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公子回府了。
小莲、小可几个丫鬟忙忙地赶到门口迎著,却见大公子越敏远远地走了过来。平时总是挂著微笑的脸上明显有著一丝压抑的怒气。
越敏进了书房,丫鬟们伺候著更了外衣,齐齐退下,只他一个人坐在书桌前。门轻轻被推开,又被合上,进来一个十四、五岁的少年,正是向来在越敏身边伺候的小仆青儿。
那青儿进得门来,没有丝毫犹豫,直走到越敏跟前,跪了下去,双手高举,却是举著一跟藤条。
越敏盯了他半响,伸手抓住藤条,轻轻往书桌边一敲。青儿站起身,一伏身趴在了书桌上。书桌比他的腰还略矮,他这一趴,完全将臀撅了起来。越敏等他趴好,一藤条就抽了下去。
适值春日,大家都换了薄衫,这一下如同直接打在肉上,分外疼痛。青儿也不挣扎,也不出声,只是紧紧咬著嘴唇。只听越敏带著怒气的声道:“这是什麼规矩!”
青儿透出一口气,忙道:“谢大公子教训。”话音未落,第二下又打了过来。
这样,打一下,说一句,直打了三、四十下,听青儿的声音越来越低,越敏才住了手。
青儿见停了打,仍是不动。只听越敏冷冷道:“脱了。”青儿心下一凉,手下却不敢怠慢,回手慢慢地将裤子扯下。
只见本来光滑的雪丘上横三竖四地浮起了红痕,有的地方都青肿了。停了一停,藤条又挥了下来,打在满是伤痕的玉臀上。
越敏打一下,青儿仍是说一句“谢大公子教训”。只是越敏越打越重,青儿的声音却越来越大。
又打了二十多下,越敏的额头已渗出了薄汗,青儿的衣服已全被汗水浸湿,声音透出嘶哑,最後几句几乎是从嗓子裏喊出来的。
越敏停了手,笑了一声。青儿听见他笑,却越发的不敢动,就是想动也动不了。别看大公子只大他三岁,他又跟了他那麼多年,可他的心思,他有时还是猜不著。
越敏把藤条放在一边,一伸手,把青儿的小脸转了过来。只见白白的小脸上细细地流下两道眼泪,小鼻子也红红的。
越敏又笑了一下,青儿心裏塌实了一点。以往他犯了错,大公子也责罚过他,也罚过跪香,也挨过藤条,只是这一次好象大公子特别生气,责罚得特别重。
青儿见越敏仔细看他,禁不住又是伤心又是委屈,眼泪流得更欢了。
越敏伸手替他擦眼泪,却越擦越多,眼泪顺著小脸都滴到了身上。
越敏叹一口气,弯腰替青儿把裤子提起来系好。青儿看著他的头低在自己胸前,鼻子裏闻著那熟悉的气息,渐渐地止了泪,换成了小声抽泣。
忽然,青儿发现越敏的耳後有一道长长的血痕,好象被什麼抓破了似的。青儿吃了一惊,忙问:“大公子,你受伤了?”伸手便要去摸。
越敏一偏头躲开了他的手,眼裏闪过深深的毫不掩饰的厌恶。青儿愣住了。越敏虽然打过他,骂过他,但他知道越敏心裏是喜欢他的,越敏看他的眼神有温柔的,有生气的,却从来没有这种厌恶的。青儿难过的想,难道自己这次真的做错了吗?以至越敏这麼生气,这麼讨厌自己了。一想起他会讨厌自己,青儿的心扭成了一团。
越敏走到书房门口,把门打开,门口立著的丫鬟们、仆从们都静悄悄的不敢吭声。
越敏叫著管家:“越忠,你去把青儿的卖身契找来给他,再给他收拾几件衣服,拿几锭银子,让他走。”青儿惊叫一声“大公子”,一干下人也都吃惊地看著越敏。
越敏转过头,轻轻地但是坚定地对青儿说:“从今往後,你便不姓越了。”说完便去了後院卧室。
越忠知道大公子的话向来违抗不得,只得下去按吩咐找来青儿的卖身契,顺手拿了衣服和银子,包了一个小小的包袱。
青儿只觉得自己的心被撕裂开来,说不出的疼痛让他的身体微微打著哆嗦。
他含著眼泪看看周围的丫鬟、仆从,见大家都同情地看著他,却没有一个人敢吭气。
头晕晕的,双手下意识地紧抱著那个小包袱。刚一迈步,下身钻心的疼痛让他停了下来。刚刚挨完打,身上的血已经渗透了裤子。没有大公子的吩咐,也没人敢给他上药,只得就这样看著他一步一挨。越忠过来扶著他,慢慢朝府邸的角门走去。
到了角门,越忠止了步。爱惜地摸摸青儿的头,却说不出一个字。青儿眼泪汪汪地叫:“忠叔,我跟了大公子十年了,我不走。”话虽这样说,可心裏也知道要想让大公子改变主意,恐怕是千难万难的事情。
果然,越忠慢慢说道:“你知道大公子的。走吧,先再个郎中把伤治治,以後的事自己千万小心。我不送你了。”
青儿拉了越忠的袖子,哭道:“我去给大公子磕个头再走。”越忠也不再说话,只是无声地拍拍他瘦小的肩头。青儿待要不死心,想去跪求,可想到越敏平日的做派,一时也无法可想,只得一步步蹭出角门。
门口本来聚著三五闲人,见青儿出来,慢慢凑了过来,可一见青儿那狼狈的样子,都知道不能惹祸上身,也都无言地退到一边。
青儿心裏忽忽发痛,强打精神,一步紧似一步地硬往前走,心裏赌气地想:你不要我了,我索性躲得远远的,让你一辈子都看不见,心不烦。
春天的江南季节多变,方才还是豔阳高照,此时却飘起雨丝。等青儿走到城门口的时候,雨已渐渐大了。
青儿忍著疼痛,只是一个劲儿地走著,全然不管衣衫尽湿,连手裏的包袱也湿透了。
一口气不知道走了多远,也不知道是什麼方向,青儿渐渐离了大道,进入一片小树林。
又不知是多久,青儿实在是走不动了,身子晃了两晃,扑通一声倒在地上。挣了两下,只觉得腰酸腿软,下身更是著了火一般。他在越府虽是仆从,可向来随侍越敏,吃穿用度比一般人家的主人还要好,这十年何曾受过这般苦楚。越敏虽也罚他,可事毕总会给他上药,三五日也不许下地地将养。此时此刻,回忆著在越府的日子,想著越敏对自己的绝情,青儿见四下无人,忍不住放声大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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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哭就哭了下去。也不知什麼时候雨住了,也不知什麼时候天暗了,青儿只伏在地上,哭得头都抬不起来。
微风袭来,吹在青儿浑身湿透的衣服上,冷得他牙齿直打战。拼命挣扎几下,根本一点力气都用不上,刚才浑身又湿又冷,现在却感觉烫了起来。
青儿又挣扎几下,勉力向前爬了几步,只觉得口干舌燥,想喝口地上的积水,又觉得太脏,犹豫著,望著地上一汪汪的积水发呆。
正在此时,听见远远传来一阵马蹄声,青儿一愣,忙伸手在脸上胡乱抹了几下。片刻之间,两匹马飞驰而来。
青儿用手撑起半身,看向来人,只见两匹高头大马,上面端坐一男一女。那男子年轻俊美,英气逼人;那女子眼波流动,顾盼神飞。两人身穿白衣,恍若神仙下凡。
青儿只看了一眼,便转过了头,一来自己此时太过狼狈;二来越府裏相貌清俊的人太多,在他心裏无论是谁也比不上越敏的。
看他转过头去,那男子还没说什麼,那女子倒“咦”了一声,冷笑道:“五师兄,你看有个丑八怪拦路。”
那五师兄翻身下马,朝青儿走了过来。
来到青儿面前,他蹲下身子,轻声问道:“你怎麼了?可要帮忙?”
那女子却不耐烦:“五师兄,别理他,咱们还得赶回去呢。” 青儿待要不理他们,却见那五师兄态度和蔼,并没有要故意淩人的意思,便转过头来勉力一笑:“多谢这位公子动问,我,我站不起来,走不了路了。”
那五师兄看他满头满身都是雨水,头发胡乱地贴在脸上,面目浮肿,声音嘶哑,两粒眸子却清亮无比,心中一动,上前扶他起来。 青儿颤颤微微地站直身子,一个不稳往前跌去。五师兄伸手一扶,人没倒,可青儿身上的泥水沾了他一身。
那女子娇嗔道:“这个丑八怪,把五师兄的衣服都弄脏了,看你怎麼赔。”
青儿正要赔礼,五师兄截口拦道:“不防事,你我共乘一匹马,走得快些,要先找个郎中给你看看。”一边说,一边把他横抱起来,放到马上。
青儿感他好意,虽然浑身疼痛,却强忍著不吭一声。那五师兄也上了马,坐在青儿身後,一手过来揽著他,一手带好韁绳。正要催马前行,想起一事,低头问道:“我叫路问章,还没问你叫什麼。”
“越青”两个字正要脱口而出,青儿猛然想到越敏再不许自己姓越的话,心中狠狠一痛。他强笑道:“按这位姑娘所说,就叫我丑八怪好了。”
那五师兄见他不肯实言相告,也不勉强,微微一笑,一抖韁绳,率先上路。那女子狠狠给了青儿一个白眼,还嫌不够,又使劲哼了一声,这才催马跟了上来。
三人二马一路急赶,终於在掌灯时分赶到前方一个大些的县城,找了客栈投宿。
那路问章跳下马,回手便将青儿从马上抱了下来。青儿原本伤势就重,这半日又在马上颠簸,两股之间更是磨的皮开肉绽,鲜血直流。看路问章伸手抱他,做得再自然不过,也就让他抱著进了屋去。
路问章边走边让夥计烧水,给青儿沐浴。那同来的女子见路问章问都没问她一句,心中更是不满,待要发作,强自忍了一忍,自去房中梳洗。
路问章这边给青儿宽衣,为他洗浴,但见青儿浴後风采,更是怜惜非常。青儿倒也大方,见路问章忙前忙後,殷勤服侍,自己没半分力气,也就没有推辞。
路问章扶青儿卧於床上,见他下身伤势,忙忙取出伤药为他涂抹。见青儿两眼微微发红,知道高烧未退,又摸他身上滚烫,知道必是淋了雨发了高烧的缘故。
正忙著,忽听夥计敲门,原来是送茶水进来。路问章忙用水洗了杯子,倒了半杯茶,送到青儿口边。
那夥计却站在门口不走,笑嘻嘻地望著二人。
青儿就著路问章的手喝了两口水,见那夥计还不走,便明白过来,冲那夥计吩咐道:“你且出去候著,赏钱自是少不了你的。”他在越府打赏惯了,这句话说得自然无比,可话一出口,猛然醒悟到自己的处境,脸微微一红,不再言语。那夥计连称不敢,可站在那裏丝毫未动。
路问章听他一说,忙站起身子,掏出几块碎银,从中捡了一块大的,递了过去,又吩咐道:“晚上只送点稀粥上来就行,明天帮著找个好点的郎中来。”他见青儿委顿,不敢要那些大鱼大肉。那夥计接过银子,连连称是,方笑眯眯地走了。
路问章重新坐到青儿床前,想了一想,对青儿说道:“我今年十九,看你年纪尚小,就托大唤你一声兄弟如何?”见青儿默默无语,心中一紧。
片刻,青儿对他笑道:“多谢路兄抬爱。”他见青儿允了,心中没来由一阵狂喜,忙忙说道:“你的衣裳都湿透了,包袱也是湿的,我就给你先换了我的衣服,兄弟不要嫌弃,等明日我再给你买一些干净的。”青儿一笑,正要说话,只听门外又是一响,那女子走了进来。
只见她换了一件鹅黄的衫子,显是精心梳洗过了,更显得眉目如画,秀美非常。
一见她进来,青儿忙挣扎著撑起半身与她见礼。她见青儿穿著路问章的衣裳,心中又是一阵不快,往青儿脸上一望,便愣住了,那一句“丑八怪”却再也叫不出口了。
路问章忙站起来,指著那女子对青儿说道:“我们都是寒山派门下,我行五,这是我九师妹,她姓李。”青儿点头为礼:“李姑娘好。”那九师妹只是从鼻子裏哼了一声。
路问章对青儿说:“你且歇著,有事明日再说。”说罢正要与那九师妹出去,青儿忙唤住他,央他将自己那个小包袱拿到跟前。
路问章奇道:“湿漉漉的,做什麼?”青儿也不答话,路问章虽然不明何意,却也不愿违他心意,将包袱拿来,放在他床前凳上。
青儿看他二人出去,将门掩好,自己重又卧回床上,眼睁睁地看著那包袱发呆。半晌,伸出手来将包袱打开。包袱裏包著几件他平日穿的衣裳,并几锭银子,他的卖身契放在最上面,只是已经尽湿,字迹全都模糊了。青儿用手揭起一角,那纸本来就薄,这一下全扯烂了。
青儿把纸团在手裏,尤自往下滴水,他呆呆看著,眼泪流了下来。卧在床上,身上疼痛,心裏更痛,一夜无法合眼。
第二日一早,店裏夥计过来送水,青儿将银子收好,把包袱裏的衣裳尽数给了夥计,让他扔了。那夥计看那衣裳质地,全是上等丝绸,如何肯扔,只悄悄留下,又看这三人品貌,青儿更胜那二人,知道财神上门了,更是尽心伺候。
吃罢早饭,夥计果然请了个郎中,给青儿瞧了,无非是昨日淋雨发烧而已。身上的伤经路问章涂药医治,已好了大半,只是抓了退烧药让夥计去煎,路问章又买了新衣给青儿换上,只是质地大不如青儿原先所穿,好在青儿也不在意这些小事。
药虽对症,可要医好也费了两三日功夫。这几日裏,路问章一直守著青儿,倒把那九师妹忽略了。
那九师妹本来对路问章倾慕已久,见寒山派门下只路问章是个拔尖的,相貌又俊,武功又好,师傅又器重,将来必是掌门无疑,一颗芳心早已暗系,只是女孩家羞涩,不好出口。这次好不容易抢到这个机会同他外出办事,正想著如何吐露柔情,倾诉柔肠,谁知遇上青儿这来历不明的小子,偏路问章对他极好,让这九师妹一肚子怨气无处发泄,镇日裏只是拍桌子、打板凳拿夥计泻火撒气
到了第五日上,这九师妹实在是忍不住了。本来青儿早好了,可路问章一直托词怕青儿复发,一再停留。这日一早,九师妹便早早梳洗已毕,特地换了一身水红色的衣衫,又去寻了一朵盛开的月季簪在鬓边,这才嫋嫋娜娜地来寻路问章。
到了路问章房间,果然不在屋内,又回身去青儿房中找寻,见二人正坐在一处谈天说地。那路问章本是个精明伶俐的,青儿也随越敏见过市面,各自拣一些趣闻来说,言谈甚欢。九师妹到来之时,恰逢青儿说到有趣之处,路问章一阵大笑。
九师妹立在门边,看见路问章灿烂笑容,不由痴了。他和路问章做了这麼久的师兄妹,几曾何时见过他有如何欢娱的笑容?这笑必是因为青儿的缘故,什麼时候他也对自己这般笑过呢?念及此处,她又是伤心,又是难过,那颗爱慕的芳心不由灰了一半,身子沈沈的,依在房门再也动不了了。
青儿不懂武功,自是感觉不到她的到来。那路问章的武功也是出类拔萃,可一颗心都在青儿身上,也不曾顾及。二人又说了一阵,路问章转身给青儿倒水,这才看到九师妹立在门口,若有所思。
路问章忙招呼她进来,九师妹这才如梦初醒,只觉得腿酸酸的,已立了不少时辰。
青儿见多识广,她对路问章的这番心思又如何看不出来?虽然她对自己一直冷言冷语,可青儿一想到越敏,对这九师妹总有一种同病相怜的感情,也不去跟她计较。见她进来,反倒先赞一声:“姑娘当真好风采。路兄看李姑娘鬓边这朵月季,更衬得李姑娘面白如玉,人比花娇。”
他这番苦心,九师妹如何不知,可路问章心不在此,九师妹也只得苦涩一笑,悄悄拉过路问章问道:“师傅的规矩你都忘了?这已是第五日了,难道真要挨一百门规不成?”
路问章笑道:“不防事。”他对青儿莫名好感,只望多与他相会片刻,便是要挨师傅教训也不放在心上了。见青儿看他,怕他起疑,忙向青儿解释。
原来他们这寒山派门规极严,外出办事,必得快去快回,若晚上一日,便要受二十门规的责罚,但向来只责男徒,不打女徒,是以九师妹只为他担心著急。
青儿一听,自然心下不安,直催路问章快些起程,路问章只是犹豫著不肯。那九师妹不由急道:“你还不走,难道要和他一直待著?”话一出口,自己也觉得话不成话,脸都红了。
那路问章却眼睛一亮,直问青儿:“兄弟若无处可去,跟我投到寒山派门下如何?”青儿沈吟不决,他从未习武,难免有些犹豫,可自己又实在无路可走。越敏逐他出门,他本想一辈子也不离这裏,哪怕不见面能得知越敏消息也好,可想到越敏绝情,又恨不得躲得远远的,以免伤心,因此便决定不如先去寒山一趟。
路问章见他允了,心头大喜,忙忙要回房收拾东西,走到门口又转头问他:“此时此刻,你还不告诉我你的姓名吗?”
青儿想那越敏不许自己再姓越,他便取了“敏”字为姓,可又怕这字做姓太过古怪,便取了那“敏”字的文字边,说到:“我叫文青。”这一番心思纯是小孩子心性,可也又让他伤心半天了。
当下为青儿另购一匹好马,三人直往寒山飞奔。那青儿随越敏多年,骑马虽不在话下,可与他二人一比自是差了许多,骑了一天便周身疼痛,两个大腿内侧被磨得又红又肿,手也硬得几乎拉不住韁绳。
路问章看他如此辛苦,直要休息缓行,可青儿怕他真要受那一百门规的责罚,无论如何不肯休息,路问章拗他不过,只得连续赶路。
这样一直星夜兼程,连赶了五天,终於赶到寒山脚下。路问章见青儿两腿自膝盖以下全都肿了上来,用手一按一个大坑,心疼不已,硬拉著青儿为他上药按摩,青儿自己实在是支撑不住了。算算日子,比师傅规定的只迟了两日,路问章想自己挨这四十下算不了什麼,便一再坚持休息一日再上山复命。
第二日一早,三人上山。这一路之上,时不时遇到几个寒山派的弟子,看见他们都过来招呼,都知道路问章迟了两日,必要受责,几个调皮的悄悄冲路问章直吐舌头。
到了山上,路问章和九师妹直奔内院见师傅复命,青儿只留在院外等候。他见这寒山派上下人物齐整,倒不似那流寇草莽之徒,心下稍安。
路问章和九师妹见过师傅,必恭必敬将所办之事说了,师傅点头说了句“好”,又道:“迟了两日,自己去领四十门规吧。”
路问章忙道:“弟子这便去领责。只是这一路上结识一个好兄弟,请师傅将他收入门墙。”说完眼巴巴地看著师傅。
那师傅早听手下弟子来报,说路问章带了个绝色少年上山,也有一些好奇,当下便让青儿进来。那路问章兴冲冲地去门口叫青儿。九师妹因心中有事,很少开口,只站过一边想事。
青儿见了那师傅,只躬身为礼。师傅问了他的年纪,又命他上前,从上到下细细打量。他见青儿虽容貌标致,但骨骼一般,年纪十五也算大的了,即使收入门墙勤学苦练也不会有太大的成就,能赶上路问章的一半就不错了,将他收下怕坠了自己的名望,当下沈吟不语。
青儿对此事本来就是无可无不可,也不说话,只转过头来冲路问章微微一笑。
路问章见师傅态度,心中一急,当下也未多想便扑通一声跪倒。他本不是如此草率之人,只是关心则乱,一乱心中便失了算计。他央求师傅道:“师傅往日宅心仁厚,对贫苦子弟还多有照顾,青儿无依无靠,请师傅收下他吧。”
他这番话只把师傅气得够戗,心道:“我往日宅心仁厚,今日不收他便不仁厚了吗?真真胡闹。”又见路问章跪下,隐隐有胁迫之意,面上更是一沈,说道:“我若不收你便不起来了吗?”
路问章见师傅说破,只称不敢,却仍是跪著不起。师傅一心想给他个教训,便故意刁难道:“你若肯去衣受那四十门规,我便收了他。”
这几年,路问章年纪渐大,相貌、武功都属上乘,师傅对他也著实器重,虽有责罚,也只是训斥几句,挨打的时候少而又少,更别说象刚入门的小弟子那样脱了衣裳打了。他本来以为路问章是无论如何不肯的,谁知路问章毫不犹豫磕下头去:“谢师傅。”倒把师傅将在那裏。
路问章站起身来,先对青儿说:“师傅已允了,还不磕头拜师。”他倒不是怕师傅反悔,只是他亲眼见了方才安心,当下只是催青儿先磕头,改日还有拜师大礼。
青儿去磕了头,站起来担心地看他。路问章一笑,走过去悄悄跟他说:“我没事,四十下没什麼,只是明日不能亲见你拜师了。”说罢走出门去领责。
门外自有弟子将刑凳和门规请了上来,一干女弟子纷纷回避。路问章走到刑凳跟前,一伏身趴了上去。有两名弟子上去想按他腿脚,他说了一声“不必”,二人便依言退下。
另有两名弟子上前,一人揽著路问章的腰向上一抬,另一人伸手将他的下衣褪下。路问章自腰以下,膝盖以上都露了出来,微风一吹,只觉得肌肤阵阵凉意,便到此时方有些不好意思起来。
负责刑责的二师兄走到凳前,宣布路问章迟到两日,当受责四十,言罢另有两名执法弟子越众而出,拿起门规照著路问章的臀腿打了下去。
因是犯错受责,不可运功抵抗,路问章只是暗自忍耐。两名执法弟子虽不会加重,可师傅在此,也不敢手下徇私,只是中规中矩一下下打著,没出十下臀腿已是殷红一片,打到二十臀腿皆破,血流了下来。再看路问章头上已有冷汗流下,只是牙关紧咬,不吭一声。
青儿也走到门口,看路问章受责。原来那所谓的“门规”只是两根状似扁担的长型木板,从外表看倒也没有什麼特殊之处。看来用此责罚也只是取个惩戒之意。
青儿知道,路问章这顿打完全是受己之累,且不说这脱衣之辱,光是这四十下,如果没有遇见自己,路问章是无论如何挨不上的。他心中觉得歉然非常,可自己初来此地,情况不明,也不好说些什麼,只不动声色的站在那裏观看,脸色却越来越白。
那一干弟子早知路问章必会受责,这也没有什麼,只是那麼大的人了还被师傅脱了裤子打屁股,又是因为青儿这个外人之故,便都有些为路问章打抱不平,再一看青儿也站在那裏观看,声色不动,连点担忧、自责的表情都没有,於是群情激愤,暗地裏有翻白眼的,也有撇嘴不屑的。他们哪知青儿年纪不大,却是越敏自幼教导出来的,对外人喜怒不形於色最是拿手,尽管心中不忍,面上却是半分不露。
过不多时,四十下已然打完,饶是路问章平日身强体健,被扶起来以後也是站立不稳,迈不开步,自有小弟子将他扶下去涂药休息。
青儿原本也想跟过去看看,却被三师兄拦住脚步,命他拿著包袱跟著小弟子去房中安置。那几个小弟子看年纪比青儿还小,但入师门却早,青儿都以师兄呼之,却无人理他。
隔日便是青儿行拜师大礼,这才算正式列入寒山派门墙。青儿悄眼看了半天,果真没见路问章的身影,也不知他伤得怎样,心裏倒十分惦记。
因三师兄是专门管理小弟子的,青儿拜过师後便被三师兄下令随小弟子们去院前习武,一天下来光是马步就扎了三个时辰,也没有时间再去看路问章了。
到了晚间吃过晚饭,青儿又被三师兄叫去,借口根基太差又扎了两个时辰的马步。那三师兄素与路问章交好,因为路问章挨打之故,便将火气全都撒在青儿身上,明明看他已累到极限,却不吐口让他休息。青儿在人前也是个极硬气的,撒娇撒痴向来只在越敏跟前,此时明知是三师兄故意为难,也勉强支撑,不曾抱怨一句。
等到三师兄放他回去,已是月上枝头。时近初夏,虽不太热,倒也有些微微的燥意。他走了两步,实在是腿疼难忍,便靠在树上稍微休息一下。忽然,远处人影一闪,原来是那李姑娘走了过来,既入师门,青儿自然要唤她九师姐了。
青儿见九师姐来到近前,忙用手一撑树干,站直身子躬身为礼。那九师姐冷冷问道:“还不去睡,只在这裏做什麼?”青儿不愿将三师兄让自己练功的事说出来,只淡淡回道:“没什麼,这便去睡。”
那九师姐冷笑道:“你以为你不说,我便不知道了麼?”青儿不知她指的何事,也不答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