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莲 || 7766字

今天是正和二十八年的冬至,正是我的生辰。这麼一个难忘的日子,我想我今生今世都不会忘记。
三天前,先皇驾崩,早对皇位虎视眈眈的五皇子不顾先皇屍骨未寒,对太子兵戎相见。
两天前,太子兵败自刎,拥立太子的二十多个朝廷官员一夜之间成了阶下囚,这其中,包括我的爹爹,尽管他的官位是多麼的卑微,尽管他当初被拉拢时是多麼的不情不愿。。。。。。但一切已都晚了。
昨天,所有待罪官员家眷及下人一并获罪,十二以上皆被处死,十二以下沦为官奴,分给各个二品以上官员。
今天,我和六个年龄相若的孩子一起,被兵士押著,带往兵部侍郎林宽的府邸。
今天,我刚满十一。
记得老早就跟爹娘提过,生辰这天我想要一套新衣,爹娘也已答应。爹爹虽在京城做个小官,但俸禄不多,还要救济乡下的亲戚,日子并不宽余。我的冬衣早已穿了两年,又短又小,裤腿刚遮脚面,已被学堂裏的众人笑话好久。
今天,我穿上了新衣,不过是林府下人的衣裳。淡青色的上衣,深青色的裤子,腰裏系著统一的黑色腰带。
我宁可不要这新衣裳。
记得老早就跟爹娘提过,生辰这天我不要去学堂,我想自己一个人在街上走走逛逛,看看书铺有没有新出的书,连最跟前最得力的灵儿也不带。
今天,我确是一个人,不过没有了爹,也没有了娘,没有跟在我身边吵嚷的灵儿,也没有天天给我煮饭熬汤的李大娘。
我宁可不要一个人待著。
记得老早就跟爹娘提过,生辰这天我不想吃面,我想去京城最大的状元红酒楼,尝尝那裏最有名的状元鸭。爹娘都答应了我,但寿面是不能少的。
今天,没有鸭子,也没有寿面,只有一个冰冷的馒头,揣在怀裏,硬硬的硌著我的胸口。
我宁可不要鸭子,只吃一碗简单的寿面。
天上下起大雪,我们七个人排著队,慢慢向前走著。
那六个孩子中我只认得一个,姓马,是礼部给事中的幼子,和我一般年纪。看见他,我好象看见了亲人,原本哀愁的心裏淡淡填上一丝喜悦。
我本不是个多话的人,但看见他,我还是忍不住悄悄上前,跟他打了个招呼。他也认出了我,对我可怜地笑笑。
天很冷,幸好没有起风,大雪飘飘洒洒地落著,淹没了房屋和树木。
那另外的五个孩子裏有三个是女孩,边走边微微的抽泣。我以前从未见过她们,也不知她们的来历。知道又有什麼用呢?我们的归宿是同一个地方,早认识晚认识又有什麼不同?
终於来到林府的後门,从裏面走出一个管事模样的人,冲兵士们笑著说话。
我们七个被推了进去,在廊下站成一排。
那管事的捧著名册,挨个念了我们的名字,一一对应了,带兵士们去吃酒。另来了一个管事,带我们去了下人的厢房。
我们在空空的屋子裏站著,不知等待我们的是什麼。
我对自己说,我要离开这个地方,我一定要离开这个地方。
我再不要在睡梦中被火把的亮光惊醒,再不要衣杉不整地被从床上抓起,再不要被赶进那个黑黑的牢狱,再不要整日被人看押著行动。
我要我的自由。我一定会离开这裏。
这屋裏虽有条凳,我们又哪敢坐呢?
一开始大家都站著,後来实在累了,我们四个男孩索性坐在了地上。那三个女孩哭得累了,早已止了抽泣,看我们坐在地上,也熬不住累乏,远远地坐在一处。
我们七个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小声地问了相互的名字和相互爹爹的官职,原来都是京城小官,只可怜在这场夺位之争中都成为了牺牲品。
我们又饿又渴地坐等,没有人过来招呼我们,也没有人给我们拿来食水。
我们也不敢随意走出去,窗外不时有林府的下人走过,还有小声的说话声传来,说的什麼却听不清楚。
一直过了晌午。
是的,肯定过了晌午了。因为我的肚子已经发出咕噜噜的叫声,疼的我用手紧紧按住那裏。
怀裏虽然有个冷冰冰的馒头,可我不敢现在就拿出来,一是不知道这府裏的规矩,万一正吃著人家进来了呢?二是旁边有六双眼睛盯著,我又哪裏敢往外掏呢?
正坐著,外面好象出了什麼事情,下人走动得更是频繁,还在交头接耳地小声说著什麼。
我们几个忙著爬了起来,战战兢兢地凑在门口。
突然,门开了,先前那个与兵士寒暄的管事带著一大堆人走了进来,我们忙垂手站好。
那个管事好象在这府裏很有地位,他满面笑容地对我们说:“有个好消息是要告诉你们的:新皇今日登基,改国号景隆,咱家老爷和大少爷辅佐新皇登基有功,均受封赏。老爷加封少傅,大少爷本是五皇子侍读,如今官拜右佥督御史,是正四品呢。”
我们几个默不作声,难道还要我们也跟著欢呼雀跃不成?
他咳嗽一声,又吩咐道:“皇上的恩赏即刻就到,老爷和大少爷也要马上回府。添福,你将他们几个带到宁寿堂前跪著恭候吧。”
那添福正是带我们进屋的那个管事,他答应一声,带我们出去了。
这林府真是大啊,从这後门走到前面的宁寿堂倒走了小半个时辰。过了一道道月亮门,转过一曲曲长廊,终於来到堂前。
堂前的主路上铺著大块的青石板,我们按吩咐在路旁跪好,等著老爷和大少爷回府。
大雪还在下著,我们在雪地裏冻得瑟瑟发抖,那下人的衣裳虽新虽厚,可天气实在太冷,我们又跪著不动,只觉得一股股的寒气袭遍全身。
跪了一个多时辰,天渐渐暗了,也不见那老爷和大少爷回来。那三个女孩好象坚持不住了,跪在那裏一直晃悠。
又跪了多半个时辰,见下人们渐渐聚拢过来,排成一列列长队,也在我们周围跪下。我想著,定是人快到了。
又是过了多半个时辰,天已完全黑透,雪也停了。整个林府点起灯笼火把,倒分外亮堂。 我的身上落了厚厚的雪花,呼出的热气在口唇结了薄霜,硬硬的刺痛。膝下的积雪化开又冻上,双腿麻木得没有知觉。
终於,远远传来了嘈杂的人声,跪著的下人们都伏下身子。我也照做,将头深深埋进面前的雪裏。
脚步声近了,又近了。我不敢抬头,只随著众人给老爷贺喜,给大少爷贺喜。直到他们走过,才跟著众人抬起头来。
只见那老爷也不到四十的年纪,那大少爷更是年纪轻轻,恐怕只有十六七岁,二人穿著官服,站在灯火辉煌的堂前。我看了,不由想起爹爹,他穿上官服也是这麼好看,只可惜我再也看不到了。
堂前二人都面容整肃,并没有喜露张狂的神色,那大少爷更是沈稳,想是得近天颜的缘故。
那个有头有脸的管事站了出来,给老爷和大少爷磕头贺喜,又回身指指我们,示意我们出来行礼。
我们跪得久了,哪裏动得了呢?一个个扑通通摔在地上。周围传来下人们低低的笑声。
老爷吩咐道:“富贵,这些事就交给添福,你跟我进来,我有事吩咐。”
那富贵答应一声,跟了进去。我们几个挣了半天勉强起来,跟著添福去了後院。
还好,还好,总算是给我们吃了顿饭。虽然不多,一人只一小个馒头,一小碗菜,一小碗汤。我们七个忙著把头埋进碗裏,吸裏胡噜地吞咽下肚。那三个女孩本来也算面容清秀,此刻也顾不得了,连掉在外面的一点点馒头渣,都要用手指沾了吃了。
这一顿,虽不是管饱,却也解饿。
我们吃饭的时候,那添福就在旁边看著,等我们意犹未尽地放下筷子,他一拍手,另有下人上来,将桌子打扫干净。
他挨个地将我们看了,吓得我们都乖乖地站起,不知所措。
可他却没说话,只做了手势,让我们跟著他走。等我们反应过来,他已走出房门了。
这不是後院吗?我们还要去哪?
我们几个互相看看,也只能跟了上去。
又转了两道回廊,到了一个小小的院子。
这院子位置偏僻,灯光微暗,院子正中是一间大房,两旁各有两间厢房。
添福带我们进了大屋,那屋裏早站了个人,看穿戴比添福不相上下,却比那富贵低了一等。
他们二人相互点头,分别在椅子上坐下,我们七个排成一列站在他们跟前。
他们却不在说话,只是静静地喝茶,我们七个直直地站著,也不知站了多久。
肚子裏隐隐又有些饿了,刚才吃的东西好象已所剩无几。眼皮也变得沈重,我勉强支持著不让它们合上。
忽然,外面有了响动。他二人坐直身子,我们也打起精神。
只见一个下人模样的小童走了过来,头上梳著双髻,和我们差不多的年纪。他一进来,添福二人都冲他微微一笑。
他点点头,脆生生说道:“方才老爷和大少爷议事,等到这会。大少爷说了,他们正好七人,三女四男,那女的分别叫小红、小橙、小黄,那男的就叫绿儿、青儿、蓝儿、紫儿。”
我心下恍然,原来是等著给我们取新名字呢。
那小童说话时,添福他们忙站了起来,等他说完,都答了个“是”,又看看我们,随手挨个点来:“小红、小橙、小黄、绿儿、青儿、蓝儿、紫儿,这便是你们的新名字了。”
我们齐声答应,我站在最边上,分到的名字便是“紫儿”。真难听!我心裏想。
那小童一笑:“添福叔、添寿叔,我先走了,不在这裏碍事。”原来那人却叫“添寿”。
我正在心裏笑话,这都是什麼名字,既没文采也不儒雅,却没留心他们又说了什麼,只看见那小童瞟了我们一看,匆匆走了。
添福清清嗓子,对我们说道:“既然主人已经赐名,你们就正式成为林府的下人。我叫添福,专门管著新进下人,负责教导规矩。他叫添寿,专门负责下人的刑责,凡是管事以下的,犯了错都由他处置。”
顿了顿,他冲添寿点头:“你来。”
添寿上前一步:“你们既然进了林府,就要守林府的规矩,否则传了出去,倒让他人笑话。从今日起,我们就负责教你们这些规矩,等一个月後,再分你们去各房伺候。现在,每个人先领二十板子,杀杀威风。”
我们浑身一颤,要打我们吗?那三个女孩吓得悄悄哭了。
我认识的那个姓马的孩子,现在他叫绿儿,哆哆嗦嗦地回道:“我没犯错。”
那添寿一笑:“这是入府的规矩,犯没犯错都要挨的。你既然废话这麼多,就先打你。”
说著,添寿便叫了人进来,将长凳和板子抬进来。
我一看,那板子只是三尺长,二寸宽,竹子制的,想来并不会打伤筋骨,倒真是个教训的意思。
绿儿吓得依旧哆嗦,带著哭音求道:“别打我,别打我,我怕疼。”那添福倒是一笑:“你怕疼?你还不知道什麼叫疼呢!”
下人上来,将绿儿按到长凳上。绿儿拼命挣扎,又怎麼挣扎得过那几个下人?没一会儿,便被结结实实按住,一人按肩,一人按腿,动弹不了。
那按腿的用手一拽,将他小衣拉了下来,露出白白的臀丘,另有掌刑的下人,抄起板子就打了起来。
我们看著,吓得两腿发抖。在家裏,我也挨过家法,只不过是爹拿著藤条比画两下而已,又有哪次是重重打过?更何况还有娘亲,总会嗔怪地责怪我两句,却用双手将我护住。
可是这裏不是我家?没有爹,也没有娘,我宁可还能挨到爹的藤条,不用娘来保护。
那绿儿放声哭著。下人一板抽下,发出清脆的声响,重重落在他的臀上,立刻现出红红的檩子。这一下可能疼的厉害,绿儿的哭声一下子噎在喉咙,半天才又爆发出更尖利的一叫:“娘啊!”
听他叫娘,我们都想起了自己的娘亲,全都不由自主地哭泣起来。可是,那板子并不会因为我们哭就不打了,绿儿还是趴在那裏,一下下挨著,臀腿由雪白变成青紫。
二十板打完,他被放了下来,只被胡乱地提上小衣,扔他到地上缩成了一团。
那添寿顺手一指,指到了小黄,下人们上来拉她,她吓得直往後退,嘴裏央告著:“饶了我吧,我不要。”
那添寿懒得理她,只把嘴一努。小黄更是瘦小,分量也轻,被下人们轻易抓住,扔到凳上。
等下人们将她按好,要用手扯她小衣时,她拼命挣扎起来,嘴裏喊著:“我是女孩啊,好歹给我留点脸吧。”
她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两手死命抓著跟前的凳子,眼巴巴地抬头看看添福,又看看添寿。
添福只是淡淡一笑,轻轻说道:“既到了这裏为奴为婢,又还有什麼脸呢?谁不是这麼过来的?”
听他这样一说,小黄的哭声更大,却松了手,不再动了。下人们也是如法炮制,褪下她的小衣後打了二十下。
我们就这样一个个被拉上凳子,褪下小衣,接受了这入门的规矩,度过了难忘的一夜。

作者: 219.238.0.* 2007-9-4 16:25 回复此发言


6 回复:[转贴]紫莲
虽然我们昨天晚上都被打了二十板子,疼的不能沾床,可今天一早,天还没亮呢,我们都被添福叫了起来。
起床穿衣後,我们每人分到一把扫帚,各自打扫院落。我边扫边悄悄打量,这院子肯定在林府的偏僻角落,要不昨晚我们哭的那麼大声,又怎麼不会吵到那些老爷少爷呢?
扫完了地,吃了早饭,我们又被带到正屋,开始了正式的功课。
谁知道这第一课,便是学跪呢?
他让我们一字排开,跪在地上,每人肩上分别放了一只茶杯,注满茶水,说道,若是能跪满四个时辰,茶水不洒,我们就可以休息了。
如果是单跪著,勉勉强强四个时辰还可以支撑得下来,现在肩上放了茶杯,就要身子笔挺,晃都不能晃上一下。
不一会儿,只听耳边“啪”的一声,一只茶杯滚过地上,摔得粉碎。我正想著这不知道是谁没跪稳呢,心裏一分神,左肩上的茶杯也是一倒,茶水泼在了我的肩上,杯子骨碌碌掉到地上。我下意识地伸手去抓,不料右肩上的茶杯也被晃倒,两声过後,我的被子都摔得粉碎。
我心裏胆怯,摔了杯子,不知会受到怎样的责罚?添福却只上一笑:“你们都别著急,这可不是一日之功,再练。”
说著,又有下人上前,从前端了茶杯,放在我们的肩上,注满了水。
渐渐地,腿麻了起来,身子不由自主的哆嗦。一开始我还咬牙撑著,坚持一动不动。後来,只觉得肩上两个茶杯分外沈重,压得喘不上气,身子也往下沈,真想跪坐在自己脚上歇息片刻。
过了一个多时辰,大家都累得不行,耳边乒乒乓乓响声不断,每个人的茶杯都或多或少的摔了下来。
添福倒也没气,只是谁摔了依旧拿新的换上,却不叫我们起身。膝盖实在是疼得太厉害了,我忍不住把著重心,悄悄挪动一下双腿,却没想到双腿已经麻木,这一动,就象千万根钢针扎在腿上,嘴裏“哎哟”一叫,扑倒在地。
还是地上舒服啊,我展开四肢,心想:就让我这样趴一会儿吧,哪怕一小会儿也好。添福看我没急著起来,冷笑道:“你就趴著吧,耽误一个时辰,倒要你多跪两个时辰。”我吓了一跳,只得挣扎著起来。
身体放松了一下,再跪著更是分外的疼痛。铺了石板的地就象著了火,烧烤著我的双膝,可我不敢再有别的想法,只好老老实实地跪在那裏。
耳边又是传来几声脆响,不知是谁的杯子又掉到地上。下人换上新的,只一会儿,又是乒乓两声。
添寿本来坐在那裏喝茶,听了动静挨个打量我们,忽然也冷笑道:“你们这几个孩子倒真是人小鬼大,从没见过这麼难缠的,难道出身官府就跟别人不一样了?还以为是在自己家裏呢!”我们不明白他是什麼意思,也没有一个人敢接口。
他停了停,对著我们骂道:“蓝儿,就数你鬼主意多,你以为多打碎几个杯子能多歇多少时间呢?想得倒好。”他用手一指屋角,不知何时堆了两个大筐,筐裏满满都是茶杯,我们刚才却都没注意,他冷冷说著:“看吧,那裏的杯子还多得很,今儿用完了明儿还续上,你们愿意打多少都少,只有一样,都给我跪直了。”
我转头去看那筐,不提防身子一动,肩上的茶杯双双摔落,添寿瞪了我一眼,挥手叫下人再给我换上。
不到两个时辰,我已打坏了十七八个杯子,身上的衣裳被茶水泼的湿透。我想,他们几个也比我好不了多少吧?
实在忍不住了,我的眼泪顺著脸庞慢慢滑下。爹,娘,我为什麼要在这裏受这个罪啊。
尽管流著眼泪,我还是尽量保持身体跪得笔直,因为添福说了,我们要一直跪下去,跪到不摔杯子为止,那麼,我光流泪又有什麼用呢?
跪到中午,我们被唤起来,只有一个时辰的时间可以用饭休息。我们又哪裏站得起来?我好想躺在地上不动,连饭也不吃,衣裳也不换。
他们有几个挣扎著爬起来去吃饭,没走两步却扑通倒地,再爬起来,没两步又是摔下,只得手足并用往外走著。彼此都是这麼的狼狈,又有谁笑话谁呢?旁边的下人们见怪不怪,并没有理我们,但也没有来扶。
我就在地上趴著,饭也没吃,衣裳也没换,等到一个时辰到了,我的腿似乎刚刚有了些知觉。
下午还是学跪。因为我们上午打了不少杯子,耽误了一些时间。
我跪在那裏,心裏後悔起来,中午一懒,没去用饭,现在肚子裏饿得咕咕直叫,我真不知道自己还有没有力气支撑自己跪到晚上。身上的衣裳也是湿的,冰冷的贴在身上,地上的寒气袭来,只觉得冷到了骨头裏。
终於跪够了时辰,大家一个个挨著起来,只有蓝儿因为耍了心计,被罚多跪。
我们回到两边的厢房,我们四个男孩睡在一个屋裏。大家进了屋,都趴到大通铺上,一动都不想动。
用过晚饭,我们又被叫到大屋,也不知道又要我们怎样,心裏真是害怕得要命。
进去一看,那打人的凳子、板子已经准备好了,在这冰冷的屋裏散发著迫人的寒气。
我们战战兢兢地站成一排,等著添福添寿的训话。
添福先说道:“今天的练习就到这裏,明天再练。你们不要总想著偷懒,这跪嘛,总要十天半个月才出成效的。”听他这样一说,我们分明还要跪上半个月之久,我的膝盖又疼了上来,腿肚子也在转筋。
添寿跟著说道:“按照规矩,现在按错责罚,你们今天都犯了什麼错,自己报上来,趴到凳子上领板子吧。”
他这一说,我们都是一愣,彼此相互看看,我们今天跪了一天,哪裏都没去,又犯什麼错呢?
看我们不支声,添寿说道:“好好想想,自己说出来打得少,若是我们指出来,打得就要多了。”
看我们还不明白,添福道:“算了,今天是第一次,就饶了你们,我只做个示范吧。”他清清嗓子,看著我们挨个说道:“小红,打了三十五杯子,小橙,四十六只,小黄,二十九只,绿儿,三十八只,青儿,四十一只,蓝儿七十八只,紫儿,四十只。每个人按照数目领板子吧。下次自己记著点,再让我说就多打十下。”
添寿拦道:“等等。”转头盯著我问:“你今天打扫外面主路上的雪,可有一小块没清理干净。”
我想了想,忙分辨道:“那块被人踩实了,又结了冰,冻在一起,我实在铲不动。”
添寿冷笑道:“主人还有工夫听你分辨吗?却在这裏强嘴。没扫干净,打十下,顶嘴,多打十下,本来还该有十下的,就算了,明儿再不自己说,就不客气了。”他转头冲著我们:“你们可都记牢了?今儿先打紫儿,一共六十。自己过来趴著。”
我的腿脚都吓软了,根本移不动步子,谁知他家的规矩是这样的?难怪人都说兵部侍郎林府家规森严,原来是这样打出来的。
我犹豫著,不敢过去。昨天挨的二十板子现在还疼呢,今天却要挨六十,我的小屁股会不会打烂啊。
添寿等得不耐烦,一使眼色,两个下人上来,将我拖到凳上按著,跟昨天一样,拽掉了我的小衣,将我的肌肤暴露在寒气中。
我两手抓住凳子,浑身绷直,一动不动,既然逃不过去,挣扎不了,我也只得认了。
“啪!”第一下。
“啪!”第二下。
“啪!啪!啪!。。。。。。”我在心裏默默数著,浑身疼得直抖。有好几次,板子都打在我臀腿连接的地方,疼得我的眼泪忍不住溢满眼眶。
足足挨完六十下,我伏在凳上动弹不了,眼前一阵阵发黑。
添寿笑道:“怎麼,还不愿意起来吗?还是想替後面的都挨了?”我拼命摇头。
一个下人伸手一拽,我一下从凳子上滚到地下,趴在那裏只顾得抽气,现在就是想哭,眼泪都顾不得流了。
他们六个一个也没逃掉,都被按在凳上,打到了规定的数目。
这一夜,我趴在铺上无法入睡。
臀腿上的伤处一碰就把我疼醒,我都不敢回身往那看。添福倒是拿了药来,让我们自己相互涂了,我给他们涂时心裏想著,我屁股上的伤恐怕就是这个样子吧?
好容易天快亮时,我才朦胧睡着。似乎只是短短地打了一个小盹,耳边就传来了添福的声音:“还不起床,板子没挨够吗?”
我吓的浑身一抖,勉强挣扎着要起,谁知两腿却不听使唤,在地上哆嗦着怎么也立不住。
我低头一看,两个膝盖已经成了紫黑色,连个小弯都打不了。伸手拎着裤子,我站在那里发愁,倒怎么穿呢?
添福可不等我们,咳嗽一声,说道:“我数二十下,若还不出来,今儿就都别出来了。”
听他说的严重,我心里一急,咬着牙在坐在了床边。谁知根本坐不住,疼得我直蹦起来,耳边,添福的声音已经响了起来:“一!”
看看他们几个,情形也比我好不了多少,只得再咬着牙,狠心坐了下去,先用手把腿抱上来一只,将裤子套好,再换另一只腿,好不容易系好带子,添福已经数到了十七。
转头看看,青儿、蓝儿也如法炮制,将裤子提好,只有绿儿,刚刚穿上一条裤子,却只坐在那里呜呜地哭开了。
我急了,走过去接过他的裤子,勉强弯下身子为他穿上。衣料摩擦在肿起的伤口上,一阵阵的冷汗冒了出来。
就在添福拉长声音数到“二十”的时候,我们排好队,一个个迈出屋门。
昨夜又下了一场下雪,地上薄薄铺了一层银霜。若在以往,我定会蹦跳着扑到床上,再补一觉,下雪了么!哪还用去学堂啊。
可是,现在我是多么痛恨这一场小雪,我们又被赶到雪地里清扫地面。
天气比昨还冷,昨天的雪化了又冻上,再被今天的小雪一盖,更是难以清扫。我们七个都被打发出来,一人一小块地,弯着身子默默干着。
我被分到的还是昨天的那块地方,昨天就没铲动的那块冰,今天还牢牢地留在那里,我费了半天的力气,也只将冰面上留下几个白印子而已。
眼见着他们几个都扫得差不多了,我心里更加着急起来。看看添福,远远地站在房檐下看着我们,看着他,我仿佛看到飞舞的板子重重落在我的身上。
狠狠心,我趴了下来,对着那块冰拼命呵气,用手捂在上面,试图能让那冰能化上三分。我却忘了,我的手早已冻僵,身子也是冷的,呼出的气又能有几分热度呢?
努力了好久,那冰却没有一点融化的迹象,我急得要哭,只听添福在身边笑道:“真是个傻小子。”

我吓得浑身一抖,不知道他什么时候来到我的身边,只见他一歪头,两个下人上前将我提溜起来,放在一边,另有一人端了一盆滚水,往那冰上一泼,趁着那冰将融未融之时几下就铲干净了。
我呼了口气,这才发觉自己的手已冻僵,指尖发紫,根本没了知觉。
添福不在看我,吩咐一声,带我们去吃早饭。
吃过饭,我们又被带了回来,谁知道今天的功课还是学跪呢?
我们的膝盖都肿的老高,别说跪了,就是轻轻一碰也是疼得钻心,相比之下,屁股上挨的那几十板子倒真是不算什么了。
添福和添寿坐在那里,手上虽然端着茶杯,眼睛却虎视眈眈地盯着我们。
我真是不想跪啊,可是,那样会不会挨更多的板子?咬咬牙,再咬咬牙,我还是一狠心跪了下去。
膝盖处传来的痛楚比预料的还要严重,我疼得冷汗冒了一头一背,身子不由往前一倒,双手死死撑在地面上。
添福轻轻哼了一声,可这一声如同一声滚雷炸在耳边,我再咬紧牙关,拼命直起身子,勉强让自己的身子不再晃动。
很快,他们几个也都扑通跪下。有几个是如我一样主动的,还有几个是让人在膝窝处踢了一脚,随着一声声的扑通声,传来的是我们压抑在喉头的惨叫。
我们的肩上又都放上了茶杯,注满了水。
时间一点点过去,我虽然勉强自己要坚持,可这身子完全不听自己的使唤,想来他们几个也比我好不了多少,因为自从跪下后,茶杯的破裂声就不绝于耳。
添福和添寿的眉头早都皱了起来,可还是沉住气,没有发火。
突然,小蓝爆发出一声大喊,两只茶杯也随着摔到了地上:“我不学了,放我走,我宁可回到狱里,我才不在这待了。”他叫着叫着,眼泪流了下来,人也往前一扑,趴在了地上。
我的眼泪也流了下来,顺着脸流进嘴里,可是我不敢动,我不知道象他这样吵闹的后果。虽然我也不愿意再待在这里,可是那牢狱,我是再也不愿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