娃娃
文/十七
时间会终止，城池会颓败。
你永远不知道下一个寒冬会带走什么。
而岁月漫无目的，掠取温暖。
——题记
我睁开眼睛看到了她的表情。她的眼睛黑黑的，睫毛很长，让我想用手指去碰一下。她的表情吸引了我，我不知道应该怎么形容，但我知道怎么去获取信息。
我一寸一寸地打量着她的身体。她穿一件黑色的裙子，脸色苍白。我撑着僵硬的身体坐起来，低头看见自己。
我是一个男人。
我穿上她递给我的衣服和鞋子，站在她的面前。我看到了她使用的图纸和机械，这些东西的名字自动在我的脑海中出现。我抬头看她。她的表情依旧没变
我终于忍不住问她。
“你的表情，是什么意思？”
她的嘴角更加上扬了。
“这是微笑的表情啊。”她一边说着一边在我的脸上捏了一把。“来，跟我学。笑。”
我重复着她的动作，努力让嘴角向上翘起来。
她拍手。“很好。这就是高兴的意思。”
我觉得她拍手的样子很好看。于是重复了着她的动作。
她哈哈笑着抱住了我。
她告诉我，她是一个玩具魔法师。现在是魔法世界的公元621世纪，已经没有哪个孩子需要她的玩具了，大人们甚至嫌弃她妨碍孩子们进步。他们烧光了她制造的所有玩具。
但是她的生命需要笑容来维持，快乐的真心的笑容。她用光了自己的能量，就快要死掉了。
“你是我最后做出来的玩具，你是我的。我要保护你。否则早晚有一天，你会像那些玩具一样被烧掉。”
我说，那我微笑给你看，你不就有能量了吗？
她说，你的笑容不是真心的。你永远也学不会真心地微笑。
“以前卖掉的玩具我只是编了号码。但是你不一样。你要看着我死去，还要在我的坟头插上雪白的梨花。在魔法师的语言里，wa—wa是玩具的意思。你就叫娃娃吧。”
于是我有了名字。
我只能透过窗户看到外面的世界，我求她放我出去。她顿时变得暴躁起来。她不停地告诉我，不可以。“你要把我埋在山岗上，在我的墓碑刻上魔法师的头衔并且在我的坟头种上白色的梨花。”
她不再让我笑了。她说她看到非真心的笑容会想要呕吐。
她的身体开始越来越苍白。她每天都会呕吐，虚弱得像个白化病人。
我每天都在学习新的词汇。我企图用我的脑袋而不是她为我设置的程序来记忆。
我恳求她让我出去，哪怕一个钟头也好。
每当这时她就会对我拳脚相加，没过多久，我对她的行为感到厌倦了。我的身体无法承受她的暴力，于是我决定离开她。可是我忘记了，我是她制造出来的。
我在门口被她抓到，遭到一顿毒打。她的指甲掐进我的肉里，划破了我的脸。我没有血液，伤口暴露在空气里，无比疼痛。她一边给我修复一边恶狠狠地警告我：“你只是个玩具，永远不能背叛我的玩具。”
我被锁了起来。
我每天都在乞求她放了我，每当我这么说的时候，她都会露出愤怒的神色。只是有一次，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脸上的表情我从来没见过。我小心地问她，这是什么意思？
她说：“这是悲伤。孩子。你知道外面有多危险？每个人都知道我制造了你。每个人都想杀了你。”
悲伤。我重复着这个词，照葫芦画瓢地学着她的样子。但似乎如同真心微笑一般不可模仿。我又做了几次，都学不会。她只是一动不动地看着我，沉默着不说话。
我终于放弃了。她说的对，我只是个玩具。
可是她变得越来越不可理喻。她把窗子都钉上了木板，每天什么也不做，只是跟我说很多很多的话。我也越来越不理解她。
我想，我一定要逃出去。哪怕被烧死也好。
她披散着头发，只穿单薄的衣服，指甲和嘴唇都涂成鲜艳的大红色。我与她在黑夜里起舞，她用力地抱紧我，一边疯狂旋转一边叫着我的名字。
娃娃。我的娃娃。
她忽然停下来，手指抚摸着我的脸，眼神里流露出那种叫作悲伤的神色。
她看着自己透明的手腕，鲜红的嘴唇在微微颤抖。恍惚间我听到她说，我爱你。娃娃。不要离开我。我要保护你。
我怀疑她在说假话。她只是不想没有人埋葬她罢了。我要逃出去。
直到有一天，我终于在地下室找到了我想要的东西。
她抱着我跳舞，灰暗的灯光下我们在地板上不停旋转。
我手上的小刀从她几乎透明的身体穿过，在后背延伸出来。
我的姐姐，我的制造者，她安静地没有发出一点声音就倒在了我的怀里。
她的身体透明，血液却鲜红得耀眼。
她看着我，费力地张开嘴巴。
“你把窗户打开，看看那些整日躲藏在这里企图杀死你的人。娃娃，只有我是爱你的……”
我把她放在地板上，照她说的打开窗户，看到了凶狠的目光。
我抱着她走向墓地，所有的人都避开我们。站在她的坟墓前，我忽然笑了。
我身后是要杀死我的黑压压的人群。
这里埋葬着玩具魔法师。她被自己制造的玩具杀死。
她说，没有人是自由的。
[本帖已被作者于2009年2月19日22时18分46秒编辑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