赶走,天山派再也没有你的容身之地,而我,师父恐怕也容不得我继续留下。

江林微微抬头看萧子寒,太阳已经下山了,萧子寒正立在桌案旁,大厅灰暗的颜色衬着萧子寒孤寂的身影,绝望一样的落寞……

江林握拳,内心悲愤!师父!师父!我刚刚知道,你不曾讨厌我,你还很疼我,我刚刚知道,我气得你走火入魔,你都没动我半个指头,只是为了告诉我,你后悔曾经那样冷淡我!你还为了斐儿吐血,内力大损,现在却还要为怎么处置斐儿的父亲母亲而焦虑烦躁吗?

江林心里惊惶到已经接近崩溃边缘,忍不住扑过去,抱着萧子寒的腿仰头哀求:“师父!求你,师父!再给我一个机会!给唐枫一个机会!她一定是有苦衷的!她不是故意的!”

萧子寒本来已经决定忍耐,好好听唐枫解释,江林惊怕的样子也的确引起萧子寒的一点儿怜惜,可是江林最后两句话却激怒了他,到这时候,他的林儿,依然一口咬定唐枫不是故意的,唐枫一定是有苦衷的!难道女人可以让他毫无原则,放弃一切对与错判断吗?

江林说那话的本意是让师父先不要生气,他拼命解释,也是怕师父动怒将他们赶走,可听在萧子寒耳里却成了江林毫无原则替唐枫开脱。

气的萧子寒连解释都不想听,一声怒斥:“滚!”,拎起江林就扔出大厅外。

外面站着的小西,陆靖,言雪,唐枫吃惊的看着江林从里面飞出来,接着跌落到地上。

江林不防之下,被萧子寒抖手扔了出去,接着萧子寒从大厅走出来,风子山和顾炎飞也走出来。

萧子寒把手里拿的剑扔给唐枫,冷冷道:“江林、唐枫,你们立刻离开天山,以后不许踏进天山派半步,我也不想听任何解释。”

江林感觉胸口像一下被利刃贯穿了一个大洞,不停的痛,不停的痛,张了张嘴,半晌才颤声道:“师父!我不走,如果我做错了什么,求师父狠狠责罚我一顿,或者干脆一掌打死我,也别赶我走!”

萧子寒咆哮:“我懒得打你!你给我滚!滚!”

众人本来兴高采烈在院子里聊天,这一突如其来的变故,让大家都目瞪口呆,谁也不知道江林这是又惹到萧子寒哪点儿了!

风子山初来还没亲身经历过,其他人都是在这山上常年居住的,均知道江林近几年不讨萧子寒喜欢,不过这倒是第一次萧子寒赶他们下山。

唐枫一看手里的是离尘剑,大致也知道萧子寒怒的什么,沉默了下,正要开口讲话。突然见风子山朝她眨了眨眼,示意她不要说话。

唐枫把剑轻轻搁在地上,跪下,咬着嘴唇不吭声。

萧子寒兀自咆哮着让江林带着唐枫滚蛋。风子山拍了拍萧子寒的肩膀,道:“这两人大逆不道,惹你动怒,是该让他们滚蛋,可是人家儿子还在你这儿呢!”

风子山这一提醒不打紧,一个晴天霹雳劈下来,没劈着其他人,倒把萧子寒给劈晕了!

啊是啊!斐儿怎么办?我萧子寒把人家夫妻俩都赶走了,还留着人家儿子?

可是要让斐儿离开,那等于是要了我的老命啊!

风子山看萧子寒傻眼儿了,差点笑出声来。

萧子寒一转念,想了又想,终于偃旗息鼓,不再喊让他们滚蛋,但是心里这口气咽不下去。

风子山咳嗽一声,及时递过来一根马鞭道:“我不是说过嘛!徒弟不听话,修理他!”

魔 剑 活该挨打

江林感激地看了一眼风子山,慢慢解开外袍,再脱掉里衣,露出背部来。

风子山望天,怂恿打人的人,被打的人还投以感激的目光,这让他有点儿好笑,又有点奇异的感动。

萧子寒铁青着脸,手里握着鞭子,心里有点犹豫,要不要打?如果打了,就没办法赶走唐枫,江林即使这次走了,也是一定会回来的,只是,他不想唐枫再留下,一刻都不想。让他们走吧,狠下心,就能解决一切。

萧子寒瞥了一眼唐枫,唐枫静静跪在一边,你看她恭顺吧?的确恭顺,可是她就像一个完全没办法预防的炸弹,不知什么时候就爆炸了。

江林光着上半身跪在地上,又冻又怕,可是师父并没有他预期的那样举鞭抽过来,江林微微抬起头,正发现师父的目光若有所思地扫过唐枫。

江林扑过去哀求:“师父!是我错了,我不该惹师父生气!都是我错。”

萧子寒大怒,你看到我想什么了,你知道我要唐枫走,却仍旧只承认是自己错了,你还是想护着唐枫!?

鞭子刮着冷风抽过去,江林闷哼一声,眼前一黑,立刻松手,肩上剧痛。

第一鞭就这么痛,痛到无法忍受!

江林捂着肩膀歪倒在地,脸色惨白,拿开手一看,一手的血,这一鞭子师父激怒之下,力量可想而知,江林惊怕的抬头看萧子寒一眼:“师父!”。

萧子寒愤怒,看江林,道:“跪好!”你还敢害怕?还敢叫痛?

江林手支着地跪好,低下头,躬着身子,萧子寒又一鞭抽了过去,背上鼓起一道肿痕,这次萧子寒没有再停,十几鞭下去,江林整个背部横七竖八布满鞭痕,鞭痕交叉的地方,甚至开始往外渗血。

再打,再打,鞭子不停的抽在背上,一下比一下更重,江林的背上很快就血红一片。

痛!江林痛到头昏脑涨,痛到浑身颤抖,憋着气忍耐才能不痛叫出声!他只能用力咬住嘴唇,血腥味儿让他可以暂时保持清醒,不至于立刻痛昏过去。

血渐渐染红了鞭子,甚至地上都开始一滴一滴的鲜血。

小西,陆靖和言雪等人跪下哀求,却谁也没胆子上来拦,萧子寒根本看也不看他们一眼。

风子山站在一旁不吭声,他根本就不觉得痛打江林有什么不对,他教训萧子寒的时候比这还狠,他一点儿也不认为这点痛有什么了不起,江林就是该打,打得还轻!

江林却已经痛到快挺不住了,血,不停不停的流下来。渐渐的无法跪着,而是整个人趴在地上,背上都是血。隔着衣服的腿上和屁股上也挨了不少鞭子,火辣辣的痛。

顾炎飞看风子山站在一边不管,上前拦住道:“师弟,林儿也没犯什么大错,你就饶了他吧!你这么打下去,要打死他了!”在顾炎飞眼中,江林几乎就没犯什么错,这不是替唐枫受过嘛……

江林半昏迷中听到这句话,几乎要立即吓晕过去,呜,师父都快气消了,大师伯…您这么一说,师父还不得往死里打我啊!我不是没犯错,而是犯了太多的错!

果然萧子寒一听,气得直哆嗦,他没犯错?他都快把我气死了,他没犯错?

萧子寒一把推开顾炎飞,带血的鞭子使劲抽了过去,江林立即惨叫一声,趴在地上再也不动了。

顾炎飞看江林昏过去,气道:“你是想打死他还是怎么的?”

萧子寒怒吼:“打死他都是轻的,西儿,把你大师兄叫醒!”

叫醒?小西喃喃道:“叫醒他再上药还会疼昏过去。”

萧子寒怒道:“我说给他上药了吗?”

小西知道这时候违抗命令只会更加激怒师父,只得站起来,上前摇醒大师兄。

江林迷糊中被轻轻摇晃了几下,立即痛醒过来,呻吟一声。

痛啊!浑身痛得直打哆嗦,一睁开眼睛,看见师父仍旧黑着脸静静的站在身旁,瞪时吓得一个激灵。

萧子寒没动手,心里挣扎,目光扫过江林血红碎烂的背部,又肿又裂又破碎的皮肤,几乎没有可以再下手的地方,忽然所有的怒火都泄了个不见踪影。

干嘛呢干嘛呢?为了一个女人,我要把自己养大的孩子打个半死?即使他气我,即使他犯了再大的错,我都已经决定不惩罚他了,现在我在干什么?为了唐枫,我不该迁怒于他!萧子寒这样想着,轻轻叹息了一声。

慢慢爬起来,慢慢跪好,头上痛得冷汗直掉,江林抬起头,,一双惊吓的眼睛,额头上贴着汗湿的头发,嘴唇动了动,终于什么都没说,依旧咬紧嘴唇,低下头,准备再次承受疼痛。

萧子寒看见江林这样甘愿挨打的样子,内心却不如表面那么平静,突如其来的一个念头冒出来。

一个声音不停的自问:他怎么不求饶?他怎么不肯出声求饶?那个一挨打就哀求痛哭的林儿呢?现在我打到他昏迷他都不曾说过半句话。

还是他根本就没有忘记我这几年我对他的冷淡?他想让我干脆打死他?

萧子寒突然脑子里响起,江林说的那句:我要师父永远都没有机会再讨厌我!心里一窒,这句话给萧子寒的冲击力太大,以至于他每次想起,都忍不住心里一阵痉挛,痛到抽搐!萧子寒忍不住想,我真敢赶他走吗?他走了,我恐怕也寝食难安了吧……

江林看不到也想不到萧子寒内心挣扎的有多厉害,可是萧子寒迟迟不动手,他忍不住抬头看了一眼师父,萧子寒正满脸悲痛的呆站。

以至于江林都能立刻感受到那种悲哀。

江林想了想,终于明白师父是不想打了,也终于明白师父在悲哀什么,江林苦笑,我太混蛋了,太混蛋了!竟然惹得师父连打我一顿都顾忌颇多,我这不是活该该打,而是简直该死了!

江林慢慢挪过去,膝盖疼,背上疼,全身都疼,疼得想哭,哀求:“师父!”拉住萧子寒的手,再次哀求:“师父,我知错了!我以后再不敢那样了!”

江林沉默了下,又道:“师父,我想歪了,做错了,您就指正我。您也说了,我是您养大的,是您的孩子,我犯错了,让您伤心了,就该打,不但要打,还要狠狠的打,打到我知错认错为止,是不是?”

听完江林说的,萧子寒慢慢低下头,想了下,看着跪在身前的江林,忽然就安心了。萧子寒想,最近真是被斐儿的事给弄糊涂了,否则不会这样胡思乱想。都回到天山了,我还在害怕什么?该打还是要打,否则他岂不是无法无天了?我不能因为一次的事,就变得束手束脚,不敢动他吧!这死小子!

萧子寒脸一沉,喝道:“你知道就好!以后再犯,小心我打断你的腿!”

魔 剑 姑且别离

萧子寒想了想,江林之前的小院离这里太远,他伤成这样,若是现在抬回去,不知又要痛晕过去几次,对风墨吩咐道:“抬到厢房去。”,转过头对自己师父师兄微微躬身道:“我去看看斐儿。”转身就走。

风子山知道萧子寒怒的什么,也知道江林是活该,但顾炎飞不知道啊。萧子寒这一走不打紧,把顾炎飞给气的火冒三丈,打完人理都不理,就这么走了?子寒对林儿是越来越过分了!想起江林这几年委曲求全,这个萧子寒如今竟然变本加厉,顾炎飞这个老好人也气急了。

顾炎飞厉喝一声:“站住!”

萧子寒站住,转过身看自己师兄,顾炎飞气的眉毛直竖,两眼喷火。萧子寒一看他这架势,再看看风子山,见他一副隔岸观火的样子,只得再回来看着顾炎飞。

顾炎飞怒道:“你就这么走了?”

萧子寒扬扬眉毛,嗯?你还想要我怎么着。

顾炎飞瞪着,咬牙道:“他都认错了。”言下之意是:他都认错了,你不该甩手就走,连句安抚的话都不说。

萧子寒知道顾炎飞地意思,还是哼了一声,道:“师兄的意思是?”

顾炎飞怒了:“你亲自把他抱进去,给他治伤!”

萧子寒沉着脸不动。

顾炎飞再次说:“我说让你把他抱进去。”

萧子寒低头,两手握紧,手心里湿湿粘粘的,萧子寒知道,掌心里都是汗,还有血,刚刚打林儿时溅上的血,心里顿时一痛。

我不想,现在我一点儿都不想跟抱他,也不想看见他,尤其,我在愤怒的想一个人安静的时候,可是该怎么跟师兄解释?

说我现在很烦躁,想一个人静静?说我很疲惫,很累,想休息?还是我要把江林犯的那些错一件件给他重述一遍,再加深一下我的痛苦?

顾炎飞见萧子寒仍不动,大怒,上去抬手就是一个耳光。

萧子寒脸侧向一旁,慢慢转过头,不反抗,不动,只是静静的站着。

顾炎飞愕然了下,忽然觉得有点儿什么不对劲,但也说不上来,萧子寒没有暴怒冲过来跟自己打,这可不是自己师弟的作风。

江林本就伤得不轻,这下看到师父挨了一巴掌,又急又惊,眼前一黑,登时晕了过去。

==============================================================================

萧子寒叫一声:“林儿!”

江林趴在地上一动不动。

萧子寒也顾不上许多,招手让风墨他们过来,七手八脚的抬到西厢房的床上。

等安置好江林,萧子寒一转头再想找顾炎飞得时候,发现不知什么时候,顾炎飞已经走了,就连师父也不见了……

萧子寒知道师兄会给师父安排好住处,看看昏迷不醒的江林,再看看依然跪在外面地唐枫,叹了一声,道:“让唐枫看着他吧,其它人不必都围在这里。”

入夜,冬天天冷,屋角的火盆里烧着炭火,整个屋子里暖融融的,江林下半身盖着棉被,上半身露在外面,依旧昏迷不醒,背上的伤口上的血渍已经开始凝固。

夜深人静,整个屋子里似乎没有任何声音,唐枫沉默的坐在床前,看着昏迷不醒的江林,内心剧痛!

唐枫不停不停的自责:我又害他挨打了,不仅仅这样,那个孩子,大概永远也不会再跟我亲近了。这种痛苦,几乎将她击倒,可是,最没资格倒下的就是自己。唐枫呆呆的看着江林,不知道他清醒后,自己该如何解释和面对。

良久,江林呻吟一声:“师父……”,痛醒过来,全身上下像烧着一把火,痛得源头在哪里,一时之间找不到,又渴又痛。

唐枫见江林醒了,立刻握着他的手:“江大哥,很痛吗?”。

江林慢慢睁开眼睛,迷迷糊糊呆了两秒钟,才想起来下午发生的事,背上一波一波的疼痛袭来,可是他却满心内疚,自己把师父给伤了,而且是伤的很重很重。

江林咳嗽了几下,震的伤口更加疼了,可是这疼痛却让他有点儿小小的欣慰,也许,逃不了的这顿打,挨在身上,才能减轻自己的罪恶感吧!江林反握着唐枫的手道:“大师伯没把师父怎么样吧……”

唐枫本来满心悲痛,现在却几乎要被江林紧张的样子给逗笑了,这话要被大师伯听见,非气死不可。大师伯能把师父怎么样啊?师父跟他斗,哪次也没吃过亏啊!不过看江林认真的样子,连忙说:“没事,你晕过去了,师父只顾照顾你,两人就没打起来。”

江林一听,放下心来,脸色苍白的笑道:“枫儿,师父原谅我们了,不会再赶我们走了!”

唐枫含着泪点点头,起身到桌子旁倒了杯水,喂江林喝了,把茶杯放回去,沉默半晌才道:“江大哥,对不起!”

江林点点头,笑:“你知道对不起我,以后做事的时候就该想想,是不是该做,会不会害我挨揍,枫儿,你不能呆在天山派,却总插手唐门的事。师父不高兴也是应该的,他已经很宽容了,我们应该知道感恩。”

唐枫“嗯”了一声,把头低下来,半边脸闷在被子里,额头抵着江林的手掌,两人的手紧紧握在一起,过了很长一会儿,两人都没有说话。

江林内心挣扎,想了又想,犹豫了半天,他不知道自己该不该问,可是,他需要知道真相,尽管那个真相也许并不是自己想要知道的。良久,江林才轻声问:“枫儿,听师伯说他们中毒了,又找不到你和斐儿,他们很急,你到底去哪里了?”

唐枫抬起头,目光复杂,缓缓道:“我把斐儿送到山下,交给一个叫凌三的人手里。”

“凌三?”江林脸沉了下来,凌三这个名字,让他想起当日在皇甫戬身边的那个青年,终南山的凌家。

江林眼睛冷了下来,慢慢道:“为什么?你是说,不是你们被抓走,而是你自己把斐儿交了出去的?”尽管早有心理准备,但江林还是在这一瞬间对唐枫充满了失望。

唐枫不语,人却在他的注视下微微瑟缩,江林的目光一瞬间冰冷的没有一点温度。

江林见她竟然是默认了,立刻大怒,甩开她的手,一用力,后背上伤口迸裂,殷红一片,江林不管背上的伤,逼视着唐枫道:“难道斐儿只是我江林的儿子,不是你儿子?”。

唐枫扑过去,阻止他坐起来,哭道:“江大哥,你别生气!”

江林低头猛咳一阵,挣扎着坐起来,推开唐枫怒道:“告诉我!”

唐枫低下头道:“你和师父到白岳去没几天,我就接到唐家的信,皇甫戬抓了我父亲,要唐家给他制火器炸药,自古民不与官斗,我已经愿意把制作炸药的秘方交出去,可是,他们一定要我亲自去。还没等我答应,就直接包围了天山,要我先把斐儿给他们作人质。”

江林怒:“你为什么不跟我说,也不跟师伯商量?”

唐枫哀求道:“江大哥!当时事情紧迫,根本没有容我有时间考虑,我不想你回来了,看见天山上血流成河。”

江林悲愤指着她道:“唐枫,你太让我失望了!你以为我会相信你是为了天山派?你真当我江林是傻子吗?”

唐枫哆嗦着嘴唇,却说不出什么话来,依稀记得,斐儿清澈乌黑的那双圆圆的眼睛,干净纯真,像极了江大哥。他对自己这个母亲,全心的依赖,可是自己却骗了他,狠心的把他交给敌人。凌三抱起他的时候,他怯怯的躲在陌生人的怀里,乌黑的眼珠儿里都是泪,却倔强的一声不吭,等着我几日后去接他。

==============================================================================

江林见唐枫脸色苍白,不发一言,知她心里难受,想想她此时也许已经很后悔,顿时不忍再说。

过了一会儿,江林道:“唐枫,我从来没有要求过你什么,即使你嫁给我的时候,答应过我不再滥杀无辜,后来你杀了那么多人,我也没有多言,我只是希望,你能明白,我喜欢你,所以我等着你回头!”

江林伸手摸了一下肩头,手上已是一片鲜红。

江林盯着指尖上的血迹道:“为了你的事情跟师父默默对抗了三年,他对我冷淡,现在想来,我何尝不对他冷淡?”

江林自嘲的笑笑,道:“我从未在他面前承认过,你做错了,师父用目光责备我的时候,我只是沉默,所以师父就对我更加冷淡,其实,他能对我说什么呢?我是在毫无原则的维护你,在天山派这个规矩森严的地方,大家都需要在一个大的规则里约束自己的行为,可是我纵容你,容你去做你想要做的事。现在想来,师父不是找不到证据,他如果逼问,我根本瞒不住什么,他是在跟着我纵容你。我竟然那么不孝,这次在外,我还要用烈焰弹杀了皇甫戬,顺便也杀了这样的自己,报复…师父。”

唐枫惊叫:“江大哥!你不能……”唐枫想说——你不能丢下我,可是唐枫说不出来,这一切难道不是自己造成的?

江林心头悲凉:“其实,我现在明白了,我不能那么便宜自己,这身体这条命,还要留给师父,他想打,想骂,都随他。唐枫,你明知道斐儿是师父的心头肉,你也明知道,孩子何其无辜,你还是选择牺牲他!如果不是唐家被制,你会不会扔下天山派,丢下斐儿当人质,去给皇甫戬制炸药?你是不想天山派血流成河,还是不想唐家一门尽灭?”

唐枫几乎把嘴唇咬烂,她无话可答,她真的回答不出,如果不是唐家掌握在皇甫戬手里,她真的不能肯定自己会不会牺牲斐儿,或者说,现在她自己这样问自己的时候,她都无法回答当初是为了什么!

江林披衣从床上站起来,一个踉跄,疼得一哆嗦,几乎栽倒,唐枫连忙上前扶着他。江林慢慢推开她,走到窗前,沉默了下,道:“我不能要求你置亲人的安危于不顾,可是,再怎么样,我也不愿你牺牲我们的孩子。这次的事,就算了,以后,有什么事情,你要与我商量,不能一个人决定。”

唐枫连连点头,眼睛里含着泪,心里惊喜万分,他这一句“以后”,证明他还愿意跟自己有“以后”,这就足够了!

江林想了想,转身道:“师父现在不再赶我们走,可是,师父的一再妥协,我不能再伤他的心,现在斐儿这样,师父元气大伤,身体也受不了。我想跟你商量,你离开一段时间,暂避一下,容师父也喘口气……”

唐枫一呆,不不不!我知道我做错了很多,可是求你别让我离开你!唐枫不敢说话,甚至连自己的祈求都没有说出口,只是没有表情麻木的脸上,有一双悲怆欲绝的眼睛。

江林握着唐枫的手,那双手在微微的发抖,江林知道,可是他也无奈,师父和自己的关系越发的如履薄冰,他连教训自己都缩手缩脚,唐枫如果仍旧在这里,师父早晚憋出病来。而且,唐枫现在也需要离开一段时间,斐儿现在这样子,她看到反而会更难过。

江林拍着她的手,轻轻道:“不!你想错了,别难过,不是永远离开,只是暂避,等师父好些,我会求他让你回来。我想好了,山下的小镇三十里外,官道旁的连余城,还算比较繁华,我会在那边给你买个院子,每月我会去看你一次,也会让小西他们过去看你,你多带上几个人,等师父这边安定了,我就求他让你回来。另外,唐家的事,以后你不许再管,否则我就永远不再见你!”

听江林这么说,唐枫鼻子一酸,点点头,就这样吧,这是最好的结果,江大哥说的对,无法相容,不如别离,这已经是最佳选择。

魔 剑 混乱

唐枫去向萧子寒辞行,萧子寒面无表情的坐着不吭声。

见唐枫不动也不走,萧子寒想了下才道:“你们要走的话,等斐儿伤势稳定了,带上他一起走。”萧子寒昨日一时之念,情绪平静下来,他不得不承认,孩子还是跟在亲生父母的身边更好。

唐枫轻声道:“是我自己走。”

萧子寒一怔,才恍然意会过来,脸沉了下来。

“是他让你离开的?”

唐枫含泪点头,道:“师父别再怪他,他心里难受的很,而我,没资格求师父原谅,所以我只有离开!”

唐枫等了一会儿不见萧子寒回应,心下彷徨,默立许久,才转身走了。

萧子寒对着唐枫的背影,嘴角露出一个讽刺的微笑,你们没把我气死倒是应该感谢你们了!怎么,难道你还希望我会为你说情吗?我倒要看看他是不是真让你走。

过了一会儿,萧子寒还是坐不住了。站起来在厅内踱步,站起来,又坐下,又站起来,反反复复,他不相信这个死硬的徒弟会赶他的妻子走,年轻人血气方刚,这才刚相见,怎么舍得了片刻分离?

这时候江林趴在床上勉强清醒着,床前站着风墨、小西还有陆靖。

江林眼皮垂着,额头上的头发还湿漉漉的,嘴里却有条不紊的吩咐着:“风墨你找人查下终南山凌家的十五到二十五岁之间习武的男子,特别是一个叫“凌三”的,是他从唐枫手里带走了斐儿。我要他们的画像。陆靖,你还记不记得,当日廖天华死前说的那个“凌”字吗?我怀疑就是终南山的人,尽管皇甫戬承诺三个月后交出元凶,但我们不能不查清楚这件事。”

陆靖道:“不错,当时他只顾的上说一个“凌”字,就被你一剑杀死,我们一直没机会查这件事,现在想来,他很有可能是要指出元凶。我们不能轻信皇甫戬,万一他随便找个人来顶替,岂不是便宜了真凶!”

风墨领命去了,江林道:“陆靖,有一件事要拜托你!”

陆靖笑道:“大师兄这么客气,我还真不习惯!”

小西也笑:“陆师弟是看大师兄这会儿没劲揍你,所以嘴又贫了!”

两人这般调笑着,就连江林也笑了,屋子里的气氛也轻松起来,江林任由他们笑闹了一会儿,才正色道:“陆靖,我想先问你借五百两银子,你知道,我不能支取一百两以上的银子,多了要师父点头才可以。”

陆靖万万没想到大师兄是要借钱,倒唬了一跳:“大师兄,您这是干什么,一个借字说得兄弟间太生分了。别说五百两,只要我有,多少都行,只是您千万别再瞒着师父做什么了。”

江林笑道:“我哪敢啊!我是要你拿钱给枫儿买一处好点儿的院子,再给她留点儿备用的银子,在山上我没给她买过什么,也不需要,现在她一个人在外面,我不能让她再花她自己的银子。”

陆靖和小西这会儿都笑不出来了。

小西道:“难道这事就没有回转的余地?师父又没有硬逼枫儿姐姐走。”

江林摇头制止他再往下说,只是看着陆靖道:“你带上十几个人,把枫儿安置好,就回家一趟!你也该回去看看,这么就不回去,陆伯父会着急。”

陆靖情知反对也没用,只得点头答应。

江林安排好陆靖,转头看小西,小西连忙道:“我哪里都不去,我就守着师父和大师兄。”

江林垂了下头,无奈的道:“我倒是想你留下来,可柳家的事情谁去办?”

小西一愣,倒把柳捷飞的事情给忘了,现在想来,这件事却是非立即办不可的。小西与陆靖对视一眼,这一眼不用说,两人都知道对方是什么意思。斐儿醒也就是这一两天的事,师父脾气暴躁,大师兄这是要把他们给支开,免得受了迁怒。

江林想了下道:“西儿,去了柳家,好好帮着柳家办了葬礼,看看柳家的孩子谁能撑的起场面的,你要辅助他稳定了地位才可回来。有其他问题再商议。”

小西明白大师兄的意思是:柳家主事的人没了,不能让柳家的人被人欺负了。还要扶一个人上马,撑住门面不能倒。

小西领命,心想,谁敢动柳家,就是跟天山派过不去,哼,我看谁敢!

看大师兄吩咐完两人后有点儿精神不济,两人就告退出去,走出门口,恰巧碰见萧子寒走过来。

萧子寒脸色不是很好看,陆靖和小西都不禁吓了一跳,连躬身行礼都忘了。萧子寒显然没心思计较二人许多,看也没看两人一眼,直直的推门进去,顺手又关上了门,将两人隔在外面。

陆靖嘴巴一咧,苦笑着小声嘀咕:“这日子还真不是人过的,师父的脸比锅底都黑!”

小西白了他一眼,低声道:“走吧!别贫了,你想挨揍我可不想!”

陆靖看了一眼江林暂住的厢房道:“大师兄没事吧!?”

小西硬拖着拽着他走出萧子寒的院子,才一把将陆靖甩了一个趔趄,指着他大声骂道:“有事没事是我们能管的吗?你再站在哪儿多说一会儿,大师兄就没事了?”

==============================================================================

陆靖被甩的差点一屁股坐地上,直起腰就恼了,吼道:“你!!你,你担心大师兄也别拿我撒气!……”话没说完,一抬头看见小西一脸的气急败坏,可眼圈却红了,一张白净英俊的脸上,双眉怒剑似的,眼睛却睁得老大,把眼珠子都快给蹦出来了。

陆靖张大嘴两秒钟,“噗哧”就笑了,一边笑一边道:“我还当你多镇定!”说完走到小西身边,拍拍他肩膀,笑道:“好了好了!大师兄能有什么事,充其量也就是皮肉吃点儿苦,师父不舍得拿他怎么样!放心好了!”

小西吸了下鼻子,深深呼出一口气,把情绪平复下来,两人慢慢往前走,不知不觉间,竟是往江林原先住的小院子里走去。

走着走着,小西忽然站住,张嘴想说什么又没说,低着头又走了一会儿才道:“你不知道,你也没看见,大师兄做的那些事估计师父是真生气了!我们都走了,谁劝师父去!大师兄这样是自己折磨自己!”

陆靖也停下来,道:“那又能怎么样?就像你说的,我们真管得了吗?大师兄既没疯又没傻,他这样做自然有他的道理。”

“最不济也能在旁边劝劝吧!现在倒好,把我们都支开,师父脾气一上来,再念着大师兄那些错处,还不往死里打他吗?”小西说着又犯起愁来。

陆靖脸色也黯了下,道:“我下山安置好一切就立刻回来,不回家了,我写封信回去就行了!”

小西听陆靖如此一说,上前抓住陆靖的肩膀道:“你可得说到做到!”

陆靖扒拉开小西手,呲着牙道:“用不着这么大劲吧!答应了还能有假?好了,别说了,我们快去看看唐枫姐吧!”

两人走到江林原先住的响云轩门口,见院门虚掩着,推门进去,原本以为唐枫会在这里收拾东西,谁知道连个人影都没有,小西脸色一变,和陆靖对视了一眼,陆靖道:“我去追,你替我跟大师兄说一声,就说我已护送唐枫姐去了连余。”

不等小西点头,陆靖已经飞奔出去,走到门口,顺手牵了一匹马,也不管还是在天山派内院,骑上就跑,马尾巴后面扬起一阵尘土,穿过内院后,就更加肆无忌惮起来,在外院根本就不看人了,直冲了出去。

风子山正站在外院挑人,风墨带了二十几个人,排成一排,让风子山挑随侍的人选,有个什么事也有人跑个腿什么的。

风子山听见马蹄声,转身去瞧,要知道天山派进了大门就不许骑马狂奔的,这时候看见一人一马急匆匆跑出去,顿时心里觉得好笑。

刚刚唐枫才牵着一匹马走了,虽然她明知道只要自己一句话,她就不用卷包袱走人,但是她只是看了眼风子山,微笑着点了下头就走了。

风子山脸上露出一个玩味的笑容来,这萧子寒带出来的孩子,怎么这么有意思!傲慢的傲慢,顺从的顺从,就连狡猾的陆靖也这么可爱。

风墨在旁边看见风子山笑,背上汗毛都给竖起来了,这位祖师爷怎么笑得这么古怪。

风子山笑了一阵,又不紧不慢的看起人来,大多都是十几岁二十几岁的小孩儿,很少有超过三十岁的,应该是从小就开始习武,怪不得这么年轻就能挤入天山派一流之列。不过没一个他满意的,看上去不是太聪明就是太痴迷武功的闷瓜。

风墨额头上直冒冷汗,唐枫一个人走了,这下陆靖也走了,他现在急着去报信,不能不通知下江林。

而这位老大,天山派目前最有权威最厉害的人物,还在这里看来看去,漫不经心地挑。除了出去的十几个,有资格能被冠以“风”姓的顶尖人物都在这儿了,他愣是没挑出一个来,这可够风墨汗一把的!

风子山问:“就这么几个人了?”

风墨睁圆了眼睛看了眼风子山,立刻又低下头,什么叫几个人啊?这可是二十几个好手呢!不过风墨只敢肚子里说说,还是凑上前陪笑道:“这已经是武功最好的一批人了,其他的……”

风子山不等他说完就两眼一瞪:“谁跟你要武功好的了?武功好的能干的好那伺候人的活?”

风墨心里急的简直要两眼发黑了,仔细想了想,对啊,那点儿武功在这位爷面前,能称得上武功好吗?不过,这位祖师爷的话他不爱听,自己武功在这么多人里算是最好的了,不照样得伺候人?而且武功好怎么就干不好伺候人的活了?风墨心里那个郁闷……

风子山瞥了眼风墨又继续挑刺:“不会就这么二十几个吧!”言下之意是就这么点儿好手,也太少了点儿。

风墨见风子山不满,连忙道:“哪能啊!这不是最近事多吗?七八个被派去终南山查凌三,七八个去了京城,还有几个是去给陆靖那边帮忙去了。其他的几百个人是功夫稍微差点儿,我就没敢叫过来给您看。”

风子山耳朵极其敏感的捕捉到了一个名字“凌三”这两个字,猛地一转头盯着风墨,眼睛里透出来的杀意让风墨差点膝盖一软给跪地上。

风子山咬牙切齿的道:“查终南山的凌三干嘛!”

风墨吓得一个哆嗦,战战兢兢道:“是大师兄吩咐的,具体什么原因我也不知道。您还是问他吧!”风墨心里叫道,对不起啊大师兄,这位还是交给您对付吧,我应付不来。

风子山转头就走,连人都不挑了,风墨受不了他再来一回了,在后面不怕死的喊道:“祖师爷,我给您挑两个聪明点儿的给您送去!”

风子山摆摆手道:“随便你”一眨眼儿功夫就不见了。

魔 剑 错觉

江林等小西他们一出门,立刻掀了身上盖的薄被,身上清爽了不少,趴在枕头上就要昏睡过去。

屋子里火盆烧得很旺,本来是防着他后背上都是伤,血乎乎的不能盖被子,怕冻着了受了风寒。殊不知这样大冷的天,江林却热得直冒汗,一是疼的,二是身上有伤本来就会发热。

萧子寒进门就闻见一股浓重的血腥气直冲鼻子,一眼就看见江林光着上半身,下半身穿着条薄薄的底裤趴着一动不动。

从肩头到腰上几乎是皮开肉绽,连一处好地方都没有,虽然上了药,那狰狞的已经发黑的伤口,还是让萧子寒心上猛地一窒,兴师问罪的气焰都消下去不少。

尤其是江林肩膀上那一条又深又长的鞭痕,看得出涂了厚厚的药都没能完全止住血,不但把药给冲散了,连带着翻卷的皮肉都不能结痂。

江林原本闭目静悄悄的趴着,听到有人进来,轻声吩咐道:“去拿点儿冰水来。”

萧子寒悄悄走到床边,探头看看江林,看到他双目紧闭,整张脸都是白得吓人,嘴唇上都是翘起的干皮,不由自主的去桌子上摸了摸茶壶,感觉还是温热的,就倒了杯茶过来,喂江林喝了一口。

江林皱眉道:“太热,我要冰水。”

萧子寒见他连眼睛都不睁,就避开不肯喝了,茶杯碰了碰他嘴唇,果然见他眉头立刻皱紧,眼睛刚睁开一条缝就吼:“没听见我要冰水啊!”

萧子寒见他眯着眼看了自己一眼,瞬间又闭上,立刻觉得好笑。

江林迷迷糊糊中看了一眼,竟然看见自己师父了,顿时吓醒了,意识到的时候,眼睛已经闭上,这时候却不敢睁开了。

鼻息里闻着师父熟悉的气息,江林眼皮忍不住轻轻的跳动了几下,不一会儿,江林没有听见师父站起来走出去的声音,终于缓缓睁开了眼睛,眼前正是师父深青色的袖子,呆了一下,突然莫名其妙,毫无预兆的掉出一滴眼泪。

紧接着,第二滴第三滴,接连不断的涌出来,闷在嗓子眼儿里的抽泣逐渐控制不住地爆发出来,连止都止不住。

萧子寒默不作声的任他哭,忽然弄不清楚自己是干什么来的了,只知道自己怒气冲冲的过来要质问他赶走唐枫是不是故意做给自己看的,这时候却突然发现,师徒两个之间的距离已经远到一种无论如何也拉不近的地步了。

不是像之前故意的疏远,而是——真的太平静太真实的疏远了。

萧子寒伸出去的手盖在江林因为哭得太痛而不停颤抖的手上,萧子寒发现自己看到江林身上的伤会心疼,看到他哭得压抑也会心里闷得难受,却克制不了自己烦躁而想立刻远离这间屋子的念头。

难道真是最近被他气的太狠了?连心都变硬了?

萧子寒隐隐觉得有些内疚,以前生气的时候不是骂他就是不理他,现在认识到自己那时候做错了,想要对他好点儿,却不但动手打了他,竟然还觉得两人之间变得遥远而陌生了。

江林感觉出师父放在他手背上的手,立刻反转过来双手握住,抽噎着抬头看萧子寒。却意外发现萧子寒眼睛并没有看他,只是低头沉默的坐着。

江林发现师父跟以前不一样,很不一样,但不一样在什么地方,他说不清楚。

萧子寒沉默了一会儿,站起来道:“你睡一会儿,好好养伤。”

直到萧子寒走出去关上门,江林才赫然意识到,师父到底不一样在哪里了。

江林想起来师父从进门到走,没有喝斥自己不盖被子,也没有生气自己要喝冰水,而且从头至尾只说了一句话,那句话也不是自己挨打后,他沉着脸常常吓唬自己的“以后再犯错,比这打得还狠!”,而是轻描淡写毫无意义的一句“好好养伤”!

江林一瞬间像是掉进了冰窟窿里,浑身发冷。

风子山就是这时候推门进来,一个最不恰当的时机,并且说了一句最不恰当的话:“江林,立刻停止调查凌三吧!好端端的你查他干什么!”

江林茫然抬起头,看看风子山,不明白他在说什么,事实上,这会儿江林什么都不想听也不想说。

可面对风子山,他又不得不小心回答。

风子山见他不答,不依不饶的说:“我叫你立刻停止调查凌三,你听到没?”

江林骤然眼睛眯起,重重喘息了下,他发现自己胸口闷痛,张了张嘴,发出像蚊子一样小的声音,带着哭腔道:“好!”

风子山满意的看看江林,道:“这才乖,凌三就是个无足轻重的人,不要理他算了,你好好养伤,过几天就下山去找唐枫去,好好安抚她。你师父这里有我……”

江林希望风子山赶快闭嘴,他只觉得头昏脑胀,任何声音都会让他感觉整个脑袋像快要爆炸一样。

可平时话极少的风子山,今天却不知为什么喋喋不休起来。总结下来就是一句话:不要再查那个凌三!

江林忍了又忍,终于忍不住吼:“凌三凌三!我不查了还不行吗?让我静一静!”

风子山猛然住嘴,才发现江林有点不对劲,这个平时面对自己时眼睛里都带着惧意的青年,此时却双目通红,攥紧了的双拳仿佛强行压抑着什么。

风子山立刻明白了,江林希望他马上从他眼前消失……

他不害怕自己了?

或者说,他根本毫不担心自己有能力让他为此时的行为付出代价?

他甚至不屑于敷衍下自己。

风子山毫不迟疑的跑到萧子寒那里找答案,他认为江林如果忽然变了,那萧子寒就是唯一一个具备那种能力,能让江林发生变化的人。

风子山一脚踹开萧子寒的门,喝道:“萧子寒!”。他本来就是打算拿萧子寒来消火的。

哪知道这一次风子山又碰壁了,并且还碰得不轻——萧子寒没有在屋子里。

风子山不但没有见到萧子寒,反而碰到了此生他最最头痛的一个人。

萧子寒的床上射来一道视线,风子山不由自主地眼睛扫过去,床上只占了一小半地方的一个小人,睁着一双乌黑晶亮的眼睛,冷漠的打量着自己。

风子山慢慢的走过去,问:“斐儿?”

那四岁的小孩儿没有声音,双腿双手上第二次上的夹板都还没有拆掉,脸上已经被汗水濡湿了多次,头发都是湿的,但那小孩儿一声不吭。

风子山沉默了下,再次说:“你是斐儿?”

仍然没有声音。

风子山收敛了刚才踹门时的怒气,尽量使自己看起来很友善,笑道:“斐儿,我是你师爷的师父,你该叫我师祖的!不要怕!我不会伤害你!”

风子山仿佛是在跟空气说话,床上的小孩儿,既没有声音,也没有表情,即不害怕,也不恐惧。

风子山知道这小孩儿很疼很疼,甚至是连一个成年人都无法忍住不呻吟的疼痛。

风子山忍不住生出一种错觉来,这小孩儿一定是个哑巴,可他却清楚地知道,这小孩儿不是!

萧子寒不止一次的跟他说斐儿有多可爱,嘴巴有多甜。

风子山觉得这真他妈是极其诡异的一天,这小孩儿第一次清醒过来的时候,居然只有自己在。这简直太诡异了!

小孩儿还是安静的不说话,嘴巴紧紧闭着,冰冷的眼神透着股死寂,那道目光仅仅打量了下风子山,就转开了。

风子山突然冷汗直下,该怎么办?

正在风子山不知道该怎么办的时候,萧子寒进来了。

萧子寒一眼看到斐儿睁着眼,立刻惊喜地奔到床边道:“斐儿!”

江小斐扭转过头,看着激动的连嘴唇都在颤抖的萧子寒,还有萧子寒轻轻握着自己那只几乎已经算是残废的手的时候,江小斐厌恶的看着自己的手,连带厌恶的看着萧子寒的手。

萧子寒依旧没有发现斐儿的异样,没有听见孩子的回应,他也没感觉,完全沉浸在斐儿苏醒的惊喜里。

等到萧子寒伸手抚上江小斐的额头试热度的时候,江小斐头一扭就躲开了。

萧子寒怔住,他看见斐儿眼里那一闪即逝的厌恶。

他忽然发现,斐儿自始自终没有发出过任何声音,他发现,斐儿再也没有看他一眼。

风子山嘴角抽搐,站着的萧子寒身体一下子变得僵直,慢慢的慢慢的笑不出来,眼睛里的惊喜渐渐被巨大的悲哀代替……

魔 剑 暴怒

萧子寒百般诱哄,都不能使江小斐开口说一个字,甚至发出一个声音来。

江小斐拒绝说任何话,你拿给他水,他就喝,你喂他东西,他就吃。

他的眼睛再也不看任何人,即使他看着一个地方,眼睛里的冷漠和仇视,甚至带着尖锐的敌意,都让萧子寒觉得那是一把利刃,不管看向任何地方,穿透的却是自己的胸膛。

萧子寒离开,站在江林床前,哑着嗓子道:“你去看看斐儿,他醒了,你去跟他说说话。”

江林抬起头,眼睛已经肿得睁不开,他知道斐儿就在这两天会醒,但是他没想到自己伤成这样,师父居然要让自己立刻过去。

江林低头沉默了两秒钟。

慢慢爬起来,披上衣服,身体上的痛,远远没有心里的痛更甚之。

站起来往外走,江林弯着腰,痛的直喘气。

萧子寒拦住他:“你穿上袍子!”

江林再次抬头看了看师父,自己背上的伤,穿上了想再脱掉,能活活揭掉了一层皮。

萧子寒垂着头,不说话。

江林慢慢伸出手,哆嗦着往身上套衣服,背上狰狞的鞭伤嘣出一串串血珠……仿佛撕裂着江林心里唯一残留的一点儿温情。

萧子寒等他穿好衣服,慢慢转身往外走。

江林默默跟上,听见前面停下道:“孩子,可能不会说话了!”

江林脚步一顿,师父什么意思?

江林很快就知道了师父什么意思。

江小斐见他进来,只是轻蔑的看了他一眼,就迅即转到其他地方。即使是这样,江林也被那一眼里的仇恨给惊到了!

任江林再说什么,他都不理,不一会儿竟然连眼睛都闭上了。

江林听见萧子寒轻声说:“斐儿,我们没有保护好你,是我们大人的错。……”

江林不忍再听下去,一个人跌跌撞撞的冲回厢房,和衣倒在床上。刚倒下,小西和风墨就急匆匆先后进来。

一个惊叫:“大师兄,你怎么这样躺着,压着伤口都嘣了!”小西一边扶江林趴下,一边不满的嘀咕:“怎么还穿衣服,你这伤,不能沾衣服。”

风墨也顾不上说其他,拿了剪刀过来先把衣服给慢慢剪开,揭不掉的暂时没敢揭,小西拿药膏来正要先给能露出来的肌肤涂点儿药,江林忽然急急的抓住小西地手道:“你立刻启程,别在家呆了,去柳家,快!”

小西不知道江林为什么会这么急,但是他一向听话惯了的。随即道:“是,大师兄,我去跟师父说一下!”

江林面色慌急:“你立刻走,我来跟师父说。”

可是晚了,萧子寒已经走了进来,听见江林的话,走过来一把抓住江林拎起来吼道:“唐枫人呢!我要杀了她!你把她藏哪了?”

江林见师父满脸暴怒,悲愤交加双眼赤红,显然已经失去了理智。

江林惊慌中对师父身后的小西使眼色,小西转头就往外跑。

萧子寒上去左右开弓,先甩给江林两个大耳光,怒喝:“你说,唐枫到底在哪里?我说你怎么会突然叫她走,原来你存的竟是这个心思!”

江林被萧子寒狠狠两个耳光给打懵了,又被扯着衣领子勒得喘不过气来,心里暗暗叫苦:糟了!师父肯定是认为自己叫唐枫走是为了避开师父,好逃了罪责!江林知道现在说什么师父都不会相信!更加不会相信自己的任何解释。

江林不敢吱声,两只脸颊又痛又木,又青又肿。

风墨在一旁吓得脸色都变了,噤若寒蝉的看着萧子寒又一巴掌扇过去,江林连叫都没叫出来,就飞了出去,身子撞在墙上,重重跌在地上。

江林扭头对风墨叫:“出去!”潜意识里就知道今天师父是怒极了,被打死都是轻的。他不想让任何人看见他狼狈的样子。

风墨惊恐的退出去关好门,脑子里一团浆糊,不知道该怎么办。忽然一拍额头,不还有掌门吗?去请掌门救命去!

屋子里萧子寒扑过去把江林从地上拎起来,再一脚踹倒,咬牙切齿道:“孽障!你说不说!唐枫到底在哪?”

江林爬起来就抱住萧子寒的腿,头往萧子寒怀里扎:“师父……,师父息怒啊……师父,是林儿做错了。”

萧子寒抓着他头发往外扯,江林争不过,被强迫抬起头来,迎上师父阴郁可怕的双目,江林哆嗦了下,红肿的双眼里满是惊惧,嘴唇磕破了块皮,正往外渗着血珠。

萧子寒是扯着他头发往外拽,江林是死死抓着萧子寒的袍子不松手,拉扯中还被重重踢了几脚,萧子寒见他死不松手,又不能真把他头发给拽掉,等萧子寒一松手,江林一头拱进师父萧子寒的两腿间,埋着头呜呜的哭了起来。

一边哭一边哀哀恳求:“师父您消消气,都怪林儿不好,是林儿的错,让师父伤心。”

不一会儿萧子寒衣服下摆上就湿了一片,萧子寒见他哭的可怜,倒心软了些,喝道:“别哭了,跪好!我有话问你。”

江林跪直起身子,一边小声抽噎,一边偷偷打量师父脸色,原本俊逸的小脸上早已经青肿的看不清原来的样子,上半身衣服本就被小西他们剪的七零八落,几乎是光着的,这下被萧子寒一番踢打,光着的上半身上又添了几处青紫。

萧子寒寻了个凳子坐下喘气,江林连忙膝行过去,贴着师父膝头跪好,心里是五味杂陈,师父对他疏远,可在江林心里,对师父却亲近的狠,再加上最近犯了几次大错,甚至害得师父走火入魔,江林心里是又愧又悔,恨不能立即使出浑身招数,消了和师父地隔阂去。

==============================================================================

见师父坐在那儿默不作声,想是在斟酌如何审问自己,交代出唐枫的下落。别说自己不知道,就算真的知道,也不忍真的顺了师父取了她的性命!

江林想到此,竟然不禁暗自庆幸,幸亏唐枫走了,不然师父这样,非闹出大事来不可。

大冬天,屋子里炭火烧着尽管不算很冷,可地上却冰凉刺骨,从膝盖处透到身上,一阵阵发冷,嗓子眼儿里又痒又闷,想咳嗽又不敢咳,憋的难受。

江林偷偷瞄了一眼师父,眼窝深陷的萧子寒憔悴的厉害,不知不觉间,从白岳山到邕州,再从邕州回到天山,想起这一路上师父因为自己劳苦奔波,劳心伤神的,自己实在是太不孝了。若是师父真寒了心,跟自己计较起来,怕不是那么容易回心转意的。若不趁这时候隔膜未深,及早打破,恐怕以后会更难。

江林见萧子寒沉思费神,额头紧皱着,忍不住将手放在师父腿上,轻摇了摇道:“师父,林儿这次真的知错了,您饶了林儿这次吧!您看。”江林说着故意把背转过来,露出斑驳瘀紫的后背,求饶道:“师父,若是林儿都这样了,师父还不解气,且等师父歇歇,明日再狠打。”说完还抱着萧子寒的腿,仰着脸可怜的哀求。

萧子寒见他都二十几岁了,却如一个十几岁的孩童儿般耍赖求饶,这已经是好几年都不曾有过的了。

其实江林心里也紧张的厉害,连手心都禁不住地颤抖,这一招不管有没有用,江林都豁出去了,哪怕没用,能求得师父一时的心软,也比现在这样师父一脸冷淡的样子要好很多。

果然,萧子寒脸上缓了点,露出一个微微有些迟疑的神色,萧子寒心里很迷茫,这个跪在自己身前,紧紧抱着自己腿恳求的青年,刻意的讨好,卑微的屈从着,抛弃他所有的倔强,慌乱而颤抖的身体,他自己都不知道他有多紧张多害怕吧?

那淡淡的体温,隔着一层衣服传过来,紧紧地偎依着自己,仿佛融化掉了一层坚冰,竟然让自己感觉到一种异样的心酸,——而不是温暖。

魔 剑 收徒

萧子寒怔了一会儿,气焰倒弱了许多,只是目光却依然冷冰冰的。

江林见师父气消了些,禁不住心里好笑,看样子师父还是像以前那么好哄。江林故意表面上装作一副惶恐悚怯的样子,可怜兮兮的仰着脑袋望着师父。

萧子寒伸手将他拉开些,冷哼道:“你也莫讨饶,我不打你。你人大了,主意正的很,为师的话你哪里肯听?就当师父怕了你了,以后你想怎么就怎么,师父不会闲操心去管你。”

江林一听此话,眼泪差点就掉出来,江林素来倔强,脾气上来时被萧子寒打昏过去也不掉半滴泪,这时却被萧子寒几句话给逼出了泪。情知师父嫌怨自己颇深,这时的一时心软怕并不能真正化解师父对自己的厌恨。

江林想到若不是那时自己任性,何来后面的这些事?恐怕事情也不至于演变到今天这个地步。

江林红着眼睛叫了声:“师父。”下面的话竟呜咽不成语

萧子寒见他哭的抽抽嗒嗒,仿佛多委屈似的,立时就怒了,气得一拍桌子,吼道:“哭!你还好意思哭!告诉我唐枫在哪里!你不说唐枫在哪里也可以,我自会去找,若我找到了,你也休要怪我无情。”说罢萧子寒也不去再理会他,站起身大踏步往外走。

江林见师父要走,竟是不打算再理睬自己的样子,顿时慌了手脚,伸手抱了师父的腰呜咽道:“师父,求您了师父,都是我太混账,平时纵容唐枫,害了斐儿,林儿以后好好听师父话,照顾好斐儿,孝敬师父,再不惹师父生气了!”

萧子寒眯了眼冷笑:“松手!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打的什么主意,你想我放过唐枫,就在这里低眉顺眼的。”

江林帖了萧子寒身体抱紧,仰头道:“都是林儿的错,唐枫是我妻子,是我没管好她,有什么错处,林儿一人承担。求师父放过唐……”萧子寒不等他说完,气得一个巴掌抽在江林脸上,若不是江林抱的紧,身子早就飞出去了。

江林被一记耳光打得头偏向一边,但迅即转过头来,含泪喊道:“师父为何不肯容她,她即便是做错,也是林儿的妻子,求师父网开一面,就当是心疼林儿。师父!”

萧子寒指着他,气的直发抖,喝道:“滚开!”说着抬腿就走,江林不松手,却架不住萧子寒只管往外走,拖着江林走了几步。萧子寒见实在甩不开他,喝道:“你松不松手!”

江林哪敢松手,怕是师父在自己这里问不出什么,一出这门,就要下令搜捕唐枫,到时候再求就更加难上加难。

两人正在拉扯间,风子山正好推门进来,后面还跟着小西。

小西见江林跪在地上,急忙冲过来一矮身并排跪在江林身边,怯怯的看着师父道:“师父饶了大师兄吧!大师兄已经浑身是伤,西儿愿替大师兄受责!”

这可把萧子寒气坏了,说得倒像是他苛待林儿一样,忍不住又瞪了眼两人,骂道:“你哪只眼睛看见我要罚他?滚起来!搬救兵倒搬的挺及时。”

风子山看了眼跪在地上的两人,见江林下身只一条薄裤,上半身近乎赤裸,大冬天跪在冰凉的地上,脸上红肿的指印明显之极,显然是不止挨了一巴掌,眼睛也肿成了一条线,狼狈的样子可怜极了。就脸一沉,道:“子寒,你是疯了还是怎得?跟孩子较什么劲!”

萧子寒铁青了脸指了江林愤然道:“师父有所不知,到这般田地,这逆徒仍旧不思悔改,不去责怪唐枫行凶,反倒指责我不肯容下唐枫。”

江林惶然的低下头,任师父指着鼻子骂,也不敢做声。

风子山喝道:“好了!萧子寒,难道你让你徒儿,对自己结发妻子翻脸无情,配合着你怒骂唐枫的不是才对?你要杀唐枫,他拍手称快才是你乖徒弟?是吧!”

风子山几句话说得萧子寒哑口无言,只狠狠地瞪了江林几眼,倒不再出声责骂。

==============================================================================

风子山走过去坐下,道:“唐枫的事情暂且搁下,目前最重要的是斐儿的伤,我刚才给他拆了夹板,骨头复原的还算好,日后站起来行走做事应该无碍,这已经是不幸中之大幸。至于他一直不说话,究竟是真的失声了,还是只是不想说话,这个倒不好说。”

萧子寒早知斐儿像普通人一样应该没问题,此时听师父说,心里也高兴不起来。天山派人每一代都人才辈出,斐儿从小就根骨具佳,若不是经此变故,将来也是天山派新一辈的佼佼者。可是现在却可以预见到他十几年后要仰人鼻息过活,在天山派没有武功,谁能看的起他?自己也不知道能活多久,而江林将来也许会有第二个第三个孩子,能指望他以后护着斐儿一生吗?

正在思虑间,顾炎飞一个人急匆匆进来,萧子寒笑道:“师兄可是又被风墨那混帐东西给惊动了?看样子他是皮痒了,需要修理修理!”

顾炎飞见江林和小西并排跪在地上,萧子寒站在风子山身侧,就松了一口气,连忙对风子山跪下施礼道:“弟子见过师叔!”

风子山皱眉道:“以后不用这么多礼。”风子山心里很别扭,这个比自己年龄还要大的师侄给他下跪,总觉得不舒服。

顾炎飞抬起头见风子山俊朗逸秀,举手投足皆是潇洒玉风的样子,哪里像个身怀绝世武功的高人,反而像个俊美的嬴弱书生。

顾炎飞边站起来边道:“我来看看林儿的伤,师叔,地上冷,孩子们不急着这会儿教训,还是让他们起来吧!”

风子山笑着瞥了眼萧子寒,对江林道:“滚起来吧,还不谢过你们师伯!”

江林和小西连忙向顾炎飞磕头,顾炎飞见江林一身的伤,气的火冒三丈,若不是风子山在场,他又要忍不住跟萧子寒争吵。

江林忍了全身的酸痛麻木慢慢站起来,腰上忽然剧痛,江林腿一软,几乎又要摔倒,幸亏小西及时扶住。腰胯那里被师父狠踢了几脚,乌黑青紫的痕迹赫然醒目,小西连忙到一边找了件厚厚的披风拿过来给江林裹上。

萧子寒无视顾炎飞愤怒得目光,道:“师兄来的正好,我正要禀告师父师兄,要林儿收水铭为首徒!”

风子山和顾炎飞都是一愣,顾炎飞更是急道:“师弟你可曾想清楚?这水铭我见过,已十几岁年纪,错过了打基础的最佳时间,武功很难达到顶峰,若是林儿收他为首徒,将来他就是天山派新一代执掌者。这……”

顾炎飞和萧子寒本来商议好,等斐儿到了五岁,即开始传授内功心法,以及一些简单的招式,斐儿理所当然就是江林和小西的首徒,天山派收徒讲究的是少而精,现在斐儿这一突然变故,萧子寒又要江林收一个十几岁的孩子为首徒,委实太过意外。

萧子寒冷笑道:“难道首徒就一定要武功最高么?执掌天山派,也不一定要武功好才可以,这水铭虽然十几岁,但品行不坏,宁可一路跟着我们出生入死,也不肯独自逃生,而且我早已经答应他让林儿收他为徒,怎的就不能让他现在就拜师?”

顾炎飞沉默了下,道:“你说得这个我明白,斐儿他……”顾炎飞想说本来斐儿才是名正言顺以后执掌天山派之人,即使他没有武功,他也可以是下一代的大师兄,号令天山。

风子山对顾炎飞正色道:“你这个思虑不妥,十几二十年后,天山是什么样子,谁也说不清。”下面的话风子山没说,顾炎飞和萧子寒也知道他的意思。这多年以后天山派是谁的天下且不必说,掌门若是个不会武功之人,怕是镇不住人,反会闹出些乱子。

萧子寒道:“过几天就让水铭拜师,拜师之后我会带斐儿离开天山一段时间,到处去走走。林儿也大了,已能独当一面,不需要我在身边指点,我也算尽了做师父的本份。”

江林本来垂首肃立一旁,恭恭敬敬的听几位长辈议事。忽然听了萧子寒此言,禁不住心里一凉,猛然抬起头来,三两步走到萧子寒身边,道:“师父!您一个人带着斐儿上哪儿去,让林儿跟着伺候师父吧!”

萧子寒沉默了下,道:“不用,你养好伤,准备拜师的事情吧!”说罢也不再理会神情恍惚的江林,跟师父师兄又说了几句,就各自散去。

萧子寒仅仅几句话,就决定了未来天山派新一代掌门大弟子的人选,他已经打定了主意,即使斐儿不能习武,他也要找一个能容得下斐儿活命的人。

魔 剑 诺言

夜凉如水,风轻云淡。

江林趴在床上,看着外面的浓浓夜色,黑漆漆的一片,就像一张无形的网,笼罩下来,这世间的人和物,就隐在黑暗里,远远的,仿佛谁都触不到谁。

到这个时候,你会发现,这个世间不管你曾跟谁山盟海誓过,又跟谁亲密无间到仿佛一生一世都无法背离,到头来那些所谓的爱情亲情,就像是虚无缥缈的一场旧梦,只一瞬间,就消失了,仿佛从来都没存在过。

鸡鸣破晓时,一声轻叹!

又是一个整夜过去,又是这样睁着眼睛到天明,江林轻轻下床穿好衣服,推开门,湿冷的薄雾扑面。

轻踏着脚步,十几步的距离,静悄悄的一步一步挪过去,江林站在师父门口,支起耳朵听了一阵,如过去的几天一样,刚开始是一阵轻缓的呼吸声,那是师父还在沉睡。

等过了一会儿,就听见一阵轻微的咳嗽,接着有穿衣起床的响动,只听里面一人道:“斐儿,醒了吗?来,师爷给你穿衣服!”

没人回答,萧子寒轻笑道:“斐儿很快就能站起来了,是不是?斐儿乖,叫一声师爷,好不好?师爷很久没听见你叫我了。”

依旧没有人回答。只有师父一个人的声音,絮絮叨叨的说着什么。

江林鼻子一酸,眼睛霎时就模糊一片,江林不得不捂着嘴后退几步,轻轻地细细地透了口气,整了整衣服,如平常一样走回门口,举手正要敲门,门却突然从里面打开,师父萧子寒清瘦的面容带着淡然地微笑,看了看江林,道:“怎么不多睡一会儿,身上还疼吗?”

江林垂头道:“劳师父挂心,已经好多了。”江林说着,暗地下捏紧拳头,忍不住微微轻颤,和师父之间的交集,就仅仅是每天这样淡漠的几句话。

已经好几天过去了。不管自己如何找机会,师父都不肯给自己说话的时间。刚想说什么,师父不是转身走了,就是要忙其他的事情。

果然,萧子寒转身进屋,江林连忙跟着进去,斐儿坐在床边,已经穿戴整齐。

师父往盆里兑了温水,给斐儿细细擦了小脸和手,又细心的给他漱口,然后才自己梳洗,江林根本就没插手的地方。

好容易等到师父收拾停当,江林刚要开口,萧子寒就抱起斐儿道:“我带他出去玩一会儿去。”

江林慌忙伸手道:“斐儿大了,怎敢劳动师父这样一直抱着,不如林儿抱着他,也好跟着师父服侍。”

斐儿乌溜溜黑漆漆的大眼睛也不看江林,直接当江林不存在,低着头趴在萧子寒肩上,鼻子小嘴都凑在萧子寒的脖子上,悄悄鼓着嘴吹气,两只小手紧紧抓着萧子寒胸前的衣服,绞成一团儿。

萧子寒知道他不愿同他父亲相处,笑道:“你十几岁了还要师父背,如今斐儿才四岁,师父还没老到抱不动的地步。你赶快去歇着,把伤速速养好才是正事。”

萧子寒说完抱着斐儿出去,只留给江林一个渐行渐远的背影。

江林心里那个气啊!屡次找机会,斐儿好像故意破坏一样,事实上江林也知道那不是故意破坏,师父日日夜夜悉心照顾着斐儿,片刻不离,好像斐儿现在渐渐接受了师父,对其他人则一概排斥,这已经算是个不小的进步了。

尽管如此,江林还是恨的牙根痒,恨不得趁师父不在,捉了那臭小孩儿狠揍一顿。当然江林也只是心里想想,他还真不敢动斐儿一个指头。

想想最近几次搪塞师父,以伤还没好为由,拖延拜师的时间,这个烂理由已经坚持不了多久,看样子得想其他办法,阻止师父离开。

江林站了一会儿,回自己房间,看了一眼搁在床头的那把剑,这把剑就是令人闻风丧胆,曾掌握在剑邪十三手中,杀人无数的魔剑。

江林拔剑,黑褐色的剑柄散发着特殊的光泽,整个剑身青光夺目,的确是把好剑!

江林审视着这柄剑,想起来它只能靠饮自己至亲人的血才能发挥其威力,实在是让他恨不得将其立即震断于掌下。恐怕唐枫当初也没想到,这把剑会害得自己的孩儿一生不能习武,几乎等同于废人吧!江林想起斐儿对自己敌视仇恨的态度,心里就闷得难受。

江林看着这柄剑思忖半晌,才叫来风墨道:“风立带人去了柳家,可有消息?”

风墨躬身道:“启禀大师兄,风立说一切已经安置,只是柳前辈死后,那地方似乎不太平,他们孤儿寡母,并没有可立之人。”

江林抬头道:“柳前辈可有儿子?”

风墨道:“有一子一女,长子十九岁,听风立说他很努力,只是柳前辈常年在外,疏于指导,所以武功平平。次女年方十五,也是自幼习武,不过,比她兄长更加不如。”

江林道:“唔,看样子还需要西儿过去一次,你让陈梓准备一下,明日跟西儿启程到汀州去。对了,我们山上一年要用掉多少把剑?”

风墨道:“最起码也要个七八百吧。大师兄,你问这个干什么!”

江林道:“我们总共也只有四五百人,能用掉这么多?”

风墨笑道:“有正常损坏的,还有练武时断掉的,普通的剑不结实,尤其是剑柄极易磨损。”

江林点点头,想了下道:“你速速命人快马兼程,把洪旺给绑来,不,你亲自去,要快!”

风墨惊骇道:“绑来?!”

江林道:“对,找到他直接给绑过来。”

风墨踌躇道:“那小老头可是萧师父挚友……”

江林怒道:“让你做你就去做!别废话!”

三天后,洪旺嘴里塞着破布,被人捆的像个粽子似的拖到萧子寒的院子里。

江林笑嘻嘻的走过去蹲下,在洪旺耳朵边儿道:“洪旺叔,别来无恙啊!一会儿使劲骂,你看我师父敢不敢动我!”江林得意的想,师父不敢打我吧,他巴不得我伤快点儿好。

这下可把洪旺给气坏了,等江林一拿掉洪旺嘴里的布,就听洪旺破口大骂道:“好你个江林,你师父就把你教成一个臭毛贼了,竟敢把老子绑来!”洪旺边骂边伸长了脖子大吼道:“萧子寒你这个混蛋给我出来!”

萧子寒在屋子里听见洪旺的声音,立刻惊喜地赶出来,一眼瞥见洪旺被五花大绑,坐在地上红着脸正骂得欢,连忙过去给他解开。

洪旺站起来就一蹦大高,跳脚道:“萧子寒,你他妈怎么管你徒弟的,也不说一声,就把我给绑来,一路上颠得我这把老骨头都散架了!”

萧子寒瞪了边上的江林一眼,喝道:“畜牲,跪下!”

江林见师父出来就立刻敛了笑,听见师父喝斥就慌忙跪下,装作惶恐的样子,连连告罪道:“师父息怒,弟子是看师父嫌闷,所以特地让洪旺叔过来陪您,也省得您要下山远游。”

萧子寒冷哼道:“你以为请来了你洪旺叔,就能拦得住我走?”

洪旺在一边恍然大悟道:“原来是让我来当和事佬的,我说江林,你又把你师父给惹炸毛了?”

江林在一边抽了抽嘴角,强忍笑意道:“洪旺叔,您看我师父生我的气,执意要带斐儿走,若真让师父走了,人人都要指着我的鼻子骂我不孝,逼走师父。我江林有何颜面在天山派立足?”

萧子寒冷笑道:“我在天山恐怕你会寝食难安,要盼着我早点滚蛋,你不是最怕我对付唐枫吗?”

江林脸色变了变,咬着牙没吭声。

洪旺走到萧子寒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道:“萧老二,你这话也忒狠了点儿,这不像你的作风,林儿怎么得罪你了,你连讽刺带挖苦的!”

萧子寒从怀里掏出一封信来,摔在江林脸上道:“你真当师父是老糊涂了?跟我玩心机,你还嫩了点儿。其实我走,你应该拍手称快才对,还在这里装什么!”

江林拾起来地上的信,抽出来展开,只见一页纸上写着:唐枫在连余城内风雨庄。江林看这笔迹很陌生,知道师父朋友遍布天下,消息灵通的很。师父逼问自己唐枫在哪里,自己咬牙不说,却原来他早知道了,只是在试探自己罢了。

江林心头怦怦直跳,脸上装作若无其事的道:“师父,这又如何?”

萧子寒指着江林对洪旺道:“你看这逆徒,表面上赶走唐枫,可私下里却将唐枫安置在连余,他一来一回也只消一两个时辰,他这是拿他师父当猴耍呢!”

江林忽然笑道:“师父,林儿想跟师父做一笔交易。”

洪旺瞪大了绿豆眼儿,笑道:“这还有徒弟跟师父做交易的,萧老二,且让他说来听听!”

江林见师父不作声,道:“如今师父忧心的可是那柄剑?洪旺叔,离尘剑您可有方法销毁?”

洪旺摇了摇头道:“已成形了的宝剑,经过铸炼,已经无坚不摧,哪能是轻易毁得掉的?至少我现在没有方法能销毁它。”

萧子寒沉默了下,示意江林继续说下去。

江林道:“师父铁了心要拆散我和唐枫,可是因为那柄剑无法销毁,却非要靠唐枫和她后代的血才能激发强大的威力?江湖上谁得到这柄剑,谁就会想要取唐枫和斐儿的血。您认为,我跟唐枫将来还会有孩子,生他们出来,反而是害了他们?”

萧子寒点头道:“我担心的还不止这些,皇甫戬是什么人?能这么轻易就放过我们?近几日已经听说,他一路斩杀了不少守城的大将,直取京城,几乎血流成河。这剑在我们手中,却没有妥善的处理方法,等到他登上帝位,不需要他出手,他只需要到处散布消息,说这剑在我们手里,就一定有人会来明争暗抢。我们也许有能力保得住这把剑,下一代,下下一代呢?更何况,斐儿已经……”萧子寒说着看了眼斐儿所在的屋子,不再说下去。

江林低下头,努力忍下眼里的泪,师父啊!您以为,您走了,我因为对您有愧,就永远不会跟唐枫复合。而您带着斐儿走,是因为想让他过普通人的生活,没有人会知道他是我和唐枫的儿子,可以一代一代平平安安的活下去。您走之前让我收水铭为首徒,是怕万一有一天不得不回来时,水铭会因为感激我救命之恩善待斐儿。这一切的一切,都是您精心设计好的路,您殚精竭虑,思虑的都是如何为我这个劣徒闯下的祸善后!可是,师父,您想过没有,我怎么会真的让您走呢?

江林低着头狠狠地微笑着,眼里的液体终于一滴一滴落下来,从来没有一刻,这么温暖又这么害怕过。

江林抬起头,轻声道:“如果林儿将功赎罪,消了师父这个心头大患,师父就答应原谅林儿以前所有的错,不走,可以吗?我江林发誓,我此生此世,除非师父允许,再不踏出天山半步,而且,”江林停了下,吸了口气,眼里含着泪,接着道:“我此生此世,只得斐儿一个孩子!”

萧子寒看他一眼,沉默,渐渐露出一抹无可奈何的苦笑来。

江林,你确定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你在承诺永远不再见唐枫?你还承诺,你会善待斐儿,他将是你此生唯一的儿子?

魔 剑 心软

萧子寒苦笑之后,心里则是怒海翻江的惊痛。

他没料到江林会发这样的誓言,他想离开,本也是对斐儿的疼惜,还有一些是对江林的失望,有些心灰意冷。

但无论如何萧子寒不会也不愿见到江林这样自伤自苦。

萧子寒低低喝道:“滚起来!这些话以后我不想再听见,你见不见唐枫我不管,但再敢说什么以后只斐儿一个孩子这种话,我饶不了你!”

吩咐了风墨摆酒菜,也不给江林再说任何话的机会,就拉了洪旺进去看斐儿。

风墨去扶江林,江林感觉到两条腿肚子直打颤,几乎瘫在地上起不来,眼睛都直着,嘴里喃喃道:“没成功……师父没答应。”

风墨眼睛一下子红了,小声道:“大师兄,您先回房歇会儿,萧师父还没走,兴许还有机会!”

江林低着头不再说话,强撑着站起来,自己一个人慢慢走回屋,关上门。大师兄眼睛里的深壑绝望,令风墨都不忍再看。

风墨也没法立即跟过去,自己听大师兄吩咐绑了洪旺来就已是犯了大错,萧师父那里肯定气着呢!这时候也不敢再次违抗命令。风墨连忙先跑出去吩咐厨房备酒菜,等酒菜摆好,才敢过去看看江林。

轻声敲了两下,没听到回应,风墨推门进去,看见江林和衣躺在床上,棉被也没盖,就睡着了。

风墨轻声唤了几声,见他睡的沉,就将棉被搭在他身上,要转身出去。

忽然,风墨意识到不对,大师兄一向机敏,很少有睡这么死的时候。

洪旺已经听萧子寒简单说明了近况,看着床上瘦骨嶙峋的斐儿,闭着眼睛正睡着,只是睡梦中仿佛也经历着不堪痛苦的事,眉头一皱一皱的,小小嘴唇紧咬着。洪旺咬牙切齿的道:“这唐枫也真太狠了吧!”

萧子寒上去点了斐儿睡穴,才对洪旺道:“怎么,现在不生我气了?”

洪旺眼睛瞪着道:“谁生你气了!我懒得理你们师徒的事儿!”说着拿起酒壶就自斟自饮喝了起来。

萧子寒一把夺过酒壶,也给自己倒了一杯,笑道:“看看,到现在还在说懒得理我们师徒的事,你就看林儿可怜,他再可怜也不能事事依着他吧!他拿那把剑的事逼着我留下这种大逆不道的事都干的出来,你还替他可怜,你昏头了吧!”

洪旺皱眉道:“我不是可怜,你看江林比起我几年前见的,瘦了多少,都快赶上床上躺着的斐儿了,我都怀疑他是不是平时都没吃过饭,你还真忍心!你就松松口,得饶人处且饶人,别把孩子逼得太紧,你想逼死他!”

萧子寒冷哼道:“我逼死他?他逼死我还差不多!”停了下又道:“我想带斐儿离开这个是非之地,换个环境。这里有师父和大师兄坐镇,又有林儿帮衬着,应该也无大事。”

洪旺道:“我认为不妥,你这样走了,倒像是跟江林生气走的,你让他以后如何自处?万一林儿有个好歹,你后悔都来不及!我觉得你是想的太多了,斐儿在这里并没什么不好,他毕竟自小生活在这里,时间久了,好好调养身体,小孩子嘛,也许很快就又活蹦乱跳了。”

萧子寒听了半晌没吭声,最近一直在考虑,到底要不要走,林儿每天讨好似的痴缠,每天起早等在门前只为了多见自己一面,多说几句话,他不是没感觉,有时候也会不忍心,可是自己还是狠心的一走就是一天,他不想心软,可是现在却已经开始心软了。

江林才二十几岁,按说正是大好的青春时光,可是经历了白岳山往后的变故之后,明显感觉到他情绪低落,整日少言寡语,最近更是看到他以惊人的速度在消瘦。

萧子寒不知道有多少是自己造成的,所以也在犹豫,到底要不要走。

正想的出神,就听见风墨急急惶惶的连门都不敲,直接闯进来,一见萧子寒就“咚”的跪在地上。

萧子寒冷着脸看着风墨,最近风墨是越来越没规矩了,不过他暂时懒得跟他计较,静静地等着风墨开口。

风墨迎接上萧子寒双目的凛凛寒光,顿时打了一个寒颤,眼泪都吓回去了,早就锻炼的不喜形于色地风墨,又急又怕中还是说出:“萧…萧师父,大,大师兄他晕过去了!”

床上躺着的江林安静的不似一个活人,连呼吸声都轻微的若有若无,消瘦的脸颊上还残留一些瘀痕,萧子寒知道那是前些天自己下手打的,当时只顾生气,也没想到会下手这么狠,这时候却忍不住心疼了。

萧子寒手贴着江林的额头,发现烫的吓人,知道是有些发热,再摸江林的手腕,感觉到他脉搏跳动得异常激烈,心疼他得同时,又觉得很无奈,轻轻握住江林的手在掌心。

静静想了下,萧子寒瞪了一眼站在身后一直吓得大气都不敢出的风墨,挥手叫他滚出去,才丢开江林的手腕道:“你胆子越来越大了!明天就叫水铭拜师吧!”

江林睫毛轻轻的颤动着,慢慢睁开眼睛,身子一翻就滚下床,双膝跪在地上大叫道:“我不收徒!”

萧子寒拎起他往床上扔,喝道:“这儿还轮不到你说不,明天给我老老实实把水铭收了!”

江林双手双脚扒在萧子寒身上,大哭道:“师父别走,师父!师父!……”江林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说什么求情的话才能留住师父,只知道收了徒师父就要走了,可能就再也见不到师父了。

萧子寒哭笑不得的看着江林二十多岁那么大个人,还扒在自己身上缠着,不肯躺床上。

江林一边哭一边吼道:“师父到底要我怎样,师父若是走了,我也走,再也不回来了!”

萧子寒一听这话,气的一把把他甩在床上,扒下他裤子照屁股上就狠狠抽了两巴掌,斥道:“反了你了!你再敢说一遍我听听!”

江林这会儿发烧原本就手脚发软,要不然也不会这么容易就被萧子寒甩到床上。这时突然被师父扯下裤子,臀部露在外面,被外面凉凉的空气一冰,顿时吓了一大跳,也顾不上疼,惊慌中双手拉着裤子就往上拽。

萧子寒哪容他乱动,按住他腰,照屁股上又狠狠揍了几下。

江林疼的一哆嗦,趴在床上不敢再动弹,头埋在棉被中,双眼里情不自禁涌进大量的泪,一边抽噎一边闷声道:“师父打死我吧!!反正活着也没什么意思!”

萧子寒气道:“我说我要走了吗?混账东西!一点儿都不让人省心,发烧成这样了也不说,别再哭了!师父不走了。”

江林不敢置信的抬头:“真的?”

萧子寒一边给他提上裤子,一边笑道:“师父什么时候骗过你?好了,快趴好,师父看看你的伤。”

江林连忙听话的乖乖趴好,萧子寒掀开他衣服,背上青青紫紫的鞭痕狰狞的可怕,禁不住又是一阵心疼,尤其是肩上的那条伤还是很深,可以看的出江林根本没有用心治伤,萧子寒忍不住又气他不知道照顾好自己,又自责自己最近一定是昏了头,居然跟一个孩子计较起来,从小养大的,有什么大不了的,非要这么狠心不管不问的。

用手轻轻按了下,就看见江林肩头剧烈颤动,嘴里轻轻的吸气声,萧子寒见肩部的伤口虽然肿,但是里面却没长脓泡,才放下心来。

萧子寒拿来清热的药喂他吃了,又给他鞭伤仔细的涂了药,才道:“明天起来去给你洪旺叔道歉去,别以为伤了就不用受罚,刚才打的疼不疼?”

江林脸上一红,这么大了,还被师父按着用巴掌狠揍屁股,到现在臀上还疼的厉害,师父还问疼不疼,这不是明知故问吗?

但师父询问又不敢不答,只得红着脸道:“疼!”

萧子寒正色道:“以后比这疼的还有!以前的事情我不想再提,但以后你若再敢再如此放肆,对长辈无礼,师父可不会这么简单就饶了你!”

江林连忙点头答应了,萧子寒才放缓了脸色。

第二天,江林一早就跪在洪旺门口等着,一直到日上三竿,老头才从里面爬起来,一开门就看见江林跪在门口,情知是萧子寒所为,笑道:“怎么,被你师父揍一顿,这么快就反省了?”

江林尴尬的笑着,口喊“洪旺叔恕罪!”就咚咚咚磕起头来。

货真价实的响头磕得洪旺慌了,拦了他气道:“好了好了!我没闲功夫跟你墨迹,滚起来去见你师父去吧!”

江林忽然眼睛泛红道:“多谢洪旺叔为我说情!师父答应我不走了!”

洪旺笑道:“这可不是我的功劳,你师父明显是自己心软了,你这个小混球连不要孩子这话都说出来了,你师父气的是七窍生烟,昨天喝醉了还跟我说发牢骚,说拿你没办法了,哈哈!”

江林鼻子一酸,勉强笑道:“是我错,是我太让师父他伤心了!”

洪旺把他拉起来道:“你怎么这么死心眼儿?听你师父说你师爷风老六也在,你怎么不去求你师爷?你师父是最怕他的了,他只消一句话,你师父就不敢走,何必这样迂回,如此自苦呢?”

江林低下头,沉默了下道:“若师爷强逼师父留下,师父只会更恨我,我想自己求师父留下来。”

洪旺轻叹一声,拍拍他肩膀道:“你去吧,你师父不是让你今天收徒吗?别误了正事,我知道你找我来不止劝你师父那么简单,那把剑的事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尽管跟我说。”

魔 剑 苦涩

江林牵着水铭的手到各处拜见。

见过了风子山,又见过了掌门顾炎飞,现在,两人折回最初出发的小院去拜见萧子寒。

水铭自上山以后,一直由风墨安排着在外院居住,多多少少也知道了“大师兄”这个称谓是如何的尊崇。

从江林在天山上不论如何被萧子寒责罚冷落,却从来没人敢对他有过一丝一毫的轻视就可看得出来,虽然武功好是一个原因,但多半也是“大师兄”的由头在里面,天山派规矩极严,尊卑分明,水铭完全没想到自己会是江林的第一个弟子,一直以为能做个记名弟子就已经是优待了。

这些日子隐隐约约也听别人谈论过,以他的年龄,早已经过了习武的最佳年龄,他的剑法,大概永远也达不到顶峰,就算是山上那些有资格被冠以祖师爷的“风”姓的,都可能比自己的剑法要强。

想到此,水铭手控制不住的轻轻抖了下,勉强镇定下自己,面上带着小孩儿故作的成熟和肃然。

他不敢表现出胆怯来,但其实他比任何时候都胆怯,手心里满满都汗,很快就被细心的江林发觉了。

江林停住,看着淘气泼皮的小孩儿,拜师的时候,竟然是这样的拘谨,像是完全变了一个人似的。不知怎的,忽然间,就想起那日在王府里,他因为掉了一盘菜就被打的奄奄一息的样子,还有那日在边城不管如何的害怕,都不肯独自逃生的倔强。

江林半俯下身子,对上水铭躲闪的眸子,轻声道:“不要怕,从今天起,你不再是一个人,这里都会是你的亲人。”

水铭微微抬头,就望进江林那双干净的眼睛里,那双眼睛在别人眼里也许是天上的繁星一样清朗,大海一样的深邃,甚至那双眼睛里如今还带着些忧郁和迟疑,可是,在自己眼里,唯一的感觉就是安心,只要能跟在他的身后,仿佛就很安全一样。

停了停,水铭嗫嚅着:“师父,为什么是我?我已经十二岁了,根本就不配做您的大弟子。”

江林听了这话,双眼不自觉地弯了下,才失笑的觉出他那小心思里疑惑害怕的是什么,笑道:“什么原因重要吗?”

江林看他低下头不答,才板正他身子:“不管什么原因都好,我要你明白,你是我的大弟子,这是谁都改变不了的事实。”

水铭小声嘟囔着:“那你为什么都不高兴,是不想收我吗?”

江林立刻一个头两个大,他不能解释,是为了屋子里那个叫“斐儿”的儿子而伤脑筋。他甚至是害怕看见那小孩儿的,自己的儿子,却完全不理自己,不但做“父亲”的威严尽失,现在收了大弟子,心里却似乎含着愧疚一样,有点不敢见到那个沉默而怀着敌意的孩子了。

江林呆了下,才拍了下水铭的脑袋道:“你胡思乱想什么!我怎么会不想收你,只是担心你师弟,他伤还没全好,脾气有点儿大,等下你师弟要是对你无理,你别生他气。”

水铭多日未见过斐儿,印象里还是斐儿满脸苍白昏迷不醒的虚弱样子,是个漂亮又可爱的小娃娃,水铭笑道:“我怎么会生师弟的气,师弟那么小,我疼他还来不及呢。”

江林点点头,愁眉不展的进了师父的院子。

萧子寒抱着斐儿在怀里,正坐在正厅等着,斐儿紧盯着江林握着水铭的手,嘴角一撇,扭过头去趴在萧子寒肩窝不动弹。

萧子寒赶紧轻轻拍拍斐儿的脑袋,笑道:“乖斐儿,你爹和你师兄来了,不许闹了。”

斐儿本来就不说话,这下竟是头埋在萧子寒缩起来不肯抬头了。

萧子寒轻叹了一下,站起来抱起斐儿进了里屋,好半天才独自走出来,脸上疲惫的几乎没有血色,看样子是哄了半天才哄好里面那位别扭的小祖宗。

水铭恭恭敬敬的跪下,刚要磕头,就听见里面“嘭”的一声响,萧子寒慌忙站起来,急冲冲就一头扎进屋里。

里面接着萧子寒一连串的急问:“斐儿,怎么了?怎么了?”

“乖,快让师爷看看!”

江林脸色很不好看,看了眼兀自跪在地上的水铭,转头也进了屋里。

地上一地的碎片,棉被也都扔在了地上,萧子寒正把小孩儿搂在怀里哄着。

斐儿乌黑黑的大眼睛里正噙了泪,扁着可爱的小嘴,手藏起来不让萧子寒看,看见江林进来,两只大眼睛眨巴眨巴,眼泪更加止不住了,啪哒啪哒往下掉,又可怜又委屈的样子。

江林眉头皱着,弯腰把被子捡起来抖了两下,放在一旁的矮敦子上,又把地上的碎片扫了下,整理干净,才站在一旁面无表情道:“师父,铭儿还在外面等着。”

萧子寒正急的不轻,听了此言立刻气道:“用不着你提醒我,没看到斐儿手都伤了吗?”

江林心里却快气疯了,这死孩子一直以来对自己表现明显的敌意,还让师父每天疲于照顾他,人都瘦了一大圈,更加可气的是他现在故意破坏拜师,难道师父都看不出来,他这是故意在耍赖撒泼吗?

萧子寒正焦急的哄着斐儿松开手,进来时候斐儿正跌在地上,满地的碎片,抱起来看了半天才从他紧握着的小拳头看出来是伤了手,这孩子太倔强了。

江林这边儿是越想越气,上前去捉住斐儿的手,也不管斐儿疼不疼,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强硬的掰开。

这下江林的速度太快,以至于萧子寒都没反映过来,随着斐儿大滴大滴的眼泪掉下来,江林也吓呆了,小孩儿白白嫩嫩的手心里扎了不少细小的碎瓷片,血呼呼的一片。

江林心里是后悔不迭的叫苦,没想到真是伤的这么重,刚开始他还以为斐儿是在胡闹。

这下可把萧子寒给心疼坏了,指着他的鼻子骂道:“混蛋!你是看他不顺眼还是看我不顺眼!小孩子不懂事,你也不懂事?”

江林连忙到柜子里把金疮药还有银针,也不敢答话,和师父两人一起,手忙脚乱的把斐儿手里的碎片一一挑出来,忙乎了半天,两人累得满头大汗,才终于完事,等裹好了药,斐儿也被折腾得不轻,很快就睡着了。

萧子寒捏着眉心颓然的坐着,江林是小心翼翼的躲在一边,等了半天,萧子寒也不说半句话,

江林知道自己做错事,更不敢吭声,过了一会儿,却听见师父疲惫的声音轻声道:“这也不是全无好处,果然是孩子心性,知道妒忌了!”

江林一怔,想起斐儿今天倒真是没有象往常那样连眼都不抬一下,或者干脆厌恶的瞪自己一眼就转开,难道真是因为水铭过来了?

江林想起水铭,才大惊的想起外面还有一个人,连忙出去一看,水铭果真还尴尬的跪在原地,这不磕完头,也算不得拜师完,水铭也不敢起来啊。

萧子寒也跟着走出来,摸着水铭的小脑袋,重重的叹息一声,道:“铭儿,你师弟太可怜了,这么小就被恶人掳走,连双腿双脚都被折断了,当时他父母师亲却没人去救他,受尽折磨,回来后又被我惯怀了,到现在都不会走路,以后也可能治不好了,我和你师父对他都心中有愧,你是他师兄,凡事让着他点儿,以后也要好好照顾他,不能让人欺负他,知道吗?就当是师爷求你!”

水铭听了这话,吃惊的瞪大了双眼,心里想道:“原来师弟这么可怜,他才四岁啊,真的就治不好了吗?”也不等萧子寒再说,立刻一点头答应下来,把刚才被晾在那里跪了半天的委屈心酸都给抛到脑后了,还信誓旦旦的发誓道:“师爷放心,就算师弟治不好,我也会一生一世都照顾他,绝不让任何人欺负他。”

江林见师父疲惫的脸上渐渐透出些许笑意来,终于明白,这一场灾难,算是过去了吧!可是为什么自己却感觉那么苦涩呢?人生像是突然变得漫长了许多,也许活着本来就不得不承受这些吧!

魔 剑 酒馆

深夜,风声一声紧似一声。

像狼嚎一样凄厉。

汀州此时万家灯火俱已熄灭,街上没有往来车马,店铺也都关门歇业,就连不远处花街香楼也都不闻人声。

汀州原本繁华热闹,来往商旅络绎不绝,现在却随处可见坍塌的屋舍和饿得皮包骨头无人认领的野狗,天地间仿佛都变得一片惨淡。

镇上的人离奇死亡的人数越来越多,造成的无头公案已经让官府束手无策,逐渐开始有年轻力壮的人往外拖家带口的搬迁,小城中心渐渐只剩下些老弱病残,和无处可去不愿离开的人,等于是留在这座小城等死。

小西没想到这里竟然是这样一幅光景,来这里已经七八天了,两人白天窝在客栈里,晚上就到处查探,希望能找到些蛛丝马迹,看看到底是谁在作怪,哪知道两人几乎把汀州踩了个遍,却什么都查不出来。

其实到汀州后就跟风立接上头,得知这种情况已经持续了半个多月,只是最近情况似乎越来越不妙了,刚开始柳家没有受影响,这两天,柳家也莫名其妙暴毙了几个人,这一不同寻常,也让小西留了个心眼儿,没有大模大样的直接住进柳家,而是住在一个连名字都没有的破落客栈里。

小西想不通,难道那些人的目的不是抢夺柳家的财产,而是要他们死?究竟是谁这么恨柳捷飞,竟然他刚死就迫不及待的下手对付剩下的孤儿寡母,还是本身就是冲着天山派来的?

正想着,肚子忽然“咕噜”一声,小西摸着瘪瘪的肚子左看右看,街上的店铺大多都关着,都这时候了,哪还有饭馆开着门,更何况小镇上剩下的人本就不多了。

小西想回客栈,想起陈梓那张死人脸就有点儿提不起精神。

不知道为什么大师兄派了这么个人跟在身边,不会照顾人也不会逗乐,还不如小愈跟着自己,两人年纪相当,又从小一起玩,也能说得上话。

想了想,小西撇了撇嘴,想也知道如果真是小愈跟着,这时候两人一定凑一起,也不会象跟陈梓这样分开走。

大概大师兄就是为了怕自己会玩疯了连正事都不顾,才找这样一个无聊的人吧。

肚子饿,连走路都没劲,小西耷拉着脑袋慢慢走着,暗暗后悔自己不应该晚饭吃那么少,客栈的桌子又脏又乱怎么了,这镇上还能找的到干净的地方吗?

走着走着,忽然眼前一亮,小西揉了揉眼睛,刚开始还怀疑是自己眼睛花了。

可一再确定之后,终于明白前面亮着灯的地方,真是一家酒馆!

严寒冬日,习武之人又一向穿的薄,酒,就成了武林人驱寒的一个很常用的方法。

下山时候师父和师兄都没有禁止自己饮酒,而且自己已经满了十八岁,再怎么也是个大人了,小西想到此,心里不禁一阵得意,连最近一直闹腾的烦心事都减淡了。

酒馆前面飘着一面半烂不烂的旗子,上面有个已经模糊不清的大大的“酒”字。

小西缓缓走入酒馆,一抬头,怔了下,他进来之前,绝没想到,酒馆简朴的桌子前,竟然端坐着一个美丽的女子。

那女子一身黑衣,居然是男装,头上连半点儿珠翠都没有,扎腰束袖,腰肢纤细,显得有些瘦弱。

端着酒杯的那只手修长秀美,指甲修剪的整齐尖细,更衬的玉指纤纤,小半截露在外面雪白的手腕处,系着个简单的饰物,皮肤光滑柔嫩如同羊脂软玉。

那女子看小西进来,只淡淡地扫了一眼,就自顾自的喝酒。

这样的深夜,这样的酒馆,这样美丽的女子,却似乎不是为了诱惑人而存在的,而真的像是寂寞买醉,顾影自怜来的。

小西跟着师兄和唐枫许久,对唐枫是打心眼儿里喜欢和尊敬。唐枫就喜穿男装,但这女子穿起来却又和唐枫给人的感觉完全不同,唐枫是举手投足就带出来一种潇洒自信,而这女子却显得孤单柔弱许多。

小西对这个穿着男装的女孩儿,倒真是不讨厌呢,反而忽然觉得十分有趣。

略微打量了下四周,桌椅倒还算干净,由于是冬天,墙角处架这一口大锅,里面正扑腾腾的冒着热气,一阵肉香溢出来。

酒馆里除了那饮酒的女子,只有柜台里面还歪着一小老头。

小老头等小西坐定后,才蹒跚的站起来,从墙角的大锅里直接捞起来几块骨头,又拿了一壶烧刀子,放在小西面前,就走进柜台继续歪着。

小西皱眉盯着那盘骨头,骨头上可怜的挂着星星点点儿的碎肉,颜色也不鲜嫩,虽然很香,小西又饿的厉害,但用筷子戳了几下后,小西还是放弃了吃它的念头。

拿起烧刀子倒了杯,一股辛辣刺鼻的味道就冲过来。

小西端着酒杯,看了眼那个女子,见她一杯接着一杯喝着,桌上同样摆着一大盘骨头,同样是动也没动。

小西忍不住噗哧一笑,叫道:“老板,难道你这酒馆里只有这一个菜?”

小老头眯着的眼努力睁了睁,嗤笑道:“能有的吃就不错了,很快就连这一个菜也没有了。”

小西瞅了一眼那盘子骨头,道:“这是什么骨头?”

小老头不耐烦地慢声道:“还能是什么肉,狗骨头啊!难不成还能是人骨头?”

小西并没有计较他的无理,脑子里浮现出街上快饿死了的脏兮兮的小狗,更加吃不下去了,把狗骨头推开,端起酒杯一饮而尽,热辣辣的酒下肚,倒也暖和了许多。

小西明白,跟一个几乎一无所有的小老头斗嘴,赢的总归不会是他。

因为他已经豁出去了,而自己却又不能跟他较真,所以只得闭上嘴,还好有烧刀子,多喝几杯后,那种辛辣刺鼻的味道竟然也变的有些好喝了。

风声呼呼,酒馆里一时陷入沉默。

那女子忽然站起来,步履不稳的朝外走,小老头本来已经眯上了眼睛,这时忽然睁开道:“姑娘,你还没有给酒钱。”

那女子眼睛已经有些迷离,从怀里掏出来一大锭银子仍在桌子上,跌跌撞撞往外走,走过小西身边的时候,忽然一个趔趄,直扑向小西身上。

小西眼急手快,左手一托,右手却抓住那女子的脉门,他料想如果这女子如果是要偷袭他,就断不会任他抓住她的脉门要穴。

哪知道那女子浑然不觉似的,被小西抓了手腕制住,身体像是没有力气,软绵绵往小西身上歪,小西的左手原本向前伸着欲托住她,哪知道却全正迎上女子的胸部。

小西像是被雷劈了似的僵住不动,左手闪电般缩回来。

可是已经晚了,那女子裹在黑衣下柔软的双乳蹭过小西的左手,如今更是整个人都趴在小西身上,小西能清晰地感觉到,透过那层黑布,这女子里面竟然什么都没有穿。

这简直是□裸的勾引!

果然,萧子寒还没听江林说完就雷霆大怒,一掌拍的桌子震天响,喝道:“唐枫这个歹毒得女子!竟敢威胁我!我就偏不趁她的意!”

江林胆寒心惊的跪在萧子寒膝前,也不敢答话,一边是自己妻子,一边是有养育之恩的师父,这叫他怎么答啊!他内心是想唐枫回来,嘴上自然不敢说,瞥见师父怒气冲冲的样子,心里沮丧极了。

==============================================================================

这时候炉子也驾好了,火也烧起来了,萧子寒几乎好久都没好好休息过,每日里念着筹措银子,准备诸多事宜,可是没想到费心准备的这一切就要白费了。

萧子寒心里很清楚,自己师徒几人出身草莽,平日只知刻苦习武,一生都在天山上清贫度日,是根本找不到那些珍奇材料的。

他本想着唐枫会顾念斐儿,有愧悔之心,能倾力相助,哪知道她竟然提出条件来要挟,倒让原本只是想挫一下她威风的萧子寒,不由得重新思索起自己徒儿的婚事。

萧子寒目光锐利的忽然端详起跪在身前的江林。

原本美如冠玉,英俊潇洒的脸庞,已消瘦的可怜,双目深陷,面色苍白,天天见到自己就吓的发抖,哪里还有天下第一剑的风采?

萧子寒不由得心里剧烈一痛,又愧又悔,简直要呕出一口血来。直恨自己怎么以前不痛下决心,一直姑息他,顺着他的心,若是早拔掉那颗毒瘤,现在也不致落到如此地步。

江林垂着头跪着,腰身绷直的都酸了,也不见师父动一动,不由心里揣揣。

感觉到师父的犀利的目光在自己身上扫来扫去,是又怕又累。

萧子寒目光落在他身上,才留意到今天,不,或许已经好久了,极爱整洁喜穿白袍的他,这时只不过一袭天山门下普通弟子常穿的薄薄的灰衫罩在身上,更加显得单薄瘦削。

萧子寒心里不悦,轻斥道:“你怎么穿成这样,你自己的衣服呢?”

江林脸色一变,低头看见身上衣服皱皱巴巴,还浮了一层土气,一定是刚才在唐枫那里打了一场弄脏了,一路又飞奔回来,急着见师父就没顾上换衣服,现在想起来,心里立时慌了,须知萧子寒不注重吃穿,但却极重礼节,自己这样衣衫不整自然是大失礼节的。

急忙理了理袍子下摆,面上已现胆怯,吓的脸色发青道:“师父息怒,林儿急着向师父回禀,没注意到,以后不敢了。”

萧子寒鼻音重重哼了一声说:“我是问你自己的衣服呢?以前怎么不见你穿这种衣服?”

江林“啊!”了一声,才红着眼睛低声哽咽道:“那些衣服都有些不合身了,我看这些挺合适,就随便拿来穿了。”

这句“不合身”了,自然是指人瘦下来后衣服太过宽敞,萧子寒听了全身一震,霎时满嘴泛起苦涩,又气又痛,猛地站起来指着他厉声道:“你看看你!现在像什么样子?就是为了那样一个女人?”

江林心里暗暗叫苦,师父脾气是越发暴躁了,见师父萧子寒动了真怒,也不敢吭声,只得含泪连连叩头。

萧子寒重重喘了几口粗气,心里拿定了主意,慢慢平息下自己,坐下沉声道:“林儿,你若还认我是师父,以后就再不许见那唐枫!”

江林惊的立时呆住,失声喊道:“师父!”他没想到一向留有余地的时候,这次竟然说的这么决绝。

萧子寒冷笑道:“你敢抗命,现在就自废武功,出了这道门,我再不容你!”

江林一呆之下,竟抬头去看师父面目,只见师父脸上神色坚决,情知已无可挽回,心里顿时将唐枫大骂了一顿,以为找到师爷做靠山,就想挑战师父,现在终于吃到苦头了吧!

江林这时哪敢违逆师父,要让他为了唐枫叛出师门,违背师父的命令,打死他也不敢。情知恳求无用,只得寄希望于师爷能规劝师父一二,垂手低眉,双眼猛地一闭,轻声哽咽道:“林儿不敢,谨尊师命!”

萧子寒又摆手道:“你且起来,也别想着去托谁前来求情,就算是你七位师爷全都来,拼着让你师爷将我力毙于掌下,我也决计不会更改。”

说罢对门外吩咐道:“来人,研墨!”

门外一直侍立的风墨进来躬身行礼,萧子寒沉下脸道:“替我持请帖通知天下各大门派,反能砍断离尘剑,解我孙儿江斐之忧者,黄金财帛,天山派任其予取,若是适龄女子,有携连理之意,即便是瘸子瞎子,天山派江林也愿明媒正娶回来,以发妻之礼相待。有我萧子寒一日,江林绝不休妻。”说到最后,已是咬牙切齿之状。

江林听罢此言,浑身簌簌,嘴唇颤抖,呆呆的看着师父,已是两行清泪直冲出眼眶,无声的滚落下来,心里酸涩的厉害,偏偏又口不能言,身不能动,连拒绝都做不到。

师父那句拼着被师爷力毙掌下,已完全模糊了江林的神志,江林自小被师父抚养长大,平时尚且不敢违逆师父的意思,这时被萧子寒以死威逼胁迫,更加吓的心胆俱颤,哪里还有勇气反抗师父,甚至连出声恳求都不敢。

门外风墨领命,迅速进来在书桌前研墨,萧子寒挥笔疾书,霎时间就写了几十份,交于风墨之手后,萧子寒坐在那里巍然不动,目中精光一闪,看着风墨道:“风墨,若是帖子在送达各派之前,走漏了半点儿风声,你就提头来见吧!”

风墨明白,萧子寒是警告自己,之前屡次违逆他,这是他给的最后一次机会,风墨看了眼垂头呆呆跪在地上,不发一言的江林,知道大势已去。跪下领命,怀里揣了几十份请柬,星夜出了天山门,亲自往各派而去。

萧子寒待风墨走后良久,才慢慢站起来,缓缓道:“夜深了,我去你师爷那里接斐儿回来,你且跪在这里好好反省,胆敢趁机取巧去搬救兵,我饶不了你!”

江林难过得心神凄惶,脸上涕泪交流,呆呆的恭声应了声“是”,目送师父身影离去。

以前只知师父恩深,不敢违逆,现在江林才真正见识到师父的厉害,大概以前师父只是不愿跟后辈计较,现在师父不但要断了离尘剑,还要打击唐枫,使其威风尽灭!想想看,天山派江林休妻另娶,唐枫岂不颜面扫地!?

唐枫啊唐枫,你错了!师爷再厉害,你也不该,看轻了师父!

魔 剑 再入江湖

萧子寒刚做了如此决定,出了门轻轻吐出一口气,竟然神清气爽,一扫几个月来的气闷。

黑夜里天山一派寂静,此时已是万籁俱静的时候,萧子寒身形一展,宛如一只轻灵的燕子,往师父风六处驰去。

未进门萧子寒就听见里面有点儿寂静的过了头,斐儿虽然不声不响,但每次自己来接,师父屋里总是叽叽喳喳有水铭的说话的声音。

而且两个孩子不管多晚,都会等自己接回去才睡。

上前敲门,听到获准便推门而入,萧子寒连忙上前给师父行礼。

抬起头刚要询问孩子们,已然看见,斐儿双目紧闭,软在一旁的椅子上,而水铭同样歪在另一边的椅子上昏迷不醒。

萧子寒连忙过去抱起斐儿,一探脉息,就松了一口气,原来是被点了昏睡穴。

心虚的抬头瞟了一眼师父,陪笑道:“师父受累了,是不是两个孩子太闹了?”

风六鼻孔里冷冷哼了一声,也不愿多说,挥挥手让他赶快带人走。

气愤!左手臂到现在还疼着呢。

他万万想不到,斐儿那个臭小孩儿,发狠咬了自己一口不说,水铭跑过来的时候,竟然着急的嚷嚷着让自己不要打师弟,要打打他!

气的风六当场就发火了,捏着斐儿下颚迫使他嘴巴松开,直接就点了两人穴道。

萧子寒背一个抱一个,回到自己住处将两人放在床上,又出来命令江林到他自己屋子里跪着去,才回来给两人解开穴道。

听水铭磕磕巴巴叙述了当时看到的情况,事实上水铭就看见风六打斐儿两下屁股,而斐儿就咬着风六不放,具体为什么会这样,他也不清楚其中的曲折。

萧子寒横抱着斐儿在腿上,见他听水铭说的时候,眼睛里泪水直打转,不由的心疼极了。

转念一想,又开始担心,斐儿这小魔王不知天高地厚的性子,一直仗着自己疼他,连他父亲江林都不放在眼里,今天更是大胆的连师父都敢咬,再不收收他的性子,以后还不定闯出什么祸来。

于是强忍着不去哄他,反而把脸一沉,轻斥道:“混账!祖师爷你也敢咬,简直是无法无天了!”说着指了指水铭,喝令他跪下,道:“铭儿,你不是没见过你祖师爷生气,把你师父腿都给打断了,要不是治的及时,你师父现在就瘸了!你不教导好师弟,冒犯你祖师爷,若是你祖师爷追究起来,连我也护不了你们!铭儿,明天去你师父那里领二十鞭子,我再带你们去给祖师爷请罪!”

萧子寒说完,果然看见怀里的斐儿一抖,脸上露出一丝惧怕来。

萧子寒心里暗暗好笑,果然还是个孩子,虽然经历了那么大的创伤,经过这几个月的悉心照顾,对着自己时,终于放下了防备,愿意表达自己真实的一面了。

萧子寒让水铭去休息,抱着斐儿,低头贴着他粉团一样的面颊,轻轻蹭了蹭,轻声喃喃道:“斐儿!好孩子,你一定要好起来!”

江斐听着师爷的低呼,虽然还不能理解其中浸入的多少疼惜和希望,但却感觉出师爷这时候像是很伤心。

江斐第一次动了动手指,想抬起手抱一下师爷,可是他长久没用过的手,根本就不听使唤,尽管他已经憋的满脸通红,手臂也只是做到了轻微的抖了一下。

萧子寒听见怀里孩子粗重的呼吸,正要看他怎么了,却意外地看见一个白嫩的小手动了下,萧子寒挣了挣眼睛,再看,肉肉的小手指又动了下……

萧子寒惊喜地大叫:“斐儿!”这可是这几个月来孩子第一次自己努力操纵自己的手臂。

江斐听见师爷叫声里隐藏的惊喜,心里忽然特别渴望着:我一定要学剑!我要让师爷高兴。

==============================================================================

斐儿的事情风六气是气,倒还不至于真跟一个孩童儿计较,只是当着两个孩子的面,狠狠训斥了萧子寒一顿。

经过这件事,萧子寒就没敢再把孩子送过去。

江林第二日开始就被勒令停止一切事情,被师父萧子寒留在身边,时不时指派他干这干那,一步也不敢擅离。

师父面色上甚至可以称得上和蔼,不但不再动不动就训斥他,反而和颜悦色地命他坐下来,强迫他吃一些补身的东西。

江林知道自己这是被师父软禁了,一举一动都得在师父的眼皮底下,就连信件来往都要经过师父之手,现在师父是把自己看的紧紧的,连偷偷喘口气都不能。

这不,刚去言雪那里一趟,人还没坐稳,就被师父派来的人催促。

心里不禁苦笑了下,其实师父大可放心,没有他的准许,自己是绝不敢跟唐枫私下见面的!

回到师父住处,看见师父正在闭目静坐,而斐儿正趴在他身边睡的正香。

萧子寒听见脚步声,睁开眼睛,已看见江林垂手恭敬的走过来。

他伸手递给江林一封信,示意他打开看看。

江林打开新粗略的浏览了下,讲信收好,双手递回给师父,小心翼翼地道:“对西儿的猜测,师父怎么看?”

萧子寒沉吟半晌,才怅然道:“皇甫戬一看就是那种好勇斗狠之人,我总觉得他不会甘心在边城你众目睽睽之下折辱他之事。他在咱们天山派手里吃了亏,虽然表面上答应不再找我们麻烦,但并不代表他不会挑拨武林中人向我们伺机报复。这次西儿在汀州什么都查不到,很可能是他们在私下密谋些什么,看样子一场腥风血雨,是在所难免了。林儿,我不放心西儿一个人在那边,你回来前我已恳求你师爷相助,他目前已经赶往汀州暗中保护西儿。你也速速准备一下,即刻启程,前去汀州,务必保柳家周全。”

江林跪下拜了几拜,站起身去收拾东西,就听见师父又温声说:“你此去一路小心,切勿轻敌。天下之大,奇人隐士何其多,不要硬拼硬打,有事多向你师爷求助,切不可鲁莽行事。”

江林见离别在即,师父担心自己安危,软语叮嘱,忽想起自幼师父辛苦教导自己时的一点一滴,师父恩义,粉身难以为报,情不自禁泪涌双目,“扑通”一声伏地再拜,才作别出来。

江林回自己屋简略收拾了行李,一刻都没有停就直奔山下,以至于错过了羁押凌三的陈梓。

路过连余城,江林只是稍微犹豫了一下,就绕开连余,从旁边岔道上掠去,趁着树木的掩映,施展开天山派的轻功,灰衣飘飘,飞驰而过,转瞬间就把连余城远远抛在了身后。

忽然,江林猛地顿住身形,回头一望,只余下一团模糊黑影的小城,一下就触动了他对往昔的记忆。

想起她跟自己相处时的柔声细语,想起两人并肩逛街时的缱绻相偎,执手相握时的旖旎温情,以及和斐儿在山上嬉笑玩闹时的欢乐,忽地感到一阵凄然,几年下来的相敬相爱,这叫他如何割舍得了?

只是唐枫弃爱子于不顾在前,激怒师父在后,这等于是绝了两人携手之路啊!

自己就算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在此当口再违抗师父之命。

江林想到过不了多久,唐枫就会知道师父破离尘剑和为自己招亲之事,不禁心里如吞黄连又苦又涩。罢了罢了!车到山前必有路,现在想什么也是枉然。只能走一步说一步了。

江林想到西儿有可能已经面临凶险万分的境地,当下不再逗留,身形一转,向汀州方向急驰。

哪知道刚前行数十里,迎头就碰上一人,看样子正是冲着天山方向来的。

此人不是别人,正是江林曾在白岳山不打不相识的故人——雪青。

魔 剑 违命拒刀

雪青似是也看见了江林,勒马缓行,迎了上来。

江林双眉一展,拱手笑道:“雪兄!别来无恙?”

江林与雪青多次相遇,每次都要打上一场,虽说雪青没占到多少便宜,但江林心中却早已有了惺惺相惜之感。

雪青脸色一寒,什么也不说,拔出长剑,振臂一指,就见手中那把长剑陡然一颤,直刺向江林。

江林一侧身闪过,脸现诧异之色。

虽说好笑雪青的争强好胜之心,但也不至于一句话不说上来就打呀。

双方身影相叠,是一个攻一个守,一个打一个逃。

雪青数十招急攻之下,但见江林闪避却不见他出招。

这可把雪青给气坏了,厉啸一声,道:“江林,是男人就痛痛快快跟我打一场!这样避不出招算什么!”

江林哈哈一笑,一闪身遁出七八步远才道:“雪兄,你这是多久没找人比过武了,一上来就打,手又痒了是吧?不过我江某人今天没闲功夫陪你玩,你还是另觅人选吧!”

雪青听了,森然一笑道:“江林,今天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嘴里说着话,右手一挥,一招“力战八方”,剑光暴涨,寒气逼人,向江林周身扫去。

江林一弯腰,低头敛肩,右腿一伸,横退三步,才避过这一招。

避是避过了,但江林不妨他忽然出手狠辣,背上包裹被扫了个正着,呼啦一声,掉在地上。

这回江林脸色是不好看了,

他不还手是因为有相惜之心,却不代表他可欺。

瞪着雪青,冷然道:“雪兄这是在故意找茬了?江某有对不住雪兄之处?”

雪青见江林发问,又见他肯对自己隐忍,也不好意思再动刀动剑。

江林是在让着自己,雪青如何不知?

只是他马不停蹄赶过来,正是要将事情弄个清楚,当下恨恨道:“你可是与唐枫闹翻了?”

江林一听此话,脸就沉了下来,

殊不知这恰恰戳到了他的痛处,他素来惧怕师父,这次被师父萧子寒勒令不许再见唐枫,他不敢违抗师命,心里自是悲苦异常。

江林不想多说,当下便冷冷道:“这与你何干?”

==============================================================================

雪青愤然道:“你与唐枫之事自然与我无关,齐筝的事却于我有关。齐筝已经拜我为义兄,我这个做哥哥的,焉能不为她打算?”

江林听到齐筝拜雪青为义兄,稍稍有点儿意外,但齐筝又与自己有什么关系?

雪青剑他疑惑不解的样子,立刻气愤的道:“齐筝简直是瞎了眼了,喜欢你这个无情无义之人。天山派萧大侠大派英雄贴,白岳山也接到帖子,我义妹齐筝她为了你,竟然偷了她爷爷的“紫虹刀”,要立刻赶来天山见你。结果怕中途被她爷爷发现,就托我把刀送来。我问你,若她做到萧大侠所说,你真愿意娶她?”

说完从背后包裹里抽出一个长方形的盒子,递到江林面前。

江林一愣,没想到白岳山这么快就接到了师父的帖子。

更没想到的是齐筝竟然大胆到敢偷刀。

面对雪青的直问,他暗暗作难。

回答愿意,那绝对不是自己本意,若说不愿意,就等于违逆了师父之命,这可让他愁死了。

齐筝对自己的痴心他不是不知道,可一颗心早已给了唐枫,再也容不下别人了!

江林不接那盒子,沉默了片刻,才痛下决心,神色肃然道:“雪兄,这刀我不能要,你跟齐筝说,我不值得她如此,叫她速速将刀送回。我一直当她妹妹一样,这刀别说是偷来的,就是光明正大拿来,我也不能用。”

江林情知今日拒绝宝刀,被师父知道,少不得就是一顿责罚,但他宁愿被师父打死,这时也不愿昧着良心接这把刀。

雪青顿时松了一口气,展眉道:“江兄果然明理,即如此,不如你亲口跟她说个清楚,也好断了她的念头,可好?”

江林犹豫了一下,想到师父嘱咐自己立即去支援西儿之事。

这里虽离白岳山不远,但一来一回也要耽误不少功夫。

更怕万一接应不及,西儿和柳家再出什么意外,自己就百死莫赎了。

如此一想,便拱手道:“雪兄,这件事本来我江林责无旁贷,怎奈身有要事,不能前往解释,这样,等我办完要事,再亲赴白岳山给令妹说个清楚,如何?”

依江林想,齐筝与自己几度相交,在邕州又舍命相护。

如今她竟为了自己偷去了尊长的宝刀,无论如何,江林心里还是很感动的,决定亲自去化解这一段孽缘。

雪青听了此言就是一怔,脸现狐疑。

他怀疑江林是借故托辞,不愿去白岳。

再加上他来时便打定了主意,若是江林接了刀,便罢了。

一旦他不接,为了给义妹一个交待,他就算拼了这条命,也要让江林去一趟白岳。

雪青亮出剑,道:“你不要宝刀就罢了,但今天无论如何也要跟我去看她一眼。为了你她每日以泪洗面,若你不喜欢她,就随我去跟她说个明白,否则,就别想走!”

江林没想到雪青如此狂妄,顿时被激出一些傲气来。

他傲然一笑,双目直视雪青道:“就凭你?”

雪青两眼发寒,一抖剑“噌”的一声,直扑过来。

江林侧身闪过,不禁暗暗心惊,不见雪青多日,他的剑法又精进了。

看来今天要想胜他,还非要费一番周折不可。

雪青一击不中,正想再战,江林一掌劈来,一股劲风扑面袭来。雪青只能闪身向后一翻,等再要扑上,就见江林已一纵身,闪进旁边密林。

等雪青也跟着窜进密林,江林早隐去了踪迹,雪青查探一圈,一无所获之下,只能颓废的回转白岳之巅。

江林从密林中转出后,怕雪青还埋伏在原地,连包袱都不敢回去拿,就直奔汀州。

还好银票都贴身藏着,一路上碰到大城镇就补给些干粮,一路上连夜赶路,不敢多停,只有累极了才找个地方歇歇脚。

这一日,眼看已经到了汀州地界,江林才找一客栈,改变装束,换了普通人的衣服,偷偷潜进城去。

小西重新布置了防御之后,大多数人聚集在一起,行事也多是几个人一起。

半个月过去了,柳家再也没有发生过偷袭这样的事情。

这天风立风风火火的跑过来,躬身递给小西一封信。

小西拆开看了眼,脸现喜色,高兴地道:“师父发来消息。说师爷和大师兄就要到了,太好啦!也不知大师兄现在伤好了没。”

风立也高兴的笑道:“这下好了,我们不用怕了!”

小西立刻哈哈一笑道:“这么多天,他们都没什么动静,依我看,他们是怕了我们吧!有我在,保管让他们来一个,死一个,来两个,死一双!”

正得意间,就听一声阴森森的怪笑声在头顶响起:“小娃儿,小小年纪,就如此狂妄,我就叫你尝尝什么是死的滋味!”

魔 剑 杀戮

小西一惊,一挥手先拍出一掌,借着挥出掌风之力,拉起旁边的风立暴退三步,正守在屋门口。

两道身影从横梁上轻轻落下,小西凝目一看,这两人除去一高一矮之外,年龄上也相差较大,矮的那个四五十岁年纪,一身黑色劲装,满脸横肉不说,嘴角处一道明显的刀疤更显的面容狰狞,一看即知绝非善类。

小西嫌恶地转开目光,再看那高个子,不禁也是一怔,那人一身干净的蓝衣,背插单刀,刀身极短,约莫只三十多岁年纪,浓眉大眼,双目平和,看上去倒也顺眼,不似大奸大恶之徒,小西皱眉,不知这人怎么会同那刀疤脸一起。

小西见他二人已将自己和风立的对话全听了去,知道今日绝不能放两人活着离开,当下眼珠一转,笑道:“想杀我?也要看两位有没有那个本事!”

刀疤脸阴笑道:“小娃儿,看在你年幼,我不跟你计较,你乖乖跟我们走,我们倒可饶你不死,怎么样?”说着看了蓝衣人一眼。

原本二人只是来探下情况,没想到天山派管事的只这么个年纪不大的少年,又听那少年说大师兄和师爷随后就到,两人便动了挟持他的心思,有这么个小孩儿在手中,就算天山派的大人来了也不敢轻举妄动。

那蓝衣人手里一动,一把短刀已经抽了出来,一长身就扑向风立,想先将他给解决了。

风立抬手应招,屋内施展不开手脚,风立一边飘身到室外,一边已抽剑在手。

小西跟出去看了两招,见那蓝衣人刀法纯熟,用的竟是内家阳刚之气,更是诧异。

若为名为利,刀疤脸倒还罢了,可这蓝衣人的武功路数,看上去怎么也不像是愿受皇甫戬驱使之人。

小西也不愿多想,见风立一时半会儿不会落于下风,便向那刀疤脸道:“喂!丑八怪,有什么招数尽管使出来吧,让小爷看看你都有什么本事!”

刀疤脸闻言脸色一变,暗暗咬牙,他本不在意什么容貌,但是嘴角这块疤,却是他一辈子的耻辱。暗骂这小崽子说话也未免太毒了,手腕一挫,一掌就劈了过去。

小西闪身避开,握剑在手,一剑刺向来人左肋。

柳家本来人数就集中,这一打,除了天山派设下的暗岗,其余诸人闻声而来,这其中就有柳之南和柳之惠。

柳之惠兴奋的大叫道:“小西哥哥,快杀了他!”

小西趁跃开的功夫向她眨了下眼,意思是让她放心,接着一沉腕子又扑了上去。

三招之后,刀疤脸越战脸色越凝重,他没想到面前这个小娃娃,看起来还不满双十,武功修为却不俗,在自己手下倒还真能支持一阵子。

刀疤脸心急如焚,这毕竟是在别人的地头上,还是速战速决的好,当下一声厉喝,身形突然一扭,手中多了一条软金鞭,内力满贯,直戳向小西手腕。

小西一直隐而不发,,就是等着刀疤脸亮兵刃,从他掌法来看并不精湛,就料定了他另有兵器,只是没想到会是软鞭。

刀疤脸手中多了兵器,精神大振,如虎添翼,一条软鞭使的是密不透风。

小西做梦都想有这样历练的机会,平时窝在山上,有师父和大师兄在,别说打架了,连别人大家都没看到过。

这下可好了,小西一看刀疤脸亮出来兵刃,心里窃喜,手中长剑再不留情,刷刷刷三剑,当胸刺了过去。

这还只是虚招,还不等刀疤脸反应过来,一招“猛虎扑食”直抓刀疤脸后心要穴。

刀疤脸见面前小娃儿招数突变,再不像以前一样软平无力,才知道上了大当,这当口别说抓活口挟持,连能不能逃出生天都不一定,到此时才知,天山位列武林第一大剑派绝非徒有虚名,连不满双十的小孩儿都能如此修为。

小西正兴奋激动着,不但剑法耍的是行云流水,潇洒自如,带动着一圈剑气恍如白雾,周围一阵叫好声。

此时人群里一个身材修长,普通家丁打扮得人混在其中,却皱眉一副不满的样子,不过此时大家都紧张的看着中间四人打斗,也无人去关心身边何时多了一个面生之人。

刀疤脸满脸汗珠直滚,眼看着就要不敌,当下豁出去了,软鞭一分,掌力猛吐,直拍小西面门。

小西脚下一蹬,后退三步,避过这一招。

那刀疤脸趁机一个唿哨,招呼蓝衣人,施展轻功就要往屋后遁去。

蓝衣人早就看轻这边情况,听刀疤脸招呼,立刻虚晃一招,跟随着刀疤脸后退。

小西哪容这两人逃走,脱口道:“接小爷一招!”旋身猛烈连踢出两脚,一脚直取后心要穴,一脚则踢向刀疤脸大腿。

刀疤脸没想到小西突然速度加快,身形一晃,大腿中招,耳朵里只听一声骨裂,奔逃中速度本就极快,立时向前扑倒。

小西赶上来从后背一剑穿心,了结了他。

蓝衣人见同伴已死,更是无心再战,此时风立也赶了上来,和小西二人包抄,分站两边,将蓝衣人围在中间。

小西这时候有些犹豫,师父和大师兄从小就告诫自己师门严规,不随意杀人,尽量不赶尽杀绝,更何况他现在对这蓝衣人颇有好感。

正迟疑间,蓝衣人突然手腕一扬,撒出掌中暗扣的几十粒细小的五黄珠。

饶是小西武功再好,风立再警觉,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还是让两人变得十分被动。况且这五黄珠,不但细小难防,打入人肉还会散开,其中暗含的五黄粉又含有毒性。不光毒性大,这五黄珠散播面积颇大,是江湖上有名的歹毒暗器之一。

这下小西想起来蓝衣人是谁了,原来这面含善缘的蓝衣人竟然是五毒书生周誊谷,小西长剑翻飞,上下左右磕打五毒珠,算是暂时护住了自己,风立也手忙脚乱的闪避,但身后已听见“哎哟哎哟”哀声四起。

小西一惊,心头大急,怕是旁边观战的诸人的免不了受害。扭身一瞥,立时发现人群中一个熟悉的身影已跃至众人之前,掌风吞吐,将剩余的数十粒五黄珠全数扫向一边。

不错,隐在人群中,现在又解救众人危难的正是刚入了城的江林,本来他一直在旁边观战,一双眼睛四处留心,早知那蓝衣人不简单,但他也想让小西锻炼下,就没有示警,没想到小西这么大意,不但让蓝衣人有机会用五黄珠,还几乎害了其他人。

小西看见来人,立刻身子一僵,脖子一缩,眼圈立时红了。厉喝一声,转身急风骤雨一样扑向五毒书生,连使绝招,快如电光火石一样刺入了五毒书生右眼,这还不算,又发疯一样横扫向他双腕,将他双腕齐断。

第一次就这样着了别人的道,若不是大师兄到了,还不知后面会有多少人中了暗器,第一次独立迎战,就出了这样的岔子,在大师兄面前丢了这么大的人,小西又羞又愤,气的发狂,英俊的脸颊憋的通红,一双漂亮的大眼睛里已经微有湿意。

风立见小西还要继续上前去砍五毒书生,连忙上前想要制止他,气的小西一把甩开他,怒视向拦着自己的风立。

身影一闪,一巴掌狠狠的扇了过来,小西整个人摔倒在地上,嘴角都破了,眼泪就委屈的滚了出来。

江林挺拔的身影立于小西身旁,脸色一寒,沉声喝道:“知道自己错了就好,还有脸哭,跪在这里好好反省下。”

说罢也不理小西,转过去疾点五毒书生臂上几处要穴替他止了血,才道:“江湖上人人避之如虎的五毒书生,怎么也做起了朝廷的鹰犬,甘心为那点儿名利而受人驱使?念你无甚大恶,只要交出解药,不再为朝廷卖命,我便饶你不死,如何?”

五毒书生闻言一怔,当时他抛出五黄珠,没能杀得了小西,就也没有想过能活着离开。没想到面前这个俊朗的年轻人,竟然放出话来,愿饶自己一命。

见江林一出现,不但那个叫凌雨西的小孩儿惟命是从,就连那一群观战人中,除了受伤的,呼呼啦啦跪地的就有大半之多,便知此人的确是一个能做得了主的人,

俗话说:好死不如赖活着,五毒书生闻言一喜,有些不确定的道:“你说话算话?”

江林微笑道:“江林言出必行!”

魔 剑 请罪

待江林放走了五毒书生,给受伤的众人解了毒,清理了战场时,已经鼓打三更。

江林缓步走过来时,还在想五毒书生临走时投来的一瞥复杂的目光,似是示警,几次欲言又止,直到风立催促他上路,他才道:“活命之恩不敢忘,我知道的不多,只知是极厉害的大人物,他说动我叔父帮他,还有一大批武林中人,恐怕我叔父如今已在路上。那人据说是姓顾……”

江林连忙摆手制止他,不让他说下去。五毒书生说了这么多,已经是冒天下之大不韪,恐怕他今后必须得隐姓埋名,远遁他乡了。

江林肃声道:“周兄示警之义,我江林记下了。”

五毒书生周誊谷缓缓点头,转身而去。江林果然是一诺千金,为全今日之义,数年后周誊谷被杀,江林不但将他的儿子周怀山收为义子,还千里追踪,为其报仇,这是后话不提。

却说江林缓步走回,正看见小师弟西儿孤单一个人,气鼓鼓的跪在那里受罚。

小西看见大师兄慢慢悠悠走过来,自己膝盖跪了半天又酸又麻,半边脸则是又痛又肿。又想到数日不见大师兄,这一见面就又打又罚,立时委屈的红了眼圈,却又惧怕大师兄真生气,而不敢流出眼泪,只能极力忍着。

江林看西儿一副委委屈屈的样子,心里早绷不住想笑了。

走过去装着还生气的斥道:“明知道对方是来踩点儿子的,一见面就应该速速拿下,看到有人观战就得意忘形了是吧?你那剑法倒耍的好看,白白错失了机会,让五毒书生撒出五黄珠来,伤了不少人。你若一下手就杀掉一个,再和风立活捉了周誊谷,还会有后来的事吗?还敢委屈,我罚错你了吗!嗯?”

小西听大师兄江林怒声呵斥,也懊恼自己一时大意,顿时不敢再委屈,垂下头小声说:“西儿知错了,大师兄没罚错,是西儿该罚。”

江林又恨声道:“若不是大敌将至,我真扒了你裤子狠揍你一顿,看你还敢不敢如此张狂。”

小西听了此话吓的屁股条件反射般一紧,仿佛藤条板子上身一样,顿时呆住了,跪在那里一动不敢动。

江林见他怕了,才道:“今天我暂且不打你,给你记下了,起来吧。”

小西站起来引大师兄进了自己屋坐下,又叫来风立端了茶水来,又亲自给大师兄斟了一杯茶,双手呈上,才侍立在一旁。

江林抿了一口茶,立刻舒了一口气,连着几日一路奔波,紧赶慢赶,才这么快到了汀州。江林想到师爷,连忙问道:“西儿,你可曾见到师爷?”

小西诧异道:“回大师兄,西儿没见到,师父的信也是今晚刚到,我还以为你和师爷会晚几日才到,没想到大师兄这么快…”说到这里声音情不自禁就低了下来,若不是大师兄赶到,说不定真会折几个人呢,小西暗暗告诫以后自己可不能这么大意了。

江林站起来急道:“师爷比我还早出发一天,按说早该到了,应该会派人知会你一声,再不然也会带个话过来,怎么会没消息呢?”

正说着,门外风立低声禀道:“大师兄,师祖爷口谕,让您携西儿到城外嘉澜古庙相见。”

时值已是深夜,听师爷口谕,江林也不敢怠慢,连忙站起来,拉着小西,施展绝顶轻功,不消半刻,已经到了嘉澜古庙。

嘉澜庙其实坐落在汀州城北,此时汀州城逐渐稳定,许多逃亡的人得了消息也赶回家乡,百姓也渐渐安稳下来。

不过由于刚经历一场浩劫,许多百姓都来这里参拜祷告,倒让这座小庙香火旺盛起来。

江林和西儿绕过灯火通明的前殿,清静的后院里,一间精舍里亮着灯。

不用说,就是这里了。江林和小西整了整衣衫,叩门而入。

只见炕上醉卧两人,其中月白色长衫,正是两人师爷风子山,而另一六旬左右,身着灰青衫的老者也是醉的东倒西歪,正拿着酒瓶子,口里喊着“小六子,来,继续喝!”

江林听那老者口气和自己师爷颇为熟悉,便放下心来。忙拉了西儿跪地拜见师爷。

风子山醉眼朦胧,吩咐两人起来,便招手道:“快见过你们一地惊雷樊新樊爷爷!”

江林没想到这老者竟是和自己七位师爷齐名的人物,人人谈之色变的一地惊雷,要说这樊新,不但一双乾坤掌赫赫有名,其耿直的个性也是极为受江湖人景仰,只是这些年渐渐不再江湖上露面罢了。

两人连忙上前深深一揖,拜见了樊新。

樊新笑眯眯看两人,只见大的是风姿如玉,气宇轩昂,沉稳中透着凛然气势;小的则是五官俊秀,皓齿丹唇,异常可爱,连连点头道:“萧老二还真有福气,得了这两个宝贝来。”说罢招招手,叫西儿近前来,是越看越喜欢,拉着小西的手不放。直把小西看的是面红耳赤,连连向大师兄打眼色,江林见那老者是真心喜欢小西,也就笑笑不语。

风子山从鼻孔里冷哼一声,磨牙道:“他倒是有福气了,如今就连我这个做师父的都不放在眼里,将我远远支开不说,我看中的孙媳妇他硬是不要,就非要跟我对着干不可!”

这话可说的太重了,江林和小西一下脸都吓白了,尤其是江林,若是因为唐枫之事,让师父和师爷之间生了嫌隙,自己就百死莫赎了。

江林慌忙跪下,从怀里掏出一封信来,双手呈给师爷风子山道:“临行前师父再三叮嘱,一定要面呈师爷,代为请罪。”西儿也不生不响的跪在江林身后。

风子山不耐的接过来拆开,只见上面写道:“弟子不孝,未禀明师尊,遣人发帖各大门派,欲为林儿再觅知音,又可铲除魔剑隐患,此棋为一举两得之计。知师尊得知,必会大怒,不得不出此下策,以西儿之危引师父稍离,罪责当死,。子寒不敢求师父原谅,伏地而书,恳求师父容林儿西儿暂代弟子之责,侍奉左右,等汀洲事了,师父回山,再以门规处置子寒。”最后具名是“罪徒萧子寒叩上”

魔 剑 扬威

风子山怒向江林责问道:“你师父如此做,你何时知道的?”

江林垂着头小声道:“师父发帖子的时候林儿就在旁边。”说完抬起头看师爷脸色不愉,连忙解释道:“师父罚我跪在一旁反省。”

风子山冷笑道:“即使当时不能说,为何后来过了那几日,你也不来告诉我。你应该知道是我授意枫儿,让她提那样的条件,没想到你师父顽固不化,竟然瞒着我做这等事!帖子一发,等我知道时,说什么都晚了,这让我还有何脸面再见枫儿!”

江林呆了下,脸色惨白,颤声道:“师爷恕罪,我知道您为了我和枫儿费心,我却知而不告,不是孙儿刻意隐瞒,而是当时师父气急了,我……”

风子山一脚将他踹翻,骂道:“都是些个白眼儿狼!”

江林默默爬起来跪直,眼睛已经红了,道:“师爷听孙儿说,孙儿当日边城害师父走火入魔,功力大损,后来师父几次三番为斐儿的事心力交瘁,身体越发不好了,当时师父气急了,我不敢再违逆他,惹他生气。如果师父有错,那也是一心为了我好,请师爷不要怪师父,要怪就怪孙儿吧!有什么责罚,我愿代师父受过!”

这下不但江林求罚,就连小西也是连连叩头不已,倒让风子山一时也不知说什么好了。

樊新见两人有些僵持,便拉了风子山一下道:“得了啊你,有这样的宝贝徒孙还不知足,再这样我可抢了去了!”说完就瞪了风子山一眼。

风子山垂目见书信中请罪之辞殷切诚恳,又见江林和小西两人着实吓的不轻,心也软了下来,若是当真以门规处置子寒,林儿又情何以堪?

风子山在脑海中计较了一番,立刻便有了想法。

又想起樊老头是自己邀来帮忙的帮手,也不能拂了他的面子,便不再责骂。

樊新见风小六脸色变幻,便抢过来信翻看了一遍,哈哈笑道:“怪不得最近几日江湖动荡,原来是萧老二所为。现在家有宝刀利器者无一不想一试,估计都准备前往天山一趟,就算不真的出手,这种武林盛会,又能赏尽天下名器,也是一大乐事。”

风子山冷声道:“洪旺老儿虽然有本事,造出了那柄醉影魔剑,但也不是独立天下,几千年来的神兵利器何其多,不比试一下,谁也分不出高低。”

樊新舔了下嘴唇,抱着桌上的酒葫芦咕咚咕咚喝了几口,用袖子抹了抹嘴唇道:“据我所知,仅名剑一支,就前有“藏龙剑”、“斩月剑”、“冷雪断魂剑”等等,近些年又有“青鸾指天”二剑,可以说是五花八门,更何况还有其它兵刃,这斩断魔剑并不难,难就难在这些名剑都有了主,主人家可是不轻易外借地。”语气还特意加重了那个“借”字,说完还笑咪咪的看了眼江林。

江林一震,玲珑之心立时便翻起了千层浪。

抬头看自己师爷,此时师爷目光中也是大有深意,江林立刻膝行几步,颤抖着拉着师爷的手道:“师爷,求师爷允孙儿前去借剑!”

风子山见自己这徒孙果然是聪慧过人,自己和樊老几句点拨,他便懂了,心里也是越来越喜欢这个徒孙了。

江林自然知道这事若没有师爷支持,是断成不了事的,别说西儿这里凶险万分离不开人,就是前去借剑,也非易事。

风子山不回答他,反而先让江林和小西起来,要江林和小西详细叙述汀州现在的情况。

小西说完,江林又把五毒书生临走所言补充了下。

樊新立刻惊道:“五毒书生的叔父,岂不是惊魂勾周断水?他竟然也来了!”

风子山也脸色一肃,一边思索一边缓缓道:“要说这武林中姓顾的大人物,只有三个,一个是素称大善人的顾震天,一个是漠北的独臂大盗顾千,另一个则是杀人刀顾敬空。只是这三个人,都不像是能被当今皇帝所左右之人,难道,我们之前都猜错了,不是皇甫戬?”

樊新长叹一声道:“江湖仇杀,历来多见,这柳捷飞如何能得罪这顾姓的大人物?恐怕是另有隐情。”

江林努力在脑海中回想关于这三个人的资料,但是师父提到这三人时,并未多说,只说是独霸一方,权势熏天,不要轻易得罪。

突然的,江林想起若是真如师爷他们所说,在边城,莫不是柳捷飞早知自己得罪了大人物,命不久已,才冒死也要救出了斐儿,好让柳家背靠天山派这可大树,为其后人挡灾呢?

江林这样一想,立即甩头将这个念头抛了出去,暗暗不齿自己竟然会这样想柳前辈,脸上浮现羞愧之色。

这时风子山道:“不管他邀了多少好手,我们姑且就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吧!林儿,据我估计,他们也快到了,我和你樊爷爷会在城外给你把关,放进城里的,一个都不许留,十日之内,将他们全拿下!”

江林和小西一听,精神一振,知道师爷是要他们大开杀戒了,立刻躬身齐声道:“孙儿遵命!”

樊新哈哈大笑道:“其他人不在话下,置于这惊魂勾周断水,我和你师爷倒要去会会他!看看他年纪一大把了,还要来淌这趟浑水,是不是活得不耐烦了!”

几人商量了半天,江林见师爷脸现疲态,立即让小西先回去,自己在一旁铺好铺盖,伺候两位长辈歇息了,自己就在门外席地而坐守夜。

待运功一周,除去疲惫,才就着漆黑的天色苦思起来。

看样子师爷是要自己十日之内除了柳州之患,然后再论借剑之事。

数日的愁云惨雾,一朝消匿,江林想到也许和枫儿还能有机会再续前缘,心就雀跃起来,毕竟还是年级太轻,藏不住喜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