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帖M/M]逆差 || 3.5万字

第1章 我的开始

第2章 如果是横祸

陆由一直以为,他是所有练习生里最刻苦的,陆由一直以为,他不可能再更辛苦,可是自从他的专职老师慕斯回来之后,他和他同伴的生活就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慕斯是个很美好的名字,可是,陆由这一组的练习生没办法把他和那种口味很好的蛋糕联系在一起,他是最严厉的老师。卡狄的练习生数不胜数,每十五个一组,配有专职的训导老师还有形体礼仪舞蹈教练,慕斯的恐怖之处就在于他可以不在练习生身上留下一丝一毫的痕迹而让他们完完全全的脱层皮。这三个月里,陆由是众矢之的。已经度过了最残酷的新人训练期的组员们不得不因为陆由而重新被扔进训练班和那些菜鸟一起接受最不人道的训练。卡狄是等级分明的,这一点任何人都知道。如果练习生是金字塔最下层的人的话,那练习生培训班的新生就是金字塔的地基。他们不得不在所有人结束一整天的训练后重新清理练习室,游泳池甚至是洗手间。而陆由就整整清洗了三个月的抽水马桶,用他的毛巾。卡狄地下室卫生间的马桶,十二间卫生间,七十八个马桶。慕斯是个一丝不苟的男人,他检查马桶是否干净的方式就是随便指一个马桶将清洗马桶的毛巾扔进去然后要陆由用他的嘴拧干净,并且咽下毛巾里的水。他的理由相当有力,“这是最简单的向我证明你确实擦干净了的方式,相信没有任何人会怀疑你的工作质量。”
第一次,陆由甚至决定从此离开卡狄,他向来不是一个可以接受侮辱的人,可是他明白,被卡狄赶出来的练习生是没有任何一间娱乐公司签约的,除了一张脸,他别无所长。第一次将那条绞了马桶水的毛巾放进嘴里的时候,陆由吐了一晚上,他甚至不敢吐在马桶里,被擦得足够光洁的马桶的白色反光让他将自己的影子越看越轻贱,那一晚,他就那样睡着了。高烧三天,可是,擦洗马桶的工作依然不能停止。因为同组的练习生告诉他,祸是他闯出来的,没有任何人需要对他负责,大家被他连累打扫浴室和练习室已经是看在在一起同吃同住这么久的交情了。
徒千墨已经忘了那天那个向他挑衅的男孩了,他会来到地下室完全是因为他需要挑选几个看得顺眼的男孩做一出宣传片的群众演员。他是个完美主义者,一切都不容有失。可是那天他有些必须要解决的事,他并不能像控制情绪一样优良地控制自己的膀胱,有些私人问题需要去洗手间解决。他并不希望在这些像膜拜上帝一样膜拜他的练习生面前说出我要去解手这样煞风景的话,于是找了个理由自己进了最隐蔽的一间。
他推门的动作很小心,因为不想惊动某个有可能正在使用厕所的人,如果哪个不识相的再大声问一句总监好就更令人郁闷了。因为他的小心翼翼,里边玩得正尽兴的人并没有注意到有个外来者正侵入自己的领地,一群练习生将一个人的头压进马桶里要他去舔马桶内壁,“马桶男孩,快啊,你不是擦干净了吗?”
徒千墨冷漠地看着一个相当嚣张的练习生解开了自己的裤子,揉捏着涨起来的朌身坐在那个男孩头上,“要么舔那里,要么舔这里,你自己选。”
那个男孩的挣扎看起来很激烈,因为徒千墨相信公司的人并不敢在练习生的衣料上做手脚,可是他的衣服已经扯得相当凌乱了,徒千墨看惯了艺人之间的手段,而且他知道,发生在练习生之间的斗争一定更惨烈,因为每年能够从地下室搬到一楼的不过是几百分之一而已。
徒千墨并不打算制止,在造成真正的危害之前,如果那个被压制的男孩被迫做了,那他也不值得自己开口,这个世界本来就很公平,软弱的人永远没有出头之日,即使机遇或者意外曾经将他送上顶峰也没用。那个男孩终于还是没有做,他受伤的小兽一般顶开了坐在他头上的人,可是立刻被按在地上,踢打,狂风骤雨般的踢打,他看得出,这群人打得很聪明,可以露在衣服外面的地方都打不到,徒千墨觉得完全没有欣赏的必要,这样的殴打方式在暴力片里太常见了,而挨打的男孩也不是一个很好的该被欣赏的角色,因为他根本不挣扎。徒千墨甚至认为,真是一群没有美学观念的东西,挨打的男孩也完全没有受虐潜质。于是他随便开了个小门解决他本该来解决的事,那群已经玩红了眼的人根本无暇也无心发现他。
当他想要按下水来制止这次暴力的时候,毕竟,他还是徒千墨,他知道,闹出人命来对卡狄的声誉很不好,同时,他也认为没有技术含量的虐待应该受到惩罚。他的脚刚刚接触到水阀,却听到那个男孩说,“我做!”
是有些熟悉的声音,尽管带着喑哑,徒千墨甚至能感觉到他口中的血腥气,但是,他还是很失望,太失望了,他本来是想救他的,正如每个人所知道的,他鄙视没有骨头的人。
可是马上,他甚至没有听完尖笑的声音就听到了一阵尖叫,惨叫,一个少年从旁边的格档里跑出来,衣衫不整,满身血污,可惜才刚刚爬下台阶,就已经支撑不住倒下来,一步一步向外爬,当然,这只是徒千墨的推测,他现在的位置是看不到实际情形的,但是他能听到那少年被台阶绊倒膝盖狠狠撞在地砖上的声音。
少年抬起头来,徒千墨一惊,他还记得他,陆由也记得他,他死死地握着拳,试图挣扎着站起,不再向前爬了,身后却立刻有人跟上来,“敢咬我!你不想活了!”
疯狂的殴打再一次骤雨一样落下来,陆由因为被台阶绊倒,两条腿还搭在台上,那个裤子半耷拉着,下身还在流血的男孩一屁股坐了下去。陆由被吓呆了,连忙收脚,那男生坐了个空,滚了过来,徒千墨一阵嫌恶,冷淡地挪了挪脚。本来还叫嚣着的练习生们看着徒千墨一个个呆立原地,徒千墨转过身,看都没看陆由一眼,拉开了门,却在走出去的时候才想到自己居然忘了洗手,他对陆由的成见更大了。
那个被咬的男生发疯似的用身体撞陆由,“你他妈的毁了我,我就毁了了你!”

第3章 制度

那个被咬的男生发疯似的用身体撞陆由,“你他妈的毁了我,我就毁了你!”
“陆由!”
“嗵”地一声,那男生没有撞到陆由,却撞在了一个看似很孱弱的男孩身上,大概是身下的疼痛让他根本没有过多的力气,才刚撞过去就昏倒了。四周的练习生们想逃,陆由却扶着洗手间的门站了起来,用手背擦了擦嘴角的血,表情平静,“我会记住你们的,徒千墨也会记住。”他语声很淡,带着报复一般的威胁。
刚才替陆由挡了一撞的男孩连忙爬起来扶他,“陆由,你没事吧。”
陆由低下头,“你走吧,徒千墨在外面。”
男孩低声道,“我,我进来的时候看到徒总监了。”他这句话说得有几分委屈也有几分惶然,明知道徒千墨最厌恶的就是私斗,也知道他的一句话有可能让自己万劫不复,可看到陆由,他依然忍不住冲进来。就算没有能力保护他,也愿意站在一起面对。他自以为,他是足够勇敢的。
只一句话的功夫,立刻有人进来找他,“悉臣,还不出来!”
陆由看到Surah,不觉有些抱歉。悉臣和他不一样,他已经是可以住在二层宿舍的潜力艺人了,又跟着Surah,自己又何苦连累他。因此假作没看到王悉臣满脸的失落,抽回了扶着门的手,却偏过了头。
王悉臣似乎还想说什么,却终于只是对自己的经纪人道,“对不起,Surah姐,我这就出去。”
两分钟后,慕斯和另外一个男人走了进来,分别是他们的专职老师。慕斯刚进门就一把将陆由拉过来,陆由本以为他要罚,吓得打了个冷战,进卡狄的这一年,慕斯要他真正明白什么叫杀人不见血,剥皮不用刀。慕斯却是伸手轻轻替他撷去唇角的血,“你是公众人物,无论任何时候,保护你能被公众看到的地方都是第一要务,明白吗?”
陆由沉默,他知道现在已经轮不到他说话了,慕斯转过头对身后同他一组的人道,“扶他回去,休息好了就过来把这里清理干净,明天,你们的工作继续。”
陆由拒绝了大家的搀扶,他原就不必领受旁人的不情不愿,一步一步向外挪,身后是慕斯同另一个专职老师交涉的声音,“动我的人,今晚之前,必须给我一个交代。”
陆由心下有些感动,他知道,慕斯虽然严厉,却是最护短的。当然他也知道,慕斯护得不是他,是“慕斯”这两个字在卡狄的分量。一瘸一拐地走到门口的时候,他就看到了徒千墨,这个优雅而冷漠的男人正将一块和领带的颜色十分相称的手帕放回衣服里去,他不知自己心里是怎样想的,可是他走过去,对徒千墨深深鞠了一躬,“三个月前,还有今天,都是我的错,请您免除对大家的惩罚。如果这是为了孤立我的话,早已经不必。谢谢!”
说完这些,他就失去了一切支撑,身体最本能的保护让他晕了过去。原来,没有谁可以一直坚强。
陆由醒来的时候是在一个相当未知的地方,很冷,很黑,刚刚张开眼,就有一束光从头顶灌下来,他本能地蒙住眼睛,却只是用一只手,另外一只右手习惯性地挥舞,确定可知或不可知的危险。监控器后的徒千墨笑了下,他确定,这是个受过苦的孩子,只有受过苦,才会珍惜所能把握的一切。
门被推开了,陆由站起身,看到的不是他的专职老师慕斯,也不是徒千墨,而是另外一个男人。他知道,那是地下一层的训教老师,准确的说,是体罚他们的人。
卡狄反对私刑,却有着绝对完善的体罚制度。卡狄当家的慕老爷子一向是一个很公道的人,任何事都摆在明面上,如此一来,竞争对手连诟病都失去了兴趣。
体罚仅针对签长约的练习生,六到十五年,是真正的长约,合约时间内,卡狄承担练习生的全部开销,并且提供出道的机会,虽然这机会微乎其微,可是从地下室一步一步走上来的都是真正的自己人,自己人的意思是,无论角色还是奖项,宣传或是投资,你只要能让卡狄满意,卡狄绝不会不让你满意。慕老爷子从没有亏待过任何自己人,尽管已经金盆洗手许多年,可放眼望去,举目皆江湖。娱乐圈,也是江湖的一种。
陆由的反应非常镇定,这是他早已能想到的,体罚的细则早在签约前的试训中就已讲得清清楚楚,卡狄重视细节,完备,本就是公道的前提。因此,他只是对对面的人鞠了一躬,“赫老师。”他记得他的名字,赫煵。
赫煵瞥了他一眼,陆由有些心悸,却还是很自觉地走向了屋内最里边的墙角,拔直双腿,将双手反剪背在身后,九十度鞠躬等待。这是他一进卡狄就被教导过的,他还记得那时候慕斯告诉他们,“规矩,是为可能犯规矩的人定的,更是为有资格破规矩的人定的,若是没有破规矩的本事,就最好不要犯规矩。”
赫煵对他的表现算是满意,顺手在墙上摘下一个本子,“编号?”
尽管这样的姿势让陆由非常不舒服,却还是大声答道,“774716542。”
赫煵问道,“你是慕斯的人?”
陆由心下疑惑,口中却没有半分迟疑,“是。”
他的犹疑又怎么会瞒过赫煵,这个男人并不像他想象的那么不近人情,甚至还解释道,“第一次来这里就这么俯首帖耳,虽然俯首帖耳却又绝对心有不甘的,只有慕斯的人。”
陆由不知道该怎么接话,却知道是不可以不答的,只能大声道,“对不起。”
赫煵将本子重新挂回墙上去,“打架?”
陆由答道,“是。”尽管,他是被打的那一个。
赫煵*在墙边,用拇指将刚才的纸页翻得刷啦作响,“还有呢?”
陆由道,“不敬前辈和冒犯徒总监。”
赫煵缓缓从喉中发出一个类似于“哦”的音,语声颇带着几分玩味,“慕斯的人总会冒犯徒千墨。”
弓腰绞手的姿势让陆由有些支撑不住,更何况,他根本不知道对方仿似无意说出的话是否是试探的一部分,毕竟,卡狄的水很深,能做到赫煵这种地位的,绝对不是神经质的话痨。因此依然是那句没有任何创意的对不起。
赫煵却突然没有了闲聊的心情,连语声都像是从冰里浸过的,“不敬前辈,归慕斯处置,与我无关。冒犯总监,是慕斯的责任,也与我无关。打架,A11号鞭、鞭背,三鞭,禁食禁水三小时。卡狄训导手册第八页第十一行。”
“是。”陆由甚至有些感激他,这个大脑充血的姿势,若是他再和自己聊几句,恐怕真的撑不住了。同时,他对自己的判断表示满意,在卡狄,你可以什么都没有,唯一不能缺少的,就是职业精神和专业态度。

第4章 体罚

赫煵重新扫了陆由一眼,“跟我来。”
陆由得到特赦,终于可以直起快要断掉的腰,看赫煵已经转身,连忙跟上去。他记得慕斯的教育,保持完美的体态,无论任何时候。因此也不敢稍稍活动下酸痛的筋骨,只是拔直了脊背跟着。
赫煵打开了一只立柜,陆由只觉得皮肤倏地一紧,立柜中是满满当当的各式鞭子,赫煵却连看都没看,伸手就抽出一条藤鞭,示意要陆由来验,陆由看了一眼果然是A11号,只是恭立道,“是。”
赫煵不再多话,接过陆由双手递过的藤鞭将鞭柄握在掌中,示意他转过身去。
徒千墨在监控中看着陆由的表现,表情玩味。果然是慕斯带出来的人,服从规矩却绝不敬畏规矩,像慕斯自己。
陆由在墙角站定,双脚分开,略比肩窄一些,双手抱头,微微向下躬着腰。是被教导过的挨打姿势,陆由知道,自己是怕的。关于尖锐细长的刑具,他有太多并不美好的回忆。
赫煵将鞭柄顺在手中,陆由的衬衫在肩胛处皱在了一起,他上前试图将陆由的衬衫拉平,才迈了一步,却看到陆由双肩下意识地一缩,一颗冷汗顺着优美的脖颈滚落下来。陆由非常谨慎地立刻抱歉,“对不起,请您,责罚。”还好,只有三下。
赫煵非常利落地一扬鞭子,凶狠的一鞭结结实实地抽在陆由背上,尽管死死咬住牙才能压制呻吟,陆由还是逼迫自己非常听话地报出了“一。”
赫煵不再停顿
“咻!”
藤鞭夹着劲风咬上陆由后背,“呃——二!”
陆由食指交叉抱着头的双手不得不用力抓起了头发,双臂用力,狠狠夹住自己脑袋,他终于明白,为什么大家都这么惧怕卡狄的训教室。疼痛并不可怕,可怕的是,疼痛变成一种仪式。
赫煵的第三鞭并不急着落下去,他是非常有经验的训教老师,此刻,只是将鞭尾停在陆由刚才的伤痕上。白色的衬衫被挤压在陆由背上,赫煵从他肌肉的抽搐中判断这一次教育的成效。
陆由很本分,赫煵不再落鞭,他便越发稳着身子,大声背诵绝不会错的训教条例,用异常谦恭的姿态感谢着老师对他的教训。徒千墨用保真度相当高的低音耳机听着陆由的回应,“刺啦!”一声,最后一下藤鞭在陆由的认错进行到一半的时候划破了空气,狠狠的一下,猝不及防。
一声尖叫逼得徒千墨扔掉了特意订制的天价耳机,陆由的棉布衬衫被划破了,若隐若现的,斑斑点点,是叠加着的伤痕,只是看不清楚。
赫煵反手收回藤鞭,陆由将双手放下来,语声喑哑,“谢谢老师。”
徒千墨惊讶于这样的力道他居然依然能够站稳,目光无意一扫,分频监控中却看到陆由的右手狠狠攥紧了,重新调出画面,慢放,他痛到生生将头发拽了下来。
徒千墨难得波澜的心竟突然有些狂躁,岂有此理。
陆由是绝对没想到禁闭之前还能见到徒千墨的,赫煵也没想到,他竟会真的就这么进来。只是,陆由的脑袋还没有生锈,他伶俐地甚至有些乖觉,保持着异常谦恭的站姿垂下了头。
徒千墨伸出手,面沉如水,一言不发。
陆由一瞬间有些大脑缺氧,后背的伤依然狰狞,他真的不想因为忤逆徒千墨再给自己添一条罪名,更何况,还有三小时禁食禁水的禁闭在等着他。
赫煵轻轻碰了碰他,示意,“头发。”
陆由经不住皱起了眉,原来,只有自己以为他们都没看到,只是,毕竟事情还算是向着自己预期的方向发展的,他有些犹豫,却知道别无选择,还是将掌中那一撮发丝交给了徒千墨。
陆由将手臂伸出去,摊开手掌,徒千墨没有伸手来接,他也不知该怎么办,两个人僵持着,不敢抬头,他只能盯着徒千墨鞋面的一点反光,他知道,他没有开口的立场,也没有开口的资格。
徒千墨的声音充斥着高高在上的审视态度,“你的专职老师难道没有教过你,递东西要用双手?”
“对不起,是。”男人的发丝能有多长,双手递,陆由知道,这是刁难。但是,他还是打开手掌,将食指中指无名指三指并拢,把右手中的发丝拨了拨,双手捧到徒千墨面前。
徒千墨漫不经心地接了,陆由觉得他的动作像是攥着半把鸡毛,徒千墨盯着他因为忍痛而咬破的嘴唇,“你的专职老师难道没有告诉过你,保护自己可能被公众留意到的每一部分,是职业道德。”
陆由一呆,下意识地用几不可查的动作舔了下被自己咬出血的口腔内壁,徒千墨却突然用两只手指抬起他下颌,“保护公众看不到的地方,是你的本分。”
陆由甚至来不及答话,他已经转了身,却在走到门口的时候突然停步,淡淡道,“替我转告慕斯,他的教育,非常不合格。”
“刷!”
每个人都看不到手执皮鞭的男人面具下是什么表情,只是想象中,任何时候,他都应该是同一副模样。优雅而冷静。骑士,本就是将唯美调敎发挥到极致的调敎师,尤其是用鞭的技巧,登峰造极。
“7.00厘米。骑士。”主持人报出了经过三位测量师精确测量的数据,台下立刻爆发出雷鸣般的掌声。面具下的男人依然很冷静,右手的鞭子很稳,左手的雪茄也在有条不紊地燃着。
九十厘米的signalwhips,去掉了鞭子末端的皮套保护,传说中新加坡鞭刑的专用。
跪伏在地上的男奴明显很优秀,这种鞭子,只要三下抽打在同一部位,皮肤就会裂出如刀割一般的口子,而如今,已是第七下。
鲜血顺着他浑圆挺翘的臀向下流,骑士对力道的控制非常好,奴隶的发挥也很稳定,鲜血划过皮肤的轨迹很平顺,刚才的第六下,裂口是六厘米长,自第三下的三厘米之后,每一次落鞭,裂口的长度都会多一公分,只有一公分。如此精准的控制,不止是技巧,更要仰赖调敎师和奴隶之间绝对的契合。
“8.21厘米。Rune。”主持人报出对面调敎师的数据。
斗鞭,本就是调敎师之间的游戏。在小范围内带着自己的奴隶进行公开表演,是展示也是炫耀。被称作rune的调敎师也很优秀,只是,这样的场合下,调敎师比奴隶的心理素质更重要。最后一鞭,其实,胜负早在第四鞭的时候就有了定论。但这种游戏,输赢也不重要。
Rune轻轻晃着他翘起的右脚,鞭梢在脚边以固定的频率摆动,他没有带面具,笑容是他绝对的招牌。他本来就被称作,“微笑的撒旦。”根据规则,最后的一下,由落后方先出手,“最后一鞭,我送你个礼物好不好。”
Rune的奴隶身子微微颤抖,这种鞭子的力道太大,更何况,自从第四下被打破了皮,每一下又都是落在同一道伤痕上,尽管rune是个温柔的主人,可是这样的场合,奴隶没有任何话可说。
Rune从座位上站起身来,一步一步走近他的奴隶,鞭柄上的甩穗轻轻颤动,台下的人瞪大了眼睛,完全不知道他打算怎么做。
斗鞭是调敎师之间的游戏,迁怒奴隶是绝对会被鄙视的。事实证明,rune是一个有职业素养的调敎师,他的最后一下,不是用鞭子,而是用鞭尾,他握着鞭梢将鞭子落下去,却在空中一抖,随意一翻腕,就将鞭柄换在掌中,蘸着奴隶溢出的血用甩穗随意扫了几扫,奴隶的臀上血色点点,仿佛一朵晕开的梅花。rune蹲身将自己脸贴上奴隶面颊,“辛苦了。”
然后站起身,望向骑士,“我输了。”
骑士没有任何回应,只是落下了他的最后一鞭。
“8.00厘米。骑士。”主持人的宣告早已没有了意义。

第5章 游戏

掌声之后是散场。
即使斗鞭已经宣告结束,没有骑士的命令,他的奴隶依然跪伏在台上,光洁的脊背,玲珑的腰线,一动不动却带着自成一家的魅惑。
直等到最后一位观众离去,天花板上的吊灯暗了,骑士手中的鞭子垂了下来。
他的奴隶侧脸贴在台面上,本来应该绝对看不到他握鞭手法的转变,却在他换了动作的顷刻将脸从台面上抬起,一步一步向后跪爬着退到骑士脚边。头,颈,背,稳定在一条直线上,臀依然保持挺立,蜷曲着跪伏,全身上下的任何一个地方都没有超过骑士膝盖,安静优雅,如猫。
骑士的鞭梢轻轻点在他右半边臀上,刚才在台上皮鞭加身血流如注依然纹丝不动的男奴居然颤抖了一下。
rune笑着走向骑士,“不用太严厉了吧。”
骑士没有说话,rune蹲下来轻轻拍拍属于骑士的男奴的脑袋,“见寻,你今天很出色。”
骑士语声冰冷,“谢谢。”主人面前,M从来没有擅自接受赞扬的资格,rune的举动明显有些失礼。从斗鞭开始到现在,骑士一直安安定定地坐在椅上,如今依然未曾起身。
Rune倒是一点也不在乎骑士的态度,“三千美金,今晚之前一定到账。”
骑士这一次甚至没有点头。
“不打扰了。”rune也垂下了鞭子,示意他的奴隶起身。输了斗鞭,似乎他的奴隶很怕他心情不好,颤抖得更厉害了。
“等等。”骑士突然站起了身子。
Rune停下了脚步,骑士快步走过来,这一次,他停在rune的男奴身后,仔仔细细地看,整整一分钟,等到开口时,语声却冷得如同凝冰,“见寻。”
被叫到的奴隶立刻应道,“是。”领会主人的心意,本就是奴隶的本分。
Rune转过了身,“不过一个玩笑而已。”
骑士戴着面具,完全看不到表情,只是执鞭的右手腕骨处青筋疾绽。
Rune同他对视,他却只是傲然站着,只等那个叫做见寻的男奴重新在他面前跪下,双手将一只皮质非常完美的钱包高举过头顶,骑士将擎着雪茄的左手垂下来,顺势将火星灭在见寻脖颈处。
Rune笑道,“你总是这么暴力。”
熄灭的半截雪茄立在见寻肩头,他是绝对优秀的奴隶,此刻依然没有动。骑士没有说话,只是用两根手指灵活地打开了钱包,夹出其中的一张卡,食指与中指并得紧紧的,直到rune面前。
Rune伸手过来,却没有接卡,一扬手就揭掉了骑士脸上的面具。
徒千墨。
徒千墨似乎完全没有想到他居然会这么做,瞬间失去面具的他,唇色发白。
Rune曲起中指骨节,轻轻碰了碰卡的边缘,“游戏而已,何必这么在意。”
徒千墨收回持卡的手,不知他手指如何用力,等到左手回到腿侧的时候,银行卡已经在两根手指间折成了两段。
Rune看向自己身侧的男奴,“你可以排出来了。”
臀上带着梅花状血影的男奴感恩戴德的退下,rune望向徒千墨脚边的见寻,“你也出去吧。”
徒千墨这时才冷声道,“赢了,就可以随意发号施令吗?”
此时的徒千墨当然已经看出斗鞭的结果,并不是自己赢。他的每一鞭,伤痕裂口长度平均增加一公分固然难能可贵,可rune的每一鞭,裂痕边缘伤痕的细齿间距竟是完全相同,他同他比的,本就不是鞭痕的长度,而是更细节的鞭子击出划出的血刺的差别。更具讽刺意义的是,他原本以为rune的奴隶一直在颤抖是因为经受不住疼痛,走近才发现,原来他的後庭里竟带着灌肠液。那样力度的击打,又是公开的斗鞭,rune如此托大,对于徒千墨而言,不止是挫败,更是侮辱。这是对他身为调敎师的尊严的绝对蔑视。
Rune却是轻轻叹了口气,“千墨,别像个孩子。”
徒千墨沉默。他既然输了,就没有任何话可说。
见寻膝行着退了出去,尽管,rune并不是他的主人,甚至,现在的他根本没有做进一步的命令,只是,徒千墨与rune的僵持将他压得透不过气来。他知道,这个地方,从这一秒开始,他已完全失去了逗留的资格。
徒千墨坐了下来。
Rune也在他身侧坐下,笑容温暖,“你知道,我陪你斗鞭不是为了三千美金。”
徒千墨的态度很冷淡。
Rune把目光投向他,甚至带着几分真诚,“马上就是曈曚的周年祭了。”孟曈曚的忌日,徒千墨的心情一定很糟糕,他陪他斗鞭,也不过想给他一个发泄的出口罢了。
徒千墨淡淡道,“谢谢。我输了。”

Rune仿佛完全听不出他语中的讥诮之意,“纪念活动方面,有什么问题?”
徒千墨这一次站起了身子,“他是我的人。”这句话的内涵很丰富,拒绝也太明显。
Rune望着他背影,轻轻摇了摇头。
徒千墨却在这时突然转身,“周五,斗绳。”
Rune笑了,“我不是调敎师。”
徒千墨点头,“很好。”
Rune望着他,“好什么?”
徒千墨伸手将他放在一旁的面具重新拿起来,“你明白自己的本分和身份,我替老爷子为你感到高兴。”

陆由被慕斯从训教室领出来的时候,天已经黑了。
他下意识地舔了舔干裂的嘴唇,低着头,只有慕斯递给他水的时候,才异常感激地几乎是抢过去,一口气喝了半瓶水才抬起头,其实,平常被罚单练的时候,几个小时不喝水也是常有的事,只是,在阴暗又密闭的空间里,身上还带着伤,对食水的渴望被放大了很多倍。他舔了舔刚刚被润湿的嘴唇,“谢谢慕老师。”
慕斯抬腕看了看表,“走吧。”
陆由只是低着头跟着他,尽管后背的伤此刻痛得更纠结了,可直到慕斯带他来到车库,依然强忍着没有说一句,今天这条路,是他自己选的,便连谁都能怨的天也怨不得。
他安静地坐在他的车上,更安静地跟他走下去,早都听闻慕斯家产丰厚,可真正到了这里,才知道即使是夜色中的别墅也带着端重的味道,车子还未到门口已有人列队迎接,所谓钟鸣鼎食之家,也不过如此。
“二少爷,大少爷叫您回来之后去他房里。”
“好的。”
陆由不知是不是错觉,那个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男人轻轻颤抖了一下。可还来不及辨认究竟是不是自己伤重脱水才会胡思乱想,慕斯已经吩咐道,“这位陆少爷,是我的同事,你请他去客房休息。”
慕家的管家很懂事,殷勤的不卑不亢,陆由知他在忙,只道了谢就随他去。
慕斯没再吩咐什么,可那一晚竟是也没有来看他,只是打了两次电话来,又叫家中的下人替陆由准备好了药。大概真的是因为训练有素进退有度,虽然是陌生的地方,陆由竟没有觉得太过不适。更何况,药很好,夜很静,被子也很暖,一觉就睡到了第二天早上。
陆由一张眼睛,却是猛然向后一退,甚至顾不上伤到自己,可还没蹭到后面的伤,就被一条有力的手臂揽住,四目相对,面前的人真正是朗目如星,“吓到你了。睡得还好吧?我是慕禅。”

第6章 慕禅

陆由一张眼睛,却是猛然向后一退,甚至顾不上伤到自己,可还没蹭到后面的伤,就被一条有力的手臂揽住,四目相对,面前的人真正是朗目如星,“吓到你了。睡得还好吧?我是慕禅。”
原来,他就是慕斯的哥哥,坤舆帝国的法定继承人慕禅。以后,或许会是自己的老板。卡狄,也不过是坤舆旗下的一间小公司而已。
慕禅大概看惯了别人这样的表现,微笑着从身后变出一只托盘来,盘里是一只小盅,两个小巧的蒸笼,还有两只轻轻盖起来的小碟子,当然,一整套精致的餐碗筷子调羹。
他如愿以偿地看到了陆由惊讶的神情,这么多东西,都是不能碰不能藏的,他刚才是放在哪里。
慕禅笑了,“别总是想坤舆那么恐怖的身份,我真正的职业是,魔术师。”旁人若是如此说,自然显得轻浮,可他说出来,却自是带着几分调皮的温柔,不由得叫人亲近。
陆由轻轻点头,作为魔术界的奇迹,不知道他的人,恐怕不多。
“慕斯有点事,已经把你托付给我照顾了。快点起来洗漱然后尝尝我的手艺。”慕禅笑催他。甚至怕他害羞,善解人意地背转身欣赏又不知怎么带进来的两条热带鱼。
等陆由从盥洗室出来,却看到被子已经叠好了,一切井然,放着早点的小玻璃桌上多了一只看起来就很古拙的药盒。那个温润如玉的男人依旧坐在床边的团凳上逗弄两条小鱼。鱼是电影里经常能看到的很漂亮的那种,陆由不辨得品种,但慕家的东西,想来也是好的。他有些微的脸红,甚至忘了去想,这个人本不该在自己还睡着的时候闯进卧室来的。
慕禅等他在桌前坐定才道,“刷过牙了?这味羹慕斯最喜欢吃了,不知道你觉得怎样。”
陆由道了谢信手揭开盖子,看是一小盅糯米莲子羹,红枣桂圆也是饱饱的,还有漂亮的小红樱桃和菠萝丁做点缀,看着就很不错的样子,慕禅笑道,“因为是早点,不敢做得太甜,李时珍《本草纲目》说:‘莲子,补中养神,益气力,久服轻身耐老,不饥延年。’莲子性子平和,安神健胃,润肺清心效果是最好的。”
陆由一时愣了下,又想到他不动声色放在桌边的药盒,“谢谢。慕少爷懂得很多。”
慕禅笑道,“我其实什么都不懂,只是从小到大,慕斯每次挨了打总只有这一个办法哄他。”他说到这里,却刻意不去看陆由眼睛,“我们这种家庭的孩子,连奢望着爸妈生气了骂一句都不能,他们太忙,我是哥哥,免不得对慕斯严厉一些。他难得带朋友来家里,这话你不必对他说,他脸皮薄,性子又执拗,很让人担心。”
陆由暗暗想着他的话,似是有理,有钱人家的孩子,自然也有他们的悲哀了,只是,他现在根本没有资格去凭吊别人的悲伤。索性也不接话,安安静静地吃了慕禅带过来的早点。
慕禅对他也像是很满意,陆由说要洗碗,慕禅却已经叫了下人来收,他不知道慕家如此的大族究竟应该是怎样的规矩,也就不再僵持。慕禅是个极有分寸的人,大概是自觉今天话说得太多,也不再多言,甚至体贴地问陆由老师有没有规定什么时候回去练习,陆由谢过他的招待,强不过,只得由他亲自开车送自己回去。
背上的伤上过药,便也没有那么痛了,一回到卡狄属于他的宿舍,换过衣服,便停也没停地去练舞厅,舞蹈老师似乎对他的迟到没有任何看法,甚至是连惩罚也没有。因为才上过药的缘故,陆由也不敢练得太狠,只等着有点空余就去找慕斯。纡尊降贵得亲自带自己回家去休息,总该谢谢他,更何况,依照礼仪,也应该同他打声招呼的。只是没有想到,去了慕斯工作室,他却不在房里。想到慕禅说得慕斯临时有事,用两秒钟犹豫要不要打个电话给他。
还好,等待音并不久,“是我。”
“慕老师,我是陆由。”
“我知道。”
慕斯接话很快,陆由本来打算连着说完感谢的,如今只得重新开头,“非常感谢您昨天的照顾,我已经回公司了。”
“我知道。”
陆由舔了舔嘴唇,再说一遍,“谢谢慕老师。”
慕斯那边是沉默,陆由不好自己先说要挂电话,因此也沉默着。空气被夹在中间,有一点尴尬。
几秒钟后,陆由听到交换手机的声音,“陆由?”虽是询问的语气,可明显是确定的态度。
“是。是慕大少爷?”陆由衡量了不到一秒钟的时间,决定还是用这个称呼。
慕禅没有像电影里经常演的一样说别叫我大少爷听起来很生分之类的话,而是直接道,“练习结束了?你的伤还是需要休息。”
“是。等一下是文艺理论课,我会注意的,谢谢慕少爷。”
慕禅笑了,即使在电话里也能听出他笑得很愉悦,“那快去吧。要是迟到了可就没法休息了。”
“是。谢谢您,麻烦您替我转告慕老师,我会认真上课。”
“放心。”慕禅等陆由先挂机却没有将手机交还慕斯,而是打开了他的通讯记录。
“已拨电话:5,已接电话:4,你的反省夜晚好像很惬意。”慕禅微笑着重新将手机递回去。
慕斯却不敢接。挺拔的脊背更直了,额上的汗水顺着已经帖服的发丝滚下来,将他眼睛蛰得生疼。
慕禅也没有等他回话,而是转身折去里边小套间,打开柜子,用棉签蘸着酒精仔仔细细将手机擦了一遍。站了一晚上并半个白天,慕斯的头发早已被汗水浸透了,接电话的时候不可避免地弄脏了手机。
等到他再一次将擦拭得光洁如新的手机递过去的时候,慕斯却不敢不接了。接东西要用双手,这是他从小就知道的。
慕禅看着他汗津津的掌心,“我记得告诉过你,尊重别人的劳动成果就是尊重自己的道德观念。这是我刚擦干净的。”
慕斯于是只能将双手伸平,隔空举在那里,慕禅却是不再看他,重新站在了窗前。

慕家的惩戒室,有大大的窗子。
慕家,是慕禅和慕斯的家。
这里,是慕禅的产业,并不属于慕老爷子的坤舆,如果说,慕禅是魔术界的天才,那他就是电子界的奇才。十四岁的时候首次提出了遥感变频器的理念,设计了第一部可以声控的电视遥控器,从此一发不可收拾,建立了自己的商业王国燎河。作为与恒河陆氏鼎足而三的三大家族企业坤舆的唯一继承人,慕禅能借助老爷子的势力却独立在几大家族的垄断中杀出一条路来,燎河崛起的传奇也仅仅逊于以弱冠之年重回乔氏即在七天之内令公司起死回生的乔氏集团总裁乔熳汐了。对于这一点,慕禅的原话是,“乔总,我希望他是我用一生去追逐的目标。”
乔熳汐对此不做回应。
慕禅如今望着窗外,眼下,松柏苍苍,远方,重峦叠嶂。
慕禅喜欢生命的气息。他所要求的反省是面向远山的,太过森然的白色墙壁令人窒息,自省不就是应该望高山而仰止吗?楼下的松柏让人定心,远处的崇山使人敬畏。为了这一套可以看到山又绝不见人迹的房子,他付出了整整十四年接近十分之一的积蓄。包括,五岁那年第一次的小提琴比赛奖金,和十九岁生日时燎河的最后一笔进账。连黑道出身挥金如土的慕老爷子也说他太过奢侈,但同样,慕老爷子也说,绝对值得。
每次站在这里望向远处的时候,慕禅总会想到很多,这套房子,买了已经有七年了,传媒渲染他卓越的商业眼光时,总是连这套升值已经超过三倍的房产也算进去。可是,他们不知道,哪怕这栋房子的价值缩水到原来的十分之一,他也绝不后悔。因为,慕斯喜欢。自从他买下这里,慕斯就一秒也没有停留的将自己全部的东西从慕家旧宅搬出来,从此,慕家大宅里,甚至连慕小少爷的一间储藏室也没有。

第7章 自省

窗外的风景渐渐在他眸子里淡下去,慕禅回过头,“干了?”
慕斯盯着自己手掌,确认掌心的汗水是否已经被风干了,他一向不明白哥哥的意图,比如现在,他究竟是在罚自己反省时候乱打电话的手,还是因为汗水太过滑腻而未能紧紧扣住裤缝的指尖,他一点也不知道,甚至,他已经习惯了,不该想的时候不乱想。
哥哥就站在自己身边,窗子很大,两个人并排,慕斯甚至觉得自己平伸着的手掌能够接到窗外洒进来的大把日光,“是。”
慕禅于是将手机放在他摊开的掌心里,“138xxxx3922”。
“什么?”慕斯有些茫然,更多的,是不安。
“道歉。”慕禅只有两个字。
“我不!”他终于想起了这个电话号码,他的主人是,左宵南,也就是,带头欺负陆由的那个男孩子。尽管慕斯在卡狄并没有参与决策的权力,但是在地下一层他还是拥有着绝对的权威。左宵南的专职老师选择了全身远祸,完全将他抛出来替慕斯泄愤撇清自己。因此,这一次的打架事件,被定性为强曓未遂,左宵南付出了禁训三年的惨痛代价,同时,还有最重的D25型鞭,十二下。执鞭的人,就是慕斯自己。禁训三年,等于还没有出道就被雪藏了,艺人的青春禁不起等待,可以说是非常严厉的处罚。而慕斯的鞭子更是在第五下就让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男孩叫出了住手,同时,自觉前途无望又被打到神志不清的左宵南在训教室就仓惶地提出解约。
卡狄的违约金对于普通人而言,当然足以赔一辈子,但是左宵南家境尚佳,进卡狄签长约,为的不过是图一个出道的机会。如今吃了这么大的亏,他是作威作福的大少爷可究竟惹不起树大根深的卡狄和慕家二少,他的家长逃亡一样的赔了钱领走了孩子。虽然仅打了五下,但由于过于沉重的刑具和慕斯的凌厉教训,左宵南如今还躺在医院里。毕竟,他本就是带着伤的,还伤在危险部位。
慕禅看慕斯完全没有愧悔的样子,甚至目中还带着几分忿忿不平,他静静望着他,似是给他最后的机会,慕斯却仿佛根本不愿领会。“很好。老规矩。” 慕禅眸中带着些平和的责备,却并不急躁。
“哥,我没有做错,你这样对我,是不公平的。”慕斯却是几乎要跳起来。
慕禅没有说任何话,只是抬了抬眼。
慕斯气鼓鼓的,可张了几次嘴,却终于没有再说话,抬脚,两条腿因为超过十二小时的罚站而不能够马上迈出步子,慕禅刻意没有看他狠掐自己腿面保持平衡的可怜样子,只是等他走到里间去,搬出一只陈旧的箱子。
慕禅站起身,兄弟俩一齐将箱子在贴近墙角的地方放好。
一路沉默,慕斯去洗手,然后,重新回里间去。再回来时,口中已经含着一枚10g重的砝码。按照惯例,受罚的时候和哥哥顶嘴,一整天都不能再随便开口说话。
慕禅没有要他张开口来检查,他的弟弟,他根本不必。如今慕斯过来,就端端正正地站在他对面。
慕禅轻轻挥了挥手,慕斯眼神复杂,只是他如今含着砝码说不了话,即使心中再有委屈不平,也只能服从哥哥的命令。走到箱子前,用全莲花的姿势盘腿坐正。脊柱挺直,两膝都贴在地上。闭上眼睛,从箱子最左端开始,用手指默默划着《论语·学而》。
慕禅站在他身后,看他手指的笔形划完了最后一个引号,才淡淡道,“你是在和我怄气?”
语声并不严厉,可是不知为何,慕斯竟是狠狠地打了一个冷战。
慕禅的规矩,弟弟不认错的时候从来不逼他的,只是让他自己默写《论语》,或者其他典籍。
这只木箱原本是极为普通的枣红色,可这些年来,慕斯用手指在箱面上默写,不要说磨掉了本来的颜色,竟连箱面的高度每年都会可怕的下降几毫米。慕禅罚他默写,不止是为了磨他的性子,更是想给他多一点时间去考虑。他既然不是为了惩罚弟弟,自然也没必要为难于他。因此,每次罚他默写时,都会要他在臀下垫着垫子,惩戒室大理石的地面究竟是太凉了。而如今,慕斯却根本没有拿垫子,直愣愣地坐在地上。他口中含着砝码说不了话,这样的举动,无疑是无声的抗议。
听到哥哥问话,慕斯很自觉地站了起来,垂手恭立,真正是低眉顺眼的样子。
慕禅望着他,大概一分钟的时间,慕斯就那样站着,可明显能感觉到局促。慕禅还是没有说话,只是盯着他,慕斯根本不敢看他眼睛,头埋得更低了。等到慕斯紧紧贴在大腿外侧的手指已经不自觉地攥紧了家居裤,慕禅才淡淡道,“回去吧。”
慕斯站在那里没有动,却是仰起了头,可是还没碰到慕禅神色,却又立刻重新低了下去。
慕禅却没有再看他,转过了身,重新盯着窗户外面。
慕斯不敢不动,重新回到箱子前,却听得慕禅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仿佛被两个人后背隔住了,音量并不高,但是很沉,“垫子放在哪你自己知道。喜欢垫就垫着,不喜欢垫就跪着,你不愿意爱惜自己,我也不必心疼你。”
慕斯背转身看不到哥哥,却是听到他说过这句话就离自己越来越远了,最终还是走了出去。他一个人在箱子前又站了一会,终于还是回里间去拿了垫子出来,可究竟是心里较着劲,没有坐,却是跪在垫上。
慕禅没再进来看他,这一跪,就跪到了吃晚饭。
慕家的惩戒室不允许任何外人进来,连送饭的佣人也只是敲了门就将餐盒留在门外,慕斯揉了揉自己酸痛的膝盖,将食盒拎去里间角桌。角桌大概只有半个学生书桌大,凳子也是那种最简陋的圆盘凳。这张角桌就是反省的时候吃饭用的,绝对得一切从简。从昨天晚上回来到今天,慕斯就在这张角桌上解决了自己的三顿饭,今天早晨是吐司火腿蛋,另带一杯250毫升的牛奶,中午是一荤两素一汤的份饭,早餐午餐中间,还有一个中等大小的苹果。现在送来的是一碟清炒土豆丝,一碟西芹腐竹拌花生仁,再配上一小块豆腐乳,小笼屉里是两个宣宣的还冒着热气的白馒头。反省的人,吃得不用太好,但是,绝对不亏待他。无论任何时候,饿饭都绝不会演变为惩罚方式。
角桌很小,慕斯洗了手端端正正地坐在桌前,规规矩矩地拿着馒头就着菜,有点委屈地揉了揉自己仿佛掉了层皮的指腹,一口一口认认真真地吃,态度谨慎,像是做错事的小学生。等差不多吃饱了,收拾碗筷重新将食盒整理好放在门外,自然会有下人过来收。慕斯重新回来,将凳子塞进角桌底下去放好。用抹布将角桌擦一遍,一切收拾整齐,再将抹布淘洗干净,夹好在专门挂抹布的架子上。做完了这一切,还要再站半个小时,等胃里食物消化。然后才能够重新回去反省。
有规划的选择,有规律的推进,一步一步向前走,踏踏实实,这才是慕禅的生活准则。
如今,站了半小时的慕斯回到垫子前跪下,本以为划着箱面的手指不疼了,如今再开始默写,指腹却像是休息得娇贵了似的。慕斯咬咬牙,死命将手指按在箱面上,等重新写麻木了就好。
比起仅限于安定凝神的小小惩戒,慕斯担心的更多的是陆由。他根本没有想到哥哥昨天居然还会回家里,否则,他绝不会带陆由回来。只是如今再想这个也无济于事,只能祈祷哥哥将他当成是普通人,不要给予过多的关注。可是看哥哥对陆由的态度,明显,他的想法太过不切实际。心中有一件挂念的事,手底下自然就划得没有章法了。
慕斯信手默着《雍也》,却只觉得手背一凉,被守株待兔的人提兔子耳朵一样的手势提起了手,回头看时,竟是慕禅。慕斯的脸一下就白了。
慕禅轻轻摇了摇头,将他手重新搁回箱面上。
慕斯人跪在垫子上,脸却红到了脖子根。

第8章 八、训诫

慕斯信手默着《雍也》,却只觉得手背一凉,被守株待兔的人提兔子耳朵一样的手势提起了手,回头看时,竟是慕禅。慕斯的脸一下就白了。

慕禅轻轻摇了摇头,将他手重新搁回箱面上。

慕斯人跪在垫子上,脸却红到了脖子根。

“我讲个故事给你听。”慕禅放下了他的手,依然神态平和。

慕斯不知道哥哥又要说什么故事,只是低垂下了头。两只耳朵都是红彤彤的,像是能将箱子盯出一个大洞来。

慕禅不疾不徐地开口,“马祖道一在房中修禅,他的师父怀让在外面的石板地上磨砖。道一原本心无所滞,无碍于物,并不动心起意,可时间久了,终究难免好奇。”慕斯似是被故事所吸引,渐渐抬起了头。

“于是道一问师父,您磨砖做什么?”

慕斯听哥哥讲,心里也在暗暗琢磨,难道磨砖是佛家苦修的一种方式,就和自己被罚写字一样?如果是这样,那今天是不是又不好过了。

慕禅却完全没有理会他的心猿意马,“怀让回答他,磨砖是为了做镜子。”

慕斯心道,把砖磨成镜子也够刁钻了,若是哥哥哪天非要我把箱子也磨亮了——

慕禅这时轻轻望了他一眼,慕斯这才觉到自己是犯了错被抓了现行,因此也不好意思起来。慕禅却仿佛没有要追究的意思, “道一很困惑,于是他对师父道,磨砖怎么能磨出镜子?”他讲到这里却望向慕斯,“你想,怀让师父会怎么回答。”

慕斯心中似乎有些想法,却终于没有说出来,只是摇了摇头。口中含着的小砝码仿似有千斤重。

慕禅却不再看他,“怀让师父说,既然磨砖不能成镜,那修禅又岂能成佛?”

慕斯仔细咂摸着他语中意思,半晌说不出话来。

慕禅这时才轻声道,“你心中想着旁的事,纵然你的手指划穿了箱子,又有什么意义?”

慕斯低下头,只是他的思绪并没有被哥哥所压制,他想,哥哥最后说的话,和这个故事,又有什么关系。

慕禅这时却从家居服口袋里拿出一块洁白的手帕,“说吧。”

慕斯将砝码吐在手帕上,自己双手接了包好,尽管并不十分沉重,但一件东西含在嘴里,到底是极为不好受的,整个下巴都酸了,开口说话时只觉得连控制脸颊的肌肉都很困难。“哥讲的这个故事,我不明白。”

慕斯轻轻点头,“这是禅宗的机锋,南宗禅讲究的本就是无修之修,与道家无为无不为之道倒有异曲同工之妙。”

慕斯不说话,禅学玄理,他天生就不像慕禅那么有兴趣,对于南宗禅唯一的所知仅仅就是六祖慧能的那个著名偈子。因此也不敢乱答话。

慕禅淡淡道,“我要你默写《论语》,不是《论语》可以让你妥协,而是希望你能够静下来。这个道理,你是明白的。”

“是。”箱子都矮了一层,若他还不明白这个道理,恐怕不是太蠢就是太欠。

“你默默地写,就总会安定。安定了,自然更容易做出适当的判断。可如今,你心有旁骛。自然不懂得什么叫做因无所住而生其心,‘能所俱泯’的境界太难,我只希望你能够平心静气,重新审视自己的所为。”

慕斯心道,说了这么久,莫测高深,不过就是怪自己受罚不用心。因此道,“我错了。”

慕禅望他,“你不服。”

慕斯丝毫没有犹豫,“哥讲的,磨砖不能成镜。”

慕禅笑了,慕斯原本理直气壮的,如今竟有些心虚。

慕禅道,“南宗禅太过究竟了,是以,才会有中唐之后的禅净合流。若是不借助净土宗的功利与实际,又如何能流传甚至广大?庄子讲齐物,又是什么样的境界,可是影响力岂能与禅宗同日而语?曲高自然和寡,即使自命清高不生变通之策,无可奈何中也要顺应变通之势。南宗讲顿悟,可若没有经年的积累,又如何能有刹那的灵光。当即成佛——”他没有说下去,只是淡淡哂笑。

慕斯知道哥哥一向抑佛崇道,尚老庄之学。可他名字却偏偏叫做慕禅。其实,他们兄弟二人,原本一个叫做慕蝉,一个叫做慕蟖,慕老爷子对慕家嫡孙慕禅爱逾性命,他是刀头舔血的江湖豪杰,不懂得什么居高声自远的意境,也辨不出临风听暮蝉的典故。想来别家孩子都以龙虎为名,儿子居然给孙子取了这么一个小虫子的名字,不觉怒从中来,还是慕禅的母亲在他们父子间斡旋,将名字改成了慕禅。慕禅的父亲不敢忤逆父亲,又珍惜妻子的心意,便也许了下来。四年之后,生了慕斯,他却丝毫不吸取教训,又给小儿子取了个昆虫名,只可惜这一次,还未等到老爷子发火,便因江湖仇杀护持幼子去世了。慕斯丧父丧母,又被慕老爷子迁怒,慕家这样的大族中,若是没有哥哥,他甚至不知道该怎么生存下来。而他慕蟖的名字,也时不时地为人取笑。慕家子弟,甚至是旁支也特意抓了蝈蝈或者蚱蜢来撕腿扯翅膀,一切蟖螽类的昆虫都成为他们取乐的对象,甚至有人直接就说他是该被打死的蝗虫。慕禅渐渐懂事,将一切都记在心里,终于找到个机会,求慕老爷子替慕斯改个名字,慕老爷子并不喜欢慕斯,却不忍拂了慕禅爱惜弟弟的心意,自然也是为了敲山震虎,慕斯再不好,也是慕家嫡系,因此将那些取乐的子弟教训一通,顺手抹了虫字边,以后自然也再难有人以此做文章了。

慕禅看弟弟脸红的不再那么厉害了,知他如今心境已经平复下来。他是太过理智的人,教训弟弟,不止要求自己保持绝对的心态平和,甚至连慕斯也不能心有杂念。

“想清楚了?”淡淡的一句话,就这么猝不及防却又顺理成章的抛过来。

他谈玄说佛,本就不是来和弟弟打机锋的。慕斯稍稍放下的心又提了起来。

“嗯?”慕禅等着他的话。

“我——”慕斯张了张嘴,终于还是没说出话来。

“你慢慢想,不用着急,我等着你。”慕禅说完,就重新站在窗前,太阳已经沉了下来,却未到黄昏,这个时候的天地仿佛格外安静。

慕斯将包着砝码的手帕从口袋里拿出来,重新含进口中去。即使慕禅背对着他,并且隔着一整间房的距离,他还是觉得有极强的压迫感。默了一会,就停下了手。

慕禅等了片刻,确认他是真的没有在写了,才轻声道,“怎么?”

慕斯不能说话,就轻轻用手指敲了敲箱子。

慕禅走到他身后,这一次却没有让他将砝码从口中拿出来,慕斯用手指在桌上写字给哥哥看,“对不起,我想不明白。”他写了这一句,竟觉得太过难堪,再也写不下去了。

慕禅却是道,“我看得出,你不用划这么重。”

慕斯只觉得心一下子紧了,却又拿手写道,“请您责罚。”

他写完这四个字,似是有些不敢看慕禅,但却刻意挺了挺胸,跪得更直了。

慕禅轻轻点头,“不错。从昨晚到现在,你想的时间,已够长了。”

慕斯这一次没有再写什么。慕禅徐徐吐了口气,“既然如此,去洗澡吧。”

这一次,慕斯很规矩,在箱面上用手指写了个“是。”

慕禅看到他肩膀抖动了一下,他知道,他的家法,他还是怕的。只是,宁愿挨家法也不愿意道歉,这个弟弟,还是和小时候一个样,一点也没有长大。

从浴室走出来的慕斯深深吸了口气,他知道,哥哥现在一定已经洗过了澡站在窗边等他。尽管他半小时前还那么不自量力的要求了惩罚,可如今,却觉得连迈开步子都艰难。

慕禅的声音不疾不徐地传过来,“不必过来了。”

于是,慕斯摆正了脚,恭恭敬敬地等着慕禅走过来。

慕家的惩戒室,格局很大。浴室和盥洗室是分开的,盥洗室连着外间,浴室却在里间。从里间是看不到站在窗口的慕禅的,但是慕斯知道,哥哥很快会进来。执行家法的时候,慕禅从来没有让他等过。他所希望的反省一定是最理智平和的状态,而不是带着忐忑。他认为,忐忑会让人迷惑,而对于即将到来的惩罚的担心会削弱反省的力量。

果然,慕斯没有等太久,慕禅走过来,先命令慕斯将口中砝码吐出来泡进消毒瓶里,这才轻轻点头,示意他跟上自己。金属质地太硬,他不希望教训的时候对慕斯有伤害。

慕斯略略落后半步跟上慕禅,十平米的内间并不大,两个身高超过一百八十公分的男人没有几步就走到了尽头。慕禅的手握上门把,他听到了慕斯调整呼吸的声音。

真正要动家法时,不是在最外间有窗子的地方,不是在里间有床的地方,而是,真正的,内间。

这一扇门,平常,是不开启的。开启的时候,无论慕禅或者慕斯,都一定要保持自己的绝对洁净。

慕禅终于推开了门。

长兄为父,尤其慕斯自幼失孤失怙,在哥哥的家法下长大,搬进这个宅子来也已经七年,可无论哪一次,走进这个房间,全身的皮肤都会变紧发麻。他知道,那些练习生都在背后议论着慕老师的手段,可是,比起哥哥的教训来,他的那些惩处刁难,又算是什么。

慕斯知道,自己太过没有出息,哥哥已经进去了。他迈开脚,也轻轻关上了门。

房间永远是老样子,周正又肃穆,让人禁不住地心凛。里面所有的家具都是梨木所制,而且,保持梨木本来的颜色。

哀公问社于宰我。宰我对曰:“夏后氏以松,殷人以柏,周人以栗。曰:‘使民战栗。’”

唯一例外的,是藤杖。
第9章 九、责罚

唯一例外的,是藤杖。
两尺三分长的紫藤,同慕斯小指一般粗细。他已经不记得究竟是什么时候,哥哥开始用“家法”来约束他。只是,随着渐渐长大,他的藤杖,换了许多根。
每一根订制的时候,都是从小指第二骨节之下的位置量起,不增一分,不减一分。
如今这一根,慕斯低下了头,大概是人也长大了,指头也定型了,用的日子,已不短了。
只是在哥哥的教育下,他学会了如何将这件家法服伺地妥妥当当,关于藤制品的养护,慕斯相信,他的知识绝不亚于任何一位专家。
慕斯抿紧了唇,将藤杖从黄梨木的柜格里请出来。 双手平举,一步一步向前走,内间地板铺得不是理石,而是更加古朴的青砖,他每一步都踏得很实,尽管脚步很轻,却依然带着几分沉重的气息。就像是手中捧着的家法,无论如何,不可抗拒。
等走到距慕禅两步半距离的时候,慕斯停了下来。
慕禅高高地坐在铁梨木制成的公案椅上,后背与精致的云龙纹雕镂椅背若即若离,他一向不喜欢清时的家具,太过琢饰了便附庸风雅得厉害。这把椅子却是例外。任何一个设计,都挑剔到吹毛求疵的地步,繁复有时候也是尊重的一种。
这间房里的所有家具,都是慕禅亲自查阅典籍改良设计出来的。慕斯还记得自己很小的时候,哥哥便带着他四处奔波挑选木材,或者通宵达旦地翻书绘图,正如他玩笑时说的,整个慕家,最“贵”的怕也是这间屋子了。有时候想起来,不知道是该感激还是觉得讽刺,这么用心良苦,花费了多少心血,竟全不过是为了揍自己一顿罢了。他还记得十四岁那年将那把沉香木的戒尺拿去换钱的事。经历了如何惨痛的责打教训已经记不清了,可到了后来,不知费了多少心思追回来,慕禅竟是毫不可惜地付之一炬。绝无仅有的珍奇又如何,难道,他能用别人摩挲过的板子再教训他的弟弟?
慕斯站稳脚,沉下腰,将藤杖举过头顶。又略向后退了半步,恭恭敬敬地跪下来。手臂更直了,请罚,是要规矩的。来到这个房间,任何举动,都需要规矩。
慕禅将手臂从案几上拿下来,站起身,慕斯只觉得心跳瞬间加快了许多。他低眉顺眼地跪在那里,只能看见哥哥的鞋子,一点一点地向自己逼进。
然后,手中蓦地一空,藤杖已经到了哥哥手里。
仿佛一口气息突然坠下,慕斯只觉得心中立时空了一块。他缓缓收回手,放在身侧,跪在那里安静等待。
慕禅点了点头,将藤条横过来,顺着墙角轻轻一指。
慕斯知道,那个地方,摆得是一张黄花梨木夹头榫大平头案,明时的式样,慕禅喜欢,便也没有改,依样做了一张。他总是说,明朝是个有风骨的朝代。每当这时候,慕斯心里就会想,不是蓬莱文章建安骨吗。
如今,他自然没有任何心思去想这些,最直接的反应是,这个东西,他不喜欢。
要趴着挨家法,也就是说,哥哥打得不会轻了。可是,如果可以选的话,他宁愿选那张特别改良过的铁梨螭纹卷书案。至少,趴的时候能伏帖些,也会比较轻松。
慕禅丝毫没有在意他的纠结,只是定定望着他。不带任何暗示意味的眼神,就只是看着。
慕斯站了起来。不知该怎么说,无论多少年,哪怕从小在他藤杖下长了这么大,在他面前宽衣解带,还是难以就范的羞涩。
他是已经有了自己事业和荣耀的二十一岁男人,可是,却不得不在哥哥的家法下脱下自己的裤子。
但是,不这么做,又能怎么样。他已经不是叛逆期的十四岁了。关于脸面的问题,慕禅从来没有做过任何交代,只是,慕斯自己教训练习生的时候会说,既然已经犯了没有脸面的错,还有一点羞耻之心的话,就把残存的脸面自己悄悄收起来。他想,这大概就是自己比不上哥哥的原因吧,哥哥的道理,从来不必这样掰开了揉碎了一点威严也没有的解释。
慕斯将手搭在裤腰上。知道要来挨打,他选了宽松的家居裤,绝对柔软舒适的好料子。很多人说,三代为官始知穿衣吃饭。不算几千年前显赫的祖先,从慕老爷子起,到他这一辈,正是第三代。尽管比不得秋家陆家那样的世家豪门,但也学会了一些高贵的享受,对应的,是同样精致的淘气。更何况,从小教养他长大的哥哥慕禅,是一个将生活过出了意境的人。慕斯是很会穿衣服的,即使是只讲求自在的家居服。无论剪裁面料,都无可挑剔。尤其是,哪怕被打得动弹不得,重新穿上去,也不会太辛苦。
他将衣裤脱了叠整齐在一旁的小几上放好。留在身上的内衣,已全是纯白色。
慕禅望着他,看他低下头躬下腰,将白色袜子脱下来。纤尘不染,对弟弟的自觉和自律,他表示满意。
内衣袜子这样别人看不见的东西,他偏执的甚至带着些封建大家长的**态度,只允许慕斯穿白色,而且,必然时刻保持整洁。哪怕接受他体罚训练时被扔到需要穿越沼泽的小树林拉练,全身骨头都要散掉的慕斯回到宿舍的第一件事不是躺在床上缓气,而是蹲在水池边洗袜子。
白色,并且一周只有两双可以替换,没有任何理由,必须保持绝对的干净。任何一点可憎的汗渍或者脏污,换来的只能是毫不容情的藤杖。慕斯现在都还记得,慕禅是怎么样提着藤杖站在水池边让他跪在那里将一双足球袜搓洗到破的。被哥哥抓了现行,就不会有肥皂或者洗衣粉了,两只手一直搓,搓到干净为止。
慕斯除去了鞋袜,全身上下仅剩下一件白色纯棉的贴身背心和同样质地的白色内裤,他站在案几黄金分割点的位置旁,哪怕知道没有任何转寰的余地,还是不自禁地回头看了哥哥一眼。
慕禅就站在离他半米处,手中是藤杖,面无表情。
于是,慕斯认命地,将内裤缓缓褪下来,伏在案几上。
有些凉。
慕禅走过来,没有握着藤杖的左手轻轻按住了他的腰。
“哥——”慕斯的声音带着些忐忑。
慕禅看着弟弟,从幼年起就被他逼迫运动锻炼出的完美身形,宽肩,窄腰,翘臀,长腿,皮肤也带着年轻人特有的光泽。
甚至,连因为紧张而绷紧的肌肉,也绝对符合任何时代关于男人力量的审美。
他的臀,经过这么多年的教训,还是不能完全放松下来。而这样的一种状态,却让他的身形更加漂亮,线条也更加流畅圆融。
“是要我从头教你规矩吗?”藤杖抵在桌案上,慕禅的声音很静,不冷,但是,太沉。
他站在这里,目光之下,是慕斯的每一寸身体。他清楚地看到,他的弟弟,打了个寒战。然后,身子向下微微一挪,手臂缓缓撑在案子上,坚强有力。却是深埋下了头,打开了双腿。最羞耻的部位,毫无保留地暴露在哥哥眼前。慕斯本能地脸红了。
慕禅却并没有扬起藤杖,“从走进这里的那一刻开始,你就应该有随时准备接受教训的觉悟。二十下,小惩大诫,我希望能帮助你平静下来。”
二十,是一个绝对恐怖的数字。这是完全超出他预期的。慕斯抿紧了唇,暴露在空气里的皮肤已经因为紧张和羞涩而起了一层薄薄的鸡皮疙瘩。即使未及藤杖加身,他的臀却已经开始发麻。
“如果你的臂和腰还是这样没有一点力量的话,我不介意从今天开始给你一个新的训练计划。”慕禅的声音很淡定,带着高高在上的审视态度。
“对不起,是。”哥哥手里握着藤杖的时候,服从之外的第二选项是,绝对服从。
慕斯的手臂撑得更直了,自然,臀也抬得更高了。
臀和腰线以一种优美的弧度连接着笔直的双腿,健康,有力。
慕禅选了一个最适宜落鞭的角度。
“嗖!啪!”第一下,毫无保留。
藤杖落在慕斯白皙的臀面上,红色的檩子随即绽了起来,然后以一种不可思议地速度高高肿起。
慕斯狠狠咬住了嘴唇,撑着几案的手死死用力,这样的姿势,这张案子有些长,他的腿也分得太别扭,他的呼吸已经不是很舒服。可是,他没有动。正如他一直都知道的,任何乱晃都只能佐证最近的体能训练非常不合格而已。
慕斯良久才透出一口气,“一。”
站在他身后的慕禅却摇了摇头。第二下藤杖,便不是落在他臀上,而是抽向他挂在膝盖上方的白色内裤。打在腿上要比屁股上疼得多,那么轻薄的内裤,根本没办法抵挡疼痛。可是,藤杖没有触及到皮肉,这一下,便不算惩罚。
“一。”
第三下,力道更重,却依然隔着内裤。
“一。”
第四下,同样。
“一。”慕斯口中报数,心中不知是多少委屈。他不知道自己究竟做错了哪里要被哥哥如此刁难,哪怕痛得连冷汗都砸在黄梨木的案面上,他依然保持着双腿的稳定没有颤动,他真的不知道哪里才是需要改正的地方。
第五下,慕斯的报数还是一。不舒服的姿势和绝对不够安宁的心态将梗滞的气息憋在胸肺里,透不出来。
第六下的藤杖却是更重了,而且,是击在和第五下同样的位置。慕斯知道,这是惩罚。惩罚他,直到现在还不明白错在哪。
第七下,打得太刁钻了,藤杖擦着他大腿后侧,不是敲击,却是作为鞭子一样的抽下来。
“咻!”
疼痛太过锐利,质地优良的内裤被划破了。

第10章 十、自惩

第七下,打得太刁钻了,藤杖擦着他大腿后侧,不是敲击,却是作为鞭子一样的抽下来。
“咻!”
疼痛太过锐利,质地优良的内裤被划破了。
“一。”还是一。如果不是从小的教育,知道什么叫做不可违抗,慕斯想,他一定连眼泪都掉下来了。
藤杖继续落,很重。这一下,落得很实。打在刚刚肿起来的大腿后侧,像是疼得要沉下去。
“一。”慕斯的手指抠着梨木的几案,死死的抠着,身后,实在是太疼了。
“碰!”藤杖敲下来的声音已经成为闷的。
慕斯的嘴唇被咬破了。于是,咽下了带着腥甜的鲜血,“一。”打到这个时候,他很坚持。
慕禅继续落鞭。还是打在内裤上,内裤包裹下的皮肤已经开始充血。慕斯能感觉到,那些汩汩的血液以一种液态逼进固态的形式胀起来。他的皮肤像是充满液体的气球。
“呃~一。”冷汗开始大滴大滴地向下落。
“刷!啪!”绝对沉重的教训,慕斯死死攥着桌案的手再也握不住了,身子沉了下去。
“对不起。”慕斯大口喘着气,然后,用尽全身的力气重新撑起来。
第一下鞭痕独立的梅花枝一般横在慕斯臀上。尽管是恐怖的紫色,但究竟不如他大腿后侧的伤那么瘆人。这样的十下打下去,慕斯的皮肤已经泛出了令人担心的小血点。疼。什么麻,痒都没有了,只剩下疼。太疼了。
慕禅却不再落鞭。等待了很久,慕斯甚至连五脏都缩在了一块,重新支着手臂将自己屁股抬得更高些。比起挨打,他更怕的就是如此的等待气息。从小到大,都是这样,做错了就打,不对了就罚。道理,从来不是用口讲出来的。
慕禅将藤杖收回在了手里,并且,站得离案几远了一步。
慕斯有些难以置信地回过头。
“趴下。”慕禅命令。
“是。”慕斯将自己身体贴在宽大的梨木案子上,案子很硬,身体贴上去的触感有一种太过坚实的冰凉。
他不敢再抬头,额头抵着案面,双手非常标准地绞在后背上,握得紧紧的。平头案的棱子抵着他腰,才趴了一会儿,连腰上也被镉出了一道红印子。这种姿势,很不舒服。
慕禅就那样提着藤杖站在他身后。慕斯仿佛能听到心脏击在几案上的声音,有种于无声处听惊雷的强烈不安。
他无意识地动了下。
“嗖!”
狠狠的一记藤杖直直地敲在背上,只这一下,白色的背心就被划出了一道口子。
“啊!”慕斯的背一下子弹了起来。
“我叫你趴在这休息吗?”慕禅的声音很淡。
“对、对不起。”慕斯大口地喘着气。
“噔”的一声,藤杖轻轻磕在了案子上。慕斯又是一下轻颤。
“说。”慕禅的声音还是很淡。
“我、我——我不知道。”
“啪!”狠狠的一下,甚至连紧压着的空气都被这一藤拍了下来。慕斯甚至有一种空了的感觉,两秒钟之后,他后背上才开始翻江倒海的疼,那种感觉,就像是最大的浪打上最坚硬的礁石。
藤杖非常危险地停在了他臀上。
慕斯不自觉地收紧了臀肌,却又因为想起哥哥的教训而在一秒钟内说服自己放松下来。挨打的时候不许绷着,完全是打出来的领悟。“哥,我,我真的不明白错在哪里。”
“好,你起来吧。”慕禅的声音淡淡的。
慕斯只觉得整颗心都绷在了一块,战战兢兢地从几案上爬起来,满头满脸全是冷汗。
慕禅看了他一眼,慕斯顺从地提上内裤。
慕禅却是将藤杖放在了案子上,一步一步向前走。打开了*在最角落的黄花梨素身顶箱柜。
慕斯不明白哥哥要做什么,只得定定站在那里。才一犹豫间,竟看他自柜中取出了一柄紫铜镇尺。慕斯立刻慌了。
“哥——”
慕禅右手提着镇尺,一步一步走出了房间。
“哥!”慕斯大着胆子叫了一声。慕禅根本没有看他,径直向外走去。紫铜镇尺放在外间书桌上,他自己却是走向床头的梨木角柜,捧出了一只差不多五十厘米高的黄花梨小药箱。
“哥,哥!”慕斯这次是真的急了。
慕禅眼里耳里却仿似全无他这个人,自己将药箱架在了书桌上,却又从书桌下的柜子里取出了两个硬皮笔记本在桌上撴整齐摞在药箱上。而后,他将自己左手展开,掌心朝上,着实搁在了本子上。
调整好角度,便用右手抓起紫铜镇尺,狠狠一下,重重砸在自己左手掌心上。
慕斯一下子就从内间冲了出来。
“一。”慕禅自己报出了数。额上的冷汗以一种太过迅疾的方式滑下来。
镇尺第二次扬起,慕斯这一次是再也顾不得了,一下子就抱住了他右手,“哥,不要打自己,小斯知道错了,是小斯错了。”
“放开。”慕禅的声音还是淡淡的。
“哥,小斯知道错了,小斯道歉,小斯立刻道歉,我不该冲动,不该公报私仇,不该因为一时气愤坏了卡狄的名声。小斯知道错了,哥不要再打自己了。”
慕禅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心里蓦地一疼,你还是不明白。
“放开。”还是这两个字。平和,淡定。
慕斯头上的冷汗不住地向外冒,慕禅握着镇尺的手臂却依然那么稳定。兄弟二人僵持了半晌,终于,慕斯强不过哥哥,自己放开了手。
慕禅连眼睫都没有丝毫眨动,放在笔记本上的左手依然定在原来的位置。包括因为太过用力而在笔记本上按出的手指轮廓,绝对的边缘光洁。
又是一记镇尺狠狠击落。
“二。”不带一丝痕迹的声音。
“哥,那把镇尺是紫铜的,你这么打,手会废掉的。”慕斯跪了下来。
第三下。
紫铜太过沉重,连划破空气的声音都是凝重的。
“三。”
“铿。”慕禅将镇尺放在桌上,自己拖着一只仿佛要断掉的手走出了门。
慕斯连忙起身跟在后面,慕禅却是走向惩戒室最外间用一只右手拨了电话给管家,“替我叫车,五分钟,我要出门。”
而后,他终于回过头,“我叫你出来了吗?”
慕斯不敢说话,在他脚边跪了下来。
“我叫你跪了吗?”语声还是如常一般的平静,哪怕额上是大颗大颗的汗水。
慕斯不敢惹哥哥生气,连忙站了起来。
慕禅却是转过身折进内间去。
这一次,他的右手重新握起了藤杖。
慕斯垂下头,认命一般地再次褪下内裤,撑在大平头案上。
这一次,姿势竟是格外标准,可不知为什么,慕禅的心,竟是狠狠的疼了。
没有丝毫犹豫,准而狠的藤杖落在慕斯臀上。
“二。”慕斯大声地报着数。
“啪!”
“三——”因为拼命压抑呻吟,不得不拖长了声音。
“啪!”藤杖的节奏没有变。
“咝——四。”慕斯已经不能控制气息。
慕禅又一次停了手。
慕斯下意识地在手臂上蹭了蹭快要流进眼睛里的汗水,却是连忙仓惶的道歉,“对不起,我,我不是故意的。”
慕禅等着他重新撑好,第五下藤杖,贴着前四下整齐的伤痕,带起了凸起的檩子。
“唔——呃——五。”慕斯挣扎着继续报数。
慕禅望着他打颤的手臂,他知道,他快撑不住了。只是,第六下藤杖,依然没有丝毫保留。
“咚!”慕斯的手肘狠狠撞在了案上,“六!”慕斯很坚强。
慕禅却再一次收了藤杖。
慕斯又怕了。
惩戒室原本被慕禅强大气场压缩的空气仿佛更挤了,慕斯咬着牙,重新调整姿势。慕禅却没有再走过来。
慕斯只觉得身后的空气要被挤破了,他的呼吸越来越急促。
慕禅定定站在那里,额上的汗水越来越多。慕斯撑在案子上,只觉得掌心的骨头压得太实,黄梨木和手骨,他不知道哪个更坚硬。
双臂不可控制得颤抖,慕斯实在不知道究竟应该怎么办。他不敢再回头看,只能拼命拉直双腿抬高屁股,带着伤的大腿后侧,刚刚才藤杖加身的臀,因为他的动作疼得更加撕心裂肺。
慕禅没有任何提示,只是等。
终于,第七下,缓慢却沉重得敲击下来。
慕斯痛得身子一抽,膝一软,膝盖狠狠磕在了案子边缘。
再一次地,那么平和的两个字,“起来。”
“是——”慕斯的声音像是从齿缝中挤出来。
慕禅重新将藤杖放在梨木案子上。再一次走了出去。
还是那柄紫铜镇尺,还是那张桌子,药箱和笔记本将慕禅左手垫出适当的高度,又是一下重击。
“哥!小斯做错了事你罚小斯就好,小斯已经答应道歉了,你这么打自己,是要逼死小斯吗?”
慕禅握着镇尺的手隐隐颤抖了下,他早都知道,自己在弟弟眼里,不过是一个这样的人,只是,他的镇尺还握在手里,第二下,或者说,第五下,依然没有停。
“五。”慕禅的语声听不出任何情绪。甚至,连呼吸都保持着固有的频率。
然后是,第六下。
“哥!”慕斯几乎是吼出来。
同一时间,“六。”很定,甚至连慕斯的吼叫都不能盖过的声音。

第11章 十一、短交锋

然后是,第六下。
“哥!”慕斯几乎是吼出来。
同一时间,“六。”很定,甚至连慕斯的吼叫都不能盖过的声音。
再次放下镇尺,这一次,慕禅却没有走回内间去,“过来。”
慕斯挣扎着提好裤子,狠狠攥着手,一步一颤地挨过来,规规矩矩地在慕禅面前跪下,“小斯知错了,请您训示。”
慕禅的声音不带一丝波澜,“你疼得厉害?”
“是。”哥哥面前,他一向不敢撒谎。
“怕自己站不直,所以跪着。”慕禅问道。
慕斯的脸一下就红了,经过刚才的教训,他知道,自己站不住了。
“不许上药。站立前弯式。没有我的命令不准起来。我想,你需要时间。”慕禅淡淡吩咐。
“是。”慕斯的心一下就揪在了一起。二十下,才堪堪挨过七下而已。他知道,这一次,是真的让哥哥生气了。可是,他已经认错了,该做的妥协已经全部都退让到了原本自以为绝不可能的程度,他不知道,他还能怎么办。
慕禅却连一个手势也没有,径直穿过两个房间,打开了惩戒室的门。
管家正站在门口。在慕家工作,最重要的品质就是时间意识。
慕禅轻轻关上门。
“少爷,车已经备好了。两分钟前,四爷打了电话过来。”
慕禅伸出了右手,管家将手机递过来。教训弟弟的时候,他是绝不带任何通讯工具的。哪怕曾经为此得罪了坤舆资历最深的一位族叔,也依然不曾改变。
“抱歉,四叔。刚才有点事,请问有什么吩咐。”直入主题,不卑不亢,一向是他的说话方式。
“没关系,原本就不该这么晚打扰你。因为孟曈曚的事和徒千墨有些冲突,你可以过来?”电话那头的人,是卡狄执行董事慕节周。
“好。”他没有任何犹豫。
“顺便,叫上慕斯。”慕节周加了一句。
“不行。”他甚至没有用敬语。
“禅少,请你带慕斯过来,有件事,必须他在场。”慕节周的语气强硬了起来。
“不必。四叔如果没有其他的吩咐,慕禅立刻就到。”他从来不是一个会妥协的人。
电话那头没有了声音。
“慕禅无礼。”于是,他先挂断了手机。

卡狄二十二层的董事长室。慕禅踏进去的时候,有三个人。
慕节周,徒千墨,还有一个,是陆由。
“四叔。”慕禅先向慕节周行礼,没有半分差池。
慕节周只是点了点头,隔着宽大的办公桌,真皮的座椅仿佛很舒服。俯视的感觉,本就是让人舍不得放手的追逐。
徒千墨看慕禅到了,冷声道,“慕四爷请你见个人。”
慕禅淡淡道,“不必。我只有四分钟,耽搁不起。”
慕节周轻轻咳嗽了一声。
慕禅目光转向陆由,连眸子都温柔下来,“小由,你先出去。”
陆由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已经可以被慕家大少如此称呼,可是他知道,现在这个时候,这里这个地方,如果他不想今天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上来,就只能听话。他不止应该听话,而且更应该明白,他没有资格选择听谁的话。所以,最好的办法是,谁让他听话,他就听话。
于是,他先向徒千墨鞠了一躬,而后在确认了慕节周没有要阻拦他的意思就一刻不停地出去。用最恭敬的体态,却是最迅速的方式。
慕禅等陆由出去才望向慕节周,人人都说慕家大少谦谦君子温润如玉,可面对慕节周,他从不刻意收敛骨子里的戾气。“您叫我来,是因为、左宵南。”清清楚楚、断句分明。
慕节周道,“不用这么着急。禅少,徒总监有没有和你说过,他打算用七百万来做孟曈曚的周年纪念活动。”
“没有。”慕禅的声音很稳定。
徒千墨将搭在膝盖上的腿放了下来,“我要做什么决定,不必通知他知道。”
慕节周没有在意徒千墨的态度,只是望着慕禅,慕禅还不待他开口,已经道,“我现在知道了,并且无条件赞成。”
慕节周的神色立刻变得阴冷,“禅少——”
慕禅微微一笑,“左宵南或者他的父母就在门外,如果我不能顺从您的意思,是不是,慕斯就要**待学员的污蔑赶出卡狄。”
慕节周缓缓道,“卡狄有卡狄的制度,你知道,老爷子最不喜欢的,就是狐假虎威,仗势欺人。”
慕禅笑了,“四叔是在讽刺爷爷吗?任何人都知道坤舆是什么起家的。社团,做得本就是仗势欺人的生意。”他说到这里,却是突然上前了一步。
坐在办公桌后的慕节周竟突然有一瞬间的强烈压迫,而后,就换上了哂笑,年轻人,果然沉不住气。
慕禅抬起了手腕,“两分三十五秒。慕禅告辞。”
“慕禅,慕斯公报私仇,卡狄处事不公,左宵南的父母和记者就在楼下,你若是一意孤行,以后还有谁敢把孩子送过来。”慕节周一字一顿道。
慕禅打开了门,伸手就将门外惴惴不安的陆由揽进怀里,“小由是我的人,碰他就是碰我。公报私仇的不是慕斯,是我慕禅。”
慕节周的语声却是定了下来,“慕禅,你想清楚。”
慕禅突然扬起了左手,“四叔居然连记者都替我请来了,慕禅也不介意下去发个红包给大家一点交代。四叔很体贴慕禅,正餐请不起,这个时间,宵夜还是没问题的。”
慕节周一顿,“什么?”
“慕家大少的左手手骨加三百五十万营养费,赔得过左宵南背上的几鞭子吗?”慕禅连头也没有回。
“啊?”在他怀里的陆由一惊。
慕禅用右手捏了捏他鼻尖,轻笑,“还不快陪我去医院。”
陆由心里一紧,“慕少爷——”
慕禅笑了,“不用担心,只是骨裂而已。就算真的废掉了,一只右手一样可以变魔术给你看。”
沙发上的徒千墨噌地站起,“陆由!给我滚过来!”
“啪、啪。”慕节周零落地拍着巴掌,语声轻佻,“从孟曈曚到他,两位少爷的品味很相似。”
慕禅没有回头,却是一步就踏出了门口,“逝者为尊,四叔不嫌太失身份了吗?”
他偏过头,面对陆由却又带上笑容,“我们走吧。”说罢目光落在揽住陆由肩膀的手臂上,整整四分钟,他对自己表示满意。

“那个新人,叫陆由?”慕节周望着关上的门。
徒千墨几乎要被逼疯了,每一次,面对慕禅,他总是无可避免地被压制。
“真像孟曈曚。”慕节周轻轻叹息一声。
“你说什么!”徒千墨利得像一把刀子。

慕节周笑了,“我说,那个新人,真像孟曈曚。连刚才的情境,也那么像。”徒千墨慕禅当年的二少夺曚,在这个圈子里,并不是秘密。孟曈曚,证明了后工业时代的娱乐圈依然存在奇迹。正式出道仅仅三年,横跨歌舞乐坛、大小银幕,首张专辑音乐节封王,第一部电影国际称帝,连自称业余爱好的书法也自成一体,手书王维的《汉江临眺》以超过起拍价三倍的价格成交,成为当之无愧的标王,而标下他作品的,既不是疯狂的粉丝,也不是挥金如土的世家公子,而是著名的书画鉴赏家。因为当天的拍品全都是匿名拍卖,当主办方最后宣布书作主人的时候,连拍下的鉴赏家也大吃一惊,当即表示,绝不转让。只可惜,他的第二支主打还未被后来者拉下排行榜,他的人已经在新剧的拍摄中溺水身亡。孟曈曚就像是最耀眼的流星,惊天彻地的绽放了全部的光芒,而后猝然陨落。
徒千墨没有说话。
慕节周的语声仿似还带着赞叹,“孟曈曚是单眼皮他是内双,鼻子比不上孟曈曚那么挺,唇线也没有孟曈曚清晰,五官可以说没有一处相像,整个人的气质,更是比孟曈曚圆融。只是,不知道为什么,看着他,却总能想起孟曈曚来。”
徒千墨的语声已经趋于稳定,“我和慕禅不和人尽皆知,四爷还要挑拨离间,不嫌段数太低了吗?”
慕节周却是道,“我不过是觉得,既然有了新的替代品,七百万花在一个死人身上,还要受尽非议,我替你可惜。”
徒千墨根本没有被他激怒,“我只知道,他是我的爱人。”
慕节周缓缓道,“楼下就是记者,你若是敢把这句话当着他们的面说一遍,我相信,连七毛钱都不用花。”
徒千墨根本没有理会他,大步走出了门。曈曚,为什么不等我把这句话当着所有人的面说一遍,你就已经走了。

“对不起。”慕禅放开了揽住陆由的手。
“没关系。”陆由低下了头。
“楼下都是记者,我们不能一起下去。”慕禅轻声道。
“谢谢慕少爷。”陆由还是低着头。
慕禅挑了挑眉。
“我还没有出道,你就能这么爱惜我的名声。”陆由扬起了头。
慕禅第一次用全部的心神去认真看他。这种道谢的话,孟曈曚绝不会说。孟曈曚太骄傲,骄傲到即使是旁人的好意,他也不会去领受。
陆由却是微微鞠了一躬,一转身,顺着安全梯走了。
收拾了全部心神,慕禅才发觉,原来,自己的手已经这么疼了。他知道,七百万,不是一个小数目。慕节周不愿意投入到不可能再带来长远性产出的艺人身上,只是,用慕斯来做文章逼自己就范,也未免太小瞧了慕禅两个字。
他早都知道,这件事不可能善了,三百五十万早早地打进了左宵南父亲的账户。一分不多,一分不少,正是违约金的数目。慕禅从来都是一个公道的人。
他知道,在给了一个交代后,慕节周绝不可能再将左宵南的事捅出去,权力斗争是被默许的,但如果以牺牲卡狄的利益来争权,不必自己出手,老爷子也不会放过他。慕禅低下头看着自己的手,然后将属于卡狄的空气随着疼痛压进肺里,这里的一切,从来都是他的,慕节周,不过是个临时管家罢了。
正如他腕上那只Patek Philippe,从来没有人能够真正拥有,所有的一切,只不过是为下一代保管而已。
只是他的苦心,也绝不需要任何人明白。
慕禅掌上的伤疼得钻心。
惩戒室里的慕斯怎么样了。
还好,这个时间去医院,不会堵车。

第12章 十二、思考时间

双脚并拢双腿直立,身体从臀部向前弯曲,保持背部挺直。双臂下垂紧挨着脚双掌贴在地上,绷紧双腿,腰部继续向下延伸,直到胸部贴上大腿。而后,就是时间带来的永恒的僵直。

身后的伤以一种丧失了意识的形态蔓延到整个身体,慕斯不知道这个姿势除了无尽的痛苦之外还能给他带来什么。

腿上臀上的藤杖早已将站立变成受刑,更何况,是现在这种明显折磨的惩罚方式。内间里没有钟表,可是,慕斯觉得,他的思考时间未免太长了。

慕斯轻轻闭上眼睛,不去看地上的小水滩,他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自己开始变得这么爱出汗的。好像,卡狄的练习生里还没有比他更能流汗的人,或者,没有比他更会汗如雨下的遭遇。但是他不知道,这里面是否包括陆由。

从他有意识会思考的那天起,他就知道,慕禅是神。他完全满足神的一切属性,崇高、怀慈、无所不能,同样,不可违抗。

慕斯抽了口气,当疼痛随着时间渐渐如影随形地不那么讨厌的时候,就到了应该思考的时间。他在心里比任何一个人都知道慕禅有多爱护他,可是,也比任何人都知道,慕禅绝不可能姑息他。如果在哥哥回来之前没有一个正确的答案,他自己都不知道即将面对的会是什么。

慕斯想,他需要理一理思路,从头开始。

这同样是这些年来藤杖教会的好习惯。

从头的意思是,上溯到整个事件最原初的位置。当然,不是盘古开天夸父逐日,而是,陆由。

陆由,是他的人。

陆由签进卡狄的时间,是一年前。也正是孟曈曚如日中天的时候。他记得慕禅给他讲《周易》的时候他曾问过一个问题,为什么是九五至尊,而不是从卦象上直接显示出的至高的九六。

慕禅告诉他,因为九五很高却不是最高,也就是说,隐含着一种上升的趋势,而九六已至极点,盛极必衰。

他不得不佩服老祖宗的智慧,果然,孟曈曚站得太高,当一部分别有用心或者真正爱他至极的人疑惑着不知他以什么样的方式由盛转衰的时候,他居然连下降的轨迹都没有,直接走向了灭亡。

这对卡狄而言,无疑是个毁灭性的打击。正如2001年的9月10日,双子星里的人同样无法预知第二天将会发生什么,卡狄的高层也完全没有想到,孟曈曚时代,居然如此迅速的终结。

慕斯记得,那时候的陆由,还带着十五岁少年特有的青涩,尽管比起同龄的其他人,他已足够成熟。

慕斯是一眼挑中他的,那时,他甚至带着些不切实际的幻想,他会用全部的心血去雕琢他,让他成为一个新的传奇,就像徒千墨将孟曈曚打造成了一个传奇一样。他会向他的哥哥证明,很多事,不是只有徒千墨可以,慕斯,一样行!

陆由很有天赋,很勤奋,也很刻苦。勤奋和刻苦是两个概念,勤奋是说他会一直努力,刻苦是说,他会尽最大的努力。

只是,他也和所有既有天分又肯努力的人一样,更有野心。因此,在同他同时进入卡狄的伙伴纷纷出道之后,慕斯看得出,他已经开始躁动了。

所以,才有了三个月前的冲撞徒千墨。

面对陆由的浮躁,慕斯没有手软,这一点,他完全继承了慕禅的理性与冷静。你既然敢做,就要有承担后果的勇气和觉悟。于是,他让陆由洗了整整三个月的抽水马桶,用他规定的方式。并且,当着所有练习生的面,将他的毛巾丢下去,命令他捞起来,放进口里,咽下毛巾里全部的水。

他还记得当时,陆由小鹿一样的眼睛里满满的哀恳和乞求,当然,他同样记得那时的自己有多残酷。陆由三次把毛巾吐出来,他三次命令他重新含进去。每一次,都只有三个字,“不够干”。

从那以后,陆由这两个字,成了地下一层的笑话。似乎任何人都可以过来踩上一脚,也似乎任何人都可以无限度的忽略他曾经的骄傲。

慕斯想到了地下制度的残酷,却忽略了地下制度的野蛮。同时,他想,哪怕他不愿意承认,他究竟是高估了慕斯这两个字的威慑力。他可以对陆由背上手上甚至是脚背上藏藏掖掖的伤痕视若不见,可是,他没办法接受如此赤躶躶的羞辱。太过骄傲的人,需要时间和适当的挫折来打磨棱角,但绝不可以被平庸和卑下的糟践毁灭志气。他慕斯的人,是谁都可以动的吗?

因此,尽管他并不是训教老师,却依然拿起了训教的鞭子。左宵南,这个不知好歹又禽兽不如的人渣,他打了便是打了,又怎么样。

更何况,他根本就不明白,哥哥怎么会因为这种事处罚他,若说是为这种事自罚——要慕禅去自罚?这天地间,又有谁配!

是以,慕斯是真的真的,迷惑了。

他还记得自己十二岁那年,没有任何理由的,因为看不顺眼就狠狠揍了人家一顿,被揍的男孩是辰砂帮帮主最喜欢的小儿子。当时连老爷子都惊动了,说是要开祠堂教训自己给辰砂帮一个交代。哥哥那年也仅仅是十六岁,内是一群唯恐天下不乱加油添醋的子弟,外是辰砂帮撷理而来虎视眈眈,当着慕老爷子和辰砂帮帮主的面,慕禅将那个缩在妖妖娆娆女人后面的小子骗出来,劈手就是一巴掌。

“慕禅不高兴,掌掴就掌掴,打过就打过。辰帮主待要怎么样!”

慕禅一向温文尔雅,他十四岁创立燎河,固然有慕家做后盾,但凭得也是和气生财,与人为善。如今这番举动,连慕老爷子都不免震惊。慕禅将那孩子一把推回他母亲怀里,只给了一句话,“慕斯犯错慕禅自会管教,慕家祠堂却绝不可为外人而开!”

慕斯当时被吓呆了,平常背书不用功都能被揍得半月下不来床,这次闯了这么大的祸,他连想都不敢想。等人走了才连忙跪在哥哥面前请罪,慕禅却只是一笑,“因为不相干的人教训你,我还算是什么哥哥。”

也正因为一直知道哥哥不可能为了外人为难他,慕禅叫他道歉的时候,他才敢那么斩钉截铁的说不。可是,若哥哥执意要他道歉,除了答应又还能怎么样?他慕斯天不怕地不怕,惟有忤逆哥哥,是想都不敢想的。

可若是这样,哥哥会自罚,究竟是为了什么!

慕禅回来了。

在他预定的时候,这个世界,没有什么是不可把握,包括时间。这个世界,没有什么是不能把握,因为他是慕禅。

即使手上的石膏让他非常不舒服,但是,如果不用这种强迫性质的东西来保证自己不擅用受伤的左手,他知道,他是管不住自己的。慕禅是自律极强的人,却总是难以把握伤害自己的事。比如,熬夜、不按时吃饭,或者超负荷工作。

慕斯非常痛苦得定在那里,慕禅换好衣服进了内间,第一个动作是,拿起了大平头案上的藤杖。当然,是用右手。

藤杖扬了起来,慕斯被打破的内裤被劲风撩起一片,然后又被内裤其它完好的地方拉扯着,呼扇着重新卷下来,贴在他红肿不堪的臀上。

碎布片一起一落,比起不穿内裤时挨揍,这样的窘迫更加难堪。

慕禅停都没有停,狠狠一下,仿佛挟着雷霆万钧之势,就那么毫不容情地抽上去。

疼。

撑不住。

慕斯膝盖一软,跪在了地上。

“你是越来越不把我的话放在心里了?”慕禅轻声问。不是嘲弄,不是威胁,就是那种最普通的询问的语气。

慕斯狼狼狈狈地用手撑着地,撅着屁股试图撑起身子,这时候的他,完全顾不上好看不好看了。本来就带着伤,又被痛苦的姿势罚站了这么久,腿完全是丧失知觉的,瘫下去的身子酸麻的劲头还没有过去,能立刻端端正正地站起来,只是小说家一厢情愿的意淫而已。尽管如此,他还是一边在地上杵着,一边忙不迭地认错,“没有,小斯不敢,哥,小斯没有。”这么重的话,他怎么受得起。

慕禅没有再打,只是提着藤杖冷眼看。慕斯终于站起来,却又重新并紧了脚猫下腰去,大概实在是太疼了,慕斯无意识地伸手在空中乱抓,又用手掌团着手指捏了一大把大腿上的肉,这才没有不可控制地张牙舞爪。

慕禅等他再次摆好了姿势,确定他并没有糊涂到无礼的程度,这才淡淡道,“你确定,这是站立前弯式?”

慕斯再傻也知道哥哥刚才的那一板子是因为什么了,连忙再将自己双腿绷得更直些。其实,瑜伽本来是不主张超过身体承受极限的,可是,哥哥这里,只是借这种体位的形式,每一种姿势都是被改良过的最大限度的痛苦。他还记得,哥哥是如何要自己褪了全部的衣裤用最细的桦条一步一步引导着学会了全部的标准姿势。一百零八个体位,只教了一天,疼痛真的能将人的潜能挖掘到极限。慕斯早都知道,哥哥是个太严谨的人,严谨到,连文字游戏的口实都早早被杜绝。

“对不起,我,我做不到了。”慕斯很努力地继续向下探他的身子,可是,他真的做不到了。

慕禅轻轻点头,“你可以起来了。”

慕斯用最后的力气来保证他撑起身子的样子不太畏缩,直起腰,有些难以置信地转过头望着慕禅。

慕禅轻声问,“告诉我,为什么会被免除现在的惩罚。”

慕斯只觉得云里雾里,站立前弯式,自己分明姿势不够标准,而哥哥明显也并不满意,做好了准备等着挨打的,可是——正思考间,余光习惯性地向下游走,慕斯一下子就慌了,几乎是跳起冲过来,“哥,你的手!”伤痕累累的身体如何能够支撑他现在的冲动,一个趔趄,就倒在了慕禅怀里。

慕禅却是用握着藤杖的右手手背轻轻推开他,“站好了。”

慕斯有一点点难过,却终于还是遵从哥哥的命令站直,可目光还是不可避免地落在他打了石膏的左手上,“哥——”

“啪!”回答他的,是一记冰冷的藤杖。

或者,疼痛真的可以让人平静。慕斯深深吸了口气,他不想再惹哥哥生气了,“小斯想,大概,大概是因为我说了实话。”看到哥哥的手,慕斯的态度顺理成章得软了下来。对于哥哥的问题,也思考的更周详些。

慕禅轻轻点头,口中却是另一句,“不止是这样。”

慕斯抿紧了唇,哥哥的手,怎么会这么严重的。他明明就是一个那么理智那么懂得权衡的人。

慕禅语声平淡,“我给你五分钟,希望你认真思考,并且,还能有别的收获。”
第13章 十三、话

五分钟,究竟是太短,还是太长了。
慕斯不知道他应该做出一个什么样的姿态来表示自己是在认真思考,可是,哥哥的手——他又如何能够让自己静下心来去想那些根本都想不透的事。但若现在还胡思乱想,又怎么对得起哥哥的苦心。
纠结的时候时间总是会过得非常快,因为纠结本身就是一件耗费时间的事。
等慕禅重新提着藤杖走过来的时候,没有任何征兆的,慕斯哀求道,“哥,我,我还没想出来。”这话一出口,他自己都吓了一跳。他居然又是怎么会说出来的。
慕禅却并没有打他,只是轻轻点了点头。
“小斯。”完全属于哥哥的声音。
“是。”挨打的时候,哥哥很少用这么亲昵的称呼。
“你现在应该想的第一件事是,为什么,第一下之后,我不再打第二下。”慕禅提示他。
慕斯年少的时候,很喜欢哥哥这种提示和引导的方式,因为会让他觉得自己并没有被忽略。可随着年纪越来越大,他已经越发不喜欢这样。步步为营,是一种极具欺骗性的蛊惑,不知不觉,寸土寸失。民间有一个很贴切的形容,叫做,温水煮青蛙。
可是,慕斯又如何能够不想。这一次,他是真正用了一分钟的时间,投入全副心神,认认真真去想的,想出来的答案是,“我——觉得,大概是,姿势。”
慕禅手中的藤杖带起了风,慕斯下意识地缩了下屁股,而后整张脸都红了。
慕禅的藤杖却没有落下来,只是语气明显不悦,“你是在侮辱自己的智商还是我这么多年的教育。”
慕斯一下子就难过了。他不是故意模糊焦点来试图逃避思考,他只是,仔仔细细比对,只有这一个结论。可是,具体的,究竟是为什么,他真的答不出。
“啪!”藤杖落下来,隔着内裤敲在他臀上。慕斯一时不防痛得喊了出来,他本以为哥哥不会打的。
“是什么让你产生了我有可能会姑息这种龌龊态度的错觉。”慕禅一向是个温和的人,龌龊这样的用词,太严重。知道就是知道,不知道就是不知道,他最不喜欢的,就是模棱两可的态度。
“对不起,我,我真的只能想到这里了。”慕斯认命了。疼痛抢占了全部的脑细胞,他没办法再思考。
“很好。你现在可以想第二件事,为什么我会惩罚我自己。”慕禅的声音很稳定,他本就是一个掌控力极强的人,无论是商界或是社团,一样的运筹帷幄、游刃有余。更细致的把握,是各种魔术道具,然后,最拿手的,就是完全控制自己的情绪。
对于这个问题,慕禅太理智太超脱,甚至带着些隔岸观火的解剖般的冷静,可慕斯又如何能如此,并不是谁都能拥有同他一样的变态而冷静的神经。
“都是小斯不争气。”慕斯说了这句话,整个脏器都是沉甸甸的,各种说不出辨不明的情绪哽在鼻腔里,连自己都无法面对。他觉得自己早已是独当一面的男人了,但哥哥面前,好像永远没办法成熟。
“不是。”慕禅很干脆的否定了他的答案。
慕斯狠狠压抑着卡在喉咙里的情绪,大口地喘着气,“我再想不出了。”
慕禅的语调没有任何变化,“第三个问题是,今天,我为什么要罚你。”
慕斯这一次,却是摇了摇头,压抑的情绪让他全然忘记了自己正在受罚,额头这时是贴在小腿胫骨上的,他这样一动,整个身子都失了重心,半天才能重新站回标准的姿势。
慕禅从他身侧走过去,慕斯条件反射地又是一抽,慕禅却只是将藤杖放在了大平头案子上,而后缓缓道,“椅子式,三十分钟。只有三个问题,不算为难你。”
慕斯目中已明显带着恐惧。所谓椅子式,实则就是假装坐椅子一样的一直半蹲着,蹲的时候膝盖不能超过脚尖,控制呼吸的时候还必须夹紧屁股,手掌从后方绕过来保持在肩膀处一直伸着,就这一个动作,头、颈、肩、背、腰、腹、臀、脊、大腿、小腿、甚至是足踝通通都要受尽折磨。他小时候调皮捣蛋坐不住椅子,慕禅就经常这么收拾他,每一次才蹲个五分钟就能让他听话好久,就连一个人去偏厅等吃饭都是乖乖的屁股坐正小手放在膝盖上。没想到如今这么大了,又挨了打,哥哥居然还会这么整治他。
慕禅却丝毫没有考虑弟弟如今的心态起伏,慕斯这一刻的忐忑还没退去,他就立刻将恐惧递推到了下一刻,“我不得不提醒你,把握机会。如果还是想不明白,我不介意让你去对面香几上做一个小时船式长长记性。”
慕禅收了目光,慕斯却是一顿,哥说,长长记性!
仿佛全部的灵光都在一刹那间迸现,慕斯终于明白,哥哥今天的失态是为了什么。他哽在喉咙里的那些愧悔在这一刻突然变得如此清晰和真实,他终于领悟到,自己作为弟弟是多么地让他失望。这样的错误,如出一辙的忽略,早都不是第一次了。“哥,我想出来了。是姿势,我没有保证一个呼吸绝对平稳不会伤害到自己的姿势,还有诚实,我还是不习惯在您面前诚实地说出自己的感受和不能承受不愿承受的意愿。哥,对不起,慕斯不是故意的,是我让您失望了。”
慕禅却只是抬了抬眼,仿佛完全没有看到弟弟眼中的悔恨和内疚,“时间不等人,貌似,你已经浪费了一分钟了。”

陆由的宿舍,很干净,也很安静。
王悉臣远远地瞪着陆由,陆由正坐在自己的下铺上擦球杆。据说,前枝材料是很贵的加拿大进口枫木,“难道你又要回去?”王悉臣语气有些小小的不满。
“嗯。”陆由只是点点头,神色一丝不苟。
王悉臣大步走过来,面上似乎带着些不平,却终于道,“别擦了,擦得再干净,他也不会领你的情。”
陆由抿着唇,没说话。王悉臣想再说什么,可看陆由的样子,也知道说了没用,“我给你带吃的了,快点擦完过来。”
陆由还是没抬头,“我手脏,你自己吃吧。今天不用去片场?”
王悉臣明显有些不高兴,“不是陪你回家吗?今天补永年哥的戏,surah姐还说让我好好学来着,你都不知道请假有多难。”他面上的表情有一点点兴奋,还有些被重视的骄傲。毕竟,是个很单纯的男孩子。
陆由珍而重之地将球杆放回盒子里,检查了巧粉、杆油还有一些其他配件都在,因此特特地合上箱子,又将箱面擦拭一遍,这才道,“是覃永年吗?他的戏很好,surah让你看,对你有好处。”覃永年也是卡狄的艺人,一线二线之间,形象正面,观众缘不错,是真正熬出来的演员,曾经因为一部破案片火过一阵,只是没有真正红起来。王悉臣这次参演的电视剧,不算大投资,也没有什么明星,但演员基本都是实力派,努力一把上地方台的九点档还是没问题的。若是能再加把劲,黄金档也不是不可能。
陆由终于收拾好了东西,王悉臣献宝似的将一只透明的盒子捧过来,“尝尝。”
陆由才要去洗手,却听到了敲门的声音。王悉臣本能地想将盒子藏起来,终于觉得干不出这种事来,陆由已经打开了门。
卡狄的练习生,一个月仅有一天休息日可以出去逛逛添置些日用品什么的,当天晚上还必须回来点到。因此,大家都格外珍惜仅有的放风日,结束了每天不差的早锻炼,陆由寝室的三个男生就都出去了。他倒没想到才这么一会就会有人回来。
“悉臣哥。”陆由的室友看到王悉臣自然恭恭敬敬地打招呼。娱乐圈是很现实的,早出道一天都是哥。
王悉臣手上捧着吃的,也有些不好意思,让他道,“吃东西吧。不知道你吃不吃蒜。”他特意带给陆由的东西,说实话是不愿意让别人吃的。
那男生礼貌性地看了一眼,顺口就道,“百合吧。”
王悉臣脸一下就红了,他虽说出道一年,见过的世面也不少了,不会闹出把鱼翅当作粉丝的笑话,可百合,他是真没吃过。这道兰花百合是surah拿给他的,surah是很有实力的经纪人,王悉臣只是她的打包产品,她真正带的是一个非常著名的女歌手,女歌手粉丝遍天下,每天收到的礼物不知有多少,自然都是经纪人替她处分。如今不是百合当季的时节,自然也谈不上新鲜,surah自己不吃也乐得做顺水人情。王悉臣和陆由从小玩到大,进卡狄也是因为陆由,有什么好东西肯定第一个想着他,自己还没有吃就乐颠颠地捧过来,还生怕破坏了摆样。
那男生家境优渥,从小就是没怎么吃过苦的人,说话也不是很注意,看王悉臣窘迫,一下子就尴尬了,只道,“我忘了带东西。”爬到上铺就去取自己的iPhone,可越是没脑子的人在不该想的事情上就顾虑越多,王悉臣刚刚闹了笑话,他又有些犹豫,若是当着他的面把iPhone拿下来会不会让他觉得自己是在显摆。尽管王悉臣在演艺圈连个脸熟都算不上,可对于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出头的地下室的练习生而言,一样不敢轻易得罪。
倒是陆由对他道,“你取好了记得锁门,我回家去了。”
“干嘛又回去啊!”那男生接了这句又觉得自己实在是话太多了,只跪在床上假意整理被单。可究竟本性难移,慕斯曾罚他叼着牙刷冲着墙站了一早上也没扳过来这毛病,和陆由一个宿舍住,说不上关系好还是免不了又嘱咐一句,“你这次小心点,再被打到脸上,慕老师可真的会揭皮的。”

被卡狄所有的练习生畏惧着的慕老师就半蹲在惩戒室里,他不知道,椅子式和船式,究竟哪个才是更痛苦的动作。如果半小时之内不能给出一个让哥哥满意的答案,他恐怕都不知道今天要怎么挨过去。
可是,这并不是他思考的重点,甚至,他压根没有想这些事。
他的哥哥是一个那么挑剔的人,管教弟弟固然严厉,可是对自己的苛责更是到了吹毛求疵的程度。十八年前的正午,仅仅因为三岁的自己爬上供奉父母灵位的香案偷点心吃,才七岁的哥哥就跪在祠堂里整整一天不肯起来,哪怕慕老爷子亲自来抱他,他也死死拉着案脚不肯动。没有管好弟弟,什么样的罚,都是他应得的。没有人有资格责罚他,他就自己罚自己。
这些事,慕斯自然不会有意识,甚至连慕禅自己都完全没有记忆了。只是随着慕斯渐渐长大,家里人排挤他的时候,这种故事,听得太多了而已。
“大少爷太护着那个小灾星了。”
“是啊,每次他犯了事都是大少爷出来扛,害得我们也要遭殃。”
“可不是。没良心的,供奉自己爹妈的点心也要偷吃,三岁看老,以后也不会有出息。”
“大少爷也真是的,还说是自己没有教好弟弟应该受罚。哼!就他这种屁股后面带尾巴的扫帚星,谁能教得好他。”
起初,慕斯是不知道他们在说自己的,慢慢的,也就知道了。这些议论,慕禅当然也知道。
只是,慕禅再优秀,也不过是个孩子,慕禅再强,也堵不住所有人的嘴。所以,他只能用一切心血去教慕斯,他要教好他的弟弟,就算不能让慕老爷子摈弃偏见,至少,也要让那些下人们明白,慕家名正言顺的二少爷,哪怕无父无母,也不是没人管教,不会没有出息。

第14章 十四、很多

慕斯知道,哥哥从小就是很护着他的,慕斯也知道,哥哥从小就是对他很严的,可慕斯更知道,哥哥对自己,比对他还严。
大概是因为不想给任何人口实,慕禅总是习惯把慕斯的一切过错都揽在自己身上。慕斯不好好背书,是他这个做哥哥的没敦促,罚慕斯抄十遍,他自己就抄二十遍;慕斯顶撞老师,是他这个做哥哥的没教好,罚弟弟站两个时辰,他就在父母灵位前跪两个时辰;甚至连慕斯被人蛊惑偷了家里的东西去变卖,他也会说都是自己的错,追不回来的东西要赔,慕禅绝不用慕家给的零用钱,而是自己去拼去挣。慕斯知道,哥哥从来不会用自罚来逼自己承认什么。若是心里愿意听话,服不服都会听,不愿意听,就算折腾了自己也不过是让好不容易树立起来的威信消耗殆尽而已。他绝不会用自罚来要挟,只是习惯了严苛,不放过别人的错,也不姑息自己的错。

第一天对慕斯挥藤杖的时候,慕禅就说过,藤杖只是管教不是虐待,如果有了不舒服,一定要马上说出来。可是,哥哥的规矩实在太严,这么多年了,慕斯都不懂得判断到底什么才是偷懒耍滑逃避惩罚,什么才是不舒服应该要换个姿势。好在,慕禅的主意拿得太正,每件事,他都有自己的判断,慕斯除了服从之外,要做的,实在不多。可是,强调了这么多次的规矩被自己忽略,慕斯实在是觉得自己该死。哥哥是一个那么骄傲的人,自律又那么深那么苛责,他一定是以为自己不把他的话放在心上,甚至,会觉得,是自己根本不信任他,宁愿拼着受伤也不肯在他面前坦白说出来。哥哥从小将自己带大,自己却连这点要求都做不好,甚至连他问了罚了也一点都不知道。他会自罚,一定是在罚这么多年来,都没有做到让弟弟去付出足够的信任。
可是,事情并不像慕禅想得那样。他心思缜密,事事未雨绸缪,走了一步就预先画出十步的路来,可慕斯本就是个简单的人,甚至简单到锋芒,否则,在卡狄也不会有那种让练习生闻风丧胆的坏名声了。真正的领导者,哪个不是恩威并施,太促狭偏激,反倒失了威望。是以古来名臣从来没有酷吏,太过刁钻古怪的,就算适逢机缘名著一时,日后也不会有太好的结果。而慕禅最不喜欢的,就是慕斯的偏狭。
慕斯从小的成长环境很复杂,慕禅却是拼尽了一切将他护在自己羽翼之下,是以慕斯个性虽然说不上单纯,却总有些钻牛角尖的孤挚的简单。他的气息不舒服,心里只会觉得挨打哪里有舒服的,压根没有想那么多,而后来慕禅越逼问,他就越觉得应该是一件极大的事,就更不会想到这方面来了。
慕禅从来就是天之骄子,他理性,也理性的坦荡。慕斯同样理智,思虑却远不如慕禅周全。尽管慕禅无意去逼他做什么,那样的情态下他就像是抓不到浮木的孩子,慌不择路中什么都答应。其实,这又何曾是慕禅想要的,管教弟弟,他有千万种办法,最不必用的,就是苦肉计。
这一点,慕斯比任何人都明白。他知道,哥哥为人一向如此,一就是一,二就是二,对就是对,错就是错,认错便认错,又能如何!可是,他们虽然同是慕家嫡系,自己这种扫帚星又如何能同他这堂堂正正的长子长孙比。他没办法那么冷静,因为他从来不像慕禅一样,天生就是全部的中心,做什么都是名正言顺,也根本不必理会旁人。可是,看着哥哥举起戒尺砸向自己的时候,慕斯竟是那么难过。不是因为连累他让他失望,甚至不是自责不是愧悔不是歉疚,只是,心疼。他替他的哥哥,那么那么的难过。他会求,会喊,会声嘶力竭,不是因为怕哥哥逼他,只是实在不忍心,看哥哥用那种冷静到理所当然的态度逼自己。哥哥实在是太坦然了,可这种坦然却让他这个做弟弟的心酸。
有时候,慕斯会想,如果不是父母早逝,哥哥绝不至自律到自虐的程度,也许,有了父母的庇护,一家人开开心心地在一起,哥哥真的会像表面给人的感觉那样,永远和煦温暖,仿佛五月,吹面不寒杨柳风。

“其实,你现在刚刚起步,最好把时间多放在拍戏上,不用每次都陪我回家。”陆由轻声道。
王悉臣却是瞪大了眼睛,“你一个人回去,那个人还不打死你。”
陆由转头道,“哪个人?不管怎么样,他都是我哥。”
王悉臣哼了一声。
陆由抿了抿唇,“我爸妈的事,你都知道。他能把我带到这么大,不管怎么说,已经对得起我了。”
王悉臣恨恨道,“你们又没什么血缘关系,也不用口口声声叫他哥了,每次都是费尽心思每次都是自取其辱,有什么意义!”
陆由沉默,半晌才道,“总是哥的。”
王悉臣一下子就急起来,“他做的那些事,我都不想说,就那样的,也配当哥哥!”
陆由低下头,不再说话。
王悉臣就知道,每次提起陆甲,陆由都永远是那么几句话,自己要是再说,他就会转移话题了,反正陆皇上不急他王太监急。
“你最近应该挺忙的吧。”陆由轻声问。
“是啊。”王悉臣点头,“就没睡过一个好觉。哎,对了,你知道吗?我自己算了算,这次的戏我都算男五号了。”每次都是一样的招数,可每次他都免不了被陆由牵着鼻子走。
陆由嗯了一声,“才出道一年就能有这么多戏份,surah对你不错。你们组里很多都是老戏骨,你多留心学。尤其是覃永年,你这次和他的对手戏不少吧。”
王悉臣重重嗯了一声,“放心吧,我会努力的。Surah姐也说,公司很看好我呢。” 王悉臣正在拍的是一部家庭伦理剧,覃永年自然是男一号,王悉臣演他再婚后妻子从前夫那里带过来的儿子。虽然算不上主演,但戏份也不轻。这是王悉臣参演的第三部电视剧,他和陆由一起进卡狄,才一年多的时间,就已经拍了两部片子。第一部是古装剧,演的是女主角哥哥的贴身侍卫,基本没什么台词,只是充当人肉布景。可大概是底子还不错,在某论坛《八一八那些优质龙套》的帖子里,居然也有幸被提了一笔。第二部是即将上映的偶像剧,戏份重了许多,演和男二从小玩到大的好兄弟。第三部就是这部片子,他的角色还算讨巧,尽管对覃永年饰演的继父成见很深,却对妈妈和继父生的弟弟很好。Surah没有骗他,卡狄对他虽说不上捧,但也有当作后备军的意思,出演的角色还都算正面。更何况,他出道才刚刚一年,能有这样的成绩已经很不错了,有的人,连个正脸还没混上呢。
“陆由,今天我们回去,把球杆给他,然后就回来吧。”王悉臣叫他。
陆由扬了扬眉毛,认真想什么的样子很好看,“你有事?”
王悉臣抿了下唇。
陆由道,“没关系,有事的话你就先走吧。”
王悉臣摇头,“不是。”
陆由也没说话,过了好一会,他才道,“本来,是想待会和你说的。”
陆由笑了下。
王悉臣急道,“真的!”
陆由点了点头,王悉臣眸子里闪着兴奋的光,仿佛面对镜头一样,连语气也和平时大有不同,“陆由,有个好消息,嗯——我不确定现在还算不算得上是好消息,不过,一定要第一个告诉你。”
陆由看他说的郑重,也停步凝神去听。
王悉臣是真正的神采飞扬,“surah姐说,让我好好准备,明晚就带我去见徒千墨。”

惩戒室的空气依然很冷,尽管,慕禅又一次调高了空调的温度。
“想清楚了?”慕禅的声音还是很稳定。
“哥——”慕斯又叫了一声。他不知道自己有没有想清楚,甚至他也不清楚,自己究竟有没有在想。那么痛苦的椅子式,平日里罚个几分钟都是度秒如年的,今天竟是这么快就过去。是不是因为他长大了,懂事了,连老天爷都开始眷顾他了。
慕禅的回应是藤杖。
不是很重,只是象征性地敲在他背上,示意弟弟可以起身了。他本来就是一个严谨的人,三十分钟就是三十分钟,一弹指都不会多,一刹那也不会少。
慕斯知道,现在自己最该做的,是回话。他深深吸了一口气,尽管,回答这样的问题,太难堪了。
“第一个问题,慕斯想,是因为——没有摆好正确的姿势。受罚是为了承担自己的过错,而不是附加额外的伤痛来让哥哥担心。”慕斯抬起眼,刚刚恢复知觉的身体再一次向他证明了乳酸是一种多可怕的物质,他的肌肉以一种自己完全不能控制的形态折磨着他的感官,只是,他想,他不应该让哥哥失望。既然他不喜欢自己的不坦诚,那就让自己坦然一点。不是十几岁了,该学着为哥哥想了。
慕禅似乎对他的表现有些意外,但目中更多的,是嘉许。
尽管嘉许的方式,依然是藤杖。
“很好。我允许你还,六下。” 这一次,慕斯的藤杖指向的不是那张棱角张扬的夹头榫大平头案,而是线条更加平和圆润的铁梨螭纹卷书案。
慕斯深深吸了口气。看来,这个答案,哥哥是满意的。他很顺从地褪了内裤伏上去,卷书案的边缘很平滑,趴上去也很伏帖,尽管梨木还是会带来惩罚的仪式感,但这种姿势,已经有了照顾的意味在里面。
“啪!”藤杖的力度没有变,怜惜有很多种表达方式,唯一不可能的,是纵容。
“呃~八!”慕斯本来已经肿胀不堪的臀经过这一藤,疼得更纠结了。
第九下,贴着第八下的边缘,藤杖太硬,太实,慕斯的双手背在身后,他紧紧绞着手指,尽量稳住声音。
第十下,并不长的指甲因为扣得太紧,抓破了手臂。
“十一。”依然带着风声,臀上的檩子高高的凸起来,青紫成了比红更加让人心悸的颜色。
“十二!哥!”慕斯终于叫了出来。
慕禅让这一藤的痛苦狠狠地嵌进他皮肤里,这才道,“怎么了?”
“小斯——”慕斯大口地喘着气,“小斯想擦一下。”慕斯本是额头贴在案子上,可汗流得太多,已经滑得有些趴不住了。
“可以。”慕禅的声音很定。
“谢谢哥。”慕禅最不喜欢慕斯挨打的时候咬手,趴着的时候通常都会叫他把手反剪背在背上,这样一来就很难伏得稳。慕斯疼得抬不起手来,说是擦一擦,可轻轻一动就是折磨,也只敢在手臂上蹭蹭。
慕禅看他擦好了打算重新将手臂折过来,大概是自己下手太重,只这一动,冷汗全从发根处溜下来,钻进后背里。他想,弟弟实在是难捱了。只是即使这样,慕斯还是拼命拉直了背努力向后绞手,乖觉的样子让人心疼。
“小斯。”慕禅轻声叫他。
“是。”慕斯心里害怕,动作更大了,汗水几乎已经是冲了下来。
慕禅的声音不疾不徐,“伏稳。”慕斯又是一哆嗦。
慕禅接着道,“我允许你枕在手臂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