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显不太合身的裤子在苏朝宇刚站稳的时候就自己掉了下来,即使知道只有江扬能看见,苏朝宇的脸还是彻底红透了,带著极大的不安全感和淡淡的羞耻。他摆好姿势,听见江扬一步步走过来,那让人听了脊背生寒的声音随便地说:“十下,我的小兵,你本来只需要五下。”苏朝宇本来想用深呼吸来稳定情绪,但是最可怕的事情还是发生了,毫无征兆地,极狠的一下就落在屁股上,撕裂皮肉般的疼痛让他立刻惨叫了出来,身子也不由自主地软下去。
有坚定而赞许的击掌声传来,波塞冬没有转身,声音还是那样稳定:“精彩极了,我忍不住要打搅江少帅。”
苏朝宇听见江扬沈重的呼吸声,随後,又结结实实地挨了第二下。
“江扬……”他的膝盖抵住墙面,断断续续地说,“请不要打我……”
江扬强迫自己不要去听这些带著求饶语气的话语,他知道自己下手多重:波塞冬是在海神殿组织里长大的,对这些事情的力度、效果了如指掌,很难蒙混过关。他呆呆望著苏朝宇身上深深浅浅的伤,忽然希望那种疼痛能立刻转移到自己肩膀上来。苏朝宇早就站不住,只能抓住石壁上天然的凸起死命支撑,前日保镖用木杖留下的痕迹从腰际一直漫过膝窝,实在没有给他留下可供下手的其他部位。
江扬咬牙,高高扬手的瞬间听见苏朝宇低声说:“江扬,你知道这有多疼麽……”那个瞬间,江扬确信自己听见了两个心跳声,自己的张狂而慌乱,苏朝宇的紧张而恐惧,一前一後,合成了极不和谐的调子。第二下皮带抽打过的痕迹正飞快肿起来,细小的淤血点就在琥珀色的眼眸注视下涌起来。
一样狠的第三下。
江扬说服自己这是交换,只有这样,他才可以紧紧环著他的小兵,用残忍来换取夜晚的时候不用再贴著玻璃墙壁感受温度的微弱变化判定海蓝色头发的情人在哪里。
江扬保持著他的精准度,灵巧避开了所有看起来严重的伤痕,皮带宽阔而且没有装饰的尖端都落在不甚影响行动的部位,尽管如此,苏朝宇的惨叫还是由大声变小,盖不住指甲抠断在墙壁的清脆声响,数到6的时候,苏朝宇已经跪在地面,伤痕累累的臀腿暴露在地牢不甚新鲜的空气里,肌肉不自主地抽动著。
“站起来。”江扬攥紧了皮带,狠抽墙面。苏朝宇凭空一抖,努力攀著那些石壁上微小的凸起,一点点支起身体来。江扬忽然两步挡住苏朝宇的身体,冷笑起来:“别忘记我刚才说的,我会把的眼睛剜下来,替你镶在骨刀上做装饰。”
波塞冬并不以为尴尬,把略微偏转的头又转了回去:“我怎麽确定他站起来了?”
“我说过,这是仅凭听力的表演。”江扬转身,眼神在苏朝宇膝窝上的青色伤痕上停留了两秒,只用了一半力气一抽,苏朝宇的膝盖磕在地面的沈闷声响立刻伴随著惨叫响起。
“站起来!”江扬对著那单面反光的玻璃吼,怒视晦暗光线里的自己:一身潦草的休闲服,黯淡的面容,握著皮带的手臂经络分明。他从反光的边角处看见了苏朝宇──他不敢直视,只能──那个会给自己熬蘑菇汤的海蓝色头发的情人,已经重新哆嗦著站直了,面颊贴在石壁上,根本看不见表情。
因为连续挥臂,江扬觉得左肩的脱臼处疼痛难忍,第九下落在苏朝宇身上的皮带也偏离了既定位置,擦过一条木杖的淤痕,留下了浅而绯红的肿胀。苏朝宇呻吟著,却更多的是为力度的变化明显。他想回头的瞬间,第十下稳稳落在大腿上,声响清脆,淹没了他的低呼。
知道惩罚结束,苏朝宇软软地蜷在墙角。江扬扔掉皮带,撕开上衣扣子,忍著疼剥下自己的外罩盖在苏朝宇身上,继而走到门边:“我们的交换完成了。”
“不得不说……”波塞冬从椅子上站起来,张望了苏朝宇一眼,礼貌地欠身微笑,“江家的家法名不虚传。我不会食言,从今天开始,你可以和他住在一处。”
“我是应该表示感谢吗?”江扬冷冷地讽刺道,“如果你还想用他来威胁我,就拿药品和食物来。”
“相信我,江少帅,”波塞冬转转眼珠,“暮宇每天都给他哥哥按时送三餐,没有食物的,只是你。”苏朝宇在疼痛里猛然睁大了眼睛:距离自己从伪装苏暮宇已经过去好几天了,江扬居然粒米未进!他挣扎了一下,看见琥珀色发丝的背影,熟悉的轮廓依旧挺拔美丽。
“鉴於刚才的表演精采绝伦,我会让人拿吃的和药过来。”波塞冬浅浅地打了个哈欠,随便整理了一下衣服便要离开,“不过仍旧只有一份。”
【绚烂英豪II】朝朝暮暮28(特克斯酒吧)
苏朝宇对江扬伸过来的右手表示了明确而坚决的拒绝。他极不信任地看著面前的琥珀色的眸子很久,终究垂下眼睛,往墙角蹭了一点点,低声说:“对不起,长官……”
江扬几乎跳起来,理智却用讽刺地咳嗽声提示他,栅栏外正有列队的保镖集体经过。他冷冷注视著那些面无表情的人端枪匆匆往地牢另一端而去,听著所有脚步声消失在远处後,积累几个小时的疲惫终於沈沈压下来,他小心翼翼地在苏朝宇身边坐下来,左肩疯狂的肿胀趋势让他有一点点极少见的不安全感。
苏朝宇抬头望著他,海蓝色的眸子里还有未干的泪水。他已经穿好了裤子,但仍然紧紧裹著江扬丢过去的外罩不肯松手,受伤的猫儿一般,把整个身体都尽可能地藏在衣物底下。他开始还警惕地看著江扬,但是当江扬抬手抹掉了额角的冷汗後,苏朝宇的眼神立刻温和下来,只是仍旧不肯说话。
江扬右手握著左肩,把下唇咬在齿间,认真地捏了几下,以便确定脱臼的具体情况,却还是忍不住疼得挺直了身子,後脑勺抵住墙壁。几乎无力的左手被另一只冰冷的手微微抖著握住的时候,江扬一惊。苏朝宇不知道何时挪过来,沙哑著声音说:“我来接好它,长官。”
“别……”江扬试探性地伸手出去,苏朝宇果然神经质地躲开了,於是他便不再勉强,“我答应了波塞冬打伤自己,等明天他看见这胳膊能活动,大约又是一场折腾。”他尽力让自己藏起痛苦,让脸上的从容看来真实可信,“就这样吧,不是什麽大问题。”
苏朝宇慢慢慢慢地挪回墙角去,却离江扬近了一些。两人都没有力气说话,只是彼此对视,倚在石壁上歇息。江扬看见苏朝宇渐渐地没了力气,本来支撑著的脊柱软下去,很快就蜷在地面,似乎要睡了。
“苏朝宇,起来。”他四下里张望著,只能拿来自己被撕坏了旧衣服铺在地下,强行塞进苏朝宇的身子底下,“这种冬天的温度,怎麽可以睡在地下?”他的声音带著几分怒气,立刻让苏朝宇精神起来,低低地答应了几句什麽,便枕著那些衣服重新躺下,也不闭上眼睛,只是怔怔地望向栅栏外面熟悉的空旷房间:波塞冬听赏家法全过程的长椅还在那里,冬日难得一见的一缕阳光落在上面,光柱里能看见细小的微尘忙碌来去。
不知道过了多久,江扬被饥饿和疲惫镇压到快要睡著,隐约听见身边的人低声叫“江扬”。苏朝宇醒著──或者说没有睡著──眸子里却有一些混沌:“江扬?”他不确定似地低下头,“不知道这样可以麽……长官……”
“你存心呕我,我的小兵。”江扬俯身细细打量著他,“我是你的江扬,不是那个该死的长官。”
苏朝宇仿佛放心一些,但眼眸仍旧不甚清澈:“你多久没睡了?”
“没关系。”江扬轻抚他的头发,“我好得很。”
苏朝宇吃力地摇摇头,咬牙撑起身体,江扬伸出右臂提供支撑──这次,苏朝宇没有拒绝,勾著那结实的臂膀,窝进对方怀里。江扬便把全身重量放在墙壁上,右臂湾中,牢牢环住自己的真爱。
“你睡一阵,我困了就会叫你。”苏朝宇说著,挪到江扬肩侧,把在自己身下暖热了的衣服搭在脱臼的肩膀上,免得关节著凉,“生死相随,你最爱说的……若我活著,你便不能折腾自己。”
江扬盯住那苍白却依然美丽的面孔许久,终於露出了孩子般的微笑,眼前海蓝色的眸子仿佛果然变成了大海,摇曳著,摇曳著,便不清晰了,便不见了。
奉命来做牺牲品的基地司令官,布津帝国最年轻的少将江扬,在政府恨之入骨的海神殿地牢里,歪在情人兼搭档的身边,安心熟睡著,呼吸均匀深长。
一双上好的软牛皮靴踩著特克斯街道上的积雪前行,另有几双样式差不多的陆战靴跟在後面。
“老大,尝尝这个。”银灰色头发的万飞驻足。穿著牛皮靴的人转过头来,掩在风衣帽子里的面庞微微一侧:“什麽?”冒著晶莹油珠的烤肉递到面前,风衣里裹著的年轻人露出了略带羞赧的微笑:“多谢,总有人记著我爱吃这个。”
万飞脱下手套,在寒风里先尝了一块,靠在路边的栏杆上大嚼,苏暮宇只是歪头看著等。一个蜜色的小脑袋从风衣宽大的帽子里出来,闪亮的眼睛也盯紧了那串烤肉。“坏贝蒂。”苏暮宇伸手逗它,小猴子便抱住他的指尖盖咬起来,仿佛为没有吃到好东西生气了似的。万飞挥挥手,随行的其他几人便休息下来,一同坐在路边吃烤肉。
“味道不错,你鼻子好。”苏暮宇只吃万飞拿过来的几串,贝蒂从帽子里跳出来,蹲在简陋的桌上拨弄啃完的骨节玩儿。
“过两天开始打架的时候,鼻子好可没用。”万飞没有笑,剔干净烤肉上面的灰渣子才递给苏暮宇,“老大可不能输。”
苏暮宇递给贝蒂一块肉骨去吃,轻笑:“输了便输了,大不了再做十年宠物,总有离开这里的时候。”
“那我便再守老大十年。”
“波塞冬放过我,还能留下你们这些帮腔的?”苏暮宇压低声音,锐利的烤肉签子尖环著在座的几个人一转,“你们都会死得很难看。”
“老大这是赶我们走?”万飞挑眉,旁边几个人也善意地笑起来,用表情明示了自己的立场,“老大不帮我打掩护,我早就被剥皮了,现在肯定是个人皮刺青盘子,给老大盛东西呢!”
“真恶心!别提这东西。”苏暮宇朗朗地笑起来,在冷风里敲了个响指叫来五扎啤酒,“我们喝了酒就去办事。”
万飞一甩自己银灰色的头发,舔舔嘴唇,饮下第一口。
特克斯酒吧里正欢歌笑靥。摇滚歌手在简陋的台上用沙哑的嗓音吼著一些听不太懂的句子,高等级的女侍不畏寒冷,冬日里也只穿一条比底裤略长的牛仔裤,露出有几处挂脱了丝的黑色丝袜下紧紧包裹的修长腿型;级别略低的女侍者端著泛灰的盘子走来走去,麻木地收拾著桌上带药粉气味的锡纸和注射器。时不时有肥胖的男人在这些小女孩身下捏一把,她们便发出装腔作势的尖叫,然後快步离开。
苏暮宇的目光落在一个涂著蓝色眼影的女孩子身上,万飞看见後,便缓缓竖起一根手指,冲她勾了两下。
女孩子警惕地盘算了一阵,走过来蹲在苏暮宇膝下,美豔一笑。
“我喜欢你的蓝眼睛,过来。”苏暮宇把她揽在臂湾里,从衣袋里摸出一个浮雕刻花的银盒子,弹开盖,里面是海纳花萃出来的指甲油,明亮芬芳。女孩子依偎在苏暮宇怀里,从容收下盒子,带著钻石戒指的手就握住了苏暮宇的皮带。
“尼娅。”苏暮宇毫无感情地推开她,“小礼物送你,给你半个小时,去找毕振杰来。”
“老板不在,还有,你怎麽知道我是尼娅?”她玩弄著指甲油盒子,两手依旧不断摩擦苏暮宇的膝盖。
看出了身边年轻人的厌恶,万飞掏出自己的佩枪不轻不重地磕在桌面上。尼娅一震,慌张地看了他一眼。“快去,我们老大要的是你老板来陪,不是你。”
尼娅极恐慌地站起来。“告诉毕振杰,他有大生意了。半小时内我看不见他,你就等著做人皮盘子吧。”
尼娅慌慌张张地跑开,鞋子过高的跟扭了好几次。
苏暮宇目送著那个背影离开,狠狠剜了万飞一眼,噗哧笑出来:“我说过,别提那个倒霉的盘子。”
一行人都笑了,万飞摸摸下巴上的胡子茬:“她就是那个炸死公安部长的小蟹的老婆?怎麽变成这样?”
苏暮宇觉得莫名口渴,却没有喝桌上的水,谨慎地拿出随身的小水瓶抿了几口:“我看厌了这一切。”
毕振杰恭敬地推开一个小间的门,苏暮宇看了看,是个光线柔和、温度适中的房间,便走进去捡了上首的皮沙发坐下。万飞等人站在身後,毕振杰坐在对面,还没开口,就听见苏暮宇说:“是时候干活了。”
“老大从来都这麽言简意赅。”毕振杰揉了揉手指,“这麽说,现在殿内已经乱了?”
“对。”抱著贝蒂的苏暮宇漫不经心地圈著它的尾巴玩儿,嘴里说出的话,却掷地有声:“我需要你的人──波塞冬从来都不知道他的暮宇在外面还有人,所以我先多谢你的信用。”
“哪里话!”毕振杰爽朗地笑起来,“五年来,您才是波塞冬。若不是您控制著海神殿,整个布津帝国都会给那个野蛮人炸平了。”
苏暮宇想起首相府的案子,忍不住长长叹了口气,大皱眉头:“他到底背著我干了这麽多……这次是殊死之战,不过,留意两个人。”他摸出自己的手机,打开一张图片递过去,很明显地,毕振杰对“自己老大”的身影出现在地牢里表示惊讶和不解。“那个跟我一模一样的,是我亲哥哥苏朝宇,旁边那个琥珀色头发的,是我……”苏暮宇这才略略放松下来,从容拈起桌上放著的点心咬了一口,“好吧,我‘嫂子’。”
“哦!”毕振杰觉得惊奇,又不敢多问,只能把两张面孔牢牢记在心里。“要保证他们活著,不惜代价。至於波塞冬……”苏暮宇舒展身子在沙发中扭了扭,“随便你们吧。”
“那个牲口!”毕振杰嚷起来,“我宰了他!他拦住我多少人多少‘面粉’?这麽多年被这牲口整,这次……”
“别吵……”苏暮宇揉揉太阳穴,“我累了,要在这里睡一下,说著,竟搂著贝蒂,枕在沙发扶手上,孩气地蜷起身体,闭上了眼睛。万飞挥挥手,携著毕振杰和其他几人离开,轻轻锁门。
“这是攒了十四年的辛苦,”万飞伸了伸懒腰,“老大该一个人好好休息了。”
【绚烂英豪II】朝朝暮暮29(生日聚会)
程亦涵走进房间的时候,桌前只坐著慕昭白。这个古灵精怪的情报科首领此时却没有了往日那种潇洒的神情,把四只酒杯排了一排,一杯杯斟过去。“迟到了,罚!”他举杯冲著程亦涵一挤眼睛,却自己灌下去。
“把我们家的好酒都喝光了,你!”凌寒端著一盘干烧黄鱼从厨房里走出来,抬手就给了慕昭白一巴掌,狠狠打在背上,“今天是给我过生日呢,醉了可没人扛你回去。”
慕昭白差点呛到:“凌队……您是陆战精英,在下就是一个可怜巴巴的文职,干什麽使这麽大劲儿?”程亦涵不理会两人的斗嘴,直径往厨房去,刚进门就听见飞豹团里著名的林砚臣中校说:“小寒?拿酱油来。”程亦涵禁不住笑起来,林砚臣回头看见做事利朗果决的司令官副官,不由红了脸,赶紧猛翻锅里的栗子鸡块。
程亦涵作为江扬的第一副官把慕昭白从地勤部队里挖出来,於是成了铁哥们儿;凌寒、林砚臣是六年同寝室的军校好友,同时被江扬当“儿子”管教,收至麾下;加上苏朝宇曾经在飞豹团、情报科供职,这六个年轻人又都正是差不多年龄,差不多脾性,便非常要好,偶尔聚在一起,才都从帝事人才的身份里跳脱出来,恢复年轻人本来的心性。
林砚臣端著鸡块走出来的时候,正看见凌寒摆好了碗筷,於是走过去在他耳边嘀咕几句什麽,凌寒却笑起来:“行了,大家都知道了,有什麽不好意思的。他?”凌寒一指正在挑剔盯著酒瓶看配方的程亦涵,“他装出严肃的样子来,你不看看混在他身边的都是什麽人?”慕昭白大笑:“指桑骂槐!我就是情报科的,怎样?你们俩,跑不了。”
程亦涵闲品了几口葡萄酒,得意一笑:“什麽时候结婚?”
林砚臣扯掉围裙坐下:“过完生日再说。”
“喂,”凌寒捞起筷子就抽在林砚臣手背,“这事儿我同意了麽?”
布津帝国边境警卫队大队长凌寒的生日晚宴就在他的独立军官宿舍里以这样毫不正经的对话拉开了序幕。
“给江扬。”凌寒端起第一杯,环视其他三人,“等他凯旋。”
程亦涵一震,慌张附和:“凯旋。”
四杯上好的葡萄酒被一饮而尽,同样出身贵族的凌寒站起来,用极优雅得体的姿势为他们斟酒,末了,盯著窗外的冬日天幕,却用同样的语气说:“给苏朝宇,平安返程。”
“平安。”其他三人默契地小声说。
第三杯才轮到自己,凌寒笑著接受了他们的祝福,并且在慕昭白的起哄下激吻了林砚臣。生性浪漫的林砚臣红了脸,束著手不知道该如何回应,盯著和自己同寝室、同生死过的爱人,突然回吻过去。
“嗯,48秒,还是砚臣略胜一筹。”慕昭白极坏地笑起来,“送你礼物,接著。”说完就从桌子底下摸出一只三角形的礼盒砸过去。凌寒笑著拆开,却从里面拿出两打质量上乘的内裤──各种花色、材质俱全,并且一对对仔细包在一起,还“体贴”地注明了不同的使用时间和地点──四个笑起来。程亦涵并没有刻意为凌寒准备什麽,却带了四瓶家庭私藏酒,从年份、色泽和酿酒师的亲笔签章上看,是任何一间酒吧都不可能拥有的珍品;林砚臣则把一块倾尽了好几个月薪水才得来的兽头佩玉系在爱人腰间。
“还有一份,”程亦涵拿出一个暮蓝色的盒子来,“来自缺席的江扬。”席间一片寂静,凌寒打开盒盖,却一顿,屏住呼吸说:“这个……我不能收……”
“胡说呢,”程亦涵示意林砚臣和慕昭白过来看,“望角镇那次,到底也没从窝点里抄出你惯用的佩枪来。江扬偷偷监听了一天你的网络端口,才知道你心仪凡•奥利德的设计,於是送给你弥补遗憾。”
一只小巧轻盈的黑色佩枪静静躺在盒子中,扳机处挂著一张典雅的便笺,上面有“生日快乐”四个字。凌寒拿起它来把玩,才看见枪托上深深镌著自己的名字,底部是誉响整个**的枪支设计师凡•奥利德的签名,一行细小的编号“No.1”则更让他吃惊。
“礼物早就到手了,我都忍不住拆开看了一次。所有的武器设备报批手续和登记手续都办妥了,也就是说,拿来即用。”
“他早就备好礼物?”凌寒收好这价值不菲的佩枪。
程亦涵啜了一口酒,平静点头:“是的,一直到年底之前所有人的生日礼物,他都准备好了。可惜呀,”他觉得话题有点沈重,於是转而拿慕昭白调侃,“你没赶上。”
可是没有任何一点笑声露出来。程亦涵有点尴尬,慕昭白拍拍他的肩膀:“通讯丢失的事情,我们早都接受现实了。苏朝宇和江扬都活著,我相信。”
“边吃边说吧。”林砚臣动手把鸡块分给程亦涵和凌寒,故意盛了一勺栗子肉扔在慕昭白盘子里,“就你晦气。”
“这是我那年骨折休养的时候,这张是军校……二年级?”凌寒指著照片说。桌上的饭菜几乎没剩多少,四个人挤在一处看往日的记忆。
“三年级。”林砚臣接茬,“这张,他非要去参加当时的狙击手突击团报名,要我在门口给他记下这光荣一刻。”
“然後通过了身体检查、射击测试、情绪测试等等等等繁杂的测试,最後关头,我爹生生把我揪出来了。”凌寒无奈地摊开手掌,“他总这样,阻拦我往英雄的方向发展。”
“你是独子,凌家的力量又举足轻重,换作我是你爹,也不让你去。”程亦涵悠闲地吃著点心。
“为啥?我小时候,我爸就鼓励我向英雄学习。”慕昭白说。
凌寒沈沈一叹,想了半天才说:“话题可不是我勾起来的──据我爹说,那年的这批狙击手,十个人,全部都死在了海神殿。”
程亦涵挑眉,气氛一下变得冰冷。
“军部特意挑选血气方刚、志在报国的军校毕业生,那十个人,是国家最年轻最好的狙击手。给他们的秘密指令是潜伏在特克斯附近的山脉里,不惜代价击毙波塞冬。”凌寒合上了相册,目光落在江扬送的礼盒上,“一个以‘戍边’高调出发、却完全没有後援支撑的任务。每人军服上的姓名都被剪下来,和被剥了皮的照片一起,分批寄送回来。但是,那阵子海神殿气焰太旺盛而我们失败又太多,於是再没有人知道这十个年轻人的存在。前几天才听我爹说起来,去年军部新招募的第二批狙击手已经训练完成,可以出发了。又是十个人,活生生的十个人。”
“可是苏朝宇他们已经在海神殿了!”慕昭白嚷起来,“难道不等个结果麽?”
“等什麽?”程亦涵极不礼貌地打断他的话,“他们看来,没有结果就是最好的结果。从稳定民心的角度看,他们宁可江扬的尸体永远别被送回来。”
“别这麽说……”林砚臣握了握程亦涵的手,“那枪真漂亮,等我明年生日前,说什麽也要把我的那只扔了,让老大买新的给我。”
程亦涵深深吸了口气:“既然要说这些,不妨说到底。请援了得到首都回复,第三次驳回。目前,我半年内不能再递交同样的报告。”
慕昭白愣了愣,咕嘟灌下半杯红酒。
“我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如果江扬和苏朝宇的遗物,和这批十人狙击手的遗物一起送回来。”程亦涵从来都这样滴水不漏的表达、从来都这样不紧不慢的叙述和从来都这样淡定的表情激怒了慕昭白,他大吼了一声“程──亦──涵!”之後,却被对方坚定的手势吓住了。
“我会著手安排一批军官的去留,尽力控制他们在我视线所及的范围里。慕昭白,我会安排,而林砚臣,就要靠小寒了。”程亦涵说得很温柔很诚恳,“江扬处理好了大部分事情──其实他和我都相信,能不能回来,更多是凭运气而不是勇气──上周我和江大元帅通过话,确定了首都那边对於任务成败的内部判定,最多等到年底。”
半天没说话的慕昭白冷冷扔出一句:“等海神殿拿他俩祭新年以後?”他猛然拍桌子站起来,一字一句,“豁出去了,谁叫我是情报科的?”打开随身的电脑,慕昭白沈著脸先打开了一个特级加密的信箱,又输入了一行长得吓人的密码:屏幕上只有一个名叫X的通讯人发来的两行几乎看不明白是什麽的字母。
“这是?”凌寒皱起眉头。
“邻国间谍通过我们直投首都的信息,他们发现海神殿可能内讧了。”慕昭白终於恢复了职业素养,劈里啪啦敲著键盘,把它们转化成可以阅读的语言,“首都那边没有任何反应,但是我想,一个好端端的恐怖组织,不会没事就自己打著玩儿,对吧?我猜……”
“江扬他们?”程亦涵一惊一喜,“我明白你的意思了!”
林砚臣两眼放光,紧紧攥著凌寒的腕子。
“这是要上军事法庭的……”慕昭白挠挠头,“泄露特级机密啊!没有老大罩著,我大概是完了。”
程亦涵舒展双臂拥抱了慕昭白。
这一个意外得来的消息在战略上其实不起任何作用:他们四人不可能越过首都直接行动,更不可能在“不知情”的情况下收集情报进行分析──但仍然是令人愉悦的,程亦涵想,好歹证明自己那个琥珀色头发的兄弟还有那个海蓝色头发的下属,说不定真的有一天,会乘著直升机回来,哪怕伤痕累累满面疲惫,至少,还骄傲地活著。
【绚烂英豪II】朝朝暮暮30(十个和九个)
苏朝宇醒来的时候,居然在江扬怀里。他努力坐起来,谁知头一阵剧痛。“再睡一阵子。”江扬低头吻了吻他的蓝眼睛,“退了烧的小兵更应该好好休息。”苏朝宇仔细回想了一下自己的意识坠入模糊之前的所有事情,并不那麽完整了,恍惚间记得仿佛叫了几句“江扬”,又仿佛没有出声。他环视四周,其他的东西没怎麽变,只是地上多了一只用掉一半的药膏,还有一只盖了片报纸的小碗。
江扬把苏朝宇的身体靠在自己左半边身子上,伸出右手吃力的端过碗来递到苏朝宇嘴边:“虽然凉了,喝一口也是好的。”剩了大半的米粥递到嘴边,苏朝宇却偏过头:“你一点都不吃,这怎麽行?”
“你又低估了你的长官,苏朝宇上尉。”江扬稳稳端著碗,眼眶下一圈乌黑再也掩饰不住,“趁它热乎,你也热乎的时候,我就喝了一大口。”说著,便强行让苏朝宇又吃下一点。
“江扬……”退了烧的苏朝宇觉得身子轻松许多,急匆匆地说,“暮宇这麽久没有出现,我觉得事情不对。”
“我知道。你发烧的时候,张诚带著大约有四五队保镖和有枪支的人从这里走出去,另外……”他指指悬在栅栏门顶上的一抹晶莹说,“摄像头也关闭了,这就很奇怪,除了撤销监视这个原因外,唯一的解释就是,监控中心没人值班。”
苏朝宇想了想:“连布津帝国元帅送来的儿子都不理睬,为什麽呢?”
江扬被他逗的又气又笑:“问你弟弟!”说著就在苏朝宇的面颊上蹭了蹭,大猫一般,而後认真地问:“怎样,那些伤……”
“好多了。”苏朝宇知道,在他发烧的时候,江扬肯定把半管药膏都用在了自己身上,尽管送来的并不是什麽好东西,至少做好了最基础的消炎工作,“倒是你,脱臼超过48小时,就会引发很严重的後果。”
“就算作我的惩罚吧,”江扬眨眨琥珀色的眼睛,尽力一笑,“毫无道理的责打。”
苏朝宇一怔,随後花费了三十秒的凝视才读懂了那一层琥珀色的宠溺後面深埋潜藏的忧伤与难过。他自嘲似地轻轻一笑,垂下眼睛,仿佛能看见江扬歪著身子环住自己,在海神殿阴冷的地牢里小口小口的喂米汤,谨慎地擦药膏。
江扬再也撑不住几天来疲惫的袭击,哪怕苏朝宇这一会儿不说话,就不自主地闭上了眼睛。苏朝宇终於认真地回吻过去,用自己的唇湿润对方干裂出血腥气的唇,小声说:“江扬,我都知道。”
“我退无可退。那些**的照片实在让人反胃,你又被威胁著,无论他说什麽,权益之下,我必须要同意。”江扬终於同意和苏朝宇平分剩下的冰冷的米粥,一点点喝,含在口中暖热了,方才缓缓咽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