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迟念懒懒地伸了伸腰,顺口吩咐侍立一旁的言寓荆,“打盆洗脚水去。”
“是。”言寓荆心道,师父很少吩咐这种事的。
等他端来了水,便蹲在迟念脚边,“小言服侍师父。”
迟念没说话,却是自己脱了鞋袜,伸脚就踏进去,“行了,你一边坐吧。”
言寓荆轻声问,“不用小言去拿肥皂吗?”
迟念抬头,“你怎么这么麻烦,去外面看看小木鱼干嘛呢。”
“是。”言寓荆嘴上应着,却在心里道,还能干嘛。
果然,迟慕瑀就站在非璟煜旁边,手里端着一碗米饭,上面还盖着些青菜,看起来真的像牢饭似的,一口一口喂给非璟煜吃。
非璟煜挺直了脊背跪着,随着迟慕瑀动作机械式的张嘴。
言寓荆过来的时候自然带了迟念自酿的不知什么东西反正提神效果很好的果汁,放在迟慕瑀脚边,“你父亲要我来看看你。”
“有南篁酒喝,谢谢爸爸。”小家伙兴奋极了。
“非叔,我爸给你带好东西来了。”小家伙可兴奋了,这种被叫做南簧酒的果汁其实不是酒,而且从前也不叫这个名字,提起来就被称作“那个绿的”,这是迟慕瑀翻书取的名字。
言寓荆看一眼跪在地上的非璟煜,没说话,只是对迟慕瑀分析道,“你练功了没有,别被师父抓住错处。”
迟慕瑀道,“我练了啊。爸,今天这个饭是你做的。”
言寓荆点头,“嗯,怎么了?”
迟慕瑀道,“我就问问父亲吃了几碗。”
言寓荆回他,“两碗。其实,我看师父好像也没怎么生气。”
迟慕瑀不再说话了,等言寓荆走了,给非璟煜喂完饭,却是道,“非叔,我父亲没生气,该吃还是吃两大碗。那你跪在这里可怎么办。”
非璟煜也不知道怎么办,他能说些什么,也只是又挺了挺僵直的脊背,一动,却是疼得骨头像是折了。
迟慕瑀喂完了饭,却是蹑手蹑脚地去言寓荆房间,言寓荆正叠衣服,看他进来了,道,“怎么了?”
小家伙一下子就猴到爸爸背上去,“爸,我帮着非叔,你生不生我的气?”
言寓荆笑了,将他背得高高的,“那有什么可气的,师父愿意,是他的造化,不愿意,就是不愿意了,师父的心思,不是谁能改变的。答不答应都是那回事。”
迟慕瑀大大亲了爸爸一口,言寓荆一只手按着他屁股,一只手抹了抹脸,“脏兮兮的。”
迟慕瑀道,“弟弟说谢谢默默爹爹的时候每次都亲的,默默爹爹可高兴了。”
言寓荆笑道,“那当然了,你默默爹爹,二十几岁的人了,还和小孩子一样。他就最喜欢说那些傻不拉吉的话,要不,咱们不叫他浴波了,叫纱布。”
小黄帽紧紧搂着爸爸脖子,“纱布爹爹,绷带二叔。”
言寓荆对这两个外号相当满意,“快下来,我背不动你了。”
小黄帽赖着不肯下来,“我才多重啊,小心我告诉父亲,叫你练功。”
言寓荆道,“你去告诉试试。”
小黄帽吐了吐舌头,“我才不敢。父亲知道我告状,肯定揍我,把我扔到浴缸里面喂乌龟,乌龟咬不动,再把我捞出来。”
言寓荆笑了,三岁的孩子,总是有很多稀奇古怪的想法,自家儿子都算是很聪明的了,但到底还是个孩子。
言寓荆轻轻拍他,“快下来,我要去师父那边了。”
迟慕瑀这才跳下去,仿佛趴在爸爸背上还累了似的甩甩腿,“我和爸爸一起去。”
言寓荆也不拒绝,任由他跟在自己后面。
两个人刚进门,迟念正把湿淋淋的脚从盆里捞出来,小黄帽跑的可快了,真的是乐呵乐呵地去拿擦脚布。迟念擦了脚,才道,“把今天教你的那套拳练给我看看。”
“是。”小家伙可乖着呢。自己把脚盆端到一边去,认认真真地练起来。
迟念递了个眼神给言寓荆,言寓荆在一旁看,看他哪练得不好,就过去轻轻踹一下,蹲地不够深就踢踢小屁股,膝盖太外了就用脚背顶一顶,一套拳打下来,小家伙深深呼吸,迟念道,“你的饭给那个小王八蛋吃了?”
迟慕瑀低下头,嘟起嘴,“没有啊。”
迟念道,“嗯。”
然后,小家伙又再练了一遍,这次更用力了,他可不想再被父亲说没吃饭了,等练完这一遍,汗珠已经顺着脖子流了下来,迟念这才道,“今晚你去STJV118,看看他们被子叠得怎么样。”
“好。”小家伙乐颠颠地答应了。
迟念却是吩咐言寓荆道,“水倒了。”
言寓荆立刻弯下身子去端水盆,迟念道,“知道倒哪吧。”
言寓荆心中明明知道,却是回道,“河边空地上。”
迟念瞥他一眼,“你怎么不坐个火箭倒在萨达姆总统府。”
小黄帽插过来,“因为萨达姆现在不住总统府了。”
迟念起身趿拉上拖鞋,小黄帽跑过来却是背过身去把小手放在膝盖上翘着小屁股对着父亲,顽皮道,“父亲先踹我一下。”
迟念却是顺手将他肩膀扳直然后不知怎么的用手一带,小家伙就转过身来了,迟念伸手弹了他脑门一下,“你让我踹我就踹?”
小黄帽揉了揉被弹红的脑门,“父亲别欺负非叔了,他都跪了两天了。”
这次却是不待迟念踹他,就两只小腿一并,向前一收腰顺带缩了小屁股一溜烟跑了,“我去看叠被子。”
迟念微微一点下颌,“不认路?我带你去。”
“师父——”言寓荆叫道。
迟念却是什么也没说,径自向前走了,言寓荆只能端着脚盆跟在迟念后面,眼看着他走去墓镧小树林外的那片空地。
果见非璟煜还是跪在那里,迟念抬头看了看天,“好像也不太热。”
言寓荆低下头。
迟念道,“我们墓镧穷,买不起电视看不起天气预报。”
其实,杀手的训练天气非常重要,尽管墓镧树木葱茏,可这两天都是三十七度以上的高温,非璟煜跪的地方却正好是没有任何遮挡的。如此跪了两天一夜,一条短袖真的是湿了一次又一次,后来索性脱掉了。非璟煜精赤着上身,每一寸骨骼每一块肌肉都呈现出最完美的状态,丝毫看不出疲惫。天知道,他只觉得自己已经要被烤晕了。正午其实还好,大不了就是晒着,可一到了黄昏,暑热难耐,地上的热气还没散去,全氲在空气里,真是闷的透不过气来。一条单裤,如今紧紧贴在腿上,身体伏帖的曲线完美如雕塑,刷上油可以直接进展览馆。
非璟煜只是不说话,他知道,说什么都没用,索性节省点体力。已经两天没说话了,嗓子早都冒了烟,还不知道开口是什么声音呢。没想到,自己体力居然这么好,还能撑到现在不倒。
迟念看看身后的树林,大片大片的叶子在阳光下绿得像是能滴出油来,这才是真正的苍翠欲滴。目光转过去,却是落在言寓荆身上,“前面那片地看见没有。”
言寓荆低头,却是不敢不答,“看见了。”
“水泼了。”迟念说着,还让开一步。言寓荆只能将水在一边泼两下,迟念看他,“洗脚水泼那么精致干什么。”
言寓荆提起脚盆,向后一洒,一大片都泼在距非璟煜最远的空地上。
迟念道,“中间,匀点,别浪费。”
言寓荆这次却是泼向右边。
迟念道,“你是连前后左右都分不清楚?”
非璟煜却突然道,“够了!”
大概是迟慕瑀这两天总是时不时地拿水给他喝,说话的声音还不是很怪,“我不会走的!”
迟念却是抬了抬眼,望着远处的云,“我说让你走了吗?只要你不跪在我面前碍眼,你喜欢跪多久,就跪多久。”
非璟煜本来跪在他竹楼前,被他说成是碍眼,于是才跪在这片树林外。他倒真是一点也不怕,“我还以为你有什么办法,原来就是泼泼洗脚水,正好,就当洗澡了。”
迟念却是突然向左一动,不知怎么的,言寓荆手中的脚盆就被带回他手里,根本看不出他手腕如何使力,剩下的水却是全泼在非璟煜四周。若说泼在他面前,半滴未曾溅在他身上倒也不算奇怪,可如今,却是围着非璟煜跪的地方一周,连他身后都泼到了,水迹竟像是太阳鸟的图腾,将非璟煜围在圈里。
非璟煜道,“我想好了。反正你也不能打我,我就在这里跪着。我哥说,精诚所至,金石为开。我就不相信,你真是铁石心肠。”
迟念却是道,“我从来不是铁石心肠,不过,你也不是铁石膝盖,再过一天,自然有人抬你回去。”
非璟煜却是从来没有的理智,“你刚才露了那一手功夫,我更不会走了。非璟煜一定要拜你为师。”
迟念道,“我有徒弟,也有儿子,不缺养老送终的。”说着还看言寓荆,“送不送都无所谓,等我死了,墓镧随便哪一扔,狗想吃也行,蚂蚁愿意啃我也没意见。”
言寓荆小声道,“师父。”
迟念却是不理他,看着非璟煜,“实在愿意费工夫的,把我抬出去,扒了裤子吊在哪个酒店门口,挂个布条子,写天下第一大淫棍也成,天下第八糊涂鬼倒也不错。”
非璟煜却是绝对的嘴硬,“淫棍有什么了不起,糊涂鬼也不是说你,就算要挂,也挂天下第三懦夫。”
迟念却是来了兴致,但也不问他为什么是天下第三懦夫。
非璟煜也没有说的意思,只道,“我等到跪昏过去了,自然还有别的办法,就是一只苍蝇也能烦死你,更何况,还是一个大活人。”
迟念没有应声,言寓荆却是道,“师父。”
只见麻丫丫的一片昆虫向这边爬过来,过不了一会,就全附在迟念刚才泼水泼出去的圈子里,乌漆漆的一片,言寓荆不由自主地缩起身子。
非璟煜也非常不自在,他这两天跪在这里,被各种各样的虫蚁咬得身上到处是胞,又痒又疼,迟慕瑀特地点了香,又在四周摆了三七之类的植物,却是一点用处都没有,一瓶花露水都涂完了。
再加上人对于各种虫类与生俱来的恐惧,哪怕是非璟煜,也不由地紧了紧肩膀。
迟念却是道,“给你个建议,可以挂天下第四卑鄙无耻之徒。然后在我额头上贴着,欺凌弱小,天理难容。”
非璟煜这时候却是顾不上还嘴了,他周身都是麻悚悚的感觉,那些虫子虽然没有往他身上爬,他却像是心肝脾胃肾都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却是狠咬着牙,“我就不信,你能整死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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非璟煜一个人跪着,虽说如今天还没大黑,可四周都是虫子可比四周空无一人恐怖多了。本想着就撑着今天被咬满头包,可奇怪的事,居然周围的虫子都不再叫了,他刚开始以为是自己习惯了,后来才发觉,附着在水上的虫子已经死了大半,一地的尸体。剩下的,也离他越来越远,透过细微的光,能看出地上一圈浅黄色痕迹,非璟煜得意地哼了一声,我就不信,你真不心疼我。
虽然没有了蚊虫倾扰,可到底长夜难捱,更何况已经跪了两天,但要他稍稍换一个姿势,非大少爷是断然不肯的。不知慕瑀今天什么时候过来,有人在旁边,哪怕听他呱噪,也比现在好。
言寓荆在一边练功,他的墓镧生活很简单,除了练功还是练功,迟念偶尔会问要不要读书之类,他也挑些自己喜欢读的,迟念也打算为这个弟子谋一个好的出路,年纪轻轻,难道真的陪着自己终老林泉吗?
可言寓荆只是埋头道,“小言一辈子侍奉师父。”
迟念也会踹他一脚,“我腿瘸了,脑残了,需要你侍奉!”
言寓荆也就呵呵一笑,多数时候也不说话了。
如今听得迟念叹息一声,他也忙转过身来,“师父,是哪里不对吗?”
迟念却是道,“你的心思。”
言寓荆有一瞬间的恍惚,却又立刻道,“小言没想什么。”
迟念听得他如此说,也不再说什么,只是依然在一边看。
倒是言寓荆自己有些不好意思,知道瞒不过师父的,可若要说什么,又未免太傻了些,索性自顾自练功,反正,练功总是没错的。对那个现在还跪在外面的人,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态度。
若说可怜,那种锦衣玉食的大少爷也没办法和他比惨,这世间的道理,也没有听说过弱者同情强者的。更何况,那个人,也不需要同情。若是自己这时候跪在师父面前痛哭流涕,请师父收了他,那也未免太假了些,明明,心里面就空落落的。
他和沈默从小一起长大,说是这么说的,可那不过是说的好听一点。
他七八岁的时候就一个人出来了,若说吃苦,倒也不知道算不算吃苦,可挨饿倒是真的挨了不少饿。就算没有饭,也不肯在路边和别人讨吃的,有见他可怜的,扔几毛钱,他就买个馒头,也有拉他入伙的,不同意,不过就挨一顿臭揍,虽说他言寓荆的命不值钱,可到底谁都不愿意吃人命官司的。后来,有人见他打架狠,就让他加入了帮派。那时候古惑仔正流行,这帮派那帮派的,他的那个帮名字也没什么特别的,就叫做天鹰帮,因为那时候倚天屠龙记也流行。只是,他生就没有主角的命,从小流落江湖吃尽苦头被大哥看中,有人疼有人顾有人扶持自己又肯拼,终于熬到扛把子。就他加入的那个天鹰帮,除了胁迫小学生一个月交两块钱不准告家长之外,最大的本事就是跟在别人屁股后面倒假月票。倒假月票的方式就是去小学门口,拦住小学生,月票要吗?要的就要了,不要的就保护费涨价,变两块五。挣大头的永远是别人,他们就跟在后头混混汽水喝。偶尔多的不知哪来的什么票,反正也没几块钱。后来,假月票的事情被曝光了,首当其冲的就是他们这些勒索小学生的,老大听说是被判了十年还是三年的,或者是三个月也不一定,反正风传什么的都有。老大都这样,他这种混事的自然就更没什么前途。就像保洁员找工作永远比总经理容易一样,他们这些跟在别人屁股后面的小屁孩也是到哪都行,他又混了一个帮派,名字更神气,叫金龙帮,谁承想,过了一段日子,古惑仔又不流行了,他们的金龙帮也就解散了。言寓荆一直在庆幸,还好,不是在最落魄的时候认识沈默的,要不然,也不可能成为好兄弟。
他的经历说起来就是这样,但若要讲惨事也有一大堆,比如最惊险最无稽的,被拉去给屁股上文咸蛋超人之类,还好跑得快,不过也是吓得一个月不敢出门,再有催人泪下一点的,有人带话说他奶奶快不行了,让他赶快回去,没钱买车票,蹭上车,也没位子,靠在打开水的地方被狠狠烫了,这也不算惨,列车员赶过来看情况,才发现他没买票,又是小孩子,一停战就送下去了,等在派出所收容站又折腾,回去,别说是最后一面,连奶奶的骨灰盒都没摸着,叔叔打了一顿,婶婶又给踹出来了,其实七八岁的孩子哪知道争家产的事,再有也风光过的,比如烂尾楼边有几个乒乓球台子,最里面那张台就是他罩的,谁要打乒乓球,都得报言哥的名字。既然不是主角,也没人为他立传了,好死不死,就那么一回事。有些事,他自己都想不起来了,有些事,他都懒得想。
再后来,认识了沈默,就更让他明白了,人有高低贵贱之分,其实,早都知道了,他还记得有一回去蹭看电影,老片子,就说什么,“光脚的挣来穿鞋的吃,穿鞋的挣来穿靴的吃。”他知道,就是这样。他也没有资格愤青,世界究竟是怎么发展,怎么变化,都轮不到他来管,他连骂一声天道不公都没打算,一生下来就是这样了,有什么公不公的。
沈默是真正的天之骄子,就拿篮球来说,自己只能乱拼乱打自己死命琢磨,人家什么启蒙教练,体能教练,技术教练,一大堆。自己从来就是舅舅不疼姥姥不爱,人家家里光负责剪草坪的工人还要倒班呢。不过,言寓荆也没觉得有什么,第一次碰上打球,只能看出来他爱干净,带钩钩的几瓣叶子的衣服鞋子也见过,可他又分不出是真的假的。
不打不相识,越打越熟识。再后来,竟成了肝胆相照生死与共的好兄弟,自己第一次去他家,他家大得让他想跑。
他言寓荆就是个没见过世面的城乡结合部小混混,又不曾生具异相,也没有那些大伟人大豪杰立传之后的大气度,本来,人对不属于自己的世界就本能的抗拒。
进了人家家,没等人说,就换上拖鞋了,这个他还是知道的,一个一个佣人放电影似的叫少爷,那也是他第一次见沈默的妈妈,言寓荆至今感激她,因为她没有像电视里的有钱人一样送自己的走的时候大包小包的接济,亲切又不失高贵,典雅又不失温柔,只是认识久了才知道自己真是好运,沈妈妈一年到头也见不了几次,自己第一次就吃到了他做得酱肘子。
吃相自然是不怎么好看的,据说,人不能太馋,馋了就容易掉价,可本来连价也没有,掉不掉的也无所谓了。他可不像沈默,吃个酱肘子还用刀,反正看自己露着指头的灰袜子也知道不是有钱人了,又有什么可装的。
再后来,一起打游戏,一起打球,还一起打人,他被人抓住出千要砍手指头的时候,沈默扑到牌九的台子上说要砍砍我,他就知道,兄弟,是做一辈子的。
有钱人家的小孩就是好,问清楚了他是沈家的大少爷,事情就好办多了,二十万才有用,手指头能剁碎了当竹笋吃吗?
再后来,就被王云天莫名其妙的看上了,再后来,就又是一大摊子的事,然后,拜了迟念为师,从此,自己不是主角也有了主角命,莫名其妙的,一个比自己幸运千万倍的什么都有的人又要来抢夺,他知道,世界是人家的。人家的爸爸是大名鼎鼎的风坛坛主,人家的哥哥是翼盟盟主秋瑀宸,人家自己又是新闻媒体追着的明星,从前小的时候当小混混,什么没学到,也知道,江湖嘛,人情难却。
师父收了他,谁都觉得是天经地义的。人家骨骼清奇,天生就是练武奇才,更何况,看师父的样子,也是喜欢他的不得了。更何况,这样的关系,无论怎样都是应该的,他言寓荆根本就没资格和人家争,你以为你是谁,再说了,人家不过是想拜师,又不是要师父逐你出去再拜进来,而且,恐怕他一年到头在墓镧也呆不了几天,师父这个称呼,不过白叫几声罢了。
而且,跪在外面两天一夜,就是拍个电影,也该收了。
迟慕瑀去看STJV118那一组训练叠被子。这一组,都是精英中的精英,主要负责是暗杀。
所谓叠被子,指的其实是忍术,或者更具体的,柔术的一种。据说,最强的杀手可以自己藏在被子里,主人回来折被子的时候顺着他折叠的情况任意弯折身子,在最出其不意的角度一击致命。当然,这只是个传说。
其实,只是隐藏在凌乱的被子里而已,暗杀,最重要的并不是技巧,而是时机。
他们选的时机大多是在清晨,大清早,绝大多数人一觉醒来都是先奔厕所的,就在这个时间潜入房中,杀死同床的人,潜伏在凌乱的被子里,一定要将身体弯折成绝不惹人怀疑的形状隐藏,这时候,无论目标是上床继续睡回笼觉还是折被子,都能轻而易举致人死命。当然,若是房中只有一个人就最好,哪怕分居多年的夫妻,丈夫死在卧室,妻子第二天早晨醒来还只会以为丈夫昨天又喝醉了,或者被哪个小狐狸精掏空了起不来,等真的发觉,杀手早都不知去向。
迟慕瑀专心看他们训练,他们每个人身上都穿着一层薄薄的防护服,将自己头发身体全都包裹进去,绝不给警察留下任何可供追查的线索,他们每一个人的身体都是常人无法想象的柔软,这一组十二人,任何一个退出都可以假装瑜伽大师招摇撞骗,只可惜,进了这里,就没有退出的可能。
看到迟慕瑀来,负责的人也不意外,只是点头叫了少主,“请少主背过身去。”
“好。”迟慕瑀依言照做。
不到半分钟,就又听到,“少主,您可以转过来了。”
“谢谢教习叔叔。”
如今再看时,刚才的十二个人已经完全消失不见了,教习却是从一号开始,先拨拉的是同一张床上的假人。
若是遇到分房而居当然最好,不至于多伤人命,杀手很讲究,也很迷信,绝不杀不相干的人。可多数情况下,高级酒店kingsize的大床上,怎么能少了暖床的人。
因此,进门的第一刀,一定是最快的一刀,也是最无声无息的一刀。若是被人察觉叫起来,又如何完成任务。
床上的假人被摆成蜷曲着的姿势,教习用手中的教练棒拨过去,却是对迟慕瑀恭敬道,“少爷,请看。”
迟慕瑀走过去一看,一把匕首,正中心脏。
枪自然是好的武器,可是暗杀,更讲究无声无息,匕首很古老,可是,永远实用。墓镧的枪弹都是有数的,既然有数,自然有价值,能不动用,便也不需要动用了。
至于究竟躲藏地怎么样,只看迟慕瑀的反应,就知道,是完全看不出被子里藏了人的。
迟慕瑀再看第二张床,这次的假人,同样是心脏中刀。刀法精熟,绝对没有任何差错。教习却是一把扯开了二号藏身的被子,“这样的姿势,你这样下刀,能保证目标不流一滴血吗?”
二号立刻低下了头。流血,血就有可能印在床上,若是目标从卫生间回来正好站在合适的角度,就一定会引起怀疑,更何况,若是在酒店里,目标打开灯光线充足的可能是非常大的。
杀手的工作,永远不能失误,失误,就是死。
教习已经去看第三人了,可第二人却早已冷汗涔涔。
等迟慕瑀十二个人全部看过,自然,又有几个不合格。不合格的人,没有资格参加下一项测试,只能留在这里用各种假体做假人,墓镧的每一次测试都苛求仿真,这自然是一项极为艰难的工作。迟慕瑀看到这里,却是不再看了,只是在心里暗暗记下了几个柔术动作回去回报给父亲。
小家伙乘着夜色一个人折返回去,耽搁了这么久,不知道非叔怎么样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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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非璟煜赶回去的迟慕瑀回到迟念房里,迟念一个人靠在床边在床架上晃着脚,等他跑进来却是笑道,“被骂回来了?”
小家伙讪讪道,“没有。就是叫我别多事,赶紧回来睡觉。还有,那些训练不好看,非叔让我和父亲说,以后别叫我去看。”
其实他也是三岁以后才偶尔过去看看,从前小的时候就是自己练练功,迟慕瑀天资聪颖,从小就会问父亲,为什么墓镧这么大,不能去的地方却那么多。
迟念无心制造世外桃源的假象,却会在不经意间引导他,可究竟是个孩子,这样的成长环境,无论如何都有些畸形。秋瑀宸也提过,可迟念却认为有些东西,逃避不如直面,让孩子知道是一个什么样的事情,比他一个人去看去猜闷在心里要强得多。可非璟煜跪在那里却能想到这些,迟念也不免觉得这孩子不错。只是,不错是不错,但是不错就要收来做徒弟吗,他迟念又不是开武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