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梅之恋 || 8.2万字

大公子回府了。
小莲、小可几个丫鬟忙忙地赶到门口迎著,却见大公子越敏远远地走了过来。平时总是挂著微笑的脸上明显有著一丝压抑的怒气。
越敏进了书房,丫鬟们伺候著更了外衣,齐齐退下,只他一个人坐在书桌前。门轻轻被推开,又被合上,进来一个十四、五岁的少年,正是向来在越敏身边伺候的小仆青儿。
那青儿进得门来,没有丝毫犹豫,直走到越敏跟前,跪了下去,双手高举,却是举著一跟藤条。
越敏盯了他半响,伸手抓住藤条,轻轻往书桌边一敲。青儿站起身,一伏身趴在了书桌上。书桌比他的腰还略矮,他这一趴,完全将臀撅了起来。越敏等他趴好,一藤条就抽了下去。
适值春日,大家都换了薄衫,这一下如同直接打在肉上,分外疼痛。青儿也不挣扎,也不出声,只是紧紧咬著嘴唇。只听越敏带著怒气的声道:“这是什麼规矩!”
青儿透出一口气,忙道:“谢大公子教训。”话音未落,第二下又打了过来。
这样,打一下,说一句,直打了三、四十下,听青儿的声音越来越低,越敏才住了手。
青儿见停了打,仍是不动。只听越敏冷冷道:“脱了。”青儿心下一凉,手下却不敢怠慢,回手慢慢地将裤子扯下。
只见本来光滑的雪丘上横三竖四地浮起了红痕,有的地方都青肿了。停了一停,藤条又挥了下来,打在满是伤痕的玉臀上。
越敏打一下,青儿仍是说一句“谢大公子教训”。只是越敏越打越重,青儿的声音却越来越大。
又打了二十多下,越敏的额头已渗出了薄汗,青儿的衣服已全被汗水浸湿,声音透出嘶哑,最後几句几乎是从嗓子裏喊出来的。
越敏停了手,笑了一声。青儿听见他笑,却越发的不敢动,就是想动也动不了。别看大公子只大他三岁,他又跟了他那麼多年,可他的心思,他有时还是猜不著。
越敏把藤条放在一边,一伸手,把青儿的小脸转了过来。只见白白的小脸上细细地流下两道眼泪,小鼻子也红红的。
越敏又笑了一下,青儿心裏塌实了一点。以往他犯了错,大公子也责罚过他,也罚过跪香,也挨过藤条,只是这一次好象大公子特别生气,责罚得特别重。
青儿见越敏仔细看他,禁不住又是伤心又是委屈,眼泪流得更欢了。
越敏伸手替他擦眼泪,却越擦越多,眼泪顺著小脸都滴到了身上。
越敏叹一口气,弯腰替青儿把裤子提起来系好。青儿看著他的头低在自己胸前,鼻子裏闻著那熟悉的气息,渐渐地止了泪,换成了小声抽泣。
忽然,青儿发现越敏的耳後有一道长长的血痕,好象被什麼抓破了似的。青儿吃了一惊,忙问:“大公子,你受伤了?”伸手便要去摸。
越敏一偏头躲开了他的手,眼裏闪过深深的毫不掩饰的厌恶。青儿愣住了。越敏虽然打过他,骂过他,但他知道越敏心裏是喜欢他的,越敏看他的眼神有温柔的,有生气的,却从来没有这种厌恶的。青儿难过的想,难道自己这次真的做错了吗?以至越敏这麼生气,这麼讨厌自己了。一想起他会讨厌自己,青儿的心扭成了一团。
越敏走到书房门口,把门打开,门口立著的丫鬟们、仆从们都静悄悄的不敢吭声。
越敏叫著管家:“越忠,你去把青儿的卖身契找来给他,再给他收拾几件衣服,拿几锭银子,让他走。”青儿惊叫一声“大公子”,一干下人也都吃惊地看著越敏。
越敏转过头,轻轻地但是坚定地对青儿说:“从今往後,你便不姓越了。”说完便去了後院卧室。
越忠知道大公子的话向来违抗不得,只得下去按吩咐找来青儿的卖身契,顺手拿了衣服和银子,包了一个小小的包袱。
青儿只觉得自己的心被撕裂开来,说不出的疼痛让他的身体微微打著哆嗦。
他含著眼泪看看周围的丫鬟、仆从,见大家都同情地看著他,却没有一个人敢吭气。
头晕晕的,双手下意识地紧抱著那个小包袱。刚一迈步,下身钻心的疼痛让他停了下来。刚刚挨完打,身上的血已经渗透了裤子。没有大公子的吩咐,也没人敢给他上药,只得就这样看著他一步一挨。越忠过来扶著他,慢慢朝府邸的角门走去。
到了角门,越忠止了步。爱惜地摸摸青儿的头,却说不出一个字。青儿眼泪汪汪地叫:“忠叔,我跟了大公子十年了,我不走。”话虽这样说,可心裏也知道要想让大公子改变主意,恐怕是千难万难的事情。
果然,越忠慢慢说道:“你知道大公子的。走吧,先再个郎中把伤治治,以後的事自己千万小心。我不送你了。”
青儿拉了越忠的袖子,哭道:“我去给大公子磕个头再走。”越忠也不再说话,只是无声地拍拍他瘦小的肩头。青儿待要不死心,想去跪求,可想到越敏平日的做派,一时也无法可想,只得一步步蹭出角门。
门口本来聚著三五闲人,见青儿出来,慢慢凑了过来,可一见青儿那狼狈的样子,都知道不能惹祸上身,也都无言地退到一边。
青儿心裏忽忽发痛,强打精神,一步紧似一步地硬往前走,心裏赌气地想:你不要我了,我索性躲得远远的,让你一辈子都看不见,心不烦。
春天的江南季节多变,方才还是豔阳高照,此时却飘起雨丝。等青儿走到城门口的时候,雨已渐渐大了。
青儿忍著疼痛,只是一个劲儿地走著,全然不管衣衫尽湿,连手裏的包袱也湿透了。
一口气不知道走了多远,也不知道是什麼方向,青儿渐渐离了大道,进入一片小树林。
又不知是多久,青儿实在是走不动了,身子晃了两晃,扑通一声倒在地上。挣了两下,只觉得腰酸腿软,下身更是著了火一般。他在越府虽是仆从,可向来随侍越敏,吃穿用度比一般人家的主人还要好,这十年何曾受过这般苦楚。越敏虽也罚他,可事毕总会给他上药,三五日也不许下地地将养。此时此刻,回忆著在越府的日子,想著越敏对自己的绝情,青儿见四下无人,忍不住放声大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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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哭就哭了下去。也不知什麼时候雨住了,也不知什麼时候天暗了,青儿只伏在地上,哭得头都抬不起来。
微风袭来,吹在青儿浑身湿透的衣服上,冷得他牙齿直打战。拼命挣扎几下,根本一点力气都用不上,刚才浑身又湿又冷,现在却感觉烫了起来。
青儿又挣扎几下,勉力向前爬了几步,只觉得口干舌燥,想喝口地上的积水,又觉得太脏,犹豫著,望著地上一汪汪的积水发呆。
正在此时,听见远远传来一阵马蹄声,青儿一愣,忙伸手在脸上胡乱抹了几下。片刻之间,两匹马飞驰而来。
青儿用手撑起半身,看向来人,只见两匹高头大马,上面端坐一男一女。那男子年轻俊美,英气逼人;那女子眼波流动,顾盼神飞。两人身穿白衣,恍若神仙下凡。
青儿只看了一眼,便转过了头,一来自己此时太过狼狈;二来越府裏相貌清俊的人太多,在他心裏无论是谁也比不上越敏的。
看他转过头去,那男子还没说什麼,那女子倒“咦”了一声,冷笑道:“五师兄,你看有个丑八怪拦路。”
那五师兄翻身下马,朝青儿走了过来。
来到青儿面前,他蹲下身子,轻声问道:“你怎麼了?可要帮忙?”
那女子却不耐烦:“五师兄,别理他,咱们还得赶回去呢。” 青儿待要不理他们,却见那五师兄态度和蔼,并没有要故意淩人的意思,便转过头来勉力一笑:“多谢这位公子动问,我,我站不起来,走不了路了。”
那五师兄看他满头满身都是雨水,头发胡乱地贴在脸上,面目浮肿,声音嘶哑,两粒眸子却清亮无比,心中一动,上前扶他起来。 青儿颤颤微微地站直身子,一个不稳往前跌去。五师兄伸手一扶,人没倒,可青儿身上的泥水沾了他一身。
那女子娇嗔道:“这个丑八怪,把五师兄的衣服都弄脏了,看你怎麼赔。”
青儿正要赔礼,五师兄截口拦道:“不防事,你我共乘一匹马,走得快些,要先找个郎中给你看看。”一边说,一边把他横抱起来,放到马上。
青儿感他好意,虽然浑身疼痛,却强忍著不吭一声。那五师兄也上了马,坐在青儿身後,一手过来揽著他,一手带好韁绳。正要催马前行,想起一事,低头问道:“我叫路问章,还没问你叫什麼。”
“越青”两个字正要脱口而出,青儿猛然想到越敏再不许自己姓越的话,心中狠狠一痛。他强笑道:“按这位姑娘所说,就叫我丑八怪好了。”
那五师兄见他不肯实言相告,也不勉强,微微一笑,一抖韁绳,率先上路。那女子狠狠给了青儿一个白眼,还嫌不够,又使劲哼了一声,这才催马跟了上来。
三人二马一路急赶,终於在掌灯时分赶到前方一个大些的县城,找了客栈投宿。
那路问章跳下马,回手便将青儿从马上抱了下来。青儿原本伤势就重,这半日又在马上颠簸,两股之间更是磨的皮开肉绽,鲜血直流。看路问章伸手抱他,做得再自然不过,也就让他抱著进了屋去。
路问章边走边让夥计烧水,给青儿沐浴。那同来的女子见路问章问都没问她一句,心中更是不满,待要发作,强自忍了一忍,自去房中梳洗。
路问章这边给青儿宽衣,为他洗浴,但见青儿浴後风采,更是怜惜非常。青儿倒也大方,见路问章忙前忙後,殷勤服侍,自己没半分力气,也就没有推辞。
路问章扶青儿卧於床上,见他下身伤势,忙忙取出伤药为他涂抹。见青儿两眼微微发红,知道高烧未退,又摸他身上滚烫,知道必是淋了雨发了高烧的缘故。
正忙著,忽听夥计敲门,原来是送茶水进来。路问章忙用水洗了杯子,倒了半杯茶,送到青儿口边。
那夥计却站在门口不走,笑嘻嘻地望著二人。
青儿就著路问章的手喝了两口水,见那夥计还不走,便明白过来,冲那夥计吩咐道:“你且出去候著,赏钱自是少不了你的。”他在越府打赏惯了,这句话说得自然无比,可话一出口,猛然醒悟到自己的处境,脸微微一红,不再言语。那夥计连称不敢,可站在那裏丝毫未动。
路问章听他一说,忙站起身子,掏出几块碎银,从中捡了一块大的,递了过去,又吩咐道:“晚上只送点稀粥上来就行,明天帮著找个好点的郎中来。”他见青儿委顿,不敢要那些大鱼大肉。那夥计接过银子,连连称是,方笑眯眯地走了。

路问章重新坐到青儿床前,想了一想,对青儿说道:“我今年十九,看你年纪尚小,就托大唤你一声兄弟如何?”见青儿默默无语,心中一紧。
片刻,青儿对他笑道:“多谢路兄抬爱。”他见青儿允了,心中没来由一阵狂喜,忙忙说道:“你的衣裳都湿透了,包袱也是湿的,我就给你先换了我的衣服,兄弟不要嫌弃,等明日我再给你买一些干净的。”青儿一笑,正要说话,只听门外又是一响,那女子走了进来。
只见她换了一件鹅黄的衫子,显是精心梳洗过了,更显得眉目如画,秀美非常。
一见她进来,青儿忙挣扎著撑起半身与她见礼。她见青儿穿著路问章的衣裳,心中又是一阵不快,往青儿脸上一望,便愣住了,那一句“丑八怪”却再也叫不出口了。
路问章忙站起来,指著那女子对青儿说道:“我们都是寒山派门下,我行五,这是我九师妹,她姓李。”青儿点头为礼:“李姑娘好。”那九师妹只是从鼻子裏哼了一声。
路问章对青儿说:“你且歇著,有事明日再说。”说罢正要与那九师妹出去,青儿忙唤住他,央他将自己那个小包袱拿到跟前。
路问章奇道:“湿漉漉的,做什麼?”青儿也不答话,路问章虽然不明何意,却也不愿违他心意,将包袱拿来,放在他床前凳上。
青儿看他二人出去,将门掩好,自己重又卧回床上,眼睁睁地看著那包袱发呆。半晌,伸出手来将包袱打开。包袱裏包著几件他平日穿的衣裳,并几锭银子,他的卖身契放在最上面,只是已经尽湿,字迹全都模糊了。青儿用手揭起一角,那纸本来就薄,这一下全扯烂了。
青儿把纸团在手裏,尤自往下滴水,他呆呆看著,眼泪流了下来。卧在床上,身上疼痛,心裏更痛,一夜无法合眼。
第二日一早,店裏夥计过来送水,青儿将银子收好,把包袱裏的衣裳尽数给了夥计,让他扔了。那夥计看那衣裳质地,全是上等丝绸,如何肯扔,只悄悄留下,又看这三人品貌,青儿更胜那二人,知道财神上门了,更是尽心伺候。
吃罢早饭,夥计果然请了个郎中,给青儿瞧了,无非是昨日淋雨发烧而已。身上的伤经路问章涂药医治,已好了大半,只是抓了退烧药让夥计去煎,路问章又买了新衣给青儿换上,只是质地大不如青儿原先所穿,好在青儿也不在意这些小事。
药虽对症,可要医好也费了两三日功夫。这几日裏,路问章一直守著青儿,倒把那九师妹忽略了。
那九师妹本来对路问章倾慕已久,见寒山派门下只路问章是个拔尖的,相貌又俊,武功又好,师傅又器重,将来必是掌门无疑,一颗芳心早已暗系,只是女孩家羞涩,不好出口。这次好不容易抢到这个机会同他外出办事,正想著如何吐露柔情,倾诉柔肠,谁知遇上青儿这来历不明的小子,偏路问章对他极好,让这九师妹一肚子怨气无处发泄,镇日裏只是拍桌子、打板凳拿夥计泻火撒气

到了第五日上,这九师妹实在是忍不住了。本来青儿早好了,可路问章一直托词怕青儿复发,一再停留。这日一早,九师妹便早早梳洗已毕,特地换了一身水红色的衣衫,又去寻了一朵盛开的月季簪在鬓边,这才嫋嫋娜娜地来寻路问章。
到了路问章房间,果然不在屋内,又回身去青儿房中找寻,见二人正坐在一处谈天说地。那路问章本是个精明伶俐的,青儿也随越敏见过市面,各自拣一些趣闻来说,言谈甚欢。九师妹到来之时,恰逢青儿说到有趣之处,路问章一阵大笑。
九师妹立在门边,看见路问章灿烂笑容,不由痴了。他和路问章做了这麼久的师兄妹,几曾何时见过他有如何欢娱的笑容?这笑必是因为青儿的缘故,什麼时候他也对自己这般笑过呢?念及此处,她又是伤心,又是难过,那颗爱慕的芳心不由灰了一半,身子沈沈的,依在房门再也动不了了。
青儿不懂武功,自是感觉不到她的到来。那路问章的武功也是出类拔萃,可一颗心都在青儿身上,也不曾顾及。二人又说了一阵,路问章转身给青儿倒水,这才看到九师妹立在门口,若有所思。
路问章忙招呼她进来,九师妹这才如梦初醒,只觉得腿酸酸的,已立了不少时辰。
青儿见多识广,她对路问章的这番心思又如何看不出来?虽然她对自己一直冷言冷语,可青儿一想到越敏,对这九师妹总有一种同病相怜的感情,也不去跟她计较。见她进来,反倒先赞一声:“姑娘当真好风采。路兄看李姑娘鬓边这朵月季,更衬得李姑娘面白如玉,人比花娇。”
他这番苦心,九师妹如何不知,可路问章心不在此,九师妹也只得苦涩一笑,悄悄拉过路问章问道:“师傅的规矩你都忘了?这已是第五日了,难道真要挨一百门规不成?”
路问章笑道:“不防事。”他对青儿莫名好感,只望多与他相会片刻,便是要挨师傅教训也不放在心上了。见青儿看他,怕他起疑,忙向青儿解释。
原来他们这寒山派门规极严,外出办事,必得快去快回,若晚上一日,便要受二十门规的责罚,但向来只责男徒,不打女徒,是以九师妹只为他担心著急。
青儿一听,自然心下不安,直催路问章快些起程,路问章只是犹豫著不肯。那九师妹不由急道:“你还不走,难道要和他一直待著?”话一出口,自己也觉得话不成话,脸都红了。
那路问章却眼睛一亮,直问青儿:“兄弟若无处可去,跟我投到寒山派门下如何?”青儿沈吟不决,他从未习武,难免有些犹豫,可自己又实在无路可走。越敏逐他出门,他本想一辈子也不离这裏,哪怕不见面能得知越敏消息也好,可想到越敏绝情,又恨不得躲得远远的,以免伤心,因此便决定不如先去寒山一趟。
路问章见他允了,心头大喜,忙忙要回房收拾东西,走到门口又转头问他:“此时此刻,你还不告诉我你的姓名吗?”
青儿想那越敏不许自己再姓越,他便取了“敏”字为姓,可又怕这字做姓太过古怪,便取了那“敏”字的文字边,说到:“我叫文青。”这一番心思纯是小孩子心性,可也又让他伤心半天了。
当下为青儿另购一匹好马,三人直往寒山飞奔。那青儿随越敏多年,骑马虽不在话下,可与他二人一比自是差了许多,骑了一天便周身疼痛,两个大腿内侧被磨得又红又肿,手也硬得几乎拉不住韁绳。
路问章看他如此辛苦,直要休息缓行,可青儿怕他真要受那一百门规的责罚,无论如何不肯休息,路问章拗他不过,只得连续赶路。
这样一直星夜兼程,连赶了五天,终於赶到寒山脚下。路问章见青儿两腿自膝盖以下全都肿了上来,用手一按一个大坑,心疼不已,硬拉著青儿为他上药按摩,青儿自己实在是支撑不住了。算算日子,比师傅规定的只迟了两日,路问章想自己挨这四十下算不了什麼,便一再坚持休息一日再上山复命。
第二日一早,三人上山。这一路之上,时不时遇到几个寒山派的弟子,看见他们都过来招呼,都知道路问章迟了两日,必要受责,几个调皮的悄悄冲路问章直吐舌头。
到了山上,路问章和九师妹直奔内院见师傅复命,青儿只留在院外等候。他见这寒山派上下人物齐整,倒不似那流寇草莽之徒,心下稍安。
路问章和九师妹见过师傅,必恭必敬将所办之事说了,师傅点头说了句“好”,又道:“迟了两日,自己去领四十门规吧。”
路问章忙道:“弟子这便去领责。只是这一路上结识一个好兄弟,请师傅将他收入门墙。”说完眼巴巴地看著师傅。
那师傅早听手下弟子来报,说路问章带了个绝色少年上山,也有一些好奇,当下便让青儿进来。那路问章兴冲冲地去门口叫青儿。九师妹因心中有事,很少开口,只站过一边想事。
青儿见了那师傅,只躬身为礼。师傅问了他的年纪,又命他上前,从上到下细细打量。他见青儿虽容貌标致,但骨骼一般,年纪十五也算大的了,即使收入门墙勤学苦练也不会有太大的成就,能赶上路问章的一半就不错了,将他收下怕坠了自己的名望,当下沈吟不语。
青儿对此事本来就是无可无不可,也不说话,只转过头来冲路问章微微一笑。
路问章见师傅态度,心中一急,当下也未多想便扑通一声跪倒。他本不是如此草率之人,只是关心则乱,一乱心中便失了算计。他央求师傅道:“师傅往日宅心仁厚,对贫苦子弟还多有照顾,青儿无依无靠,请师傅收下他吧。”
他这番话只把师傅气得够戗,心道:“我往日宅心仁厚,今日不收他便不仁厚了吗?真真胡闹。”又见路问章跪下,隐隐有胁迫之意,面上更是一沈,说道:“我若不收你便不起来了吗?”
路问章见师傅说破,只称不敢,却仍是跪著不起。师傅一心想给他个教训,便故意刁难道:“你若肯去衣受那四十门规,我便收了他。”
这几年,路问章年纪渐大,相貌、武功都属上乘,师傅对他也著实器重,虽有责罚,也只是训斥几句,挨打的时候少而又少,更别说象刚入门的小弟子那样脱了衣裳打了。他本来以为路问章是无论如何不肯的,谁知路问章毫不犹豫磕下头去:“谢师傅。”倒把师傅将在那裏。
路问章站起身来,先对青儿说:“师傅已允了,还不磕头拜师。”他倒不是怕师傅反悔,只是他亲眼见了方才安心,当下只是催青儿先磕头,改日还有拜师大礼。
青儿去磕了头,站起来担心地看他。路问章一笑,走过去悄悄跟他说:“我没事,四十下没什麼,只是明日不能亲见你拜师了。”说罢走出门去领责。
门外自有弟子将刑凳和门规请了上来,一干女弟子纷纷回避。路问章走到刑凳跟前,一伏身趴了上去。有两名弟子上去想按他腿脚,他说了一声“不必”,二人便依言退下。
另有两名弟子上前,一人揽著路问章的腰向上一抬,另一人伸手将他的下衣褪下。路问章自腰以下,膝盖以上都露了出来,微风一吹,只觉得肌肤阵阵凉意,便到此时方有些不好意思起来。
负责刑责的二师兄走到凳前,宣布路问章迟到两日,当受责四十,言罢另有两名执法弟子越众而出,拿起门规照著路问章的臀腿打了下去。
因是犯错受责,不可运功抵抗,路问章只是暗自忍耐。两名执法弟子虽不会加重,可师傅在此,也不敢手下徇私,只是中规中矩一下下打著,没出十下臀腿已是殷红一片,打到二十臀腿皆破,血流了下来。再看路问章头上已有冷汗流下,只是牙关紧咬,不吭一声。
青儿也走到门口,看路问章受责。原来那所谓的“门规”只是两根状似扁担的长型木板,从外表看倒也没有什麼特殊之处。看来用此责罚也只是取个惩戒之意。
青儿知道,路问章这顿打完全是受己之累,且不说这脱衣之辱,光是这四十下,如果没有遇见自己,路问章是无论如何挨不上的。他心中觉得歉然非常,可自己初来此地,情况不明,也不好说些什麼,只不动声色的站在那裏观看,脸色却越来越白。

那一干弟子早知路问章必会受责,这也没有什麼,只是那麼大的人了还被师傅脱了裤子打屁股,又是因为青儿这个外人之故,便都有些为路问章打抱不平,再一看青儿也站在那裏观看,声色不动,连点担忧、自责的表情都没有,於是群情激愤,暗地裏有翻白眼的,也有撇嘴不屑的。他们哪知青儿年纪不大,却是越敏自幼教导出来的,对外人喜怒不形於色最是拿手,尽管心中不忍,面上却是半分不露。
过不多时,四十下已然打完,饶是路问章平日身强体健,被扶起来以後也是站立不稳,迈不开步,自有小弟子将他扶下去涂药休息。
青儿原本也想跟过去看看,却被三师兄拦住脚步,命他拿著包袱跟著小弟子去房中安置。那几个小弟子看年纪比青儿还小,但入师门却早,青儿都以师兄呼之,却无人理他。
隔日便是青儿行拜师大礼,这才算正式列入寒山派门墙。青儿悄眼看了半天,果真没见路问章的身影,也不知他伤得怎样,心裏倒十分惦记。
因三师兄是专门管理小弟子的,青儿拜过师後便被三师兄下令随小弟子们去院前习武,一天下来光是马步就扎了三个时辰,也没有时间再去看路问章了。
到了晚间吃过晚饭,青儿又被三师兄叫去,借口根基太差又扎了两个时辰的马步。那三师兄素与路问章交好,因为路问章挨打之故,便将火气全都撒在青儿身上,明明看他已累到极限,却不吐口让他休息。青儿在人前也是个极硬气的,撒娇撒痴向来只在越敏跟前,此时明知是三师兄故意为难,也勉强支撑,不曾抱怨一句。
等到三师兄放他回去,已是月上枝头。时近初夏,虽不太热,倒也有些微微的燥意。他走了两步,实在是腿疼难忍,便靠在树上稍微休息一下。忽然,远处人影一闪,原来是那李姑娘走了过来,既入师门,青儿自然要唤她九师姐了。
青儿见九师姐来到近前,忙用手一撑树干,站直身子躬身为礼。那九师姐冷冷问道:“还不去睡,只在这裏做什麼?”青儿不愿将三师兄让自己练功的事说出来,只淡淡回道:“没什麼,这便去睡。”
那九师姐冷笑道:“你以为你不说,我便不知道了麼?”青儿不知她指的何事,也不答话。

半晌,九师姐又道:“也不知师兄为何单与你投缘,我真想。。。。。。”话说到此,她突然逼近一步,青儿没有防备,吓得退了一大步,再想往後退时,背後已紧贴大树,退无可退了。
青儿见九师姐眼中杀气顿盛,他毕竟还是个少年,心中害怕,声音都抖了:“你。。。。。。你。。。。。。”“你”了半天,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那九师姐细细打量他的脸庞,眼中阴晴不定。她隐约觉得路问章对青儿有情,可又怀著一丝幻想,思来想去犹豫不决。
青儿仰著脸看她,月光下那张小脸笼著柔柔的月色,目光中有惊恐、有了解、有同情,她突然下不去手了。
九师姐收回目光,转向别处,对青儿说道:“我去看过师兄,他涂了药,已没事,再歇两日便好了。”青儿心头一喜,轻抒一口气:“那可太好了。”
九师姐“哧”的一笑:“傻子,你还不知道吧,初入师门,十日之内必受门规责罚,你只求自保吧。”说罢转身走了。
青儿听了先是一愣,後来一想自己已列入门墙,即使受罚他们也不会拿自己怎样,而且自己只要小心谨慎,应该不会有太大的事吧。他一边心中宽慰自己,一边慢慢向自己的房屋走去。
第二日一大早,青儿又被三师兄叫起来晨练,还是扎马步。青儿的双腿几乎无法站立,哆嗦著又站了一个时辰。本来应该吃早饭的,等他慢慢走去,人都散了,连一碗粥也没给他剩下。青儿无奈,只得又慢慢回去,见三师兄已招呼小弟子们打拳练剑了。
见他过来,三师兄发作道:“怎麼吃个饭也这麼半天,快去扎马步,今天若是还偷懒,我可不客气了。”他明知青儿什麼也没吃到,却故意这麼说。青儿明知他是故意要寻自己的错处,却也无计可施,只暗暗忍著,走到一边拉开架势。
因为腿实在太疼,根本蹲不下去,青儿便只半蹲著。谁知这个姿势更累,还没半盏茶的工夫,两腿已不听使唤,汗水流了一脸。他正勉力支撑,冷不防腿上挨了一脚,一下子扑倒在地,耳边只听三师兄恨声道:“下盘如此不稳,怎麼练功的?我已告诫过你,再偷懒可是要受罚的。”说罢转头吩咐一个小弟子:“去请二师兄来。”
青儿慢慢从地上爬起来,他听了九师姐的话,心知这顿责罚是躲不掉的,心裏也不害怕,只是没想到会这麼快。他站在一边,脸上仍是不动声色,却不知正是自己这副表情让三师兄呕得要死,哪怕他只露出一点点害怕的表情,三师兄也会考虑手下留情了。
不多时,二师兄走了过来,想来那去请他的小弟子已将原委告诉他了。二师兄走到近前,对青儿说道:“你既如此顽劣,不肯受教,必要请出门规惩治一番了。”说罢对众人宣布道:“文师弟当责门规二十。”
此言一出真是大快众人之心,那几个小弟子忙忙去请来刑凳,连在周围练功的弟子们也围拢过来看青儿的笑话。青儿一想路问章因己之故被责四十,自己挨这一顿打也算还他这个人情了,当下也不说话,自己走到刑凳跟前趴了下来。
众人见他乖乖受责,一点反抗都没有,都以为他怕了,心中更加鄙视。两个弟子上前分别按住他的肩头和双腿。他说了声“不必”,却没人听他的,反而按得越发紧了。
另有两个弟子上前,一人揽著他的腰一抬,另一人双手一拽,将他的衣裳褪下。青儿一惊,他没想到也要去衣受责,可按著他的两人力气太大,让他半分也动弹不了。
那衣裳一褪下,众人便看愣了。只见青儿浑身雪白,细皮嫩肉,双丘微翘,双腿修长,两个腰眼若隐若现,让人真想去摸上一把。
两个执法弟子走上前来,拿起门规便要责打,却不由先望向二师兄、三师兄一眼。那二师兄也有几分犹豫,可一想这是寒山派的规矩,今日饶了青儿怕以後无法服众,便狠狠心,冲二人点一点头。
二人得了师兄命令,不再犹豫,一起举高门规,照著青儿裸露的臀腿打了下来。这第一下力道便不小,只听得“啪啪”两声脆响,青儿的两臀、两股顿时浮现两道鲜红的檩子。青儿被打得浑身一震,一声呻吟堵在嗓子眼,却是喊也喊不出来。
正在此时,第二下又打了下来,青儿只觉得两臀两股象火烧一般,疼得只浑身哆嗦。
未容喘息,第三下又打了下来,青儿再也忍不住,毕竟还是个十五岁的少年,疼得“呜”地叫了一声,泪水也充满了大大的眼眶。
打到第四下时,已是打在刚打过的痕迹上,腿上还稍微好些,臀丘已满是红痕,眼见就要破了。青儿的汗水湿透了衣裳,再也忍疼不过,泪水顺著面颊淌了下来。
那二师兄吓了一跳,他也没想到青儿娇小柔嫩这麼不禁打,当下忙咳嗽一声,那执法的两名弟子手下便轻了力道。
等二十下打完,青儿已是皮开肉绽,动也动不得,人也昏死过去。
想那青儿长到一十五岁,何曾受过这般苦楚?他在越敏身边长大,名为奴仆,实则半个主子,好歹也是一人之下,几人之上。越敏虽也罚他,但总会手下留情,便是怒极用藤条抽打,也只是皮肉之伤,不比今日这顿门规,竟象要把骨头活活打断一样。而且上次青儿被越敏责罚,之後淋雨高烧,好了一些便骑马飞驰上山,尚未歇息又拜师练功,种种经历连在一起,早已身心皆疲,如今即使後面十几下二师兄留了情面,青儿却又羞又气又怒又痛,身子再也承受不住,晕了过去。
周围的弟子面面相觑,都不料青儿如此孱弱,这般禁不得打。二师兄命人将青儿抬回去上药疗伤,这边与三师兄合计起来。虽说入门便受门规责罚是寒山派的规定,但却从未有过将人打晕的先例,二人忐忑不安,商量半天也没个主意,硬著头皮去禀告师傅。
师傅听了先是不语,半晌才道:“倒也不是什麼大事,人人不都这麼过的麼?我看这文青不是我辈中人,在寒山必待不久长,此事便就此揭过,不必提了。问章对他极力维护,以後就将他诸般事宜都交给问章,你们都不必再管。”二人听师傅如此说了,心中稍安,忙忙派人将青儿挪到路问章所处的院子。
那院子虽不算大,倒也有三间小屋,一间路问章自住,一间是侍侯他的小弟子住,便将青儿放到第三间屋子裏。
路问章正在屋内床上养伤,忽听得外面人声喧哗,心中纳闷,遣小弟子去看个究竟。那小弟子回来以後吞吞吐吐,知道路问章必不高兴,又怕路问章责怪,慢慢拣著和缓的口气说了。
路问章听了大惊,直蹦到床下问道:“不是昨日才拜师的麼?不是十日之内才受门规的麼?”他原想著等自己好了悄悄去求二师兄好对青儿枉开一面,却不曾想二师兄动作这麼快,才一天的工夫已把青儿打了。

路问章急得猛往外跑,进到青儿的房间看他。只见青儿俯卧在床上,半侧著脸,身上盖著条薄薄的单子,尚在昏迷之中,动也不动。那张小脸惨白得没有一丝血色,连呼吸好象都停了。路问章慢慢靠上前去,屏住气息,颤抖地伸出双手想去拉他身上的单子。谁知两手抖得不行,摸著单子却连拉开的劲都没有。旁边的小弟子从不曾见过路问章如此紧张,如此失态,赶忙上前帮忙,轻轻将青儿身上的单子揭开。
一看之下,路问章觉得自己的呼吸都要停了。尽管青儿身上已涂了厚厚一层药膏,可他身上的伤痕依然可见,让路问章的心缩成了一团。看著看著,眼泪竟慢慢流了下来。那小弟子知趣,悄悄退了出去,只剩下路问章一人对著昏迷中的青儿发呆。
不知过了多久,青儿微微哼了一声,头也略微动了一动。路问章大喜,以为他可醒了,却不料青儿嘴唇微动,轻轻叫道:“大公子,大公子,你别赶我走,青儿再不敢了。”路问章听到此言,如头上打了个焦雷,僵在那裏,眼泪也止住了。
他自从在树林中得遇青儿,便对青儿怀有莫名好感,为了能让师傅受青儿为徒,他甚至不惜受那去衣之责。这两日养伤不能动弹,他在心裏一遍遍回忆与青儿的相遇、相处,每每念及青儿心中总有著说不出的欢喜,原来在不知不觉间已种下情根。他对青儿如此情怀,自然也盼著青儿如此对他,却没想到青儿重伤之下心心念念的却是什麼“大公子”。原来自己对青儿什麼都不知道,什麼都不了解,怎麼就已经喜欢上他了呢?
他回忆著与青儿在一起的点点滴滴,越想越是惊疑不安。他想那青儿容貌,想那青儿衣著,想那青儿谈吐。。。。。。越想越觉得心裏象插了一把尖刀,翻绞不停。
想那路问章自被师傅收於门下,这十几年一直专心於武功,若不是这几年年纪大了,经常下山为师傅办事,他所见之人倒是著实不多,怎比得上青儿自幼跟在越敏身边,走南闯北,见多识广。
那路问章想自己得遇青儿之时,青儿只眼珠幽幽一转,他便深陷其中。来寒山的路上他掏心掏肺,什麼事都恨不得全告诉青儿,连自己的糗事都讲了出来,可惜青儿不会武功,否则他早把师傅赖以成名的寒山剑法倾囊传授了。可是青儿呢,表面上也是笑语彦彦,言谈甚欢,可说来说去都是江湖趣闻,关於自己的身世、来历半点都不曾透露,只恐怕姓名也是假的了,如今看这形势,他必是大户人家出身,为著什麼缘故被赶了出来。可是,他什麼都没有告诉自己,他为什麼什麼都不告诉自己呢?
路问章想到此处,恨不能把青儿从床上揪起来,把他唤醒,让他原原本本地告诉自己一切。
他自拜入寒山门下,一直颇为自傲,师傅器重,师兄弟佩服,师姐妹倾慕,大家对他无不象众星捧月一般,几曾何时受过如此对待?
他越想越失望,越想越伤心,一个站立不稳,重重地坐在青儿床边。
谁知他臀上的伤还没好利索,这一坐之下正压在伤口上,疼得他又忙著站起来,真真成了坐立不安了。有心想走,又舍不得青儿,待要留下,又气青儿对自己不够坦白,左想也不是,右想也不是,思来想去也不知如何是好。
待得青儿醒转,已是第二日清晨了。睁开眼睛,看见的是个陌生的房间,不是自己和其他小弟子们居住的大通铺了。身上虽然还疼,但似乎被人涂了药,勉强也可挪动几下。转过头,看见自己床前侧身伏著一人,头低垂著,看著好象五师兄路问章。五师兄?他好了吗?在这裏守著自己吗?青儿的心一跳,有些甜意涌上心头。
他伸出手,轻轻推了推路问章,只一下路问章便睁开了眼,原来他在青儿床边守了一夜,实在支撑不住刚合了下眼。
好在青儿这一夜也并没怎麼闹,只是偶尔喊疼,听得路问章心疼不已,又见青儿喃喃地叫“大公子”,可见那“大公子”在青儿心中的分量,心中又酸涩不已。
见青儿伸手推他,他猛地睁大眼睛,欣喜地叫道:“你醒了?可还有哪裏疼?饿不饿?要不要先吃些粥?还是先喝药?身上还好吗?我再给你涂次药吧。”他这一连串话说完,不见青儿回话,忙忙抬眼看他。只见青儿眼含笑意,慢慢说到:“你也都好了?”
路问章见青儿第一句话竟是关心自己,不知怎地心头竟然一酸,忙忙忍住,也不答话,只是细细端详青儿。
青儿也大大方方地让他看,同时也含笑看他。二人对视良久,一齐笑出声来。历经此劫,二人好象同了甘苦一般,感情又深了一层。
自有那小弟子端上一小碗薄粥,路问章看著青儿喝了。停了片刻,又喂青儿喝了药。给青儿擦了汗,扶他侧著卧好,路问章喏喏开口:“文师弟,你这顿打。。。。。。”他不知道怎麼说下去。
他话一出口,青儿便明白了,截口说道:“五师兄不必说了,既然是门规,青儿照领就是。”路问章听他如此说来,还怕他心中不平,忙道:“师兄他们是过分了一些,可是若不如此,坏了规矩无法服众。我知你委屈,他们下手也太狠了一些,你若心气难平,就打还我好了。”
青儿微微笑著:“我却打你做什麼。”尽管脸色还有些苍白,他这一笑却委实动人,路问章挪不开眼睛,嘴裏本想问他的来历的,又怕触动他的伤心痛处,忍了又忍,不再提了。
自此青儿就在这个小院住了下来,待伤好之後,由路问章亲自教他武功。问题是青儿一点基础都没有,自然还是从最基本的扎马步开始。不过在路问章这裏便轻松多了。
每日起床後路问章先陪他一起吃饭,自然是由小弟子将饭菜端来的,连饭厅都不必去。等日上三竿,再到院子裏扎马步。晴天时路问章见太阳毒辣,专拣那树荫下练习;刮风时怕青儿吹著,待风小了再练;若是赶上下雨,更是休息一整天。便是那练习之时,也怕青儿累著,一会儿倒水,一会儿擦汗,倒把青儿扶侍得周周到到,很是过了段逍遥日子。
那九师姐倒来过几次,也不怎麼说话,只是站在一边看他们两练功。路问章一开始还有所顾及,到後来她来得多了,也不再留意。
路问章对青儿种种情态,九师姐都看在眼裏,只是自己徒然伤心而已。青儿经路问章如此教导,又岂能有什麼进步?只把时光一天天荒废了。
这一日,那九师姐实在看不过去了,对路问章冷冷说道:“五师兄这般待他,自以为很好麼?再过两日便是演武大会,看他怎麼过。”原来这寒山派时隔三月,总要召集所有弟子进行演练,监督各弟子武功进展,有奖有罚,也取那督促之意。
路问章想到此处,不由加紧对青儿的督促,赶快教了一套入门的拳脚,平日裏也再不敢偷懒。但这练武又岂止是一朝之功,连著加练三天,那演武大会便召开了。
路问章硬著头皮去求师傅,本想请师傅看青儿入门不久能枉开一面。他走到师傅跟前行礼:“师傅,弟子有个不情之请。”
师傅拦他道:“那就不必说了。开始吧。”
路问章被噎在那裏,说不出话来,心裏著急,面上不由也带了出来。
演武场中所有弟子都下场演练,有的单个舞刀弄棒,有的两人捉对撕杀,刀光剑影虎虎生风,倒也是十分好看。
等大弟子练完,师傅挨个点评几句,又命小弟子上场。那小弟子们倒也争气,经过三师兄的精心督导,一趟拳打下来倒是都有模有样的。小弟子下场後,众人的目光都投在青儿身上。
青儿硬著头皮,下场也比划了两下。他本来根基就浅,再加上路问章前一阵子的娇纵,连一些皮毛也没学著,便是路问章这几日教的拳脚也忘了大半,比划了两下,实在坚持不下去,只得收了照式站过一旁,旁边的小弟子们都低低地笑他,大弟子们也没有人制止。
师傅面色一沈,对路问章说道:“寒山派的规矩你不记得了麼?”路问章看看青儿,哀求道:“他的伤才好没多久,经不得门规了,求师傅饶恕,我愿替他受责。”
青儿听了心裏一惊:“怎麼,又要用门规打他麼?”
师傅冷然说道:“寒山派的规矩岂能一改再改?”他行走江湖数十载,早看出这文青来历不明,底细不知,心裏就有了戒备,再看他容貌惊人,路问章对他又那种情景,心中更加不喜,认定青儿狐媚诱人,一心只想变个法儿逼青儿下山。上次青儿受门规重责,他便按压下来,知道若是做的太露痕迹,路问章肯定会看出端倪,现下逮著个这麼个好时机,岂能白白浪费?
路问章看师傅决心已下,没有一丝转圜的余地,不由一矮身,又给师傅跪下了。师傅恨得暗地裏咬牙,可好歹也要给路问章个面子,谁让路问章是他最得意最器重的弟子呢!
师傅思索片刻,露出为难的神情,路问章眼巴巴地看著师傅,却不敢出声,只紧紧盯著师傅的嘴唇,生怕师傅下了严令,心裏暗想:“说什麼也不能再让他们用门规打青儿了。”
青儿心中一叹,他早就明白这寒山派上下只路问章一人真心对他好,其他人都将他视做异类,加以排斥。他想到越敏逐他出府,翻脸无情;又看这寒山派莫名敌意,寻衅重责,不由心灰意冷,暗暗想著,大不了被他们打死算了。
一时之间,整个演武场静悄悄的,众人都屏住气息,将目光投向师傅。那师傅沈吟半晌,一伸手,把平日的宝剑拔了出来。
路问章一见大惊,一挺身扑到青儿身前,将青儿掩在身後。师傅这一拔剑,余下弟子也纷纷将剑抽了出来。
师傅看著路问章,别有意味地说道:“问章,你想以下犯上,与为师动手麼?”
路问章急得头上直冒汗,颤抖著声音道:“弟子不敢。弟子愿领一切责罚,可再不能让别人伤了他。”
师傅微微一笑,将剑鞘往地上一掷:“文青习武不专,当受重责,不过,看他年纪还小,入门不久,就不用门规了。问章,你拿我这剑鞘去,责他四十下吧。”
路问章听师傅如此言语,还是犹豫不决,站著不动。
师傅将面孔一板,森然道:“怎麼,你还想叛出师门不成?”
路问章呆呆地看著师傅,只觉得平日裏对他和蔼可亲的师傅此时完全变了模样,便是素日交好的师兄弟们,有的也已露出不屑的神色。
突然,青儿一拉他的袖子,将他拉过一旁,走上前冲师傅跪下,说道:“文青领责。”
师傅这才微微一笑,看了路问章一眼,吩咐二师兄道:“倒也不必当著众人的面了,回他们自己的院子就好。你且跟过去看著,别让问章再手下徇私。”
青儿磕头站起,拉著路问章便走。二师兄从地上拣起剑鞘,跟在他二人身後,其余的弟子便慢慢散了。
回到院子,青儿径自走到路问章的屋裏,自己趴到床上,转头问道:“就这裏麼?”二师兄跟著进来,冲他说:“要去衣的。”路问章再也忍耐不住,转身对二师兄冷笑道:“就请师兄站在门外吧。”那二师兄犹豫一下,看著路问章面色不善,便不再坚持,将剑鞘递过便走了出去。
路问章将门掩好,走回床边,却见青儿已自行将裤子脱了下来,乖乖趴在床上。他也曾为青儿沐浴,也曾为青儿上药,可青儿这般乖乖脱光了等著他打,他又何尝下得去手?
路问章颤抖地伸出手,轻轻放在青儿光光的臀上,还是那麼白,那麼小,那麼滑,却那麼冷。
青儿低下头去,轻轻说道:“请五师兄责罚,二师兄还在门外呢。”
路问章举起剑鞘,手却抖得不成样子,硬硬心肠,“啪”地一声打在青儿臀上,留下一道淡红的印子。
青儿被打得浑身一震,臀上却不太疼,知道这一下路问章也就用了五分力气。青儿转过头,对路问章强笑道:“师兄尽管重责,若是换了二师兄,青儿就受不住了。”脸上虽笑,眼泪却流了下来。
路问章心如刀绞,却也明白青儿话裏的意思,他象问青儿又象问自己:“为什麼?这是为什麼?”尽管如此,还是不得不举起剑鞘,朝著青儿的臀丘打了下去。
两下,三下,四下,五下。。。。。。青儿咬著嘴唇,用手死死地揪著床上的单子,心裏默默数著数。刚开始几下还可以忍受,可後面越打越疼,他忍不住轻声呻吟起来。再看青儿的两个臀瓣,已经有的红有的紫,肿了起来。

十一,十二,十三,十四。。。。。。他知道路问章下手还是留了余地,也尽力忍耐,可是实在太疼了啊,额头上已密密地渗出一层汗珠。
十七,十八,十九,二十。。。。。。还好,已打了一半,只要再坚持坚持。。。。。。他这样想著,转过头去看看路问章。
路问章紧锁眉头,满脸是水,也不知是汗是泪。见青儿转头看他,水样的眸子幽幽地看著他,路问章就象被人用锥子扎了一下,浑身一颤。
二十一。。。。。。这一下落在了两臀与大腿的连接处,打得又快又狠,青儿“啊”地一声叫了出来,他不明白路问章为何加大了力气,这一下重了许多。
二十二。。。。。。又是又快又狠的一下,重重地落在已经红肿的臀峰上,发出沈闷的“扑”的一声。青儿又一声惨叫,这下连躲闪的力气都没有了。
二十三。。。。。。还是又快又狠的一下,重重地落在前一下的印子上,鲜血迸流出来,染红了剑鞘,青儿实在熬不过了,“哇”地一声大哭出声。
二十四。。。。。。“咦?”预期的疼痛没有降临,耳边却听到“扑”的一声闷响。青儿扭脸一看,原来这一下路问章却是打在旁边的被子上。青儿明白了他的意思,哭声越发大了。
好不容易四十下打完,青儿哭得头都抬不起来。路问章将剑鞘交给在门外守侯的二师兄,让他回复师命,这边赶快拿药给青儿涂上。
青儿哭得抽抽噎噎,只叫著他:“五师兄。。。。。。五师兄。。。。。。”路问章将嘴凑到青儿耳边,轻轻说:“你再忍忍,天黑我们再走。”青儿一下睁大了双眼,却见路问章冲他坚定地点了点头。
原来在师傅拔剑之时,路问章已清楚地看到师傅眼中露出的杀机。他暗自忖度:师傅武功在他之上,又有那麼多的师兄弟,偏青儿一点武功也不会,就算他拼尽力气,只怕也不能带青儿安然离开,到头来吃亏了可能还是青儿,只有暂时忍耐,以做图谋。他原本不傻,只是关心则乱,如今被师傅一逼,决心暗下,心裏已有了计较。
到了晚上,路问章果然收拾了一个包袱,将青儿背起来,用绳子捆在自己身上,然後运起轻功,几个起落,轻轻地跃到山下。
这寒山本是他居住了十几年的所在,与师傅并师兄弟之间也算感情融洽,若不是因为青儿,他决计想不到自己会有叛出师门的这一天。大家为什麼对青儿怀有如此敌意,他不明白,但他知道,若是再让青儿待在山上,青儿早晚有一天会没命的。在他心中,青儿是比什麼都重要的。时已至此,索性带青儿远走高飞好了。
二人下得山来,路问章也不敢牵马,也不辩方向,只是撒开两腿飞奔,一口气提著直往前跑。他担心师傅他们发现追来,一心只想跑得远远的再说。青儿伏在他的背上,暗自咬牙忍痛,也不出声扰他。
也不知跑了多远,只看见东方慢慢发白。二人又攀上一个山头,寻到一个破庙暂且歇脚。
路问章将青儿从身上解下,轻轻放在地上,见这庙裏破败不堪,连点稻草都寻不到。
他脱下自己的外衣,铺在地上,再将青儿扶到衣服上卧著,解开青儿衣裳,又用药膏将那伤处涂了一遍。
上完了药,他又生起一小堆火,从包袱中掏出一个冷馒头,递给青儿:“你先好歹吃一点,只是这裏没水。等我出去寻。”
青儿忙拉住他的袖子,扯他在身边坐下:“我不饿,你陪著我吧,我怕。”他本是极硬气的,可不知从何时开始,在路问章跟前已变得极其依赖,也肯示弱求助了。
路问章心头一酸,答道:“好,我就陪著你。”看看青儿的小脸,又瘦又尖,竟比初遇他时还瘦了几分。
路问章愧疚道:“对不起,累你如此吃苦。”青儿淡淡一笑:“是我拖累五师兄了。”
路问章一把拉住他的手:“青儿。。。。。。”话到嘴边想说却说不出来,只道:“你叫我大哥吧,既已离开寒山,就别再以师兄弟相称了。”青儿点点头,答个“好”字。
路问章沈默半晌,试探著问:“青儿,你可有什麼打算?”青儿皱著眉头想想,又看了路问章一眼,悄悄说道:“我想回浙东一趟。”
路问章心裏“轰”的一声。那浙东是他第一次得遇青儿的地方,他又不傻,自然猜到那裏必与那个什麼“大公子”有关。
路问章有心问他,可又觉得这样逼问青儿没什麼意思,只盼青儿有朝一日能自己主动告诉他才好。他黯然接口道:“也好,咱们就往那边走,不过不可再急著赶路了,你的伤也要将养将养。”青儿点头说好,二人这才歇息。
二人也只不过稍微休息片刻。那青儿是臀上做痛,睡不著觉;路问章则是心裏有事,难以成眠。二人胡乱打了个盹,见天已大亮,便熄了火堆,继续赶路。
下得山来,二人辨别方向。原来路问章连夜急走,却是向西多行了十好几裏,若要奔往浙东,还要多出好几天的路程。
路问章数数身上所带银两,尚够雇辆马车,便载著青儿往浙东行进。
一路上,青儿十分欢跃。他想著又可以与越敏见面,心情十分激动。他不知越敏将会如何待他,生怕越敏再赶他离开,又回忆起与越敏相处的美好时光,心情一会儿甜蜜,一会儿焦虑,在车上卧著也安生不下来。
路问章看他如此激动,自是因为那“大公子”的缘故。他想著青儿见了那“大公子”,必定会留在那人身边,自己这又算什麼呢?放他走,自然是舍不得;留下他,看来又不可能。待青儿走後,自己将何以自处?实在不行,自己还是回寒山向师傅请罪去吧。自己这次任性妄为,师傅一定大为不满,定会重重责罚,不知是用门规惩治,还是会罚自己禁足,这样也好,大不了再不下寒山,再不与青儿相见就是,也省了这许多的伤心。他一路上胡思乱想,也安生不下来。
说话间已过了十余日。路问章见这一路上也没有寒山派的人追赶自己,暗暗放下心来。青儿的伤已好的差不多了,坐卧都没有问题,只是路问章担心他的身体,只是强迫他在车上休息,不许下来。
这一日已赶到浙东境内,再往前走半个时辰,已可望见城门。青儿坐在车内,心裏欢喜实在按压不住,忍不住一伸手掀起帘子,朝外观看。
仅仅离开了三个多月,景色已变。现下正值夏中,骄阳似火,行人稀少。城内树木青翠,鲜花盛开。青儿转过头冲路问章笑道:“大哥以前也来过浙东,可曾去什麼地方玩过?不如我陪大哥多逛几日吧。”
路问章心裏有事,含糊地应了一声,又奇道:“你不急著去见他吗?”
青儿一愣:“我去见他?大哥你都知道了?”眼裏不由露出怀疑戒备的神色。

路问章急急解释:“是上次你昏迷中不断叫著‘大公子’,我想你这次来一定是想见他一面。”他毕竟是个老实人,一急之下什麼都说了出来。
青儿放下心来,淡淡一笑:“是啊,我是想见见他,只是不知他想不想见我呢。”
路问章看他虽然笑著,可眉眼间仍笼著一层淡淡的哀愁,心疼不已,忙安慰他道:“青儿又聪明,又乖巧,任谁都喜欢,他自然也想见你。”
青儿强笑道:“也只大哥夸我,别人。。。。。。别人。。。。。。都要打我呢。”他想起当初受越敏痛责,被赶出越府,上了寒山也是遭人嫌弃,受尽刑责,心头满是委屈,眼睛都红了。
路问章见他想起往事,不知说什麼才好,毕竟青儿上山是因为自己的邀请,却没想到後来发生了那麼多事,他为了解青儿开怀,忙出言岔开:“听说这浙东住著我朝的镇海王爷,青儿你有没有见过王爷的威仪?”
他本是想逗青儿开心,话说到此,心中猛然一沈:看青儿的容貌谈吐,别是王府中人吧?
却见青儿将嘴一撇:“那王爷有什麼好看?不及大公子万分之一。”他见路问章已然知晓,言谈中再不忌讳。
听了他的话路问章的心先是一松,後是一紧。喜的是青儿不是那王府中人,自己也有一丝希望,愁的是不知这大公子究竟是什麼人物,在青儿眼中堂堂的镇海王爷居然都比不上。他喏喏地开口:“你这一去自是找他,我。。。。。。”他本想说“我就此别过”,可话到嘴边,却怎麼也狠不下心说出口。
青儿笑道:“大哥说哪裏话,既到了这裏,我肯定要尽地主之谊,先陪大哥逛上一逛了。”

路问章忙道:“那好,那好,有劳青儿了。”听他如此一说,心下稍安。
青儿笑道:“大哥再和我客气,可不理你了。”
二人说著话一路前行,进到城裏後先找了个客栈住下。
第二日一早,青儿便来找路问章。原来那浙东城内有一个大湖,名为金波湖,湖内养了成百条的红鲤,专供游人喂食取乐,十分有趣。青儿便想带路问章去那金波湖一游。
走不多远,二人来到湖边,见人头攒动,果然十分热闹。二人买了一堆的鱼虫,正想也过去泛舟喂食,只听远处传来一阵阵急促的马蹄声。
只见远远的一队车马渐渐行来。车辆的最前方有一二十匹高头大马率先而行,马上之人手拿长鞭扑打街面,路上行人纷纷躲避,立时就空了一条大道出来。
路问章见那些马匹足有一人多高,匹匹英俊非常,心下好生羡慕,悄悄问青儿:“真是好马,一定脚力非常。这是哪家的?”
就见青儿不屑道:“还有谁?自然是鼎鼎大名的镇海王爷了。”
二人说话之间,见那车队已行进过来。在护卫们的保护下,当朝的镇海王端坐马上。路问章仔细一看,见那王爷十分年轻,也就三十上下的年纪,长的是剑眉朗目,鼻直口阔,端的一表人材。他不由心裏暗想:这王爷如此丰姿,青儿竟然还看不上眼,那“大公子”更不知是何许人也,莫不是神仙下凡?他暗自揣测,心裏倒真想早日见见那“大公子”了。
在王爷马後,跟著一长列的马车,每架车都装饰得无比华丽,车帘半掩,车内之人若隐若现,看不清面目。每车底下都有八九个丫鬟婆子相随。
路问章随口问身边一个老伯,得知这是镇海王爷携家眷去城外的宝象寺上香祈福,今日方回。
两人不再做声,只看著一架架的马车从面前驶过。
路问章细细一数,那跟著的马车竟有十数架之多,心裏暗暗咋舌,看来这镇海王豔福不浅。他看那车队快要行进过去,转头问青儿:“咱们接著去喂鱼吗?”
却见青儿目不转睛地盯著靠後的一架马车,脸色变得雪白。
路问章一惊,忙晃著青儿叫道:“青儿,你怎麼啦?怎麼脸色这样难看?中暑了不成?”
青儿瞪著一双大眼睛,一副兀自不信的神情,口内喃喃自语:“大公子。。。。。。大公子。。。。。。”路问章也是一惊:“难道那大公子竟在车上?”
路问章先是不信,他是学武之人,目力原本比一般人要好。那车架离得那麼远,他尚未看得清楚,青儿怎麼就一口咬定是那“大公子”呢?可若不信,青儿的颜色雪白,嘴裏念念有辞,不由他不信。
王府的车队渐渐走远,青儿如同石化一般,一动不动。
路问章扶住青儿,正要再问,突然,青儿一把甩开他的手,转头就跑。路问章急得在後面直追。
很显然,青儿对此处道路甚熟,三转两转,净是走街串巷找小路走。路问章顾不得许多,迈开大步跟在他的身後。
不知跑了多久,就见眼前出现一个很大的宅院,门口两座石狮甚是威武。路问章抬眼一看,上面高挂的额匾上写著“越府”两个大字。门口两边各站著四个仆从把守。
青儿扑上前去,正要往裏闯,被眼疾手快的仆从一把拦下:“不长眼的小子,这是哪裏,居然敢乱闯?”说著一个耳光打了过去,青儿措不及防,被一下打在地上。
路问章心疼得过去扶他,眼见著一个鲜红的巴掌印浮现在了青儿的左颊上。
路问章怒道:“便是再有权势,也不该动手打人,没有规矩了吗?”
那仆从完全是一副小人嘴脸:“哪裏来的野小子,打的就是你。”旁边那几个仆从也围了上来。
路问章待要发作,青儿一把拉住他,反到给他们陪不是:“几位大爷,恕我莽撞了,请让这越府的越忠出来一下。”说著伸手在身上乱掏,想要掏出几钱银子,可他忘了,他现在和路问章一起,身上就没带过银两。
那些仆从冷冷地看他,见他什麼都没掏出来,齐齐露出不屑神情,都转身不理他了。
路问章忙从身上掏出一大块银子,塞在青儿手裏。
青儿拉住最近的一个仆从,哀声恳求他请越忠出来,将那银子奉上给他们买酒。
那仆从接了,掂上一掂,又放到口中一咬,才含含糊糊地对他说:“你去角门那问问,问完就走,莫再停留。”
青儿恍然醒悟,拉著路问章来到旁侧的角门。
记得以前这裏总聚著三五人等,如今却一个人也没有。两人等了半天,才见一个四十多岁的婆子从裏面出来。
青儿忙上前施礼,说了许多好话,又送出一大块银子,这才得知越忠一个月前就已被打发走了。
青儿急的忙问:“那小莲呢?小可呢?”他挨个把他知道的丫鬟都问了一个遍,才知道一个月前她们都已被统统打发了。
青儿愣在那裏,半天才艰难地问出一句话:“那大公子呢?”他问了这许久,那婆子已是不耐烦,只是看他们给的银子较大才勉强应著。听他问及大公子,那婆子冷笑一声,不屑说道:“自然是拣高枝飞啦。早在一月之前,已经风风光光地嫁到镇海王府啦,是堂堂的十五夫人呢。”
青儿自然不信:“不可能,越府是百年来的诗书世家,他。。。。。。他怎会。。。。。。”他哽咽著说不下去。那越敏在他心中直如天神一般,如今听说他嫁与人家做了男宠,让他如何肯信。
那婆子又是一声冷笑:“镇海王爷有权有势,能看上他自然是他的造化。如今是二公子当家,我看你们也没什麼要事,趁早走吧。”
青儿还要再问,那婆子一个转身,已经进去了。
青儿心中撕心裂肺一般地疼痛,眼前一片模糊,双腿一个劲地哆嗦,几乎走不成路。
路问章搀扶著他,慢慢走回客栈。
青儿回到自己的房间,只是愣愣地坐在椅子上发呆,路问章也不敢走开,只在旁边陪他。
过了许久,青儿还没动静,路问章忍不住宽慰他道:“你也不要太过伤心,不如我再出去打探打探。”
青儿闻听此言,这才象活过来一般,眼珠转了几转,转到路问章身上。
“哇”地一声,青儿哭著扑到路问章的怀裏,嘴裏喊道:“大哥,我不信,我不信,大公子那样的人物,怎会象她说的那样不堪,大公子宁死也不会的。”他的眼泪滚滚地流了出来,将路问章胸口的衣服染湿一片。
路问章默然道:“原来你是出自越府,这也难怪了。不过我看那镇海王爷,相貌堂堂,一表人材,也不象那大奸大恶之徒呀。”
青儿哭著摇头道:“你不知道,他最卑劣不过。先不说这个,你快去打听清楚吧。”
路问章按他说的出去打听,青儿在自己房裏坐卧不安。外面一有响动,他便从椅子上跳起来,发觉不是,又急得在房裏打转。
好不容易把路问章盼了回来,青儿抢上前去,却见路问章冲他点了点头:“确实如此,一个月前,越府大公子风光大嫁,嫁给镇海王爷做了十五夫人,不过名为夫人实为男宠罢了。”
青儿痴痴地看著路问章,嘴裏喃喃道:“不会的,那王爷如此卑劣,大公子才不会嫁他。大公子有时脾气不好,我知道他是累的。他也骂我、罚我,也打我藤条,可我知道他是喜欢我,疼我的。”他坐在那裏,一件件地数著他和大公子的点滴过往,全不知路问章听著心裏又是难受又是妒忌。
突然,青儿“扑通”一下跪在路问章跟前,路问章虽不料他有此一跪,可也立即明白他的意思,摇头说道:“不可,那王府戒备森严,岂是你我任意进出的?况且你又不会武功。”说著伸手去拉青儿。
青儿也不答话,也不起身,只是跪在地上望著路问章。
路问章被看不过,几乎就要答应,可转念一想,万一有个疏忽,只怕二人性命就要搭在裏头。自己会武,兴许还能闯得出来,青儿不会武功,怕是要任人宰割了。
可无论他怎样劝说,青儿就是跪地不起,弄得路问章也没了脾气:“罢了,罢了,我带你去就是。不过是明天,今晚我先去探探风声,也好打探一下他的居处所在。你不可再急,乖乖在这裏等著。”
见青儿点头站起,他自去房内准备,待得夜深人静,悄悄地往那王府中察看。

王府诺大无比,他一点点地找,找了许久也找不到,还要小心躲避巡夜的家丁,不免心下越来越焦躁,恨不能拦下一个家丁问个究竟,可又怕惊动众人,再也进不来了。
好在他运气还不错,转到王府西面的时候,看到前面隐约有灯火闪烁。他伏身悄悄靠近,只见那白日见过的镇海王爷正从一个小院子裏出来,周围数十家丁掌灯的掌灯,护卫的护卫,密密匝匝将王爷围得严严实实。
时值夏日,那王爷穿得甚少,露著半个雪白的胸膛,斜披著一件披风,哈哈笑著边走边道:“还是十五有趣,一天不来还怪想的。”旁边家丁凑趣,跟著起哄赔笑,路问章听了心中却是一动,那“大公子”许是住在这吧。
路问章伏低身子,并不敢出声,生怕惊动王爷。等了许久,待那一大堆人走得远了,这才悄悄站起来,往院子跟前靠近。
那院门已关,路问章又四下裏看看,确定无人後一拔身子,从院门上跃过,轻轻落在院裏。
只见这院子尚大,一排五间大屋,中间屋子的门口挂著一盏红灯,上书一个“越”字。
路问章心知正是这裏了。他见那屋子裏尚有亮光,便蹑手蹑脚地凑上前去。方到门口,便听裏面一个男子的声音吩咐道:“你们不必收拾了,都下去。”那声音清脆动听,如同纤手划过琴弦一般,听得路问章心裏砰砰做响。
还要再听,却听门声一响,两个丫鬟走了出来,手上都端著盘子,不知裏面装了何物。那屋内亮光霎时灭了。
路问章探得清楚,还是悄悄的跃出王府,任谁也没有惊动。他一路奔回客栈,心裏却想:这大公子声音如此动听,容貌还不知怎样出众呢,怪道青儿心心念念於他,连镇海王爷也看不入眼。
回到客栈,青儿果然还没睡,瞪著两只大眼睛等他。看他回来,一个箭步扑上去,连声叫道:“找到了吗?他在吗?”
路问章比了个禁声的动作,悄悄说道:“已知道他住在哪裏,明天晚上再带你过去。”他见那王爷从越敏那裏出去,恐怕没有什麼好事,当下也不敢告诉青儿。
青儿喜极而泣,喃喃自语:“太好了,太好了。”他从小跟在越敏身边,与越敏感情深厚,纵然越敏责他罚他,他也从不放在心裏,总觉得是自己做得不好,越敏才会重责。这次越敏赶他离开,他本就心中疑惑,一直隐忍不说,总盼著有朝一日得见越敏,好好问个明白。现下得知越敏处境,料想著定是镇海王爷逼迫,越敏不得不从,一颗心更是义愤填膺,恨不能当下就去救越敏出来,助他跳出火坑。
路问章让他躺下歇息,他如何睡得著觉,只在床上翻来覆去地打滚。待隔日天色大亮,早早地爬了起来,也不梳洗,只坐在窗子跟前盼著天黑。
路问章看他如此,知他心情激荡,也不好说什麼。他本来打算青儿与越敏见面後自己就回寒山的,可看此情形,青儿必是要救那越敏出来。若是他一个人进出王府还好,现下带个青儿,又要搭救越敏,那王府又岂是任人来去的地方?可是看看青儿,他又不免心软:罢了,罢了,那王府纵是龙潭虎穴,也要闯上一闯了。
天刚一擦黑,青儿就坐不住了,吵著要走。路问章强按住他,逼他多少吃些饭菜。青儿食不下咽,如何吃得下去。
好不容易等到夜深人静,二人换了衣服,悄悄往王府摸去。路问章穿的自然是平日练武的衣裳,青儿本想穿回那身越府的装束,後来才想起来当时自己赌气扔了,心裏又後悔不叠。
到了王府,路问章拣那靠西的墙边,飞身跃入,看看四下无人,又出来将青儿一拽,带他进来。
此处离那越敏所住的处所就不远了,二人悄悄行进,不多时看到了那个院子。
路问章探头看看,见那院子一片寂静,知道那王爷今夜不曾再来。他又等了一会儿,待那巡夜的家丁走过,方拉著青儿慢慢靠了过去。
到了院门口,他还是拉著青儿,悄悄从墙头越过。
院内五间大房全都黑著。好在今夜的月亮很大,很圆,很亮,院子裏的景物照得还算清楚。
路问章拉著青儿来到中间大屋的门口,轻轻一推,门无声开了,原来那门并没栓严,只是带上而已。
尽管他这一推很轻很轻,屋内之人还是被惊醒了,只听一个醉人的声音说道:“是谁?”
那声音平淡、柔和,却一直钻到路问章心底,让他今生都不能忘记。
青儿听了那声音,激动得浑身直抖,嘴唇一直哆嗦,都说不出话来。
屋内那人没听到回答,索性坐了起来,接著问道:“是谁?谁在哪裏?”
柔柔的月光透过窗欞照了进来,投照在那人的面上。
路问章的心脏只觉得被大锤猛然敲了一下。他对自己的容貌向来自负,看到青儿,已觉得人间少有,看到那镇海王爷,觉得是人间龙凤,此时见到越敏,才知道果然是仙人下凡,怪道青儿痴心如此了。
看越敏坐了起来,青儿再也忍不住,一下子扑过去,跪倒在越敏跟前,抱著越敏的双腿痛哭起来。
越敏惊道:“青儿麼?快抬脸让我看看。”青儿仰起小脸,脸上已满是泪水。
路问章看得心裏不是滋味,他本妒忌越敏深深占据了青儿的心思,如今一见,那一点妒忌早已不亦而飞,对越敏是一种说不出的情愫,只觉得只有越敏方赔得上青儿那浓浓的思念。
青儿抱著越敏的腿,哭的语不成声:“大公子,大公子,我知道你是被逼无奈,现下快和我们走吧。”
越敏本来正在端详他的小脸,闻听此言却是一愣,没有答话。
青儿急道:“大公子,我知道那王爷。。。。。。那王爷他不是好人,你别在这裏做什麼十五夫人了。”
话未说完,脸上猛然挨了越敏一掌。青儿“哎呦”一声不及闪避,正正打在小脸正中。路问章站在门口,也不曾想越敏会动手打人,错不及防,只往前跨了一步。
青儿本想著这一下定会疼痛难忍,以往越敏打他都是下了力气,一下便是一个血印。不料这一巴掌力道很猛,打上却很轻,就象轻轻抚了一下。
青儿流著眼泪叫道:“大公子。。。。。。”
越敏冷笑道:“你以为你是谁,便要我和你走?不过是我家的一个弃仆,早已赶你出门,你这会却来做什麼?我在这裏很好,断不会跟你们走的。”说著,他抬起眼睛看了一眼路问章,路问章只觉得两汪深泉向自己涌来,几乎要从头到脚将自己淹没。他愣在那裏,做声不得。
青儿也傻了一般,摇著他的双腿道:“大公子,你说什麼?你情愿留在这裏麼?”
只听越敏咬著牙道:“那是自然,你们走吧。”
青儿继续哀求:“大公子,我知道我不配说这话,可是,看在过去的老爷夫人的面上,你跟我们走吧。”
那越敏听他提及老爷夫人,浑身一抖,却依然冷冷道:“你既知你不配说,就不要说了。”
青儿站起身子,直直的盯著越敏,眼泪不知何时也止了,他凑上前,直问到越敏脸上:“大公子宁可在这裏做十五夫人,也不走麼?老爷夫人泉下有知,连青儿也没面目见他们回禀。”
那越敏却不再答话,只转过头不再理他们。
青儿又哀哀求他:“我知道大公子定有苦衷,好歹我也伺候了十年,求大公子信我一回,跟我走吧。”
越敏还是不理。
青儿发狠道:“好,你不走,我也不走了,毕竟他当初先看上的我。”路问章听到此处脸都变了颜色,手裏全是汗水,紧张得想出声阻止,当著越敏的面又不敢,只紧张担心得望望这个,又望望那个。
耳边只听“啪”的一响,原来是越敏又打了青儿一个耳光。越敏怒道:“你是个什麼东西?也敢拿来和我比,倒不怕辱没我麼?就你也想待在这裏,让我哪一只眼睛看得上呢。”
他这一耳光只比上一下略重一些,在青儿看来还是如同轻轻抚过一般。
越敏说完,转身躺下,青儿只站在他床前默默流泪。
路问章见越敏态度坚决,怕再说下去引来众人,忙上前拉著青儿要走。
青儿在他怀裏拼命挣扎,嘴裏呜呜哭道:“我不走。。。。。。我不走。。。。。。”
路问章无法,只得点了他的昏睡穴,将他扛上肩头,跃出王府,幸好无人发现,平安回到客栈。
青儿又疲又累,黑甜一觉,再睁眼时已是转天的傍晚了。
转过头,他发现自己躺在客栈的床上,路问章坐在不远处的椅子上,不知在想些什麼。
他轻轻叫了一声“大哥”,路问章听了便走了过来,在他床边坐下。
二人一时默默无语。
青儿翻身坐起,想著昨天晚上的事,对越敏的态度又惊又疑。那不是他认识的大公子啊,他的大公子绝对不会甘愿做一个王爷的夫人。那王爷早对他们主仆心怀不轨,难道是大公子舍身赴难?想到此处他又连连摇头,不会的,自己只是一个下人,替大公子赴难还差不多啊。纵是大公子对自己再好,他也不会这样做啊,难道此外还有别的原因?
他抱著膝盖默默想了一阵,突然惊觉路问章在自己身边一直没说话。他心下好生纳闷,不禁悄悄打量路问章。
只见路问章眉头皱著,眼睛周围都是黑的,可见是一天没睡觉了。他知道路问章对自己的心意,自己也承他爱护有加,此时不免心中愧意上涌。
他又轻轻叫了一声:“大哥。”
路问章转过头来看他,只见眼中一层浓浓的怒气。青儿心裏有些害怕,他与路问章相处这许久,还从未看过他真的生气发怒的样子。
路问章回手一拉一按,一下将青儿脸朝下按在他的腿上,举手就往青儿翘起的屁股上打去。
青儿吓了一跳,忙叫:“大哥,大哥。”
路问章怒道:“你自己说该不该打?该不该重重的打?”嘴裏说著手裏也没停,仍是重重地打著青儿。
青儿求饶道:“大哥饶了青儿吧,青儿再不敢了。”
说话之间又是五六下。路问章问道:“你知错了麼?”
青儿小声说:“青儿错了,以後有事都告诉大哥。”
话声未落,裤子已被路问章一把拽了下来,路问章大怒道:“我是因为这个吗?”他此次责打再没留情面,一下重似一下,全重重地落在青儿赤裸的臀上,眼见著白白的臀部渐渐红了上来。
青儿疼得直叫:“大哥饶了我吧,饶了青儿吧。”他向来硬气,此时连声求饶,倒把路问章叫得一阵阵心软。待到饶了他,又怕他此後更加任性,因此下了决心要重重给他一个教训。
青儿被按得起不了身,只死死揪著被单,屁股上一阵阵火辣辣的疼痛传来,他知道路问章这次是真生气了,便再不敢乱动,只任他一下下击打,也不敢再出声讨饶。
路问章一口气打了三四十下,见青儿的两个小屁股已被打得通红,方住了手道:“我是因为别的打你麼?你也太小看你大哥了。即便是你昨日口不择言,但有了如此想法就该重责。”
青儿此时方知原来是因为自己昨日说出“也不走了”之话,方惹怒了路问章。
只听路问章又说道:“你既已知那王爷不是好人,哪有自己往火坑裏跳的道理,现在还如此嘴硬,自己说该不该好好教训?”
青儿心下愧疚起来,他任性一言,不仅伤了越敏,更是伤了路问章。他低头小声说道:“是青儿的错,请大哥教训。”
路问章待要再打,看看青儿的臀部已又红又肿,想是已教训得够了,便放开了他,站了起来。
青儿舒了口气,却听路问章又说:“只在床上跪著,不许起来。”青儿无法,只得直挺挺地跪在床上,连裤子也不敢伸手去提。在他心中早已将路问章视为除越敏之外最为亲近之人,纵有责罚也乖乖地不敢违抗了。
青儿按照路问章的吩咐,乖乖地在床上跪著。他知道路问章还是留了情面,若是越敏,藤条早抽了下来,哪象路问章这样用手打呢?
悄悄的,眼泪一颗颗的流了下来,流了满腮满脸,滴到了床上。自己跪了这麼久,不知路问章气消了没有?
忽听房门一响,青儿忙挺起身子,跪得更直。只见路问章端了个盘子进来,上面盛著饭菜。
一闻饭菜的香味,青儿才觉得自己真饿了。悄悄抬起眼睛看看路问章,却发现路问章也抬眼看他,青儿赶快把眼睛转向别处,不料肚子却不争气,偏在此时“咕噜噜”一响,还甚是响亮,青儿更是大窘。

路问章不由一笑。他把饭菜放在桌上,朝床边走去。青儿见他过来,身子挺得更是僵硬。
路问章在床边坐下,见他满脸是泪,身子跪得笔直笔直,心中是又怜又爱又气。他边举手为青儿拭泪,边沈声说道:“既已得了教训,就起来吧。”青儿越发抽抽噎噎止不住泪。
路问章看他那可怜模样,实在不忍再多加责备,只叹了口气,说道:“青儿,你年纪还小,可毕竟是个男孩子啊,这样总哭哭啼啼,可怎麼是好?”
他一说这话,青儿面上一红,忙忙的伸手将脸上的泪水胡乱抹去,认真回道:“大哥,我不哭,我以後再也不哭了。”停了一停,又小声补充道:“就是你再打我,我也不哭了。”
路问章反被他气笑了,伸手往他臀上就是一掌:“好,说话算话。”
青儿“哎哟”一声,不满地撅起嘴:“大哥!”他见路问章又与他有说有笑,自然是气都消了,便也敢向以往那样同他撒娇了。
路问章将他拉过来,按在自己腿上。青儿吓得大叫:“大哥,大哥。”路问章又是一掌拍上:“叫什麼,给你上药。”
他见青儿两个小屁股被打得又红又肿,又这样跪了许久,心裏实在怜惜,忍不住低下头在青儿臀上轻轻一吻。
青儿只觉得“轰”的一声,一道热热的暖流从他亲吻的地方流向四肢百骸,浑身暖暖的,懒懒的,没有一点力气。
路问章抬起头,自己也觉得不好意思,只拿话岔开:“赶快吃饭,好好睡觉,明天我们就走。”
青儿转脸奇怪地看他:“我们去哪?”
路问章苦笑道:“我们已经没有银子了,还能住客栈不成?”
此言一出,青儿也傻眼了,他也是人伺候惯了的,向来不带银两。结识路问章後也是从不操心,以为一切自有路问章张罗。此刻路问章此言一出,青儿不由发起愁来。
他小声地叫:“大哥,我。。。。。。”後面的话却没说出口。
路问章无奈地一笑:“我知道你不愿意离开此处,自然是因为那大公子的缘故。”
青儿被他说中心事,脸上一红。
路问章接著说道:“我已想好,城外不是有个宝象寺吗?我们就去那裏。”
青儿恍然大悟:“对啊,寺院一般都有空出的房子供香客居住,还有免费的斋饭。大哥,我们就去那裏。”
路问章当下收拾东西,与青儿一起往那宝象寺而去。
那寺院虽在城外,果然不算太远。二人边走边看景色,到了傍晚时分果然到了寺院。只见那宝象寺气势恢弘,香火缭绕,僧人众多。
二人好言相问,果如之前设想一样,被带到了寺院後面专供香客居住的地方。
那院子分前後院,都是一排整齐的房间。前一排刚好住满,他二人便住到了後一排。
房间不大,屋内摆设也简单,仅一桌一椅一床,但对二人来说也足够了。
青儿本不愿远离浙东,他心裏对越敏的言行还是存有疑惑,总觉得此事另有隐情。路问章自是依他,而且寒山也回不去,与师傅交好的师伯师尊等处也去不得,只好先在这裏落脚,以做打算。
二人在此住下,平日有那一日两餐的斋饭,日子倒也住得逍遥。
过了五六天,二人佛也拜过,景也看过,闲下无事,便觉得闷了上来。

路问章坐得无聊,“咳”了一声抽出宝剑,走到院子裏舞弄起来。只见他身法灵动,剑似银蛇,就是青儿在旁看著,也觉得好看无比。他却不知这还只是寒山派的入门剑法,那真正的寒山剑法路问章又怎能在此众目睽睽下演练呢?
看青儿不断叫好,路问章心裏一动,问青儿:“大哥舞得好不好看?”
青儿只顾连连点头,眼裏露出羡慕的神色。
路问章接著说道:“那我再教你武功好不好?”
青儿却犹豫了,他自是想起前番学武的那番经过。
路问章劝道:“还是学一些好不好?最起码再去看他,也不用让我拎来拎去的了。”
青儿自是知道这“他”是指谁,心裏也有些活动了,如果自己学了功夫,象大哥这样,还怕不能把越敏带出王府吗?
路问章看出他心思,又道:“这次肯定与上次不同,我自会悉心教导,再不会心软舍不得了。”他一句话露出心意,当著青儿说得这样露骨,脸上自是下不来,一语说完羞在那裏也不知再说些什麼。
却见青儿调皮一笑:“大哥还没罚过我吗?上次是谁又打我又罚我跪的?”
路问章看他粲然一笑,眼睛都挪不开了,只觉得天下一切都不如他这一笑,不由心裏叹道:“这真是上辈子的缘分,偏偏遇到了他,别说是叛出师门,便是立时死了,得他如此一笑,也值得了。”
想他位列“寒山五侠”之首,人品、武功出类拔萃,却因那日在林中遇见青儿,自此抛却了大好前程。以前每每思及此处,心中还略有不甘,此时此刻明白了自己对青儿的心意,下定了决心,一切都看得开了。
听青儿如此一说,路问章也是一笑:“以後我自会对你严加管束,若再调皮任性,我还会又打又罚,你可小心了。”他虽说得如此严厉,可眼中的笑意却掩饰不住,浓浓漾了出来。
此番再学,自是与前番不同了。
路问章细想之下,怕青儿之前打的基础不牢,索性全部推翻,再次从头学起。
他们两每日五更即起,命青儿在院中站桩、打拳,他在一旁督著,不管风雨暑热,一日也不曾歇息。纵是看到青儿累的腿抖流汗,也不敢稍有放纵,必是练够了时间才罢。手裏更是握了一根折下的树枝,见有不对便是轻轻一下,打在身上虽然不痛,也够青儿警醒的了。
如此时光倒好打发了,不知不觉已过了三个月,待到月桂飘香,金风送爽之时,青儿的武功已大有起色,路问章教授的一套入门拳法、一套入门剑法早已练得纯熟,操演起来也一板一眼,有模有样了。
因那宝象寺极大,倒也不在乎多他二人这口斋饭,故此二人一住这麼长时间,却也无人来赶。二人虽在院内演练拳脚,但明眼人一看便知是极粗浅的功夫,也不放在心上。再加上二人相貌俊美,言语得体,也颇得寺内小僧之心,便是发馒头也要多给他二人两个。
这一日,二人还是五更即起,路问章命青儿先打一趟拳脚,自己站在旁边观看。
微风吹来,路问章身上一紧,心道:“现已深秋十月,寒意颇重,二人身上仍穿著单衣。自己练武无所谓,可青儿身子单薄,怕是抵抗不住,不知怎样才能找些厚实的衣裳?往寺中僧人借呢?”
他正在这裏想著,却发现青儿也有些走神,一趟拳打得虽未出大错,但明显心不在焉。
路问章将手中树枝一挥,轻轻打在青儿背上,倒把青儿吓了一跳,抬起眼睛看他。
路问章笑著问他:“可有事麼,这样心不在焉?再不乖我可打重啦。”
青儿知他说笑,也是一笑。
当下路问章开始教青儿另一套剑法“百鸟剑法”。
这套剑法由百鸟姿态幻化而来,虽然也不算高深,但却由师傅亲授,是练寒山剑法的基础之一,故此路问章教起来十分精心。
青儿一开始学的还算认真,到了後来又渐渐心不在焉了。
路问章正教他第四招“倦鸟归林”,他却怎麼也学不会。
路问章手拿树枝,在前面比画:这样一斜,再一转身,手回过来一掏,从上往下刺出。

他连说带比画,教了四五遍,可青儿总是做得不对,路问章看得不由心头火起。
他对青儿虽好,可终归是个不满二十的青年,眼见青儿聪明伶俐,这一招却四遍五遍的还学不会,也渐渐恼了。
路问章心裏的火苗“噌噌”往上窜著,他勉强压住,又给青儿比画了一遍。
待让青儿再做,却还是不对,这一次手往回掏的动作太大,连用做剑的树枝也险些脱手。
路问章上前“啪”地一下,将青儿手中的树枝打落在地,一转身走回屋内。青儿一愣,忙跟在他的後面追了过去。
路问章也不理他,自己回屋在椅子上坐下。青儿跟了进来,站在他的跟前,怯怯地叫了一声“大哥!”
路问章不吭声,青儿站在那裏也不敢动,只眼巴巴地看著他,过了许久,又叫一声“大哥”。
路问章沈声问道:“方才我是怎麼说的?”
青儿心知不妙,忙道:“大哥,我今天。。。。。。”话未说完便被路问章喝断:“你道我真不再打你了麼?去床上趴著。”
青儿吓得连忙讨饶:“大哥饶了青儿,我是因为。。。。。。”
路问章见他讨饶,身上却动也不动,便以为青儿仗著自己疼他,连他的话也不听了,不由更是火大。他也不再听青儿分辨,只是伸出手指上下疾点,将青儿身上穴道封了,一把将他扔在床上。
青儿被扔到床上,动也不能动,喊也不能喊地,眼看路问章拿著练剑的树枝走了过来,却毫无办法可想。
路问章走到床边,将青儿翻了过来,让他脸朝下趴在床上,一手按住青儿的腰,另一手一拽,将青儿的小衣拽了下来。
青儿急得无法,直从嘴裏发出“呜呜”之声。路问章正在气头上,哪裏理他,举起树枝照著青儿光光白白的小屁股就抽了下来。
这树枝打人可比藤条厉害多了,因树枝上有结,一道下去便拉出一条血痕。路问章一口气挥了二十多下,青儿的臀上已横七竖八的添了二十几条血印,连两条大腿上都是。
路问章歇了一歇,喘了口气,直觉得自己心裏舒服了一些。他也奇怪自己今日为何如此大光其火,却没想到是自己一直妒忌青儿对越敏的感情,累积在一起今日一并爆发出来。
路问章低头一看,蓦地惊觉自己这回真打重了,吓得扔了手中的树枝,忙忙给青儿解到穴道。
青儿哑著嗓子,嘴唇抖了半天都出不话。路问章急得直问:“青儿,青儿,你怎麼样?”嘴裏说著,赶忙去包袱裏找药,眼泪可就下来了。
青儿勉强撑起身子,他也觉得这次路问章打得颇重,两臀火烧一般,一动就撕心裂肺地疼。他本想自己转头看看到底打的怎样了,头转到一半,自己也胆怯不敢看,又把头转了回来。
路问章拿药走回来,急急将药倒在青儿臀上,却发现倒了半天,只倒出几滴,原来连药也用完了。
路问章心下大急,对青儿说:“没有药了,我去看看,这寺裏应该也有药吧?”
青儿轻轻地叫他:“大哥。”路问章忙忙回身,走回青儿床前。
青儿停了半晌,才轻轻告诉他:“大哥,我没哭。”
路问章万想不到他竟会说出此话,往他脸上细看,果然一颗眼泪都没有,可两只大眼睛瞪得大大的,两扇长长的睫毛不住抖动,显是强忍著泪水不让它们流出。
路问章一看大为心疼,眼泪不觉又滴了下来,千言万语梗在喉头,不知从何说起。
青儿勉强一笑:“大哥是我错啦,你别生气啦。”顿了一顿,又接道:“大哥,我是想告诉你,今日是我生辰呢。”
路问章一惊:“今日麼?十月初十?那为什麼吞吞吐吐不早说?”
青儿嘴唇抖了两抖,最终还是说道:“我自小被人拐卖,五岁时卖入越府,连自己的父母、生辰都不知道,是大公子怜我,让我和他一天生辰,今日,也是大公子生辰。”
路问章一下明白过来,青儿吞吞吐吐不敢告诉他,自然是怕他吃味,却不料千小心万小心,还是被他打了一顿,而且这次打得比哪次都重。
路问章的心又疼又悔,真恨不能举手给自己两个耳光,青儿如今处处为自己著想,自己却连他的解释都不肯听上一听,还下如此重手伤了他。
路问章慢慢说道:“是大哥错啦,冤枉了你,你原谅大哥可好?我。。。。。。”待要再说什麼,却什麼也说不出来,只僵在那裏看著青儿。
青儿勉强笑笑:“大哥,我真的不疼,真的。”
他越如此说,路问章便越担心他疼的厉害,心裏越是後悔。当下也不再说,只去那寺裏僧人去借来伤药,为青儿涂上。只是那伤药普通,怎比得上路问章原有的药是寒山派特制独有的,效果自是差了许多,涂上後青儿还是觉得火烧火燎的疼,却怕路问章担心,也不敢告诉他。
路问章守在青儿床边,直问他觉得怎样了。青儿不敢实言以告,只说一句“好多啦”。
路问章问青儿:“可想吃点什麼吗?往日生辰都怎麼过的?”
青儿笑道:“也没什麼,只不过给大公子他们挨个去磕个头,再跟著大公子吃碗面罢了。”
路问章忙道:“那我问问这寺裏有没有面,给你煮上一碗。”说完便要起身。
青儿一把拉住他:“大哥别忙,还早著呢,咱们说说话罢。”
路问章听他这麼说了,又在他身边坐下。这次他对青儿下了如此重手,心裏说不出的难过愧疚,不知做些什麼能求得青儿原谅。看青儿样子,似乎并不记恨於他,这让他心裏越发难受。正想著说些什麼让青儿分开心思,想了半晌,才问青儿:“我看你对那大公子。。。。。。很好,他对你也。。。。。。很好,为何他会让你走呢?”
青儿转头看他:“既然大哥问了,我都告诉大哥吧。”
他想了一想,慢慢说道:“越府本是诗书世家,祖辈都饱读诗书,并没人出去做官,在浙东颇有名望。大公子虽是庶出,但很有本事,也得老爷夫人欢心,年纪不大便学著掌管府内一切事宜。二公子、三公子他们与大公子虽然同父异母,但对大公子十分敬重,万事无不听从。本来无事,但自一年前镇海王爷出事,被贬来此地後,便生了多少是非。”
路问章听到此处心裏一沈,他记得青儿说过,当初那王爷先看上了青儿,也不知到底对青儿怎样,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
青儿显是沈浸在回忆裏,嘴角含笑慢慢说道:“大公子一直对我很好。他是天人一般的人,我。。。。。。我在心裏一直偷偷喜欢他。本来我想著,一直待在大公子身边伺候他,跟他一辈子,他对我好也罢,不好也罢,我都跟著他。他若对我笑笑,或是吩咐我的时候脸上带笑,我这一天就过得格外快活。若是我做错事,他打我罚我,我也狠不能多打自己两下,只求他不要生我气了。”这一番话款款说来,露出多少小儿女心思。路问章早知他对越敏的心意,听到此处倒不觉意外,反而深有同感,不禁想到:“我对你又何尝不是如此?”
青儿的眉头渐渐皱了起来,很明显想起了不快之事,停了停,他又说道:“自那镇海王爷来了,没隔几日便缠上我家老爷,时不时就请老爷夫人过府赴宴。老爷本不愿去,偏那王爷常常三催四请,只顾忌王爷身份,便携夫人去了。如此就有半年之久。”
说到此处,青儿顿住了。路问章知道他已说到关键之处,屏住呼吸不敢出言打断。
青儿接著说道:“半年前,老爷夫人突然身染重病,请医问药也没看得明白,不出半月就双双去了。大公子发丧事毕,那王爷又寻上门相邀。大公子初掌越府,根基不稳,只得暂且敷衍於他,天知道大公子为了越府,花费了多少心思。”

路问章想想也是,那越敏也就十八、九岁,突然接手诺大一个府第,万事都要费心打点,想必也是十分的不易。
青儿慢慢接道:“今年春天,王爷邀请大公子过府赏花,大公子只带我跟著去了。那王爷不顾众人在场,在花园裏突然一把将我搂住,欲行那事,还满口胡言乱语。我挣扎不过,只得一掌打他脸上。他倒没恼,只跟大公子说看上了我的容貌,想要了我去给他侍寝。大公子气得脸色发青,还是婉言拒绝了他,只喝命我回去。我知道自己错了,不该打那王爷,又有什麼不能忍一忍的?”说到此处,青儿几乎要滴下泪来,却还强自忍著。
路问章知他是因为答应过自己的缘故,可看忍得如此辛苦,抬起手在他头上轻轻一拍:“是可忍孰不可忍?你没有错。”
青儿憋著眼泪,声音都变了,只道:“我知道大公子生气了,都是我不好,因此等他回来我便奉上家法,只盼他重重打我一顿出气。谁承想,他打了我,却赶我出府,连卖身契都给了我。这次,他又不跟咱们离开,可见心裏是不肯恕我的了。”他说到最後,声音都岔了,一口气憋在胸口,半天回不过来。
路问章为他轻轻拍著後背,宽慰他道:“你别乱想。依我看,他肯定是有别的原因。”
青儿听他此话,心裏略略宽慰。
路问章想起来又问他:“你既是越府之人,也姓越了?就叫越青?又怎麼说自己姓文?”
青儿的眼泪终於掉了下来:“我出来之时,大公子不许我再姓越了。我只好姓他的文字。”
他哭著说话口齿不清,路问章一时也没明白什麼是“他的文字”,待要再问,却见青儿哭得十分伤心,也就作罢。他拍拍他的後背,哄他道:“你歇一歇,我去夥房给你要碗面吧。”
说著扶著青儿卧下,自己去夥房跟当值的小僧说了,为青儿讨了一碗寿面。
待面煮熟,他拿个盘子盛了,急急端回院子,想著若面凉了就不好吃了。
他刚刚走到院门口,忽听一个熟悉的声音说道:“师兄越发有长进了,放著堂堂的寒山五侠不做,却跑来这裏端水送饭。”路问章听了吓了一跳,好在他定力还够,紧紧抓著盘子,没把面碗打翻。
抬眼望去,只见树後转出一人,身材窈窕,衣裙飘飘,眉儿弯弯,眼睛大大,小嘴似撇非撇,似笑非笑,却不是九师妹是哪个?
路问章心裏一惊,伸脖再看,却再无他人。
九师妹笑道:“五师兄不必找了,只我一个,你若想见师傅,只怕还要等上半个时辰呢。”
路问章忙问:“师傅也来了?”
九师妹冷笑道:“乖乖的好徒弟莫名其妙的跑了,若是你,你急不急?五师兄,只怕你有苦头吃了。”
路问章心道:“若是我自己,师傅怎样责罚也是不怕的,就怕师傅迁怒青儿。”他想一想,问九师妹:“可还有别人来麼?”
九师妹又冷笑道:“五师兄好算计,你以为师傅只带我一个麼?二师兄、三师兄的武功虽不如你,我们并肩子上,拿不了你,却拿不了那个文青麼?”
这话直说到路问章心裏,他担心的正是此事。当下只得软语央求:“我知道九师妹最是好心,且容我一容。”
那九师妹听他央求,眼圈一下红了,恨恨道:“你如今做这个样子给谁看?那好言好语,都留著给你那文师弟吧。”见路问章脸上红了,又不忍心再说,只道:“你且快一些,不到半个时辰师傅必到。”
路问章忙忙谢了一声,端著盘子走进屋裏。
青儿早已听到外面有人说话,支起了半个身子往门口瞧著,见路问章进来,忙问:“大哥,可有事麼?”
路问章把面放下,对他笑笑:“快来吃,凉了就没味道了。”
青儿拉住他手,眼睛紧紧盯著他:“大哥你别瞒我,是不是。。。。。。是不是。。。。。。”他犹豫再三,终是不敢将自己的猜测说出口。
青儿依着大树,呆呆地站了半晌。眼前不时有小僧匆匆而过,都只奇怪地看他一眼,也没来打扰他。
不多时,青儿的衣裳就被淋透了,寒风一吹,不由直打冷战。
他自己也知道那一番胡思乱想纯属小孩心性,又怎能抱着大树不走呢?尽管心里万分不舍,终于还是迈开步子,回到屋里。
东西倒好收拾,本来也只是寄宿,并没什么值钱的。他手里慢慢打着包袱,考虑着自己的去向。越敏身险王府,他自己一个人没本事救他出来,连一点消息都打听不到。路问章那里路途遥远,纵是追去他也没本事上山要人,还有可能羊入虎口,连自己也出不来了。他越想越觉得自己没用,以前在越府里跟着越敏,天天也有仆从拥着,不免也有趾高气扬的时候,现下想起来,自己又有什么本事,真真是可怜可笑。
心里想着,手下未停,一会儿功夫一个小小的包袱已经打好。他又走到路问章曾住的房间,见桌上并没东西,床上一套铺盖,并几件衣服。那路问章走得匆忙,东西也不曾收拾。
青儿慢慢走过去,坐在床上,伸手将路问章的几件衣服一件件地叠好,手指划过,似乎那上面还有路问章的体温,在这冰冷的雨天温暖着他的手、他的心。
叹一口气,他慢慢将路问章的衣裳也包进自己的包袱,站起身来,出门而去。
青儿想来想去,竟是哪里也去不得,只得转回浙东城内,在街上漫无目的地走着。
他本想去打个短工,可问了好几户商家,人家看他那般瘦弱,如何肯用。他身上也没什么值钱的东西,也无法变卖换钱。
青儿以往在越府虽说是越敏的仆从,但一直身在内宅,就是跟越敏外出办事,也总是坐轿,很少骑马,是以越府虽是大户,但认识他的并不多。
雨已止了,青儿一条街一条街的走着,既不敢去越府,更不敢靠近镇海王府,一直走到两脚疼痛,实在挪不动步子,这才在街边找了处稍微干净的地方坐下,将包袱放在自己身前。
谁知坐了一会儿,那来往的路人竟有人往他包袱上扔钱,许是因为他容貌俊美,扔的钱也格外多些,不大功夫,便得了不少散碎银子。这可真让青儿哭笑不得了,原来竟把他当成了乞丐。
青儿正坐在那里小憩,忽然从对面走来二人,头发蓬乱,衣衫褴褛,原来是真正的乞丐。
那个子高点的走到近前,也不搭话,劈头就是一掌,一下将青儿打翻在地。那地上本有积水,青儿一滚,滚到了水里,衣裳污了不说,冷冰冰地粘在身上,更让他牙齿打颤。
青儿怒道:“为什么打人?”
那矮个乞丐冷笑道:“打的便是你,敢抢大爷的生意么?”青儿这才醒悟,原来自己坐在这里,人人投钱给他,那二人自然不高兴了。
青儿白了他们一眼,拾起包袱要走,那高个过来又是一掌,青儿又被打翻在地上。
高个冷笑道:“想走么?把钱交出来。”
青儿站起来,忍了忍怒火,低声道:“都在这里,我又没拿。”那高个打第一掌之时,便连包袱带银两都打到了地上。
那矮个笑道:“这个雏儿,竟不懂规矩,误了大爷的生意,自然是要赔的。”
那高个走上前,正要再一掌打下,青儿急忙一闪身躲过,按路问章教的拳法一拳回了过去,正打在那高个的肚子上。
高个措不及防,被打得后退两步,想不到青儿竟然敢回手,一下子恼羞成怒,猛扑了过来。矮个也来拉偏架,三人打做一处。旁边的人都聚了过来,但都只站在外围看热闹。
正在这时,忽听一个清脆的声音说道:“以多打少,欺负人么?给我拉开。”立时就有人上前将他三人分开了
青儿定睛一看,见身前多了一个小小少年,年纪比自己还要小上几岁,长的粉妆玉琢,着实可爱。再看身上,穿的衣料净是上等丝绸织就的,天气刚冷,竟在脖子上围了一条火红的狐皮围脖。再看他周围的仆从,一个个人高马大,隐然有威武之势。
青儿看他打扮,知他身份定不一般,可一细想,并没想出浙东还有如此人物,刚要张口,那小公子颇有气势的将手一挥:“不必说了,我都看见了。”
那两个乞丐竟是不干,赖笑着凑上前来:“小公子既然肯出头,就多赏我们一些吧。”
那小公子也不含糊,上前就是一掌,狠狠打在高个的脸上:“你配么?”
那高个被打的左脸上留下一个鲜红的巴掌印,竟一低头撞了上去,那小公子没有防备,生生被他撞得坐在了地上。
他的仆从急忙上前,将他从地上扶起,另有两个三两下就将两个乞丐掀翻在地,几拳下去,那二人便动弹不得了。
那小公子可不干了,一蹦多高,跳着脚喊:“还敢打我?反了不成,让你知道知道我的厉害。”说着,挥拳挽袖就要往前冲,被人一把抱住,在他耳边轻轻说了几句。
那小公子显然很不情愿,虽然撅着嘴,还是住了手,将手一挥:“我们回去。”一转头看见青儿,拿下巴一点:“你也走。”说罢转身先走了。
青儿并不想去,却见两个仆从一左一右跟了上来,想着毕竟人家帮自己解了围,跟去道一声谢也是应该的,就随着去了。
那小公子一行人走了不远,来到一所大宅之前。青儿识得这是城南的官驿之所,心里揣度那小公子的身份,竟怎样也猜不出来。
那小公子大摇大摆地从正门进去,两旁站立的侍从纷纷行礼,都叫他“小世子”,青儿心里奇怪,这又是那位王爷的孩子?难不成是镇海王爷的?
他悄悄地问身边的两个侍从:“敢问两位大哥,这小公子是哪家的世子?”
那二人看他一眼:“难道你不是本地人?平西王爷代天出巡此地,你没听说吗?”那青儿这几个月住在宝象寺内,连寺门都没迈出过,还真的是无从知晓。
那小世子挺着小胸脯进到二门,回身向青儿招手:“你来,我有话问你。”
青儿忙上前向他道谢,那小世子豪爽地一笑:“什么大事,我就看不惯有人受欺。。。。。。”他这话还未说完,就听一声冷笑:“可真是好大的谱子。”
小世子吓了一跳,抬头一看,迎面过来一人,四十岁上下的年纪,身着官服,气势凌人。
小世子腿一软跪了下去,甜甜叫了一声“父王”。青儿见周围的侍从纷纷跪下,知道这是那平西王了,也跟着众人跪倒在地。
他早知道当朝的平西王孟云飞是一员虎将,口碑不错,可是一直镇守朝廷西面边境,不知何时竟来代天出巡?
他在心里暗自琢磨,就见小世子接着甜甜问道:“父王可要出去?定要多穿一件衣裳,这里可真冷,比咱们那里冷多啦,父王可要保重身体。”原来他一直随平西王镇守边境,虽在北方,可一到天冷便早早生起火堆,穿上厚衣裳御寒,是以到了南方气候稍冷,当地人还不觉什么,他已冷得不行。
那王爷显然没被他的话打动,依然怒道:“你是越来越长本事,竟在外面打架惹事,这还不说,竟打输了,平日我是怎么教你们的?”
这番话青儿听得瞠目结舌,原来平西王生气的竟是这个。
那小世子分辨道:“他是趁我没注意。”
平西王越发恼怒:“还犟嘴,来人,打他二十军棍,长长教训。”原来他教训子弟也如在军中一般,竟是也打军棍的。
青儿一惊,心道二十军棍那小世子如何受得了,却见周围侍从无人吭气,自己一个外人身份低微,无法插嘴。
正在这时,另有侍从噼里啪啦地放好刑凳,捧来军棍。
那小世子也不再分辨,撅着小嘴自己走到刑凳前趴下,两名侍从上前轻轻褪下他的下衣,露出光滑白嫩的小屁股。另有两名侍从举起军棍,一五一十地打了起来。

青儿急得头上冒汗,他想此事无论如何都是因自己而起,现下小世子因此受罚,自己如何脱得了干系,有心上前说明情况,可实在畏惧平西王的气势,正犹豫着,二十军棍已然打完。
那小世子倒也硬气,挨了二十下竟一声未吭。平西王过去看了一眼,让人将他扶回后院,自己出门去了,青儿也忙随着众人跟了过去。
青儿跟着众人来到后院,那小世子已被扶进了屋里。他在王爷跟前不吭一声,进了屋却大呼小叫起来:“哎哟,轻点!笨手笨脚的!滚出去!”可能是正服侍他上药疗伤。
青儿在外面听得心惊肉跳,也不知那小世子到底被打得怎样了。他伸长脖子,只见两个郎中模样的人背着药箱走了出来,相视苦笑。另有四五个侍从忙忙地端水、端药、端碗、端盆,来回穿梭。
青儿低低地问身边的侍从:“那小世子要不要紧?二十军棍会不会打坏哪里?”心下愧疚不安。
那侍从悄悄一笑:“不防事,小世子顽皮得紧,王爷三五日定会打他一回,这还不老实呢。打时自然手下留情,否则王爷哪里只会看一眼便走。小世子可是王爷王妃的心头肉呢,如何肯下重手。”
青儿听了他如此一说,心下稍安。
站了片刻,听得里面又是呯呯嗙嗙一阵乱响,想是小世子正发脾气摔东西呢。
又站了一会儿,见一个年纪不大,长得也很聪明伶俐的侍从出来,冲青儿笑道:“叫你进去呢。”
青儿的包袱原本掉在污水中,幸亏有那侍从替他拾起,此刻见小世子要见他,忙把那包袱递了给他。
青儿提着包袱进了屋里,见里面极其宽敞。小世子卧在一张精雕细刻的大床上,下身盖着一条薄被,正歪着脑袋看他。
青儿走上前深施一礼:“谢小世子出手相救。”
小世子一笑:“怎么谢?就留在我身边做个书童好了。”
青儿忙道:“谢小世子美意,只是在下另有要事,不便在此久留。”他见那小世子出身高贵,脾气急燥,王府规矩又大,如何敢留?
小世子一愣:“我看了你好久。你自己在街上走来走去,漫无目的,能有什么事?”

青儿忙解释道:“不敢欺瞒小世子,真的是在下与人约好,要在宝象寺相见。”
小世子愣了愣,问身边那伶俐的侍从:“大水,你知道宝象寺在哪里么?”原来那侍从就叫“大水”。
大水想了想,回道:“好象在城外,不过听说镇海王爷发了宏愿,正出资翻修呢。”
小世子一听大怒,抓起手边的枕头就朝青儿摔了过去:“你好大的胆子,看我小就骗我么?”他看青儿一个人在街上转悠半天,想着他必是无所依靠,发了好心想要收留他,不料被青儿屡屡拒绝,以为青儿拿谎言欺骗自己,当下心里又气又恼,一叠声地叫着:“来人,来人,拿军棍来,把这不知好歹的东西给我重重地打。”
他枕头一扔,青儿也没躲,那小世子又能有多少力道,枕头只不轻不重地砸了他一下,便掉到了地上。
待听到小世子要叫人打他,青儿心里不由一阵冷笑:“原来这王爷世子都是一样的,和那镇海王爷又有什么分别?”他心里冷笑,却站立不动,心中的那点愧疚之情早就不亦而飞。
大水安抚地看了青儿一眼,凑到小世子跟前:“世子息怒,刚挨了打,别再气坏身子。况且他又不是咱们的人,王爷知道了可不是小事。”
小世子猛地一拳捶在床上,瞪着青儿道:“就是,若不是因为你,我能挨这二十军棍吗?”
青儿心道:“你挨打难道不是因为你打输了吗?”这话当然不能说出口,只是站在那里不吭气。
小世子看他站在那里不动,既不说话求饶,也不下跪磕头,更是连着叫唤“来人”。
那大水也嗔怪地看青儿一眼,心说此人怎么如此不懂事?只求饶几句不就完了吗?难道真要挨顿打不成?
屋外的侍从听得小世子换人,早已进来两个站在青儿身后,只等小世子再吩咐一声,就把他抓出去打军棍了。
小世子瞪着大大的眼睛奇怪地看着青儿:“我倒没见过你这种人,还很硬气啊。”他挫败地挥挥手,让两个侍从下去:“都下去吧,不打了。”
青儿真是说不出话,这小世子行动可真是出人意料呢。他躬身又施一礼:“那在下告辞。”
小世子看着他,一本正经地说:“我说真的,你若真是无处可去,便在我这留几天如何?反正父王一时半会儿也不走,估计要在这里过年了呢,到时那宝象寺修好了,你再去寻人不好吗?”
青儿看他边说边转动乌溜溜的眼珠,也不知在打什么主意,但一细想,他的话也不是没有几分道理,倒立在那里不说话了。
小世子知他心动,对大水说道:“你快把他拿下去,洗干净了再送过来。”
青儿心里苦笑:“难道我是东西么?”也不再说,只跟着大水出去了。
那小世子卧在床上,想着今日之事,竟“吃吃”地笑出了声。他本不是坏人,只是年纪还小,被宠惯了,未免调皮得有些出格,那王爷的军棍都打不服他,何况别人?今日见青儿容貌俊美,孤身一人被人欺负,不免起了仗义相救之心,待见青儿不听他话,不领他情,心中不快,便有心要捉弄他一番了。
只一盏茶的功夫,青儿便梳洗好了。他的衣裳已污,大水便拿了自己的一套干净衣裳给他,另将他脱下的衣裳并包袱一并交给下人清洗。
待青儿再被带到小世子的屋子,连小世子都觉眼前一亮。原来青儿沐浴后更显姿容俊美,让人顿生亲近爱慕之心,想当初路问章便是如此被吸引的啊。
小世子在床上坐起身子,笑道:“还不错呢!我倒没看走眼。”他原本就伤得不算厉害,又上了王府秘药,现下只觉有点微微的疼,倒也坐得住。他面容一整,对大水说道:“把契约拿来。”
大水将契约捧上,小世子拿在手里看了一遍问青儿:“你识字吗?这上面写你自愿卖身平西王府为奴,从今日算起为期三月,对不对?”
青儿接过看了一遍,倒没看出有什么不妥,那小世子看他居然识字,低着头仔仔细细地看那契约,抿嘴微微一笑。
当下青儿签字画押,在那契约上写下“文青”二字。大水早捧了王府的大印盖在上面。
小世子拿着签好的契约,对着青儿冷笑道:“文青啊文青,王府有个规矩你还不知道吧?”
青儿心里只觉不好,想这小世子终究不会饶过自己,但还是恭敬答道:“文青不知。”
小世子“嘿嘿”一笑:“进了王府,要先领二十军棍杀杀威风啊。我看你威风得紧,倒要打个四十棍才杀得住呢。”
事已至此,青儿还有什么话可说,看来这顿打是怎样都脱不掉了。
那大水站在旁边直要插话,小世子瞪眼道:“如今他是我的人,打一打有什么干系?你再说,连你一起打。”大水只得站在一边,无奈地看着青儿。
青儿表面波澜不惊,沉声说道:“文青遵命。”说罢转身要出去,那小世子忙说一声“不过”。
他说了便停住不动,只拿眼看着青儿,见青儿还是无动于衷的样子,心里倒被撩拨出一丝真怒,咬咬牙,说道:“看你年纪也不大,我倒怕四十军棍给你打坏了。大水,你给我把他按在床上,待我亲自赏他。”
青儿直在心里叫苦,自己这遇见的都是什么人啊,眼见大水走了过来,要拉他的胳膊往床边带,青儿忙道:“既是王府规矩,文青照领,不必动手。”大水看小世子一眼,松开了手。
青儿走到床边,挨着床双膝跪下,上身伏在床上,只觉床上的被褥柔软光滑,显然也是上等丝绸织就,散发出微微的好闻的熏香味道。
小世子道:“大水出去。”大水依言走了出去,给他们关好房门,在门口守着。
青儿跪在那里不动,等着小世子动手。

等了半晌,并没有任何疼痛袭来,青儿转头一看,却见小世子正把脑袋凑过来看他,青儿这一转头,正好碰上他的鼻尖,倒把他吓了一跳。
小世子在青儿耳边低声说道:“你还挺懂规矩的麼?怎麼不脱呀?”
青儿吓了一大跳,两眼紧盯著他。
小世子咳嗽一声,摆出一副大人模样:“我挨父王军棍都脱了,你挨我的打怎麼不脱?”说著还用眼瞟了一下青儿的下边。
青儿的脸刷地红了。他挨过越敏的打,挨过路问章的打,他都觉得没有什麼,可是现下要挨这麼个小孩的打,还要脱了打,他真是接受不了了。
青儿涨红了脸,也低声说道:“你干脆杀了我吧。”
那小世子见他眼都红了,倒不好意思再逗他,命他起来,又叫大水进来带青儿下去。
青儿方明白原来小世子是故意找茬的。
大水边带他往外走边笑著解释:“小世子就是这般顽皮。我在他身边伺候两年,倒没看他动手打人。方才他那个样子,连我都唬住了。你惯了就好了,他心地很好,就是有些爱捉弄人罢了。”
见青儿不答话,知道青儿被捉弄得还没缓过劲来,又好言安慰了许久,这才带他下去休息。
自此青儿便在小世子身边当差。想他一个小孩子,又能有多少事,无外乎吃饭、睡觉而已,而且他此次跟平西王出来,纯粹是游山玩水,每日连书也不读了,只是在浙东街上乱逛。
大水私下倒也盘问过青儿情况,青儿只一口咬定只是平常人家的孩子,因与兄长失散,约好在宝象寺相聚。大家见他容貌俊美,言辞温和,都对他抱有一份好感。想他年纪也不大,瘦瘦弱弱的,待的时间又不会太长,想必对小世子也伤害不到什麼。饶是如此,每日裏也只让他陪著小世子闲逛,小世子起居之事还只是大水亲手打理,不假外人之手。
青儿自那日知了小世子的厉害,躲之惟恐不及,并不敢主动上前,只小世子问到才回上几句话,出去逛时也是躲在後面跟著,闲来无事更是关在自己屋裏,连门都不出。
大水倒也给青儿讲了讲小世子的事,原来他单名一个“义”字,今年仅有十三岁,是平西王最最疼爱的小儿子,也是王妃嫡出。王爷平日虽对他爱若珍宝,可教训起来也颇严厉,动不动就用军棍责罚,那小世子被他打皮了,反倒诸事都不在乎。
那孟义连著半个月在浙东城内乱逛,终於有了疲惫的一天。这一日,蔫蔫闷在自己房裏,并没出去,跟前只大水伺候。青儿还是照旧躲回自己房中。
到了掌灯时分,大水忽命人叫他,他赶过去,只见孟义正在那裏换衣裳。
青儿施礼站过一边,见这孟义打扮起来倒真是可爱非常,心裏对他的畏惧倒少了几分。
孟义收拾好了,看青儿还在那裏站著,吩咐道:“还愣著做什麼,快去换件干净衣裳,咱们晚上要去镇海王府做客。”
青儿听得“镇海王府”这四个字,不由打个冷战。
孟义奇道:“你很冷麼?身上不是穿著厚衣裳麼?怎麼倒比我还怕冷了?”他哪裏知道青儿是因为想起以前之事,不由自主地害怕。
青儿犹豫著开口:“我今天不大舒服,请小世子宽恕,我就不跟著去了。”
孟义眼睛一瞪:“王叔殷勤邀请,今晚兴许还住在那裏呢,我带你们去见见世面,你还不乐意麼?好大的胆子,想挨打麼?”
青儿明知他是虚张声势,并不会真的打他,可心裏实在怕极那个镇海王爷,犹豫著还想找借口退却。
那孟义却不管那些,也不再理他,只一个劲儿地叫人收拾东西,大有搬家的趋势。青儿无法,只得回房换衣裳。天气渐冷,他原先的衣裳都不能穿了,还是大水好心,将自己的厚衣裳借了几件给他。
青儿看了半天,勉强挑了一件最不起眼的穿了,这才磨磨蹭蹭跟著平西王和孟义出门。
到了镇海王府,镇海王亲自出来接著,和平西王亲亲热热挽著手进去。
进到厅内,孟义上前拜见了王叔,被镇海王吩咐下人好生伺候,便退了出来。青儿只远远地看著,并没有上前的机会,原来是他多虑了,跟随的侍从那麼多,又哪裏显出他呢?
因离晚饭还有一段时间,孟义便在镇海王府裏闲逛。他本性顽皮,身份高贵,四处乱闯,镇海王府的下人也不敢硬拦。这下走著走著便往後宅而去。
青儿跟著,心裏一动,这样走法,会不会走到越敏住著的那个小院?也不知他还在不在那裏?也不知他好不好了?他心裏这样想著,不知道怎生想个办法能再去看看他的大公子啊。
一行人前呼後拥,陪著孟义在镇海王府闲逛。那王府前後两个宅院,後宅与前院之间竖著一堵高墙,中间开个极大的月亮门,上书“凝香”二字。
孟义走到月亮门前,仰著头打量那两个字,“扑哧”一笑:“有意思,看来王叔的雅兴还是不小。”正要迈步进去,跟著的镇海王府下人忙忙凑上近前,想拦又不敢拦的样子。
孟义眉毛一挑,斜眼看他一眼,那小世子的气势可就出来了,那下人战战兢兢,不知该如何是好。
正在这时,从远处跑来几个侍卫,到了孟义跟前施礼,道是前面已摆下宴席,平西王招小世子过去呢。
孟义微哼一声,甩手走了,那先前的下人偷偷松了口气。
青儿跟在後面,见孟义已然走了,又在月亮门那磨蹭几步,心裏还不死心。可是他们既然连小世子都敢拦,他自己必定是进不去的,当下只得无精打采地跟在最後。
镇海王爷对此次宴席颇为看重,酒席之上与平西王爷不住地推杯换盏,言谈甚欢。以青儿的身份自是上不了台面,只大水跟著孟义在席上伺候。
青儿跟著其他侍从简单吃了几口,又来到厅前守侯,只见道道菜肴流水似的从眼前端过,散发阵阵扑鼻的香味。
孟义吃不惯这酒席,早早地要了碗白饭,扒拉完了。见父王与王叔正在兴头上,他也不敢打断,只坐在椅子上扭啊扭的。
那镇海王爷倒是心细,对平西王笑道:“小世子累了吧,在这裏陪著咱俩著实无趣。”
平西王尴尬一笑:“贤弟见笑了,都是我宠坏了他。”说罢瞪了孟义一眼。
孟义见父王虽然瞪他,可也没说别的,那便是默许他离席了。当下规规矩矩地站起身来,又敬镇海王爷一杯,这才下了桌。
出到厅外,见青儿一干人守著,便叫大水先去吃饭,自己让青儿他们陪著随意散步消食。
走著走著,孟义忽然住了脚步,转头问青儿:“踏雪寻梅是什麼意思?难道你们这裏还有梅花不成?我还道只我们北边才有呢。”
他猛地一问,倒把青儿问住了,不知他是何意。细想一下,当地并无什麼梅花,那花也只是以前听路问章讲过,并不曾亲见。当下如实回了孟义。
孟义皱著眉毛,也很奇怪地思索道:“那是什麼意思?我明明听到王叔说晚上要去踏雪寻梅啊。”眼睛突然一亮:“啊,定是王叔藏了什麼好玩的宝贝,不舍得拿出来给我玩呢。”想到这裏,眼睛一扫跟著的诸人,兴致勃勃地问:“谁想跟我去看看啊?”
周围侍从哪裏不知他的脾气,这一去怕又引出不少事端,王爷还在此呢,闹不好又要挨军棍了。是以他的眼光扫过,众人都屏住呼吸不答,各自悄悄後退一步。
孟义扫视一圈,见居然无人应承,颇为扫兴,小手一点青儿:“你对这裏熟,就你陪我了。”
这裏毕竟还是镇海王爷的地盘,青儿如何敢自己上门招惹,当下苦著脸一个劲摇头。
孟义眼睛一瞪:“敢说个不字,军棍伺候,我都不怕挨呢。”
此言一出,摆明了是要调皮胡闹一番,连挨军棍都想好了。青儿心裏叫苦,只好点头称是。
孟义当下筹谋已定,心中舒畅无比,挺著个小肚子在厅前溜达来溜达去,趾高气扬地左顾右盼。
又等了不少时光,上头宴席才撤,镇海王另叫了府内的歌舞出来助兴,只拣了那清幽的曲子演了,与平西王吃茶消酒。
孟义等得不耐烦,可父王在此又不敢造次,只得忍了脾气,在地上不住打转。
好容易曲终人散,镇海王果然留宿,孟义欢喜得几乎要蹦起来,竖起两只耳朵听著,生怕父王拒绝,好在平西王也爽快答应下来。
孟义在屋裏如何坐得住,只熄了灯,带著大水和青儿在屋裏坐著,另派亲近侍从悄悄打探镇海王动静。

又等了一个时辰,方有那侍从来报,道镇海王爷携了侍卫和下人往後宅去了。孟义怕行动不便,忙减了外面的厚衣裳,带了青儿,叫上四五个侍从也悄悄往後宅而去。大水也要跟去,孟义怕平西王查问,却没叫他跟。
青儿跟著孟义往前走著,只觉得一颗心“砰砰”乱跳,震得耳膜生疼。他见镇海王进了那月亮门後奔西而去,心中又是惊喜又是害怕,不知道是不是去越敏那个小院。
不多时,见镇海王果然在那个小院前住脚,裏面有丫鬟迎了出来。镇海王进去後,跟他的侍卫和下人只在院外守著,并没跟进。
孟义见门口的侍卫密密匝匝,根本不可能趁人不备也混进院裏,皱了皱眉,招手叫侍从过来,吩咐他们弄出动静引人离开。
几个侍从面面相觑,明知道这是小世子又胡闹了,还居然闹到人家府裏,可他的话又不得不听,拼著挨上一顿军棍,也只得照他的吩咐去做。
孟义和青儿在树後躲著,果然见院门口不院处有侍卫行动起来,下人也跟著被引走,但也只是悄悄的,并不敢惊动王爷。
他们又等了片刻,见四下再无动静,悄悄从院门潜了进去。
青儿进到裏面,只见那写有“越”字的红灯依然高挂,屋裏也灯火通明,裏面也传出“啪啪”的声响,但另外几个屋子却熄著灯,悄无声息。
孟义和青儿悄悄上前,站在窗根底下,用舌头将窗纸舔湿,再用指头捅破,用一只眼睛往裏观看。
只见一张极大的大床上,一人浑身赤裸地趴著,乌黑地头发披散下来,遮住面目,本来他身上雪白,但从背至臀至腿,布满血红的伤痕,在他雪白的肤上更显得触目惊心。
那镇海王也是一丝不挂,坐在那人身後,手裏拿著一条寸长的皮鞭不时抽打,身下却在行那苟且之事。
孟义年纪小,哪裏看过这事,吓得张著嘴巴说不出话。青儿年长几岁,以前在越府也隐约知道男女之事,倒不太吃惊,只是想著那趴伏之人定是他心目中天人一般的大公子,却在此饱受蹂躏,心疼之极,当下咬著嘴唇,恨不能冲进去一把将镇海王拉开。
镇海王玩了一回,也不从那人身上下来。他兴致不减,又抽打两下,方用左手抚过身下人的身躯,哈哈笑道:“十五,十五,也就是你,能让本王这麼开心呢。”嘴裏说著,手上用劲,往那已破损的伤口上一戳,身下那人疼得“霍”地一下直起半身,头发散开,露出容貌,不是越敏是谁?只是并不挣扎,也不呼痛,抬了一下身子,又伏了下去。
镇海王看他不答,从身边捡起一块长形的木条,往越敏身上拍去。那木条上钉有尖钉,拍在身上便留下无数细小的血洞。镇海王又用指尖沿著那些伤口磨搓著,笑道:“你看这白白的身子,红红的印子,多麼好看,我起个名字叫‘踏雪寻梅’,你看可好?象不象?”他指尖过处,越敏痛得打战,却仍是一声不吭。
镇海王伏下身子,将嘴凑到越敏耳边,轻轻笑道:“本王就爱你这个身子,只在你这儿才乐得起来。你看看,涂了王府秘药,这身子还不是跟以前一样?多亏我疼你,两三日才来你这一回,你说,怎麼谢我?”说著,张嘴往越敏肩头使劲一咬。
青儿在外面看得浑身哆嗦,他今日方知越敏在王府受著如此折磨,可上次他和路问章进来搭救,越敏却不愿和他们离去,也不知为了什麼。
他正想著,那边孟义再也忍不下去,“哇”地一声,大哭起来。
他这一哭,动静颇大,两边房间的灯火霎时亮了起来,丫鬟们纷纷出来观看。院外的侍卫追寻不到,早已回来,心下正疑,此刻听到哭声,暗叫不好,可没有王爷命令不敢自专,不能进院,因此只在院门口堆著。
屋内二人听到哭声,也吓了一跳。镇海王松了口,坐直身子,他恼怒侍卫办事不立,脸上已带了怒色。披了衣服,他迈步出门,只见孟义伏在一个少年的怀裏“哇哇”大哭。镇海王心知孟义已看见他所为,虽然自己并不在乎,可孟义毕竟年岁还小,又是自己的晚辈,当下也觉得有些尴尬。转脸细看,发觉孟义抱著的少年很是眼熟,略略一想,想到他原是越敏的侍从,名唤“青儿”的,当下明白了三分。
他微微咳嗽一声,院门口的侍卫进来了两个。孟义的侍卫也装做寻人,跟了进来,见了镇海王禀道:“因小世子贪玩,在府内迷了路。”镇海王心知肚明,也不点破,令侍卫好生照顾小世子回去。
孟义原本看他相貌堂堂,对自己又和蔼可亲,对他本有好感,可看他对越敏如此凶残,心裏委实怕得要命,吓得连哭声也小了,懵懵懂懂地随侍卫离去。青儿转身也要离开,只觉手腕一紧,被镇海王抓个正著,一把扭进屋中。
那镇海王将青儿推进屋中,自己只立在门外冷笑道:“如今越来越没规矩了,这院子也能随便进人了。”话音未落,丫鬟、侍卫们已跪了一地。镇海王待要发作,想著平西王还在府裏,传出去毕竟对自己不利,当下忍了怒气,迈步进屋。
丫鬟们回屋,侍卫们四下散了,严加把守,各个担心人头不保,连眼睛也不敢眨一下了。
青儿进得屋去,见越敏已翻身坐起,他扑到越敏跟前,见越敏身上伤势吓人,想扶又不敢扶,想碰又不敢碰,嘴裏只叫著:“大公子,是我。”
越敏见他进来,也是吃了一惊,埋怨道:“你怎麼又来了?我不是要你走吗?”
那镇海王进得门来,刚刚听到这句,冷笑道:“原来以前来过?我却不知。看来王府的侍卫真是要不得了。”
青儿转头瞪他,骂道:“你干了这许多坏事,不怕遭报应吗?”
镇海王“哈哈”笑道:“你可真是个小孩子,你以为本王怕吗?”他看看青儿的脸庞,见青儿容貌仅次越敏,也是生得俊美非常的模样,且年轻朝气更胜越敏,不觉心裏痒痒起来,冲青儿笑道:“好孩子,既然来了,且不急著走吧。”说著便朝青儿一步步走来。
越敏听他此言,再看他脸上神色,心裏著急,他是过来人,又有什麼不明白的,急得叫道:“青儿快走。”
镇海王又是“哈哈”一笑:“想走?真当王府侍卫是草包了不成?”说著,往前又是几步。
青儿看他逼近,知道没什麼好事,被他逮到很可能就是越敏的下场,心裏也是又急又怕,想要迈步,腿却软得不行,一个不稳,重重坐到床边。
越敏急道:“你却逼他做什麼,他刚十六,人事不知。”镇海王笑道:“你放心,本王会亲自教导他的。”说著已快到床边。
青儿看他越走越近,手已伸到眼前,猛然想起路问章传授的武功,按招数挥拳一挡。镇海王不提防他竟会出招,倒真是被打个错不及防,“嘿嘿”笑道:“有长进啊,生个娇滴滴的模样,小胳膊倒有劲。”他这话虽含有调笑之意,手下却毫不放松。越敏看到青儿竟然会武,又惊又喜,瞪大眼睛瞧著,不再出声。
青儿虽得路问章精心教导,可毕竟所学有限,没出十招,已被镇海王擒住,将两只胳膊扭在身後,挣扎不得。
越敏叫道:“你别碰他。”想要站起却挣扎著不能动换。
青儿看出不对,问道:“大公子,你怎麼了?你。。。。。。你不能动了。”越敏坐在床边,又气又恨,瞪著镇海王。
那镇海王笑著在青儿耳边说:“谁让他开始挣扎得厉害,没办法,本王只好把他的手筋脚筋都挑了,若象现在这麼乖,本王又哪裏舍得呢?”说著,在青儿耳朵上轻轻一舔。
青儿浑身一个哆嗦,拼命挣扎乱动,可镇海王气力颇大,挣了半天也挣脱不开。
越敏在旁边也是看得心焦,挣了半天滚到了地上。他伏在地上,哀哀地叫:“你放了他。你已经把我。。。。。。你还想怎麼样?我已经都给了你。。。。。。”
镇海王箍著青儿,让他挣扎不得,嘴裏冷笑著:“都给了我?那麼,你终於肯说了吗?”
越敏听他此言,停在那裏不做声了。
镇海王又笑道:“你是知道本王的,向来说话做数,只要你肯说,我必定放了他。”停了片刻,他见越敏心思明显活动,又说道:“你看你嫁到王府,本王可曾亏待过越府?可曾再找过你家小二、小三?只要你说,本王不但放了他,便是你也一同放了。”他话说完,两只眼睛紧紧盯著越敏,心裏盼著他能答应。
青儿不知他们在说何事,渐渐也停了手不动,两只眼睛也看向越敏。
越敏原本又急又怒,渐渐变得面无表情,青儿知道他的脾气,知道他正苦苦思索,当下屏住呼吸,大气也不敢出。
良久良久,越敏的脸色越来越白,双眼渐露寒意,终於长叹一声,对镇海王说道:“你杀了我们吧。”
青儿心头一紧,还来不及说什麼,只觉得身体一轻,被镇海王抛到了床上。
镇海王也一个箭步跳到床上,坐在青儿背上,伸手取过床上的单子一撕几条,将青儿手脚分别捆在了四根床栏上。青儿身体被裂成“大”字,伏在床上拼命挣扎,尽管手腕脚腕被磨得通红,但镇海王捆得颇紧,却是再也无法挣脱。
镇海王看他来回扭动,纤腰翘臀不断起伏,倒真被他勾起兴致,双手一裂,将青儿身上衣衫撕开,剥得精光。
青儿腰原本很细,此刻伏在那裏,几乎与床平齐,镇海王又一手捞起他腰,一手将个枕头垫在他的小腹之下。再看之时,青儿仍是不住打挺,那腰与床还有不少距离,便又伸手取了被子,胡乱卷了,也放在青儿腹下。这下青儿的翘臀被迫高高撅起,姿势极为难堪。
镇海王坐在他身後,也脱了衣裳,笑道:“方才并没尽兴,我们再来。”他见青儿肌肤白嫩细滑不亚於越敏,心裏极为高兴,伸手在青儿背上摸来摸去,渐渐往身下滑去。
青儿吓得惊叫起来:“拿开,把你的手拿开。”
镇海王随便抓起一条床单,堵进他的口中,笑道:“我早向十五要你,为我侍寝,他还不干。看看,终归还是本王的不是?又能逃到哪裏去?可笑他还使计故意将你赶走,以为本王是傻子麼?方才被那小东西搅了兴致,今夜咱们好好玩玩。你的大公子不疼你,还有本王疼你呢,你做本王的十八可好?”他嘴裏这样说著,手裏也不停,从青儿的肩背一路摸下,直至臀腿,只觉触手滑腻非常,更是舍不得撒手。
青儿心裏悲愤,知道自己难逃此劫,可心裏尚存一丝希望,巴望著有谁能来救他,不知不觉又想到路问章,心道:“有大哥在,必然不会让自己如此受辱,只是不知大哥如今在哪,又怎能搭救自己呢?”

青儿闭紧双眼,将泪水逼在眼裏,他对路问章做过承诺,也对自己做过承诺,无论怎样,都不会再掉泪。
突然,门外又传来喧哗,有侍卫惊慌失措地叫:“王爷!王爷!”
镇海王堪堪正在紧要关头,那禁得这样五次三番地惊扰,待要不理,听得侍卫的声音不比寻常,想了一下,还是自家先忍耐了,万分不愿地从青儿身上下来。
青儿长出一口气,心裏想著:谢天谢地,能拖一时是一时吧。
镇海王披上外衣,只听得门口有人走进,一个声音说道:“贤弟,是我。”他一愣,不知平西王怎麼会来?想必是侍卫拦守不住,他硬闯进来的,难道小世子没送回去?
镇海王披好衣裳,走出门去,见平西王带著几个侍从果然在门外站著,但离门口有四五步之遥,并不曾靠近。
镇海王笑道:“王兄深夜到此,不知为了何事?”

平西王拱手叹道:“让贤弟见笑。小犬回去後啼哭不止,定要他身边那个名唤青儿的小仆相陪,我怎样都弹压不住。听说那青儿此刻在贤弟这儿伺候,为兄只好来此要人。”他话虽谦和,但说时只拿眼睛看著镇海王,脸上不动声色。
镇海王暗想:也不知平西王究竟知道多少?此次他代天出巡,摆明了探察之意,若为一个青儿翻脸,却是得不偿失。况且青儿不比越敏,那是自己下聘娶进来的,青儿在越府之时已被越敏赶走,此事也有不少人知道,如若强要留人,便是传了出去也是不好。
当下主意已定,对平西王笑道:“王兄说哪裏话。那青儿是我家十五以前的仆从,此番二人相见,正说体己话呢。既然王兄要人,我这就唤他出来。不过。。。。。。我还有些事想要问他。。。。。。”说著,也只拿眼睛看著平西王。
平西王接口说道:“只要小犬但凡好了一分,定会将人送回。”镇海王得了承诺,便命丫鬟进去为青儿收拾。
青儿被人从床栏上解下,见越敏已被人扶起,躺在床上,可是仍然双目紧闭,显然未醒。他心中犹豫,真想早日离开此地,可又不忍越敏独自在此受苦,看著越敏,心中委决不定。
他身上伤势虽然不重,也流了不少鲜血,加上被绑的时间又长,现下几乎站立不稳。两个丫鬟站在他的身边扶他,其中一个圆圆脸的看他犹豫再三还拿不定主意,急得悄悄直扯他的衣裳。青儿想想也是,当下一步三回头地跟著平西王离去。
这裏只剩下镇海王一人,到嘴的鸭子飞了,有谁不生闷气?可恨越敏不醒,天又将明,白白辜负了一夜,心中真是气恨难平,坐了片刻,索性穿好衣裳,带著侍卫往前院而去。
青儿浑身疼痛,步子几乎都迈不开。两个侍卫半扶半架,跟在平西王的身後。走不多时,已到孟义休息的院子,远远地听到裏面传来孟义的哭叫声,却是一叠声地“娘!母妃!”的乱喊。
平西王住了脚步,转身看著青儿。
虽然他不曾说话,青儿也感受得到他目光中的压力,想了一想,跪了下来:“请王爷恕罪。”
平西王看他跪在那裏,瘦弱的身子在寒冷的空气中几乎要缩成小小的一团,心裏倒也颇为怜惜,沈声吩咐道:“你先进去,安稳好世子还要把你送回去呢。”他这句话说得颇为艰难,毕竟镇海王所作所为众所周知,送青儿回去便如同送羊入虎口一般,何况这青儿既无辜又可怜,心裏也很是为难,可为了一个小小的青儿要断送他的大计划,那也是断乎不肯的,因此他硬了心肠如此吩咐。
青儿听了他话,也并不十分诧异,心裏想道:“便是要死,也和大公子死做一处好了。”面上只恭恭敬敬地答了个“是”,站起身子。
平西王立了片刻,似乎还有话要说,终於忍住,转身走了。青儿躬身相送,待他们走远之後,方迈进院门。
走了没两步,见大水迎了出来,拉著他的手悄悄笑道:“可回来了,小世子都等急了。”
青儿正愣著,被大水拽到房门口,轻轻一推,将他推了进去。
房裏并无别人,只孟义一个,正躺在床上来回翻滚,嘴裏叫个不停,见青儿进来,他一个鲤鱼打挺蹦起来,扑到青儿跟前笑眯眯地说:“可来了。”
青儿跟他们相处时间虽然不长,知道孟义虽说顽皮,对自己也还不错,此刻虎口脱险,逃离了镇海王的魔掌,心情也是十分激动。他知道自己还要被送回去,可看孟义兴奋的样子不愿意扫他的兴致,只是恭敬地回道:“谢小世子惦念。”突然想起那平西王不是说孟义“啼哭不止”“弹压不住”吗?可眼下孟义好端端的呀?他不禁奇怪地看著孟义。
孟义一笑,一拍他的後背:“你可真笨,我不这样说,你能回来?”他这一掌正拍在青儿伤上,青儿不禁疼得直皱眉头。
孟义吓了一跳,问他:“有伤麼?”想起镇海王对付越敏的手段,心裏又怕又疑,问道:“你被他。。。。。。”这话却是问不下去。
青儿摇头:“没什麼,多亏王爷来得及时。”
孟义听了才放下心,脸上却红了:“我是真的吓坏了,等出来了才想起你来,想要回去找你,他们人又多,拦著不让进了,我只好搬动父王。不过你可别告诉父王,他若知道我假装作戏, 又要打我了。”
青儿虚弱一笑:“我又哪裏敢呢。”嘴裏说著,身上只觉没劲,一个劲地想往下出溜。
还是大水在旁边看出端倪,忙跟孟义回道:“小世子,你看他後边衣裳都红了,想必还有伤处,还是先给他上药可好?”
孟义一听连连点头,将青儿推到自己的床边。
青儿见那床上也是被褥精美,如何敢躺,正要推辞,早被孟义一推,仰面倒了下去。
他这一躺,正压了身上伤口,不觉痛呼一声,将身子翻转,趴在床上。这边大水忙忙找了药膏,为他剪了衣裳。
孟义只看了一眼,便吓得不敢再看,站得离床远远的,声音颤抖地吩咐:“大水,你给他好好上药,都给他涂自己了。”接著,脸上一红,还是说了出来:“我。。。。。。我当真害怕。”
青儿想他年纪毕竟还小,害怕也是应该的,本想回话,可伤口实在太疼,话都说不出来。
大水轻手轻脚地为青涂好药膏,又用干净的布包了,另外找了干净的衣裳为他穿上。
青儿一开始觉得伤口涂了药清凉无比,十分舒服,没过片刻,伤口全部变得火辣辣的,又疼又痒起来。他看一眼孟义,又看一眼大水,话到嘴边又忍了回去。
大水心细忙问:“怎麼了?可还有不舒服的?”
青儿终於忍疼不过,又看一眼孟义,方悄悄说:“伤口怎麼火辣辣的?”他实在是被孟义捉弄怕了,生怕孟义再在药上动什麼手脚。
孟义站在一边,得意地说:“那是当然,王府秘药跟江湖郎中的药能一样吗?不这样,你的肌肤哪能和以前一样?”话说到此,突然觉出青儿的话不对劲,一下子反映过来,气得脸都红了,冲到床边叫了出来:“你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举手便要打了过来。
青儿知道自己冤枉了他,可是若不是以往太过顽皮,谁又会做如此之想?见孟义生气发怒要打自己,青儿也不躲闪,只把眼睛闭了,心道:“过一会儿我便要回去,生死不知,此刻便挨你一下又何妨?”
大水在旁边忙劝道:“小世子息怒,青儿不是有心的。”
孟义举著手掌,看青儿闭了双眼,一副认打的模样,心就有些软了,再看他身上被大水裹得层层叠叠,想他刚在镇海王那裏吃足了苦头,这手还哪裏打得下去?悻悻地放下手,气哼哼地说道:“先给你记著,等你好了我再打回来。”
青儿睁开双眼,看看孟义气得通红的小脸,又看看大水轻轻的笑容,只如一股暖流暖过心田,连身上的伤似乎也疼得轻些了。
他挣扎著要从床上起来,被大水一把按住:“既然躺了,索性多躺一会儿,养养精神。”见孟义站在旁边并未反对,忙伸手拉过被子要给青儿盖上。
青儿苦笑道:“不必了。小世子既然没事,我还是走吧。”
孟义和大水对视一眼,奇怪道:“你这次怎麼变聪明了?知道我要带你走?”
青儿也奇怪道:“不是要把我送回去吗?”
孟义一下跳了起来:“你这个傻子,还回去做什麼?等著他再打你吗?等著他。。。。。。”他气得说不下去,举起手又要往青儿身上打去。

大水赶忙拦了,对青儿说:“你也是的,有小世子在,哪有再送你回去的道理?小世子要带你悄悄逃出去呢。”
青儿瞪著眼睛,赶忙摇头:“那怎麼行?王爷那裏如何交代?他同镇海王说好的啊。我若走了,你们也要挨打受罚。”
孟义急得不知如何是好,只管“傻子!傻子!”地骂他,低声怒叫道:“听明白没有,是我带你走呢。”见青儿犹豫著,恨不能举手真的给他两下。
大水解释道:“小世子带你出去避避风头,那镇海王总不好因为这点小事和王爷翻脸吧?何况小世子调皮惯了,什麼事做不出。”嘴裏说著心虚地看孟义一眼。
孟义却没在意,冲青儿说道:“就是,咱们避避再回来,父王最疼我,不会气我多久的,大不了再打我军棍好了,又不是打你。”想了一想,又说:“你可记著,你欠我了几顿打,等你好了,我可都要打回来的。”他嘴裏半真半假地说著,脸上确是焦急担心的模样,青儿看著他,不禁想起了路问章:那次也是因为说要留在镇海王府,挨了大哥一顿好打,现在看孟义虽然语出威胁,可焦急担心不亚於大哥。
他心情激荡,万千话语哽在喉头,只说不出来。
大水笑道:“好了,天快亮了,赶快收拾东西吧。”
说是收拾,也只是挑了几件衣裳,三个人悄悄出了院门。
天果然快要亮了,天边已隐隐现出了鱼肚之色,三人加快脚步,走到王府侧门。青儿身上疼痛,这时也勉力支撑,他对那镇海王心有余悸,此刻下了决心逃跑,当然恨不能走得越快越好。
大水早已派侍卫打点好一切,这一路上并没碰到镇海王府的侍卫。到了院口,三人住了脚步,孟义吩咐大水道:“等我们再走远些你再吵嚷起来,可别早了。”大水含笑点头。因为孟义顽皮,这种出走之事已不知演过多少次,也没什麼好担心的,便是王爷,也知道自己宝贝儿子的脾气,很少迁怒下人。
孟义想一想,又对大水说:“那个。。。。。。那个镇海王的十五。。。。。。”青儿心裏一紧,知道他在说越敏了,忙竖起耳朵,眼巴巴地看著孟义。
孟义既对著大水,也对著青儿说道:“他是镇海王明著娶的,不是咱们的人,却不好带他出来,只有等以後想办法了,不过大水可以想办法暗中照顾。”他本来一直叫镇海王“王叔”的,现下却无论如何叫不出口了。青儿见他对越敏一事也考虑得周详,心中更是感激。
大水笑著应了个“是”。看看孟义,素来是人伺候惯的,虽然离家出走也算得上家常便饭,可毕竟还是个孩子。再看看青儿,一副娇弱模样,加上身上有伤,行走不便,这二人真是让他担心不已。伸出手,再为孟义整整披风,这才看他二人朝门口走去。
因为他们出走一事并不是能掩盖得了的,孟义索性大方出门,只说带人外出。侧门原是镇海王的侍卫把守,可一来并不知晓夜裏之事,二来孟义的世子架子摆得极足,稍稍一问孟义就瞪著眼睛骂人,他们又如何敢得罪,当下利利索索地开了门,送他们出去。
直走了二十几步,青儿方收住脚步,回身看看,果然已在王府之外,昨夜之事犹如梦境一般。
孟义见他回头,急得直去拉他的手,低声说道:“傻子,还看什麼,等著人家追上来麼?”嘴裏说著,手裏拉著青儿快走不停。
此时天色将亮,街上行人甚少,二人一阵急走,来到城门处。
那城门刚刚打开,把守的侍卫也正是无精打采、哈欠连天,歪在墙根处睁一眼闭一眼地看著。二人本想悄悄而过,可孟义衣裳著实华丽,那侍卫们也不由多看两眼,幸好没有伸手相拦。
出得城外,二人均是长出一口大气。沿著护城河又往前行了一段,见天已大亮,路上行人渐渐多了。青儿伤口虽涂了药,毕竟还是疼痛难忍,这一路勉力支持,到此时只觉得脚疼腿软,再也走不动了。
时下已是秋末冬初,孟义裹著厚厚的披风,感觉尚好,再看青儿,脸上已淌下汗来。
孟义四处一看,见那河边一处有几块大石,还算平整,便拉了青儿过去,扶他小心坐下,自己也拣干净处坐了,伸手替青儿擦了把汗,看著青儿笑眯眯地道:“可出来啦。你可怎麼谢我?”
他此言一出,青儿便是一愣:哪有人张口要谢的?可也知道他的脾气,原是个有口无心的人,自是想到哪便说到哪,於是低了头回道:“小世子的大恩大德,青儿末齿难忘。。。。。。”话未说完,便被打断,只听孟义不悦地说:“你只说这些套话敷衍谁呢?”
青儿抬眼看他,认认真真地说道:“这是真心话。若非小世子搭救,青儿一定死在那裏,出不来啦。”孟义“哼”了一声,小脸一板,真的摆出世子的架子,对青儿吩咐道:“你给我跪下,我倒要好好审审你呢。自打一开始,你便什麼都瞒著我,没一句实话,到现在还什麼都不告诉我,自己说,这是不是又是一顿打?”
他虽然责备得严厉,但所说全是实情,青儿心中也颇为愧疚,身子往下一滑,慢慢跪到地上,将自己之事一五一十全都说了。
那孟义仔细听著,一会儿叹气,一会儿皱眉,听了半日也没个笑模样。等青儿说道被越敏逐出越府,得遇路问章,与其共上寒山,同住宝象寺之时,嘴裏倒发出阵阵冷笑。
青儿一直说了一个多时辰,到最後只觉口干舌燥,跪在地上双膝疼到麻木,偏孟义也不叫他起来。青儿倒也不是不敢站起,只因他感念孟义从始至今屡次搭救,年纪小小又跟他出来吃苦,不忍违逆他罢了,因此宁可自己受点委屈,也要把他哄好。
说到最後,青儿又道:“凡事便是如此。欺瞒了小世子,确是青儿的错,小世子若是心中有气,尽管责罚好了。”
他这两句说得甚是温柔,孟义的小脸上方现出一丝笑意,开口问他:“真的知错了?”
青儿点头:“是,青儿知错。”
孟义又问:“还敢不敢了?”
青儿心裏倒有些好笑,想必那平西王便是如此教训他的,可并不敢笑,只是乖乖答道:“再不敢了。”
孟义停了半晌,又道:“我还是心裏不舒服。”
青儿只得又哄他:“既如此,恭领小世子责罚。”话说到此,猛然想起当初孟义就是如此捉弄自己的,不禁抬头狐疑地看孟义一眼,又赶快低头。孟义却没搭茬。
又过半晌,只听孟义又说道:“你起来吧。我原说了,等你好了要跟你算总帐的,你可自己小心了,若是再瞒我。。。。。。”他说到最後重重“哼”了一声,眼圈却红了。
青儿不敢答话,只静静站起身子,却听他又问道:“你到底姓什麼?”
青儿忙回他:“原来跟著大公子姓越,後来从大公子的‘敏’字化出个‘文’字,我便姓文了。”
孟义冷笑道:“你不是和那个姓路的结拜了麼?没跟他姓路?”
青儿解释道:“我们并没结拜,只是在我心裏他当真和大哥一样。却并不跟他姓。”
孟义断然说道:“我让你跟我姓孟,别的都不许。”青儿一愣,孟义又改口道:“不许姓孟,可也不许姓越,不许姓文,更不许姓路。其他的姓,你自己选一个好了。
青儿心裏奇怪:这小世子今日是怎麼了?他姓什麼可有什麼要紧的?嘴裏却不敢说,只答一个“是”字。
孟义伸手拉他在自己身边坐下,慢慢说道:“如今咱们在外面,也兄弟相称好了。”
青儿急忙站起来道:“那怎麼可以?小世子。。。。。。”话未说完,便被孟义使劲一拽,重重坐了下来。
这一坐下,正好压在他臀上伤处,不由痛呼一声,又站起来。
孟义狠狠瞪他一眼,气呼呼道:“偏叫你哥,你应不应?”
青儿真是怕了他了,只得应承下来,赔笑重新坐下。
孟义自言自语道:“咱们去哪裏玩呢?这次祸闯大了,定要走得远些,时间长些。对了,听说江南不错,不如咱们去那裏一游?或者你跟我回边疆也好,大漠风光你肯定没见过。我也想我母妃了,听说母妃当时是草原上最漂亮的女子,哼,我看就是现在也没一个女子比她漂亮。”
他自顾自说了半天,这才想起问问青儿,转头一看青儿又在愣神,他又不乐意了,举手刚要往青儿背上一拍,想起他背上也有伤,手转过去轻轻碰碰青儿膝盖,问道:“你呢?想去哪?”
青儿喏喏开口:“我。。。。。。我想。。。。。。”
孟义不屑地说道:“你还能去哪?自然是回宝象寺那棵树下等你那个大哥了。”
青儿本不是蠢笨之人,此刻当然听得出他话外之意,只好闭上嘴巴不吭气了。
孟义又道:“那个姓路的有什麼好?相貌出众?”他凑近青儿眨巴眨巴眼睛,问道:“比得过我吗?”
他离青儿极近,此刻又刻意凑到青儿近前,青儿看他乌溜溜的大眼,挺直的鼻梁,红润的小嘴,雪白粉嫩的皮肤,倒真是个漂亮可爱的孩子,当下由衷地说道:“小世子的风采岂是他人可比?”嘴上这样说,心裏却觉得还是越敏最美,路问章第二,孟义终归也只是个第三了,他倒忘了他自己也相貌出众呢。
孟义听了他这话,骄傲地点头:“那当然。”想一想又问:“他武功好?我也会啊。”说罢站起身子,将披风一脱,就要在原地给青儿展示拳脚。
青儿忙忙拦住,笑道:“小世子,我信我信,这裏凉得很,还是穿好衣裳吧。”说著将披风捡起,替孟义重新穿好。那孟义身高只及他的下巴,乖乖站著不动,任他穿了。
青儿摸摸他的小手,只觉得冰凉,想起孟义特别畏冷,忙拉他走,嘴裏说著:“小世子,咱们先离开这,河边冷,你受不得。”岂料孟义一下甩开他的手,又气鼓鼓地道:“你叫我什麼?只把我的话当耳边风麼?”

青儿这才想起孟义刚说的要和他以兄弟相称,只是到底不知该如何称呼他,站在那裏为难。
孟义又道:“小时候母妃常叫我甜宝宝,长大後再没叫过,你便叫我小甜好了。”
青儿这次学了乖,不再推辞,应了下来。
孟义见他应了,十分高兴,自己笑了一下,才道:“咱们再往前走,找个地方吃点东西,再慢慢商量以後去哪。”
青儿点头答应,跟著他往前走,只是心裏发怵,不知他这世子脾气怎麼如此古怪非常,大水天天在他身边伺候,倒真是不易啊。
二人慢慢前行,又走了多半个时辰,来到前面的一个市集。
简单吃过饭,孟义雇了一辆朴素但干净的马车,让青儿上车休息。
那车夫问他们行程,孟义心里想了千百个地方,可看看青儿,终于不忍违他心意,叹一口气问道:“要不我们去寒山找他?”
青儿听他一说,正中下怀,本来犹豫着不知如何开口,见孟义如此体贴,反而不好意思起来:“我。。。。。。我是想找他回来救大公子。”
孟义冷哼一声,吩咐车夫往北,好在寒山也颇有名望,众人均知,因此架车直往北行。
孟义也跳上马车,在青儿身边坐下,让青儿把衣裳脱了为他换药。
青儿脸上发烧,本想推辞,又怕孟义再发脾气,也不再多说,乖乖把衣裳脱尽,趴了下来。
他背上的伤不算太重,孟义看了还不觉什么,边为他换药边与他说笑:“看看,涂了我的药,好得有多快,而且这肌肤又象以前一样光滑细致,什么都看不出来。”
他涂好后背,又去看青儿的臀腿,那里伤势颇重,他本不敢看,此时强压住心内的惊恐,一点点将药涂上。
青儿趴着,只觉得他的动作越来越慢,手渐渐停在他臀上不动了。
青儿颇为尴尬,又不好意思直说,等了半晌,也不见孟义动作,也听不见他再说话,当下转过头去,看向孟义。
原来孟义早已哭了,大颗的眼泪正顺着腮边流下,胸口处的披风已被浸湿了一大块,见青儿看他,哽咽着说道:“对不起,都是因为我,若不是我害怕哭了,你也不会被他抓住。”嘴里说着,眼里悔意更浓。
青儿笑笑安慰他道:“那王府侍卫也不是白吃饭的啊,咱们两人也不能平安出去。这点伤也算不得什么,有你的灵丹妙药呢。”
孟义勉强一笑,为他重新裹上布条,扶他起来。因青儿手足当初挣扎时也磨破了皮肉,当下也拿药重新涂了,为他裹好。
裹伤已毕,二人在车里歇息,任马车往北而行。
孟义虽贵为世子,因为以前常偷偷溜出王府,故行走江湖的经验并不少。过了一二日便会再换一辆马车,防着后面有人追来,如此走了三五日,见后头并没人追,这才放心。
青儿伤势因王府秘药之功,已然好了大半,坐卧都不碍事了。那孟义陪他镇日缩在车中,随口说着大漠风情与他解闷,几乎连车也不下,青儿倒觉得很是过意不去。更何况他又改了称呼,一口一个“哥哥”地叫他,亲热得如同亲兄弟一般。青儿开始很是不惯,应时也是满脸红晕,直叫了三五日才渐渐应他。
他二人相貌都美,青儿秀气灵巧,孟义英气富贵,怎么看都是一对璧人,走到哪里都吸引众人的目光。二人不到不得已便不下车,这才省了许多麻烦。
又行了两日,离那寒山渐渐近了。青儿记得那次与路问章一同赶路,快马加鞭还赶了五六日之久,此次与孟义坐着马车,说说笑笑,倒觉得路途也没那么长了。青儿伤势已好,身上肌肤如初,孟义见了,少不得又自己猛夸一阵王府的秘药,青儿也含笑陪他说了几句,哄他高兴。
又行一日,马车已快到寒山脚下,见那个有个不大的村落,二人便下了马车,遣散车夫,信步往村里走去。
按孟义的想法,自然是早早上山,寻到路问章再说。可青儿“近乡情怯”,明知路问章就在山上,反倒心情激荡,犹豫着不敢上山了。
他在心里琢磨,不知路问章被师傅捉回去,有没有受到严厉的责罚?会不会被打了几十几百的门规?一想到路问章因他而受责,被那个可怕的师傅痛打,青儿的心几乎要绞在一起。可又一想,那师傅原本是极疼爱路问章的,现下路问章既已被抓回,乖乖听话,想必就是责罚也不会太过严厉吧?
他又想着,路问章已经因为他叛出师门一次,这次还会不会和他走呢?若是自己求他搭救越敏,路问章会不会答应?师傅若是同意,那是最好的了,可若是师傅不同意,他还能悄悄跟自己下山么?那样是不是又叛师门一次?
记得当初路问章走时,言辞坚定地说他定会回去,如今又过了这么些日子,路问章还记不记得自己的承诺?为什么没回去找他?是师傅不让他下山么?是师傅不许他再见他么?
青儿在那里胡思乱想,想了半天都是关于路问章的,却是一点都没考虑自己。他也没想想,若是他再上寒山,会不会被那个师傅打死?
他这里不出声地边走边想,孟义在旁边早都沉不住气了。见他不辩方向,直直地从村子中穿过,两眼瞪着,却象什么都没看到,心里一急,大叫道:“哥哥!你要去哪?”
他这一叫,青儿才醒过神来,转头看他笑道:“我正想事呢。”
孟义心说:“谁不知道你在想那姓路的小子!”嘴里也不说破,只问:“我们现在上山吗?”
青儿想想,答道:“还是找个人家暂歇一日,明日再说吧。”
幸好当日大水心细,给他们带了许多的银子,因此在村里找了个农家住了,暂且歇息。
第二日一早,二人早早起身,只觉得寒冷不比寻常,往屋外一看,原来飘起了雪花。
此时已是冬初,天气甚冷,那孟义本就怕冷,寒风一吹,更是冷得牙齿打战,连打了好几个喷嚏,忙伸手将衣裳裹紧。
青儿看他那缩手缩脚的样子,不觉奇怪:“你不是在北方出生的吗?又在边疆长大,怎会如此怕冷?”
孟义“哼”道:“怕冷又怎样?娘当初生我的时候正赶上边境吃紧,心里顾念我爹,没足月便生下了我,自然比别人弱些。”他早已将称呼改了,此刻一番话说来倒没什么破绽,而且颇为理直气壮,生怕有所他的世子威仪。
青儿笑道:“原来如此。天这么冷,该为你多准备几件衣裳的,只可惜错过集市了。不如先找这儿的人借几件厚的,你先穿着?”
孟义皱皱眉头:“脏死了,谁去穿它?”说着,又打了几个喷嚏。
青儿道:“糟了,莫不是冻病了?”看那孟义脸上已有不正常的红晕,显见已是病了。
孟义嘴里还犟,说着说着却流了鼻涕下来,只觉得头也重了,脚也轻了,嗓子也干了起来。
青儿忙过去摸摸他的额头,果然烫着,不觉心里着急:“你快躺下,我去给你煮点姜水喝吧。”
孟义却依然嘴硬,嘴里说着不防事,还要和青儿上山呢,不料脚下一软,往前直扑过去。青儿眼疾手快,忙忙接住了他,按他重新躺下,又给他盖了一层厚被,责备他道:“便是病了还逞强,这么不听话么?”
孟义听他责备自己,倒笑了起来:“都是因为你来这个鬼地方,若听我的主意,咱们在江南游玩,我又哪里会病?”他说是因为青儿,其实心里责怪的是路问章,青儿明白他的意思,只笑一笑,也不和他计较。
二人正在这里说着话,那寄宿的农家妇人走了过来,并不进房,只在门口探进头来,问道:“两位小哥起了?早饭早好了,端进来么?”
青儿答道:“好。”走出去端饭,不过是些稀饭之类,端进来用小碗盛了凉着,等着喂孟义。
那妇人又道:“两位小哥先吃着吧。”手里卷了几张大饼,要往外走,嘴里嘀咕着:“这么冷的天还是要走,伤又没好利索,真是愁人。”说着还连连叹气。
青儿忙问:“大娘可有烦心的事?是不是我们的银子不够,让你为难?”
孟义在床上瞪起眼睛,分辨道:“怎会不够?我给了那。。。。。。那大叔那么大一块银子,若要省着花,够他们半年的了。”他一声“大叔”叫得颇为拗口,心里还直委屈。
青儿忙看他一眼,对妇人笑道:“我这兄弟心直口快,并无恶意。”

那妇人也很是尴尬,解释道:“不干两位小哥的事。前半个月,我那口子从山下救了个人回来,摔断了腿,将养了这么些日子也没好利索。如今天这么冷,他却硬是要走,我拦也拦不住,劝也劝不下。好好的一个小伙子,瘸了一条腿,还要走那么远的路,你说可怎么好?”
青儿听了心里一动,忙问:“他在哪里?走了吗?带我去看看行吗?”说到最后声都颤了。

那妇人接道:“还没走呢,我那口子正在劝他。他就在一进院子左手那个小屋裏,你们昨个来时没看到吗?”
青儿回头对孟义说了一句:“小甜,你且等著,我去看看。”
孟义听了对话,心中也在猜想那人是否会是路问章,见青儿说话点一点头,还未来得及张口,见青儿已飞奔出去。
出了屋门,见院子左手果有一间小屋,青儿扑到屋前,却不敢迈步进门,只听门裏一个声音说道:“谢谢大叔了。只是我与我那兄弟约好在浙东相见,现下已经晚了,我怕他等得心焦。”
这个声音是那麼的熟悉,那麼的亲切,一直钻到青儿的心裏,荡起阵阵波澜。
青儿扑进屋去,只见路问章穿了一身农家衣裳,正坐在那裏与一位农人说话,他胡子老长,容颜憔悴,青儿直扑进他的怀中,抱著叫了一声“大哥”,抽抽噎噎哭了起来。
路问章吓了一跳,见一人猛扑入怀。听声音象是青儿,可头扎在他的怀裏也不抬起,他只好用手轻轻抚著他背,问道:“是青儿麼?你怎麼在这?快抬头让大哥看看。”
青儿哭著抬起头来,又叫一声“大哥!”,路问章看他面容,可不正是青儿,当下回手也抱住了他,眼睛也都湿了。
二人相拥不放,那旁边坐的农人也替他们高兴,笑道:“好了,好了,这下也不用走了,都见著了。”说罢笑著起身出去了。
青儿听了,想起有人,勉强止住悲声,从路问章怀裏抬头看他,见路问章一如既往,目光仍是那麼温和,那麼亲切,心中顿时暖洋洋的,咧嘴冲路问章一笑,脸上仍是挂著泪水。
路问章伸袖替他将脸擦干净,问他:“你怎麼到这来了?这麼远的路途,又是多麼难走?为什麼不在宝象寺等我?怕我不去找你麼?”
听他一问,青儿猛地想起那妇人的话,急急问道:“大哥你先告诉我,我听说你的腿。。。。。。你的腿。。。。。。”他咬著嘴唇,终於不忍说出那个“瘸”字。
路问章淡淡一笑:“没什麼,是我自己不小心摔的。”
青儿瞪大眼睛:“怎麼会?大哥你武功那麼好。难道。。。。。。难道师傅他废了你的武功?”
路问章苦笑一下,想了想,慢慢说道:“那倒没有。师傅见我不思悔改,将我的气海穴用独门手法封了,道是我什麼时候悔过什麼时候再给我解开。”
青儿听了紧张地抓住路问章的手,呆呆地瞪著他。
路问章轻轻拍拍他的手,安慰道:“没什麼,师傅并没重责於我,只是将我关在山後密室,令我镇日跪在寒山列位师尊的牌位前悔过。我想著与你的约定,怕你著急,屡次想出来,可被看守得太紧,毫无办法可想。那日是九师妹看守,终於架不住我的央求,将我放了。我急著下山,一脚踩空,摔在石头上,滚下山来。幸遇那位好心的大叔相救,将我背回这裏。”
这一番话他虽说得轻描淡写,但在青儿耳中听来却是惊心动魄。想他在寒山是怎样与师傅抗争,被师傅封穴又是如何的不甘,想办法下山是如何的焦急,求众人放人又是如何的无奈,滚落山下又是怎样的疼痛。。。。。。他设身处地为路问章想著,越想越觉得心如刀绞,眼泪又止不住地流了下来,哽咽著叫了一声“大哥”,再也说不出话来。
路问章本来对自己的武功颇为自负,气海穴被封之初心裏也是接受不了,在密室中被关了许久,渐渐也想得开了,自己对青儿的心意已决,便是前头再有什麼艰难险阻也觉得不在话下,此刻见青儿如此激动,替他不平,心裏正是毫无牵挂,反倒对青儿笑道:“大哥瘸了,可还能走路,青儿不会不认我了吧?”
青儿急道:“大哥说哪裏话,我是那样的人麼?”
路问章又笑道:“那我武功被封,百无一用,青儿以後要养著我啦。”
他此言一出,青儿更是著急,正要与他分辨,看他笑笑的模样,知他原是逗弄自己,眼睛不禁又红了起来。
路问章伸手摸摸他的小脸,叹一口气:“青儿,你是个男孩子啊,怎麼这麼爱哭?”他这话说得和以前一模一样,话中流露款款深情,青儿不觉又叫一声“大哥”,二人默默凝视,相对无言,彼此心意已知,又何需更多的言语?
过了许久,只听门外一响,那农人转了回来,对他二人笑道:“那屋床上那个小哥是和这小兄弟一起来的吧?他起不来床,又不见你们回去,正急得在那裏捶床呢,你们好歹去告诉他一声吧。”
他话一出,青儿才想起孟义,当下拉著路问章去寻,路上三言两语将孟义的身份说了,别的还不急细说,已走到跟前,看到孟义正在床上坐起身子,焦急地大叫:“怎麼回事?快叫他来!”
青儿一笑:“我不是回来了?”随手将路问章向前一推,介绍道:“这便是我跟你提过的大哥,路问章。”
路问章见床上的孩子不过十三、四岁,生得模样甚好,瞪著两只大眼睛看著他们,当下上前两步,低头为礼。若论孟义身份高贵,他原也不在乎的,只是听说是他救了青儿,又对青儿极好,这才对他执礼甚恭。
岂料那孟义看他两眼,一声冷笑:“我道原来是谁?不过是个瘸子。”
路问章看他态度傲慢,微微一叹,默默出去了。
青儿兴冲冲拉了路问章来见孟义,还以为孟义也同自己一样,极为欣喜。他本来见路问章瘸了心裏就特别难过,连说都不肯说出那个“瘸”字,岂料孟义一见面就是这麼一句,心下极为不快,又听到路问章微不可闻的一声叹息,顿时脸色一沈,对孟义说道:“小甜你怎麼这麼说?”
孟义一梗脖子:“我说错了吗?明明是个瘸子。”
青儿气得心头怒火乱撞,勉强压了压道:“大哥对我恩重如山,便是行走不便也是因为我的缘故。你既然也叫我哥,那他也是你的大哥,你也该尊重他一些。”
孟义一听火气也上了来,大声叫道:“谁认他是大哥?我才不认识他,就是个瘸子!瘸子!”他明知道青儿不喜,却偏偏这样称呼,声音还越来越高。
青儿气得浑身发抖,怒道:“既如此,你也不必认我,我们一刀两断,你的恩情我必会奉还。”他气怒之极也说了狠话。
孟义气得发狂,嘴裏更是口不择言:“你会还?你拿什麼还?若不是我,你早就死在镇海王府了。”
青儿紧跟道:“那麼,待我送你回去以後,以死谢恩好了。”
他这“谢恩”二字咬得极重,孟义的眼泪便流了下来:“谁要你死了?我才不走,我就跟著你。”
青儿冷笑道:“我可高攀不上。”压低了声音又说:“那麼,小世子,从今往後,我们井水不犯河水,各走各的路吧。”说著转身要走。
孟义叫道:“你过来。”青儿停顿一下,转回他的身前,就见孟义抬手一个耳光,错不及防地打在青儿脸上:“也好,我们两不相欠。”
他人小力微,又是病中,这一下却用上全力,青儿的脸顿时红肿起来,当下并不答话,转身出去。
他自从得遇孟义,从来都是好言好语,孟义也从来没有见过他发怒的样子。此刻见青儿真的急了,心裏也有些後悔,知道自己骂路问章也是大大的没有道理,可看青儿如此回护,又气不过,更是将这笔帐统统记到路问章的头上。见青儿决绝而去,连看都不看他一眼,只叫他“小世子”,这便是与他划清界线了,心裏又气又恼,偏偏不愿示弱人前,只自己赌气地躺回到床上,心裏偷偷地将路问章“死瘸子,臭瘸子”骂了百遍千遍。
青儿出得门外,见路问章站在院裏,抬头看著远远矗立的寒山,不知在想些什麼。他走到路问章的身边,轻轻叫了一声“大哥”。
路问章又是微微一叹,问道:“青儿,是我使你为难了麼?”
青儿急道:“大哥怎麼这麼说?”
路问章转过头来,正要说话,看见青儿脸上掌痕,惊道:“他打你麼?你不说他对你极好?”转念一想,心裏已经明白:“因为我麼?”
青儿靠在他的身上,轻轻说道:“大哥你不要乱猜,是我欠他的。”
路问章默然无语。他本想著青儿孤身一人,孤苦无依,自己拼命找寻到他,二人好歹有个依靠。可现在看那孟义对青儿的样子,却不单单是恩情那麼简单。他对青儿情深意重,自然对这种事情极为敏感,眼见孟义身份高贵,自己又瘸了一腿,自觉再也配不上青儿,心裏自卑起来。

青儿见他无话,也不出声地陪他站在院裏,不知道说些什麼好安慰他。
孟义见青儿走了就不见回来,心裏更是气得要命。一开始还生气发狠,想著青儿若是回来自己该怎样赌气使性,逼著青儿求饶,可时间一长还不见青儿身影,心裏倒著了慌,生怕青儿和路问章走了,不再理他。
他一个人躺在床上,越想越生气,越想越委屈,偏偏病重上来,浑身没劲,动弹不得。那火炕虽然烧得极暖,他躺在上面却如卧冰窖,实在忍熬不住,在被裏偷偷掉了眼泪下来。
路问章在院子裏待了半晌,见飞舞的雪花越下越密,寒意越来越重。他看青儿衣裳依然单薄,站在他的身边也在默默的想著心事,小脸通红,嘴唇却有些发乌,心裏一惊:但愿他别生病才好。心裏想著,伸手一碰青儿的胳膊,带头往自己屋裏走去。
青儿跟了进来,问路问章:“大哥腿疼吗?方才站了那麼久,又没好利索,我看看。”当下俯身半蹲半跪,凑到路问章膝前。
路问章知道,若是不给他看,青儿也不会依他,便坐著不动,任由青儿将他的两条裤腿卷起。
只见他两腿膝盖处有著一层薄薄的茧子,想必是每日罚跪留下的痕迹。两条腿上都是划痕,定是滚下山时被树枝划的。左腿腿肚被布条层层裹著,依然有著鲜红的血迹渗透出来。
青儿用手轻轻摸去,摸过膝盖,摸过双腿,只不敢去碰左腿那裹伤之处。
渐渐的,泪水又充满眼眶,想著路问章不喜,终於忍住,没让眼泪掉下来。
他抬头问道:“大哥,还有法子治吗?要不咱们去大市集找个好点的郎中?”
路问章淡淡一笑:“我自己的伤我知道。若是单单摔断倒也罢了,我也会接,只是那裏的骨头已摔得粉碎,便是华佗再世,怕也无能为力。”
青儿心裏疼痛,还想再说什麼,路问章只拿话岔了开去:“那个孟义。。。。。。年纪还小,你不要当真和他计较,何况他又没说错什麼。”
青儿苦笑道:“是,原是我急了些,我这就去看看。”说著为路问章放好裤腿,站起身,去看孟义。
孟义躺在自己的床上正哭个稀裏哗啦,听见有人进来,忙转身向裏,并不回头,只是泪水无法一时止住,仍在小声抽噎。
青儿走到他的床前,见先前晾的粥还放在那裏没动,当下一手端起碗来,一手轻轻推他,问道:“饿不饿?我喂你吃粥吧。”
孟义听他声音,见他还来看顾自己,不免心头一宽。可见他只让自己吃粥,对刚才的争执提也不提,也不向自己说个软话,又气恼起来,恨自己还淌了那麼多的眼泪。於是动也不动,依然面冲床裏躺著,也不说话,只是装睡。
青儿见他不理自己,可分明肩膀抽动,想是气得哭了。他知道孟义人前最是要强,若是说破,定然又会大闹一场,便想缓上一缓,等他气消了再说。
停了片刻,见孟义仍是不动,便把碗放下,说道:“那你自己再躺会,我先出去。”
孟义等了半天,见他竟然都不肯哄哄自己,又是转头而去,这一去定是找那个瘸子去了,心裏更是火大,算计著若是自己好了,定要如何如何。可惜身子不争气,头却越来越重,他自己生了半天闷气,便昏沈沈睡了过去。
青儿回到路问章这边,两人坐著说话。路问章也问青儿别後情形,青儿怕路问章著急生气,并不敢细说,只先让他把回寒山後的经过详细说上一遍。
路问章本不欲说,抵不过青儿坚持,沈默半晌终於一五一十说了。青儿仔细听著,心裏又难过了一回。
期间青儿看望孟义一次,见他这次是真的睡了,又见床头粥碗不见,想是他饿极吃了,心裏也稍稍放下心来。却不知是那妇人见粥冷了,怕孟义吃了不舒服,才将粥碗端走,准备给他熬点热的。孟义却是一整天粒米未沾,滴水未进。
孟义从昏睡中醒过一次,见青儿又不在身边,想是又和那个瘸子在一起,心裏更是气恨难平。口中干渴,腹内饥饿,想叫个人也叫不出声,床头粥碗也被收走,心裏更是委屈非常,一赌气,重新躺了半晌,又昏昏睡去。
青儿这边听路问章说著,心裏也在盘算,拿不定主意告诉路问章几分实情,见路问章追问得急,只拣不重要的情节说了一遍,单单略过身陷王府一节,饶是这样,仍让路问章听得惊心动魄,担心不已。
到了傍晚时分,二人吃过晚饭,同来看望孟义,见孟义仍然睡著,轻轻推推也没动静,路问章也担忧起来。本来以为孟义只是普通的感染风寒,躺一躺就能好的,现在看来却有加重的趋势,当下便与青儿商量,若是明日还不好,就找个郎中来瞧瞧。
青儿答应下来,见当日大水装的银子还剩不少,便是找个极好的郎中也够了。
路问章看青儿对待孟义的态度,关心照顾并不亚於对待自己,心裏不免有些吃味。若是以前他才不会在意这些,只是如今他腿瘸了,便对青儿的态度分外上心,加上知道孟义地位尊贵,不失为一个好的依靠,心内自卑,对待青儿便有些不自然起来。
青儿本来和孟义一床,因孟义赌气不理他,躺在床边动也不动,青儿只好搬去与路问章一屋。到了晚上,二人躺在一处睡觉,又哪裏睡得著呢?
青儿先是惦记孟义的病情,对路问章的态度还没在意,後来见路问章说话有些吞吞吐吐,神色消沈,心下明白了几分,想了想,对路问章说道:“大哥,有件事我瞒了你,你别生气。”
路问章听得心惊,不知究竟何事,立刻转过头来,眼睛一眨不眨地看他。
青儿看他神色,心裏毕竟有些害怕,但还是鼓起勇气,将自己怎样与孟义夜探王府,怎样被镇海王抓住,怎样受他羞辱之事说了。路问章听得是一颗心揪在半空,两手心裏全是冷汗。
等说到自己被镇海王褪衣鞭打,正要合身扑上侵犯之时,青儿突然住口不说,转头看著路问章问道:“大哥,我被那镇海王如此羞辱,你。。。。。。你还认我不认?”
路问章沈著脸一下子坐起,将青儿伸手一抄,脸朝下按在床上。他虽然失了武功,毕竟已是成人,力气大青儿许多。青儿却没挣扎,只是软软地任他按住,也不吭声。
路问章伸手将青儿小衣褪下,只见臀丘光滑圆润,白皙细腻一如从前。青儿见他褪了自己小衣,知道定会重责自己,虽然自己也已料到,但心裏仍是一紧,绷直了肌肉,等待路问章的责打。
路问章举起手来,照著青儿的臀丘一掌掌打下,一下比一下重,一下比一下急。青儿听那声音响亮,两片臀肉火烧一般,却也只是咬住嘴唇挨著,嘴裏并不呻吟,也不求饶。
路问章打了十几下,说道:“你曾答应过我,以後凡事并不会瞒我,此事却到现在才说,你自己说该不该打?”他又气又怒,不自觉又拿出大哥的架势。
话音未落,又抬手重重打了十余下,方又说道:“你以为大哥是什麼人,会因为这个不认你吗?青儿,你真让大哥伤心。”他在急切中也没细想,青儿为何先前不说,却到此时才说。
他这二十几下打得颇重,青儿半天才缓过劲来,只觉臀肉还在不自觉的收缩颤抖。他趴在那裏也不抬头,只闷闷地说道:“大哥对青儿的心意,青儿知道,怎麼青儿对大哥的心意,大哥还是不知呢?青儿也好伤心啊。”
他此言一出,路问章愣在那裏。
青儿又说:“青儿并没被那镇海王怎样,幸得平西王爷及时搭救,只是大哥的态度。。。。。。青儿觉得还不如被镇海王怎样了,大哥就会还象以前一样对待青儿,是不是?”
路问章细细琢磨他话中之意,不觉呆了,心头却隐约一阵欣喜,却抬手又是一掌:“胡说什麼?”
只听青儿在身下又说:“若是青儿想得不对,就请大哥重责,青儿受著也心甘情愿,不敢求大哥轻饶。”
路问章举著手掌,却打不下去。方才这二十几下,自己动了真怒,打得毫不留情,手掌此时疼痛上来,想青儿臀上更是疼得不行吧,幸好没有打破。
路问章明白了青儿的意思,叹一口气,为青儿提上小衣:“傻青儿,哪有你这麼劝人的?自己身上不疼麼?”
青儿摇头:“我不知道怎样才能劝得动,只有这个笨法子,可是大哥,你打我从来没打疼过。”
路问章瞪起眼睛:“是吗?看来还要使些力气啊。”按著他作势欲打,青儿一笑滚开躲过。
二人心结已解,当下并肩躺在床上,相互细说别离之苦,思念之情。
第二日一早,二人起床後便来看视孟义,见孟义的病情似乎越发严重。额头滚烫不说,小脸也烧得通红,身上更如小火炭一般,散发著灼热的气息。人直直的躺著,昏昏的睡著,无论青儿怎样推他都毫无反应。不光青儿,连路问章也吓了一跳。
二人一商量,赶快雇了辆牛车,将孟义连人带被抱上车去,急急忙忙前去投医。
那裏往南二十裏地,倒有一个集市,青儿见那集市不大,不放心,又向南多赶二十裏路,到了名为平州的大县,找客栈投宿後,让店裏夥计请来县裏最好的郎中。
郎中看後一笑,只道不防事,原是偶感风寒,只是疏於调养,至於昏迷之故,竟是饿的。
当下青儿忙请夥计熬了浓浓的米粥,将米滤去,只拣那稀的盛了,把孟义牙关撬开,灌了一碗下去。
不多时,孟义腹中果然咕噜做响,又将郎中开的药煎好灌下,二人这才稍稍放心,只是再不敢离开孟义,只在他床前守著。
孟义幽幽醒来,已是隔日傍晚。睁眼一看,已不是那个农家屋子,定一定神,明白自己身在客栈。转过头来,看床边伏著二人,一是青儿,那个定是那路问章了。
孟义试著张口,只觉得声音嘶哑,嗓子又干又痛。听他说话,青儿与路问章同时惊醒,欣喜地看他。青儿试著问道:“你醒了?”
孟义看他二人眼裏都露出真心的喜悦,为他醒来而高兴,自己长出一口气,本想对青儿笑笑,可一想起青儿对自己那恶劣的态度,气又上来,也不答话,只哼了一声,又把眼睛闭上。
青儿与路问章相视一笑,知他还在气中。当下路问章站起身来,对青儿道:“总算醒了,我回房去了,你在这好好照顾他吧。”
青儿点头,送路问章到门口。孟义听他二人说话,闭著的眼睛悄悄张开一缝,见自己的对面另有一张床,想是青儿要睡在那裏。
青儿转身回来,见孟义悄悄睁眼,不觉一笑,柔声问他:“渴不渴?要不要喝水?”孟义也不理他。青儿又问:“那饿不饿?要不要让夥计再做点白粥?”孟义还是不吭气。
青儿走到他床前看他,孟义见他过来,偏赌气把头转了过去。青儿见他不理自己,也是毫无办法,只好对孟义说:“我在那边睡,夜裏有事你便喊我。”
孟义听了这话,却将头转了回来,冷冷道:“我哪裏支得动你?我又不是没和你一床睡过,睡得象死猪一样,谁叫得醒?”说得青儿面上一红,孟义心裏才稍稍解气。
青儿想想,走到自己床前,将铺盖卷了,回身铺到孟义床前地上,还是柔声说道:“那我在这裏睡,总听得见了。”孟义不再说话。
等熄了灯,孟义却睡不著,一是这几日睡得够了,二是醒转过来看见青儿,心裏还是有气。

青儿与路问章照顾了他几日,早已累得疲惫,此刻沾枕即著,不多时微微响起酣声。
孟义听他睡了,心裏更是生气,猛地捶床,说道:“我渴了。”
青儿从梦中惊醒,忙忙爬起,为他端来白水,也只是抿了一口,便不喝了。
青儿再度躺下,迷糊中听得孟义又叫:“我要夜壶。”
青儿复又爬起,将夜壶拿来给他,也只是撒金汁子般滴了几滴。
这前半夜便是如此,将青儿来回折腾。青儿知他心裏气恼,只用此来撒气,也并不怨他。他以前在越府也是如此伺候越敏,虽没孟义这般折腾,但半夜起床伺候也是家常便饭,当下并不以此为苦。
孟义终究是少年人,折腾了半宿,自己也累了,终於慢慢睡著,不再找茬,青儿这後半夜才算睡个踏实。
转天醒来,青儿又喂孟义喝粥吃药。路问章也一早过来看望。孟义经此一病,方知道小命重要,也变得颇为合作,乖乖听话,不再抗拒,只是还不理那二人。
到了晚上,孟义留神看著,见青儿又是将路问章送走後,将铺盖铺在自己床前,知他并没有生气不管自己,脸上方有了三分喜色。
二人熄灯睡下,青儿累极,不多时又是鼾声响起,孟义这回没再叫唤,只悄悄支起半身,从床上往下看他。
见月光下青儿下齶尖尖,竟是累瘦了一圈,睡梦中也皱著眉头,似乎在想著什麼烦心之事。
孟义看了半晌,微微叹一口气,对这个人又爱又恨又怜又恼,自己却狠不下心,偏又忘不掉,小小少年初次尝到了爱的味道。
他这一叹气虽然极轻,青儿还是警觉地惊醒,翻身坐起,看孟义盯著他看,忙问:“小甜,有什麼事?想要什麼?”
孟义听他又叫自己“小甜”,心裏更是委屈,眼泪又要流了下来,可怕青儿笑话,只好强自忍著,话却说不出来了。
青儿见他不答,又试著叫他:“小甜。”
孟义这回动动身子,往床裏缩了缩,对青儿说:“你上来吧,地上凉。”
青儿顿了一顿,果然上来,和他并肩躺了,两人却都没说话,也是睡不著了。
过了许久,青儿方道:“小甜。”
孟义哼一声:“你管我叫什麼?怎麼不叫小世子了?我说过的话都不算数麼?”
青儿知他气还未消,柔声说道:“我知道你还生我的气。是我不对,不该那样对你,我也是太著急了。你若是气恨难消,想打我出气,也要等你好了吧?现在一点力气也没有,打人也象拍灰一样。”
孟义听他道歉,心裏舒坦了一些,听他後面半真半假的取笑,小嘴又撅了起来,吩咐道:“你给我趴著。”
青儿心道:“糟了,难道他真的要打自己?”只是话已出口,只有乖乖翻过身去,趴在床上。
只觉得一只小手伸进他的被子,慢慢放到他的臀上,单用两个指头掐起一片臀肉,用力一拧。
青儿上次被路问章责打,刚刚消肿,也还疼著,这一下正掐在他伤处,不由身子一颤,知道孟义是在责罚自己,也不出声,任他掐了。
孟义看他身子一抖,知道自己这一下掐得极疼,心裏一软,可又一想起青儿当初那可恶的嘴脸,不由又伸手过去,拎起另一片臀肉,又是重重一掐。
青儿强忍著不做声,只在心裏苦笑:这小世子便是责罚人,也能想出这麼古怪的法子。
孟义见青儿不躲不动,乖乖认罚,心裏方才痛快,手放在青儿臀上,慢慢睡了。
孟义转天醒来,伸手一摸,青儿并不在身侧,起身一看,见青儿仍然睡在床前地上,也已醒了,正在揉眼。
孟义奇道:“好好的,怎么又在下面睡,也冻病了怎么办?”
青儿坐起身子笑道:“小世子昨个晚上大展神威,将我一脚踢了下来,不记得了吗?”他既遇到路问章,又见孟义病有好转,心情舒畅,也和孟义调笑两句。
孟义倒认了真:“我哪有?母妃说我睡着时最乖了。”说到这里把眼一瞪:“你又叫我什么?”
青儿笑着接道:“小世子啊,不对么?”
孟义正要发怒,看到青儿笑笑的模样,知道他是故意使坏,当下也不管自己穿没穿好衣裳,猛扑过去,将青儿压倒,按着问他:“你就会欺负我,倒要你知道知道我的厉害。”
青儿笑着挣扎:“早知道啦!小世子真是厉害——哭得真是厉害啊。”使劲一翻,反将孟义压在身下。
孟义又羞又气,抓着青儿双膀,用力一滚,重新翻到上面,将青儿脸朝下压着,用力按住,自己一偏腿坐在青儿背上,把青儿两只手扭到背后握住。
他本来病刚刚好,没几分力气,青儿心里怜惜,故此打闹时未用上真力,怕伤了他,孟义才轻而易举占了上风。当下坐在青儿背上,得意地说:“这可是你自找的啊。”
青儿笑道:“小世子大人大量,饶了小人吧。”他虽是求饶,可那嘲笑的口气任谁都听得出来,孟义气得反手在他臀上猛拍一掌:“你好了是吧,我说没说要和你算总帐的?”
青儿也不怕他,还是笑道:“我白天黑夜的服侍你,没有功劳还有苦劳,又有哪里做错了?”
孟义从鼻子里哼道:“你既然记性这么不好,就支起耳朵好好听着。”当下就从刚见青儿开始数起,一条条都是青儿的罪状:一开始就没说实话啦,跟着他不开心啦,有次问他话吞吞吐吐不说啦,还有一次故意装病不跟他出去玩啦。。。。。。一直说到近日二人吵架。
青儿一开始笑着听着,嘴里还在分辨,听到后面发现一点一滴的小事孟义都记得清清楚楚,足见用心之深,不由心中感动。

孟义说了半天,见青儿不说话了,低头一看,青儿又是一副沉思的模样,自己说了半天也不知他到底听进去多少,反手又是一掌打在青儿臀上:“我的话你总当耳边风。自己数数,有多少件了,该打多少下?”
青儿笑道:“总不过五、六十件。你想打我,直说便是,拿出你那世子的架势来啊,小人不得不从,又何必转着弯呢?”
孟义气得喊道:“你有没有良心?只会欺负我么?”说着眼睛又红了上来,握着青儿的手都抖了。
青儿怕他真急了,忙笑着哄道:“好啦好啦,都是我错啦,你要打便打吧,我不动便是。”当真停了手不动。
孟义又如何打得下去,只一愣神之间,青儿却趁他不备,一下又翻了上来,却不敢坐在孟义背上,只与孟义玩闹。
孟义却真急了,叫道:“我打不着你,便不姓孟。”说着伸手过去支住青儿,与他扭成一团。
路问章在隔壁听得这边响动,过来查看,见二人孩子似的滚在一处,不禁一笑,上前拉起青儿。正要再拉孟义,只得了个大大的白眼,却是他自己爬起来了。
路问章问青儿:“大早起的,闹什么呢?天这么冷,他又刚好一点。”青儿笑着吐下舌头,朝孟义做个鬼脸。
孟义何曾见过青儿这副调皮捣蛋的样子,知是因为路问章在的缘故,心里更是不快。他大病刚好,与青儿玩闹了一回,还真是有些累了,便坐回床边,慢慢的穿起衣裳,小嘴仍是撅着。
路问章看着好笑,觉得这个小世子当真有趣,看着这两个年纪不大的孩子,心里不禁柔情涌动,虽说孟义仍然充满敌意,还不理他,可他又哪会和个小孩子一般见识?
路问章朝青儿使个眼色,吩咐道:“他比你小,不会让着他点么?还不趴到床上,看我怎么教训。”
孟义心想:你又在这里算老几?做戏给谁看呢?头也不抬,手里系着衣上的带子。
青儿却当真趴到对面那张床上,摆出一副准备挨打的架势。
路问章走到床前,见床边扔着个短短的竹棍,想是夏天支蚊帐时废弃不用的,当下抄在手里,朝空中一挥,只听“嗖”的一声。
青儿明知路问章做戏,想哄孟义,也是颇为配合,可一听那竹棍之声,心头还真是有些害怕,那打起人来却是疼痛得紧了。
路问章见挥了一下,孟义依然是头都没抬,这戏演不下去啊,只得再挥起来,真的往青儿臀上抽去。
只见孟义猛地一蹿,伸出二指去拿路问章的手腕,嘴里恨声道:“亏他叫你大哥,竟是这么狠心么?”
路问章那一下看似要打青儿,其实已经转了角度,也减了力道,看孟义果然来拦,招式又急又猛,心里一松,手里竹棍向回一带,这回却是向孟义打来。他武功虽失,但招数纯熟,这一下巧妙,原是得自师傅真传的。
那孟义也不示弱,脚下一滑,从他身旁飘过,反手又去抢他手中竹棍。
路问章看他躲得恰倒好处,心里也称赞一声,手下不停,一招一招地喂去。
孟义本来看不上路问章的,此刻见他露出真功夫,虽未使力,但招式奇妙,心里又喜又痒,也一招一招的拆了,二人这便有了考量武功的味道。
青儿看他们动起手来,急得翻身坐起,本想出声阻拦。看了两眼,发现路问章嘴角含笑,孟义是又惊又喜的模样,这才放心,坐在床上也笑眯眯地观看。
二人拆了二、三十招,路问章见孟义头上淌下汗来,知道他大病方好,体力不支,便右手一撤,将竹棍收了回来,左手一伸,去托他的手腕。
他招式虽妙,却忘了自己哪有内力?手虽已搭上孟义的手腕,但根本阻止不了孟义的来势。
孟义势如破竹,一下击中他的小腹,将他推倒在青儿坐著观阵的那张床上。
他这一下力气颇大,把路问章的小腹打得不轻。路问章不及说话,窝在床上,用手按著小腹苦笑。
青儿忙上前用手替他揉著,微微嗔怪地看了孟义一眼。
孟义却哪顾得上这些,见好不容易打倒了路问章,心裏又是兴奋,又是骄傲,虽然知道路问章是有意相让,还是高兴得在地上蹦了两蹦。
路问章缓过劲来,冲青儿笑笑,对孟义说:“功夫不错,资质也属上乘。”说著,下意识地看了青儿一眼,心道:“若是青儿能有他一半的资质,师傅也不会如此对待。”
青儿浑不在意,只对孟义说道:“小甜,你的武功真好,我都想不到呢。”
孟义骄傲地点头:“我父王。。。。。。我爹整日镇守边境,是涂有虚名的吗?我自小在军营长大,爹爹有特别为我们几个延请名师教导呢。”
青儿接道:“大哥的武功一流,你不妨跟大哥学学?技多不压身嘛。”说著转脸看著路问章,问道:“大哥,可以吗?”
路问章看孟义确是可造之材,当下也起了爱惜之心,望著孟义笑道:“若是小甜愿意,我当然没有问题。”
谁知孟义把嘴一撅:“小甜的名字是你叫得的麼?我才不跟你学,有爹爹教就足够了。”
路问章给他噎住,神色颇为尴尬,一下子不知说什麼才好。
青儿想起一事,悄悄拉拉路问章的袖子,问道:“大哥,你这次也算偷著下山,那师傅他。。。。。。不会再来追你吧?”
路问章凄然一笑:“我现下已形同废人,师傅再抓我回去又有什麼用?只要不取我性命,我终会再下寒下,前去找你。”
青儿看他落寞神色,知道都是因为自己的缘故,才害他如此,心中疼痛又不愿再说,只把手伸出,握住路问章的大手。路问章回他一笑,二人不再说话。
孟义在旁看得心裏憋闷:当我不在麼?猛然咳嗽一声,大声说道:“我饿了。”
听他喊饿,青儿赶快从床上跳下,对二人说道:“既然小甜现下还不想学,就先放著吧,反正招式都在大哥心裏,也不会忘掉。我们先吃饭吧。”
路问章点了点头,孟义也不吭气了。
三人吃过早饭,青儿又把孟义的药端来。孟义觉得自己已经好了,嫌那药苦,千扭百扭不肯再喝。青儿又费了无数唇舌,千哄百劝,才劝他喝尽。
路问章见他二人坐在一处,亲亲热热的说话,孟义一口一个“哥”的叫著,倒真象两个好兄弟。他笑著看著,心中喜悦,只觉得此时此刻是从未有过的幸福满足。
路问章看了一会儿,便回房去了,临走前叮嘱青儿:“他的病还未全好,外面又冷,你们二人只在房中待著,不许出去。”他怕孟义体弱,又特特说了一句:“千万别再把他冻病了。”青儿点头答应。
二人在房中坐了一阵,孟义终是小孩心性,又哪裏坐得住呢?他在床上躺了那麼些天,早腻味透了,现下觉得自己已好,巴不得出去透透气。

跟青儿一说,青儿自然极力摇头,路问章明明叮嘱过了,又哪能违抗?可架不住孟义软磨硬泡,终於活动了心思,答应孟义只在院中站一小会儿。
二人出得房外,见那雪下了几天,终於停了。万物银装素裹,倒也好看。青儿长在北方,从未见过如此美景,不觉呆住。
孟义得意一笑,冲青儿说道:“好看吧?不是我诓你,我们塞外下了雪更好看呢,什麼时候我带你去瞧。”想了一想,又道:“这个平州我还真没来过,也不知有什麼好玩的没有?咱们悄悄上街上玩一回去。”
青儿忙说不行。孟义只是劝他:“咱们悄悄出去,玩上一会儿,趁午饭之前就回来,他不会知道的。”
青儿究竟也还是个孩子,哪有不爱玩的?想了又想,终於下了决心,和孟义出去玩上一回,不过不忘给孟义穿好厚的衣裳,又披上厚厚的披风。
那平州本是个大县,又正值年关将至,街上人来人往十分热闹。
二人出了客栈,边走边玩,孟义看见什麼好玩的都要停下摸上一把,见到没吃过的小吃也要买来一尝。幸而青儿身上还带了几块散碎银子,刚刚够用。
二人沿著平州县内最大的一条街道边走边玩,不知不觉竟忘了时辰,还是青儿觉得街上行人少了,肚子也有些饿了,这才发现已过正午。
青儿大叫一声:“糟了,回去晚了,定会发觉。”
孟义还满不在乎,他又哪裏怕过什麼,只是见青儿急得跺脚,这才跟著青儿掉头回去。
青儿拉著他急急忙忙往回赶,刚刚闲逛时并没觉得路有多长,现下著急回去,却觉得那路长得没有尽头。
青儿拉著孟义走了半天,觉得刚走了一半路程,心裏更是著急,当下也顾不得别的,拉著孟义的手跑了起来。
等到跑回客栈,发现店内夥计已经从各房端出碗筷,显见是午饭已毕。青儿还存著一丝幻想,希望路问章还待在自己房内,谁知进屋一看,路问章已然在桌子边坐著了。
青儿慢慢进去,看路问章面色沈著,艰难地开口:“大哥。。。。。。我们。。。。。。”他不知道该怎麼解释。
孟义跑得小脸通红,却是大大咧咧地一笑:“是啊,我们出去玩了,可没带你,外面真好玩啊!”还故意说来惹路问章生气。
路问章只不理他,单问青儿:“我可是怎麼嘱咐你的?我的话也不听了麼?”
青儿看看孟义,小声分辨道:“也没玩多久,只一小会儿。”
路问章一拍桌子,气道:“你倒会强嘴了。”用眼一瞟孟义,接著说道:“只一小会儿就能把鞋都浸湿麼?自己看看脚下。”
二人忙著低头一看,果然鞋子已被雪水浸的湿透,鞋底还沾了不少黄泥,湿漉漉地在地上留下印记。
青儿面上一红,说不出话,正想著怎样跟路问章道歉,只听路问章冷冷说道:“你给我跪下。”这话自然是说给青儿的。
青儿还未及动作,孟义已经拦道:“只不过玩了一会儿,又没出什麼大事。”青儿也觉得路问章有点小题大做,不过是晚回来了一些麼?听见孟义阻拦,甚得他心,犹豫一下,依旧站著,没有跪倒。
路问章一看,他的话连青儿也不听了,心裏怒极,起身走到青儿床边,一抄那根竹棍,回身指著青儿道:“你便是想跪也晚了。。。。。。”话音未落,孟义在旁边“哇”地一口吐了出来。
青儿忙过去为他拍背,嘴裏直问:“小甜,小甜,你怎麼了?”孟义只是大口吐著,连话也答不上来,见他吐出的东西,都是刚才闲逛时吃下的,有什麼绿豆糕、杏子饼、糖葫芦之类,都未嚼烂。原来他禁食已久,肚裏早已馋得不行,见了那麼些好吃的,只顾囫囵吞枣,并未细嚼。
路问章看一眼地下之物,也走过帮孟义拍著。见孟义吐了半天,连酸水都吐了出来,却还低头喘息,一直干呕,当下一摸孟义额头,只觉又烫了起来。
当下命店裏夥计将先前看病的那位郎中请来。那人也奇怪道:“本来病不是很重,吃了我的药也该好了啊,怎麼反倒重了?”
路问章陪著笑脸解释:“小孩子不懂事,见已好了便出去玩了一会儿。想是在外面又受了寒,吃了点东西也著了风,故此加重。”
那郎中又开了药方,叮嘱几句才走。这边路问章命夥计再去抓药熬上,又命将地上都收拾了。这才算忙乱停当。
孟义裹著厚被躺在床上,小脸此刻蜡黄,有气无力地安慰青儿:“我没事,躺躺就好。”青儿看他病成那样,心裏真是後悔不叠,回身走到路问章跟前,双膝跪下,小声说道:“大哥,是我错啦。”
路问章哼一哼:“现下知道错了?你不是有主意麼?”
青儿羞愧低头,不敢再言。
路问章倒平静下来,只道:“既已知错,便要接受惩罚。自己把小衣褪了,去床上趴著。”
青儿依言站起,走到床前,自己褪了小衣,乖乖在床上趴好。他知道自己犯错,没听路问章的害孟义病重,心裏惭愧,倒恨不能路问章狠狠责罚一顿,他心裏还好受些。
孟义在旁边看路问章要打青儿,急得坐起来叫道:“是我,是我要他出去的,你别打他。”
路问章也不理他,只严肃地对青儿说道:“我教训你自然有我的道理。先前我明明叮嘱了不许出去,你却带你乱逛,回来晚了还不肯痛快承认,倒学会了强嘴。这是一。他口口声声叫你哥哥,你有哪裏做出个表率,不但没有照顾好他,却让他病情加重。这是二。你自己也就罢了,他身为世子,地位尊贵,外面人多眼杂,偏穿著那麼好的披风出去,那衣裳岂是寻常人家能穿的?让人盯上怎麼办?这是三。”
孟义听了叫道:“是我要他出去的!我乐意生病!让人盯上又怎麼样?我才不怕!”他心裏也知路问章说得对,可是碍於面子,只是嘴硬。
路问章想一想,对青儿说道:“你既叫我大哥,我自当管束於你。你若觉得我说的不对,管得不当,我现下便走。。。。。。”他话未说完,青儿便说道:“大哥,是我错了,你重重地打吧。”
眼见路问章举起竹棍,就要朝青儿打下,孟义急道:“不许打他!不许打他!我。。。。。。我叫你大哥,跟你学武,还不成麼?”
路问章看他一眼:“小甜,这是两回事。既犯了错,定当受罚。每个错处我只打十下,望你们两个都记著今日的教训。”说著举起竹棍,照著青儿臀丘狠狠打来。
他既是教训责罚,自然没留情面,一下下重重打在臀峰之上,立时显出红红的印子。
青儿手抓被单,疼得哆嗦,一开始还默默数数,後来实在坚持不住,小声求饶:“大哥饶了青儿吧,青儿再不敢了。”
路问章知道若不是疼得狠了,青儿不会开口讨饶,心裏也是一疼。可想想青儿作为,打这三十下也不算重,当下也不出声,仍是一下下打著。
孟义那边见青儿受责,路问章下手又重,早已哭了出来:“你别打他,是我错了。”到此时方才认错,也是为著青儿的缘故。
孟义求了半天,也不见路问章有停手的意思,眼见得青儿的臀上鼓起一条条的檩子,转眼间白白的臀丘变成青紫,心裏著实怕了,再不敢大声喊叫,只是小声流泪。
路问章默默数著,三十下重重打完。他心裏有数,知道这番责打不会伤及筋骨,只是会疼上几天了。放下手中竹棍,为青儿提好小衣,见臀上伤处已有细小血珠渗了出来。狠了狠心,他往墙边一指:“去那裏冲墙跪著,两个时辰方许起来。”
孟义叫道:“你打都打了,还要罚跪,什麼道理!”
路问章道:“你再乱叫,我就让他跪四个时辰,连你那份也跪出来。”吓得孟义再不敢吭气。
青儿咬牙站起,走到路问章指过的墙边,直直的跪了下去。
路问章看著两个孩子,一个瞪著水汪汪的大眼睛,默默看著他流泪,另一个直挺挺地跪在墙边,身子微微地颤抖,心裏也不觉一软,真想上前一步将青儿抱起,为他上药,轻声抚慰。
他看了半晌,却终於什麼都没做,只轻轻地叹一口气,转身出去了。
孟义支著耳朵,听路问章已然走远,忙对青儿说道:“他已走了,你快过来。”叫了两声,青儿只是不动。
孟义看他身後已被血迹染得透了,急道:“你先过来,我给你上药。”青儿还是不动。
孟义也怒道:“好,你跟我赌气是不是?”说著,挣扎著便要爬起,又哪裏爬得起来。
青儿听他响动,终於转过头来,对孟义说道:“你别再折腾了,看病又重了,可怎麼好?”
孟义看他终於回话,转了头过来,便往他脸上看去,只见额头汗水滚滚而下,两条眉毛蹙在一起,脸上颜色雪白,连嘴唇也变得淡淡的,只咬著牙关微微地抽气,想是疼得狠了。
孟义心疼之极,说道:“他已走了,你快起来歇歇,我给你上药,就没那麼疼了。”
青儿只是摇头:“我可不敢,大哥让跪两个时辰呢。”
孟义急道:“你真笨,我们悄悄的,他又不知道,就算要跪,也要先涂药啊。你被他打傻了?这麼怕他,我却不怕。”路问章生气发怒,他终究还是不怕的,那路问章再凶,比得过他父王麼?
青儿还是摇头:“我不是怕他打,我只是怕他著急难过,你看他方才急得汗也流了下来,两只鞋子也是湿的,定是出去找我们了。他腿不好,还在雪地裏走。。。。。。我心裏真的後悔,既对不起你,也对不起大哥,倒宁可挨这一顿打,心裏才好受些。”

孟义听了,心裏不是滋味:“便被他打成这样,你也不怨他?”
青儿忍痛微微一笑:“你常挨你爹军棍,可曾心裏怨他?”
孟义不再说话,只在那裏默默出神。青儿依旧转过头去,冲墙跪好。
又过半晌,只听孟义那边床板一响,发出“扑通”一声。
青儿忙转回头,看见孟义摔在地上,正要挣扎著爬起,却因为病著无力,只在地上使劲,慢慢地要往前爬。
青儿吓道:“你做什麼?”下意识地想伸手去扶,却想著路问章的吩咐,身子要动又不敢动。
孟义低低说道:“我陪你跪。”
青儿不敢站起,只一步步膝行过去,将他扶起搂住,只觉得身上还是滚烫,心裏更是著急,叫道:“小甜,小甜,你这是做什麼?还不听话麼?”
恰在此时,路问章端著盘子推门进来,他二人说话分神,却没听见。
路问章想著他们在外面闲逛,肯定没有好好吃饭,又见孟义吐的食物乱七八糟,都是小孩吃食,怕他们现下肚子饿,便让那店裏夥计熬了锅白粥。粥方熬好,他便拿了盘子亲自端来。
刚一进门,便看到二人都在地上,路问章一愣,心念一转,已猜到事情原由。
青儿未及说话,孟义已然叫道:“你别再打他。”
路问章无奈一笑:“我就这麼不近人情麼?”过来先抱孟义。
孟义在他怀裏微微一僵,随即放软身子,乖乖伏在他怀裏不动,却抬著脑袋看他。
路问章从上往下看去,只看到他两只乌溜溜的大眼睛,睫毛也湿漉漉的,那眼神似在默默对抗,又似默默哀求。路问章心裏一疼,觉得他竟如一个失家的孩子,找不到依靠般可怜可疼。
当下也不说话,将孟义轻轻放回床上,又拿被子给他盖好。孟义乖乖不动,只是两只眼睛一眨不眨,紧紧盯著他的举动。
路问章安顿好孟义,走到青儿身边,用手一拉青儿,将他提起。
青儿小声地叫他:“大哥。”
路问章道:“起来涂药吧,再喝点粥。”
青儿伸手过去,拉住路问章,细细看他神色,见路问章面容平静,只是眉心微微皱著,已有了一道淡淡的蹙痕。
青儿低声说道:“大哥你别生气了。”
路问章淡淡一笑:“倒是你们俩,少让我操点心吧。”
青儿看他笑了,心裏微微松一口气,慢慢过去,仍是伏到那张床上。
孟义见路问章要为青儿上药,赶快告诉路问章:“我床头那个包袱裏有药,蓝色瓶子的。”
路问章依言打开包袱,掏出蓝色瓶子,走到青儿跟前,伸手去拉他的小衣。
谁知那小衣染了血迹,与皮肉牢牢沾著,他微微一扯,青儿便一声呻吟。路问章只得狠了狠心,将小衣慢慢揭起,见两个臀瓣颜色青紫,血水外渗,也觉得自己打得重了。
拔开瓶塞,他将药倒在青儿臀上,用手慢慢为他涂匀。青儿咬牙强忍,终是疼痛不过,逼出一身冷汗。
待路问章将药涂完,青儿轻轻又叫一声“大哥”,路问章去看,见青儿轻轻地抱怨道:“大哥好狠,打得青儿好疼。”
路问章知道他这多半含了撒娇的意味,也不理他,只帮他将小衣脱了,另找了件干净的换上。
青儿换好衣裳,慢慢又走回墙边,路问章奇道:“你做什麼?还不来喝粥?”
青儿转过身子,可怜巴巴地说:“大哥不是要我跪两个时辰麼?”
孟义本在旁边呆呆看著他俩,见青儿如此一说,真要气破肚子,心裏恨道:“真是个傻子!明摆著他已饶了你,还跪什麼!”
路问章也是一顿,说道:“给你记著,好了再跪吧。”
青儿慢慢走到桌边,冲路问章调皮一笑:“就知道大哥疼我,不会再罚,我只是想让大哥说出来罢了。”
路问章看他可爱模样,心内柔软,伸手为他盛一碗粥,放在跟前,又伸手另盛一碗,给孟义端去。青儿只站在桌前,一口口地将粥咽下。
孟义那一顿好吐,肚裏早已空空如也,见路问章端粥过来,忙撑起身子。路问章为他垫好枕头,一点点喂他吃粥。
片刻,一碗白粥已然下肚。孟义悄悄抬眼打量路问章,想说什麼的样子。
路问章微微笑道:“小甜,粥不够麼?”
青儿早喝了一碗,正在倒第二碗,见他们说话,忙道:“这裏还有。”
孟义却摇了摇头,只看著路问章犹豫,却不说话。
路问章想想,知他心思,笑道:“还犹豫什麼,不是叫过大哥了麼?”他猜孟义是想喊他,只是碍於面子,叫不出口。
孟义被他说中,面上一红,轻轻叫了一声“大哥”,转头见青儿也正对他笑著,还挤挤眼睛。
孟义小脸更红,却期期艾艾地说不出口。
路问章想一想,苦涩一笑:“我可以教你口诀,指点你动作,不必算在寒山门下,便是我,也是寒山弃徒,再不必与人提了。”
他已猜到孟义是想跟他学武,却碍於面子不愿明说,又因身份关系不能正式拜师,便替他说了出来。只是他这最後一句,说时神色落寞,语音凄凉,别说青儿听了心酸,便是孟义听了,心中也是一颤。
失了武功,又断一腿,青儿又哪裏忍心再提搭救越敏一事,只好在嘴边忍了又忍,住口不说。
孟义听路问章说话,合他心意,当下不再犹豫,脆生生又叫声“大哥”,权当是认了师傅。
路问章温柔一笑,伸手拍拍他的头。孟义觉得眼皮发沈,困意来袭,悄悄合上双眼。
路问章见他的小脸,红红的犹如涂了胭脂,再摸他的额头,仍是火烫,当下只给他盖好被子,用手轻轻拍著,将他哄著。
转头再看,见青儿已卧到对面的床上,想是臀上伤处作疼,只伏在那裏不动,好象也睡了过去。
路问章起身过去,轻轻将他的身子翻转,变成侧卧。青儿微微张开眼睛,路问章小声说道:“刚喝了粥,压著肚子该不舒服了。”
青儿不再说话,只伸手握住他的大手,嘴裏微微叫了一声,看口形当是叫他“大哥”,复又沈沈睡去。
路问章拉著他的手,在他床边坐著,听著两个孩子渐渐发出均匀的鼾声,自己陷入沈思。
到了掌灯时分,孟义烧的更为厉害,一直昏睡不醒。
青儿急得要哭,眼巴巴在他床前守著,怎样都不肯离开。
路问章给孟义煎好了药,晾凉後一口口喂他,又用冰凉的手巾敷在他的额头,看青儿急成那个模样,终是不忍心再做责备。
当晚,路问章便在这屋打了地铺,随时看顾。青儿本来想自己来,看看路问章脸色,不再坚持。
如此这般过了三天,那孟义方渐渐好了起来。
他这一好,便不肯老老实实在床上待著,只吵著要下地。青儿得了教训,哪裏再敢依他,只看著他不放。
路问章开始不理,後来见孟义吵得狠了,过去二话不说,将他按住,直往那小屁股上狠狠揍一巴掌。他虽然每次只打一掌,但力道十足,每次都让孟义疼上半天。
孟义一开始还叫嚷:“我没好呢,你就打我。”後来见路问章次次如此,终於闭上嘴巴,暗生闷气。
青儿开始还劝,後来看孟义模样倒觉好笑,却不敢说出来,镇日只是陪在他的床边。
这一日醒来,孟义觉得神清气爽,知道自己病已痊愈,当下精神抖擞,坐在床上大叫一声。
青儿被他吓醒,抱怨道:“小甜你做什麼?大哥还睡呢。”
路问章从地上坐起,笑道:“我早醒了,怕惊醒你们俩,也没敢动。两只小懒猫,快快起床吧。”
孟义撅起小嘴,正要反驳,只听门外夥计叫门,当下住嘴不说。
那夥计进得门来,冲三人一笑,说道:“三位爷早。不是小的来催,只是爷们这几日的房费还没交呢。求爷体恤,先交了,让小的们过个好年。”
孟义怒道:“你给我滚,谁还欠了你不成!”
那夥计倒也不怕,还是笑著回道:“这位小爷千万别生气,爷们都是有钱的主,哪会赖我们这几个。只是快过年了,小店生意紧。。。。。。”
路问章不等他说完,便接口道:“我们知道了,你出去吧。”
那夥计也不动身子,只站在门口笑道:“出门在外,都有个手短的时候,爷们若真没钱。。。。。。我看那位小爷的披风倒好,前几日出门,有好位客见了都说好,也想要呢,只不知哪裏去买。爷们若想把披风这些值钱的卖钱,小的倒愿意效力。”说著,眼睛四下裏一转,似乎将整个屋子裏的东西都扫进眼中。
孟义气得抓起枕头扔了过去,终究是病後无力,被那夥计轻轻接住。
路问章沈下脸来:“还在这裏多嘴,快快出去。”那夥计方走了。
青儿听夥计提到披风,一颗心早提到胸口。
路问章转过头来,看青儿把头低著,知他心中不安,便对孟义说道:“你和他生什麼气?咱们住了这麼些日子,只头一天交了定金,这几日的房费倒真是没交呢。”
孟义只嘟著嘴生气,半晌才道:“也不是没出来过,没见过他们这麼追著要钱的。”
正说著,只听窗外“乒乓”一响,原来不知是谁点了一支爆竹,三人方才醒悟,原来真是快要过年了。

三人愣在那裏,听著外面稀稀落落的炮声,良久,孟义小嘴一扁,流下泪来:“我想我娘,想我爹,想我哥。。。。。。这是我头一次在外面过年。”
他这一哭,青儿也想起来,这何尝不是自己第一次在外过年呢?往年越府每到这个时候都热热闹闹,大公子脸上也有了往日少见的笑容。现下回想起来,那时候的日子,又是多麼的甜蜜而短暂,只是大公子今日。。。。。。
路问章看著两个孩子神色黯然,自己也想起在寒山过年的情景,深深叹了口气,打起精神强笑道:“且别哭了,咱们先合计合计,该怎麼办?依我说,住这客栈,终究不是长久之计,你们有没有去处呢?”
青儿本想还回浙东,可路问章现下这个情形,说出来恐怕他伤心,故此想了一想,摇了摇头。
孟义还是气呼呼的,嘴裏恨声不绝,他自小娇贵,哪裏受过这等委屈?听得路问章发问,才回过神来,也皱著眉头思索。
忽然,他欢叫一声,将那二人又是吓了一跳:“有主意了!”
不待路问章、青儿问他,自己就叽裏呱啦地说了出来。原来当日他父王麾下有一全姓猛将,骁勇无敌,只因伤重无法再效力军前。平西王便替他讨了封赏,卸甲归田,其那家乡正是平州往南的大县逐鹿。
孟义小时聪明可爱,是军中众人的心尖,与那全将军更是相熟,此刻提起他来,不觉喜出望外,眉飞色舞。
路问章沈吟一下,道:“这倒不失是个办法,你们收拾一下,咱们尽快离开此地。”
青儿问道:“咱们没给银子,那夥计岂能让咱们轻易离开?”
路问章只捏他一下鼻子,笑道:“有我呢,不必你发愁。”
当下青儿与孟义收拾,路问章也回了自己那屋。不多时,转了回来,冲二人笑道:“上路吧。”
青儿与孟义心中疑惑,却见那夥计真的不曾阻拦,还笑眯眯地送到门口,替他们雇了马车。
坐在车上,青儿忍不住悄悄问道:“大哥,你到底用了什麼法子?”
孟义也凑过来,探头在路问章怀中,把著他的手臂不住摇晃:“告诉我!告诉我!”
路问章却是不说,被逼急了,冲二人把眼一瞪:“都老实些吧,小心车子翻了。”二人缠了半天,路问章终是不曾吐露半句。

三人也不休息,一日一夜,终於赶到逐鹿。在当地细一打听,都知道这位全姓将军,如今却是做个逍遥的田舍翁了。
三人遣了马车,来到全宅,见那门口只站著个中年仆从。
孟义上去,脆声说道:“快去说一声,我来看全叔啦。”
那仆从笑著问他:“你是什麼人哪?”
孟义想想,笑道:“你就说,义儿宝宝看他来啦。”
那仆从大笑,路问章和青儿也忍不住笑了,孟义却羞红了脸,可还是一副美孜孜的模样。
果不多时,一阵爽朗大笑传来,直叫著:“义儿宝宝,全叔叔可真想你啊。”
孟义也不答话,只往来人身上一扑,他却忘了自己身量早已长大,一扑过去竟将那人扑倒在地,吓得路问章和青儿赶忙去扶。
全叔叔躺在地上笑道:“全叔叔今日可抱不动你了。”
孟义脸红著爬起,和众人一起将全叔叔扶起。
那全叔叔身量颇高,残了一臂一足,脸色红润,但眉心至嘴角一道长长的刀疤,路问章和青儿见了心下暗惊,只有孟义不以为意。
那全叔叔站立不稳,倚在那中年仆从的身上,大笑道:“义儿宝宝,你又调皮了,自己偷跑出来不说,还带著朋友麼?”说著眼睛往路问章和青儿身上一转。
路问章见他年纪不轻,身有残疾,这眼神却颇为淩厉,投在身上,如卧冰雪,当下往前迈步施礼,口称“前辈”,却是将青儿掩在身後。
那全叔叔笑道:“什麼前辈?早不中用了,也跟著叫全叔叔好了。”路问章身形一动,他已看出这个青年腿脚不便,且对另一个少年多有回护,当下只是一笑,并不多言。
孟义只是跳著脚问:“全叔叔,你怎麼知道我是偷跑出来的?你告诉我,你怎麼知道的?”
全叔叔伸手拉过他来,在他小屁股上猛怕一掌:“我又怎会不知?你爹早传了书信过来。你这孩子,也不写个信给他让他安心,明知他最疼你。他去了浙东一切可好?那镇海王。。。。。。”却看了孟义住口不说了。
路问章心知事必涉及机密,旁人不可乱听,伸手一拉青儿,二人退出几步。
孟义却拉著全叔叔的手撒娇道:“全叔叔,原来你和父王还常联系呢,怎麼他动不动就打我军棍,你也不劝他一劝?”
他们正在门口言笑甚欢,门裏又转出一人,仆从打扮,手裏拿著一枝手杖,递来给那全叔叔,嘴裏还说道:“老爷走得这麼快做什麼?不过是几个小孩子。”
孟义瞪他一眼,想了想,终於没有发作。
全叔叔哈哈笑著,拄了手杖,将他们引进宅去。
原来他这宅第虽大,但人甚少。他膝下原有二子,均是年方弱冠,却被他赶到边疆,在军前效力。自三年前夫人去世後,他连丫鬟一并遣散,只留了三个仆从侍奉。
那门口的唤做李波,专司杂事,贴身服侍的唤做曾广,年纪稍轻,另有一人高强,专门负责洗衣煮饭。
那全叔叔闲来无事,也只是在宅第裏走走,外面街上逛逛。他受了朝廷的封赏,并不曾为生计发愁,只是镇日发闷。孟义他们来此,整日裏吵吵嚷嚷,倒平添了几分生气。
转眼间,年节已到。周围人家早都点了炮仗,响著不停,孟义听了心裏做痒,缠了全叔叔,为他买了几十挂,放了个痛快。
吃罢年夜饭,转眼便是初一。一早全叔叔便找来孟义,问他道:“前两日我让你给王爷写信,却写了没有?我这裏有人往浙东送信呢。”
孟义笑道:“早写了,还给母妃也写了呢,全叔叔一并找人送去吧,只怕父王看了又生我气,见我时又要打我。”
全叔叔又是好气又是好笑:“你是那怕打的麼?哪回不是闹得翻天地覆?却以为我不知道。”
孟义一笑,想起来又央告他说:“全叔叔,我那个大哥武功很好,我想著跟他学学功夫,却要在这裏多住一阵子呢。”
全叔叔奇道:“看他腿脚不便,原来却会功夫?我可没看出来。”
孟义笑道:“他虽没功力,招式可是奇妙呢。好叔叔,你答应我好不好?”
全叔叔想著天气寒冷,孟义自小畏寒,在路上奔波怕把他冻坏了,当下写信给那平西王,只留孟义多住些时日。
自此,孟义他们三个便留在全宅,另住一院,由路问章教授武功。那全叔叔甚知规矩,平日无事也不过来观看。
路问章以前教过青儿,自觉颇有成效,此时还依著那时的方法,折了根枯枝挥著,连比画带督促。
他哪知孟义果真天资极好,任他什麼动作,只做两遍便能领会,不到半天,便将寒山派的入门拳法和剑法学个通透。
路问章看孟义如此聪颖,心中如何不喜,当下尽心尽力,将寒山派的拳法、刀法、剑法。。。。。。只要是他会的,一并按级教了下去。
青儿本是聪明之人,却偏偏在这武学上不得其味,路问章再三督促,也只是有个十之一二的成效,路问章看看他,再比比孟义,心裏也觉得泄气,不知不觉将心思大半放在了孟义身上。
青儿并不以为意,见孟义进展迅速,真心为他高兴。他见平添了他们三人,那厨房采买炒做渐觉吃力,闲下便总去厨下帮忙。路问章说了他几次,他也没认真放在心上。
这一日,路问章已教到孟义第五级的拳法,青儿还只在二级上,翻来覆去的演练。
路问章看了半日,心下焦躁,不明白为何那麼简单的动作,青儿就是做不来,急得他外头的衣裳都脱了,手拿枯枝在院裏乱挥:“不对不对,这手伸向这边。”“哎,你的腿呢?又忘了收回去。”
他看了半晌,见青儿毫无起色,不觉叹一口气,摇一摇头,吩咐青儿自己练著,却转过去看孟义。
他叹气摇头,青儿脸就红了,他好歹也是十六岁了,过了这年,虚岁也已十七,镇日看路问章对著自己摇头叹息,心裏也早不是滋味,他自己也纳闷,为什麼他就学不好呢?
等路问章走後,他仔细想著路问章示范的动作,又做了十七八遍,却越做越不满意,越做越是气馁。忽然,他想起今日是正月十五,早跟高强说好要教他包南方的汤圆,自己却已忘了,当下也没和路问章说一声,就忙忙朝厨房跑去。
路问章在孟义那裏心裏才算缓过劲来。那第五级的拳法,他只比画两遍,孟义就全都记牢,他又念了口诀和心法,孟义听了默默出神,再动手时,已然有了八九分的样子。路问章心裏喜悦,想著:青儿若是也能如此就好了。
想到青儿,又转回来寻,本以为青儿还在练习,不料却不见踪影,想著他定然是又去厨房了,心裏生气,却也忍而未发。他站在院中默默等著,直到身上寒意加重,才见到青儿乍著两只湿手跑来。
见到路问章已在院裏立著,青儿停住脚步,慢慢走到路问章跟前。还未开言,先抬头仔细打量路问章的神色,看了半天看不出端倪,心裏想著路问章定是生气了,只好犹豫著先开口道:“大哥。。。。。。我。。。。。。”
他“我。。。。。。”了半天,却接不下去,路问章转过头来:“你把我刚教的拳法演示一遍。”
青儿照做,演了一遍,只能说微有进步。
路问章暗自皱眉,心裏埋怨青儿不听话,一颗心只放在厨房上,若是对武功上点心思,又何以进步如此之慢?
面对青儿怯怯的样子,他又不好发作,只掩了怒气,对青儿道:“这拳我先教到这,你自己平时无事也用点心思。”青儿低低答个“是”字。
路问章又道:“你拣个树枝,我再教你一遍剑法。”
这套剑法他昨日已教过一遍,可青儿根本没有学会,当下路问章又耐著性子,从头教起。
再教一遍,效果甚微,尤其是一招“乱花迷眼”,本应身子拔地而起,让剑在空中挽两个剑花再刺出,青儿却只来得及挽一个剑花,若是挽两个,等剑刺时身体已然坠地。
路问章见了不免急噪。他却忘了,青儿本身没有内力,又如何能将身子腾得那麼高呢?即使他腿未受伤,光是穴道被封,让他做这一招也比青儿强不了多少。他自己本身天资极好,师傅教这招时轻轻松松便学会了,故此对青儿的苦衷半点不能理解,更何况还有孟义在那比著,不由心道:“小甜还小了几岁,也比青儿进步的快啊。”更不曾想到,那孟义天资不次於他,又是从小习武,平西王不知延请了多少明师倾囊传授,青儿又如何比得了呢?
他见青儿练了多次,终是不得要领,心裏一急,手中树枝朝著青儿挥去,正打在青儿背上,也是他心裏有气,下手不免重了一些。
青儿背上做痛,知道他已生气,当下不敢吭声,只埋头又练了一遍。路问章看著终於泄气,叹道:“青儿青儿,你怎麼这麼笨啊,还是别学了。”
他这话说得颇直,没顾及青儿的感受,等明白过来,心下後悔,忙改口道:“我不是这个意思。”却见青儿慢慢放了树枝,说道:“我知道了。今儿是正月十五,高强忙不过来,我现下去厨房帮他了。”说著转身要走。
路问章忙道:“别走,你这套剑法还没练熟呢,再练一遍。”
青儿却是摇头:“青儿这麼笨,哪裏学得会,大哥歇一歇,去教小甜吧。”
路问章本来心裏不快,又自悔话说得急,见青儿如此顶他,心裏著恼,问道:“你这麼说,是和我赌气麼?”
青儿摇一摇头:“青儿哪裏敢和大哥赌气,一切只听大哥教训。”他嘴裏说得谦恭,面上却毫无表情。
路问章更是怒道:“你这不是在顶我麼?自己武功不上心,只惦记著煮饭做菜,这些我还没说你,你倒跟我强起嘴来?都是跟谁学的?看看你这个样子,小心我真的教训你。”
青儿心裏委屈,却将头一偏,淡笑道:“大哥又哪裏教训得少了?”
路问章看他梗著脖子,分明一副不服气的样子,不由气道:“这是你自己找的,给我过来。”
青儿侧了脸不动。
路问章上去举起树枝,照青儿後面抽了下去,嘴裏恨道:“什麼时候变得这麼不听话了?倒要好好得个教训。”
青儿忍了眼泪,站在那裏不动,任他打著。他虽穿了冬衣,可路问章手劲颇大,只三五下衣裳就打破了,露出棉花。再打两下,棉花都飞了出来。
那孟义按路问章传授,又练几遍,自觉很有成就,等了半天,也不见路问章回来,还以为他在悉心教导青儿,倒也不急,只静心等著。又等了半晌,还是不见路问章回来,心下奇怪,走过来寻,却见路问章正拿著树枝在抽打青儿,当下飞步过去,抢下路问章手中的树枝,远远扔在地上,对路问章怒道:“你干什麼又打他?”回脸又对青儿说:“你是傻子麼?只站著不动挨著,不会跑麼?”
路问章气犹未平:“你倒问问他自己,一天到晚心思也不在学武上,只惦著往厨房跑,又能有多大出息。”
他这话说得更重,青儿不由眼圈都红了,忍了又忍,才回复了颜色,依然冷著声气道:“大哥教训得对,自然都是青儿错了。”
他从未用这个态度说个话,孟义见了也颇为诧异,想著他定是心裏有气才如此,可自己一不会哄人,二不会劝架,只在那裏看著著急,也想不出什麼话来。
路问章气道:“你听听,他这不是跟我赌气是什麼?翅膀硬了麼?”
青儿还是冷冷回道:“青儿不敢。”
三人正在这裏不可开交,那边曾广过来叫他们用饭,这才岔开。那饭桌上全叔叔看著三人,心下奇怪,可这种事孟义又如何好意思和他讲呢?当下揭过不提。
第二日,路问章照旧教孟义练武,那青儿却不再来,只是钻进厨房,整日都不曾露面。路问章心裏更气,也不理他。孟义夹在中间,左劝右劝。路问章只气怒难消,青儿也默不做声。
路问章这边是爱之深,责这切,不免急噪了些;青儿却是满腹委屈,却难对人言,本来是一对好兄弟,从此却结下心结。
路问章本来有心找青儿搭话,却见青儿这次倔得厉害,平日裏和孟义、和全叔叔、就是和高强、曾广,全都是有说有笑,偏偏看见了他,就是笑容全消,虽言语行动上也是恭恭敬敬,路问章总觉得和青儿隔了一层。
他因自己武功失了,腿又瘸了,从那高高的山尖上摔落地上,本来就心生自卑,青儿好不容易苦心经营,才将他说服打动。可是自己想通和被别人说通终究是两回事,路问章看青儿与孟义笑语谚谚,兄弟情深,不免私心又起,疑心暗生。
想那青儿大户出身,孟义身份高贵,自然是谈得来的,更何况二人年纪相仿,相处时长,孟义又对青儿爱惜有加,喜爱之情瞎子都能看得出来,青儿跟著他岂不是一辈子都不必吃苦了?自己如今已是废人一个,和青儿在一起,终究是拖累了他。他如此这般胡思乱想,更是越想越钻牛角尖了。自此往後,青儿不与他答话,他也沈默不理,二人就这样生分下去。

路问章本来有心找青儿搭话,却见青儿这次倔得厉害,平日裏和孟义、和全叔叔、就是和高强、曾广,全都是有说有笑,偏偏看见了他,就是笑容全消,虽言语行动上也是恭恭敬敬,路问章总觉得和青儿隔了一层。
他因自己武功失了,腿又瘸了,从那高高的山尖上摔落地上,本来就心生自卑,青儿好不容易苦心经营,才将他说服打动。可是自己想通和被别人说通终究是两回事,路问章看青儿与孟义笑语谚谚,兄弟情深,不免私心又起,疑心暗生。
想那青儿大户出身,孟义身份高贵,自然是谈得来的,更何况二人年纪相仿,相处时长,孟义又对青儿爱惜有加,喜爱之情瞎子都能看得出来,青儿跟著他岂不是一辈子都不必吃苦了?自己如今已是废人一个,和青儿在一起,终究是拖累了他。他如此这般胡思乱想,更是越想越钻牛角尖了。自此往後,青儿不与他答话,他也沈默不理,二人就这样生分下去。
全叔叔是过来人,哪裏看不出他们闹了别扭?问了孟义几次,孟义支吾著不肯告诉,全叔叔奇怪道:“那青儿是个多麼乖巧懂事的孩子,问章怎麼会对他如此?以前他们不是很要好麼?”
孟义喜道:“全叔叔,你也喜欢我哥麼?我就说他最好,大哥却总是不分青红皂白地打他。他连我都打呢!”
全叔叔大惊:“什麼?他还敢打你?我找他去!”
孟义忙拦道:“打是打过,不过是练武时用树枝打的,不是很疼,可他打我哥下手可重了,那次在客栈,我和哥偷跑出去,回来他把我哥打的动不了呢,还罚跪了四个时辰。”
他因路问章打了青儿,心裏也颇为怨恨,当下添油加醋,将路问章欺负青儿的劣迹数说一遍,气得全叔叔气往上涌,怒道:“他倒下得去手,我可看不惯这个,赶明我得好好说说他。”
他秉性刚直,从来痛恨恃强淩弱,听孟义诉苦,倒信以为真,却忘了孟义本是个调皮捣蛋的孩子,他那番话又缠了多少水分。当下对路问章十分不满。
孟义听他发怒,却转脸偷笑,盼著他能为自己和青儿出一口恶气。
二人正在这裏说话,忽见厨房的高强慌张跑来,禀道青儿昏过去了。
孟义吓得猛地跳起,撒腿就往厨房跑,到了厨房,果见青儿脸色惨白,靠坐在门旁,两眼紧闭。
孟义直摇晃他,却怎麼都叫不醒,摸摸额头,却是烫的。幸好曾广与高强过来,二人抬著,将青儿抬回房中。那全叔叔和路问章也都来看。
孟义急得直催著叫郎中来看,可眼下未出正月,附近的一个郎中早都回乡过年去了,只得多付了银子,从邻近小县请人来看。
那人看了说是没事,可能是染了风寒,承受不起,当下开了药方。
不料那几付药灌下,青儿却毫无起色,额头仍是滚烫,连身上也烫了起来。人虽清醒,只是虚弱得很,镇日躺在床上,连话也不愿多说一句。
孟义急得没法,直骂那个郎中,要再往他处去寻,可临近的几个县集都寻遍了,人家一嫌寒冷,二嫌路远,纵是多给银子,也不愿上门应诊,气得孟义骂个不休。青儿只是看著孟义虚弱笑笑也不答话。
路问章也过来看望,见孟义和全叔叔围在青儿床头,便站开几步,离远一些看著。
全叔叔看他焦躁,安慰他道:“俗话说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我看青儿那孩子平日也弱的很,要好起来自然慢一些,我们再看几天。”
孟义又急又气,转脸看路问章远远站著,发作道:“你倒站那麼远做什麼?也不过来看看!都是你,明知他身子弱,还总打他,打出毛病来怎麼办?”青儿轻轻拉一拉孟义的袖子,孟义又回头冲青儿喊道:“你拉我做什麼?到现在还向著他。”说著眼睛红了上来。
青儿笑道:“我没事,躺躺就好的。”
路问章看青儿那样子,如何不心疼?可看孟义关怀更甚,便将话憋在心裏,只看著不答。
全叔叔听了孟义的话,想了一想,问道:“问章,你上次打他是什麼时候?可打得重了?”
孟义不待路问章答话,忙忙抢道:“正是正月十五那天,用树枝打了七八十下呢。”其实路问章打了多少,他并不知,只是此刻心中有气,便多说了。
青儿勉强一笑:“那有那麼多?不把人打死了?”
全叔叔坐在青儿床前,用手将青儿身子一翻,他使力颇大,青儿一下被翻了过来。孟义叫道:“全叔叔,你也要打他麼?”
全叔叔也不理他,用手将青儿衣裳往下一拽,露出肌肤,孟义不由惊叫一声。原来路问章上次打得颇重,青儿後背被那树枝打得留下深深的血印,他也没上药,那伤处都化脓了,是以他高烧晕倒,喝药也不见好。路问章探头看著,见了也是心惊。
孟义急道:“你这傻子,伤成这样也不肯说,却是做什麼?”话音未落,只听“啪”地一响,原来是全叔叔重重打了路问章一个耳光,怒道:“他还是个孩子,你怎麼下手这样重?”
路问章不曾防备,也躲闪不及,重重挨了这下,身子不由一退,他腿不好,哪裏支撑地住,摔倒在地。
全叔叔气道:“你整日教训别人,我却看不上这恃强淩弱的行径,哪象大丈夫的所为?今儿我也教训教训你,让你尝尝滋味如何!”说著挥起手杖,往路问章身上打来。
青儿见全叔叔发怒,起身要劝,孟义偏将他拽住,悄悄笑道:“让全叔叔多打几下出气,谁让他平日没少打咱们的?”
青儿转头再看,路问章身上已挨了十数下。他腿虽有疾,但身体强壮,若想夺过手杖不是不能,只是他见全叔叔年老,又自悔打得青儿重了,因此只躺在地下蜷成一团,伸手护住头脸,任全叔叔的手杖击在身上,也不反抗。
孟义拉了青儿在旁边看笑话,本想全叔叔打路问章几下,让他得个教训,却见全叔叔越打越重,并没有要停的意思,正愣神间,青儿从床上坐起,一滚滚到地上,扑在路问章的身上。
全叔叔本已打下,见他来挡,终是不及收劲,打在他的背上。
青儿疼的哼了一声,只道:“全叔叔不要打了。”
全叔叔弃了手杖,叹道:“你这个傻孩子,还护著他麼?看不见我都拣肉厚的地方打麼?你却用背来挡,我若劲再大点,你就会打得吐血。。。。。。”他还要再说,终是摇了摇头,将话咽了下去。
青儿下床去拦,孟义一把没抓住,将青儿平白挨了一下,更是心疼,见青儿颜色雪白,却不忍再责备他,只将他搀扶起来。路问章也自行从地上坐起,看著青儿。
只听门外“乒乓”一响,却是曾广闯了进来,手裏拿了封书信,对著全叔叔叫道:“老爷,这是十万火急的传书,从浙东来的呢。”
众人一愣,见全叔叔接过信来,急急拆开看了,说道:“那镇海王马辉起兵了。”
孟义急道:“那我父王呢?父王还在那裏!”
全叔叔犹豫一下,还是说道:“王爷被押为人质,在那马辉手上。”
孟义听了却站在那里默默想事。
青儿心里着急,却不敢露出声色,只拿眼睛死死盯着孟义,看他如何处置。
孟义思索片刻,摇头对全叔叔说道:“不对,父王怎会被那马辉扣住?又不是没有防备。”话说了半截,不往下说了。
全叔叔眼里露出赞许的目光,笑道:“若是涉及机密,你只自己知道就行了,我们也不会让你为难,可这信上确是如此。”
孟义接信一看,果然是平西王的字迹,只在最后写着,让他不要着急,回边疆去等,不可轻举妄动。
青儿看孟义看着书信,眉头紧锁,颇有大将风度,又哪里还有那个调皮孩子的影子,心里倒为孟义高兴。
孟义说道:“全叔叔,我想先在这里等等,看看情形再说。”
全叔叔点头答应,众人各自散了,虽心下疑惑,但看孟义的样子,必不能说,也就无人追问。
青儿背上涂了药,疼痛轻了许多,只在床上卧着休息。路问章被全叔叔打得虽重,但并没伤筋动骨,身上虽痛,也不吭声,只独自走了。青儿看着他的背影,心里不是滋味。
当夜众人无眠。
路问章身上疼痛还是小事,只是想着与青儿的往事,心里懊悔不迭,无论怎样也不该操之过急,将他打得那么厉害,自己又不是不知道他素来硬气,此刻现在人家家里,他又如何好意思涂药裹伤的惊动,必是自己一个人忍着,自己却没替他看看伤势。

看青儿的情形,还是不肯原谅自己,连话也懒得说上一句。可是今日,他竟然替自己挡了一下,是不是他心里没那么气了呢?
浙东马辉起兵,按说孟义该前去搭救,那么青儿势必跟随,他武功又没学好,可是危险得紧啦,不行,不管青儿理不理自己,自己定要去拦他。
路问章如此想着,再也不法入睡,披衣起来,迈出门去寻找青儿。
刚走到外面,却听不远处传来拳脚之声,路问章心下诧异,这三更半夜,难道是有贼来此?他悄悄过去一看,却原来是青儿在那里练拳。
路问章吃了一惊,那青儿背上刚涂了药,却在这里打什么拳呢?他刚一露面,又怕青儿见了他又摆出那副恭恭敬敬的样子,那样真让他受不了了,当下,止了脚步,将身子慢慢缩进墙角黑影之中。
只见青儿一招一式,正是自己教过他的寒山入门拳法。想是他练得久了,这一趟拳打下来,倒也虎虎生风,象模象样。
路问章原想等青儿停了,自己便出去,谁知青儿一遍打过,也不歇息,又打一遍,直打了十一二遍。
等他好不容易停了,又见了拣起一截枯枝,在空中挥舞,又在舞那寒山入门的剑法。路问章心里一动,只呆呆地看着,默不作声。
青儿将这剑法也练了十一二遍,终于筋疲力尽,将手中枯枝一抛,蹲在地上呜呜地哭了起来。
听他大放悲声,路问章好不心疼,直要走上前去,将他揽在怀中。他身形刚动,只见一个更为矮小的身影抢先扑了过去。原来是孟义。
孟义走到跟前,也在青儿身边蹲下,轻轻叫道:“哥!”
青儿见有人来,慌忙抹一把眼泪,见是孟义,方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小甜,这么晚了,你还没睡?”说着站起。
孟义也站了起来,将身上披风脱了,给他披上。青儿欲推,孟义说道:“你却跟我客气什么?你刚练完剑,浑身是汗,不穿上点,再病了怎么办?”
青儿不再说话,任由他将披风披在自己身上。

二人站立片刻,孟义说道:“马辉在浙东起兵,不知那里情形如何,虽然父王不许,我还是准备去那里看看。”
青儿道:“我自然与你同去。”
路问章听到此处,心里一揪,他猜的果然不错。
只听孟义又问:“那你还不歇息,却在这里练什么剑?我看你这套剑法使得不错,也是大哥教的吧?”
青儿勉强笑笑,答个“是”。
那孟义又说:“我知道你心里委屈,是大哥着急了。人有不同,青儿你这么聪明,只是在武功上稍差一些,若论起吟诗作文,你定比我强。”
青儿苦笑道:“那又怎么样?反正在大哥心里我只是个笨蛋。”此话说时无精打采,路问章听了心为之颤,真想合身扑上,对着青儿道歉。
孟义想看看青儿脸色,却因天色没法看清,犹豫一下,接道:“难道你一直怨恨大哥?”
路问章听到此处,屏住呼吸,眼睛一眨也不敢眨,紧紧盯着他俩。
青儿沉默良久,点了点头。路问章见他点头,自是怨恨自己了,他却不知原来青儿这里竟不单单有委屈,有无助,有赌气,竟然还有怨恨。
他身上没了力气,靠在墙上思索片刻,默默地走了。
只听孟义又问:“那你还不歇息,却在这里练什么剑?我看你这套剑法使得不错,也是大哥教的吧?”
青儿勉强笑笑,答个“是”,停了一停,说道:“小甜,你真觉得我使得不错吗?”
孟义拼命点头:“很好,一看就是练了很久。”
青儿苦笑:“是啊,这还是在宝象寺住着时,他教我的。我练了一遍又一遍,只盼能得他一句夸奖,谁知在他心里,我还是个笨蛋。”
孟义急道:“我知道你心里委屈,是大哥着急了。人有不同,青儿你这么聪明,只是在武功上稍差一些,若论起吟诗作文,你定比我强。”
青儿笑道:“那又怎么样?”此话说时无精打采,路问章听了心为之颤。
孟义想不出还有什么话可以安慰他,也在那里沉默着,忽听青儿开口问他:“小甜,你练武是为了什么?”
孟义听他此问,眉飞色舞道:“当然是为了有一天,能象父王那样,驰骋疆场,保家卫国啦。你呢?”他年纪虽小,可一直在边疆受平西王熏陶,是以立下此志。
青儿低低说道:“我可没你那么有出息,若是单为我自己,我才不练呢。”
孟义笑道:“肯定是为大哥啦。”
青儿摇头:“不是啦。大哥现下这样,我怎敢还麻烦他?我是想自己练了武功,去救大公子出来。”
路问章心里咯噔一声,越敏一事青儿倒是跟他说过,可是自己光想着一己之私,竟把此事抛在了脑后。
孟义一挺小胸脯:“你急什么,有我呢,即便不行,我去求了父王,定会救他出来。”
青儿说道:“我想练了武,自己救他,也想让大哥看看,我不是那么没用。”
孟义犹豫了一下,接道:“难道你一直怨恨大哥?”
路问章听到此处,屏住呼吸,眼睛一眨也不敢眨,紧紧盯着他俩。
青儿沉默良久,点了点头。
路问章见他点头,自是怨恨自己了,他却不知原来青儿这里竟不单单有委屈,有无助,有赌气,竟然还有怨恨。
他身上没了力气,靠在墙上思索片刻,默默地走了。
孟义听了也是一愣,追问道:“你真的怨他?”
青儿慢慢说道:“我也不知道。我,我现在怕他的紧呢。我跟你们能有说有笑,可我一看见他,连手脚都不知道该放哪里。他不看我还好,他看我一眼,我就觉得他似乎在说‘你怎么这么笨啊’。我怕他,怕他对我皱眉叹气,怕他嫌我不中用。大哥以前对我不是这样的。我好想以前那个大哥啊。”
孟义愣了片刻,闷闷地说道:“你明明就是还喜欢他。”见青儿转头看他,又道:“要不然,你怎么会在乎他的态度?我对你怎样,你从来不紧张。”
青儿勉强一笑:“小甜,你和他是不一样的。”
孟义说道:“又有什么不同。你嫌我小么?嫌我是世子么?嫌我长在边境,是个粗人么?”
青儿被他逗得一笑:“小甜,我却不知,你还是个粗人,让我看看,哪里粗了?”
孟义气道:“我来安慰你,你还拿我开心,早知道就不管你,让你去哭好了。”顿了一顿,大声说道:“你听了这么半天,还不出来么?”
青儿一愣,四下看去,并无人来。
孟义也奇怪道:“刚才大哥明明在的。”他走到墙边,仔细一看,果真没有路问章的身影,又转回来对青儿道:“真是奇了,刚才明明在的。我看你哭了,忙跑出来,想着让你把话说出来,心里痛快一些,大哥听了,也可解开误会。谁知他什么时候走了?我去找他。”
青儿从他说时,便呆在那里,见孟义转身去找,忙一把拉住:“倒不必了,他走就走了吧。”
孟义急道:“那你们的误会。。。。。。”
青儿勉强笑道:“纵有误会,也有解开的一天,便解不开,也随他去吧。”
孟义听青儿说话时双目含泪,知他伤心至极,待还要去寻路问章,青儿死拉他不放,于是作罢,二人各回房间休息了。
隔日一早,孟义就早早起来,见全叔叔那里还没有平西王的音讯,也不知浙东情形究竟如何,心中的焦急按耐不住。
他与全叔叔商量,待吃过午饭便上路,青儿自是与他同去浙东。
在早饭桌上,他见路问章和青儿两个依然是默默无语,互不答言,心里不知再想个什么办法替他们化解才好。
全叔叔看这行径,早私下问了孟义,才知道是孟义顽皮,故意将路问章说得不堪。全叔叔心中虽怪孟义调皮捣蛋,可事已至此,也无计可施,想向路问章道歉,却见他一颗心系在青儿身上,对其他事情浑不在意,可两人态度又是如此,心里倒也想替他们化解化解。
这一顿早饭,就只见全叔叔和孟义你一言,我一语,拼命找话,可那两个人默默吃饭,并不答腔,弄得孟义无论如何说不下去,真是气馁的很了。
正颓丧间,忽听传禀,门外有客来访,在座几人相互看看,还以为是浙东有了消息,孟义急得抢先一步蹿了出去。
到了门口,就见门外站了一个妙龄姑娘和一个英武后生,均是身着白衣,神情萧索,腰下配着宝剑,可孟义并不认识,正愣神间,余下众人也跟了出来。
青儿见了,这二人却是认得的,一个是那九师姐李姑娘,另一个是二师兄。他二人看见青儿,也不理睬,待路问章拖着腿出来,双双向前。
青儿一惊,生怕他们再将路问章抓回寒山,下意识上前一挡,嘴里叫道:“小甜。”却见这二人走到路问章跟前,双双跪了下来,口称“见过掌门”。
这一下,路问章也愣住了,心念急转之间,悟了过来,上前一把揪住二师兄,声音颤抖地问道:“二师兄,师傅他。。。。。。”
二师兄的眼泪只在眼眶中打转,九师姐在旁边已放开悲声:“师傅。。。。。。去了。。。。。。”
全叔叔等人不明根由,只在旁边默默看着,不便答话。孟义早知此事,听到此处便伸出手去,默默拉住青儿的手,只觉得青儿双手冰冷,全是冷汗,再看青儿脸上,鬓边也是汗水微渗,两只眼睛却是直直地盯着路问章。
路问章双腿一软,也跪了下来,只颤着声音问道:“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二师兄说道:“九师妹放走你后,师傅虽已知道,但并没叫我们去追。”他看了一眼九师妹,又低声补充道:“也并没责罚九师妹。”
路问章心下稍松,冲九师妹微微点头,又听二师兄接着说道:“他一个人在那密室中坐了两天两夜,也不吃饭,也不歇息,我们只在外面守着,也不敢进去打扰他,五师弟,你这一走,师傅便知你再不会回来,师傅他。。。。。。师傅他当真很伤心呢。”
路问章心中苦笑:是啊,若不是师傅过于看重于他,也不会发生后面那么多的事吧?可当着外人,总不好指摘师傅,于是默然不语。
二师兄又道:“师傅自那日起染了风寒,也请了郎中来看,原说不碍事的,谁知又拉了肚子,折腾了七八日,师傅便不行了。”
见路问章并不答话,只在那里沉默,九师妹急道:“五师兄,你还想什么?师傅临终之时,已命寒山上下尊你为掌门,你快和我们回去吧。”
路问章苦笑道:“九师妹,我被师傅封了穴道,哪有武功呢?”
二师兄却接道:“请掌门回去后再说。”
路问章心中一动,听二师兄的话似乎此事还有转机,想着能回复武功,又能成为那威镇江湖的寒山少侠,他的心里倒真是狠狠动了一下。
可是,便如此走了么?这次分别不比上次,怕是再难回头,也再难与青儿相见了。他转过头去,挨个看着众人,盼着有谁能给他拿个主意。
目光过处,只孟义眼里露出焦急的神色,青儿却低了脑袋,并不看他,脸上并无特别的神情。
路问章心里一寒,是啊,青儿心里恨他怨他,此刻又要与孟义去救越敏,在他心中,怕是再也没有他的位置了吧?
路问章微微叹一口气,心里已经定了主意,对孟义说道:“小甜,我回寒山了,你们。。。。。。你们自己照顾自己吧。”
孟义急得只拉青儿的手,却见青儿并不抬头,着急之下顾不上别的,悄悄说道:“大哥要走了,你不说点什么吗?要他留下也不是不行啊。”
此言甚得路问章心意。他心想:是啊,只要青儿你说一句话,我宁可不要这个掌门,也要留下来陪你,可你一言不发,却连小甜也不如么?
众人的目光都凝在青儿身上,终于,青儿抬起了头,冲着孟义微微一笑:“大哥回去做寒山掌门,这不是好事么?况且这一去,武功必会回复,这又是一大喜事。我们该为大哥高兴,哪有留他的道理?”他冰雪聪明,从二师兄话中已知端倪。
他这几话句句在理,孟义听了却句句驳不得,路问章听了却觉句句锥心,如坠冰窖。
他勉力从地上站起,团团一揖:“今日一别,不知何时再见,我路问章。。。。。。”想要再说什么,只觉千言万语哽在喉头,又哪里说得出来?
孟义接道:“大哥,你放心回去,等我们完了事,自会去寒山看你。”嘴里说着,手里狠拉青儿,盼他再说几句告别的话。青儿却再不开口。
路问章拱拱手,不再说话,也并不再看青儿一眼,转身走到二师兄跟前,虚虚一扶,二师兄和九师妹站起身子,三人慢慢往远处走去。
余下众人一直默默看着,待他们走远,这才回身走回宅子。
路问章突然一走,众人也没了心情,孟义也不似往常一样吵嚷喊叫了。全叔叔和孟义商议半晌,将孟义与青儿去浙东之事商议妥当,孟义回身来找青儿。
青儿却并不在自己屋中,孟义等了片刻,仍不见青儿回来,想了一想,便走到路问章住处的门外。
他见那门半掩着,便伸手一推,将门推开,见青儿果真坐在那里,为路问章收拾衣物。
孟义奇道:“他人都走了,再不回来,你还收拾这些做什么?”
青儿也不答话,只将手里衣物叠好,打成小小包袱,方道:“那日在宝象寺,我也以为他一去不回,也是这样将他的衣裳收拾了。世事难料,谁知道以后会怎样?难道这一辈子就不见了么?”这话说到最后越说越慢,最后两字几近耳语。
孟义听着心酸,叫道:“傻子,你们俩明明相互喜欢,为什么变成现在这个样子?你既喜欢他,不愿他走,干什么不留他呢?”
青儿淡淡笑道:“留他干什么?你难道不知道,失了武功,对大哥来说是多么不甘的一件事,现下师傅肯认他,我真为他高兴。”嘴里这样说着,睫毛却一点点湿了。
孟义看着心疼,跺脚说道:“真不懂你们。”想想,又说:“你心里难受,哭出来好点。哭吧,我不笑你。”
青儿还是淡淡一笑:“我不哭,大哥最不喜欢看我哭了。”话是这么说着,声音也一点点嘶哑。
孟义不知说什么好,只好坐在那里陪他。青儿平复一下心情,倒对孟义笑道:“你还这里做什么?咱们不是待会儿就走么?你都收拾好了?”说着拉孟义起来,回屋收拾去了。
吃罢午饭,二人整装待发。全叔叔已安排车辆,将他二人送上车坐好,又千叮咛万嘱咐的,这才放行。
二人在车里默默坐着,一开始谁都没说话。
此时已出正月,天气依然寒冷。怕引人注目,二人均换了家常衣裳,孟义穿得厚厚的,用被子将自己裹了个严严实实。
车行半晌,孟义越发觉得寒冷,只觉得寒风从门帘处不断灌了进来,使他不由自主连打了几个大喷嚏。
转头一看,青儿抱着双膝,呆呆坐着想事,当下用手一碰青儿膝盖,问道:“你冷不冷?”
停了半晌,只听青儿慢慢说道:“大哥该到寒山了吧?不对,可能没这么快。”
孟义一推他的膝盖:“我问你呢。”
青儿茫然地抬头:“大公子么?我也不知道啊。”
孟义叫道:“现下是我坐在这啊,净想那八竿子打不着的人做什么?”
青儿这才回过神来,皱着眉头问他:“小甜,你怎么了?”
孟义一肚子火无从发泄,只得泄气的说道:“没什么,我冷。”
青儿见他已经裹成了圆球形状,扑哧一笑:“那怎么办?再给你盖一床被子么?”
孟义看他笑靥,心说:这是多少天了,可算是展颜一笑了。
当下凑过去,嘟着嘴道:“过来挨着我,我还冷呢。”
青儿不言声,将身子挨过来,用自己的体温暖着他,想了想,慢慢说道:“小甜,这一去,也不知道浙东是个什么情形?若是机缘巧合,最好能把大公子搭救出来,倒不必管我。”
孟义急道:“你说什么!再胡说我可打你。你放心,咱们都能好好的,等回来时还要去寒山看大哥呢。”
青儿淡淡一笑:“我是说万一么,如果可以,能救出大公子最好,实在不行,我便留在他身边。。。。。。”他伤心失落已到极至,心里便起了自暴自弃的念头。
孟义不待他的话说完,伸头过去,狠狠吻上他的嘴唇。
青儿没防备,挣扎了两下挣不动,急得用手拼命一推,将孟义推到一边,喘着气问他:“小甜,你这是做什么?”
孟义眼睛却红了,恶狠狠说道:“你的心思我自然知道,可是,我的心思你也不是不知,倒天天对我装糊涂。”
青儿忙道:“小甜,你还小呢。。。。。。”
孟义还是恶狠狠地截住话茬:“我不小了,过了这年我就十四了,父王在我这个年纪,早娶了母妃,我怎么不行?”
青儿还要说话,孟义一伸头,又吻了上去。
他这一吻,连手也上去,将青儿紧紧箍住。想他练武之人,力气自然比青儿大些,青儿拼命挣了两挣,却无法挣脱,眼见孟义越吻越深,青儿情急之下死命一咬,正咬在孟义唇上。
孟义一声惨呼,吓得车夫忙止住了车,凑到帘子外面问:“小世子可有吩咐么?”叫了半晌里头也不见回话,只得试探着又问:“那么小人接着赶路了?”里头依稀“恩”的一声,这才又跳上车子继续赶路。
孟义一摸自己的嘴唇,倒摸了一手鲜血,转眼看看青儿,已躲到车内一角,孟义气得大叫:“你敢咬我!”
想着青儿不但拒绝自己不说,还狠狠的咬上一口,心里又是委屈,又是冤枉,禁不住低低哭了起来。
青儿见他哭了,心下不忍,想着自己结识他以来,终是他帮自己的多,便是对自己的心意,也是头一次才说出口,至于动作孟浪,倒也不能太怪罪于他,怎么说都还是个孩子呢。
当下挪回孟义身边,问道:“疼得紧么?我看看。”
孟义见他过来,二话不说,一个巴掌重重甩了出去,正打在青儿左脸上。
青儿忍着疼,依旧轻声问道:“要不要我给你涂药?”
孟义又是一个巴掌,正打在刚才的掌印上。
青儿顿了一顿,轻轻说道:“小甜,对不起。”
孟义倒要打第三掌,手伸出来半天,终是不忍心落下,气得眼泪流着,却转过头去不看他。
孟义自小要风得风,要雨得雨,便是要摘天上的星星,也有人排着队的等着为他去摘,偏偏遇上青儿后,就没有顺心的时候。
别看青儿外表柔弱,内心主意却定的很。当初在浙东,无论孟义、大水如何追问,他便是一点口风都不曾露,即使孟义要打他,他也宁愿受着,还是孟义从王府带出他后,他才对孟义实话实说。
孟义越想越气,想自己在青儿身上,用了多少心思,下了多少功夫,可青儿不是想着路问章,便是惦记越敏,自己在他心中又哪有一席之地?自己的心思青儿清清楚楚,可每次却是装聋作哑,顾左右而言他。孟义想到此处,又气又恨,不由转回头来,恶狠狠地看着青儿,心里恨不得扑了上去,对青儿用强。
想他世子身份,哪里有那许多顾忌,便是在平西王府,除他母妃之外,还有不少侧妃和没有名分的丫头,只不过他父王没纳男宠罢了。何况他长在边疆,自幼便见惯了勇者为王的事例,便是一城一池,也会尽数毁了,不教落入敌人手里。现下既得不到青儿的心,那便毁了他又如何?
孟义本身并不是那邪恶之人,平日也只是顽皮一些,并没做过什么太出格的恶事。可现下被青儿一激,人便有些偏颇了。
青儿见他转头盯着自己,眼里是从未有过的光芒,似乎猛虎一般,心里一惊,颤着声音叫道:“小甜,你怎么啦?”见孟义并不答话,只得又叫一声:“小甜!”

恰在此时,只觉车身猛地一震,似乎是硌在了什么硬物上,二人错不及防,双双向车的一侧滚去,青儿窝在了车角,孟义的头狠狠撞上了车壁。
车子震了一震,缓缓停了,那车夫又急急赶回车旁,问道:“可伤着没有?”
青儿顾不得自己,赶忙上前将孟义扶起,问道:“小甜,磕到哪里了?疼不疼?”
孟义似乎转过神来,只冷冷推开青儿的手,对车夫吩咐道:“没事,快些赶路吧。”
车夫听了,依旧赶车上路。孟义却坐在车里,再不理青儿了。
青儿心中忐忑,见孟义这个态度,自己也实在不敢惹他,只好缩在车角,默默看着。
车行数日,终于到达浙东城外,二人先不进城,只在城外歇息了一宿。
那城外便是宝象寺了,青儿故地重回,心中感慨,不免多看了两眼。
原先那寺庙修得极是恢弘,因镇海王要修葺,才将僧人赶走,此刻再看,却见寺外修了一座高高的围墙,遮住了视线。
孟义早听青儿说过,他和路问章在此度过一段时光,此刻见青儿不住张望,禁不住心里不是滋味,不过再不肯明说出来,只将话咽在肚里。
次日一早,二人来到浙东城门,便要进城,却见百姓生活依然如故,似乎没有兵乱的样子,门口守卫也同以前一样,稍加盘查便放行了。
孟义心中疑惑,和青儿直往里走,一直走到城南官驿,却见那里下人稀少,也无兵士把守,可见平西王并没回到这里。
孟义驻足不动,默默思索:父王既不在这里,难不成还在镇海王府?可全叔叔接到讯息,说镇海王已经起兵,那父王在那里,岂不是危险的紧么?
他站立不动,苦苦思索,青儿也不敢吵他,只焦急地等着。
孟义思来想去,想不明白,索性一咬牙,转身对青儿道:“事情始末还不知晓,看来要去镇海王府看看了。”
青儿忙道:“我与你同去。”
孟义吃的一笑:“你会武吗?”
青儿见他一路上都不理自己,此刻一出口就是嘲笑,脸上红着,嘴里央求道:“小甜,我知道自己武功不好,可是求你带我去吧。”
孟义只摇头说:“我可不是笑话你,万一动起手来,我哪里顾得到你?”
青儿急道:“不用你照顾,你只把大公子救出来就好了。”
孟义冷哼一声:“救出来就好了?”心里还是气不顺,这话重复说来别有意义。
青儿见他重复一句,不再说话,可也没答应自己,急道:“那我自己去。”说着转身便走。
孟义将他一把拉住:“你还跟我赌气么?你以为那镇海王府就这么容易进出不成?动动脑子,上次若不是我带你进去,你连个边都摸不着,若不是我救你出来,只怕你已被他杀了都没人知道。”
他心里有气,说话并一句快似一句,句句都扎着青儿的心肺一般。青儿的眼泪慢慢流了下来,用手去抹也止不住,低声说道:“要我如何谢你?”
孟义最见不得他哭的,看他流泪,又没了脾气,只急道:“你哭什么?我又没有说错。”说着想了一想,拉了青儿边走边说:“咱们还是去那王府门口等吧,看看有没有法子混进去。”
青儿跟他直走到王府门口,只见这里的侍卫比以前多了许多,个个表情严肃,手不离刀,只用眼睛扫视过往行人。
孟义低低说道:“果然有事,不同以往了。”当下一拉青儿,二人又绕到王府侧门。
侧门虽有侍卫,但比正门还是少了许多,二人等了许久,却不见什么人出来,孟义不由焦急起来,若要硬闯,他世子身份倒也不怕怎样,若是用轻功偷偷进去,想来也不是难事,只是身边带个青儿,跑不快,飞不高的,倒真是个累赘。更何况当日他是与青儿一同走的,便是他自己回去,人家也会揣测青儿的下落,还得另编一个说得过去的理由,真是麻烦。想到此处,不由狠狠瞪了青儿一眼。
青儿知他心思,想了一想,说道:“不如你押我进去吧。”
他不说话还好,此话一出,更是得了孟义一个大大的白眼,却也不再拿话噎他,只那眼睛四处扫视。
青儿还要再说,只听耳边一阵乱响,一瞬间从四下角落里转出无数手持兵刃的兵士,将他二人围住,为首一人笑道:“小世子,别来无恙啊。”
孟义猛吃一惊,一把将青儿拉到自己身后,抬眼上下打量此人,依稀记得原是镇海王府的兵士,名姓却记不清了。
孟义沉声说道:“你待怎样?”
那人还是笑道:“我们又哪里敢怎样呢?小世子定是来寻王爷的,不如小人带路?”
孟义看他笑着,手上却扶了腰刀并不松手,心里算计一下,硬碰硬却是使不得的,更何况青儿还在身边,只得转过头来,狠瞪青儿一眼,佯怒道:“你还跟着我做什么?还不快滚!”
青儿知他心意,哪里会走,只用一双大眼睛默默恳求。
孟义恨得瞪圆了眼睛,待要再说,又怕对方识破,正在焦急之时,那人还是笑道:“小世子身边这位,我却识得,便是越府的旧人吧?还不快来!你家大公子可想你想得紧啊。”
他这一句话便象伸出了绳索一般,将青儿的双腿牢牢套住,再也动弹不得。
孟义咬牙运气,也是于事无补,只得伸手一拉青儿,跟着兵士们步入王府。
那人引着孟义二人左转右转,转到一个院子跟前,站定了笑道:“平西王爷就在里面,小世子请。”
孟义将那院子也有兵士把守,思索一下,率先而进,青儿紧随其后,那大门却在身后哐啷一声紧紧合上。
青儿心里一跳,这阵势他没见过,倒着实吓人,心里正打鼓呢,孟义将小手伸了过来,紧紧握住他手,似是安慰,又似鼓励,青儿回手轻握,心里似乎镇定一些。
正在此时,从屋子里传来笑声阵阵,只听一人朗声说道:“小世子果然威风得紧,当真是虎父无犬子啊。”
一听这声,青儿心里又是一紧,说这话的不是镇海王又是哪个?
房门哐的一响,正是镇海王迈步而出,但见他长身玉立,神采飞扬,顾盼间隐隐露出君临天下的气势。
青儿见他出来,不自觉地往后一退,转身便想逃走,还是孟义眼疾手快,一把抄住他的背心,低声叫道:“门都关了,你能去哪?”
青儿转过身来,只见脸色变得雪白,嘴唇也失了血色,显是惧怕到了极点。
孟义心疼不过,又伸手过去,使劲握一下道:“别怕。”继而昂首笑道:“王爷好气势,却只会拿来吓唬我们不成?”他已知此人作恶多端,是以不肯再同以前一般称呼,可是平西王生死不知,又不好立时破脸,只好含混叫一声“王爷”。
那镇海王笑道:“王兄好得很哪,只是时时刻刻惦记着你,现下你回来了,他还有什么不放心的?来人,带小世子去见王兄。”
孟义见他居然肯让自己与父王相见,不知他究竟在打什么主意,当下不再迟疑,只一拱手,携着青儿便要离去,哪知镇海王又嘿嘿笑道:“只你自己去吧。这个小家伙,要留下。”
孟义眉毛一挑,便要发作。青儿见了,哆嗦着嘴唇,勉强笑道:“你去吧,我。。。。。。我不怕。”
那镇海王又接口道:“是啊,本王会好好疼他的,小世子还有什么不放心?”
孟义看看青儿,见他直冲自己使眼色,有心不依,可眼下情势不明,自己一个人也不是对手,可若把青儿留下,更是放心不下,他一个小小少年,饶是平日多智,此刻也不禁犯难,急得头上冒出汗来。
青儿小声说道:“你快去,见你父王再说。”旁边镇海王府的侍卫也上前一步,将两人隔了开来。
孟义无法,只得看一眼青儿,留下一道鼓励的目光,转身决然而去。
那镇海王见孟义走了,冲青儿微微一笑:“进来说话。”说着转身又进了屋子。
青儿犹豫片刻,咬一咬牙,也跟了进去。

屋里原来还有别人,青儿站在门口犹豫,不知镇海王究竟要拿自己如何。

可是镇海王进去之后,并不理他,自顾自地往椅子上一坐,闭起了眼睛。

两个乖巧伶俐的丫鬟马上走了过去,一边一个在他跟前曲膝跪倒,用手轻轻为他捶腿,另有一个年方二十五六的美人,过去为他揉捏肩膀。

青儿等了半晌,还不见镇海王发话,他心内狐疑不定,只用眼睛悄悄打量。可是无论那个女子,还是地上的两个丫鬟,都静悄悄地并无半点声息,似乎连他这么个大活人都没见到。

青儿终究是少年心性,忍了半个时辰,终是按耐不住,开口问道:“你留我在此,究竟是什么意思?”

他原本胆怯,怕极了面前这个王爷,是以语声战抖,几不可闻。

镇海王还是不答。青儿等待片刻,又鼓起勇气,重问了一遍。

这一遍声音只是略大一些,话音仍是抖得厉害,青儿自己听了,脸上不禁红了起来。

镇海王一直闭着眼睛,就在青儿几乎没了耐心之时,发出幽幽一声叹息。

青儿原本极恨此人,可听他一叹,似乎疲累之极,又似乎含着无限委屈,竟有了些许示弱的味道。

青儿正犹豫着,要不要再问一声,正在此时,门外一声轻响,原先那个领他们进来的侍卫躬身禀道:“王爷,那边没有动静。”

一听此话,镇海王的双目霍地圆睁,如冰似霜的眼神先在青儿身上一扫,再停到那个侍卫身上。

青儿被他凌厉的眼神一激,吓的BANNED一步。

镇海王坐直身子,为他捏肩捶腿的美人、丫鬟赶忙住手不动,静静等待。

那侍卫上前一步,低声禀道:“王爷,那小世子。。。。。。”话刚说到这里,便被镇海王打断,“停!”

就见镇海王似笑非笑的看青儿一眼,吩咐道:“你只大声说,让这小傻子听听也好。”

青儿听到“小世子”三字之时,心里就是一个激灵,不知孟义究竟如何了,如今见镇海王如此吩咐,更是支起了耳朵。

那侍卫并不抬头,只将声音提高了三分:“是。那小世子回去之后,平西王那边并无动静,安静如常。就象。。。。。。就象小世子从未离开似的。”

镇海王听到这里,微微一笑,等那侍卫行礼下去,又将眼光转向青儿。

青儿不明缘故,只觉得他笑的十分古怪,当下只把眼睛低垂,不去看他。

那镇海王的笑声却越来越大,最后几声几乎穿透青儿耳膜,但听他边笑边道:“王兄好心胸,好算计。可惜的是,他这次也看错了人。”

青儿听他阵阵笑声,心里一阵阵发紧,再听他说话,更是如坠云雾,不过直觉上知道并没有什么好事。

镇海王又笑道:“那小世子聪明可爱,顽皮伶俐,你居然还信他不过?竟也不肯告诉他么?”
青儿听到此处,不觉抬眼茫然问道:“告诉他什么?小世子怎么了?”

镇海王轻声一笑:“你在本王跟前还做这个样子?”说着转头吩咐一声:“十一,拿给他看。”

那美貌女子原来是他的十一房妾室,听了他的吩咐,赶忙走到一边的桌上,拿起一叠纸张,塞到青儿手中。

青儿低头一张张细看,只见纸上清楚记着自己离开镇海王府后的行踪,屈指算来,竟一日日分毫不差,连自己那日与孟义一起上街游玩、吃了什么东西都历历在目。

青儿看到此处,心下大惊,叫道:“你派人跟着我们。”

镇海王又是一笑:“你往后看。”

青儿低头再看,后面几张纸上果然另写着他们几个在全叔叔那里的行踪,还是按日子一日日排好,不错一天。

青儿心里咯噔一下,嘴里不由喃喃说道:“小甜?”

镇海王将身子往后一仰,合上双眸,叹着气道:“原来你竟不傻,那王兄的算计你也早看出来了么?”

青儿只觉胸中又痛又闷,恨不得将心劈成两半,一叠纸在他手中嗉嗉做响,显然双手抖的厉害。他睁大了眼睛,直盯着镇海王问:“为什么?他为什么这样做?明明跟我是好兄弟。”

镇海王苦笑一下,缓缓说道:“好兄弟?这世上又哪里有什么好兄弟?当初圣上跟我,还不是一口一个兄弟?三日一赏,五日一封?可看我权势一大,还不是立刻将我赶出京城?若不是我在这里做出这个放浪形骸的样子,他又怎会容我到现在?”

青儿看他双眉紧锁,眉心深深一道皱纹,语声凄楚,似乎真有锥心之疼,心里险些就软了。他暗暗叫着自己的名字:青儿啊青儿,就凭他用那种手段对付大公子,也不会是什么好人。只是大公子还在此人手里,倒不知又受了什么折磨?至于小甜。。。。。。一时伤心的不愿再想。

想到此处,青儿一咬牙,昂首说道:“你那些事我管不着。大公子呢?我要见他。”

镇海王慢慢说道:“你这个大公子啊,骨头当真硬的紧。他若是肯说出来,又何必让我这样费事呢?”
青儿眼见他就要说到关键所在,屏住呼吸,两只大眼睛一眨不眨地紧盯着他的面容。

镇海王微微扫他一眼,又合了双眼,慢慢说道:“浙东越府,百年来无人经商,无人做官,虽是书香门第,但是一直家财万贯。人人都说有那传世的宝藏,只越府的继承人知晓,你说这话对不对啊?”

此话一出,倒真把青儿问住了。

镇海王听他沉吟不语,又开口说道:“我要起兵,军饷要去哪里筹呢?是以一到浙东,就与越家好生结交,谁知那个老东西,不拾抬举。”

青儿“啊”的一叫:“原来老爷夫人是你。。。。。。。。”

镇海王轻轻说道:“是我啊,可我没有办法。皇上那里看的那么紧,又派了王兄过来,我不使点手段怎么行?可惜越敏为此事恨我,任我主意百般,他只咬牙不说。”

青儿心中又是心疼,又是愤恨:“大公子从小性子最烈,你这样逼他,他当然不肯告诉你了。”

听到这里,镇海王眼睛睁开,看着青儿笑眯眯说道:“那你说,我要怎么样才能知道?别以为只我一人想要,王兄不是也很想知道么?还把小世子派在你身边,可惜也没打探出来,要不然,他如何肯乖乖待在我府里呢?”

青儿连连摇头:“我不知道。”

镇海王招手叫他过去,青儿略一迟疑,还是走到他的跟前。

镇海王用手抚上青儿的肩膀,笑着问道:“若是十个人里,只有两个人说你不知道,我也就信了。可是越府上下十个人里,倒有十二个说你知道,你说我信不信呢?”

他嘴里说着,手中使劲,感觉得到青儿的小小身子在他手下抖个不停。

青儿咬牙忍耐肩上的疼痛,勉强保持着声音的平稳:“我虽然跟了大公子十年,那宝藏的事,确实不知。”

镇海王的手慢慢下移,放到青儿的大臂上,摸了两下,笑道:“这小胳膊还这么细。出去这么久,那小世子也没把你养胖一点?啊,他还是个孩子呢,又哪里会照顾人?你看看,这不一碰就折了?”说着手下使劲,虎口一紧,生生青儿左臂拗断。

屋内悄无声息,青儿清楚地听到了自己骨头断裂的声响,小脸变的雪白,因为疼痛渗出的汗珠顺着面颊流了下来。

他自打进了这个屋子,就已经抱了必死之心,此刻见镇海王如此手段,也不再迟疑,狠心之下便想咬舌自尽。

谁知他刚一张嘴,镇海王早托住了他的下巴,轻轻一笑:“这是做什么?这么想死?那小世子欺你骗你,你不想问问他去?那越敏生死如何,你不想知道?”

他这话倒真是说中了青儿心思,不由犹豫了一下。

镇海王敏锐地捕捉到了这丝犹豫,又用充满蛊惑的声音柔柔说道:“你告诉我,我也都告诉你,好不好?”

他见青儿犹豫,以为青儿被他说动,谁知青儿轻蔑一笑:“大公子不说,我又怎么会说?”他毕竟还是年纪不大,此刻被镇海王逼住,急切之下只说“我不说”,而不是“我不知道”了,让镇海王听来更是做实了他知悉内情。

镇海王心中有底,霍霍而笑:“皇上悄悄派了十万大军过来,逼我起兵,你说,我怎么能辜负他的期望?王兄也留在这里一等再等,你说,我又怎么能让他空手回去交差呢?若搁以往,我还有心陪你们玩玩,现如今情形急迫,由不得你我了。”说着手上用劲,又将青儿右臂生生拗断。

青儿的眼泪一下子涌了出来,不是因为害怕,而是因为疼痛。他知道镇海王会用残忍的手段折磨自己,逼自己就范,也做好了思想准备,可是疼痛真的来临时,才知道是多么的难以忍受。

镇海王的十一妾室和那两个丫鬟已经吓的簌簌发抖,虽然不敢抬头,但她们清楚地知道事情的发生。

镇海王看青儿的眼泪顺着小脸不断流下,一双大眼睛显得湿辘辘的,分外动人,心里不由一痒。

他轻哼一声,十一和那两个丫鬟轻轻退下,为他带好房门。

镇海王伸手一拉,将青儿拉到自己跟前,用左手揽了青儿的小腰,右手在青儿胸前微一用力,青儿的衣裳尽裂,露出雪白的肌肤。

镇海王盯着那两根漂亮的锁骨看了又看,忍不住伸不出手去,轻轻抚摩,满意地看到手下之人发出一阵阵的颤抖。

青儿哭着说道:“你杀了我吧,杀了我吧。”

镇海王笑着摇头道:“别着急啊,想死还不容易?可是如果你不说,就会发现要死也是一件很困难的事呢。”说着手往下滑,轻轻略过青儿瘦弱的胸膛,停在清晰可见的肋骨上。

青儿见他如此狠决,知道再说什么也没用处,索性闭了嘴巴,再不出声。

谁知镇海王见他不说,又笑道:“还不肯说么?你这脾气,倒和那越敏一样,只是不知,你这小骨头会不会跟他一样硬呢?让我看看。”说着将一根手指按在一根肋骨上,使劲一按,那肋骨应声而断。

青儿忍不住一声惨叫,身子不由自主地往下滑去。镇海王伸手一抄,将他紧紧搂进怀里,将嘴凑到他的耳边,轻轻说道:“赶快说出来,我还来得及让他们救你,晚了,我可不敢保证能不能接的上呢。”说着伸手摸索到下一根肋骨,又是一按,再次发出一声脆响。

青儿痛的脸都变了形状,几欲昏厥,可是镇海王的左手护住他的后心,不断输入真气,让他清醒地体会到每一分剧痛。

镇海王见他竟然还是不说,心里不免焦躁起来,万没想到这个孩子竟有如此的志气。他默想一下,又笑道:“你不肯说,那我把越敏叫来,让他看着好了。”

青儿眼睛一亮,嘴里微微问道:“大公子?没死?”

镇海王又笑道:“傻孩子,那秘密我还不知道呢,怎么会让他死呢?不过可以把他叫来,让你们相互看着,看看最后谁会说出来啊。”

青儿垂下眼睛,默了片刻,复抬起眼睛,轻轻说了几个字。镇海王没听清楚,不由提高了声音:“你说什么?”

青儿再次张嘴,重复一遍,镇海王还是听不清楚,急的把耳朵凑了过去,叫道:“你大声些。”

青儿勉力一笑,努力加大了音量,这次镇海王听的清楚,原来却是六个字:“大哥,我好想你。”

镇海王不由一愣,就在此时,青儿身子往前一凑,一张口,正咬在镇海王的脖颈之上。
镇海王既惊且痛,下意识地一掌推出,正中青儿胸口,发出一声沉闷的声响。

青儿已是性命之搏,拼着受他一掌,却仍然紧紧咬住不肯松口。

鲜红的血喷涌而出,顷刻间已浸湿镇海王的襟口。

镇海王大惊失色,他知道此时再不止血,少顷便会血尽而亡,当下再不管青儿死活,只提起手来,朝着青儿胸口又是一掌推出,同时左手抚上脖颈,试图为自己点穴止血。

哪知青儿竟是不顾自己性命,任他击断肋骨,还是咬牙不放,镇海王饶是心机深沉,此时此刻也不由心慌,伸手摸了两次,竟然找不准穴位。

眼见自己的血越流越多,镇海王猛地发一声喊,双掌齐出,生生将青儿推了出去。

他这一下力道颇大,青儿如同断了线的风筝,直直的撞到对面的墙上,又从墙上滑落到地面。

镇海王慌忙用手去捂自己伤口,却感到头晕阵阵,原来是失血过多了。他想自己点穴将血止住,手却软的没一丝力气,勉强撑着站了起来,叫了一声:“来人。”那声音小的却如同耳语一般。

颤微微地刚迈出一步,镇海王便膝头一软,摔倒在地上。望着青儿躺倒在那里,镇海王的脸上显出一丝苦笑,他挣扎着要往外爬,却只爬了两步,便软软的堆在那里不能动弹了。

门外的侍卫听到里头的动静,却不敢进,只在外面提声问道:“王爷,可有什么吩咐?”见里面并无声息,怕惹镇海王恼怒,也只得退了下去,依旧在两旁守护。

不知过了多久,忽然从远处传来刀剑声响,那守卫的侍卫个个神色一凛,提高了警惕。就见原先带青儿他们入府的侍卫飞奔而来,扑到门口,却也是并不敢进,只大声禀道:“王爷,平西王他们动手了。”

他如此叫了三四声,并不见屋里回话,心中起疑,将目光投向两旁的侍卫。

他目光扫处,见人人低头,却无人吭声,暗叫一声不好,上前一步将房门撞开,却有一股浓重的血腥气扑鼻而来。

他急步上前,只见镇海王和青儿都委顿在地,均无声息,当下抢步上前,先奔到镇海王跟前,见脖下伤口兀自滴答流血,用手一探,鼻息全无。

他又奔到青儿身边,见青儿双臂已折,胸骨凹陷,口鼻流血,显然也是死去多时了。

他“啊”地大叫一声,转身往外便走,门口侍卫早跟他身后进来,见了屋内景象,心内俱惊,看他走人,也纷纷夺路而逃。

屋外,平西王手下的兵士越战越勇,发出阵阵呐喊,渐渐向这里逼近;屋内,镇海王和青儿静静地躺在那里,再也不会醒来。

又是一个细雨飘摇的日子。

细细的雨丝密密地,斜斜的,轻轻巧巧的落着,织成一片淡淡的雨幕。

越府里,越敏靠坐在窗前,眼睛凝视着窗外那棵青梅树,沉默不语。

一个小小的丫鬟,手里捧了一只药碗,轻轻放在他跟前的桌上,问道:“大公子,现下就喝吗?”

越敏微一点头,那小丫鬟赶忙机灵地向前,将药碗送到越敏口边,看他一气喝下,又乖巧地掏出手帕,为他擦拭嘴边残留的药液。

越敏顿了一下,方问道:“那小世子还没走吗?你们催他快些赶路去,平西王他们已经走了十天了,再晚,该赶不上了。”

那小丫鬟面露难色,支吾道:“我们哪里劝得动呢?他只镇日里坐在那里发呆,谁跟他说话也不理。”

越敏听了不再言语,低了低头,视线落在自己放在双膝的手上。

但见那两手的手腕处各有一道深深的伤疤,狰狞地露着血红的颜色,更衬得双手如雪。

那小丫鬟看他不语,大着胆子又问:“大公子,还有碗药,再过一个时辰才能喝,现下要不要吃些东西?”

越敏听了焦躁起来:“还喝什么?喝了就能走了?能动了?还是能跟以前一样了?”

小丫鬟惊惧地闭上双唇,只瞪着一双大眼睛,躲闪着他的目光。

越敏看见她害怕的样子,叹了口气道:“算了,拿过来吧。”接着,又微不可闻地说道:“我知道,你若在,也想让我喝的,是不是?哪怕没有用处,你也定会让我一试。”

小丫鬟早已见惯他自言自语的模样,只上前撤了药碗,退了下去。

越敏又坐片刻,只觉得身上阵阵发冷,正要高声叫人,那小丫鬟又转了回来,面露喜色地禀道:“大公子,二公子请您去呢。”

越敏声色不动,只冷冷问道:“说什么事没有?”

那小丫鬟回道:“二公子说,咱们越府平乱有功,平西王代为上达天听,封赏即刻就到,请大公子前去一同接旨。”

越敏听到此处,冷笑一声道:“他愿意领赏他去,拉着我做什么?你说我浑身疼,去不了。”

小丫鬟唯唯喏喏地退下,却不出半个时辰又转了回来。

越敏心中更是恼怒,压低了嗓音问道:“又来做什么?”

那小丫鬟本来乖巧伶俐,早已摸到他的脾气,知道他虽声音沉稳,心中早已恼到极点,只得哆哆嗦嗦地回道:“外面,外面有个姓路的,投了拜贴,指名请见大公子呢。二公子让把他带了来。”说着手中一展,将那拜贴展开。

越敏转了头去,凑在那丫鬟手上一看,见那封面写着几个大字:“寒山掌门路问章拜”,心里蓦地一酸,说不出话来。

那丫鬟不解他意,只得捧了拜贴依旧站在那里,似乎等了许久,才听越敏吩咐道:“我不见了。你叫人将他引到青儿坟前,与那小世子相见即可。”

小丫鬟领命而去,屋里又是一片寂静,只听得那一阵阵的雨声,越发的紧了。

越敏将目光重新凝注在那棵青梅树上,仿佛看到一个小小孩童,正瞪着两只乌溜溜的大眼凝望着他,他不由低低说道:“既然站在这青梅树下,就叫青儿好了。”

但见那孩童灿烂一笑,甜甜回道:“青儿谢大公子赐名。”

越敏吃了一惊,似乎真的听到了什么声音,待睁大了眼睛,却发现雨幕里仍然只有雨丝斜斜,树叶飘飘,又哪里还有青儿的影子呢?

    正式完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