醒着
1 旧梦
默默晚上作了一个梦，她梦到自己坐在琴凳上，一遍一遍的做指法练习。她很累，却怎么也停不下来
。大滴的汗水滴在黑白键上，指尖变得湿滑。有个人影背光站在窗前，他对她说：“小默，跟我走。”
很久没做这个梦了，从左晨离开，她就从未梦到过他，大概是没缘份吧。不是不心痛的，即使现在也
不能自欺欺人地说完全没有感觉。
翻个身继续睡，都是混社会的人了，爱情这种曾经看的比命都重要的东西，如今于她都是水中花，镜
中月，望着美丽动人，却始终无法填饱她的肚子。
明天有个油水很多的提案，要陪对方吃饭，她负责。如果做得好说不定可以拿到分红，买到那条她喜
欢很久的白金链子……默默浅浅入眠，心却不在安宁，总感觉有什么事情要发生。
2 小默，我们回家
默默是二流大学毕业，又是外乡人，能在到处都是金子的上海立住脚，也是有几分手段的人物。所以
当左晨时隔五年再次出现在她面前，她也只是呆立几秒马上露出职业化的笑容。作为宣传骨干，陪着领
导招待这位大客户。
他真不一样了，年轻时锋芒毕露，如今却小心翼翼的藏好所有锐气，摆出虔诚的表情。只有她知道，
只有她知道他曾经是多么讨厌这种虚伪。他们都在日复一日的时光中为自己戴上了厚厚的面具。大家都
在长大。
默默借故去洗手间补妆，她昨晚没睡好，眼角的粉微微脱落，现出眼圈。她来自江南水乡，皮肤白皙
红润，透出水样的柔软。年轻时从不施脂抹粉依旧无可挑剔，左晨喜欢她的皮肤，说像剥了皮的荔枝。
苦笑一下，俯仰之间，沧海桑田。
从洗手间出来，却见左晨倚在门边。半闭着眼，穿银灰色西服，双腿修长，身材挺拔。从很小他就比
旁人高半头，天生的衣服架子。
小时候和比自己大一级的人打架，依稀记得那天自己浑身遍布大大小小的擦伤，衣服都被地上尖锐的
小石子划破。深秋的天气微凉，风像刀子一样割在脸上，她不敢回家，怕爸妈怪她，一个人在风里冻了
好久，夜凉如水。
然会有个小小的身影从远处走来，逆光看不清面容。手电的光芒刺的默默眯起眼睛。左晨细细的童音
飘散在空气里，驱走寒冷。
默默伸手去抓他，被他反手一巴掌打在地下。默默咬牙，左晨用他小小的巴掌一下一下的打在默默臀
上，默默感觉屁股上火辣辣一片，就是硬气的一声不吭。左晨气急了，加上小孩子没轻没重，脾气上来一
个个都倔得吓人。他捡起路边一小段树枝，一把把她已经破破烂烂的裤子拽下来。默默可能没反应过来，
也可能刚刚打架让她现在没有体力反抗，一向不受一点委屈的默默就这么让实际上不比她大几天的左晨拔
掉裤子打屁股。
默默终于忍不住叫了出来，“小晨，疼……”
尖锐的疼痛蕴成一片。左晨扔掉树枝，默默的屁股却已被树枝上的小刺划出条条血痕。
“小默…小默…，我们回家。”
默默的眼泪这才落下。
他把外套披在她身上，迁起她的手，衣服太大，袖子空荡荡的，越发显得她娇小。
两个小小的身影互相搀扶，消融在夜色里。小默我们回家……
3谢谢你记得
左晨听见声响，睁开眼睛，看见默默僵硬的站在门里看他，突然处到他的目光，瞬间低下头去。她以
前也这样，遇见应付不来的事就把头低下，躲在他身后把麻烦统统丢到他手里。这么多年，物是人非，
她的这个小习惯竟还没改掉。
“你胃不好，别再喝了。”左晨随手把烟掐了，默默不喜欢烟味。
“你还记得。”
“我也想忘阿。”可是有些事一点记住就是刻骨铭心。
默默听见左晨轻轻叹口气。
左晨少年老成，以前也只有对她的事无可奈何。有一次抓他帮忙复习，他左讲右讲口干舌燥，默默
还是没听懂，最后急了，把书往桌上一甩，骂她，你怎么这么笨。默默很委屈，小小声说，我怎么知道
，要不你别管我了。
她也是这样叹了口气：“我也想啊。”无奈的抱抱她：“算了，我认了。”
“不过，你总归是我女朋友，这种成绩也太丢人了。”
“我都听你的，你别生气。”识时务者为俊杰，默默乖乖顺着左晨的话题说下去，伸出一根手指履
平他皱成一团的眉毛。
“苯成这样，不给你来点狠的你就记不住。”
大事不好……
果然，以后每次给她讲题，左晨总是手拿钢尺，不可一世。想她可怜的屁股，为什么总要替脑袋受
过。左晨打她总是很有数，因为默默有时候也是吃软不吃硬的主。她听左晨的，但如果打得她不服，默默
就算痛死也不喊一声。有一次打了半天，
默默也不叫。左晨他起她的脸，却看见她唇上血迹斑斑。长叹一声，说：不管什么时候,只要你觉得我打
得重了,疼了我就停手。
有什么不一样了？什么都不一样了！
当年即使在生气，他的叹息中有的也只是满满的幸福，现在却是苦涩。罢了罢了，是自己为了钱离
开他的啊。
4小默，求求你
她相信自己是很爱左晨的，然而那年她也只有二十岁，她也只是个从纯朴水乡出来的姑娘。当别人的
男朋友开着奔驰宝马接送女友而左晨却只有一辆自行车的时候，心里难免会不舒服。
但这都是小问题，完全不会影响她的爱，左晨很优秀，一定会成功。即使他没有一切，她也爱他。他
也是沈默默的左晨。
当时有个有钱的少爷杨可追默默，天天大把花送着，西餐，珠宝……女人喜欢的一切。她也因为虚荣
动过心。但当杨克让默默离开左晨的时候，默默却很坚定的告诉他：你能给我的，左晨将来一定能给我
。你送的钻石很漂亮，不过不是他给的我却不喜欢。
那个时候……那个时候真地认为爱能战胜一切……
然而现实残忍，母亲奄奄一息，变卖家产，流离失所。她眼见着母亲一天天接近死亡却无能为力，那
么渺小那么脆弱，天地之间她突然不知何去何从。所有的痛不欲生让她疲惫不堪，只想快一点幸福。而
那时的左晨还太弱小。
他有足够他骄傲的自信智慧和才学，他甚至清高到不相信金钱的重要。所有的一切都迅速成为她眼中
的缺点，他的肩膀甚至无法给她带来安全感。
“小晨，你很好，你很好。只是我累了，我要的幸福你给不了。”她拿着她的东西离开他们同住的小
屋，左晨从背后搂住她“小默，我求求你，给我几年时间。"
她留给他决绝的背影，走向另一个人的怀抱。
5回不去了
默默还是喝多了，左晨开车送她回去，自己的眼光果然没错，左晨如今已是圈子里的大人物。看着
他那辆从法国车展上订购的莲花，默默苦涩的笑。
CD机里飘出一首老歌，低沉的男音如泣如诉
“你的背影渐渐消失在我的视野
站在原地
希望你回头
固执的等待你来爱我
你给的伤口
依旧触目
我站在原地
希望你回头……”
左晨把CD关掉，静得可怕。
“过的好吗？”他打破沉默。
“嗯，还好。”默默点头，还能说什么。“你呢?”
他不再说话，把车停在路边。路灯忽明忽暗，默默抬头看他侧脸的弧度，依旧那么完美，只是冰冷
坚硬了许多。
小时候练钢琴，天热，全身大汉，但妈妈就在院子里听着，她脱不开身。左晨就用录音机录下声音
，拿出来放，然后带她爬窗出去玩。他站在窗前冲她笑，幸福感就在他温暖的笑容里成长。
“小默，我带你走。”
她一直记得，曾几何时，他只对她那样温柔的笑，从不曾忘记过。
“小晨，你带我走，带我回家。”默默开始小声的抽泣，眼泪滴在他手背上，带着她的温度。
左晨把她的碎发挽到耳后“小默，下个月我女儿周岁。”
有什么东西碎了……
不是每个人都可以原谅刻骨的伤害，不是每个人都如歌中所唱的在原地固执等待。她竟然还会期待
。多可笑。
杨克离开她的时候对她说过：默默，你从未忘记过他。我爱你，但这份爱对我并不公平。希望你能
明白你最小要什么。
我一直都明白，一直都醒着……
她今生今世只爱过他一个，默默以为他会等，等到她明白自己的心。
有些人的伤口在时间中慢慢愈合，如晨。
有些人的伤口在时间中渐渐溃烂，如她。
她原以为钱能带给她幸福，那么残忍的对他说小晨，你很好，你很好。只是我累了，我要的幸福你
给不了。
一切都回不去了。
6一切都断了
“你妻子好吗？”她听到自己的声音细若蚊蝇。
“去爱别人太累了，小默，我和你一样，只是累了，只想安稳的生活，与爱无关，只想幸福。”
那声音是她从未听过的疲惫，她心疼得缩成一团。他们都一样，都渺小的抵抗不了宿命。她想要一
个了局，黑暗中她向他仰起脸。等待一个吻。
“小默别闹了。”
她向他扑去，“过了今晚，我们是陌路人。都给对方一个解脱吧。”
左晨僵硬的身子放松了下来，他们开始做爱。用尽全身力量，在狭小的车厢内机械的插入，赤裸裸
的性交，无关爱恨。盼了那么多年，本以为甜美的过程如今却像野合……
小晨,疼……
不管什么时候,只要你觉得我打得重了,疼了我就停手。这是很久以前左晨对她说过的。她从不轻易
说，每一次痛到无法忍耐，只要小声喊一句“小晨,疼……”他就会立刻住手。然而今天，左晨没有停下
来……
小晨,疼……心疼成一片。
也好，梦和心碎的越彻底，越容易不再抱有任何幻想。
左晨清醒过来，呆了呆，推开她，从钱包里拿出张金卡。黑暗里默默绝望的笑，把卡拿在手里推门
离开。
一切和钱有关的事物都与感情无关，她拿走钱，他就可以坦然地面对妻子和孩子。他可以以为她是
为了钱才和他做爱，就如妓女……
如果这样能让你好过一点，默默无声的笑
。
“左晨，我不在欠你什么了。”精液顺着大腿流下去，她一个人步行回家，她一个人的家。
“爱又不能当饭吃，要好好工作，拿分红，买那条喜欢了很久的白金链子。”
默默自言自语，不敢停下来，脸上凉凉的，她伸手一抹，湿润润一片。她把钱随手扔在路边……
梦醒了，清醒地让人不能呼吸。
从今以后
一切都断了……
[本帖已被作者于2007年5月21日14时45分40秒编辑过]
我写东西比较慢，常常写了1.2千字就又有一个新的故事想写……所以每次都写不完……现在我发现我只适合写短篇，省得写不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