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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水蒹葭 第三部
回来了,回来了
(一)佛度有缘
还没等我上前施礼,璐王爷已疾步过来,满脸喜色,叫声“大哥”,向大师哥拜了下去。
大师哥伸手扶住他,两人四手相握良久,大师哥道:“世铨,你的气色真好!身体可大好了?最近不吐血了吧?”
璐王一笑,道:“好多了,师父说再修行几年,就可根除了。唉,能者劳、智者忧,无能者无所求–大哥可老得多了!这次怎么有空过来?”
大师哥道:“无事不登三宝殿,我又带着风儿求医来了。”
我和周五这才得着功夫跟王爷施礼,璐王爷一把拉住我道:“峋风啊?怎么瘦成这样?方才匆匆过来,我竟没看出来是你!你这是怎么搞得?”
“劳王爷惦记,峋风身中奇毒,所以大师哥带了我来,求大智上人救命。”
璐王一呆,道:“中了毒?”大师哥道:“世铨,风儿这毒发作起来实在厉害,耽搁不得–大智上人佛驾何处?可否容我们尽快拜见?”
璐王合十道:“大哥来得不巧,师父他老人家,唉,三位请随我来。”
我们跟着璐王到了林内精舍,在佛前上了香,周五忍不住道:“大智上人呢?”
璐王抬手指向佛堂侧面一幅画像,道:“师父在这边!”
画像上是一位身披袈裟,容颜和悦的高僧,一手握佛珠,一手执艾草,眼光中含着悲悯之意。璐王在画像前上了香,指着香案上供着的一个盒子道:“这是师父的舍利!师父半年前过世了。”
大师哥“啊”的一声,一口血喷在地下,身子一歪,便向前栽倒!我一把抱住,垂泪道:“大师哥!”–大师哥自从听说我被困东瀛,三个多月往来奔波,又为我中毒的事请医延药,劳心劳力!如今千里南来,以为终于可以得见真佛,卸下身上千斤重担,哪知千算万算,算不到世事无常,佛驾西归–心力交瘁之下,登时支持不住。
璐王叫声“大哥”,将大师哥身子放平,掐他人中唤醒。大师哥缓缓睁开眼睛,泪水滚滚而落。周五也哭道:“小爷,小爷,你的命好苦!”
我从上得岛来,一连见到璐王爷脱胎换骨、大智上人圆寂、大师哥吐血几番变故,震撼之下,自己这毒能不能治倒不觉什么了,劝道:“大师哥,药医不死病,佛度有缘人–大智上人尚且难逃一死,何况我们这些凡夫俗子?也不过迟几年、早几年的事,您看开些吧。”
璐王道:“峋风,你大有慧根,我看你也不是早夭之相,你中的是什么毒?”
我道:“这毒名叫”寸相思“,王爷听说过么?”
璐王爷摇摇头,道:“师父见多识广,可惜–哎,万事有因果,是谁给你下的毒?他那里没有解药么?”
周五爷看着大师哥,哭道:“大龙头,要不,送小爷回东瀛吧?每天这两场煎熬,什么时候是个头啊?”
大师哥点头道:“好,世铨,既然上人佛驾西归,我们也就不扰你清修了!”
我劝道:“大师哥,让五哥送我去吧;您奔波了好几个月,又吐了血,还是跟璐王爷在这里歇两个月,等五哥送我回来再接您。”–山崎是睚眦必报的性子,大师哥又是不服软的强人,真冲撞起来,我已经是个废人,大师哥武功再高也是双拳难敌四手,好汉架不住人多!
大师哥不理我,自顾自撑起身子,跟璐王告辞。
我急得跪下,“王爷,您劝劝我大师哥–他身体也不好!”
璐王爷道:“红尘纷扰,大哥何时能放下一切,逍遥世外?”
大师哥叹道:“我就是个劳碌命!这小畜牲一日好不了,我一日看不开。”
璐王叹了口气,道:“峋风这性子,不是个没福的,只不过有些情孽痴缠,不用太担心!对了,师父妙手回春,这些年活人无数–他老人家把多年行医的心得留下三本手记,让我留给有缘人–峋风中了毒,我也不好耽搁你们,你要有心,这三本医经就送给你,看能不能找到解毒的法子。”说着到房中找出三本厚厚的册子,递到我手上。
我双手接过,随便翻开一页,里面记载了各种各样的治病方法,字迹古雅,怕不有十万字?璐王爷道:“这是先师百年心血所系!我僻居荒岛,空使明珠暗埋–这个交给你,一来你看看能否解你的毒,二来将之带回中土,交付有缘之人,将先师医术发扬光大,普救世人疾苦。”
我躬身称是,将三本手记放在大智上人画像前,恭恭敬敬拜了三拜,这才收入怀中。璐王送我们出来,我终于忍不住道:“王爷,大智上人都圆寂了,剩下您一个人–陈湘他,他很惦记您。”
璐王叹了口气,道:“湘儿对医术很留心,性子也仁厚,你回去若能遇见他,这三本医经倒可以传给他–不过他既然以为我死了,你也不用跟他提我了。”
我还想再说,大师哥瞪了我一眼,不准我打扰璐王清修。
辞别了璐王,开船北上。白日无事,我和大师哥、周五哥就一人拿着一本医经看–想找找有没有提过“寸相思”这种毒药,结果三大本从头翻到尾,也没有找到这三个字。长日无聊,有些医治的案例,我拿来当故事看,不能不佩服大智上人辨识精微,佛口婆心!
又过二十几日,到了东瀛京都南边的码头,船上的食物淡水基本上都用完了,周五哥赶着带人去采办。我跪下辞别大师哥–这一回就跟公主和亲一般,摆明了是低头求人来了。大师哥一生运筹帷幄,决胜千里,何曾吃过这种亏?我既为山崎所算,拿药治着我离不开他,这种窝囊事自己扛也罢了–好歹他还恋着我,我又怎能让大师哥跟着上岸去丢人?
大师哥一摆手,道:“送佛送到西,走吧!上回来去匆匆,我也看看东瀛的京都风光。”
结果还没进城我们就被阻住了,卫兵问我找谁–我觉得奇怪,我在这里呆了断断续续一年多,以前京都城可不设这些盘查啊,莫非是山崎又行了什么暴政,或是让人追查我?我索性告诉他我要找幕府大将军–既然来自投罗网,索性撞进网中间,就别兜圈子了!
那卫兵让我等一等,不一刻另有人跟他一起过来,一见我面,怪叫一声,立即招来一队人马将我围住–大师哥一皱眉,问道:“他们说的什么?”我现在能听得懂东瀛话,却越听越是心惊–那将官认得我是当初“国中第一勇士”,他称我为“前朝余党”,喝令众人将我当场扑杀!
我跟大师哥说声“快走”, 对方人人手执长刀扑过来,大师哥夺过两把刀,递给我一把防身–我二人返身边打边退,心中却实在狐疑:我离开不过两个多月,怎么就成了“前朝余党”?难道山崎恨我不辞而别,给我加上这个罪名,颁下严令一露面就格杀勿论?
可是他是我扶保登上大位的,他又曾当众向我下拜,举国皆知我是他义兄兼师父,就算他恨我要杀我?怎么给我加这么一个名不正言不顺的罪名?
大师哥武功虽高,毕竟对付的是几百人的军队,又生怕我吃亏,边打边分心掩护我。我浑身无力,不敢硬碰硬,只能以小巧功夫指东打西,拿刀当剑使,专门刺人要害。眼见大师哥一个对六个,六人此来彼往,他身后两把刀实在是分不出手来阻挡了,我一刀刺入一人背心,另一刀却已来不及围魏救赵,只好狠命向上格去。
我自知手臂无力,若格不开对方就得被人将我这只手臂砍下来–可是大师哥对我恩重如山,又是因为我才落到这地步,反正我中了毒就剩下半条命,就算我死在这儿,我也不能让他们伤了大师哥!
(二)赢到尽头
我拚尽全力挥刀而出,双刀一交,“当”的一声大响,对方的刀反震回去,刀尖倒砍在自己脸上,登时重伤倒地。我也顾不上吃惊,和大师哥背靠背边打边跑–向海边退去。
周五一看追兵四围,连忙让船上准备好,向追兵开了一炮,接应我们上船。好在我们的船快,对方调船又需要功夫,划出数里终于摆脱了追兵。
大师哥临上船还擒了一个东瀛武士上来,点了他穴道向我脚下一扔,道:“你审审他!”我正满肚子狐疑,一审这人,结果让我大吃一惊–原来自我走后,山崎越发暴戾,苛政连连,半个月前激起政变,两军征战十余日,山崎派全军覆没–幕府易主,我当然成了“前朝余党”,格杀勿论。
我又追问山崎结果如何,那武士只知道五天前山崎带的军队尽被诛戮,至于他是死在乱军之中还是被俘虏了,至今不得而知。周五也说在码头上采买货物时听说了城里打仗的事,我将结果禀明大师哥,彼此相顾惨然。
大师哥看出我不死心,吩咐船在海上转了两天,我二人又易容从南边一个小码头上了岸,我也会说简单的东瀛语,四处打听山崎的下落–最后证实他死于乱军之中,被天皇处以“暴虐无常、祸乱朝纲”的罪名,幕府大将军也换了新人!(当时是足利幕府末期,权势更迭,被称为日本的战国时代。)
我每天早晚两次毒发,心痛的时间已经延长到两刻钟–新幕府四处搜查前朝余党,大师哥不敢多耽搁,带了我返回码头,没想到码头上正打得厉害–我们这艘小兵船来往多次,终于被东瀛军发现,周五哥又怕我们回来找不到,不敢远走,数日来追追逃逃,在海上兜圈子。
亏得这船被我整顿训练过,又有弓箭和火铳双重装备,船坚炮利,行动迅捷,倒也没吃什么大亏。我和大师哥回来加入战团,大打一场,终于冲出包围圈,扬帆启航,重返中土。
我肩膀上受了伤,因为我替大师哥挡了一刀,大师哥默默帮我上药包扎,扎敷完毕,却沉了脸道:“你给我跪下。”
我屈膝跪下,大师哥道:“你方才想什么呢?”我不敢言语!方才打仗时确实走神了–自从得到山崎的死讯,我就有些神志恍惚,既伤心山崎惨死,又自伤毒发无救–他刚十八岁,性子是阴狠暴戾些,如果我不帮他作这个大将军,就不会为祸那么大,也许就不至于落得这个下场!
可是他那样心机深沉,要强好胜,就算没有我,他也会找到别人帮忙,不达到他的目的不罢休!我、山田先生、他娶回家的公主,都是他斩关夺地的棋子–没有人能阻挡他的步伐!可是,赢到尽头又是什么呢?乐极生悲,亢龙有悔,每个人从生下来就在走向死亡,再高的楼也有塌的时候–我只是没想到塌的这么快!
山崎就像耀眼的流星,在最灿烂的时候一闪而没!而我依旧留在这世间,一天两次炼狱般的煎熬!是我毁了他,还是他毁了我?就是因为心中不断萦绕这些问题,对敌时我真的没了斗志–拿我一条命换了大师哥平安脱险就算了!要不是大师哥死命拉了我一把,这一刀就不是斩在肩头,而是颈下了。
周五哥进来禀报,船上有些地方受损,大师哥出去查看,临走向我喝道:“你跪在这里不许动!”
我跪了半个时辰,大师哥回来了,问我:“想明白了没有?”
我惨然一笑,道:“任凭大师哥责罚。”大师哥看着我,“告诉我,你方才究竟想的是什么?”
我无言以对,我说什么?说我了无生趣,当时确实不想活了?这话会把大师哥气死!不说实话,我又不忍心骗大师哥。
正相对无言,舱门又被推开,周五哥端了晚饭进来,道:“大龙头,累了一天了,先吃饭吧。”
大师哥一摆手道:“先拿出去,等会儿再吃!”
周五哥看了我一眼,道:“大龙头,小爷他也奔波劳碌了一天,本来就中了毒,这又受了伤,就有什么过犯,大龙头等他身体好了再罚他吧。”
大师哥道:“他要想不明白,这病好不了。”
周五道:“病哪有一天两天就好的?这毒发作了快两个月了,咱们转了上千里四处求医不也没治好?小爷他就够受罪的了,大龙头何必还这么苛责?”
我鼻子一酸,大师哥罚我我不敢违背,心里不是不委屈的!
大师哥眉头一皱,看着周五:“我教训自己师弟,还得问问你是不是?”
周五退了一步,道:“您是大龙头,周五是您的手下,哪敢管您的事?可天下事不过情理二字,小爷才二十来岁,这人品、本事就够出息的了–这回他还是为救大龙头受得伤!这回来没奖赏也罢了,不眠不休地又罚跪了半天,还要怎么着啊?”
我眼见着大师哥一拍桌子,怕周五哥吃亏,急道:“大师哥,五哥是因为心疼我,说话失了分寸!他不是有意顶撞您,五哥,你快出去–我做错了事,大师哥罚我是应该的,你别管了,你快出去!”
周五眼泪都下来了,哭道:“都是人生父母养的,大龙头也有儿子,要真是自己儿子在别人手里吃了亏伤成这样,您还能这么不依不饶地罚他?”
这话可犯了大师哥的忌讳,我急道:“五哥,你胡说什么?我就是大师哥养大的,他老人家怎么管我也应该!”
周五一抹眼泪,道:“二少东家我们也不是没见过,谁不知道你们俩一块儿玩大的–这倒好,肯干的干得多错的多,不干的倒什么事也没有。我今天反正是捋了虎须了,索性这话也不在肚子里头憋着了–大龙头您摸着心口想想,小爷上进不上进?对您孝顺不孝顺?这平民百姓家要修这么个儿子,得求神拜佛了!就失手落在别人手里,难道他愿意吗?虽说严师出高徒,可也别逼得太紧了–上回打成那样,这回又要罚!小爷孝敬您,您就打死他他也一声儿不敢违背–我就是看不过眼了!不说出来我难受!”
大师哥冷着脸道:“你说完了吗?”
周五道:“说完了!我以下犯上,大龙头要怎么罚我,我这就领。”
大师哥点点头,振声道:“来人。”我没想到我上回挨打的事会给大师哥带来这个恶名,看大师哥气得脸色铁青–五哥上回为我求情就被打了二十铁锉,这回这么当面顶撞他,只怕更得受重责!
我赶紧爬两步到了大师哥膝前,抓住他手道:“大师哥,五哥是误会了,怪我没跟他说清楚!您看着这几天他费尽心机跟倭寇周旋、保得咱们人船两平安的功劳,饶过他不敬之罪。”
这时候大师哥两名亲随推门进来,道:“大龙头有什么吩咐?”大师哥道:“把周五绑到外头桅杆上去,让他清醒清醒。”
我看五哥还要说话,跳起来一把捂住他嘴,道:“大师哥,我去绑他。”赶紧推了他出门,周五垂泪道:“小爷!”我道:“五哥,我知道你心疼我。不过你误会大师哥了–大师哥是真心疼我,拿我当亲儿子一样,我这回中毒大师哥差不多老了十年,你那么说会伤他的心。”
周五哭道:“我的小爷–你这么厚道的人,怎么要受这个罪呢?老天爷怎么就不长眼呢!”
绑好了周五,我回到舱里,见大师哥还铁青着脸,跪下劝道:“天都黑了,大师哥累了一天,先吃晚饭吧,吃完了再教训风儿。饭菜凉了,对胃口不好,”话才说到这里,我已觉出心口突突乱跳–这是心痛发作的前兆,今天又打仗又拌嘴的,不提防就到了毒性发作的时候!
我叫声“大师哥”,已疼得弯下腰去–这两个月每到快痛发时我就会躺下让大师哥制住我穴道,不言不动地以免动静太大惊人害己。可是今天大师哥想是被气得狠了,就坐在那里看着我心痛如绞。
(三)重见陈湘
我疼了近两个月,一开始还以为自己有了准备,想尽力维持着尊严,别再翻滚惨呼,可没多久就忍不住了!大师哥冷着脸看着我,并没有动手制住我维护我尊严的意思。我眼泪滚滚而落–我已经是个武功全失的废人,这么一天一天地死捱为了什么?还不是因为不忍伤你的心,这每天两次炼狱之苦到何时才是尽头?如今你既不在意我了,我还捱这份苦楚干什么?
想到这里,我心头陡然一阵轻松–活得这样辛酸苦楚,死亡的安宁祥和像个天使一般在向我招手。我翻到大师哥身边,一把撤出他腰间长剑,便向自己颈中刎去。
大师哥叫声“风儿”,伸手来夺我的剑,我不知怎么力大无穷起来,两个人纠缠了好半天,最后大师哥还是一指戳中我右边肩井穴才算把剑夺了过去,气得狠命一甩,长剑直插到舱顶横梁上,兀自颤动不休。
大师哥看着我在地下辗转痛呼,抬脚踢中我左腿穴道–我左肩受伤,左腿右肩受制,躺在地下动弹不得,只有右腿能活动,屈了膝狠命乱踢乱跺。大师哥拎起一根棍子向我扫过来,我抬腿一踢,就听“喀啦”一声,棍子断成了两截!
大师哥待我痛劲儿过去,躺在地下喘息的时候,向我道:“风儿,看见了吗?你说你内力尽失,可是没了内力这棍子是怎么踢断的?”
我不禁一呆,是啊,方才我跟大师哥夺剑的时候好像力气也不小!还有上次有人在背后砍大师哥,被我硬碰硬震了回去–难道我的力气并没消失!这是怎么回事?
大师哥狠狠盯着我,看我一脸迷茫,道:“你什么时候觉得你内力没有了?”我回忆以前:“我服了那毒丸的当晚力气还很大(这我记得很清楚,因为那晚四十戒板打得山崎屁股肿了好几天),第二天再练拳就觉得身上跟抽了筋一般,感觉不到一点内息流转,还尽日全身酸软–我一直以为内力被化去了。”
大师哥皱眉道:“我记得快到普陀山你第一次毒发的时候,我摁住你也花了好大的力气,后来一直制住你穴道,反而不觉什么了–这样看来,这毒药并没有化去你的内力,只是让你感觉不到内力的存在!”
让我感觉自己全无内息,我自然也不敢跟别人轻易动手–山崎这人古怪,用的毒药也这般古怪!我只要在他身边,自然也没人敢轻易启衅;而我被他缴了兵刃利器,以为自己连个普通侍卫也打不过,也就不敢逃走–幸亏他只是一心防备我这“国中第一勇士”!没想到人外有人,我大师哥是南武林盟主,自有法子隔了海救我回去!
这一证明我不是废人,我精神一振!大师哥看出我眼中恢复了生气,微微一笑,道:“这回不想死了?”
我知道什么也瞒不过大师哥,跪在地下不敢抬头。大师哥道:“糊涂东西!你就是恨我打你罚你,你也该想想师父他老人家,你一死百了,师父八十岁的人,白发送黑发,你这不是催老爷子的命吗?”
我惭愧得无以复加,道:“是,风儿糊涂,请大师哥重重责罚!”
大师哥道:“我还敢责罚你?这就被人家骂我亲的后的不一样了!亲儿子我就打死他也没人敢说个不字,管教你两回就落一大堆不是。”
我听出大师哥话风里已经不生气了,想想五哥那些话未免让师哥心寒,过去抱住大师哥的腿–如今千言万语赔罪也没用,我唯有贴着身子乞怜:“风儿实在是疼得受不住了才做出这糊涂事来,大师哥要真疼我,下回还是点了风儿穴道吧–我疼起来真管不住自己,风儿没爹没娘的,大师哥要再不管,索性就一剑处死了我还干净!”
大师哥叹了口气,搂住我道:“风儿!师哥知道你的苦!相信大师哥,别灰心!中土人杰地灵,藏龙卧虎之地,一定有人有法子把你的毒治好!”
船上日长无事,我既然武功还在,便恢复了每天早上练拳习剑的习惯–想想自从半年前服了毒丸浑身无力,以为练功夫也没用,这半年筋肉也养懒了,上回师父一碰就觉出我没练功,可见功夫是要日日修炼的。反正每日无事,我除了早上半个时辰早课外,午前午后又各加了半个时辰练功。
虽说练了也没感觉,手臂和腿脚就跟几节木头似的,二十多天练下来,四肢和肩背的筋肉又逐渐硬起来。
船到了岸,大师哥的手下禀报,旁的我也不在意,就听见说有位陈湘陈公子半个月前曾来找我,等了我两天不见回来又走了。
陈湘来找我?他在江南!我赶紧问:“陈湘还说什么没有?他现在哪里?”
那人告诉我,这位陈公子是听说我中毒求医的事,所以过来探望我,说他这两个月随学政大人江南督学,我要找他,只要打问学政杨大人到了哪里就去哪里找就行了。
我懵懵懂懂,一问才知道这两年我飘泊海外,先皇去年龙驭宾天了,换了太子登基,大赦天下,估计陈湘颇有才名,所以又得重用。
至于学政大人驾幸何处,那简直出去一问便知–这个月是秋闱的日子,江南学风鼎盛,才人辈出,学政大人驻跸杭州府。
杭州是江南最繁华之处,大师哥本来也说带我到杭州求医的,我简直一天也等不得,自告奋勇打前站,几百里路骑马直赶过去。第二天晚间到了杭州城外。
不是不想再赶这三十里路进城,而是又到了我毒发的时候,必须赶紧找个地方住下。
我一边吩咐人进城去找陈湘,一边奔进客房,大师哥还没过来,周五哥怕我有事,成日跟着我。我自己封了哑穴和左臂双腿穴道,躺下等着心痛过去。
陈湘进来的时候,周五哥正给我按摩解穴–他练的都是外功,点穴解穴之法他不会,我自己能点中自己,但点穴之后经脉受制,便无法自己解开。周五哥见过大师哥给我解穴点的都是哪些地方,揉捏半晌才把我哑穴解开,我便指点着他继续解开我四肢。
两年不见,陈湘又长高了一截,脸色也丰润了。问清了我怎么回事,从身边取出个盒子道:“我来吧。”
他说话声音不大,可是里面自有一种令人折服之气,周五哥搞得满头大汗,我的左臂还是抬不起来–这也是因我中了毒,经脉里有没有气息流转我丝毫感觉不到,自然也没法子有的放矢地指点–陈湘从盒中取出两枝金针,在烛火上一烧,向我几处穴位上刺了片刻,我当即站了起来。
周五哥大是折服,对这位文文弱弱的“陈公子”立时敬重起来,敬茶倒水请上座。我道声:“五哥,他不是外人,您歇着去吧。”上去一把抱住陈湘,怎么也不愿放开–这样九死一生、历尽劫波才相见,我是再也不能让他离开我了。
陈湘身子一僵之后,也就抱住了我,见我半天也没有撒手的意思,柔声道:“峋风,你让我把针放下。”
我松开了他,笑道:“不知道你还有这种本事。”陈湘一笑,道:“我在王府时因王爷身体不好,就开始钻研岐黄之数;这针灸术还要谢你呢。”
我奇道:“怎么?”陈湘道:“你忘了,你曾经传过我以内息吐纳调理身体的法子,经脉穴位还都是你教我的呢?后来发配到役所,承你托人照应,我没受什么罪,倒在里面结识了一位针灸世家的朋友–这针灸术就是他教我的。”
我喜道:“那你就是能治病救人的大夫了,太好了!”我们就是求医来的,他能不能治好我的病倒不要紧,既然他是大夫,我就可以名正言顺地跟他往来,大师哥总不能不许我看大夫。
陈湘道:“我听说你中了奇毒,周盟主重金求治,去找过你一回,说你南下访名医去了。治得怎么样了?”
我摇摇头:“还是没人知道这毒怎么解–你也不用太担心,就是一早一晚疼两回,好像也没什么大碍。”
(四)金针截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