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知道这篇是fm还是mm。
就是我对历史上某个很出名的薄幸男子不爽,把他给y了,为了解恨还用了第一人称,天知道我是怎么想的。
正文
节度使的内堂里空无一人,我已经等得有些烦躁了,不是朱大人传我来么?怎么这样久?
我叫李益,字君虞,官职是郑县县尉——现在我也不大确定了,因为就在昨天我突然接到节度使大人的票拟,我已经被停职待参。说起来原因其实不值一提,不过是我打了小妾萍儿,她那天哭哭啼啼回家去,谁承想她母亲胆子倒大,居然告到了节度使这里。
想起一生的遭际,我不禁心烦意乱。我是大历四年进士(我那一科中进士的统共二十四人啊),陇西有名的才子,笔下诗篇广为传颂,可是官运却如此不济。中进士六年了,和我同科的有人做到了礼部侍郎,可我还是个小小的从八品县尉,而这一回,没准儿连这个从八品都保不住了。
我苦笑了一下,这是我的报应,自从……自从她死后……
就在我又要跌入那黑暗的回忆时,忽然出来了一个身着主薄官服的人,向我挥手:“快跪下,夫人出来了!”
“夫人?”我一怔,“朱大人呢?”
那主薄只是赶紧挥手:“朱大人公务繁忙,将此事交于郑夫人处置。”
郑夫人,我明白了,虽然心里很不服气,也不得不低头跪下。
这位“郑夫人”不过是朱节度使的一位宠姬,名气却是天下传扬。朱大人是武将,早年在安史之乱中立了大功,官至节度使。他打仗不错,文字上却粗鄙的很,不管是写给皇上的奏章,还是下达给我们这些下属的文书都是大白话,错字连篇,皇上念他耿直,也不计较。可是从前年开始,朱大人的文笔突然好起来,而且处理政务也异常清明得体,传言是因为他纳了一个姓郑的宠姬,这些主意都是出于那位小妾。
那一次朱节度使进京,奏罢公事皇上忽然笑道:“爱卿进来文字多有进益,公余读何书?”
朱节度使一愣,随即咧开大嘴笑道:“俺不读书,文字都是小妾郑氏教的。”
皇上笑道:“郑夫人乃红粉张良,卿真大幸也!”
既然皇上都同意了,那些本来要参奏朱节度使令妇人干政的御史也不敢多说,等节度使从长安回来,郑氏的称呼就变成了“郑夫人”了。得了皇上免死金牌,朱大人更是肆无忌惮,有时候召集官员会议,就让郑氏坐于膝上,让她参赞政务,对她言听计从。偏偏这位夫人明敏果决,两年间将境内治理得政通人和,那些多有不满的官员也挑不出毛病。而且我听见过这位“夫人”的同僚说,郑氏有倾城倾国之色,用李太白那句“云想衣裳花想容”来形容,竟是当之无愧。
可是不管她多美,也不过是出身风尘的一个小妾吧,让我堂堂进士下跪……我心里多少有些愤愤,这朱节度使也太荒唐了。
耳边听到一阵脚步,先是十几个衙役一路小跑出来,分两班肃立两侧,居然每人手上都拿着一根粗大刑杖,“咚”地一声砸在地上,让我浑身一颤。这不是内堂问话呢,怎么布置得跟公堂似的?
然后才是簌簌的声音,环佩撞击的轻响,空气中也有一股淡若幽兰的气味弥漫开来,应该是郑氏出来了。
她似是在上面书案前坐定,那主薄也在旁桌上坐下,我听到一个嫩若黄莺的声音:“下跪何人?”
我心中轰然一响:这声音好熟,像……像她……我咽下一口气,答道:“学生郑县县尉,李益。”
“哦,”似乎是含着笑意的声音,“县尉之职暂且不必提了,朱大人已上本参奏,是否复职,要等圣意下来才能决断。”
我一口气噎在那里,没想到这娇娇软软的声音竟如此犀利,先给我个下马威!我不服气:“不知朱大人在哪里?学生有事要面秉。”
“有什么事告诉我是一样的,起来吧。”
我也不道谢,一弹衣襟就站了起来,你不过一个出身娼妓的小妾,狐假虎威什么?真是让孔夫子说着了,“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
然而站起来的一刻我却扑通一声又跪下去,一片白雾笼罩在眼前——不可能,怎么可能……她明明已经死了,就死在我怀里,或许这个郑氏只是容貌像她……郑氏,郑?天哪,那个时候她被赶出王府寄居平康的时候,不就是随母姓郑么?
难道……难道鲍十一娘和她母亲都是骗我的,她没有死……
我跪在那里天旋地转,心脏像是被人从腔子里拿出来又扔回去,白雾消失,我喘息了一会儿才能发出声音,嘶哑地叫了一声:“小玉!”
是她,小玉,不可能有人和她长相一样,那样风华绝代的容貌,在这世上是绝无仅有的……她是我的小玉!
我从地上爬起来,冲上去拉起她的手,一瞬间热泪夺眶而出:“小玉,小玉,……你没有死啊……小玉,小玉,小玉……”我不知该说什么,就不停地叫着她的名字,这个四年来我每日都在心中默念千遍,却不敢呼唤出声的名字。
那一刻我的心脏仿佛破裂了,我听见自己心底所有被时间填满的缝隙,一条条撑开,不,不是破裂,是复苏——我所有的情感,已经死去的情感,在这一刻清晰地疼痛起来,四年了,我终于又觉得我是活着的。
可是,我握着的那一双小手却是硬生生抽了回去,我惊异地抬起模糊的双眼,迎上的是一双美丽、却又淡漠高傲的眼,小玉冷冷凝视着我:“请李公子自重。”
那一刻我彻底慌乱起来:“小玉……你不认识我了么?我是十郎啊!你……你真的没死,这些年,你是怎么过的?……”
小玉厌烦地一皱眉:“叉他下去!”
几个衙役立刻上来拖我,我一边奋力挣扎一边大喊:“小玉,我知道你恨我!我是有苦衷的,你听我解释好不好!”那几个衙役将我按着跪在地上,压住了我的脖子,他们一定以为我疯了,我想也是——小玉没有死,她还活着,我都怀疑自己在做梦,如果是梦,千万别让我醒来……
高坐在堂上的人轻哼一声,语气里带着戏谑:“真没想到,有‘陇右鸣凤’之称的李君虞竟是如此放荡荒唐,文人无行,在这里还敢起贪色之心——来人,去衣笞三十。”
我被压在地上看不到她的脸,只看见那双嫩白的小手抛下三根黑红相间的竹签,我一时蒙在那里,小玉怎么了?她……她要打我!
那些衙役动作好快,还没等我反应过来,两根板子就架在我背上,从我腋下穿出,用力一压,我就身不由己得趴在了地上,接着又是两根板子交叉架在了我小腿上。一个衙役蹲下来解我衣带,这时候我才明白要发生什么事,吓慌了,要回手去拦,无奈有刑杖挡在背后,连手都回不过去,我高声喊:“小玉,你打我可以,请为我稍存体面!”
我是真的不恨她,想起我对她的负心,她最后那个怨恨入骨的神情,现在她就是要杀了我我也只有引颈就戮的份儿。若是打我一顿能平息她的怨气,就尽管打好了,只是——我实在很怕被剥了裤子打屁股。
可是小玉根本不理我,她的嘴角只是含着一丝淡淡的笑,那么云淡风清,连幸灾乐祸都没有,这笑容让我觉得冷,觉得陌生,小玉从来不曾给过我这样的眼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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紧接着两腿一凉,裤子已被褪到了膝弯处,我慌得挣扎起来,可是被四根板子压着,丝毫动弹不得,臀上也是一凉,我的心一下沉到了底儿。
我脸上烧得厉害,颤声道:“小玉,你可以打我出气,可是别这样,你跟我说句话好么……”
这回是连那主薄都恼怒了,喝道:“还敢胡言乱语对夫人不敬,重打!”
他话音刚落,身后就是板子破风而起的呼啸声,我还不肯放弃,又叫道:“小……”谁知下一个字还没出口,就听到“砰”一声闷响,我浑身一跳,进行到一半的呼吸和那个没出口的字都被一记重重的板子砸了回去。我真一时没反应过来,愣了一下,下一刻才猛然觉得左边屁股上是一片火烧样的痛迅速扩散,不禁“哎呀!”一声大叫出来。
天哪,我知道挨打是会痛的,但是没想到是这个痛法,先是觉得屁股被砸扁了,然后才是那厚重的烫痛从肌肉里边冲出来。没等我缓过气,右边屁股上又是一记,我痛得眼泪一下涌出,但这一下多少有了点准备,事先咬紧了牙关,总算没有惨叫出来,只是鼻腔里溢出一声短促的闷哼。
我是真心诚意挨打,比起我对小玉的辜负和伤害,一顿板子不算什么,只要她能原谅我。
耳听着衙役口中数出一声“二。”我的心紧紧揪成一团,海誓山盟的时候说什么“心比金坚”,就算是吧,可屁股是肉做的,刑杖带来的痛楚远远超过我的预期,三十下,我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挨下去。
第三下,落在左边屁股上,应该是打到了上一道伤面,比第一下还疼,我浑身一哆嗦,一声呼叫冲到口边了,又强自咽了下去,牙缝里却挤出“嗯!”得一声呻吟。
在第四下痛楚到来之前,我奋力抬了一下头,想看看小玉的脸,她还是那般清丽,只是神情中却多了几分高傲和冷漠,从前我用白莲比喻她,记得她绣罗初解的当夜我还写了一篇《采莲赋》。现在的她让人想起悬崖上临风绽放的红色蔷薇,那样的美丽不可方物,却遍布着让人无法接近的毒刺。
我含着泪望向她,只盼她能婉转唤一声“十郎”,这样才能让我有力气来抵抗这剧痛。
她依旧那么淡淡笑着,短短几步的距离,却像是横着一条生死茫茫的河流,爱与不爱的人隔在两边。以前是我负心,可是我今天却糊涂了,现在谁才是那个不爱的人?
不容我想那么多,第四板又打下来,好痛!那样鲜明的感觉,是比火烧还要猛烈的激辣辣的痛楚,我能感到两边屁股正迅速肿起来,一瞬间冷汗都滑到了眼睛里。
衙役口中报着数,板子交替着打在我两边屁股上,我被打得浑身阵阵哆嗦,也没有力气再抬头去看小玉。开始我还专心去听数数的声音,企望挨一下就少一下,三十,乍一听也不是个很大的数。可是过了十我就不敢再听了,数字上升的好慢,可是屁股上的痛楚却是极其清晰地在增加。我咬牙咬得连耳根都酸麻了,一口气堵在胸膛里横冲直撞,五脏六腑都似打了颠倒。
痛,就是痛,臀上的疼痛漫延开来,堵塞了大脑,我什么也想不起来了,也不觉得光着屁股挨打有什么丢脸,心里所有的希望都是下一板能轻一点,可是这希望总是被无情地砸碎。不知从第几下开始,我实在忍不住,“啊”得哀嚎出来,这一叫之下,疼痛虽然没有减轻,但胸口里好过了一点,我放弃了坚持,开始大声地呼痛,什么尊严气度都丢到爪哇国了。
原来,人的软弱是有惯性的,第一步走出去,后边就没了挽回的勇气。宛如当初,我为了迎娶表妹卢氏而误了小玉的约期,就再也不知如何面对她,即使在她病重濒死之时,我也没有去看望她一次。
怎么还不完,快要痛死了,我受不了了……恍惚中我想,当初小玉是在失望怨恨中一点点熬干了心血,那样慢慢的折磨,是不是比现在我所承受的更难挨?
隐约听见了一声“二十四”,我天昏地暗的意识里稍稍振作了一下,还好,没剩几下了,快熬过去了……心里开始跟着数:
二十五!左边……我用力握紧拳头,指甲都刺到了肉里。
二十六!右边……我的天,小玉,你好狠心。
二十七!左边……屁股是不是被打烂了?
二十八!右边……一定是皮开肉绽了,要不怎么痛成这样?
二十九!左边……我快疼疯了,最后一下了,再撑一下。
三十!右边……啊,这一下怎么这样重!伴随着一声长长的惨叫,我的上身一下挺了起来,然后又是重重摔下,脸颊在地上跌得生疼。
一口气吐出来,我趴在那里半天都不能动,屁股上的疼痛并没有停下来,如同千万根烧红的钢针在肉里乱刺。我也顾不得拉上裤子,等呼吸稍微平复了,才“哎呦”一声哭了出来。
“还敢无礼么?”是那个主薄的声音。
“不……不敢了……”我喘息着说,也许……也许不是小玉狠心,她现在做了朱大人的宠姬,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不便和我相认,我也不知自己这样自欺欺人的解释是否合理,只觉得在无法排遣的痛苦中有了一丝的安慰。
趴了一会儿,我觉得自己稍微有了点力气,努力回过头去想把裤子穿上,哪知这一看之下不由惊呼一声,眼泪又奔涌而出。以前没有看过自己的屁股,但从我玉树临风的身材的面如冠玉的容貌上猜,屁股应该也是匀称白嫩的。可是现在已肿得如同两个硕大无比的葡萄,紫红色的,遍布着一道道一指高的板痕,有的地方都透亮了,似乎一碰就能涌出血来。
“你刚才说的‘小玉’,是谁?”她的声音。
我哽咽着道:“小玉,是学生的至亲之人……也是我毕生歉疚之人,学生渴想成狂,将夫人错认成了她,请夫人见谅……” 你想听什么,我的忏悔么?
“呵,听你的意思,倒是至情之人嘛,那为什么又对自己妻妾痛下毒手呢?”她含笑道,“带原告曹刘氏与曹萍儿。”
她们应该就在偏厅,很快就进来了,萍儿母女看了一眼趴在地上的我,眼神异样。我脑中嗡地一响,才想起来自己还光着屁股,赶紧去拉裤子,可现在屁股肿这么高,哪里穿得上去,倒痛得我直打颤。只好勉强把衣襟拉下去,聊以遮羞。
萍儿额头上还包着白纱,里边有血迹渗出来,走路也一瘸一拐。那天我是心情不好打了她,她一跑,从楼梯上摔了下去,现在的重伤虽然不是我打的,却是因我而起,我也有些歉然。
小玉立刻让衙役搬来椅子,赐萍儿坐下说话,她的母亲也叫了平身,就站在旁边搂着女儿一把鼻涕一把泪说我平日如何毒打萍儿。我不敢抬头去看他们,屁股太痛,连跪都跪不起来,只能趴在那里默然承受这些指责,她们是恨我的,小玉也是恨我的,所有人都恨我……我在这节度使衙门的后堂上,平生第一次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孤独和绝望。
等曹刘氏和萍儿都哭诉完了,小玉才问:“李益,她们所说的,可都属实?”我在她的声音里终于听出了一点点感情,是怒气。
“属……属实……”我咬着牙答应了一声,虽然她们说的夸张了一点,但我没有言辞可以申辩,我的脾气不好,平日里确实常打骂姬妾。因为……因为,我无法排遣自己内心的痛楚和恐惧,我每天晚上都会想起小玉最后那句毒誓:
“我为女子,薄命如斯,君是丈夫,负心若此!韶颜稚齿,饮恨而终。慈母在堂,不能奉养。绮罗弦管,从此永休。征痛黄泉,皆君所致!李君李君,今当永诀!我死之后,必为厉鬼,使君妻妾,终日不安!”
我不信鬼神,可是小玉的诅咒却实现了,她死之后,我发现自己失去了爱的能力。
也先后娶了好几个妻妾,有美貌的,有温柔的,我看着她们讨好的笑容,告诉自己日子总要过下去,我必须忘了那个女子。可是每到晚上,我都是那样的失望,不,是无法表达的绝望。我对她们的肌肤,她们的呼吸,她们的神情全然陌生。
黑暗中全是小玉以前的样子,她的长发散乱在我胸口,她在疼痛中轻微的呻吟,世间应该有比她美丽的女子吧?但是没有一个人能像她那样迎合我的需要,激发我的尽情。那样的快乐,又是那样的恐惧,因为怕这快乐不能持久。
我终于明白,我逃脱不了她的控制,一如今日。
四年中我折磨别人也折磨自己,我对小玉犯了罪,赎罪的方式是将罪孽叠加。我恨我娶的每一个女子,为什么她不是小玉,都是因为她们,我才失去了小玉。我知道自己的理由是无耻的,可是那是我真实的想法,小玉把我的灵魂带走了,我现在只剩下一个躯壳,唯一的知觉是疼痛。
“既然你供认不讳,那就简单了。”小玉一笑,命那主薄提笔,然后不假思索道出一篇四六骈句的判文,那主薄瞪着眼睛奋笔疾书,才能跟上她的速度。我苦笑,小玉,你的文采果然愈发好了。
前面都是指责我如何薄幸暴虐,我默然听着,这是我应得的,这是小玉在骂我……可是听到最后一句却差点昏过去:“……罚钱十万,着萍儿再嫁,决杖三十,以示其‘己所不欲,勿施于人’之理……”
我刚刚挨了三十下,难道还要打?!我不禁大叫:“不要!”
“怎么?”小玉大概说得渴了,端起茶碗来轻轻抿了一口,笑问:“你是舍不得十万钱,还是舍不得曹萍儿?”
“不不,学生认罚……只是,”我都快哭了,“请夫人宽免杖责,实在受不得了……”
小玉嘴角轻抿:“这女孩子受了你许多折磨,判你三十板已是轻的。”她又问萍儿:“你还有什么要求么?”
萍儿和她娘早痛哭出来,萍儿挣扎着就要给小玉跪下磕头,口中翻来覆去都是“夫人英明,多谢夫人”的话。
小玉一抬手示意她们起来,笑道:“下面要行刑了,你们若是想看就留下看,若不想看就可以回去了,所罚之钱明日我会派人送到家中。”
萍儿低头看了我一眼,那眼神是无限怨愤的,低声道:“民女愿意留下观刑。”
小玉一笑:“那就坐着看看吧。”她的纤纤素手又去拿签,我真快昏过去了,现在屁股上还痛得火烧火燎,怕是几天都走不了路,再打一顿,我还有命么?不管我向小玉忏悔之心如何诚恳,但我不想死——也不想再挨打了,小玉,为什么她就是不肯好好听我说句话呢?还是曾经太多指诚日月引喻山河的誓言已经让她麻木,她对我只剩下纯粹的恨?
实实在在的疼痛战胜了自尊,我试图求饶:“小……不,夫人,夫人,请宽限几日,容学生养好了伤再来领责,今天别打了,求你了!”你真的忘记了我们在一起的恩情了么?
“啪嗒”一声,三根竹签洒落在地,没多大声音,但我听来简直如惊雷一样。
我现在很恐惧,不仅仅是因为将要到来的笞打,而是小玉的态度,难道她真的不是小玉——不可能,那容貌,那笑容,那动作,我太熟悉。我一直深信小玉是爱我的,哪怕是在生命的最后一刻,那个怨毒的誓言,也是因为爱。我一直想倘若我向她解释,她一定会原谅我——只是我从未做过。
又是两根板子压在了背上,我再也不肯好好趴着挨打,挣扎起来,一个衙役不耐烦,板子在我早肿痛不堪的屁股上使劲儿一戳,痛得我“啊”一声惊叫。他揭起我的长襟,虽然小玉没有说要去衣,反正已经脱了,估计他也懒得再给我穿上,两根板子一压,我连腿都动不了了。
那主薄站起来,满脸鄙夷之色,喝道:“着实打!”大概在他眼里,我是个既无耻好色又暴虐成性的衣冠禽兽吧?
呼得一声板子扬起来,我哭了出来:“不要……”然后这求恳就变成了“嗷”得一声惨呼,屁股上的皮肉好像生生被撕扯开了,疼的魂飞魄散的意识里,我还记得,三十下,这才刚刚是个开始。
早已伤痕累累的肌肤的哪经得起这样的重杖笞打,第二板下来的时候我本能得收紧臀上的肌肉,疼痛却变得更加激烈。我顾不得丢脸了,喘息着恳求:“轻一点……求求你们轻一点……”其实我并不知道在向谁乞求,我该向谁乞求,谁又会宽恕我?
没有人理我,板子依然在虎虎生威地往我身上盖。小玉,这是你复仇的方式么?我曾经追求的一切,仕途,名誉,你就这样轻易地把它们碾碎。你是不是想告诉我,那些东西都是虚幻,只有痛苦是真的。一如当初,只有你对我的爱是真的,是我亲手毁弃了它。
才打了五六板,我就痛得大汗淋漓,比起现在的疼,刚才那三十板子真的成了开胃小菜。要不是亲身领受,杀了我也不相信打屁股可以痛成这样,我现在只后悔自己居然长了屁股。上一次我是疼得受不住了才惨叫出声,现在是哽咽伴着惨哭一并发泄出来:“别打了——啊!……饶了我吧——哎呦!我受不了了——啊嗬嗬……小玉……别打我……我不是故意的,我错了……我对不起你……别打了……我是爱你的啊,这么多年我只想着你——啊——!求求你别打了!!!”
我开始语无伦次,不管这表白是不是真诚,只希望能换得她一丝怜悯,让这可怕的板子停下来,呵,我的表白从来都不是真诚的。可是高堂上的人依然冷漠,一如当日的我。
我的手在地上乱抓,企望能抓住一点什么东西给我支撑,我痛成了这样,她还能一言不发,难道仇恨真的把曾经的爱都消磨光了?小玉,你不是这样的啊……
疼痛像一张网,兜头罩住了我,我不知怎样才能逃出去。我现在体会到了什么叫上天无路入地无门,是不是——是不是当初她也是如此绝望?
这回怕是真的被打烂屁股了,每一板下去都跟剜肉似的,虽然看不到臀上受笞打处的惨状,但是却一分不差地领受了它所能带来的全部痛楚。不知是幻觉还是真实,我能感到血顺着盆骨两侧往下流,当初小玉一口血喷在了我身上,我才想起来,那一刻,她应该是会痛的。
耳边依稀听着数目还不到一半,我已经疼得眼前阵阵乱黑,我想再打下去,我一定会昏过去的。疼到了极点,我反而叫不出来,连哭的力气都没了,那沉重的板子堵住了我的惨叫和表白——怕是也根本没有人耐烦去听。
这时候板子落下的节奏突然慢下来,大概是衙役看出我支持不住了,拉长了两板落下之间的时间,好让我能喘口气。可这又是另一种折磨,我只希望这顿打早点结束,偏偏又是这样难挨的漫长。
不知熬了多久,好容易我感到压在背上的板子撤去了,我却是一动也不敢动。疼痛并没有和板子一起离开,就连静静趴在那里,都觉得屁股上似被一团炽烈的火焰包围,火舌肆意地噬咬着肌肤。
然后小玉命人将我暂时收监,我心下一阵疑惑,不是已经打完了,怎么还不放我回去?我哪里站的起来,就有两个衙役上前拖我,我奋力抬起眼睛,想再看她一眼,因为我怕没准儿下一刻我就要死了。
小玉的脸仿佛是用冰雕刻而成,可是我看到了,她长长的睫毛在不易为人觉察地轻轻颤抖着。我熟悉她神情中的每一个细节,那眉梢眼角的每一个跳动,是代表喜悦还是忧伤——因为——因为她曾经是属于我的。整整两年,我们沉浸在自己构建的幻觉里,直到现实的菱角把它刺破,剩下这鲜血淋漓的结局。用冷漠对抗冷漠,疼痛对抗疼痛,或许她这样地折磨我,只是不想一个人独自疼痛,那感觉太寂寞。
我想自己是不是该说点什么,可是拖着我的衙役已经转过身,向堂外走去,萍儿的眼里倒是闪烁着真诚的惊惧和怜悯,大概她也没想到我会被打这么惨,她原谅了我。我苦笑一下,这样容易的原谅,只因为原本就没有倾注什么情感吧?
我在牢房里铺了稻草的石床上趴了一会儿,来了个大夫给我看伤,他用药酒去擦拭我皮开肉绽的伤口。开花的屁股被药酒一浸,疼得几乎爆炸,这哪里是上药,根本就是上刑,要不是两个同来的衙役按住我,我就要跳起来了,我相信自己的惨叫肯定响彻了整个监牢。
被他们折腾了一阵我已经半晕,不知是那药真的管用还是我已经麻木,屁股上的伤似乎没难么难忍了,我只觉得累。狱卒送进来一份饭食,看上去清淡爽口,可是我完全没有去碰它的力气,昏昏沉沉把脸埋进带着臂弯里,只希望赶紧睡着,或者真的昏厥也行,让我暂时逃避开这一天来的种种打击。
我猜我做梦了,感觉有泪沾湿了脸,可是我又不确定,因为我梦到的东西都是真实,那不过是我的记忆:
大历四年,我来到长安,初上科场就金榜题名得中进士,那时候我才二十岁,就已经是举国皆知的才子诗人。“俱邀侠客芙蓉剑,共宿娼家桃李溪”,长安才子无不以结交名妓为荣,我也不例外,而且以我的姿容才名,更是红粉娇娃们渴想的白马。走马章台,一日看见北里花,我交往了许许多多的女子,可是却连一个都不记得了——直到遇到她。也许去长安,中进士,游乐平康,都只是宿命的步骤,一切的一切,都只为了让我和她相见。
她才十六岁,高贵的气质和绝美的容颜让平康坊中的名妓们黯然失色,鲍十一娘告诉我“有一仙人,谪在下界”,我相信她说的是真的。小玉,她从内室走出来的时候,我看到周围的一切都因为她而发光,她是错落凡尘的仙,那一刻我甚至为自己的平凡羞耻。
她的才华,她的气质,来源于她特殊的血统。她的父亲是霍王李晖,她本应是郡主。可惜母亲只是一个没有名份的宠婢,是贱民,便注定她绝世的风华,也不过是增加了人们唏嘘叹惋的资本。
父亲死后她和母亲被兄弟逐出家门,寄居平康,她连一个堂皇的姓氏都无法拥有,可是她依然那样骄傲,有人十斛珍珠只求一见,她的回应是“不邀财货,但慕风流”。
她选中了我,我为她眩惑,一场才子佳人的爱情,人们只传颂那绚烂的开始,没有人关心结局。爱情是我们两个的事,本以为只是做给别人看的佳话,我们却盲目地押上了灵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