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的巴黎仿佛一座童话般的城市。天气格外宜人,微风拂面,没有了冬日的湿冷。更为重要的是,旅游旺季还没开始,可以趁此机会享受一下难得的古朴与宁静。大街上,三三两两的金发女郎,手里夹着一只烟,任由路人欣赏着她们迷人的风采。也许,巴黎的美和巴黎女人的美有着太多的异曲同工之处:时尚但绝不妖艳,智慧但绝不圆滑,前卫但绝不疯狂,古典但绝不呆板。作为一个城市,巴黎有着恰到好处的完美。
一个宁静的黄昏,意大利广场旁边,一间再普通不过的公寓里,十几个人的目光全部聚焦在两个男孩身上。一个十八九岁,上身趴在桌子上,裤子褪到膝弯处,露出白皙的翘臀和修长的大腿;另一个二十四五岁,正挥动一块一尺长的竹板,一下一下地打着面前的翘臀,那镇定自若的神情和那从容优雅的动作都表明,他是一位真正的年轻绅士。板子每落下一次,趴着的人就会发出一声惨叫,清秀的面容也跟着扭曲起来。
白皙的屁股眼看着一点点变红。“停!”穆聪突然喊道,极富磁性的声音中充满了坚定和自信。这个英俊挺拔的男人虽然只有三十二岁,却已在国际影坛上小有名气了,自出道以来,他的每部电影都颇受欧洲市场的青睐。尽管如此,他却没有名导演身上经常有的坏脾气,他的温和与耐心在电影界有口皆碑,当然,这也为他赢得了不少人气。然而,今天的情况却有些不同,这场简单的责打戏已经重复了整整二十九次,脾气再好的人也难免要急躁了。
“灏天,不是已经说了好几遍了么?不能这么有气无力、跟没吃饭似的。”穆聪走上前去,对打人的男孩说,继而又转向趴着的男孩,“还有你,晓阳,你的表情不行,太夸张,一看就是装的。”他虽然有些心急,但声音却依然保持着平静。
“对不起,导演,还是有点下不去手。”或许是有些愧疚吧,陆灏天没有直视穆聪的目光,只低着头轻声说道。
“那再喝点酒吧,没事儿,放开了,放开了就下的去手了。”穆聪一边鼓励着,一边递过半瓶威士忌。陆灏天是他的御用男演员,两个人既是最默契的搭档,也是最亲密的朋友。
这时,江晓阳穿好裤子,站起身,委屈地说道:“导演,我从没挨过打,真的不是很明白那种感觉。”
望着这个十九岁的男孩,这个电影学院表演系的大一学生,穆聪微微地皱起了眉头,温和地责备道:“哪个演员演的都是自己经历过的啊!你必须充分发挥自己的想象力,必须进入人物的内心。老师没给你们讲过么?”
“可是,导演,我真的觉得我的表情挺到位的。”江晓阳略带烦躁地辩了一句。
穆聪那一向淡定的眼神里分明有了一股怒火。平心而论,他是很喜欢江晓阳这个男孩的,当初在几百个应征者之中选中他,就是因为欣赏他表演时的那种张力。但是今天,江晓阳公然的反驳令他忍无可忍。作为一个导演,虽然他向来温文尔雅,但在一部电影的拍摄过程中,他从不允许任何人试图改变他的意志,因为这是一个好导演必备的素质。片刻的沉默之后,他突然一脚将旁边的一个铝制垃圾桶踢了出去。
现场沉浸在一片冰冷的沉默之中。这样僵持了半分钟之后,陆灏天刚要开口打圆场,只听穆聪低声说道:“今天就先到这儿吧,收工!”然后转向两个男孩,“你们俩跟我来!”
两个男孩跟着穆聪走出公寓,穿过两条小街,来到剧组下榻的宾馆。
穆聪“砰”的一声关上门,紧接着便朝江晓阳怒道:“你不是没挨过打么?我现在就教教你,帮你找找感觉!”他说着疾步走到衣橱前面,拉开门,拿出一个空衣架,双手一用力,将横在衣架上的木棍扯了下来。穆聪回过头,看见江晓阳仍然一动未动地站在原地,不由更加生气了。他走上前去,把江晓阳拉到桌边,然后一把将他按在桌子上。
对这一突如其来的暴行,江晓阳显然毫无准备,只是本能地将双肘撑在桌子上。他还没有反应过来,裤子已被穆聪扯了下来。
“导演……”重重的一记责打让他无法把话说完,取而代之的是一声低沉的叫喊。
接着便是密不透风的十几下,每一下都用上了力气。
“演员是绝对不可以挑战导演的权威的,这是一个演员的本分,明白么?”穆聪边打边问。
“是,导演,以后……您让我……怎么演,我就……怎么演,别打了行吗?……疼死了!”一句话之中穿插着五、六声叫喊。
穆聪没有理会他的哀求,仍旧一下一下狠狠地打着。“还有,作为一个演员,请你有点儿耐心,我还没烦呢,你烦什么?”
“是,我知道了,我以后……再也不敢了!”
望了望江晓阳屁股上一道道的伤痕,穆聪停下了手,他回头扫了陆灏天一眼,看见他正面无表情地站着,他猜不透他正在想什么。
这时,江晓阳已经穿好裤子,缓缓地站了起来。
“我让你起来了么?”
“导演……”江晓阳恳求地望着穆聪。
穆聪于心不忍了。“找着感觉了么?”语气不再那么尖锐了。
江晓阳拼命地点点头。
“那你先回去吧!回去之后好好反省反省!”
江晓阳答应着出去了。 穆聪坐下来,默默地望着陆灏天,脑海中浮现出第一次见到他时的情景。那是六年前的五月,穆聪刚刚在巴黎九大拿到电影系的硕士,正在筹拍自己的处女作。然而男主角的人选却一直定不下来,让他很是焦心。一个细雨绵绵的下午,穆聪步行经过法兰西学院附近的一个体育馆。体育馆的玻璃窗非常大,穆聪不经意地朝里面看了一眼,只见几个学员正在进行花剑训练。这时,一个十八九岁的男孩迎着他走了过来,一边走一边摘下面罩。那一瞬间,穆聪不由自主地站住脚步,凝视着这个男孩。淡褐色的皮肤配上雪白的击剑服,显得异常性感。清秀的面容沉静柔和,但又不失坚定。纯净的目光中带着几许James Dean式的忧郁。男孩坐在窗边的椅子上休息了一会儿,又回去继续训练,他的每个动作都是那么的洒脱优雅。真是一个完美的男孩,穆聪暗自惊叹。那天下午,穆聪一直等到男孩训练结束,在旁边的一个咖啡馆里请他喝了一杯咖啡。那一年,陆灏天十八岁,是高师生物系的一年级新生。此后的六年里,他们一直风雨同舟,肝胆相照,共同经历了创业初期的艰苦和迷茫,也共同收获了成功的喜悦与甜蜜。
不知道过了多久,穆聪的思绪才终于回到现实中来。面前的这个男孩,如今已经是影坛的一颗新星了,但那份纯净、那份柔和,以及那份James Dean式的忧郁却丝毫未变。
“从我们相识至今,我从没惩罚过你,甚至从没责备过你,对么?”穆聪叹口气道。
陆灏天轻轻地点点头,眼睛里闪过一丝不安。
“因为,在我心目中,你从来都是完美的,完美的演员,完美的男孩。但是今天,你真的让我很失望。一个好演员应该把自己的灵魂奉献给电影,这个道理,我以为你是明白的。”陆灏天默然无语地站了片刻,然后慢慢走到桌前,用双臂撑住桌子。
“裤子!”穆聪犹豫了将近一分钟,才终于缓缓说出这两个字。他深知,对一个绅士而言,这个命令将会造成多么严重的精神摧残。他没有去看陆灏天的表情,因为害怕自己会后悔,他只看见他解皮带的手微微地颤抖着。
随着裤子缓缓脱下,陆灏天那完美的臀部展现在穆聪面前,他的心中不禁泛起一阵感伤。穆聪扬手打了一记,其实只用了三分力气,但陆灏天的身体还是颤抖了一下,不知是因为肉体上的痛苦,还是因为精神上的痛苦。
“疼就叫出来,不要忍着,又没人笑话你!”
陆灏天没有做声。
穆聪又这样不轻不重地打了二十下,终于开口问道:“我的良苦用心,你明白么?”声音中带着一种隐隐的痛。
陆灏天轻轻地点点头。自从进入这个房间之后,他就没有说过一句话,只是用点头或者摇头作答,仿佛想以此掩饰内心的惊慌和无助。
“说话!”与此同时,挥手就是一下。
“明白。”陆灏天沉吟片刻,终于低声答道。
“大声点儿!”又是一下。
“明白!”提高的声音分明哽咽了。
穆聪知道自己该住手了,否则就该真的伤害陆灏天了。“起来吧!”他柔声说道。
“我能……”
“什么?”
“我能把裤子穿上了么?”
这句话让穆聪的心里着实疼了一下,以至于多年以后依然难以忘怀。他弯下腰,替陆灏天把裤子穿上,又将他扶了起来。望着他眼睛里隐忍的泪水,穆聪真想紧紧地把他抱在怀里,永远不放开,但是他知道,现在还不是时候。 “我没有打太重,应该不会妨碍你走路。不必把这件事告诉任何人,包括晓阳,我也不会告诉任何人的。谁让你是一个绅士呢,一个死要面子活受罪的绅士。”说到最后一句的时候,穆聪不禁哑然失笑,这就是为什么他会让陆灏天看着江晓阳挨打,但却绝对不会让后者看到前者受罚。
“那我先走了!”陆灏天的声音又恢复了一贯的平静。
穆聪点点头。
“等等!”陆灏天走到门口,穆聪突然喊道,“告诉晓阳,一个小时之后,我带你们去吃饭。”
“好的。”
空荡荡的房间里,穆聪独自陷入了沉思。他目前在事业上可谓如日中天,如果把以往的风格继续下去,想来发展应该是很顺利的。但是,他却偏偏要拍这样一部G+SP的大胆之作。能不能得到认同,他自己也没有把握。他只想通过这部电影,去解开自己内心长久存在着的一个情结。他必须这么做,因为灏天。和灏天相处这么久了,两个人之间虽然无话不说,但他始终觉得灏天的心中有那么一块地方,是全然封闭着的。他曾经不止一次试图进入这个空间,因为他想灏天幸福。遗憾的是,他每次都失败了,灏天的防御太强了。就在束手无策的情况下,他想出了这个不是办法的办法。他知道,灏天为了演好这部戏,一定会努力进入到角色之中,这样他就会敞开自己的内心了。今天下午的一切,隐隐地预示着这个计划的成功。他已经开始穿过灏天坚强的防御,触及到他灵魂中脆弱的部分了。电影才刚刚开始,还有充裕的时间,千万不要太着急,不要伤害灏天,要帮助他,穆聪对自己说,虽然我们只是朋友关系,但我却一直默默地深爱着他,我要让他快乐起来,然而,灏天说他明白自己的良苦用心,他真的明白么? 一个小时很快过去了。穆聪脱下牛仔裤和体恤衫,换上一套休闲西装,因为他打算带他们去一家好点的餐馆。
来到男孩的房间,(因为陆灏天和江晓阳在影片中饰演一对情侣,所以穆聪特意安排他们住在一个房间,以便加深了解。)穆聪按响了门铃。开门的是陆灏天,因为江晓阳正趴在床上。
看见两个男孩都已经换好了衣服,穆聪来到江晓阳床边,摸摸他的头,笑道:“行了,别难受了,今天晚上听你的,你说去哪儿吃就去哪儿吃。”
江晓阳一听这话,顿时来了精神,他一翻身,坐了起来,不顾疼痛地兴奋道:“那去Lion吧!”
陆灏天皱了皱眉头。“老大,你来巴黎一个月,我都陪你吃了十几次Lion了。” Lion是一家比利时人开的连锁店,专卖青口贝。青口本来不是什么新鲜东西,但Lion的厨师们做的却很好,放上奶油、白酒、乳酪和芹菜等调料,味道确实很鲜美。可是,青口做的再好,终究还是青口,一个月吃上十几次,不反胃才怪。
穆聪也没想到他会提出这样一个孩子气的建议,因为他自己本打算去吃一顿正正经经的西餐的。“青口有什么好吃的啊?我知道一家餐馆,就在奥赛博物馆附近,很不错,你要不要试试?”
“可是我真的最爱吃Lion的青口了。”江晓阳不屈不挠地坚持着。
穆聪正要继续劝他,陆灏天却笑笑道:“算了,就再吃一次青口吧!”
穆聪虽然觉得有些扫兴,但还是点了点头。这些年来,凡是电影之外的事情,他都会让陆灏天来决定,就像凡是电影之内的事情,陆灏天会绝对地服从他一样。这早已成为了两个人交往中的习惯。“那就去附近的那家Lion吧!”他建议道。
“去香榭丽舍的那家吧!”江晓阳继续得寸进尺。
“为什么要去那么远啊?”穆聪和陆灏天几乎异口同声地问道。
“因为我还没看过夜色中香榭丽舍大道呢!”
就这样,三个人出了宾馆,打了一辆出租车,直奔香榭丽舍大街而去。穆聪坐在副驾驶的位置上,两个男孩并肩坐在后排。一路上,江晓阳无论看见什么都会很兴奋地发表一番见解,还不停地朝陆灏天问这问那。
穆聪听着他们的谈话,不由心想,年轻真好啊,对什么都充满好奇,享受着一些很简单的快乐,要是灏天能像晓阳一样无忧无虑,那该多好啊! 夜色中的香榭丽舍大道,流光溢彩,但绝不珠光宝气,因为那份深厚的历史的积淀。放眼望去,灯光照耀下的凯旋门硬朗而又不失柔和,就像一个骄傲的法国男人。
三个人走进花旗银行旁边的Lion,每人点了一份青口和一杯啤酒,因为Lion除了青口不卖别的食品。三个人干了一杯,江晓阳很香地吃起来,另外两个人则无奈地品尝着烤土豆。透过玻璃窗,穆聪望着街对面的三宅一生专卖店,脑子里想象着陆灏天穿上三宅一生的衣服走在T型台上的样子。三宅一生是穆聪喜欢的设计师,因为他完美地融合了东西方的审美观,但是只有像陆灏天这样小宇宙异常强大的男人才能穿三宅一生,否则就会变成衣服穿人,而不是人穿衣服。三宅一生的旁边就是举世闻名的丽都。
江晓阳拿起最后一个青口的时候,穆聪笑道:“明天放你们半天假吧,下午去卢森堡公园拍外景就行了。”
“今天的戏不重拍了么?”江晓阳仿佛在怀疑自己的耳朵。
“你现在的样子怎么拍啊?等你的伤好了再说吧!”
江晓阳吐吐舌头。
“那你明天上午做什么呢?”陆灏天平静地问道。
“我先把那两场群众演员的戏拍了,你们不用过去的。”
江晓阳眨眨眼睛。“如果是这样的话,我明天可以睡个懒觉了。”
“嗯,原则上是这样。”
“那我今天晚上想去丽都看演出。”江晓阳望着穆聪,在等待着他的允许。
穆聪虽然并不觉得看一群半裸的女人蹦来蹦去有什么意思,但他知道年轻人初到巴黎,都想看一次丽都或者红磨坊。他拿出自己的信用卡,一边递给江晓阳一边说:“今天就算我请你们看吧。派你去买三张票,现在就去,晚了就没了。每天晚上两场,九点一场,十一点一场,买后面那场的,比前面那场好看……”
穆聪正叮嘱着,陆灏天突然打断了他,“你们去吧,我就不去了。”
江晓阳惊异地望着他。“为什么啊?灏天哥。”
陆灏天沉吟片刻,微笑道:“因为我从来不看艳舞。”
“就当是陪我看嘛!”
“不行,我真的从来不看艳舞。”陆灏天的语气异常坚定。
穆聪也觉得很是诧异。他从不知道陆灏天不看艳舞,当然他从没试图和他一起去看脱衣舞之类的东西。他只是觉得这种反应不像陆灏天,平日的陆灏天总是那么体谅别人的感受,可是今天的拒绝却如此坚定。他为什么坚持不看艳舞呢?
江晓阳见陆灏天这样坚决,也只好作罢。“那就买两张票吧!”他自言自语道。
“晓阳,你一个人去吧。”穆聪连忙说。
“啊?导演,你也不去了?”
“你一个人去不是更自由么?没人管你多好啊!”
“那好吧。”
“虽然十一点开始,但是最晚十点就得过去,排队很慢的。里边有免费的香槟,你小子可别喝多了,喝多了回不去了。还有,只须看不许摸的,要不我就得上〖警.察〗局领你去了。”穆聪像嘱咐一个小学生一样嘱咐了一番。江晓阳答应着出门去了。
餐馆里,剩下的两个人相对而坐。穆聪看见陆灏天根本没吃几口东西,便建议道:“要不换家餐馆再吃点吧?”
陆灏天摇摇头,若有所思道:“不用了,反正也不饿,不如出去散散步吧。”
“好主意!”穆聪说着结了账,两人走出餐馆。两个人沿着香榭丽舍大道缓缓地走着,与一对对拥吻的情侣擦肩而过。就这样走了半个多小时,终于来到了塞纳河畔。如果说泰晤士河像一个男人,那么塞纳河就像一个女人吧。她并不宽阔,也从不波涛汹涌,她永远只是那么平静那么感伤地涓涓地流着,仿佛带着一腔道不尽的心事。
望着夜色中的塞纳河,穆聪终于柔声问道:“今天的事,你没有怪我吧?”
“怎么会呢?是我的错。”塞纳河一样平静而感伤的语气。
“我知道你已经尽力了。”
“再给我点儿时间好么?”
“当然可以。不要着急,我会慢慢等的。”
“真的谢谢你!”
“什么?”
“今天的事。”陆灏天沉默片刻,缓缓说出这四个字。
穆聪觉得心中突然涌动着一股感情的洪流,有这句话,就足够了吧。“那我就这样继续下去了。”他笑道。
陆灏天没说话,脸上泛起一片淡淡的红晕。穆聪默默地凝视着他,心微微地有些醉了。认识他六年了,这是第一次见他脸红。
午夜十分,两人回到旅馆。
“今晚就在我的房间里睡吧!”穆聪若无其事地建议道。
“啊?”陆灏天仿佛有些惊讶,毕竟穆聪的房间是one-bed room,虽然床很大。
“那小子肯定凌晨两点多很兴奋地回来,我是怕他吵着你。”穆聪赶忙解释。
“好吧,我去拿些东西过来。”
是夜,两人并肩躺在床上。穆聪实在难以入睡,他竭力克制着心中一波又一波的欲望,因为他知道,真的爱一个人,就一定要先进入他的灵魂,再进入他的肉体,如果相反的话,势必会对他造成伤害。 十天之后,剧组回到意大利广场旁边的那间公寓里,重拍上次的责打戏。
各部门准备就绪。“开始!”穆聪喊了一声,便凝神注视着两个男孩的表演。
陆灏天一把将江晓阳按在桌子上,扯下他的裤子,闭了下眼睛,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然后重重地打起来。这场戏,最重要的是表现出责打中的爱。但是,动作实在太简单了,而且一定要打的重,否则就是做戏了。所以,全部的爱都必须靠一个个细小的神情表达出来。从这个意义上说,陆灏天的表演堪称完美,一闭眼、一蹙眉、一吸气,以及那目光中浓浓的深情,配合着坚定有力的动作,把一种内心的张力展现得淋漓尽致。
江晓阳的表演也同样地完美。不再夸张,不再做作,或许因为真的很痛吧,浸着汗水的俊彦上没有怨恨,也没有扭曲,只有温驯、纯真、感伤和淡淡的忧郁。
穆聪看到这里,眼睛不禁有些湿润了。这部名叫《心理医生》的电影,讲的是一个心理医生通过这种特殊的方式化解了一个少年心中的阴影,并最终与之相爱。穆聪花了一年多的时间才写完剧本,但他一直还是没有把握,因为他不知道演员能不能演出这种效果,他也不知道影评认是不是能看懂。当初坚持拍这部电影,仅仅是为了灏天。然而此时,他深信,这一定会是一部好电影,甚至是一部电影史上的杰作。
“停!”穆聪喊道,随即兴奋地走过去,拍拍江晓阳的头,赞了声“好样的”,然后跟陆灏天深深地拥抱了一下,“谢谢你,灏天!”
江晓阳穿上裤子,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虽然受了点苦,但还是很值的。陆灏天的眼睛却有些湿了,这部电影的另一重深意,只有他一个人明白。
说完“收工”之后,穆聪又向剧组宣布明天放假一天。他从不像港台和内地的导演那样疯狂地压榨演员,所以他始终坚持每两周放一天假,让大家都喘口气。
江晓阳正急不可待地要跟陆灏天讨论明天的计划,穆聪走过来,笑眯眯道:“作为对你的奖励,明天带你去一个好地方!”
“什么地方啊?导演!”江晓阳急切地问。
“你猜猜看!”
“迪斯尼?”
穆聪在心里苦笑了一下。“这个,还是以后再去吧!”
“斯特拉斯堡?”
“倒是值得一去,但是火车往返要八九个小时,一天来回时间太紧了。等拍完了戏,我一定带你去。”
“那就是布劳涅森林公园?”
“比那里漂亮一百倍。”
“不猜了,猜不着。你告诉我吧,导演!”
“自己猜,猜不着就不去了!”穆聪故意逗他。
江晓阳绝望地列咧嘴,突然又眨眨眼睛,转向陆灏天道:“灏天哥,你能猜到么?”
“应该是莫奈故居吧。”陆灏天平静地微笑道。
江晓阳望望穆聪,好像在问是不是。穆聪点点头。这个人,他永远最了解我的心思啊!
“一个画家的故居,有什么好看的啊?”江晓阳的语气里带着明显的失望。
“去了你就知道了。不是一般的美。沿途还可以欣赏到巴黎郊区的风光。”
“好吧好吧,听你的就是了,导演。”晚上,穆聪和陆灏天一起去巴黎的一家中文电视台做节目。时值中法文化年,作为中法文化交流的促进者,他们最近很受媒体的关注。
直播间里,一个胸大无脑的美女问着各种各样奇怪的问题。先是一些关于中法文化共同性和差异性的大问题,穆聪做了简短而又不失独到的回答。接着便问起两人的私生活,或许这种问题可以提高收视率吧,出于礼貌,两人还是含蓄婉转地作答了。节目快结束的时候,美女主播突然笑着问陆灏天道:“现在,很多影评人都认为你的表演风格跟已故好莱坞巨星JAMES DEAN很像,对此,你自己怎么看呢?”
这个名字显然让陆灏天有些不快,但他还是很客气地答道:“JAMES DEAN是一位伟大的演员,这样的评价让我感到很荣幸,是对我演技的一种认可吧。”
美女主播却并没有注意到陆灏天的不快,继续穷追不舍:“据说JAMES DEAN成名之前曾经受到过制片人的性骚扰,内心深处留下了浓重的阴影,所以才会如此忧郁。你觉得你是一个有阴影的人么?当然我指的不是这种阴影。”
穆聪一听这个问题,心里暗自说了一声“糟糕”。他刚想把话接过来,只见陆灏天拿起桌子上的矿泉水,狠狠地摔在了地板上,然后愤然起身,毫无顾忌地离席而去。美女主播顿时呆住了,现场的工作人员赶紧切断了播出信号。
穆聪跟在陆灏天身后,也出了直播间。两个人走的飞快,径直离开了电视台,坐上出租车上,回到宾馆。一路上,谁都没说一句话。
来到穆聪的房间,陆灏天坐在床上,一动不动,甚至没有任何表情。
穆聪走上前去,把手放在他的肩膀上,轻声安慰道:“没事没事,已经到家了。”
陆灏天却仿佛没听见一般。
穆聪知道,他此时一定正沉浸在某种不愉快的回忆中,他一定很想大哭一场,但是那坚固的防御系统却不允许他把感情宣泄出来。 我得帮帮他,帮他哭出来,否则他会崩溃的,穆聪想到这里,伸手将陆灏天按在自己的大腿上,迅速脱下他的裤子,拿过那天用的木棍,重重打了一下。
“疼吧?疼就哭出来,哭出来就好了!”穆聪指的显然是另一种疼痛,一种精神上的疼痛。
然而,腿上的人只是微微地颤抖了一下,却没有任何回音。
穆聪一下一下缓缓地打着,力度保持的恰到好处。望着面前那翘翘的臀部,他倍感无奈。作为一个矜持的男人,他无法用语言表达他的爱,而且他也害怕唐突的示爱会刺激灏天那脆弱的心灵。这是他唯一可以采取的方式,但愿灏天能够明白啊。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走了,浅褐色的皮肤早已变成一片通红,但是陆灏天依然沉默着。穆聪绝望了,在这场战斗中,他失败了,他没能把灏天从封闭的状态中拉出来。
穆聪颓然地放下木棍,心仿佛骤然掉进了一个深不可测的黑洞里。此时,陆灏天竟突然抽泣起来。这出人意料的转机让穆聪再次看到了希望。他连忙将陆灏天抱在怀里,抚摸着他柔软的头发。“哭吧,哭吧,不要担心,没事的。”
怀抱中的陆灏天像一只离群的幼狮,哀哀地哭着。听着那哭声中无限的孤单与凄凉,穆聪觉得自己的心都要碎了。他不知道陆灏天到底经历过什么,但他知道那一定是段极其悲惨的回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