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惩罚 || 12.4万字

文案:惩罚(第一部)
六年前,闻人琰收留饥寒交迫的他,并让他担任他的特别助理;六年后,他的职位不变,却俨然成为打理他生活起居的贴身男佣。这些年来,他的个性早已被这喜怒无常的男人磨平,也认清自己的命运是操控在他手上。他唯一能做的便是以克尽职守来表达他报恩的诚心……
蔺必恭必敬的态度令他感到厌恶!刁难他,他逆来顺受;责骂他,他以道歉作回应;就连恶意攻击他,他也同样无动于衷?哼!他就不相信没办法让他脸上露出另一种表情。有趣!当他吻上蔺时,他清楚看见他脸上的错愕,甚至还吓得落荒而逃。他,终于捉到他的弱点了……

文案:惩罚(第二部)
该死!蔺睁开双眼后怯生生地望着他,眼里盈满恐惧,而且还满脸困惑地询问他是谁!?
当蔺羸弱的身躯倒在血泊中时,他心如刀割,甚至破例抛下工作看顾昏迷不醒的他。然而,他自负一辈子都属于他的人儿竟以失忆来惩罚他对他的侵犯?哼!蔺忘了他曾在他身上烙下印记不打紧,他有的是时间等他慢慢想起……
车祸后,他脑海里甚至是梦境中都不断出现引人遐思的旖旎画面,可他想拼凑残留的片段却总是徒劳无功。他有种直觉:可以从闻人先生身上找到答案。然而,当那个俊美邪魅的男人欺近他时,他却有转身逃跑的冲动……

惩罚(第一部)
惩罚(第二部)

惩罚Ⅰ(夏雪)

楔子

呼……呼……呼……

好冷。

不行,他得赶快跑才行,不能停下来!

停下来就会被捉到!

蔺睿予撑着已冷得颤抖不停的瘦弱身躯,在宁静午夜的偏僻小巷当中穿梭着。

他尚未脱去稚气的脸庞上皆是瘀青红肿,嘴角甚至破了皮,身上的衣服也破烂不堪,脚上甚至没有穿着鞋子,就这样赤着被冻得几乎失去知觉的双足,在只有十度的低温冬夜中奔跑着。

他脑中只有一个执念——

跑!

他要逃离那个地方,一定要!

他没命地跑着,已经将近三天没进食的身子因为他激烈的运动,而起了抗议的反应,他忍着胃疼,也不顾额上滑落的冷汗,苍白的嘴唇咬得死紧,他的心脏猛烈地撞击着,就怕后面有人会追上来。

“呼……呼……”怎么办?要往哪里走?他在分岔的路口稍停,不确定自己应该选择哪条路。

忽地,他听见了远处传来的一阵叫骂声。

是那些人。

他紧抓着胸前的衣服,不再浪费时间,往右边看起来可以连接到大马路上的巷子奔跑。他忍着刺骨的寒风,拼了命地移动双腿,随着身后粗俗的吼叫,他眼瞳中的恐惧越来越深。

不要,不要!他绝对不能被捉回去!

谁来救救他!

他看着离自己越来越近的马路,看见不远处微弱的灯光,只要再一下下,他一定要逃离那些人——

他冲出巷子,几乎在同一瞬间,尖锐的煞车声刺耳地划破夜空,只差几公分,蔺睿予差点就变成轮下亡魂。

他被突如其来的意外吓傻了眼,颤抖的身躯再也克制不住地跌坐在地,他全身都在剧烈的抖动着,空茫的眼神对着汽车的大灯,他的脑袋顿时一片空白。

高级轿车的门打了开来,下来的是一个穿着像是司机的男子。

“小……小朋友,你没事吧?”司机也被吓得半死,这可是他上班的第三天呢,这么快就发生意外,他还不想丢了饭碗……他咽了一口口水,偷觑了一下后座的黑玻璃,觉得自己全身寒毛都竖了起来。

还……还是赶快把事情处理好,那个少爷不是好应付的,要是让他发起脾气来就惨了!司机连忙转头看向依然一脸失魂的蔺睿予。

“小朋友?”司机又唤了一次,却发现他坐在地上动也不动。

蔺睿予不是不动,而是已经没有力气动了。

拖着这副又累、又饿、又伤痕累累的身体,可以那样奔跑,凭的全是那一股意志力,一旦集中的力量被打散了,他只觉得自己好累、好饿、好冷,身上的伤好痛、脚也好麻……

他已经不行了……

蔺睿予微抬起手,抓着自己胸前的一条红色项链。

“老许。”一道优雅至极的低沉男声响起,在暗黑的夜里,犹如天籁一般,在空气中飘散着迷醉的气息。闻人琰靠在打开的车门上,修长的身躯展现出优美的姿态,他极其俊美的脸上有着不耐。

“少……少爷。”司机一惊,赶忙回头,在看到闻人琰不悦的神色后,他更是冷汗直流。这位年轻少爷长得虽然很漂亮,但是他阴晴不定的脾气可也是出了名的,他完了,他完了,会不会被炒鱿鱼?

“你在干什么?”闻人琰抬起美丽的眼眸,问向已经浪费了他将近五分钟的司机。他知道司机是下车查看有没有撞伤人,不过动作也太慢了吧?现在是凌晨一点,而他明早八点还要去公司勘查,没有足够的睡眠他可是会想杀人的。

“这……这个小朋友……他……”司机伸手指向垂首坐在地上的蔺睿予,因为畏惧闻人琰无形的压迫气息,一句话说得断断续续的。

小朋友?闻人琰看着司机手指的方向,那副瘦弱的身体,的确没有多大年龄。他透过车前的大灯,发现那坐在地上的身子正不正常地颤抖着,低垂的脸上也隐约看得到青紫,他微一扫眸,发现那小孩连鞋子也没穿,一双白皙的裸足被冻得通红。

“喂。”闻人琰走近他。

瘦小身体只是低着头,没有任何回应。,

闻人琰挑眉。“喂。”他又大声了些。

除了仍在发动的车子引擎声之外,他没得到任何声音回应。

闻人琰皱眉,觉得情况不太对。他弯起修长的双腿,蹲下身平视他。

“少……少爷。”司机担心地唤着,就怕那个看起来像是流浪汉的小孩子突然攻击人。

闻人琰抬眸,轻瞥了司机一眼,司机立刻闭上嘴。

他伸出手,才接触到蔺睿予的衣角,他颤抖的身躯就整个往后倾倒——

“少爷!”司机吃了一惊,连忙上前想拉开闻人琰,却又不敢动手。“少爷,别、别理他了,说不定会有危险。”

“危险?”闻人琰直起身体,语气冷然。他不觉得一个发着高烧而且已经昏倒的人会有什么危险。他看一眼躺在地上,满脸异常红潮又紧闭着双眼的蔺睿予,然后走向车门。

司机还以为他要上车,也转身不再理会倒在路边的少年。

“还不快点?”闻人琰站在车旁,双手插在裤袋里,他微侧首,朝司机看了一眼,又将眼神睇向那个昏倒的身影。

“呃?”司机无法理解闻人琰的意思。

“你要他死在路边?”闻人琰语气冰冷,“还不快把他抱上车?”或许又该换个司机了。他不悦地想。

“抱……抱他上车?”那个肮脏又来历不明的小孩子?司机还以为自己耳朵有问题。

“同样的话别再让我说第二遍。”闻人琰冷着声说完,随即坐上车,与生俱来的威严油然而生。如果司机够聪明,就不会再惹他生气。

司机先是被他凛冽的目光吓得满头汗,回过神后,急忙快手快脚的将昏迷不醒的蔺睿予抱上车安置好,然后坐上驾驶座飞奔至最近的医院。

这一夜,因为遇上了闻人琰,彻底颠覆了蔺睿予的命运……

01

“你是我的救命恩人,不论什么事我都会帮你做的!”

“是吗?”

“是!当然是!”

“如果……叫你去死呢?”

“我会!如果是你希望的话。”

我会……


早上七点半整。

蔺睿予张开眼,不用任何显示时间的电子仪器,他就准确的在这个时间醒来。

这已经变成一种习惯,持续了六年的习惯。

他起身下床,走进浴室里盥洗,然后换掉睡衣,穿上洁白如新的衬衫和一条深色的长裤,衬托出他倾长瘦削的好身材。

只花了不到十五分钟整理好一身的仪容后,他拿起一旁早已准备好的背包转身走出房门朝楼梯走去,缓步地踱上三楼,然后在右侧一扇米白色的房门前伫立。

“琰少爷。”他抬起手,轻敲了两下。

没有回音。

他再度抬手。“琰少爷。”门内依然只有沉默。

他无声地叹口气,伸手轻握住门把,转开后进入房间。

一进入房间映入眼帘的,就是挑高宽阔的深蓝色装璜,包括正中央的那张大床,也是深蓝色调的丝质床被。

一向是这样的,因为那个人喜欢深蓝色。

蔺睿予缓步地走到大床旁,一副赤裸劲瘦又充满性感的男性躯体横陈其上,只在腰际覆盖了柔软的丝被,上半身优美的肌肉曲线有着漂亮古铜色,衬在闪着银光的蓝色丝绸上,显得特别魅惑动人。

“琰少爷。”蔺睿予欠身,靠近那男人,试着将他唤醒。

再一次接收到外在的杂音,男人抿着嘴角,十分不悦地翻个身,继续睡去。

蔺睿予微微叹息。“琰少爷。”他这次伸出手轻摇着男人。

只有一瞬间,真的就是一瞬间而已,本来还赖在床上的男人迅速地翻身坐起,隐忍多时的闷气终于爆发。“蔺!你不能晚点来吗?”该死,为什么他每次都那么准时。闻人琰对着蔺睿予大吼,异常俊美的脸上充满怒意。

蔺睿予只是淡漠着一张秀气斯文的娃娃脸站立在一旁,什么话也没说。他已经很习惯他的怒吼了,闻人琰有着极为严重的下床气,几乎每天早上都要发作一次。

看到蔺睿予那张淡然不语的脸,闻人琰低咒,也不管自己身上有没有穿衣服,起身就往浴室走去。

蔺睿予在他起床后,就弯腰把凌乱的床铺整理整齐,然后走到一旁的更衣间。

当他把闻人琰要穿的衣服拿出来时,闻人琰也刚好踏入更衣间。

总是如此,蔺睿予总是能完美地配合他的行动而不浪费任何时间。

他拿起整烫直挺的洁白衬衫,伸手帮闻人琰穿上。

闻人琰只是站着等他的动作,理所当然地让他伺候。虽然洗完了脸,但他的困意却未消,皱紧的眉头和半闭的漂亮眼瞳足以证明没睡好的不悦。

也只有在这个时刻,蔺睿予才能看到他毫无防备、不带着冰冷的表情,跟他平常那种冷淡邪魅又极具压迫力的样子迥异。

他静静地帮他扣着衬衫上的扣子,瞥见薄软衣料下的结实胸膛,蔺睿予总是想:他这一副完美的身体究竟让多少女人为之疯狂?

微瞧自己一眼,他实在不了解,同样是男人,为什么闻人琰有着一百八十八公分的修长美体,而他却只有一百七十公分左右的瘦弱身材?

不只在气势上,就连身材上,他也差了他好大一截。

这样,他要到什么时候才能追上这个人?

或者,他一辈子也追不上他,只能一直自欺欺人?

蔺睿予垂下眼,替他拉整好扎进长裤里的衣服,然后帮他穿上西装外套。

突地,闻人琰扣住他的下颚,强迫地让他低垂的脸抬起。

蔺睿予没有惊慌,也不曾失措,只是冷静地抬眸对上那双几乎可以诱惑人神智的魔魅眼瞳。

“你不专心。”闻人琰眯起眼,低沉的声音从诱人的唇边逸出,起床时慵懒放松的表情已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冷酷、没有任何感情的俊美面容。

这是完全清醒后的闻人琰,也才是他真正的样子。

“对不起。”蔺睿予一贯地淡漠,只是淡淡地启唇。

闻人琰蹙眉,对于他老是把道歉拿来当作回答的态度十分不喜欢。他冷下眼,不悦地放开手,走出更衣间。

蔺睿予只是微垂首,跟在他的后面走出去。

他从自己的背包里拿出记事本,一翻开来,里面密密麻麻地写了一大堆字,他翻到今天的日期,然后一如这六年来所做的,开始向闻人琰报告今天要做的事情。

“早上十点到公司开会,中午十二点和‘富桦’的罗董事长吃饭,下午一点半要与方总签约……”


他们是什么关系?

主与仆?不,不对。好朋友?不,根本算不上。

六年前,他可以很清楚地说出他和闻人琰间是救命恩人和被救之人的关系,但六年后的现在,他却无法辨识他们之间的关系。

六年前,他父母因为车祸双亡,十四岁的他在亲戚间被推来推去,好不容易有个远房表舅愿意收留他,那个看似很好心的舅舅却也很快地在收养他的第二天把他卖了。

他被当成货物般卖给一个专门训练小孩子偷窃的不法集团,他完全没有选择的余地,就被推入了肮脏的暗黑之道。他常常因为不听那些人的话而被打得遍体鳞伤,也因为拒绝去外面偷取路人的财物而被罚三、四天不能吃饭,要不是之中有几个老手看他可怜,他早就活活被饿死了。

即使是这样,他仍是凭着一股倔气,说什么也不肯做这种坏事。

他被卖之后的第三个星期,就在那一夜,他找到可以逃跑的机会,趁着守门人不注意,他告诉自己一定要逃离那个地方。

就算被捉回去后有被活活打死的可能,他仍是要逃。

于是,他跑了。

那一夜,他逃出那个囚牢,也遇上了闻人琰。

他本来不知道的,毕竟,那晚他昏倒了,根本来不及看到救他的人是谁,只晓得他眼睛一张开,已经是在医院里面了。

第一个在医院里跟他说话的,是一个一大把白胡子的老人,也是出院后把他带进闻人家的人。

他后来才知道,那位老人是在闻家工作超过三十年的资深老管家,大家都叫他胡子爷,什么大小琐碎、乱七八糟的杂事,胡子爷没有不清楚、不知道的,他白眉毛下的眼睛时常笑着,但他觉得,那双慈蔼含笑的眼,好像老是在观察算计着某些事情。

胡子爷告诉他,那晚救他的人是闻人琰,是闻家第五代的嫡长子、长孙少爷……胡子爷在说的时候,笑得异常诡异,好像觉得那个叫闻人琰的少爷会做出救人这种事简宜是不可思议。

闻家很大,他不知道救命恩人家里是在做些什么的,但可以确定他们很有钱。是的,非常有钱。

他们住的地方是一个有着广大庭园的别墅,多大呢?他也不是很清楚,只知道站在庭园镂空雕花大门的门前看不到遥远的主屋。

别墅的庭院里有很多珍贵的花花草草,将广大却不空旷的花园点缀得十分美丽,也有好几座温室,里面种的是另外一些珍贵的植物,他一开始被安排的工作就是——照顾温室。

他虽然还是有些困惑,但至少也明白胡子爷还有这家的人是在帮他、收留下他,让他能够有理由领薪水养活自己,毕竟他那时才十四岁,出去外面找工作是极其困难的。

他也知道他已经安全了,只要待在这里,那些人就不会找到他。

他很放心地在闻家生活着,跟其他的仆人一起住在靠庭院墙边的长排小屋里,日出而作,日落而息。

很平静的生活着——如果闻人琰没有出现的话。

当胡子爷第一次带他去见闻人琰的时候,他很高兴,因为他就要见到救命恩人的样子了,他一直很期待亲口向他说声谢谢。

他曾经在夜里幻想多次,要和从未见面过的恩人说些什么话、要摆出什么表情,还有一定要记得诚恳地向他道谢;他也曾在脑海中勾勒出闻人琰的面貌,是多么善良、亲切、温柔……

但他怎么也没想到——

“他是谁?”闻人琰坐在书房里的椅子上,优美的唇线吐出冷冽的字句,他十分不耐地翻看着手中厚得像是电话本的精装原文书。

他说的那句话,彻底地粉碎了蔺睿予脑海中所有的欣喜想像。

他不认识他……他还以为这两个月他至少有关心过一下他的状况……毕竟……毕竟是他救了他啊……蔺睿予低垂的脸上有着一丝受伤的表情。

胡子爷微笑。“少爷,他就是两个月前你救的那个小朋友啊。”

“是吗?”闻人琰连眼睛都没抬起来,翻着快烂掉的书本,他甚至没有想看看来人的意思。

“少爷今年拿到学位,完成了学业,这个月主人已经开始让你去公司见习,我想你会需要一个帮手,所以……”胡子爷轻睇一眼身旁始终低着头的蔺睿予。“我准备让他当你的助理。”

胡子爷一说完话,蔺睿予愣住了,闻人琰的表情更是没好看到哪里去。

“助理?”闻人琰总算看了垂首的蔺睿予一眼。“这个小鬼?”他的语气里有着讽刺。胡子爷应该知道他不喜欢开玩笑才对,居然找一个还没长大的小鬼帮他?

蔺睿予咬着唇,他没敢抬起头看向闻人琰,但光听他的语气也知道他瞧不起自己。

“我……我不是小鬼。”蔺睿予出声反驳。他再过几个月就满十五了,听胡子爷讲,闻人琰爷今年也才二十岁,虽然很厉害,跳级完成了学业,但也还是只大他五岁而已,根本没差多少。

闻人琰对于他突然的顶嘴十分不悦,他沉下声,朝始终不肯拿正眼看他的小鬼说道:“什么时候轮到你插嘴了?”

他可以马上就把他赶出闻人琰,如果他识相,嘴巴最好闲紧一点。

胡子爷笑着出声打圆场:“少爷,他年纪小,不懂规矩,就别跟他计较了。”

“我年纪才不小!我已经快十五岁了!”蔺睿予受不了每个人都轻视他,忍不住抬起头,明亮的双眼直朝闻人琰的方向看去。

他却在把眼睛对上闻人琰时,完全愣住了。

他……这个叫闻人琰的人……长得实在是很好看……

蔺睿予不知道怎么形容,看着闻人琰深邃幽黑的美丽双眸,只感觉到他有一股独特的吸引力,正在鲸吞蚕食着他仅有的清晰思维……不……不对!他猛一甩头,强硬的想摆脱掉闻人琰对他造成的奇怪影响。

闻人琰没什么表情,好似对于别人看到他会有这种反应已经司空见惯。

“十五岁?你?”闻人琰低沉富磁性的声音响起,他看着蔺睿予。

“是……是的。”蔺睿予尽量地让自己冷静,不显露出任何感情波动。他觉得自己一定是昏了头,就算眼前高傲的男人长得再好看,他也不应该看到傻掉。

闻人琰冷笑。“我还以为你不到十岁。”矮小瘦削的身子,完全看不出有哪里发育成功。

蔺睿予很气恼,他十分忌讳人家嘲笑他的身高和一张长不大的娃娃脸,他很想开口抗议,但一思及闻人琰是自己的救命恩人,不管再怎么不愿,他还是将话吞了回去。

“我不要一个小鬼跟着我。”闻人琰也不想费精神去理会瞪着他看的蔺睿予,只是冷冷地朝一直站立在旁边的胡子爷开口。

胡子爷还没来得及答腔,蔺睿予就先一步急着发问:

“为什么不要我?我会很认真做事的。”他想报恩,也想证明自已不是一无是处。

闻人琰皱眉,头一次发现居然有人不怕他冷峻的神情,一而再、再而三地打断他的话。

“哼。”他再一次冷笑,摆明不相信蔺睿予会有什么值得他信赖的能力。

蔺睿予认真的瞅着他。“你是我的救命恩人,不论什么事我都会帮你做!”而且这也是他唯一能报答的方法。

闻人琰觉得有趣了,没想到一个半大不小的小鬼头会说出这种话。

“是吗?”他睇着蔺睿予那双毫无保留的眼。

被他这样一看,不知道为什么,蔺睿予有种意识到危险,想逃的感觉,总觉得……好像……

性感薄唇扬起不达眼底的笑意,闻人琰瞅着他,缓慢地启口:

“如果……叫你去死呢?”他抬起恶意的漂亮眼眸,说出的残冷话语犹如利刃般划破宁静的空气。

“少……少爷?”胡子爷总算出声。他突然觉得,把蔺睿予放到少爷身边是个错误的决定,本来他觉得蔺睿予有着不同于秀丽外貌的倔强脾气,如果跟少爷在一起,或许对改变少爷冷僻的个性能有意想不到的效果,但现在看起来……胡子爷有些担忧地看着他们两人。

蔺睿予直视着闻人琰,坚定的眼神没一刻移开。

“我会!”他大声地回答眼前俊美的男人,毫无半点作假。“如果你希望的话。”

闻人琰冷睇着他,没想到他回答得如此果决。会救这个小鬼是一时心软,在他出现前,他甚至不记得自己曾经救过他,对于他来说,这个小鬼只是某个不重要的记忆片段罢了,可是他居然肯用他自己的命来报恩?

为什么?

他不觉得自己帮过他什么,有必要牺牲这么大来替他表扬吗?

在紧绷的空气中,两个人凝视良久。

半晌,闻人琰好听的声音不带温度的响起:

“我答应。”


“蔺特助?蔺特助?”

轻缓的两声呼唤,把他从久远的过往回忆中拉了回来。蔺睿予抬头看向出声的人,是会计部的方经理。

“什么事?”蔺睿予淡淡地开口询问。其实不用问也知道,会在上班时间来找他的人,通常都只有一个原因。

方经理很不好意思的笑笑,然后才小声地说道:“那个……听秘书说,总裁他今天的脾气好像不太好……但是我又有东西要交给他……所以……可不可以请你……”方经理满头大汗,猛吞口水。说老实话,脾气极端不稳定的总裁难应付,但脾气淡漠得像是白开水的蔺特助也很难让人亲近。但也没办法啊,有胆子去当总裁炮灰的,只有蔺特助一个人。

蔺睿予看向方经理手上的文件,然后轻轻颔首。

“我知道了。”他从椅子上起身。

“谢、谢谢!”方经理如释重负地道谢,将手上所有的文件全交给蔺睿予。不管怎么说,他还是不想面对总裁那张美得过分却又冷得要死的脸孔,总裁再俊美、再养眼,他恐怖的脾气也令人望而生畏。

蔺睿予举步走向就在他办公室旁边的总裁室,抬手轻轻敲了敲门。

“进来。”冷凛的语气透过门板传出,声音的主人的确有些怒气。

蔺睿予不着痕迹地深呼吸一次,然后抬起手轻握了一下胸前的红色水晶项链,那是他母亲的遗物,就像是护身符一样。这是他要见闻人琰之前的习惯动作,只有他自己知道,面对具有压迫性的闻人琰,他会多么地紧张。

只是他隐藏得很好罢了。

蔺睿予打开门进去,闻人琰就坐在那张唯一的办公桌后,身上只穿着一件衬衫,领带已经被他扯掉丢在地上,西装外套则不知道被他弃置在哪里。

他很生气,蔺睿予知道。

看来早上那一场会议,进行得十分不顺利。蔺睿予走向办公桌,在经过被遗弃在地上的领带时,他微弯腰,然后将那可怜的丝缎领带捡起。

他有些想叹息,才几个小时而已,早上帮闻人琰整理好的仪容已被他弄乱了。

“这是会计部送来的资料。”蔺睿予站立在桌前,将文件轻放在桌上,他垂下眼,没看向闻人琰。

闻人琰本来就不太高兴了,看到蔺睿予进来以后,他眉头更是不悦地皱起。

“你又帮人跑腿?”他往后靠向柔软的椅背,冷睇着蔺睿予半垂的眼。

“习惯了。”蔺睿予一贯的回答。

是呀,怎么能不习惯呢?六年前他答应让他在公司里当助理,六年后,他却连闻人琰的生活起居都要照顾得无微不至,他的工作美其名是“总裁特别助理”,实际上,他就像是闻人琰的贴身男佣、随身秘书、二十四小时护卫。

他得分分秒秒都待在他身边,还要随时承受他阴晴难测的怒气与冷淡,甚至,闻人琰有时会故意刁难他,简直像是在测试他的忠诚度似的。

他不明白,这样做到底有什么意义?

闻人琰要是想赶他走,很容易,只消动一下嘴就行了,可是闻人琰却把他放在身边,然后不停地刺激他,看他会有什么反应!他时常都觉得自己无法看透闻人琰到底在想些什么?即使他能够很有默契的配合他,却始终无法了解那个深沉的男人心里究竟是在思量什么。

六年来都是如此,总是闻人琰占上风。

蔺睿予肩膀一阵吃痛,他回过神,发现闻人琰不知何时从椅子上起身,上前钳住了他的双肩。

“你又不专心。”闻人琰侧首,往下冷睨他。他很不喜欢别人在他面前说话不专心,而跟在他身边多年的蔺睿予则是个中翘楚,这点让他十分不高兴。“对不起。”蔺睿予轻轻地开口。这三个字好像变成他制式的回答,他不知道什么时候变成这样的,总之,闻人琰时常不停地想测试他,而他一直告诉自己要忍耐,久了,个性也就淡然了下来,十五岁时那种年轻气盛的急躁,全教闻人琰给磨平了。

闻人琰蹙眉。“别再重复那句话。”他对于他口头形式上的道歉非常不悦。

蔺睿予微启了唇,随即又合起。他听到闻人琰的话又想习惯性的道歉,但闻人琰又不要听他说对不起,他索性什么也不说。

见状,闻人琰更生气,他悻悻然的放下钳住他肩膀的手。

“你没有别的表情吗?”总是这么淡,逆来顺受,敢跟他顶嘴的那个蔺睿予跑到哪里去了?蔺睿予表面上好像十分听他的话,实际上则不然,他看得出来,蔺睿予倔强的个性仍未消失,只是以另一种方式存在。

蔺睿予对闻人琰的问题微怔了一下。

别的表情?谁?他吗?蔺睿予看了他轮廓分明的五官一眼,闻人琰说他没表情……他自己不是一样?除了冷凛、沉怒,他从没在清醒的闻人琰脸上看过其他表情。

不知道怎么回答他的问题,阎睿予依然没有说话。

闻人琰冷笑。“我会让你那张漠然的脸换上另一种表情。”他再继续这样表面上顺从他没关系,他总会有办法让蔺睿予表现出真正的情绪。

总有办法。闻人琰让人心醉的漂亮黑眼直瞅着蔺睿予。

蔺睿予第一次,这么多年来第一次,当着闻人琰的面转头回避他的视线。他微皱眉,不了解自己怎么会做出这种举动,但在闻人琰强势的注视下,他真的感觉到一丝危险的气息。

是什么?他看不清,他总是摸不透闻人琰的想法,只是对于他所给予的考验一再忍受……

另一种表情?不会的,他有把握,不论闻人琰对他做出什么事,他绝对不会有任何情绪波动。

反正闻人琰就是不相信他诚心的想报恩,所以才总是把他当成玩具一样。他无所谓,命是闻人琰救的,他早已对他说过,即使他叫他去死他也会答应。

只要顺从他就好了,不是吗?

02

闻人家族传承到闻人琰是第五代,由一开始的小公司辗转五代经营后,其势力已经几乎跨越了整个商业界。

举凡电子、网路、旅游、餐饮、娱乐,闻人琰都有涉猎,一方面是要扩大公司规模,另外一方面则是因为每一代总裁拿手的经营方向皆不太相同,也就造就了闻人家产业五花八门的状况。

在闻人琰掌管公司后,他将资产统合,创立了“蓝海集团”,将所有属于闻人家的子公司全纳入旗下管理。消息一放出,因为集团规模庞大、资本雄厚,投资人看好,纷纷趋之若骛,“蓝海”的股票一上市就立刻涨停。

闻人琰虽然年轻,但不代表他的能力差,反之,跟他谈过生意的人都知道,宁可少赚一点钱,也绝对不要惹到闻人琰。

他之所以能在商界拥有这么大的知名度,将闻人家的事业推到最巅峰,绝对跟他厉害的经商手腕脱不了关系。

他十分强势,一但决定的事情很少会去更改,看中的商机也一定能够得手,加上他天生的商业头脑,只要投资就会赚钱,从来没有失败过。

他能够处在上位,不是没有原因的。

不过,虽然他态度强硬,但还不至于不讲理,谈生意的时候,他会留给对方一些余地,自己心里也会有一定的原则,如果对方不知好歹得寸进尺的话,不但赚不到蓝海半毛钱,更可能害得自己公司失去信用,毕竟,连商界具有执牛耳地位的集团都不给面子了,还能寄望其他人帮忙吗?!

所以,稍有脑袋的人都知道,绝对不能惹到闻人琰。

不过像这种独裁的男人,也不是没有朋友的。

“喂,闻人,老朋友难得来看你,你好歹也跟我聊个天吧?”夏玮砭在喝完秘书送上来的第三杯咖啡后,终于忍不住开口提醒办公桌前的男人他的存在。

啧,真是的,从他进来到现在都已经半个小时了,闻人琰这家伙居然连正眼都没瞧过他,一直盯着电脑荧幕和传真机,好像把他当成隐形人似的。两个月没见了,这家伙一点改进都没有。

闻人琰修长的手指在键盘上舞动着,然后拿起电话交代了几句,微侧首思考了一下后,他看向桃木办公桌上摊开的文件资料。

他仍是没有理会夏玮砭的意思。

夏玮砭几乎要叹气了。他是上辈子造了什么孽啊?这辈子居然要跟闻人琰这种大冰山纠缠!

从中学跟闻人琰同校后,他就一直处心积虑地想要跟这家伙做朋友,原因很简单,因为闻人琰强嘛!

他第一次看到闻人琰,就被他身上那种强烈的领袖气质吸引,继而起了高度兴趣,于是,虽然他们俩不同班,他还是百般的找机会认识闻人琰。人缘好又容易跟朋友打成一片的他,对于跟闻人琰交上朋友可是有信心得很!

但是……世事总是很难预料的,尤其是像闻人琰这种人。

他花了将近一个学期的时间接近闻人琰,诚心地想要跟他做朋友,闻人琰的反应除了冷淡,还是冷淡。

他就好像被人当成了神经病,猛对闻人琰献殷勤,却什么善意的回应也没有得到。

当然他也是会想放弃,干嘛拿热脸去贴人家的冷屁股呢?他没办法引起他的注意,那就放弃嘛!不过是自大的家伙一个,有什么了不起的?

他好几次都在心里告诉自己,人家既然不理他,那他也只好放弃,他真的告诉自己好多次,真的,天知道为什么,只要一看到闻人琰从他面前经过,他就是会忍不住跟过去,想跟他说几句话……他真是受不了自己……真是……真是……

犯贱。

对,他一定是上辈子欠了闻人琰什么东西,这辈子才会变成他身边的苍蝇,不由自主地飞来飞去,还惹人讨厌。

唉!

被冷落在一旁的夏玮砭,虽然已经很习惯了,但还是忍不住在心里犯嘀咕,毕竟他跟闻人琰认识了有十几年,他怀疑闻人琰到现在连他的名字怎么写都没记起来。

他无聊的左右看了看,然后想起一个可以让闻人琰有反应的话题。

“对了,睿予呢?怎么没看到他?”夏玮砭扬唇而笑,状似随意地提起。跟闻人琰认识这么久,蔺睿予的出现他当然不会不晓得,他甚至觉得,跟闻人琰比起来,蔺睿予还比较喜欢他这种和蔼可亲又面带笑容的朋友咧。

闻人琰在键盘上舞动的手指顿了一下,他终于抬眼瞥向坐在他对面,满脸堆着笑的夏玮砭。

啊啊,看吧,总算肯理人了,真是比什么大罗仙丹还有用。

“我说啊,你可不可以把他借给我?你也知道,我们公司很缺人才,睿予这么细心,办事又牢靠,有他来帮我的话,不管做什么肯定都能事半功倍。你借我几个月就好,我不会亏待他的。”夏玮砭开始天花乱坠地说着,讲得一副煞有其事的样子。

其实他们公司哪缺什么人才?整个“夏氏科技”里最会偷懒的就是他这个头号大老板。瞧,现在是星期二上午十点三十八分,他抛下公司里尽忠职守的员工,自己跑来老朋友的办公室喝咖啡,居然还敢埋怨公司里没人才!阿弥陀佛,真是罪过。

闻人琰只是冷眼看着他,没有回答的打算。

全世界大概就只有夏玮砭最不怕死了,把闻人琰的冰霜脸拿来当冷气吹。

“真的嘛,借我几个月就好,我保证……”

叩叩!

夏玮砭的话声被敲门声打断。

“进来。”闻人琰睇了一眼夏玮砭后开口。

沉重的雕花木门被推开,蔺睿予拿着刚赶好的报表和这星期整理好的预约行程,准备进来向闻人琰确认。

一进门就看到坐在沙发上朝他招手的夏玮砭,他不自觉地放松面对闻人琰的紧张,轻轻地点头向夏玮砭打招呼。

对于蔺睿予来说,夏玮砭是个十分风趣而且真诚的好人,在面对他的时候,他的淡然通常都会不经意的减少几分。

“说曹操曹操到。”夏玮砭笑着朝蔺睿予走近。“我刚才还跟闻人琰起你呢!想要他让你来我公司帮忙一阵子……怎样?我可以付你双倍的薪水喔。”他豪气地拍上蔺睿予瘦削的肩膀,真有点想把他拐到夏氏,毕竟蔺睿予真的很优秀。

蔺睿予看着夏玮砭,觉得他真像是个充满阳光气息的大孩子,直率得令人欣赏。他微微地扬起唇角。“帮你忙?”夏氏应该不缺人手才对。蔺睿予有些奇怪。

“对啊,你不知道,我那个秘书啊……”

“废话说完了就快滚。”冷冽如冰刀的一句话插入了他们两人和谐的对话当中。闻人琰就坐在椅子上,深沉的冰冷双眸和不带温度的表情说明了他的怒气。

啊,踩到大地雷了。夏玮砭连忙收回还搭在蔺睿予肩上的手。就在这时候,他西装口袋里的手机也同时响起,他手忙脚乱地接起,是他们公司经理的电召,有重要事情要他回去处理。

夏玮砭从来没有一刻这么感谢那个多事的经理。他挂了电话,然后很快地转头向闻人琰陪着笑。

“不好意思,我有事先走了,下次再来找你。”他回头给了蔺睿予一个歉然的眼神。“抱歉,下次再跟你聊。”

蔺睿予摇摇头,表示没关系,“你去忙吧。”

夏玮砭朝他扬起一个笑容后,就很不够义气的逃离了现场。

办公室内一下子安静下来,偌大的办公室里就只剩闻人琰和蔺睿予,低沉的空气几乎使人喘不过气。

蔺睿予深呼吸了一口气,然后走到办公桌前,将手里的资料放到桌上。

“这是上一季的报表,还有人事部要请示的文件……”蔺睿予低垂着脸解释那一叠叠资料,他敏感地接收到闻人琰投注在他身上的灼热视线,这使他差点说不好话。“另外,这是这个星期的行程表。”他将最后一份电脑打的时间行程表放在桌上,却在要收回手的时候,被闻人琰强硬的一把扯住。

蔺睿予因闻人琰突如其来的举动感到愕然,但随即很快地恢复。

他想把手抽回来,可是闻人琰的手劲不轻,也没有丝毫想放手的意思。

“总裁?”蔺睿予手腕上被紧握的地方传来疼痛,他开口唤着闻人琰,不明白他到底想做什么。

闻人琰直视着他,充满魅惑的脸庞表情寒冷得令人发毛,他眯起危险的眼眸。

“我不知道原来你也会笑。”他的声音很低,里面饱含的怒火几乎让周围的空气都要因他说出的字句而燃烧起来。

蔺睿予怔然,不了解闻人琰为什么要为这种事情发脾气……

是了,他知道了。因为闻人琰有很强的占有欲。

他只是一个闻人琰个人专属的东西,就像是小孩子在玩游戏时,绝对不轻易被对方侵犯到自己的领地。

他只属于一个人,也只能属于那个人,这是他很早就发现的事。

“以后不准再对别人笑。”闻人琰冷冷地开口,然后放开他的手,开始审阅桌面上的文件。

蔺睿予沉默地站在一旁,垂在身旁的手腕上还泛着微疼,那痛觉就像是在提醒他,他只能专属闻人琰。

一辈子都摆脱不了。


“咳、咳。”蔺睿予捂着嘴,微皱起眉。

又到了季节转换的时候了,每次在这种气候不稳定的时节里,他的气管就会敏感起来。

可能是小时候在偷窃集团里被虐待的关系,他的身体一直都不是很好,天气凉一点就有咳嗽的毛病,工作太累就会犯胃疼……他实在不喜欢这样。

他换上轻薄的外套,在穿衣服时,瞥到手腕上淡粉色的指痕,那是闻人琰昨天留下的。

他漠然地垂下眼眸,然后将上衣穿好。

刻意忽略喉咙的不适,他将早已整理好的背包拿起,走出房门。

上到三楼,他照惯例抬手轻敲闻人琰卧房的门,不过连敲了几次都没有回音。

他打开门进去,深蓝色的大床上空无一人,没有闻人琰的影子;床被整齐,连他睡过的痕迹都没有。

他疑惑地看了看浴室,也是没有人,他带上门走出卧房,然后往走廊尽头的大书房走去。

大书房的门没有关上,他轻缓地推开,果然看到闻人琰修长的身躯睡在柔软的沙发上,书房里的电脑荧幕还在闪着蓝光,主机也都还在运作。

看来,闻人琰昨晚在书房熬了一整夜。

蔺睿予轻轻地走到沙发旁,闻人琰就躺在上面。

他俊美的脸庞在睡梦中柔和了下来,柔顺的黑发随着他侧向一旁的角度而滑落,意外地展现出主人强势个性的另一面;他身上穿的衬衫有三颗扣子没扣,美好的颈项顺着曲线优美的锁骨而下,隐约露出平坦宽厚的胸膛肌理,配合着呼吸均匀的起伏,顺瘦修长的双腿交叠着,加长型订作的大沙发也差点容纳不下他高大的身体。

蔺睿予知道最近蓝海集团要再增设美国方面的分公司,所以很多事情要处理,尤其闻人琰每天的应酬又很紧凑,加上公司内部原本就已经有做不完的事情,所以很难腾出时间来关心美国方面的情况。

再者,那边的时间跟这里相差了十几个小时,有什么重大的决策又一定得经过闻人琰的同意,每每等传真或电子邮件就得等一个晚上,也难怪闻人琰会睡在书房。

蔺睿予看看表,已经快接近上班时间,要是再不起床恐怕就会迟到。他瞅着闻人琰的睡容,实在是想让他多休息一会,但要是上班迟到的话,闻人琰大概也不会觉得高兴。

“琰少爷。”他轻唤了一声。在公司里他是总裁,在闻人琰里,称呼又不一样了,蔺睿予总是会有所区分。“琰少爷、琰少爷。”他大声了点再次唤道。“琰……”

“知道了!”闻人琰翻身坐起,口气非常不好,眉间紧皱。

他将近早上四点才睡,所以睡得很浅,一听到蔺睿予的声音就已经醒了,只是睡眠不足让他很难睁开眼。

伸出手揉了揉额角,他往后将背靠向沙发,满脸的不悦。

“现在是八点十五分。”蔺睿予提醒着。

其实闻人琰是公司的总裁,不想去的话根本连请假都不用,只是他的责任感重,又公私分明,加上自我要求高,所以根本不会这样做。

“嗯。”闻人琰站起身,越过蔺睿予,往自己的卧房走去。

蔺睿予先动手整理书房,将该存档的东西存档、该留下的传真信件留下,桌上凌乱的文件也一一分类收好,把电脑关机后,才走出书房。

他来到闻人琰的卧室,听到浴室传来水声,他知道闻人琰是在洗澡。他转入更衣间,拿了两条干净的毛巾出来放在床上,才开始动手找闻人琰要穿的衣服。

闻人琰从浴室里出来,只在腰间系了一条白色毛巾,漾着水珠的宽阔胸肩和紧窄的腰臀,极为引人遐思,黑缎般的头发淌着湿意,十分的性感。

他拿起蔺睿予摆在床上的干毛巾擦着头发,然后将身体都擦干后,走进更衣间。

“咳、咳咳!”

一踏入六坪大的小空间,闻人琰就听到蔺睿予的轻咳。

他皱起眉。“不舒服?”

听到他的问话,蔺睿予微怔。“不,没有……咳、咳!”他抬手捂住嘴。

闻人琰冷睬着他。他记得蔺睿予每到了某个季节就会有这个毛病。

“你很喜欢逞强。”他冷嗤。

“没有。”蔺睿予拿起衣服,回避他的话题。他发现和闻人琰说话变得越来越困难,因为只要一回答不对,他就会生气。

闻人琰瞅着他,没再说什么。

蔺睿予帮他套上衬衫,在扣扣子的时候,有一滴水珠滴落到了他的手背上,他下意识地抬起眼,看到那滴水珠是从闻人琰额边的头发滑落至脸颊,然后再顺着棱角分明的轮廓滴落下来,在他身上划出了一道浅浅的水痕……就这样一看,他不小心对上了闻人琰深沉幽黑的眼眸。

他应该是要不着痕迹的收回目光才对,但他却觉得自己的视线完全被闻人琰那双深不见底的美丽眼睛掳获,他越想移开逃跑,就越被闻人琰吸引,他只能这样注视着他,完全不能自己。

这个人,他看了整整六年,但为什么仍是没有办法抵挡他独特的绝魅气息?或者,他根本从来就没有看清过闻人琰?

闻人琰垂着眼看向他,他伸手握住蔺睿予抓着衬衫扣子的手。

一接触到闻人琰的肌肤,蔺睿予猛然回神,他连忙低下头,头一次失去了惯有的淡然。他看着自己被握住的手,觉得闻人琰骨节分明的手指好热,熨烫在他昨日抓住的位置上,就像是一种烙痕,强制地烙印在他身上,迫使他心跳加速。

蔺睿予微微地调息,他轻蹙眉,不了解自己不正常的呼吸所为何来。

他试着想挣脱闻人琰加诸在手腕上的钳制,却徒劳无功。他不明白,为何他老爱抓着他?

看到他亟欲脱离他的接触,闻人琰不禁冷笑。

他冷不防地将握着蔺睿予的手拉扯了一下,没有防备的蔺睿予往前踉跄了几步,刚好撞入他裸露炽热的怀里。

蔺睿予还没站稳,下颚就被人强制地用手抬起,他连出声的时间都没有,两片带着诱惑的魅人唇瓣就印上了他的唇。

“唔!”

蔺睿予脑筋一片空白,他惊愕得僵直了身体,只能任闻人琰肆无忌惮地吻着他,甚至将舌探入他口中。

闻人琰毫不温柔地吻着他,他伸手压向蔺睿予的颈间,强制地将他的头抬起,更方便承接他火烫的唇舌。

蔺睿予没有了冷静,维持不了正常思绪,也搞不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只知道闻人琰吮吻着他的唇,湿润柔软的温音在他的口中勾弄,交缠上了他的舌尖,迫使他和他一起吮吻。

闻人琰的吻太激烈、太狂暴,他甚至连喘息的时间都没有,只能用嘴汲取拥吻时剩余的空气。

在体内急速窜升的高温,让他神智涣散?几乎就要被闻人琰全身散发出的诱人气息给迷倒……

“呃!”在狂烈的吮吻中,闻人琰吻破了他的嘴唇,蔺睿予在口中尝到微咸的血腥味……这个痛觉让他稍微清醒了一些。

他震惊的双眼对上闻人琰邪魅的瞳眸,他确定自己在闻人琰恶意的眼中看到胜利!

蔺睿予在瞬间回过神,握紧双拳,用尽全身的力气推开闻人琰!

闻人琰也没强迫他,很干脆地放开了他被吻得红肿的唇瓣。

一得到自由,蔺睿予很快地退到更衣间的角落,紧抓着胸口的衣服,呼吸完全紊乱,他不停地喘气,脸上更因为刚才的激情而染上潮红,衬着带血的赤色唇瓣,看起来有另一种形式的诱惑。

他抬手抹去闻人琰残留在他唇上的气味,生气地瞪着他。

他真的很生气,满腔的愤怒让他忘记要顺从,让他忘记要保持冷静,也让他忘记了现在情绪的起伏有多么的大。

闻人琰只是冷淡地看着他,没有喘不过气,脸上的表情也没有任何改变,他的神色一如平常,跟蔺睿予狼狈的模样比起来,刚刚那个吻根本没对他造成任何影响。

蔺睿予恨不得出手揍他,但他毕竟没糊了脑袋,跟闻人琰动手,自己绝对占不到好处。

他两眼充斥着怒意,在狭小的更衣间里,两个人之间流动的火爆气氛一触即发!

蔺睿予瞪视着闻人琰,紧握的拳头松了又合,最后他牙一咬,用力地推开闻人琰迅速跑出更衣间,然后拿起自己搁在沙发椅上的背包,头也不回的离开。

这是第一次。

第一次他在闻人琰面前逃跑,没有接下他的挑战。

静立在更衣间里的闻人琰没有追出去,他只是看着蔺睿予仿佛落荒而逃的背影。

他伸舌舔舐着还留在唇上的血迹,勾魂的眼眸里闪过一道精光,然后,他扬起的唇角缓慢地吐出邪恶的低语:

“抓到了,你的弱点。”

03

他又换另一种游戏了。

蔺睿予站在路口,等着红灯转换成绿灯,之前还火红的脸颊已经换上一片苍白。

他跑了出来以后,没有跟平常一样和闻人琰一同搭车到公司,连司机的叫唤他都听而不闻,直接就冲出了闻人家的大门。

他今天不想看见闻人琰。

至少这一刻不想。

口中还残存着闻人琰的气息,提醒他几十分钟前发生的事情,他的眼眸倏然变冷。

他抬起手,用力地擦了下嘴唇,即使被闻人琰吻破的伤口又沁出了血丝,他也毫无知觉。

闻人琰不是个同性恋,和他有过关系的女人成千上百,那他早上的举动又代表什么?

玩弄他吗?蔺睿予自嘲地扬起嘴角。

这就是闻人琰说的——要让他换上另一种表情?那他可真是做得太成功了,就不知道闻人琰觉得他这个玩具还称职否?有没有让他开心?反应是不是如他心里所料?表情是否生动得让他满意?

蔺睿予紧皱着眉,随着走动的人群,踱向马路的另一边。

他缓慢地步向刚铺好新砖的人行道上,沉默地走着。看着来来往往的车流,他一时也不知道该去哪里。

想到这里,他就觉得有点可笑。原来脱离了闻人琰控制的他,连何去何从都不晓得了。

六年的时间,真的可以改变不少事情。

眼角瞥见一家咖啡店,他在明净的窗口驻足良久,轻轻地叹息了一声后,他推门而入。


当蔺睿予再度踏上闻人家门时,已经是凌晨十二点半。在门口的警卫看到他第一次没有跟闻人琰在一起,一个人落单到这么晚,脸上净是一片惊讶。

他今天什么事也没做,只是在咖啡店里坐着直到打烊,然后像是散步一样地用走的回来。

事实证明,即使他一整天都没看见闻人琰,脑袋里想的,也净是有关于他的事情。

他开会顺利吗?有没有记得和方董事长签的合约?昨天送上来的商场企划案他看了没?中午与江总的饭局他有没有忘记?日本那边的合作案谈得如何……

等他发现的时候,他已经拿出记事本在那些排得紧密的行程上无意识的随着时间的流逝,画着一条条提醒注意的红线。

简直是走火入魔。

闻人琰把他调教得很好,不是吗?

他垂着眼,拿出钥匙打开大门。转动门锁的声音回荡在宁静的室内,挑高三层的楼中楼别墅空旷清冷得令人胆寒。

闻人琰的父母在瑞士养老,并不住在这里;他有一个弟弟,一个妹妹,现在都还在国外念书,寒暑假的时候才会回来。这幢足以容纳二十个人生活的大房子里,只住着忠心的老管家胡子爷、三个资深的佣人、身为主人的闻人琰,另外就是他。

蔺睿予越过昏暗的大厅,轻步走向串连整个屋子的楼梯,他低着头走了上去,在到达二楼时,他没有立刻进入房间,只是站在走廊上。然后,连他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抬头望向了三楼……闻人琰住的房间。

跟他在一起的时候总是想着要逃离,现在一天没见到他,应该要高兴才对不是吗?为何他有种想上去看看他睡了没的冲动?

呵……他真是很佩服闻人琰,不知道在他身上下了什么蛊,让他居然会有种……依恋……

依恋?!

他?依恋闻人琰这个男人?!

他一定是昏了头才会有这种想法。

一察觉自己心里的意识太过于荒唐,蔺睿予硬是收回视线,然后转过头,走向自己的卧房。

胡思乱想不是他会做的事情,他应该要收起这些乱七八糟又怪异扰人的念头,仔细想想明早要怎么面对闻人琰才对。

他还会再这样戏弄他吗?还是会开始玩起欲擒故纵的把戏?蔺睿予抿着唇,一抹带点受伤的苦笑浮上嘴角。

他觉得自己就像是个猎物,只能任随心思深沉的猎人张网将他逼至角落,违反击的力气都没有,毫无一丝能战胜他的机会。

蔺睿予轻轻地伸手抚触颈间的项链,仿佛这样就能让他安心,他叹了一口气后打开自己的房门,走进黑暗的卧房内,反手将门关上,他按向灯光开关……

倏地,一道极为沉重的压迫气息在看不清楚的房内朝他而来,他甚至来不及作任何反应,就被人扯向一旁的墙壁抵住身体。

“我还以为你不回来了。”

如同暗夜一般深沉的男性低音袭至蔺睿予耳际,灼烫的呼吸环绕在他的颈项,夹带着隐忍的狂潮撞击着他的心脏。

“你……”蔺睿予被闻人琰压制在墙上,在黑暗中,他只能看到闻人琰如同星海般深幽的眼睛,像是个巨大的磁石,吸引着他无法转移目光,但里面又散发出一种强烈不知名的东西,逼得他想逃。

闻人琰抓着他的双手丝毫不放松,只是用身体贴近他,将他困在冰冷的墙壁与炽燃的温热身躯中间。

“放开我……”这种暧昧的姿势让他心慌,就连开口说出的话,气势都减弱了不少。蔺睿予没想到闻人琰居然会在房间里等他,他到底又想要做什么?今天还玩得不够吗?

为什么?为什么他老是要来招惹他?

他愤恨的别开脸,然后开始挣扎起来。奈何两个人的力气实在有段差距,他不仅没有挣脱出闻人琰的钳制,反而让自己的手腕磨出一圈红痕,气息也逐渐不稳起来。

带点嘲讽的冷笑声在暗黑的房内响起,闻人琰将湿润的唇瓣贴近蔺睿予的耳际低语——

“你想逃?”他更加用力地压向蔺睿予的身体,密合得几乎让他喘不过气。“你逃不掉的,忘了吗?你连自己的生命都付予了我。”闻人琰沉笑,充满男性麝香的味道充斥在两人周围,邪魅的气息让人头晕目眩。

蔺睿予听了他的话后浑身一僵,停下了挣扎的扭动。是啊,他连生命都……属于这个男人。

这是他亲口允诺的……

见蔺睿予乖顺了下来,闻人琰满意地低下脸朝他的唇逼近。

蔺睿予看着越来越近的俊挺脸孔,他握紧拳,还是在最后一秒别过头躲避闻人琰琰的吻。

闻人琰冷冷地低笑一声,直接将薄唇印在蔺睿予微白的颈项上,他伸出湿热的舌头舔舐着他的脖子,激得蔺睿予全身闪过一阵战栗。

“这……这并不好玩。”蔺睿予气息微乱,他用着剩余的清醒意志开口说话:“我不是同性恋……你也不是!”他喘着气,无力阻止闻人琰的吻落在他敞开的胸膛上。

闻人琰吮吻着他稍细的锁骨,吻着那条在暗夜里折射出诡魅红光的项链,然后沿着凸起的骨线舔弄至他的耳垂。

“我的确不是。”他如火一般烫人的低语随着舌尖吻上他的后颈。“不过如果对象是你,我可以接受。”

什……什么?他刚刚是在说些什么?蔺睿予震惊得瞠大眼,完全不敢相信闻人琰璨刚才说的话。

“别……开玩笑。”他的胸膛不安的起伏着,在宁静无声又没有灯光的空间里,他清楚地感受到闻人琰身上所散发出的高温,随着他加诸在他身上的舔吻,越来越炙热,几乎要焚烧他的身体。

闻人琰抬起埋在颈间的脸庞靠近他,蔺睿予见状又想转头避开,只是这次却没有成功。

闻人琰强势地扳起蔺睿予的脸,让他对上他的眼睛。

他带着冷魅笑意的唇贴着蔺睿予略显苍白的嘴轻语:

“我没有开玩笑,如果是和你做爱,我不介意。”他一字一句的清楚说明,随着话语呼出的热气直吹得蔺睿予满脸的不可置信与恐慌。

闻人琰不在意蔺睿予已经僵硬如石的身体,贴着他的唇轻吮,还抬手轻抚他的后颈,直到他的嘴唇红肿热烫后,闻人琰才退开两步。

“今天到此为止,如果你再敢逃离我,事情绝对不会这么简单。”他低哑的嗓音回荡在空气中,密密笼罩住蔺睿予所有的思绪,让他不能呼吸。

闻人琰睇着眼神空洞的蔺睿予,缓慢地抬起手抚摸他稍嫌薄弱的颈子,顺着滑手的肌肤而下,他探入他已经大开的衣领,拉出那条红水晶项链,放在唇边吻弄,然后用手指描绘着他的身躯,如同刚刚烙印的亲吻一样,教人炽热难耐。

蔺睿予克制不住地颤抖着,他闭了闭眼,往后躲避闻人琰的触摸。

闻人琰停住手,在视线不清下凝视他半晌后,才总算走向房门口。

在听到房门关上的声音后,蔺睿予终于忍不住地抵着墙壁滑坐在地上,他握紧的双拳撑着铺着高级棉球的柔软地板,过于急速的呼吸使他的头脑一片混乱。

不对、不对、不对!

这一切都已经完全不对了!不该是这样的!

他紧闭起眼睛,却恢复不了冷静,只能任刚才的画面和话语一再地在他脑海里重复,像是狂暴的风浪,卷走他所有清晰的意识。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子?

为什么……

胸前的项链微微地摆荡着,似乎也没办法给他纷乱的心情一个完整的答案。


今天下雨了。

蔺睿予站在影印机前面,默然地脸着在他右手边的大窗户。昨日还晴朗的蓝天,现在已经换上一整片灰沉厚重的低云,不算小的雨水随着透明玻璃冲刷而下,把窗外的景物洗染得模糊不清,给人一种好遥远的感觉。

影印机运转的声音终止,他缓缓地低下头,然后将已经列印好的资料一一拿起装订,动作沉静得像是另外一个世界里的人。

“咳、咳咳!”狭小的空间加上突然变化的天气,让他的喉咙又有些不适,头也有些晕眩。等会儿去找点水喝吧,他想。

分好那些重要文件,他放进带来的牛皮纸袋里,走出影印室。

经过走廊的时候,他向那些跟他打招呼的职员颔首,还有几个人跑过来请他帮忙送东西给闻人琰。就这样,来的时候只拿着几张特别文件和一个纸袋,回去则多了好几本卷宗和请示资料……大家真的都以为他一点也不在乎面对闻人琰吗?

不是的。他比他们更紧张、更害怕,只是他比较会压抑和掩饰而已。

他不想让闻人琰看见赤裸裸的他,在他心上这一道看似坚固的城墙,其实薄弱得不堪一击,只要闻人琰微微撩拨,马上就会崩溃瓦解。

他不想变成那样,这是自己唯一的尊严。

蔺睿予坐上电梯,直升顶楼。随着灯号的跳动,他的心跳也稍稍地加快。

一出了电梯门,他准备往左边走廊底的总裁室走去,才踏出去,就差点被另外一边冒失冲出的身影撞上,他连忙后退一步,才稳住身体,就听到那人开口说话了。

“啊,我看过你!你是琰的特别助理吧?”一位穿着十分大胆,身材极为火辣的漂亮女人指着蔺睿予大喊,脸上的表情异常高兴。

琰?她认识闻人琰吗?“请问你是?”蔺睿予疑惑地问道。他没儿过她。

“我是琰的朋友,对了,还没自我介绍。”她露出一抹好看的笑容。“我叫江苡 。我知道你,你叫蔺睿予对吧?”她看起来很兴奋,两眼闪着不知名的光芒,好像捕捉到了什么有趣的东西。

“嗯。”蔺睿予只能点头。闻人琰的朋友吗……跟闻人琰有过关系的女人不少,不过,她们从来都不曾出现在公司里!因为闻人琰非常公私分明,绝对不会允许这种情况发生,而且那些女性大部分都只是和他一夜缠绵而已……那眼前这个人是……他极为熟识的朋友?

不知道为什么,在看到她美丽细致的脸庞时,蔺睿予的胸口闪过一阵抽痛。

“我找不到琰的办公室,你带我去好吗?”江苡 笑脸迎人,完全不忌讳地搭上他的手。

蔺睿予有些怔然地任她拉着走,他其实很想把手抽回来,但因为她是女孩子,所以不好意思出声拒绝。

“在哪里啊?这层楼我绕了半天,就是找不到总裁室。”也没个名牌什么的。江苡 转头看向蔺睿予,“你快点带我……哎呀!”她说到一半突然停止,像发现新大陆似的,两眼盯上蔺睿予洁净的颈项,然后暧昧地笑了起来。

“什么?”被她盯得全身不舒服,蔺睿予出声问道。

“你太不小心罗!”她伸出手点向他颈中那抹深红。“这里,被什么东西咬了是吧?”她呵呵地笑着,明知故问。

蔺睿予愣了一下……随即像是想起什么似的,瞬间,他迅速地抬起手盖住她刚才用手指点住的那个地方。

吻痕!

可是昨天晚上他并没有感觉……对了,是今天早上!闻人琰趁他在帮他穿衣服的时候,低头故意吮吻出来的!

他说那是属于他的印记……他居然粗心的忘记遮掩!

街睿予脸上发热,第一次被别人发现身上有吻痕,他有些不知所措。

江苡 却自言自语起来:“唔,跟我想像的不太一样,本人长得更清秀呢!还这么容易害羞……嗯嗯……跟在琰身旁真可怜,一定常被欺负……”她念念有词,也不管旁边的人有没有在听。

她喃喃自语后又很快地抬起头仔细打量着蔺睿予,“我还是比较喜欢你这一型……”她突然往前贴近他,两眼照照生辉。“吻痕是你女朋友弄的吗?”蔺睿予没听到她之前含在嘴里的喃语,只被她最后一句话问得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对于她的靠近,他下意识地想要往后退,无奈被她拉住了手,只能被迫让她逼视。

对于一个陌生人来说,这个叫江苡 的女孩表现得实在是太热络了些。

蔺睿予正想礼貌地开口转移她的问题,背后却传来两道锐利的目光,让他感到一阵强烈的心悸,他很快地回过头寻找视线来源,只见在走廊的另一头伫立着一道高大的男人身影。

蔺睿予整个身躯倏然僵硬。闻人琰!


“为什么?我只是想跟琰的特别助理吃个饭、认识一下而已,为什么不行?”江苡 皱着眉头看向一直在她面前挤眉弄眼的夏玮砭,完全无法体会他来接她避难的苦心。

为什么不行?因为你会被杀,夏玮砭在第二十三次对她暗示别说话无效后,几乎要叹气了。唉,说到底,这件事还是怪他自已太多嘴。

江苡是小他和闻人琰两届的学妹,从以前就爱跟在他身边打转,理所当然的不会不知道闻人琰这个孤僻的家伙。她高中毕业后就出国留学,他一直都有跟她保持联系,闲来无聊的时候,他会讲讲关于蔺睿予跟在闻人琰身边六年的事。对于有人能够忍受闻人琰,江苡当然也是好奇得要死,他就寄了几张蔺睿予的照片给她看,没想到她回国以后的第一件事——

就是跑来找闻人琰!

接到闻人琰犹如自地狱打来的电话,吓得他丢下整个会议室里的高阶主管,就怕迟一点口无遮拦的笨学妹会拖他下水,把他长舌又偷拍蔺睿予照片的事情说出来。

好不容易赶到这里,大小姐居然不懂得察言观色,无视闻人琰极度不悦的神情,就当着他的面想要钓蔺睿予!天啊,她想死是她的事情,他还没活够呢。

夏玮砭冷汗直冒,勉强地勾起嘴角,露出一个难看的笑容。

“苡 ,如果你答应现在、马上、立刻跟我离开闻人琰办公室,我就请你吃五星级的高级法国料理替你洗尘,怎么样?”被身后寒冽的目光射得头皮发麻,夏玮砭桂决定以江苡 最容易上当的方式利诱,迅速带她离开。

“好是好啊……”江苡 当然很高兴有人愿意请她吃大餐,但是大家可以一起去嘛!琰那个家伙她懒得理,但她很想跟蔺睿予做朋友呢!清秀干净又斯文的大男孩,好像可以疼爱的弟弟一样,她只不过是想认识、认识他,为什么玮砭那么紧张啊?

“好!那就赶快走吧。”夏玮砭像是火烧屁股一样,半拖半拉地就把她推向门口。

“你干嘛那么急……等、等等!我还没……”江苡 根本搞不清状况,只一心想着还没和闻人琰与蔺睿予道再见。

“打扰了!闻人、睿予,下次再见。”为什么他每次来找闻人琰都得像这样落荒而逃啊?夏玮砭死命的将祸首推出门外,紧张的陪笑道别后,很快地走出去关上了门。

像一阵台风似的,夏玮砭和江苡 消失在办公室外。

现在就只剩下他和他。

蔺睿予沉默地站在一旁,他知道自从在走廊上遇到闻人琰开始,他的视线就没离开过自己,那样炽热的凝视,让他感到窒息。

“我出去做事了。”蔺睿予垂首淡语,或许是空气沉重的关系,他觉得自己有些头晕。他不想跟闻人琰单独处在密闭的总裁室内,文件都已经送到,这里应该没他的事了。

谁知他才走没两步,就被闻人琰快速地抵在宽大的办公桌前。

闻人琰靠得很近,近到让他只能呼吸他的气息。

蔺睿予敛下眼脸,躲避他如火的注视,他尽量让自己的表情平静,淡漠得像是不在乎他的存在。

“不准看着别人。”闻人琰沉怒的声音在他耳边响着,语气冰冷得让人不寒而栗。

“我没有。”蔺睿予偏过头闪开他贴在耳旁的炽焰双唇。他知道闻人琰指的是刚刚那个叫江苡 的女孩子在走廊上对他的动作过于亲近,所以他不高兴。

闻人琰抬起他的脸直视。“没有最好。你记住,别再让我看到别人接近你。”

蔺睿予抿着唇,不明白一个人怎么能霸道到这种地步?他没有说话,只是用眼神抗议闻人琰的独裁。

闻人琰冷凛地扬起弧线优美的唇角,他倾身贴近蔺睿予,让他明白自己已无处可躲。

蔺睿予抵着身后的桌子,轻轻地深呼吸,试图化解心中那抹浓烈的不安。他告诉自己要冷静,只要他脸上维持着冷淡,闻人琰很快就会玩腻这种游戏。

他做得几乎毫无破绽,除了那紧抓着办公桌边缘的双手,泄露了他心底的颤抖。

闻人琰用修长的手指轻抚蔺睿予的脸颊,然后低低一笑,侧首吻上他的唇瓣。

蔺睿予僵直了背脊,任闻人琰烙下亲吻,他紧闭着嘴,不再像第一次的亲吻那样让他轻易地探入口中。

他不能克制地重重呼气,觉得整个身体都不舒服了起来。

闻人琰边舔吻他濡湿的嘴唇,边看着他的反应,丝毫没注意蔺睿予的体温似乎比平常来得高些。充满魅惑的双眸紧盯着眼前的蔺睿予,就像是要催眠他的意志一般,勾引他丢弃清晰的思绪。

在他如此接近的凝视下,蔺睿予的心不停地狂跳,他能够感觉到闻人琰缓慢地将身体整个贴上他,企图将他融进他所制造的无底漩涡。他头昏目眩,难受地闭上眼,却仍是不肯让闻人琰占据他唇内的柔软。

“你越反抗……”闻人琰贴着他的唇,轻缓地开口低语。他伸手到蔺睿予的腰际续道:“就越能激起我征服你的欲望。”

“不……”蔺睿予大惊,再也没办法强装冷静。

他失措地张开眼,在又一次清楚地感觉到闻人琰灼热的手指所做的事情后,他愕然的倒吸一口气,闻人琰就趁这一瞬间,伸舌吻入他微启的唇。

闻人琰毫不客气地吸吮他的唇舌,不停地缠弄蔺睿予口中的温软,带着极度诱惑的吻让人迷失神智……

04

“放……开!”蔺睿予推着他,想要在激烈的狂吻中寻找脱身的机会。他的头越来越晕,闻人琰舌尖传来的滚烫气息让他失去力气。

闻人琰忽略蔺睿予微弱的拒绝,直接拉出他扎在裤子里的衬衫,伸手抚摸他紧瘦的腰线。蔺睿予想要阻止他肆无忌惮的触摸,却被强力地反剪住双手,让他动弹不得,身子反而拱起更加贴合闻人琰。

闻人琰空出一只手扯开他衣服上的扣子,沿着颈项一路吮吻到蔺睿予衣襟大开的平滑胸膛上。

“舒服吗?”他邪魅的低语,不停舔吮蔺睿予柔软的肌肤,所吻过的每一处都像是要燃烧起来一样。

“住手……”蔺睿予严重的昏眩,被反剪在身后的手心开始冒汗。

闻人琰倾身,将修长的腿硬是挤入蔺睿予的双腿之间,手将他的腰抵上前,让蔺睿予清楚地感受到他的欲望,满意地听到他的惊喘。

蔺睿予没有地方可以躲,只能将上半身往后,几乎整个人都躺在冰凉的办公桌上,勉强用手肘支撑住身体。这样的姿势加上半褪的衣衫,让他看起来万分地诱人遐思。

闻人琰吻遍他暴露在空气中的肌肤,开始动手脱掉他的上衣。

蔺睿予再也没有能力阻止,他急速地喘息,脸颊上和身体上都出现了过热的粉色红潮。

他的脑袋一片混沌,整个人散发异常的高温,昏沉地任由闻人琰侵犯他的身躯,过于激烈的混乱气息让他头疼得皱紧了眉。

他没注意到自己的衣服被脱至腰际,也不晓得闻人琰在他身上印下多少吻痕,更没感觉到他的皮带已经被解开……

他只知道自己难过得就要失去意识——

闻人琰发现他停止挣扎,赤裸的肌肤也过于热烫,他抬起埋在蔺睿予颈间的脸庞,两手支撑在他身侧,由上往下地睇视紧闭着眼、几乎半瘫躺在桃木大办公桌上呼吸困难的蔺睿予。

然后,他发现蔺睿予的双手反常的冰冷。

“该死!”闻人琰直起身,迅速地拉好他敞开的衣服。

蔺睿予昏迷之前,最后的记忆就是闻人琰那张像是恶魔般俊美的脸孔。


上一次生病是多久以前的事了?

他忘了,也没有印象。

但他却记得在退烧后张开眼所看到的第一个画面。

闻人琰冷冷地坐在他卧房里的沙发上,深得像海洋般的双眸紧紧地攫住他的呼吸。

就像现在这样。

蔺睿予有些迟缓地坐起身,刻意地回避闻人琰冷凛的注视。光是让自己坐起这样一个小动作,就让他微喘着气。

额上的冷毛巾掉落下来,他怔怔地抓着棉被,发现自己身上只套着一件过大的白衬衫。瞒视了一下窗外的夜色和床头上的时钟,说明了他已经睡了一下午。

这……看来他是昏倒了。

“生病为什么不说?”醉人的低沉男音带着寒意缓慢地响起。

室内只留了一盏床头小灯,闻人琰就坐在背光的沙发上,除了那双闪着光芒的绝魅眼睛,他整个人都笼罩在黑暗之中。

不过,即使看不到他的表情,蔺睿予还是经由他的瞪视感觉到怒意透过周围的气流烧燃着。他又让闻人琰生气了,是吗?

“对不起。”蔺睿予的声音因为流汗失水,而显得沙哑,他忍着喉间灼热的不适,说着连他也不知道为什么的歉语。

“我讨厌听你说对不起。”闻人琰从椅子上起身走向床边,在灯光下,他好看的脸庞上双眉微蹙。

他站立在蔺睿予面前,冷眸扫向他退了烧却还微红的脸颊,然后沉默地坐在床沿。他伸手探向床头柜上早已备好的开水和药包,递给蔺睿予。

“吃药。”他冷淡地命令。

胡子爷请来的家庭医师开了三天份的药,叮嘱要帮蔺睿予换下汗湿的衣服,还检查出他的胃病有发作的迹象,不能太过劳累,三餐一定要正常,吃的东西也要更加清淡,最好能够休息几天……他到底是多不注意自己的身体?闻人琰在听到医生所说的话后,就开始不悦。

他并不喜欢看到蔺睿予生病或者昏倒。没有为什么,就是不喜欢,那会让他的心情恶劣。

蔺睿予有些疑惑他的举动,但还是接下了水杯和药,在闻人琰警告的眼神下,吞下那些没有味道的药丸。

杯子上滴下几滴水,沿着他白细的颈子滑落至锁骨,然后顺着胸前的细银链沾上红艳的菱形水晶坠饰,透明的水痕反折出妖艳的光芒。

蔺睿予穿着过大的衣服,露出了稍白的颈肩和胸前的大片肌肤,加上因为生病而带着粉色的双颊,还有刚睡醒没有防备的样子,跟他平常那种淡然难以亲近的模样完全不同,简直像在邀请人品尝他似的。

闻人琰抬手轻轻地抚上他耳垂下细滑的肌肤,深幽的眼眸诱人神魂。

蔺睿予差点打翻手上的水杯,他微微地颤抖着,整个身体都敏感起来,在闻人琰的手指抚上他胸前的项链时,他终于忍不住往后闪躲他如烙铁般灼烫的碰触。

他侧坐着,警戒的双眼充满不信任与拒绝。

闻人琰睇着他如避蛇蝎的举动,沉默了半晌后,才从床上站直身体。

“你不用去美国。”他双手插入裤袋里,深沉的语气让人听不出他的思绪。

去美国?蔺睿予一下子愣住,有些不明白闻人琰的话是什么意思。

“什么?”他奇怪地开口问道,不过很快地,他了解闻人琰是在说些什么。

“后天,你可以不用跟我去,我会找其他人替代你。”闻人琰垂首看向他,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蔺睿予听到他的话,证明了的确是自己心里所想的那件事。

他两个月前就已经知道闻人琰排定了近三十天的行程,准备去美国的子公司做最后的确认,以及处理剩下待决策的重要事项。新的子公司要开始运作,他这个总裁不能缺席。另外,还要去谈几件并购案,一个月全部都得忙于公事,没有休息度假的时间,行程排得十分紧凑。

闻人琰即使是只到国外出差两天,也都会带着他同行,从以前到现在都是如此,从来没有例外过。

后天就要出发,他现在却告诉他不用去,还要找人代替他,为什么?

他行李都已经准备好了,前两天闻人琰甚至还要他确定飞机的时间。

为什么?

蔺睿予没有开口,他不知道闻人琰为什么要这样做,但却明白他决定的事情不会再更改。

闻人琰脸着他脸上的疑惑,冷笑道:“一个月看不到我,你应该要高兴才对。”

蔺睿予一顿,这才发现,这是闻人琰第一次让他离开他的身边,没有把他当成私人物品般束缚住。

“你为什么要这样?”虽然知道闻人琰不太可能会给他答案,但他终究是问了出来。

“没有为什么。”闻人琰瞥了他一眼,果然没有回答他的打算。

他倾身靠近蔺睿予,在他还没往后避开之前,他伸手抓住蔺睿予的手臂。

“不准躲。”闻人琰低哑地出声,满是魅惑的眼对上蔺睿予澄净的双眸。

蔺睿予以为他又要像之前那样戏弄性地强吻他,他的背脊僵硬着。

闻人琰一只手撑着柔软的床铺,然后欠身向前贴上他的唇瓣。

这个吻很浅,只有唇与唇之间短暂的触碰,没有激情,没有高温,也没有侵略的舌。

就只是嘴唇的相碰而已。

对于他这么快就撤开,蔺睿予有些发怔地望着眼前俊逸的脸孔。

闻人琰站宣身体,手指在蔺睿予胸前的锁骨上停留一会儿后,转身走向房门。

“吃完药快睡。”他不带感情地丢下一句话后,就打开门走了出去。

剩下的,是一室的昏暗寂静,和坐在床上呆愣的蔺睿予。


闻人琰真的没有带蔺睿予一起去。

他带着几位公司里的高级主管,在预订的时间搭上飞机,前往在地球另一端的国家。

而他,被单独地留了下来。

像闻人琰说的,他应该要对这一个月得来不易的自由感到欣喜才对。

他终于脱离了闻人琰独裁霸道的控制,没有人会把他当成玩具,没有人会不顾他的意愿强吻他,没有人会对他冷言冷语,没有人会让他绷紧神经没办法休息,没有人会为自己的喜怒而强制地禁止他靠近别人,没有人会肆意地抚摸他的身体,没有人会看他看得让他难以呼吸,没有人……没有人……

他应该是要高兴不是吗?

蔺睿予回过神,发现他又站在闻人琰的房门口。

现在是晚上七点,他都是在这个时间来提醒闻人琰吃晚饭,他明明知道此刻他在美国,明明知道……但是,为什么就是会不自觉地走到这里?

他想提醒谁?闻人琰根本就不在这扇门后面。

蔺睿予站立在门前,他有些想笑。闻人琰已经去了十七天,而他每天早上还是会走到他房门口想叫他起床,每次都是等敲了门后才想起,那个俊美又狂妄的男人根本不在这个房子里!

在公司里还好,只要一回到闻人琰,他就像是得了失忆症般,老是忘记闻人琰人在国外,总下意识的走到这个空荡荡的房间前,唤着那个他熟悉了六年的名字。

他觉得自己一定是中了毒。

中了一种名叫“闻人琰”的强烈毒药,而且是中得很深、很深……

深到没有任何解药可以解。

“睿予,你怎么又站在这儿?”老管家胡子爷从楼下上来,他在餐桌上没看到蔺睿予,就猜想他大概又忘了少爷不在。这孩子真是的,这两个星期总是这样,以前不是挺细心的吗?怎么现在像失了魂一样。

“胡子爷。”蔺睿予轻轻地向他颔首打招呼。

“快去吃饭吧,菜凉了就不好吃了。”胡子爷走到他旁边。“你上次不是才生病昏倒?少爷把你送回来的时候,吓了我们好大一跳,医生教你要注意三餐,还说你最好要休息几天……少爷没让你跟他去美国,就是不想让你太累,免得你又犯胃疼……”胡子爷叨叨絮絮地讲了一大堆,蔺睿予却只听到最后一小段。

“什么?”他有些错愕地张大眼。“琰少爷他不让我去是因为……怕我生病?”怎么可能?那个一向以自我为中心的男人,那个一向只把他当成物品的男人……

怎么可能?

“是啊,你不知道吗?”胡子爷讶异万分。“你身体不好,这次又要去那么久,少爷说你会水土不服,容易生病,才临时改变主意……他还要我多注意你的饮食……要不是你病得昏倒了,少爷才不会让你一个人留在台湾呢!毕竟,最能够了解他起居习惯的人就是你了,而你也最有配合他的默契,没有了你在身边,少爷一定整天都在发脾气吧!”他现在就可以想像少爷绷着脸的样子,跟他同行的那些高阶主管真是可怜哪。

“这……”蔺睿予看着那扇紧闭的房门,他握着的手微微发热。

是这样吗?真的是这样吗?闻人琰……会关心他……

关心……

“好了,快点下去吃饭吧,你要多注意自己的身体,别再昏倒了。”胡子爷催促着站在门口发愣的蔺睿予。

“我想先进去整理一下少爷的房间,等一下再吃好吗?”他转头询问胡子爷。

“那好吧!我先帮你把你的份留起来,记得一定要下来吃饭。”胡子爷也没有勉强他,因为蔺睿予一向是个听话的孩子。他微笑着叮嘱后,就踩着楼梯走了下去。

走到饭厅之后,胡子爷这才发现他忘记告诉睿予,昨天少爷有打电话回来过……嗯……忘记说也不要紧吧?反正晚上睿予自然就知道了。

蔺睿予在门回站了半晌,然后才缓缓地抬起手,扭开那稍嫌冰凉的门把。

他走了进去,反手关上门,在微亮的小灯下看着这房间里每一处他熟悉的角落。

一样的深蓝色……就像那个人的标志似的……

他伸出手沿着墙壁轻轻地触摸,从起居室、更衣间、干净的浴室到延伸出去的窗台……跟每个他来唤醒闻人琰的早晨一模一样,唯一不同的地方,是这房间的主人不在。

蔺睿予走到铺叠整齐的大床旁,站立了一会儿后,他慢慢地躺在那拥有闻人琰气息的丝绸床被上。

闻人琰……他居然会关心他……

他没办法形容当他知道这件事后的感觉,只觉得自己心跳有些加快,眼眶有些湿润,满脑子乱七八糟的思绪犹如毛线团一般,缠绕又缠绕,找不出头也找不出尾,把他本来淡然的意识整个占据。

这代表什么?他不知道。

蔺睿予将脸颊贴,略凉的柔滑丝被,他能够感受到闻人琰每日裸身睡在上面所留下的香味,只有他看过闻人琰睡在这张床,没有防备的醉人面容,只有他知道专属于闻人琰那种刚硬强势如何在这张床上退去……

闻人琰……闻人琰……

蔺睿予紧紧地抓着薄软的深蓝色被单,闭上眼感受闻人琰留在这张床上的呼吸。

那因为主人不在而淡得几乎要消失的味道,让蔺睿予的心狠狠地抽了一下。

为什么他到现在才发现……他居然是……如此地思念那个人……

他现在才发现……现在才发现——

他是那么样地想念闻人琰!

蔺睿予紧闭着眼,他不想去思考为什么他会有这种感觉,心里却十分清楚地知道他无法选择……

他深深地叹了一口气,两个星期以来哽在胸口的怪异感觉像是找到出口般散去,放松的神经被包围在属于闻人琰的颜色和气息当中,他缓浅地勾起嘴角。

让他……多放纵一些吧。

他再一次环顾整间房间,然后轻轻地敛下双眸,均匀的呼吸着他思念的空气……沉沉地睡去。

他让自己睡在有如闻人琰臂弯中的床铺上,一晚就好,他不想压抑自己。

不知道时间过了多久,也不知道是晚上几点钟,本来安静睡在床上的蔺睿予被一阵上楼的脚步声惊醒。

他快速地看了一眼壁钟,才过了三个多小时。

他听到有人走到门前正在转动门把,下意识地从床上翻身坐起。

是谁?是胡子爷看他忘记去吃饭所以来找他吗?他疑惑地抬头望向那扇缓缓打开的门扉——

顺着透进房内的亮光!出现在眼前的,是一件深蓝色的大风衣!


“你在这里做什么?”闻人琰站在房门口,手臂上挂着下车后脱掉的大衣,他奇怪地睇视着不知道为什么坐在他床上的蔺睿予。

“你……”蔺睿予比他更惊讶,他瞠着一双眼,直到确定这不是自己的梦境后,连忙从床上站起。

为什么?闻人琰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今天才第十七天,他不是要在美国待一个月吗?

看到自己想念的人就站在眼前,他没有半点高兴,只是不停地在心中想着要怎么解释他在他房间里睡的事。

闻人琰瞥见他略微惊慌的脸色,反手关上卧房的门。“你在正好,我要先洗澡,你帮我整理衣服。”他边说边脱下身上的衣物,西装外套、领带、衬衫、皮带、长裤……他毫不在意地在蔺睿予的眼前展现他完美的身材,一路脱进浴室。

蔺睿予直到浴室传来水声后才敢抬起头,他抿着唇,不知道为什么闻人琰会突然提早回来,糟糕的是,他等一下要是质问他为何坐在他房间的床上怎么办?他要怎么回答?

说自己因为想他而睡着了吗?这……

绝对不行。

他心不在焉的收拾着地上的衣物,拿了两条干毛巾放在床上后,他看到房门口有两个大行李箱,才把它们提到起居室,闻人琰就从浴室里出来了。

闻人琰一如以往,只在腰间系了一条深蓝色的毛巾,发稍滴落下来的水珠沿着他身上精瘦结实的肌理顺滑而下,在拥有均匀古铜色的皮肤上闪着光辉,充斥着纯男性的性感。

蔺睿予帮他拿出要换穿的舒适家居服,低首走到他旁边递给他。

他告诉自己要冷静,不要胡思乱想,尽量维持面无表情……

闻人琰垂眼看向很明显在紧张的蔺睿予,他迅捷地伸出手抓住他递出衣服的手。

“呃!”蔺睿予被他突如其来的动作吓得弄掉了手中的衣服,他想弯下身去捡,却被闻人琰扯到怀中。

一接触到他刚沐浴完的赤裸身躯,蔺睿予全身战栗了一下。

“你在怕什么?”闻人琰冷睇着他闪躲的眼神,微蹙着眉。

“没有。”阎睿予淡漠地回答,心里的悸动只有他自己知道。“放开我。,一他想抽出被闻人琰抓住的手。

他的呼吸已经严重地被搅乱了,闻人琰身上干净的香皂味混合着独特的男性麝香紧紧地包围着他周围的空气,这令他没办法冷静下来。

闻人琰没有放开他,他凝视着蔺睿予半晌,俊美的面容扬起冷笑。

“你刚刚在我房间里做什么?”他一下子就找到问题的中心点,犀利得一针见血。

蔺睿予的心立刻漏跳一拍,他转头避开他的逼视。“我在整理东西。”他讲了一个差劲的借口。

“在床上整理?”闻人琰将他闪躲的脸抬起,魅人的眼眸对上他慌张的眼。

“我……呃!”蔺睿予还想找理由的嘴唇被吻上,不给他任何辩解的机会,间人琰狂烈地探舌到他口中翻弄。

“你真不诚实,蔺。”闻人琰贴着他的唇舌沉笑,伸手抚进他衣服内光滑的肌肤。他不知道蔺睿予为什么会出现在他房里,但他晓得他在说谎,不管理由是什么,他都要给他惩罚……

05

那一晚,对他来说,是恶梦吗?

他不知道。

但是,他可以确定,他永远都不会忘记那一晚。

就像闻人琰强制烙印在他身上的吻痕一样,他忘不了那种感觉,忘不了他整晚叫他重复他的名字,也忘不了他那样激烈进出他身体的事实。

真的……很难能够忘记。

他不知道闻人琰为什么想要他,但他知道那并不是因为“爱”,或者“喜欢”。

也许闻人琰是在制造游戏中的高潮,或者只是单纯地想要征服他,也可能是其他任何因为闻人琰自己高兴的理由。

不论是为什么,他只清楚地了解到,在那天晚上,闻人琰的眼里并没有情爱。除了欲望以外,他看不到闻人琰深沉的双眸里有其他的东西。

欲望。原来他已经变成闻人琰发泄的玩物吗?

蔺睿予站在镜子前面,看着身上满布的红痕,那是专属于闻人琰的标记。

他沉默地睇视镜子里的自己,觉得好可耻。

并不是完全逃不了的,只要他用尽全力挣扎,或者在闻人琰把他压倒之前找借口离开他房间,并不是完全没有一点机会逃的。

所以他才会跟他……蔺睿予闭了闭眼,想挥去脑海里不堪的记忆。

十七天没有见面,他想念闻人琰,在被他碰触到身体的那一瞬间,他只想紧紧地抱着闻人琰,让他不再消失、不再离他而去,就连闻人琰说每一个字的声音他都不想让它们飘散、消失于空气中。

他不想再离开他的身边!真的不想……那宛若海潮般泉涌的思念他不想再经历一次,他现在才知道,在闻人琰不在的期间里,他就像是度日如年。

分离才短短十七天,他心里想的都是闻人琰。

他俊美的脸庞、灼热的体温、沉稳的嗓音、魅惑的笑容、幽深的双眸……有关于他的一切都令他想完整地、牢固地融进自己体内,即使是必须用那种方式……那种不应该的方式,他也愿意。

所以,他把自己的身体给他。

这种对闻人琰几近眷恋的感情是什么?

他说不出名字。

蔺睿予缓慢地抬起手,看着明净的镜子,抚上那些粉红色的吻痕,在触摸到的那一瞬间,他只觉得指间传来一阵火烫的炙热感。

他抿唇,将手紧握成拳。

已经错了……错了……

再也没办法恢复原状。

他敛下眼,拿起一旁的干净衣服穿上,遮去那些告诉他无法挽回的印记,他深吸一口气后,转身走出浴室。

上到三楼,他和平常一样敲着门,和平常一样唤着那个人,和平常一样扭开门把进去……跟每一天同样,反复做的事情,却在一切都平静的外表下开始失去了它应有的平衡。

这是他造成的,是他默许这种错误发生的。

蔺睿予走到床前,看着一如以往裸身睡在深蓝色大床上的闻人琰,他沉静的睡颜就像在讥刺他不安的心情,无视于旁人被他狠狠搅乱的思绪,一径地肆无忌惮……这就是闻人琰不是吗?他垂在身侧的双手微微地颤抖着。

不要怕!他不能再在闻人琰面前这么软弱,这是他能保护自己唯一的方法,他一定得不停地提醒自己,绝对不能再……放入更多的感情……

绝不能……

“琰少爷。”蔺睿予欠下身轻喊,这么微小的一个动作他都觉得好困难,强烈的心颤几乎让他出不了声。“琰少爷……呃!”

本来躺在床上的闻人琰一下子伸出手抓向蔺睿予的手臂,蔺睿予被突如其来的举动吓住。他看着自己被扯住的手臂,好不容易才冷静下来的眼眸又多了一丝惊慌。

闻人琰坐起身,丝被滑落至腰际!露出引人遐思的宽肩,紧实的小腹和窄瘦、性感的腰身一览无遗。

“你可以下床了?”他刚睡醒的沙哑声音低缓地响起,没有情绪的眼眸淡淡地扫向站在一旁的蔺睿予。

蔺睿予脸上发热,他知道闻人琰在问些什么。那天晚上,由于闻人琰一整夜的需索无度,真的没让他有睡觉的机会,不仅如此,他隔天还因为身体的不适与疼痛,根本没办法下床走路。闻人琰没有强迫他去上班,让他在家里休息……今天是第三天,他已经恢复得差不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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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怎么面对他……要说些什么话……他完全不知道。

闻人琰又看他一眼,然后才站起身走向浴室。

瞥见他裸露的完美身材,蔺睿予突然想到,自己的身体到底有哪一点吸引闻人琰?

没有女性的柔软和娇媚,略瘦的体型抱起来根本就不舒服,更遑论属于男性的平滑肌理和独特的结实曲线。

他有的,就是一副平凡得不能再平凡的骨架罢了。

闻人琰对他只是一时的新鲜,抱过他之后,再去比较会发现果然是女人好,很快就会对他的身体腻了,然后再开始新的游戏……

腻……闻人琰什么时候会腻了他呢?

很快吧!在他还来不及收回那不应该存在的莫名情感前,闻人琰就不会想再要他了吧……

蔺睿予猛一吸气,觉得心整个被重击了一下,他握紧拳头,僵硬地转身走向更衣间。

一定是……很快地就不想了……

他紧握着的手指尖用力得几乎要陷入掌心里。

他要提醒自己,绝对不能再沉溺下去——

绝不能!


几天没有到公司,等着要他做的事情却不多。大概是闻人琰都交代给别人了吧!

蔺睿予自嘲地扬起唇角。并不是一定要他的不是吗?闻人琰随时可以找到任何人替代他的位置,他的存在可以说是可有可无。

最了解他的起居生活又怎么样?最能够配合他的习惯又怎么样?闻人琰可以把他调教成这样,理所当然也可以训练另外一个人。很简单的,只要运用他那种让人无法抵抗的魅力就好了,闻人琰天生就有吸引人的能力,他知道。

稍微整理一下办公桌上的东西,蔺睿予拿起这几天待过滤的信件,然后拉开椅子坐下。

要送达总裁室的信件一向都得先经过他的手,闻人琰不喜欢看信,他觉得那太麻烦,所以通常都是由他看过信之后再将每封信整理出重点,再向闻人琰报告。不论再怎么急的信件,除非对方事先通知,否则也一定得经过他过滤。

蔺睿予细心地用拆信刀划开信封,因为堆积了三天,所以总共有十几封。

他一封封拿出来看着,然后用笔在文件上写下重要的事项。

大部分都是些邀请函,或者是恭喜蓝海在美国新成立分公司的祝贺函,再不然就是些信用卡的帐单等等之类的。

闻人琰并不喜欢参加宴会,严格说起来他是讨厌出现在公开场合看别人逢迎他,所以能不去的应酬他通常都会推掉。蔺睿予将几个较为重要的宴会记下,向闻人琰确定他是否会出席,其他的则放在一旁,等信件全部处理完后再决定要打电话或是回函婉拒。

他拆到最后一封,觉得那封信有点奇怪!没有写收信人住址,也没有写寄信人出处,连邮票邮戳都没有,白色的信封上只写了“蓝海集团闻人琰”七个大字而已。

蔺睿予微皱一下眉,这种来路不明的信件他并不是没有收过,只是很少,而这些看似诡异的信件,所要阐述的内容通常都只有一个——

恐吓。

蔺睿予看着手中用印刷字体剪贴的纸张,证明了他的猜测。

树大招风,像蓝海集团这种大型企业,加上闻人琰在商场上是个极具指标性的商业领袖,公司会收到黑函或者恐吓信并不是什么奇怪的事。

令人担心的是闻人琰的态度。他从不把任何一项威胁放在眼里,相较于其他大公司所设定的防范对策,闻人琰对那些恐吓信根本是不屑一顾,即使拿给他看,不到一秒就会被喂进垃圾桶。

也许是因为闻人琰运气真的很好,或者他真的是一个很有自信的人,总之,虽然类似的信件时而出现,却一直没带来什么实质上的伤害。

蔺睿予看着信里面的内容,大意是说最近一个大工程要开标,蓝海最好不要再挡人财路,否则他们就要对闻人琰不利。

大工程?是指下个月在信义区那个国际商场的计划吗?蔺睿予抿唇沉思。

那的确是个令人觊觎的大案子,不过,闻人琰要的东西从来就不会轻易放弃,那个计划案蓝海是势在必得。

看着手中的恐吓信件,蔺睿予犹豫着要不要向闻人琰报告。记得以前有一次他拿着竞争对手的恶意黑函给闻人琰看,闻人琰的反应是拿起打火机把那张他根本不放在眼里的薄纸给烧了,连看一眼里面的内容都没有,一个星期以后,就听说对手因为投资失败而损失上亿。

闻人琰真的很强势,老天对他总是特别眷顾。

蔺睿予将那张剪贴出来的恐吓信放回信封,然后打开抽屉放进去。

这种事情跟闻人琰说没用,越是有危险障碍的困难,他就越爱挑战。

只能小心一点了。蔺睿予沉思着。

如果闻人琰出了什么事或是受伤……蔺睿予的心强烈地颤了一下。

不!

他绝不会让这种事情发生。

他没办法想像闻人琰躺在血泊中,那种画面太令他害怕……不!就连想像都不要!蔺睿予紧握着双手。

他衷心地期望不会有这种事情发生。

一阵电话铃声突然响起,蔺睿予回过神,接起就放在桌上的手机。

“喂?”

(喂……咦?你是谁啊?请问这是闻人先生的手机吗?)电话那头传来的声音是一名年轻的女性,她似乎因为认出接电话的人不是闻人琰而疑惑着。“是的。我们总裁正在开会,他现在不方便接电话,我是他的助理,请问您有什么事吗?”蔺睿予有礼貌的回应。闻人琰在开会之前,都会把手机放在他这里请他代为接听,而他自己是没有手机的。

(啊,你就是那个很年轻的助理啊?我是方晶雅,你知道我是谁吧?)悦耳的轻笑声清脆地传来,但听在蔺睿予的耳里却像是一条布满荆棘的鞭子打上他的心口。

他怎么会不知道她是谁?

方晶雅,名杂志模特儿,闻人琰众多的女伴之一,他们之间的约会甚至都还是他腾出空闲时间排定的。他看过她几次,人长得十分美丽,气质高雅脱俗,身材窈窕美丽,跟闻人琰两个人站在一起不仅抢眼也非常匹配。

“嗯。”蔺睿予平着声回答。“请问方小姐有什么事吗?”

(我今天晚上想跟琰……闻人先生一起吃饭,我是来问他有没有空的。)方晶雅笑声甜腻腻的,话里有掩不住的期待。

蔺睿予只觉得胸口传来一阵抽痛,他深吸着气,拿出行事历翻阅,他没有发现到自己的手在微微地颤抖着。“总裁他……今天晚上有空,我替你询问他,然后再请他回电给您好吗?”

(嗯。记得要叫他打电话给我喔。)方晶雅听起来似乎非常高兴闻人琰晚上有空,她叮嘱了一声后,就挂上电话。

按下切话钮,蔺睿予紧抿的唇上没有血气。

因为有着极为出色的外表,加上蓝海集团总裁的头衔,闻人琰身边的女性伴侣从没断过,他以前总是平静地看待这件事不是吗?

那么现在为什么不能了?

为什么他会觉得心痛?为什么他会希望闻人琰晚上没空?为什么他会发现开口向闻人琰报告方晶雅的邀约是那么的困难?

为什么?

在和方晶雅说话的时候,他甚至觉得好心虚。

因为他和闻人琰上过床,而他没有办法在和他的女伴讲电话时假装没发生过那件事。

他……究竟是怎么了?

他想要放弃……想要放弃心中那份苦不堪言的情感……却好像……怎么也……怎么也阻止不了它……

时间久了,是否就能够忘记?

时间久了,是不是就会麻痹?

如果不能……那又该怎么办?

听着方晶雅在电话里传来的细嫩嗓音,脑海里就浮现出她美丽的样子,依偎在闻人琰的怀里,那画面是多么自在不突兀。

是世人所能够接受的。

蔺睿予只觉得心中传来的苦涩几乎让他晕眩,他抬手抓着胸前的衣襟。

他……终究是闻人琰的一个玩具罢了,什么时候会被主人遗弃都不知道,哪有什么资格……

为什么他会变成这样?为什么他会为了闻人琰而心痛?好像从很久以前开始,他就必须压抑自己追寻着闻人琰,紧锁的他的恋慕视线……

这种感情……这种感情……

难道他对闻人琰——

蔺睿予倏然心惊,不自觉地紧握住衣服内的水晶项链,手指关节已经完全泛白。


深夜。蔺睿予站在主屋前的喷水池旁,他看着倒映着皎洁月光的宁静池水,心思在遥远的另一方。

闻人琰下了班之后就独自开车去赴方晶雅的约会,并没有让他跟去,闻人琰和女人之间的约会一向都是单独进行的,即使是他,也没办法随侍在侧。

可是他很担心。

今天才接到一封恐吓信,闻人琰身边也没有保镖之类的护卫,要是有个万一怎么办?

虽然说招标案是在下个月,对方应该不会这么快就轻举妄动,而且闻人琰也并不是一个警觉性差的人,有什么风吹草动,他一定有能力应付。

但是他还是很担心。

蔺睿予望着远处的庭园大门,除了警卫室有些亮光外,他看不到任何车子的踪迹。

只要一想到闻人琰的安全堪虑,他就没办法睡觉。在床上躺了两个多小时还是无法入眠,他下意识地就走到这里。他要亲眼看到闻人琰到家后才能放心。

还是应该跟去的才对。就算闻人琰会觉得他在旁边很碍事,他还是应该跟着他一起去,现在也不用在这忧心了。

蔺睿予看看表,已经要将近凌晨一点了。

闻人琰该不会……不回来了吧。

他敛下眼睑,一思及有这种可能,他就觉得自己的担忧好像太多余了。

是呀,闻人琰是个成熟的男人,跟女人出去约会一晚上不回家根本没有什么稀奇的不是吗?以前又不是没有这种情况发生,不用这么大惊小怪。

根本就……不必这么大惊小怪。

蔺睿予伫立在主屋正门前,秋夜冷凉的清风,让他的手指冰冷。

一道宽直的黄色亮光在黑夜里折射而出,晕透的灯光照在蔺睿予脚边的大理石地板上,令他直觉地抬起头。

是闻人琰的车子!

他站在台阶上,直到确定驶近的车子里,坐在驾驶座上的人的确是闻人琰后,他一颗悬了整夜的心才真正地放了下来。

他今天……并没有和女伴一起过夜……蔺睿予深深地呼吸,丝毫未发觉自己心底深处有一簇小小的喜悦。

“你不睡觉站在这里做什么?”闻人琰将车子停靠在主屋前,然后开门下车。他在经过庭园中间时就看到蔺睿予站在这里了,在十几度低温的黑夜当中,他居然只穿了一件前扣的薄织衫。

又想生病了吗?闻人琰脸色不悦地眸视着他。

“呃?”蔺睿予这才发现自己不知道该怎么跟闻人琰解释,说他是在为他等门吗?“我睡不着。”他微启唇,低首接过闻人琰的公事包。

“是吗?”闻人琰应了一声,越过他进入屋子里,走向楼梯拾级而上。

蔺睿予没有答腔,只是跟在闻人琰后面,转身将大门锁好后,也上了楼梯。

关于那封恐吓信,还是向闻人琰提醒一下吧!虽然他可能不会听,但至少也可以让他知道自己不太安全,要是有什么状况发生,才不会措手不及。蔺睿予低着头走向三楼,心中思量等会儿要怎么跟闻人琰开口。

房子里的佣人们全睡了,由于他们的房间都是在一楼的关系,二、三楼就显得特别冷清。不过也幸好地上都铺有柔软的地毯,才不至于让脚步声的回音吵到别人。

一进入闻人琰的房间,就听到浴室里传来水声。蔺睿予知道他去洗澡了,习惯性的把公事包放好,然后把他脱下的衣服收起。

还是……现在先讲吧,要是等他出来了……他不想面对那种两个人独处时的尴尬。蔺睿予望着浴室的门,决定讲完以后就赶快离开这个房间。

他抬起手轻敲,“琰少爷。”

“什么事?”门内传出闻人琰低沉的回应。

“今天公司里收到一封恐吓信,属名是给蓝海集团的总裁……”浴室内的水声停了,蔺睿予说话的声音没有了干扰,变得特别清晰。“所以我想……琰少爷?”一下子,水的声音瞬间又变得大声起来,完全遮盖住他说的话。

“琰少爷?”蔺睿予微皱眉,不确定闻人琰到底有没有在听他说话。

水声就好像是湍急的激流一样,哗啦啦的声音没有停过,半晌之后,好不容易才又稍微安静下来。

阎睿予再次出声。“琰少……”

“你进来。”闻人琰打断他的话,模糊的声音听不出情绪。

“咦?”蔺睿予愣住。进……进去?闻人琰……不是在洗澡吗?要他进去做什么?

他没有动作,只是站在门口。

“蔺。”闻人琰的声音又再传出。“进来。”这次的语气多了不容反抗的命令。

蔺睿予迟疑了一会儿,才伸手转动门把。

一打开门,热水的蒸气就涌了出来,像是香火鼎盛的庙宇一般,白雾茫茫地让人感觉有些虚幻。

浴室的颜色也是以蓝色为主,左手边是淋浴的地方,中间则有洗手台或者摆放物品的架子,往右侧看去,则是一个可以容纳五个人的超大按摩浴缸。

闻人琰就背对着门口靠坐在浴缸里面。

“过来。”他没回头,只是下达命令。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浴室里的蒸气,蔺睿予觉得手心有些发热,他步向那个宽大的浴缸。

“琰少爷。”他轻唤一声,眼睛只看着水湿的磁砖地。他不知道闻人琰叫他进来要做什么,只好安静地站立在一旁。

闻人琰浸在满是干净热水的大浴池里,按摩浴缸的水流流动着,花白的泡沫一阵又一阵激荡起来。

“你刚说什么恐吓信?”闻人琰淡淡地问。

蔺睿予看不到他的表情,只能瞥见透明的水珠顺着他精实的背肌曲线滑下。“是关于下个月信义区电子商场的招标案,信上威胁如果琰少爷再挡人财路,就要对你不利。”

“喔?”闻人琰沉笑,缓慢地转过头看向蔺睿予。濡湿的黑发衬着闪着水光的俊美脸孔,光是看着他就会被迷醉。“你就因为这样而站在门口等我?”他一下子就找到重点。

蔺睿予愣住。“不,我只是睡不着。”他连忙否认,忘记闻人琰的洞察力一向敏锐且准确。

“是吗?”他低缓地扬起唇角,勾魂的眼像是完全看穿蔺睿予的谎言。

“没别的事了……我回房。”蔺睿予想走,他发觉自己没办法和闻人琰这样独处谈话,就连手脚摆哪里都觉得不自在。

才转身,背后就传来闻人琰略哑的低笑,然后突地有一股力量把他往后扯,他还来不及反应,脚步一个不稳,整个人就坐进了浴池里。

他愕然地坐在水深到腰间的浴池里,看着自己一下子就全湿的衣服,然后发现赤身裸体的闻人琰朝他贴近,他下意识地往后退。

闻人琰抬起手搭向浴缸边缘,将他整个人都圈进他的掌控之中。

他身上所散发出的炙热气息,充斥在蔺睿予四周,让他连呼吸都变得困难起来,燠热的空气更使蔺睿予脑中乱成一团。

“你担心我?”闻人琰湿凉凉的发稍上落下几颗晶亮的水滴,深邃的黑眼眸直视着有些慌乱的蔺睿予。

温热的水流在流动着,但那缓慢的水纹却比不上蔺睿予心里的惊涛骇浪,他别开脸,没有回答。

浴池里的水真的很热,逼得他的皮肤都泛红了起来。蔺睿予知道那性感的灼热身躯正抵着他,他的冷静一点一滴的消失。

“你担心我,蔺。”闻人琰浅笑着,这次用的是肯定句。

“我没有。”蔺睿予不敢看向近在眼前,俊逸绝伦的脸庞,只是启唇否认,那三个字像是在说给自己听,完全没有说服力。

“你有。”闻人琰侧首,黑沉的眼紧锁住他不放,一句低语后,他吻上蔺睿予的唇。

06

蔺睿予慌张地对上近在眼前的魅惑瞳眸,那眼里毫不遮掩的欲望让他的心狂跳不已。

“唔……”他唇中的柔软很快就被占领,舌尖被闻人琰勾缠住,完全没有收回的机会。

“不要……”蔺睿予从激烈的吮吻中找空隙出声,水滴落至他的颈项,滑进早已湿得几乎透明的衣衫里。

闻人琰根本没听他说话,只是强硬地脱去蔺睿予的裤子。

他似乎是对蔺睿予的身子上了瘾。

在美国十七天,没有熟悉的身影在他身边,他的怒气堆积到想杀人的地步。原本紧凑的行程,他在忍无可忍之下全部浓缩,除了一定得由他出席的场合外,其余的全数推掉,一参加完新公司的揭幕仪式,他就搭上飞机飞回台湾。

“呃!”蔺睿予拱起身体,在闻人琰恶意的挑惹下,他难受地闭上了眼,热烫的水温让他头晕目眩。

闻人琰抓着他的衣襟,往两边扯开脱下,他的唇舌从蔺睿予的喘息延烧到他泛红的颈肩和锁骨。

“啊……”蔺睿予的脑中完全空白,敏感地感受到闻人琰越来越快的挑弄,他没办法出声拒绝,只能紧紧依附在闻人琰火烫的身躯上吸气。

闻人琰贴合上他瘦削的身体,裸露的肌肤相触,让蔺睿予全身一阵战栗。

吮吻烙上他敏感的耳垂,蔺睿予咬着唇,克制着不让自己逸出呻吟。他剧烈起伏着胸膛,脑中的理智被闻人琰在他身上所制造出来的激情完全吞噬。

闻人琰紧抵着他,让他没办法合拢双腿。

“啊!”

闻人琰睇视他布满红潮的脸颊,眯起美丽危险的眼眸。

那晚也是。

他也是像这样在自己身下动人的呻吟着。

赶回台湾之后,他没想到一打开自己的房门,就看到整整十七天没有见到的蔺睿予坐在里面。

他没费神去多想为什么,因为在看到蔺睿予的那一瞬间,他只知道自己的心中浮现出一个强烈的念头。

他要他!

他要他!

他不管什么社会规范、伦理道德、同性异性,也不管是对是错,他只清楚地了解到,他要他!

不论那理由是什么,他只知道要完全的得到蔺睿予。

就像是要让那十七天的怒气得到抒发一样,他狠狠地要了他一整晚。

“起来。”

脱离水中难耐的灼热温度,蔺睿予紧抓着微凉的浴缸边缘,脑子里仅存的唯一理智让他开了口:

“你不能……方小姐……”他困难地喘气,想提醒闻人琰他拥有其他女人的事实,不能这样毫无顾忌地和身为男人的他上床,就算闻人琰不在意,他也没办法跟他一样。

“啊,”蔺睿予咬破了嘴唇。“痛……”他还是不能适应闻人琰,疼得他淌下了冷汗。

“你还是没记清楚。”闻人琰贴近他的背脊,倚在蔺睿予的耳边低语:“我跟你说过,这种时候只能想我,知道吗?”

“啊!啊!”蔺睿予紧靠着冰凉的蓝瓷浴缸,他完全不能克制自己的浅吟,胸前的项链也随着火热的摆动而摇晃着,迷醉了他的眼。

他真的是玩腻了女人吗?

就像今天跟方晶雅的约会。她有向他暗示邀约,但他却没有兴趣,在饭店里待了几个小时,他没有和她上床就离开了。

在开车回来的途中,他想的全是蔺睿予在他怀里喘息的样子。

他想再一次得到他!

像那天晚上一样,这种欲望明确而且不容忽略。

蔺睿予昏眩地喘着气,闻人琰在他身上撩起的欲望,使他彻底地失去力气。

“蔺。”闻人琰逗弄着他,在他耳边低吟他的名字。“我喜欢你和我做爱的表情。”

蔺睿予根本没有机会去听他在说些什么。

“这种表情只能让我看到,知道吗?”闻人琰沉笑,两手握住蔺睿予的腰,激烈的动作像是要把他嵌进身体里。

他不想知道自己是不是真的玩腻了女人,也不想知道他是否对蔺睿予上了瘾,他只是想要蔺睿予,就是这么简单。

他只是要他……即使很快就会腻了也一样!


如果能够再重来一次,他的选择会是什么?

他会希望仍然被闻人琰所救?或者会祈祷永远都不要和闻人琰有所牵扯?

很难回答的问题。

不过,时间不可能重来,所以他也没必要知道答案。

这样做是不是错了?这种不容于世的关系是不是不应该再继续?心里那份只有痛苦的感情是不是该忘记?是不是已经到了该逃开明明知道结果是不堪的地步?

是?不是?

他根本没办法思考这些疑问。

如果他不能遗忘闻人琰,那么不论什么答案都是枉然。

不幸的是,闻人琰在他的心里已经根深蒂固了,侵蚀他的血液骨髓,和他完全合而为一,关于闻人琰的一切记忆,只会随着生命而消失,再也不可能以任何一种形式拔除。

很好笑不是吗?

他怎么也没想过事情会变成这样。错了一步以后,就没有重新再走的机会。

从最初的那一晚,在浴室里的那一晚,到接下来的每晚、每晚……

或许他的头衔又可以多添上一个——

闻人琰的床伴。

蔺睿予拿着小银匙,轻轻地搅拌象牙白瓷咖啡杯里的稠黑液体。这是他今天早上喝的第五杯咖啡,没有甜腻的砂糖,也没有香浓的鲜奶油,他没有做任何调味,直接拿起杯子就唇啜饮。

一点都不苦。

或者是,他已经很习惯这种苦涩了。

闻人琰几乎每晚都要他,总是天快亮的时候才让他有机会睡觉,他身上深浅不一的吻痕没有间断过,在在提醒着他夜里的记忆,是那么样的不应该,那么样的……不正常。

蔺睿予放下杯子,木然的眼神睇向自己办公室的窗外。

天气很好,没有下雨也不怎么热,只是微阴的天空让人觉得有些忧愁。典型的秋季气候。

桌上直通总裁室的对话机响起,他回神,伸手按下闪着绿光的通话钮。

(蔺,把上一季的投资报告拿进来。)闻人琰的声音透过冰冷的对话机器传出,却一点也没折损那有如低音提琴般沉吟的磁嗓。

“是。”蔺睿予应了一声。他走向办公室里的资料柜,依照年月编号立即找到他所要的文件。

拿着黄色的卷宗,他走出自己的办公室,走向就在旁边的总裁室。他抬手在典雅的红木雕刻门上轻敲,等闻人琰出了声后他才打开门进去。

踏入铺有高级地毯的总裁室,他轻缓地关上门,走向那唯一的大办公桌。

闻人琰正在看日本方面传过来的传真信件,他顺手接过蔺睿予递给他的资料,用眼神示意蔺睿予到一旁整理传真,而他自己则开始审阅手上的文件。

蔺睿予默然地将那一张张带点温热的传真纸依照上面的内容分类,然后夹订在一起。

好安静。

除了在运作的电脑和蓝黑色的传真机之外,什么声音也没有。

沉重的空气让人难以呼吸。

当传真过来的资料告一段落时,闻人琰也刚好在文件上签下自己苍劲有力的名字。

蔺睿予把整理成一份份的资料放在办公桌上,半垂的眼眸始终没有抬过。闻人琰琰没有再开口交代他做事,他转身就准备离开这里。

这种在两个人独处时强大的无形压力让他难以忍受。

孰知脚步才刚要踏出去,闻人琰就从后面扯住他的手臂。

“等等。”他微一使力,就把蔺睿予带进怀中,和他一起坐进柔软宽阔的大办公椅内。他伸手抚摸着蔺睿予的颈项,然后压下他的头吻住了他。

除了一开始被往后扯,跌坐在闻人琰修长的腿上令蔺睿予有些怔仲外,在唇瓣被印下一吻时,他没有任何惊讶。

他已经很习惯了,对于闻人琰的吻。

只要闻人琰高兴,不论在什么时候、在什么地方,他总是说吻就吻,完全不顾他的感受。

在闻人琰的卧房里是这样,在更衣间穿衣服的时候是这样,甚至出了房门,闻人琰也不怕会被家里走动的佣人撞见,恣意地掠夺他的嘴唇。

而现在,一向公私分明的闻人琰,居然在自己的办公室里和同性的特别助理偷情!

或许他该骄傲,能让在工作时如此严谨的闻人琰,在上班时间对他做出如此亲密的动作。

察觉自己怀中的人有些僵硬,闻人琰停下亲吻的动作,他漂亮的黑眼眸睇视着蔺睿予。

“你老是不专心。”闻人琰冷笑。“我是不是应该让你更投入些?”他魅惑的眼添上一丝邪气。

“不行——”蔺睿予还来不及拒绝,就重新被吻住说话的嘴。

不同于刚刚的浅吻,闻人琰火热的舌尖探入蔺睿予的口中,肆意地缠弄他温湿的嫩舌。

“这里……呃,住手……这里是办公……室!”蔺睿予推拒着闻人琰贴近的宽肩,两人间灼烫的气息正侵蚀着他的理智。

闻人琰熟知他身上每一处敏感的地方,骨节优美的手指落在蔺睿予肌肤上的抚触,让他逐渐头昏。

为什么……

为什么明明没有感情,闻人琰却还要对他做出这种事?

更令他心颤的是,即使知道闻人琰只是一时兴起,晚上被他抱在怀中时,他还是会打从心底感到喜悦!

他告诉过自己不能再放入更多感情的!

他不是他的情人,他们两个的关系甚至不容于世俗,闻人琰总有一天会放弃这场游戏,既然如此,就不要给他这种虚假不实的幸福。

每天晚上,他被他要了一次又一次,到了早晨,他就必须极力说服自己忘记……他真的觉得筋疲力尽。

如果根本不是认真的,就不要来招惹他!

他承受不起……承受不起……

他会崩溃的!

蔺睿予双手紧握,不知道从哪里生出一股力量,他奋力地挣脱出闻人琰的怀抱。

由于使力过大,他往后踉跄了几步,只能抓住桌子边缘稳住自己的身体。

“你到底要怎么样?”蔺睿予喘着气,漠然的脸上没有表情,只有在眼底深处,隐藏不住的悲哀。

他看起来好脆弱,好似只要轻轻一碰就会灰飞烟灭。

“什么怎么样?”闻人琰看着他,同样的面无表情。

看到他宛若事不关己的态度,蔺睿予再也没办法忍耐,他受伤的眼直视着闻人琰。

“你到底把我当成什么?你要做到什么地步才肯罢手?我是个有感觉的人,不是你的玩具!”他愤恨的朝着闻人琰大吼,每一个字每一句话都是他早就想说出口的痛苦感受,他紧握的手颤抖着,不知道是因为怒意还是害怕。

他首次在闻人琰面前表达出只属于自己的意见,要说出那种不堪的错误几乎让他痛得刻骨蚀心。

闻人琰只是沉默地冷看着他,然后才缓缓地启唇:

“不是我的玩具?”他睇着蔺睿予的眼睛里没有温度。“那你认为自己是什么?”

蔺睿予只感到呼吸一窒,他讲不出答案。

他是什么?他是什么?

他是闻人琰无意中救回家的一个孤儿、他是闻人琰身旁的特别助理、他是打理闻人琰一切生活起居的人、他是寄住在闻人琰家里的一个外人,他——

没有了闻人琰,他就好像什么也不是。

闻人琰的冷笑声在两人之间飘动的混乱气流里响起。

“你不要跟我说,在我身下呻吟的时候没有得到过欢愉。”他冰冷地开口,绝美的唇线却说出残酷的字句。

闻人琰的这一句话彻底的刺穿蔺睿予的身心,他瞬间刷白了脸。

他怎么能这么说……他怎么能……他怎么能这么说?

他怎么能毫不在意地说出这种话!

蔺睿予往后倒退一步,惨白的脸上毫无血色,他瞪视着眼前犹如冰霜的俊美男人,心口上的疼痛一下子淹没了他。

他伸手揪紧胸前的衣衫,感觉自己长久以来强自压抑的羞耻、难堪、痛心、苦闷,还有那份永远都不可能得到回应的感情,随着他所说出的残忍话语,瞬间爆发出来。

原来他是这么看他的!

把身体给了闻人琰的结果,是让他彻底地轻视自己,他在他的眼中,原来只是个因为自己的欲望才臣服他的贱货!

蔺睿予再也没有停留,他迅速地转身跑向门口,一句辩解都没有留下,就这样摔门而出。

沉重的木门被强力甩碰关起的声音响彻整个总裁室。

闻人琰冷眼睬向蔺睿予跑出去的方向,冰寒的双眸让人害怕。

他的手心紧握着刚刚处理文件的钢笔,拍的一声,价值不菲的银制笔杆随着他眼中闪过的暗沉应声而断。

07

蔺睿予昨晚一夜没睡,闻人琰也没有回来。

他真该庆幸,至少不用在听到他昨天说的话后这么快得再度面对他。

可能闻人琰也开始觉得游戏已经无趣了。他们之间的关系维持了快半个多月,时间还不算短,他以为会更快结束。

想不到每晚在床上任他需索,却换来这样的结果,他真是傻瓜。

早就知道这是绝对不可能的事情,他居然还怀着期待!就是因为有了希望,所以才会无法接受失望的打击。

现下心里会有难以言喻的苦楚是他活该!

蔺睿予垂着眼,走下楼梯到客厅。今天是周休二日,不用上班。

正在客厅里接电话的胡子爷一看到他下楼,就朝他挥手,示意他过去。

蔺睿予顺从地走到胡子爷旁边,等着他讲完电话。

“这样啊……好好,你就先让方小姐进来吧。”胡子爷交代完最后一句,就挂上电话。他转头看向蔺睿予。“你在正好。等会儿有人会来找你喔,睿予。”蔺睿予一愣。有人找他?谁?他疑惑地看着胡子爷。

胡子爷会意地微笑帮他解答:“是方晶雅方小姐。”

方……方晶雅?

“她找我?”蔺睿予不解。他跟方晶雅根本就算不上是认识,她怎么会特地跑到这里来找他?更何况,方晶雅是闻人琰的女伴,怎么会是来找他?

“是啊,我刚刚已经要警卫让她进来了。她是说要找你没错。”胡子爷也觉得有些奇怪。

他知道方晶雅是少爷曾经宴请过的宾客,为什么会跟睿予有关系啊?但方小姐的的确确指名要找睿予啊!胡子爷狐疑不已。

门铃乍响,胡子爷回头。

“啊,肯定是方小姐的车到了。”他微笑着向蔺睿予道,然后上前开门。

象牙白色的大门被打了开来,穿着一身典雅套装的方晶雅果然就站在门口。

“方小姐,欢迎欢迎,进来随便坐。”胡子爷朝脸色看来不太好的方晶雅微笑,然后指向身后的蔺睿予。“睿予在那里,你们聊聊,我去帮你们泡杯茶。”“不用了。”方晶雅用昂贵化妆品妆点出来的脸孔有些扭曲,她很勉强地挤出一抹笑。“我只是有话要跟这位……特助说说而已,不用这么麻烦,我们到花园里去走走就好了。”她把视线移向胡子爷身后的蔺睿予,眼神有掩不住的厌恶。

胡子爷若有所思地看了她一眼,又看向蔺睿予。这小姐……好像来者不善?

“我去一下就回来。”蔺睿予笑了笑,示意胡子爷别担心。他不知道方晶雅为什么对他有敌意,或许听完她说的话就可以弄清楚。

“那好吧。”胡子爷伸手轻拍他的肩膀,给他一抹笑容后就离开了。

“方小姐……”蔺睿予走近方晶雅,她却好像他身上有什么传染病似的,猛然退开一大步,令他疑惑更深了。

“你……你别靠近我!”方晶雅白皙漂亮的脸上充满不悦。

“请吧。”蔺睿予只好让她先走,自己则跟在她后面。


在凉爽的气候里散步是一件舒服的事。闻人琰的花园很大,属于秋季的花朵绽放着,空气中轻飘着淡淡的花香味,小径上的一排枫树也被染得片片橘红,有一种看了能让人放松心情的自然美,加上偶尔扬起的微风,好像有什么烦恼都可以在这花园里完全忘掉。

蔺睿予一直跟方晶雅保持距离地走着。他不知道她要走到哪里,但如果她一直不开口,他也不知道要说些什么。

她为什么会来找他?他们两个甚至不认识。

那么,她充满排斥的神色又是所为何来?

他不知道。如果她只是一直在前面沉默地走着,他什么都不会知道。

会是跟闻人琰昨晚没回来有关系吗?还是别的原因?

就在蔺睿予思绪飘远的时候,走在前面的方晶雅终于停下脚步。

蔺睿予也停在原地,然后看到她缓慢地转过身面对着他。

方晶雅抿了抿唇,像是经过千辛万苦,她才困难地出声:“我……我已经知道你和……你和琰的关系了。”她说着,嘴语气有些不屑。

蔺睿予先是愣住,随后错愕地别开脸,他的脑中一片空白。

什么?刚刚她说什么?

她知道……她知道……她……知道?

知道他和闻人琰那见不得人的关系?

怎么会?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蔺睿予很快地否认,他想冷静下来,但冰凉的手指却在颤抖,就连说话的声音都断续不全。

“你不承认没关系,我……我只是来跟你说,希望你离开琰。”方晶雅鄙夷地看着他,完全没了平时高雅大方的气质。

最近闻人琰对她很冷淡……其实一开始,闻人琰对她就是疏离的,他们之间的交往,不,应该说他和任何女人之间的交往,都是建筑在欲望和金钱上面。她给闻人琰需要的东西,而闻人琰则给她顶级的物质享受,他们之间一直都是银货两讫,周旋在他身边的每个女伴都是自愿的,因为他从一开始就表明了自己的态度。

可是,不知道什么时候变了,她真的爱上了闻人琰,完全地折服在他那种冷酷俊美的气质下。所以当她发现最近他异常冷淡时,她心慌了,猜想一定是有哪个令他心动的女人出现,她越来越怕闻人琰会开口和她分手。

她想知道是谁?她想知道是谁吸引了闻人琰的注意。

于是她买通闻人琰短期聘用的佣人调查,结果那个佣人却告诉她,闻人琰曾经在走廊上跟他身边的那个特别助理拥吻!早上的时候,那个特别助理甚至是从闻人琰琰的房里走出来的!

她怎么也想不到事情会是这样!

输给女人她没话说,但怎么会是男人?

她怎么会不如一个外表平凡的男人?

“琰一定是因为被你迷惑,所以才会做出这种事,只要你离开他,他一定很快就能恢复正常。”方晶雅无视蔺睿予苍白的脸色,不停地在他伤口上撒盐。“琰在商界是个名人,如果事情传出去了,你想会对他造成多大的影响?可不可以请你不要这样害他?反正你们两个也绝对不可能会有什么……会有什么结果,你就放了琰,再找一个……跟你一样的人就好了。”

她私心地认为本来是正常的闻人琰一定是因为蔺睿予的勾引,才会和他发生关系。既然闻人琰是个异性恋,那么错一定是在于蔺睿予,同性恋就应该去找同性恋,怎么可以随便把正常人带进那个领域?

蔺睿予看着方晶雅开合的唇瓣,她口中逸出的每一个字,都像是一把利刃刺进他的心脏,让他千疮百孔。

迷惑?他没有迷惑过闻人琰,真的没有。他也不知道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正常?什么是正常?什么又是不正常?他也认为这种关系是不正常的,但,是谁定下这样的规范?是眼界狭隘的人们,还是这个高傲的社会?

其实说穿了,不过是一个人喜欢上另一个人而已,小心翼翼的一份感情却要因为众人的眼光而被大加挞伐,这就是正常?

他知道闻人琰是个名人,他也知道这种事不能传出去,但是,从头到尾,事情都不曾在他的掌控之中,他又能怎么办?

什么是和他一样的人?就算他真的是个同性恋,感情怎么能说放就放?

至少她说对了一点,他和闻人琰之间是没有结果的。

完全没有。

一阵微风吹过,蔺睿予身上的衣衫飘动着,整个人看起来摇摇欲坠。

方晶雅不管他的沉默,反正她一开始就只是要说给他听而已,他有没有回答无所谓。“你……不要再缠着琰了,你对他只有害处……我知道你是琰捡回来的孤儿,他这么好心救了你,你这样对他就是忘恩负义!”方晶雅说得振振有辞,她认为自己是为闻人琰好,就好像他的至亲好友正在为他清除人生道路上的害虫。

蔺睿予静立着,白纸般苍白的脸上不曾有过任何表情。

好奇怪。他曾经想过,要是被别人发现他和闻人琰的关系该怎么办?

是要极力否认?还是要忍受对方的辱骂?或者根本就转过身不要理会?他假设过各种情况,但怎么也没想到自己居然可以如此的平静。

还是说,因为他的心根本已经被掏空了?

难怪,所以他才会连一点感觉都没有。但是,胸口的地方,真的破了好大一个洞……

一而再、再而三的重创已经让他麻痹了,他没办法觉得是否疼痛,只是知道再也找不到破裂成碎片的心。

“我要说的都已经说完了,你应该知道该怎么做。”方晶雅倨傲而不屑地睇着他,仿佛他是臭水沟里的污泥。她觉得自己真是伟大,做了一件不得了的好事。

她迈开优雅的步伐就要离开,在走近蔺睿予时,她忍不住嫌恶地说道:“啧,你这种人……真是让人觉得恶心!”

她皱着眉绕过蔺睿予,走向不远处的车子。

火色的枫叶随着轻风飘扬而下,洒了一地的艳红。伫立在其中的瘦削身影看起来倍觉孤寂,让人心痛。

蔺睿予全身冰冷,好像连血液都凝结了。

恶心……恶心……

闻人琰在腻了他之后,是不是也会开始觉得他恶心?

是不是……到了他该离开的时候了?

他能离开吗?又……离得开吗?

究竟要他怎么做才好?

他要离开他……蔺睿予紧闭上眼,手指颤抖地握住胸前的菱形红水晶项链。

比起已经伤痕累累的身心,必需离开闻人琰这个认知,更加让他痛彻心肺。

至少……等下个星期过去……下星期五信义区的案子正式招标,他不放心那封恐吓信……

至少等下个星期过去……

不是为了其他原因,只是担心救过他一命的闻人琰的安全,不是其他原因……不是其他原因……

留下来,不是因为那份感情,不是!

斜射的暖阳照不进蔺睿予冰冷的心里,他只是不停地说服着自己。


他们之间的温度降到冰点。

不知道是闻人琰不想看到蔺睿予,还是蔺睿予在躲避闻人琰,总之,除了偶尔帮闻人琰更衣外,蔺睿予几乎看不到他。

本来一同搭车到公司的习惯,变成了两人各乘一辆车;比邻的办公室,却因为闻人琰不再交代他做事而没有了来回的必要;深蓝色的卧房,则由于主人的彻夜不归而逐渐开始遗忘了熟悉的味道。

之前的拥抱就像是轻烟飘散到了空气中,再也抓不回来,他们现在已是形同陌路。

这样也好。

反正,能留在闻人琰身边的时间也不多了。

今天闻人琰应邀去参加招标案的说明会,没让他跟着,他这个总裁特别助理没有了总裁的命令,根本就没有什么事情可以做。不管是在公司里还是家里,蔺睿予都觉得自己已经是一个不必要的存在了。

他看一眼时钟,下午两点,说明会已经快结束了。他整个早上都是看着秒针数时间度过的,每一分钟都过得像是一个钟头般漫长。

不知道为什么,他的思绪一直不能静下来,就好像潜意识里的危险警铃在他心里铃声大作,仿佛是要告诉他什么事。

蔺睿予抿唇,不明白为什么会这样?

别再烦恼了,没有事情就自己找事情做吧!他微微叹息,拉开抽屉就要拿出文件……忽地,角落一张躺平的白纸吸引了他的注意。

是那封恐吓信。

他还留着?蔺睿予想要伸手拿起,心跳却开始紊乱起来。

奇怪……真的好奇怪……

心里这种烦躁的不安是从何而来?就好像……有什么事情要发生一样……

难道……他蹙紧眉头。

说明会!

是这样吗?会是这样吗?三天后就要进行招标了,寄恐吓信的人却一点动作也没有……

难道说今天——

他轻摇头,总觉得自己想得太多。以电子科技为主的夏氏今天也有派代表去参加说明会,夏玮砭会跟闻人琰一同出席,有人陪伴的话,应该是没有什么好担心的才是。

可是……他抚着额,想忽略那一丝从心底深处窜出的慌乱。

蔺睿予关上抽屉站起身,想喝杯咖啡安定神经。随着他从椅中起身的动作,啪的一声,有东西掉在地上。

他下意识地往脚边看去,是他的项链。

蔺睿予愣住,抬起手摸着空无一物的胸口。

火红色的菱形水晶坠饰,连接着一条从中断裂的细银链静躺在柔软地毯上,在黑暗的角落反射出诡谲的妖异光芒。

蔺睿予只觉得呼吸一窒,不好的预感越来越强烈。

他瞪视着那血红般的闪光半晌,然后,不再犹豫地拿起电话,拨了一组熟悉的号码。

是自己太多心也好,是自己庸人自扰也罢,他要确定闻人琰是否安全!

他绝对不会让闻人琰出事,绝不会。

“喂?许叔,我是睿予。你要去接总裁离开了吗?可不可以告诉我说明会的地点……”


“啊啊……真是有够无聊的,我就说不要来嘛!”夏玮砭走在闻人琰旁边,伸着懒腰还打了一个大呵欠,连泪水都给挤了出来。

他红肿着双眼,一副很爱困的样子。

乏味至极啊……这场说明会。虽然参加的集团、公司不少,但根本没几个能跟蓝海匹敌嘛!

他就跟公司那些经理说过不要来了,真是浪费他的时间,两个小时的说明会,他就睡掉了一个小时五十九分,可见那些政商界大老讲话多不吸引人。

夏玮砭撇撇嘴。老实说,夏氏无意角逐这场招标案,因为他们公司本年度的大案子太多了,要是再接下去很可能会榨干那些可怜的员工,他们本来就打算等商场完成后做另外的投资,其实他今天根本是不用来的。

要不是公司里那些长辈经理硬要他来学习学习、见见世面,他才不要那么辛苦咧……见世面、见世面……见什么世面啊?

与其在会议进行中呈昏睡状态,他还不如回自己可爱的办公室打电动哩!

真是!太不了解他了,那些笨蛋忠心经理。

夏玮砭又打了一个呵欠,泛着泪光的眼角瞥向习惯把他当成隐形人的闻人琰。

好不协调,闻人琰的身边少了一个人。

“喂喂,睿予呢?怎么没看到他?”夏玮砭还是忍不住问了。早在之前会议还没开始的时候,他看到闻人琰单独前来,身旁没有跟着蔺睿予,心中就有疑问了,憋到现在才开口问,他还真有些佩服自己哪。

闻人琰从步出会场后就一直任夏玮砭在旁边叽叽喳喳的抱怨,如夏玮砭所料,闻人琰根本当他不存在。

他无视于夏玮砭的问题,走入电梯内。

“喂,你有没有听到我说话啊?哇啊!你好没良心耶,想谋杀老朋友啊,闻人?”夏玮砭差点被关起的电梯门给夹个正着,他幸运的躲过变成三明治的危机,侧身闪入电梯中。

什么啊……虽然闻人琰本来就不喜欢理人,但他今天怎么特别阴阳怪气的?夏玮砭睇视着高他半个头、一语不发的沉默男人。

唉……好冷啊!他忍不住在心里打了个冷颤。

“怎么,你们吵架啦?”夏玮砭问句一出,就马上感到一阵足以抖落全身鸡皮疙瘩的强烈寒意。

天啊!他们一定是……吵得很严重……他马上把注意力放到跳动的灯号上,不敢再多说话,表情比他想诡计偷懒时专心一百倍。

闻人琰始终面无表情,连眼眸都暗沉了下来。

夏玮砭的话提醒了他那天和蔺睿予争执的事。

该死……他还是忘不了蔺睿予当时犹如受伤哭泣的双眼。闻人琰锁眉,周围的温度又降了几分。

当的一声,电梯到了一楼。夏玮砭在电梯门还没完全开启时,就急忙跨步走出去。

我的妈啊!再跟闻人琰家伙站在一起,他怕自己会变成一支人体冰棍。夏玮砭一出去就打了个哆嗦,甩平整身直竖的寒毛。

真好,还是外面温暖。他走向大楼门口,一抬眼,就看到蔺睿予站在马路对面的人行道上。

“睿予!”他高兴地向他挥手打招呼,没注意到身后的闻人琰瞬间黯下来的脸色。

夏玮砭越过马路,直接跑向蔺睿予。“嗨,我刚才还在想你怎么没来呢!”他微笑地看着他。

“我今天……有点事。”蔺睿予朝夏玮砭颔首,不自在地找着借口。

他知道闻人琰就站在对面,光是这样就让他没办法维持正常的呼吸。

他是不是不想看到他?这样来找他会不会太突然?蔺睿予虽然有些怕面对闻人琰琰,不过还是在看到他平安无事时,放下了担忧的心。

“唉!”夏玮砭顺着蔺睿予掩藏不住的视线,微瞥了一眼马路对面的闻人琰,他神秘兮兮地小声问着蔺睿予:“闻人琰像很不高兴,你们吵架啦?”

蔺睿予看着夏玮砭十分八卦的表情,怔怔地没有说话。这教他怎么回答?他沉默地垂下眼眸。

那个是这样,这个也是这样!夏玮砭翻了个白眼。

“啊,真受不了。”他推着蔺睿予走向前。“走啦,我免费当你们的和事佬,有什么事说清楚就好,闻人琰不太记仇的。”他嘻笑地安慰一脸不安的蔺睿予,等着绿灯后,就准备带着他一起过马路。

蔺睿予甚至不敢把眼睛望向闻人琰站立的方向,他低首看着一条条走过的白色斑马线,希望这马路走一辈子都到不了尽头。

该怎么面对闻人琰?他现在就可以想像即将流动在他们之间的尴尬气息,这让他有种想转身逃跑的冲动。

还是……先走吧?反正他也看到闻人琰平安无事,许叔的车子很快就会到了,夏玮砭也在这里……

正当他想着该如何先离开时,左手边的路口却传来一阵人群惊呼的声音,伴随着刺耳的煞车声和漫天卷起的沙尘,朝大楼的方向而来!

蔺睿予和众人一样,下意识地抬起头看向声音来源。

他清楚地看到有一辆白色没有车牌的轿车以极快而惊人的速度,闯过了十字路口,直直地向他们这里飞奔而来!

像是找到什么目标,那车头微转了一下,将方向对着……对着……

闻人琰!

08

蔺睿予瞬间苍白了脸。

“闻人琰危险!”夏玮砭在刹那间大喊出声,然后他感觉到自己身旁很快地有一道身影掠过。“睿予!”他惊恐地想伸手抓住蔺睿予疾步朝车行方向奔跑的身子,却只摸到他扬起的衣袖。

“别过来!”闻人琰在同时间朝蔺睿予喝道,他身后只有一堵墙,来不及躲进大楼门口。

接着,像是慢动作一样——

蔺睿予用最快的速度奔向闻人琰,伸手推开了他,接着,甚至没有时间做出任何可以防护自己身体的动作,整个人被高速疾驶的轿车撞个正着。

砰的一声震天巨响,厚重的挡风玻璃碎了一地。

一瞬间。

一切都只发生在一瞬间。

白色的轿车没有多加停留,激起一道极尖锐骇人的轮胎摩擦声,便很快地加速逃离了现场,只留下目击这场恐怖意外的错愕人群。

路人惊的惊、慌的慌,还有一些人被刚刚狂奔的车子擦撞到。

“睿予!”夏玮砭震惊地看着一切仿佛像是电影的画面,他快步地朝闻人琰和蔺睿予跑去。

在看到蔺睿予头上的伤口后,他的呼吸差点停顿。

“救护车!叫救护车!”夏玮砭朝着大楼里闻声而来的警卫喊叫着,流了一身的冷汗。

“你……”闻人琰瞠着双眸,看向已经躺在柏油路上的蔺睿予。他奔上前,抱起他的身体,看着红色血液从蔺睿予额角上的撕裂伤流下,沾满了他的双手。“你为什么要过来?为什么?”他失措地看着蔺睿予逐渐失焦的眼眸。

“我……咳咳,”他虚弱地出声,猛一咳嗽,在闻人琰的怀中吐出了一口鲜血。“命……还……还你……”他费力地喘着气,好像每呼吸一次,生命就流失一点。

他又惹闻人琰生气了……

幸好……幸好……他没有事……这样……就好了……

这样……就好了……他的命……还给他了……

“我不要你的命!”闻人琰伸手抹去蔺睿予嘴角止不住的鲜血。“没有我的允许,不准离开我,你听到了吗?蔺!”他紧抓着蔺睿予的肩膀说着,控制不了心中狂烧的怒气。

啊……这个人……连这种时候都这么霸道……他想笑,却连勾起唇角的力气都失去了。

蔺睿予突然觉得胸腔传来一阵难以忍受的疼痛,他再也没有能力说话,只能缓缓地垂下眼睑。

对了……他知道他对闻人琰的感情是什么了……

可惜……他可能再也没有机会亲口告诉他了……

他……爱他!他爱着闻人琰……很浅显易懂的……只是自己一直不敢承认而已……

他爱他。

只可惜……只可惜……再也没有机会——

蔺睿予垂下手,昏迷了过去。

“蔺?”

闻人琰紧抱着他,任那灼目的赤色鲜血染上自己的衣衫、染上自己的双手、染上自己的眼眸、染上自己如霜的表情、染上——

自己冰冷的心脏。

你是我的救命恩人……

如果……叫你去死呢?

我会……

“病人的血压过低!”

“额头的伤口失了很多血……什么血型?”

“X光片显示肋骨有四根断裂,内脏有出血的情况,病人有生命危险!”

“马上推进手术室!请让开不要挡路!”

急诊室里嘈杂混乱不已,从蔺睿予被救护车送进来之后,各种的检查、急救就没有停下来过,医生和护士脸上的表情很紧张,手中的动作迅速且专注,他们正在合力为了一个不认识的人努力挽回他奄奄一息的生命。

因为是严重的社会案件,连媒体记者都闻风而至到医院采访。不过因为夏玮砭很快地动用了关系封锁事件,那些记者只能访问到那些受到轻伤的路人,至于真正被狙击的目标,闻人琰和在这场意外里受伤最重的蔺睿予,则被目击者绘声绘影的描述着,没有人知道发生事情的真正原因,只有口耳相传的猜测,外界单纯地认为这是一场酒后驾车的疯汉所闯下的祸事,被撞到的人是自己倒霉。

也幸好今天这场说明会并没有对外公开,只邀请各家竞标厂商出席,虽然政商贵客云集,却没有媒体在场报导,否则即使是夏玮砭利用广大的人脉资源封锁新闻也来不及。

闻人琰从头到尾就坐在医院长廊的椅子上,周遭弥漫着阴沉窒凝的空气和闷重危险的漩涡,他的视线跟着蔺睿予被推入手术室后,就不曾再抬起过,没有人知道他心里在想些什么,没有人知道他脸上是什么表情,也没有人敢接近他。

他身上穿的衬衫有着大片血迹,从衣领到袖口一路染红到下摆,已经干涸的暗褐掺杂着还带着些许湿意的猩红,深浅不一地沾染在洁白的布料上,两色相映下,让人倍觉触目惊心。

他深色的长裤和放在一旁的西装外套也都染上属于蔺睿予的鲜血,就好像是在提醒闻人琰,这些血,本来是该从他身上流出来的。

闻人琰冰寒的双眸低垂着。

他一点都不感激他。

他不会对蔺睿予为了他而受重伤的事情感谢他。

他不会!

蔺睿予要是没有他的允许,就擅自离开他,他绝对不会原谅!

他绝对不原谅……如果他敢这样一走了之。

闻人琰突地一拳击上身旁的墙面,扎实沉重的撞击使得坚硬水泥墙的油漆瞬间剥落,他低垂的俊美脸庞只有极为森然的凛冽寒气。

他不准蔺睿予以任何一种形式离开。他不准!

就算是要追到地狱他也要把他找回来!

闻人琰紧盯着手术室上“手术中”的灯号,阴冷眸瞳中有着狂暴的恶意。

脚步声在空荡荡的走廊上越来越接近,夏玮砭踩着沉重的步伐缓慢地踱向闻人琰琰,在距离他十步的地方停了下来。

他刚才代替闻人琰去跟警察作笔录。因为闻人琰对前来询问查案的警方完全不理,一声都不肯出,所以只好由同样是最接近现场的他去说明情况。楼下的记者虽然不少,但他都吩咐处理过了,没有人会上来打扰他们。

他还打了几通电话,通知胡子爷来医院,一方面是因为胡子爷是蔺睿予的法定监护人,一方面他还请胡子爷带衣服来给闻人琰换……

他那一身的血迹……实在是让人不敢直视。

闻人琰一定是气得快发疯了,因为他从没看过闻人琰有那种表情。

表面上看起来只是冷着一张脸,但和闻人琰认识了十几年的他知道,闻人琰满腔的怒火几乎要完全失去控制。

他很轻易地就可以感觉到那种冰冷得刺进骨髓里的寒意,使人难以靠近。

夏玮砭往后靠着墙,他发现自己外套的前襟也有一小块干掉的血渍,这让他想到他居然来不及出手抓住蔺睿予,就这样眼睁睁看着他冲向车子而后被撞倒。

“可恶!”他脱下衣服,用力地甩向另一边的墙面。脑海中挥之不去的是蔺睿予不停流着血的画面。

“真他妈的……”夏玮砭站在手术室门旁,一声声地咒骂。

闻人琰始终没有出过声,就坐在长廊底的椅子上,深沉难测的眼神令人背脊发凉。

两个人没有交谈过一句话,只是等待着手术室的大门敞开。

医院的空调吹送着,呼吸间皆是药物混着消毒水的味道,宽直的走道上没有什么人,好像连根细针掉在地板上都会有声音,虽然有明亮的灯光照射在每一个角落,但还是有种暗沉的气氛无形地流动着。

医院里有生命诞生,却也有更多的生命在这里逝去,而没有人希望蔺睿予会成为其中一个。

手术室里的人在努力,时间快如飞梭;手术室外的人在等待,分秒慢如静止。

期间,胡子爷拿衣服赶了过来,脸上满是担心,随后又忙着以监护人的身份去办理住院必要的手续。夏玮砭则是烦躁地跑到外面狠狠地抽了一包烟。

时间拉得越长,等待就越令人难挨。

但闻人琰一直没有动过。他就只是坐在那边,跟几个钟头前维持一样的姿势,衬衫上的血迹已经完全风干成了暗褐色,胡子爷带来的衣物放在他身旁的椅子上,他却连手指都没抬过,眼睛也没有移开过地面,宛若一尊雕像。

不知道经过了多久,也不知道是天亮还是天黑,手术室门上的红色灯光终于熄了。

门才一打开,夏玮砭和胡子爷就走上前,闻人琰则是终于缓缓地抬起头。

“病人怎么样?”医生才一走出来,夏玮砭就急着发问,还不停地看向跟在医生身后的护士们推出的病床。

蔺睿予就躺在上面,脸色白得像纸。

随着被推走的病床,闻人琰的眼神移动着,视线只落在那张对他而言既熟悉又陌生、现在却毫无生气的脸孔上。

夏玮砭和胡子爷两个人则是尾随而去,不过被医生拦了下来。

医生脱下口罩。“先别着急。请问你们哪一位是病人家属?”他专业的询问着。

“我是、我是。”胡子爷连忙回答。在法律上,他是蔺睿予最亲近的人。

医生看着胡子爷,尽量以安抚的语气说道:“手术是成功了,但病人还没有度过危险期,这两天要住在加护病房观察。还有,他头上的伤口很严重,伤到了脑部,我们没有把握他什么时候会清醒,就算清醒了也很可能会有后遗症,最糟的情况是变成植物人……”

“什么?”夏玮砭忍不住大吼,怒喊声响彻整个回廊。植物人?他不敢相信,那个永远都温文儒雅、没有脾气的蔺睿予会有可能躺在床上再也没办法和他说话!

坐在后面的闻人琰脸色更是暗沉阴郁得犹如黑夜里的鬼魅。

“这是指最坏的情况。”医生冷静地分析。“我们能做的都做了,接下来就得靠病人自己。很抱歉,医生并不是神。”他多说了最后一句,或许是当医生当久了有些感慨。

“我们知道。谢谢你,医生。”胡子爷诚心地向眼前手术服都汗湿的医生道谢,感激他所付出的辛劳。

“不用客气。”医生的职责本来就是救人,他们只是做自己份内的事。“病人家属需要填一些资料……张小姐,请带这位老先生去办理剩下的手续。”医生唤着最后步出手术室的一名护士,然后又将视线对,胡子爷。“你跟那位小姐去就可以了。”

“谢谢。”胡子爷点头,回头看了一眼闻人琰后,就跟着护士走了。

“医生,我们可以去看看病人吗?”夏玮砭拉住要走的医生,心急地问道。

医生沉吟了一会儿。“病人会被送到十一楼的3号房,你们可以去看他,但只能在外面看,不能进去,病人刚动完手术,需要完全的隔离和休息。”

“我知道了,谢谢。”夏玮砭向医生道谢。虽然只能在外面看,但总比什么也看不到好。

医生摇摇手,微点头后就离去了。

夏玮砭回头,却发现闻人琰不知道什么时候不见了。他愣了一下,然后走到另一头的电梯口,发现楼层灯号停在“十一”的位置。

“真是……”动作还真是快。夏玮砭也坐上电梯,直达十一楼。

他根本不用费心去找蔺睿予的房号,因为他一踏出电梯门,就看到闻人琰站在一间病房前面,隔着明亮干净的大玻璃窗,凝睇着房内病床上的人。

蔺睿予躺在中间的大床上,床边全是一些测血压、呼吸、心跳的电子仪器,荧幕上跳动的数字仿佛在证明着病床上的人还存活着,没有因为他毫无血色的脸孔停止呼吸。

他看起来好糟。闻人琰冷着眼,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还能如此安静地站在这里,而没有把窗户给打破冲进去摇醒蔺睿予。

他挂了两瓶不同的点滴,白色的纱布在头上包了一圈又一圈,脸上有一些擦伤,还带着氧气罩……”动也不动的。

该死!他的脸色简直跟床单一样白。闻人琰紧握着拳。

夏玮砭站在他身后,也看着情况好像很不好的蔺睿予……跟个假人一样,他不敢相信不久之前他还跟蔺睿予像平常一样地说着话。

“闻人琰……”他看着病床,生命力脆弱的人,缓慢地开口:“有什么要我帮忙的吗?”夏玮砭认真地说着,没了平时那种吊儿郎当的样子。

闻人琰用眼神紧紧锁住床中人,好似只要这样他就没办法不告而别。他沉默着,睇向蔺睿予紧闭的双眸。

他记得那双眼睛总是很干净,仿佛不曾遭受过任何污染似的,从第一次见而时他就这样觉得。

他喜欢感受那洁净的黑眸只映着他的身影……为什么蔺睿予现在不再看他?闻人琰全身倏地散发出一阵寒意,他好看的脸孔瞬间紧绷。

“帮我查出幕后主使的人。”他冷语,阴森而低沉的启唇。

“幕后主使?”夏玮砭瞅着他,突然觉得有些毛骨悚然。

“对。”闻人琰微微地侧首瞥向夏玮砭。他冷到极点的眼神、冷然的脸孔下隐藏的燎原怒火,在在都让夏玮砭全身窜起一股从头寒到脚底的凉意。

“我要他们加倍付出代价。”

两个星期过去了。

蔺睿予并没有醒。

闻人琰在加护病房整整守了两天两夜,他不想知道为什么,但他明白自己一定得陪在蔺睿予身旁,度过最危险的两个晚上。

第三天早晨,医生在观察过蔺睿予的情况后,告诉他们,他已经暂时脱离险境,只要恢复情形良好,醒过来的时间就会越快。

但是两个星期过去了,整整十四天,蔺睿予却仍是沉睡着。

在这段时间里,夏玮砭因为不能丢着公司不管,每隔两、三天才能抽空来医院探视蔺睿予,有时候会跟江苡 一起出现,不过因为江苡 总是来一次哭一次,夏玮砭也只好每次都忙着把她拉到外头去安慰。

后来蔺睿予转出加护病房,胡子爷帮他安排住进宽敞隐密的单人病房,给予最好的医疗照顾。

没有人知道他什么时候会清醒,也没有人知道他到底会不会醒。

他身上的伤没有停止痊愈的能力,却还是一直处于昏迷状态。随着闻人琰脸上越来越冰寒的表情,大家都祈祷蔺睿予能快点张开眼睛。

前几天,报纸的头条是一则商业丑闻。一直把蓝海视为对手的正荣企业爆发了高层主管集体收受回扣的弊案,不知道是谁寄了一大袋的照片、录音带、录影带、甚至是那些主管在银行金钱收支的正、影本都给了检调单位,如此齐全的物证想赖都赖不掉,消息一披露,正荣的股价立刻跌至谷底。

没想到下午又有内部人员传出正荣因为最近投资失败,损失了百分之六十以上的资金,跟银行之间的借贷也奇怪地无法周转,还有不知道是谁在外面以高价收购正荣的股份,在短短的时间里掏空了现任董事长的股权。

商业界的人一方面惊讶不知道是谁整垮了正荣,另一方面还在等着看有什么好戏会出现。

一个极有规模的商业集团,却在不到半个月之内七零八落,不仅即将面临宣布破产的命运,还有一群人会吃上官司,准备在牢狱里蹲个六年、八年。

是谁做了这件事?

有人说,正荣是因为惹毛蓝海集团的闻人琰才会落得如此下场,但是没人有证据,这一切都只是凭空臆测。

闻人琰坐在沙发上,冷眼看着躺在床上沉静地熟睡的人。

他一手支着额头,另外一手则把玩着胸前的一条红水晶坠饰……这条项链是蔺睿予的。

闻人琰缓缓地抚着那已经略带温意的水晶,眼眸一刻也没离开过蔺睿予看似安详的面容。

他没有去公司,从蔺睿予出事那天后他就不曾回公司上班,把所有的事情全部交代给下属去处理,然后每天坐在病床旁看着蔺睿予,从早到晚。

他只想等蔺睿予张开眼睛,其他的,他没有空去理会。

这半个月他只做过两件事:一件是把信义区招标的商业案拿到手,蔺睿予是因为这个案子才被卷入意外,他不会让他的血白流;另外一件就是彻底地报复了想狙击他的人,两件事他都做得非常成功。

但是蔺睿予还是没有醒过来。

闻人琰紧握着手中的菱形水晶,表情阴霾。

这项链是他吩咐胡子爷去公司寻找证物时,胡子爷连同恐吓信一起拿给他的。他知道这是蔺睿予随身不离的护身符,每次抱蔺睿予时,就会看到这火红水晶在他胸前摇晃摆荡,炫目的光芒总是让他看起来特别魅惑。

他把断掉的银链重新换上一条更长的白金链,然后挂在自己身上,他从不配戴任何首饰,但他就是想要这块红菱水晶。

他就是想要。

闻人琰轻轻地站起身,他两手撑在床沿,俯低上身,以十分靠近的姿势看着那张清秀干净的脸孔。

“你什么时候才要醒来?”他的声音很低,温热的呼吸吹拂在蔺睿予的脸上。闻人琰抬手轻缓地抚摸他苍白的脸颊。

他没有半点反应。蔺睿予仍是闭着眼,长长的睫毛掩盖了他一向清澈平淡的双眸,几乎没有过笑容的唇瓣也紧抿着,柔顺的细发覆住了额上刺眼又带着药味的纱布。

他看起来就好像只是睡着了一样。

“张开眼睛,蔺。”闻人琰的手指轻触他的眼睑。“张开眼睛。”他重复地说着。

他不想看蔺睿予再这样睡下去,好像生命在病床上一点一点地流失一样。两个星期以来,蔺睿予的脸庞和身体都在缓慢地消瘦,很可能明天他就会离他而去。

这种想法令他更加执意地要蔺睿予醒来。

他从未有过这种感觉。他一向很强势,不论做什么都很有自信和把握,从来都只有成功而没有失败过,即使事情再怎么艰难,他都可以很轻易地掌控在自己手中,连一点点细微的变化都逃不过他的算计。

他第一次有这种不确定的感觉。

不知道蔺睿予什么时候会清醒,不知道他是不是就这样变成植物人,不知道……

自己是不是再也看不到那总是跟在他身后的纯洁黑眸。

不行!

他不会允许这种事情发生。

“醒过来,张开眼睛。”闻人琰低哑的轻语,听起来好温柔、好温柔,好似可以融化任何东西。“蔺……”他弯着长指,一次次划过蔺睿予白嫩的肌肤。

他敛下弧度优美的眼帘,低首吻上蔺睿予白纸般的嘴唇,用自己湿润的唇舌去温热那紧抿的冰凉薄瓣。

“张开眼,蔺。”闻人琰贴着他的唇轻吮,迷人的磁嗓低吟着,总是诱人神魂的深幽瞳眸直视着蔺睿予,像是千丝百缓,寸寸网住那沉静的睡容。

“你一向只听我的话。”

他不要他舍命给他,他只要他能清醒,他不管理由是什么,只清楚自己心里强烈的希望蔺睿予能再像以前一样,跟在他身边陪伴他!

闻人琰抬起头,直视着他。“听我的话,醒过来。”

流动中的空气一下子变得热烫起来,时间也好像放慢了走动的速度。

就像是对闻人琰所下的魔咒有了反应,蔺睿予的睫毛轻轻的颤动了一下。

极细微的动作,但闻人琰并没有漏看。

发现他居然有了反应,闻人琰顾不得他身上的伤是否已经完全痊愈了,他直起身紧抓着蔺睿予瘦削的双肩。

“张开眼睛!”他喊着,摇晃蔺睿予的身体。

这是半个月以来,他第一次看到蔺睿予对声音有了反应,他不能让这个机会逃掉。

他要他现在就醒过来!

现在!

“蔺!”他大喝一声,声音里有着前所未有的着急。

蔺睿予睫毛的颤动更明显了,他艰涩地轻揭着,沉寂了十四天的意识一滴一滴地缓缓回流……

“呃……”蔺睿予困难地出声,干哑的喉咙让他非常难受,语音听来十分破碎。

闻人琰很快地拿起床头旁的水杯一饮而下,然后低首吻住蔺睿予的双唇,把口中的清水渡进他灼烧的喉间。

就像是在大海里飘浮的人抓到了一根浮木,蔺睿予贪婪地汲取着闻人琰哺入他嘴里的液体,沿着嘴角淌下的水痕浸湿了他的衣襟。仿佛永远都喝不够似的,他甚至本能地伸出舌尖,舔舐着闻人琰口中的湿润。

闻人琰抬起头,离开他的双唇。要是再让蔺睿予吮舔下去,他现在就会把他的衣服脱光。

他看着蔺睿予喘息且逐渐染上潮红的脸颊,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嘴角扬起了一抹很淡很淡的浅笑。他果然是只听他的话。

“你醒了。”他缓缓地低语,轻抚着他的颈项。

他不会再放他走了!

《全书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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惩罚(第二部)

01

蔺睿予喘着气,不适应光线的眼眸眨动着,好不容易才慢慢地张开眼睛。

当他一看到近在眼前的闻人琰时,先是完全地愣住,随后脸上有着震惊。他抿住嘴,有点不敢相信刚刚是怎么喝到水的。

“这里是医院,你已经昏睡了两个星期。”闻人琰看出他的慌乱,站直身解释着。他按下床头的呼叫铃,要让医生来检查蔺睿予的情况。

听了他的话,蔺睿予眼里的赧然很快被疑惑取代。他将视线游移在病房里的门帘、洁白的墙壁、同样颜色的天花板、床头边的电子仪器、挂点滴瓶的高脚铁架、柜子上摆放的镜子……他看到镜中反射出的人影头上包着纱布。

他怔然地瞪视着那面镜子,想要撑起身体,却发现自己全身都虚软无力。

他只能无意识地抬手,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摸上额头上那一圈圈的纱布。

“咦?”

他的脸上仍然只有茫然。

闻人琰察觉他好像有些不对劲,不自觉地蹙起眉头。

蔺睿予低着脸,看向自己手臂上的点滴针头,然后沿着药液流动的透明细管而上,缓慢地抬起头,将目光的终点对上闻人琰俊逸绝伦的脸庞。

半晌后,他轻轻地启唇:

“你……是谁?”

白色的房间里,空气凝结了。

蔺睿予看着闻人琰,他的眼眸中只有陌生。

“你是谁?”重复的问句轻声地响起,蔺睿予蹙着眉头,身体上的不舒服和心里那种一片空白却又异常混乱的感觉让他陷入极度迷惑。

他怎么会在这里?又怎么会受伤?面前这个高大冷漠的男人又是谁?脑海中一下子涌出太多的疑问,连自己名字都想不起来的认知让蔺睿予心底猛然窜起一股浓浓的恐惧。

闻人琰冷看着他,脸色冰寒。

“你说什么?”他问,语气严厉且冷冽。

蔺睿予被他冷凝的表情震住,只觉得眼前站立的男人身上瞬间散发出刺骨的怒意,那不带半点感情的眼眸让他不确定的心绪更加慌乱。

“你……你是谁?”他迟疑地开口,因为躺了近半个月,整个人有气无力。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他怎么什么都记不起来?为什么他好像什么都不知道?蔺睿予的视线游移着,想从四周的景物找到任何一点能让自己感觉熟悉的线索。

他下意识地抓着薄软的床单,眼底的惊慌随着看遍房内的每一个角落而越来越强烈。

闻人琰的脸色更冷峻了,身旁的双手倏然收紧。

“再说一次。”他眯起眼,危险的气息弥漫在四周。

蔺睿予已经没办法分心去关心闻人琰具压迫性的态度,他发现自己的的确确回忆不起有关于自身的每一件事情,包括他的名字、他的年龄、他的身份、他怎么会躺在这个房间里……奇怪……他居然……

没有刚才张开眼睛之前的记忆!

完全没有!怎么会这样?

“一定……是哪里搞错了……”他喃喃地自语着,冷汗从背脊流下。不可能的,一定是因为他还没完全清醒,所以脑袋比较不清楚,再努力地想一下,等会儿一定就可以全都想起来的……对,等一下一定……

他祈求似的眼神望向闻人琰,希望这个他启眸所看到的第一个人,能够给他一点足以恢复些许记忆的提示。

“我……我认识你吗?你到底……是谁?”蔺睿予半躺在病床上,抬高了头问着站立在一旁的闻人琰,想要尽量冷静地思考以掩饰心底深处完全空白的恐慌,手指却不听使唤的颤抖着。

看着他全然疑惑不解的表情,黑曜瞳眸中的疏离,仿佛他真的完全不认识他!闻人琰迅捷地伸出手,紧钳住蔺睿予的双肩,他狂炽的愤怒清晰可儿。

“你再说一次!”他直视着蔺睿予,身上焚烧的火焰几乎将周围的空气全数吞噬。他抓着他的肩膀,手劲丝毫不放松。

“好痛!”蔺睿予被他突如其来的粗暴动作弄痛了胸前尚未痊愈的伤口,他本能地往后躲避,却被闻人琰更用力地抓移向前。“啊!放手。”他紧皱着眉。

“你刚刚说什么?”闻人琰两手扣制住蔺睿予的身体,将他拉至自己眼前愤怒地质问。

他居然忘了他……他居然忘了他……他居然胆敢忘了他!

简直该死!

比起察觉蔺睿予失忆这件事,闻人琰更在意的是,他竟然忘了他的存在!

他不管是否因为车祸的撞击而造成这种后遗症,他可以允许蔺睿予什么东西都不记得、什么事情都可以抹煞,但蔺睿予惟一绝不该忘却、也绝不可以忘却的,是他每个夜里要他牢牢记住的名字和在他身上烫烙无数印记的他!

然而,他现在却在问他是谁!

“好痛……放手……”

蔺睿予虚弱的身躯被他紧紧地抓住,闻人琰的力气之大几乎要把指尖陷入他肩上的肌肤之内,他想挣脱,却无力得头晕目眩,只能不停地喘息着。

他惊惧地看着眼前非常危险的男人,他眼底所焚烧的暴怒,让蔺睿予原本就充满慌乱的脸上更多了一份极度的排斥。

“放开我……呃,放开我!”蔺睿予想大声抗议,却只能发出微小的低喊。他被闻人琰压在床上,被迫仰视眼前俊美却冷冽的容颜。他觉得自己胸口好痛,挤压在胸腔里的沉重几乎要使他无法呼吸。

他想逃离这个男人,想逃离四周压迫着他的气流。他不要他靠近他!只要一闻到这高大男人身上的气息,他就直觉地想要逃。

这个人引起了他潜意识里强大的剧烈危机感。

蔺睿予把对闻人琰的拒绝全部都表现在清澈的双眸中。

闻人琰清楚地接收到蔺睿予所传达给他的恐惧、反抗、疏远、推拒、不信任……还有全然的陌生。

陌生!蔺睿予居然会对他感到陌生?

闻人琰的脸色霎时暗沉,极冷的寒霜染上他的眼,他气愤地一拳重击在蔺睿予头侧柔软的枕被上,整个病床随着瞬间的压力下沉,仿佛差点散了牢固的钢架,而他挥拳时所划开空气的冽风,让蔺睿予失措地僵直了身体。

两人对看沉默无言,只有诡异的气氛围绕在四周。

接到病房的呼叫铃赶来的医生和护士,还有翘班来探视蔺睿予的夏玮 ,一进入房间就看到这个画面。

大家都被闻人琰身上冷凛的寒气和不明的状况给定住脚步,一瞬间怔忡地停在门口,面面相觑。

一发现有别的人进来了,蔺睿予顾不及自己还被闻人琰压制住,他回过神把目光转向门口,巡视着站立在那里的每一个人……没有……还是没有他认识的人!他挫败地闭了闭眼。

“睿予………”夏玮 首先出声,他惊喜地将视线对上蔺睿予。“你醒了!”他上前,身旁的医生护士也连忙走到病床旁。

但闻人琰还是钳制住蔺睿予的双肩,不肯放手,他的目光没有移开过蔺睿予充满拒斥的脸半分。

“这位先生……”医生开了口,若这先生一直挡在这边,他们就没办法替病人检查,但他极具压迫的气息,又让人不知该怎么婉转地请他让开。

“闻人?”夏玮 奇怪地看视着闻人琰,觉得他神色不若平常。“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吗?

一直动弹不得的蔺睿予再度把视线对上闻人琰。

“放开我……”他没有力气挣扎,只能低缓地启唇,胸前的闷痛和看不到相识朋友的失落感让他紧锁着眉间。

闻人琰只是看着蔺睿予洁净略带一丝疲惫的瞳眸。没错……不是假的,也不是演戏,蔺睿予是真正彻底地不记得他!

“闻人你……”夏玮泛的话没办法说完。

“可恶!”闻人琰放开了蔺睿予,一挥手,用力地挥掉床头柜子上的所有物品,玻璃杯、保温壶、水果、花瓶、药罐,甚至连点滴架都差点被他挥甩倒地,一下子刺耳的响声回荡在整间病房,被扫落的东西碎了遍地,一片的狼藉。

除了闻人琰自己之外,所有的人都被他突然的举动吓了一大跳。他冷看了蔺睿予一眼,脸上的表情降至最冰点,随后,他一声不响的转身越过众人离去。

医生护士被他阴森的表情骇住,根本也不敢开口教训他为何要摔破了一地的东西,只是赶紧侧身让他走出病房,暗自庆幸自己没有变成地上那一块块粉身碎骨的玻璃。

蔺睿予从错愕中回神,注视着那抹离去的背影……他的肩上还有着他强大手劲留下的疼痛。那个人给他的印象非常不好,但不知为什么,他的眼睛就是不由自主地跟着他离去……甚至有种想开口唤他别走的冲动……好奇怪………

夏玮 愣了半晌,认识闻人琰十几年,他从没看过他发这么大的脾气,闻人琰一向是个极为内敛的人,就算是再怎么不悦,他也不曾做出如此失控的举动。

没有追出去,就是不想无故地被当成炮灰。

他转头看向已被护士扶坐起的蔺睿予,心里猜测他们两个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请问……”蔺睿予在医生上前替他检查身体前先出了声,他抬眸看向围绕在他床边的每一个人,深呼吸后,他不自觉地抿了抿唇,然后终于提起勇气困难地问道:“有没有人……知道我是谁?”


“医生说他因为脑部受到撞击,所以丧失了记忆。”

医院里阴暗的回廊上,夏玮 对着一个颀长的背影说着,语气里有些惋惜,却也有更多十几日来紧绷后的放心。

刚刚医生都证实了,蔺睿予的确是失去记忆,他现在什么也不记得,也认不出曾经和他相识的人。夏玮 抚着额,终于知道闻人琰那时为何会如此暴怒了。

不过幸好,在检查过身体情况后,医生说只要能够好好休养,蔺睿予的伤势不会有大碍。

见站在落地窗前的人不语,他续道:“医生说没办法确定他的记忆什么时候会恢复?能够恢复的程度又有多少?要靠身旁的人带领他,但不能过于急躁,需要给他适当的刺激……他有可能几天后就能够想起所有事情,但也有可能……一辈子都没办法忆起以前的一切。”他语重心长,瞥向背光而站的闻人琰。

“你打算怎么做?”夏玮 问,这是最现实的一个问题。

沉默,回荡在两人之间。

“闻人,你到底对睿予是抱持什么样的态度?”夏玮 还是忍不住说出口了,他认真的眼神看向一语不发的闻人琰。

跟闻人琰认识整整十一年,他知道,周旋在闻人琰身旁的所有人,除了家人外,就属蔺睿予最特别。

闻人琰并不喜欢和人深交,却和蔺睿予朝夕相处。就算是认识这么久的他和江苡 ,也仅只能维持淡淡的友谊,他知道闻人琰不是不信任他们,只是习惯不能在别人面前松懈罢了。从小到大,他接受的英才教育让他跟同年纪的小孩越来越有所区别,加上继承企业的责任感和长期处在尔虞我诈的商界环境下,本来个性就较一般人强硬冷漠的他,更给了人一种难以接近的感觉。

他一直处于高位,这样的隔离让他的态度越来越冷僻,自然的最后就疏远了所有的人。

闻人琰有令人欣羡的绝美外貌、天生的颖慧聪智、富有的优良家世,他有着优于常人的一切条件,但就另外一方面来看,这不能算是一件幸运的事。

他的情感表达有缺陷,只会用自己高兴的方式做任何他不管对错的事情。

种种自身外在的原因,让闻人琰不曾在任何人面前泄露自己真正的模样,除了蔺睿予之外。

可能蔺睿予自己分辨不出那极细小微妙的差别,但旁人一看就知道,对闻人琰来说,他绝对是特别的!

只可惜现在变成这样……夏玮 叹了口气,他决定要把事情说清楚。闻人琰虽然很有智慧,头脑很好,但他对于很多自己情感上的事情是迟钝的,他一向想做就去做,所以会忽略了行动真正的原因,和为何让他想做的动机。

如果他再不正视自己心里究竟真正想要些什么,那蔺睿予的付出就太不值得了。

“闻人。”夏玮 再度开口,低沉的嗓音说出爆炸性的字句:“你跟睿予上过床了吧?”他沉稳的态度,好似知道这件事已经不是一天、两天了。

闻人琰如雕像的背影总算有了反应,他缓慢地转过头,冷眼瞥向身后的夏玮 。

夏玮 耸肩,“你应该知道我迟早会发现才对,因为你一向比我敏锐。”

闻人琰依旧沉默,但从他波澜不兴的脸色上来看,夏玮 的话是正确的。他早料到总有一天夏玮 会知道这件事。

上一次江苡去“蓝海集团”找闻人琰,结果在走廊上碰到蔺睿予,夏玮 在接她回去的半途,她不经意地提起蔺睿予颈间的吻痕,那时候,夏玮 就在心里猜测他们之间的平衡关系开始变质了。

闻人琰不喜欢任何人靠近蔺睿予,蔺睿予的交友空间单纯且狭窄,全部控制在闻人琰的手中,除了他自己外,还有谁能在蔺睿予身上烙下吻痕?

夏玮 叹息。其实他从以前就感觉到闻人琰和蔺睿予两人之间存在着一种难以言喻、也无法划分归类的牵绊,光是从闻人琰异常的占有欲来看就知道了。表面上他不戳破,是他觉得自己没有插手的余地,但现在事情演变至此,总是要有人来推闻人琰一把,让他重新思考那说不明、理不清的关系,若是一再地重蹈覆辙,只会加深对蔺睿予的伤害而已。

或许是一向思想自在惯了,夏玮 虽不支持同性恋,但也不排斥,他认为那只是感情的一种而已,跟男女之间的恋情是一样的,没有什么特别不同。再说,他真的觉得闻人琰和蔺睿予之间的纠缠,已经跳脱了性别之分,没办法肤浅地冠上任何一种名词来言论。

“睿予已经不记得你了,你要怎么做?”夏玮 看着他,执意要他认真看待这件事。

闻人琰只是冷看着夏玮 ,没有一丝表情。半晌后,他才淡淡地启唇:

“什么怎么做?”他回答得好无关紧要,仿佛随口说出不重要的无聊话。

“你不是因为爱上睿予才和他上床的吧!”夏玮 看得出来,闻人琰并没有意思去探讨自己为何会对蔺睿予有欲望,他的眼神写得很明白。“既然睿予现在什么都不记得,你以为自己还能再对他为所欲为吗?”没有了六年来的记忆,闻人琰对蔺睿予来说只是个没有半点熟悉的陌生人。

“那又怎样?”闻人琰仍是一脸冷漠。为所欲为……的确,他是这样对待蔺睿予的,而且不需要任何人同意。

“既然如此,你就别再这样对他。”夏玮 沉声。“现在的睿予已经不是你的玩具了。”

闻人琰眼眸倏地一寒。

“我没有把他当玩具。”蔺睿予也曾对他说过这种话,他当时不知为何对这句话感到愤怒而说出了更残忍的字句,他到现在还忘不了蔺睿予当时受伤的表情。

“你没有?那你为什么要和他上床?你明明知道睿予绝对不会忤逆你。”夏玮 出声反驳。

“没有为什么。”闻人琰转过头,不想再讨论这件事。他会占有蔺睿予,只是因为想要,就是这样而已,没有其他原因!

夏玮 的表情难得地严肃。“闻人,你无意中救了他一命,他用了六年的时间来偿还,最后甚至用自己的命来换得你平安,他做的一切已经足够抵过你给予的恩情。你对他没感情就放了他吧,现在是他可以重新开始的好机会。”

重新开始?放了他?

“不可能!”闻人琰冰冷地回绝夏玮 的建议,他冷戾的视线瞬间扫向夏玮 ,有那么一刹那,夏玮 差点觉得自己会被他的眼神杀死。

闻人琰的脸上布满寒霜。他绝对不会让蔺睿予离开他的身边,绝对不会!

蔺睿予是他一个人的!

夏玮 深吸一口气,在闻人琰恐怖的注视下硬着头皮继续尚未说完的话:

“你太自私了。”他摇头。“难道你从不曾想过睿予的感觉吗?他怎么看待你对他做出的事情?他心里是不是会不好受?他要怎么调适你们之间的关系?睿予是一个守本分的人,擅自破坏了界线,就没有想过他是否能够接受?”

他瞅着闻人琰,道出最后的重点:“他没有怨言并不表示他不痛苦。”

闻人琰收紧双拳,全身绷得像是快断掉的弦,随着夏玮 最后脱口的一句话,他看着落地窗外的黑眸越来越阴沉。

你少管闲事。”他逸出冷语,极森然地开口,脸色犹如暗夜中的夺命鬼魅。

他不想再听夏玮 说下去,迈开修长的腿,转身就往长廊心头走去,连头都不回。

夏玮 不管他逐渐离去的背影,对着他离去的方向说道:“你再不面对自己心里真正想拥有的东西,总有一天会失去全部的!”

闻人琰没有停下脚步,仍是向前走着,任夏玮 的话语飘散在空旷的走廊。

“我再提醒你一件事!”夏玮 放大了声音。“你以为睿予为了什么连自己的生命都不顾地护着你?闻人,不只是因为你救过他这么简单而已!”当局者迷,闻人总是看不清。

不只是因为你救过他这么简单而已……

夏玮 的话随着闻人琰的脚步声,不停地回荡在空气里,一遍又一遍,一遍又一遍……

闻人琰冷然的俊逸脸上不曾出现半点思绪,他转个弯走出长廊,没有人知道他一向不重视任何东西的内心里已经产生了微细的动摇。

不只是……因为他救过他这么简单而已……不只……

02

“准备好了吗?还有没有什么东西没拿?”江苡 明亮的大眼睛直瞅着蔺睿予,红润的唇瓣噙着笑意,指了指他放在床铺上收拾好的背包问道。和她略带点孩子气的脸蛋相反,她身上的低胸短洋装还是一样火辣。

“嗯。”蔺睿予微点头,淡淡地应着。

今天是他出院的日子。

从清醒的那一天开始,已经过了快一个月,他身上的伤都恢复得差不多,头上缝了二十几针的伤口也拆了线,很可惜地在额角留下一道七公分左右的淡疤,幸好位置并不明显,黑发足以掩盖住浅白色的痕迹。

蔺睿予自己是不在乎的,毕竟他是个男人。

但夏玮 和江苡 就扼腕不已,直说一张干干净净让人赏心悦目的清秀脸孔破了相。

破相?他连关于自己的记忆这种极为重要的事情都想不起来了,又怎么会在意头上那小小的疤痕?

蔺睿予不自觉地轻声叹息,微愁染上眉间。

“你怎么老是在叹气?叹气是不能解决任何事情的。”江苡 眨了眨眼,很现实地说着。“我们来复习一遍,我是谁?”她问,像个教导学生的老师。

“江……江苡 小姐。”蔺睿予还是不太熟悉。

这一个月来,阎睿予从眼前这位小姐和另外一个总是笑嘻嘻、名字叫作夏玮 的男人口中知道了很多关于自己的事情。他已经知道他的名字叫作蔺睿予,今年二十岁,是个孤儿,因为出了车祸才会受伤;每隔三天来医院探视他的那个白胡子的老人叫作胡子爷,是他的法定监护人;他以前的工作是蓝海集团的总裁特别助理……他清醒后第一个看到的那个高大男人………就是他的上司,蓝海集团的总裁,名字是……闻人琰……

蔺睿予下意识地抓紧自己胸前的衣襟。总是这样,他只要一想起那个人,就会感到一阵不正常的心悸……很难受……好像少了什么东西似的……

少了东西……他垂下眼睑。现在的他,就好像走在破碎的薄云上,没有一丝踏实感,他对任何人都感到陌生,只能全盘接受他们告诉他的所有事情,没有办法分辨真假对错……他并不是不信任这些认识他的人,只是……觉得整个人好像是个空壳似的……

自从知道自己失忆后,他无时无刻都很努力地想要搜寻自己脑海里残存的片段,但总是徒劳无功,他什么也想不起来。就算偶有画面掠过,他也来不及捕捉那种感觉,这让他对于现在这种情况感到十分无力。

“喂!你有没有听到我刚刚说的话?”八成是没听到。江苡 撇嘴拍了他肩膀一下,不知道他又在烦恼什么了。

“嗯?抱歉。”蔺睿予回神,轻声地为自己的失态道歉。“你说了什么?”

江苡 摆摆手,很认命地重复一次:“我说,不要加小姐两个字,你直接叫我苡 就可以了。”她笑,像个姐姐似的宠溺地看着他。

她很高兴睿予能够从重伤昏迷当中苏醒过来,却没想到他居然会失去记忆。

夏玮 因为有时候抽不出空,所以她时常都代替他来探视蔺睿予。医生说最好有认识的人能够陪着他,一方面带领他回忆遗忘的过往,一方面要不时开导他面对现实,失忆病人心里的失落感通常都会很重……认识的人……想到这里,江苡 就生气!

睿予最认识的人,就属那个大混帐琰了,然而他却在睿予清醒后就再也没来过医院关心他!听玮 说,那家伙居然是回公司上班,而且早就恢复了正常的生活。

真是的!

睿予到底是为了谁受伤啊?他怎么一点都不反省一下?薄情寡义的冷面男!

更可恶的是,他居然还要睿予出院后立刻回闻人家。拜托!他没有来接睿予出院就算了,还不懂得惭愧地用电话遥控他们,下令要把睿予送回去……她怎么会认识这种烂人?

从以前到现在,闻人琰一向都是异性瞩目的焦点,虽然明知他是那种“只可远观,不可亵玩”的冷酷类型,还是有人不怕死想接近他。但她江苡 偏不!个性那么差,对朋友又冷淡,长得再好看都没用!鬼才会对他有好感!

江苡 正想开口在蔺睿予面前数落那个狠心无情的男人,眼角就瞥到有人影出现在房门口。

“哈 !两位准备好了吗?”夏玮 走入病房,笑意盈盈。他今天的任务是保镖,要将蔺睿予这个重要的镖品安全地送回给闻人琰。

“夏大哥。”蔺睿予朝他微颔首,生涩地叫唤着。

“睿予,总算可以出院了,恭喜你啊。”夏大哥……啧啧,这三个字真是叫得他好舒服啊。夏玮 愉悦地扬起更大的笑容。

“嗯。”蔺睿予应着,不知该有什么表情。他还不熟悉……他很感谢这些人能够有耐心的接受他,就因为他们对他好,所以他更觉得不应该忘了他们,但记忆的恢复一直没办法有所进展,他其实有些急躁和愧疚。

难道真的会像医生说的那样,一辈子都想不起来吗?

这种想法让他心口一窒。他总觉得……好像……有什么东西……是绝对不能忘记的……

他脑海里时常会浮现出一个模糊的影像……好像离他好遥远,却又感觉好接近……是他想太多了吗?

“可以走了吧?苡 ,事情都办好了吗?”夏玮 问向一旁好像在生闷气的江苡 。“你干嘛?”嘟着嘴活像海里的章鱼。他失笑,不知道这个丫头在神游些什么。

“没什么。”江苡 哼气。她觉得夏玮 和闻人琰根本是一挂的,不然他怎么会答应要送睿予回去那个烂人的身边?应该是要把他藏到天涯海角,避免再被恶势力荼毒,然后让闻人琰那无情鬼遍寻不着而气死才对。“手续都弄好了,我们可以走了。”她指的是出院必要办理的程序。

“那走吧。”夏玮 上前,拿起蔺睿予收拾好的背包。其实里面也没什么东西,这一个月以来,胡子爷都有定期为蔺睿予带来更换的衣物,其他的杂物,胡子爷也都打理过了。“快点,我车子停在下面会被开罚单。”他朗笑着走出病房,不给蔺睿予客气的机会。

“还不走?”江苡微笑地侧首,提醒呆愣的蔺睿予移动脚步。

“嗯……”蔺睿予怔忡地看着他们给予他的笑容,那么温暖,那么有包容力……其实他心底很慌乱,张开眼睛醒来时,却发现谁也不认识,他甚至连自己的名字都无法熟练地说出口,迷茫的过往和不知的未来,让他在好几个夜里辗转反侧,在这段时间里,他们真的帮了他很大的忙。

他跟着江苡走出病房,在心里告诉自己要振作一些。

他们走出医院大厅,夏玮 已经坐在车里发动引擎。

江苡 很不客气,直接打开后座就一屁股坐了进去,还拉着身后的蔺睿予一起。

蔺睿予虽感到她的举动有些突然,但还是顺着她坐进了车里。

“喂喂,你以为我是司机啊?”夏玮 转头,觉得自己好孤单,被他们丢在前面。他本来是想叫睿予陪他一起坐前座的。

“是你自愿的不是吗?谁教你跟琰同流合污。”她抬高头,理直气壮。

夏玮 大呼冤枉:“我什么时候跟闻人同流合污了?”这妮子还真会帮他安罪名。他回过脸踩下油门,将车子驶向大马路。

“现在啊!你不是答应要把睿予送回琰家?”江苡 抓到机会就大肆口伐。“我真搞不懂,琰那么没良心,你为什么还要帮他?他甚至都没有来探望过睿予,你居然还放心把睿予交给他。”简直是脑袋没洗干净!

“你又知道他没去医院探望了?”夏玮 拉着手排档,闲闲地反问。

“他有吗?我从来都没碰过他。”她几乎每天早上都在医院,如果闻人琰有去,她不可能不知道。“再说,睿予都还没完全康复,他就回公司上班,今天也没来接他出院,他根本就一点都不关心睿予嘛!”江苡 倾身靠向前座,气愤地朝夏玮 说着,忽略了身旁蔺睿予越来越疑惑的神色。

“没有碰到他,并不代表他没去。”苡 不知道,闻人有的是方法在深夜里行动。“闻人……不是不关心,只是有些事情要先想清楚而已。”他意味深长的看视着车窗外的道路,语带玄机。

“借口!”江苡 就是不服气,她只就自己看到的事实说出想法。

她还想启唇反驳,身旁的蔺睿予却出了声:

“请问……”他以不解的眼神看着他们。“你们不是……要带我回家?”

他刚才好像听到……琰的家……呃!又来了。

他微蹙着眉,觉得心头好问。

“是啊,回家。”夏玮 对着后照镜看向蔺睿予不安的神色。“是你的家,也是闻人的家。”他微笑地解答。

蔺睿予一脸错愕,他不懂那是什么意思。

“你还没告诉他?”江苡 觉得实在太奇怪了,不知道夏玮 在打什么主意。她转头看着蔺睿予。“你还不知道你住在琰的家吗?”她还以为夏玮 提过呢!难怪每次只要她一在蔺睿予面前提及这个问题的边际,夏玮 就马上转移话题。

蔺睿予怔怔地摇头。他……跟那个人住在一起……那个人……

他的眼前闪过那天把他压在病床上的男人脸孔,呼吸倏地停顿了一下。

“为什么?他不是只是我的上司吗……”蔺睿予抬眸看着夏玮 。“我跟他还有别的关系吗?”能够一起住的关系……亲戚吗?不对,他们说过他是孤儿的……那又为什么……

乱七八糟的思绪和想不通的事情混沌成一片,蔺睿予只觉得额角上的淡疤隐隐作痛着,仿佛在提醒他什么事。

“别的关系?对了!我忘了告诉你,你跟琰真正的关系,是欺负人的人和被欺负的人。”江苡 煞有其事的宣布,她就是要破坏闻人琰在蔺睿予心中的形象,否则难消心底的怒气。

“丫头!你不要再胡说了。”夏玮 好笑地制止江苡 的胡言乱语。现在的蔺睿予就像是一张洁白的纸,随便给他什么颜色都会染上去,如果擦不掉就糟了。

他转动着方向盘,看着马路的脸上挂着神秘的微笑。“睿予,你的问题我们没办法回答你,因为我们都不比你了解答案,这要靠你自己去摸索。”

他顿了顿,“有什么重要的事情一定要想起?有什么回忆不可以忘记?是不是有什么人让你挂心?这全部都只有你才有办法找到解答。”

蔺睿予愣住,夏玮 的每一句问语,都在他心里荡开了一阵阵涟漪。

他敛下眼睑,抿住了唇。他也很想恢复记忆,但并不如想象中的容易,一个月以来,他总是想尽办法拼凑出什么,却什么进步也没有。

一定要想起的事……

“我听不懂你在讲什么。”江苡 摇头晃脑,无法理解夏玮枉话里的深意。

“我又不是说给你听,听不懂就算了。”只要睿予能明白就好了,夏玮 透过后视镜瞥了蔺睿予若有所思的神色一眼。

名贵轿车驶进高雅的镂空雕花大门,蔺睿予不自觉地将目光放在窗外那广大绽放花卉的花园里。

“觉得熟悉吗?你在这里住了六年喔。”夏玮 刻意放慢车速,绕着花间的车道行驶,让蔺睿予能够看得更加清楚。

“你有想起什么吗?”江苡 瞅着蔺睿予直盯着庭园的眼,关心地问。

“我不知道……”蔺睿予无意识地启唇,视线落在越来越近的欧式月白色的三层楼别墅上。

随着距离的缩短,他觉得自己的呼吸缓缓地变快。这里是他的家……还有那个叫闻人琰的人……

他抬起头,连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竟不由自主地把目光放在三楼其中一扇落地窗上。

那个窗帘……是深蓝色的……

深蓝色……心底猛然一揪,蔺睿予不自觉地握紧双手。

夏玮 将车子停在主屋前面,他拉起手煞车,按下身旁的中控锁,蔺睿予身旁的车门一下子就打了开来。

他回头看着他。“我们只能帮你到这里,接下去的你要自己努力。”扬起唇角,夏玮 给了他一个安心的笑容。

“嗯……谢谢,再见。”蔺睿予向江苡 和夏玮 道谢,他看着台阶延伸过去的大门,胡子爷已经站立在那里等他。

“睿予。”要下车之际,夏玮 唤住了他。“希望你能想起那惟一……该记得的人。”

蔺睿予微愣了一会儿,走出门站立在车旁。

惟一该记得的人?

他没来得及理解,也没来得及发问,夏玮 就用中控锁关起车门离去,神秘的笑仍是留在嘴边。

随着轿车扬长而去所撩起的沙尘,轻刮起一阵微风,卷起了片片落叶。蔺睿予看着宛若月色的建筑物,他的心脏异常急跳着。

他习惯性地抬手摸着空无一物的胸前,那深蓝色的窗口像是有魔力般地吸引着他。

他想要恢复记忆……想要知道为什么会心悸……想要……看看那个人……只见过一面,却让他一整个月都印象深刻的人……

蔺睿予深吸一口气,留恋地看了那蓝色的窗台一眼,拾级而上。

他一定要……忆起那个留在心底模糊的影像究竟是谁。


“不要……”

狭窄暗沉的空间里,他手上紧拿着洗烫得挺直的衬衫喘息,灼烧的热气吹拂在他的颈间,他想往后退,背后却抵上一堵冰凉的墙。

惟一一盏晕黄的小灯在闪烁着。

“放开我。”他无力地喘息,任凭那有如火焰般的唇舌烙印在他暴露出的光洁肌肤上,鲸吞蚕食着他所有的理智,除了无意识的抗议外,他不知道自己还能有什么拒绝动作。

夹带着极度危险的魅惑欲念围绕在他们之间,高温的呼吸彼此纠缠,让他感到疼痛的吮吻一路下滑,没有停留、没有温柔,执意地在他敞开的衣襟里刻下痕纹。

“呃!”他上身的薄衫被粗暴地扯开,没有阻碍地被拉退至腰间,平滑的胸膛被迫拱起,承受使他神智昏茫的过热接触。

男人的手伸至他腰前,修长的手指熟练地打开裤头上的金属圆扣,如同加诸在他肌肤上的吻一样,毫无困难地移下长裤的拉链。

“我不要——”他的反抗被探入的蛮横大手给截断,下一刻,半褪的深色布裤被强硬地扯脱而下。凉意袭上他的下身,他难堪地推拒着男人倾靠接近的宽阔胸肩,却无法忽略身前的大手。

窒凝的激情空气里逸出一声低笑,带着讽刺。

他的抵抗被制服住,整个人被推向背后的粉墙,过度用力的突然动作弄痛了他的背脊,他本能地抬起腰,闪躲碰撞后的反作用力。

“呃——”

“蔺。”男人带着性欲的低沉磁嗓在昏暗的狭小空间里响起,好听得犹如天籁。

男人邪哑地沉笑。“叫我名字。”

他出不了声,甚至无法理解男人在说些什么。

“呃啊——”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他觉得周遭的景物越来越虚幻。

“我要听你叫我的名字。”男人重复。“我是谁?”

你是——

“……”他开口,声音却不见了。“——”他完全听不到自己在说些什么。

等一下……他说了什么?这个抱着他的人是谁?

“再……说一次。”这一次,连男人的声音都模糊了起来,仿佛坏掉的电视机沙沙作响。

“——”他听话地开合着唇瓣,清澈的眼眸始终看不清楚男人的长相。

不对……他明明没有发出声音!他说了什么名字?

“很……好……”男人的声音越来越遥远破碎。“你要……永远记得……”

那个名字……到底是……好像是……对他……很重要的名字………

03

本就暗沉的空间,一下子换上整片黑幕。

掉落在地上的衬衫、狭窄的小房间、头上晕黄的灯光全部在瞬间消失!

眼前的黑暗露出光点,细小的光芒越扩越大,明亮得让他的视线呈现一片白雾。

男人的身影逐渐远去,他想都没想的就伸出手抓向男人化为空气的形体——

等一下!他要知道那个名字!

蔺睿予在一刹那间张开双眼!

天花板。

米白色的天花板。

他看到自己的手臂伸向天花板。

梦……做梦?

蔺睿予躺在床上喘着气,一时间还无法分辨梦境和现实。他将伸出的手缓慢地握成拳,确定在自己手心感受到收紧的骨节。

他微愣,然后很快地坐起身。盖住的薄被从他身上滑落,他低垂着头,发现自己穿的衣衫已经全部汗湿。

他有些慌乱地抚着额,转头巡视房内的景物。是他的房间……这是胡子爷昨天带他上二楼时说的……这是他住了六年的房间……

是梦………原来是梦……

这……

他怎么会……梦到自己被一个男人侵犯?

他居然跟一个男人……一个男人——

简直让人难以置信!

心脏猛地剧烈跳动,蔺睿予闭了闭眼,无法理解他为什么会做这种梦。更让他惊愕的是,梦中那肢体相合的真实感宛若他真的曾经做过那种事一般。

好奇怪,真的好奇怪。那个梦、梦里的场景、梦里的男人,全都好像真正存在过!

为什么……那鲜明的感触仿佛还留在自己体内,

他下意识地抬手摸向胸口,在察觉自己又做了什么动作时,不禁眉头微蹙。

怎么……老是这样?他低首看着什么也没有的胸膛,明明就是空无一物,但他怎么老是不自觉地伸手想要抓住什么?

倏地,他脑海中闪过刚才在梦里自己胸前反折的红光。

“咦?”蔺睿予怔然地停住手。好像……是一条项链?

一条细银链串接着火红色的……菱形水晶。

蔺睿予动也不动地坐在床上。就像是心里传出了声音在告诉他……那是一条串连着菱形红晶的项链。

那条项链……那条项链……他曾经拥有过那样的一条项链吗?

在医院时,他的记忆恢复一直呈现停滞不前的状态,没想到搬回他房间住的第一晚,就抓住了一些东西。这个认知让他强烈地想要赶紧想起以前的事,他看着房里的每一个角落,尝试回想可以开启他封闭过往的钥匙。

才睡醒的脑袋里极快速地跑过好多画面,像是走马灯似的,炫目的颜色几乎让他头晕目眩。他急着想看清那些画面所呈现真正的样子,胸口却传来一阵令人窒息的压迫感,逼得他只能选择放弃。

“呃……”额上的疤痕又传来疼痛,他连忙抬起手按住,好像这样就能减少一些不舒服。

他静下心,缓缓地调匀自己紊乱的气息和思绪。过了两分钟左右,疼痛果然慢慢地减轻。

颊边滑落一道冷汗,他抿着唇抹去。

手指不经意地滑过自己的颈项,适才做的梦又毫无预警的回到脑海里,他甚至能感受到梦里那个男人留在他颈肩上的体温。

像一团烈火似的,那样炽热,那样令人难耐,那样地焚烧着他的身体、理智、灵魂……

那个男人………虽然只能瞥见他不清的俊美轮廓,但他唇角不经意扬起的摄魄魅笑……蔺睿予心脏猛跳,身体瞬间灼热了起来。

好危险。

毒药……

那是个像毒药一样的男人。

太怪异了………这个梦真实得太难以解释了!

难道他真的曾经跟一个男人,或者他以前的性向是——

不可能的。蔺睿予在心中告诉自己,但他根本没办法确定,毕竟他连一点关于以前的记忆都没有。

他现在才发现,若他真的一辈子都没办法再想起过去他二十年的所有事情,那么,该如何接受别人眼中“以前的他”和重新开始“现在的他”就成了最大问题,这代表他将会变成另外一个蔺睿予,不可能会是和以前一模一样的蔺睿予………

如果……只是如果,如果那个梦是真的,那么……现在的他可能接受吗?

可能吗?

他无声的叹息,想挥去脑海中残存的梦。不能再胡思乱想,梦就是梦,跟现实绝对有差距……他得赶快把这个荒唐又没有根据的奇怪片段忘记。

他看一眼床头上摆放的时钟,在看到上头的数字后,眉间的疑惑又深了。

七点半。

又是七点半……他总是在七点半起床。从他车祸清醒到现在,每天都是如此,准确得像是报时台,他甚至以为是病房里挂的壁钟有问题。

他以前一定是个生活非常规律的人。

还是说,有什么原因让他一定得在这个时间醒来?

“咳!咳!”身上冰凉的汗湿薄衫让他忍不住轻咳了几声。他闭了闭眼,站起身,暂时忽略纷乱的心思,走进浴室里盥洗换衣。

几乎是一种习惯的潜意识行为,手一伸出去就知道灯光开关在哪里,衣柜一打开就明白自己该拿哪件衣服。果然是他住了六年的房间,这可以算是好的开始吗?

蔺睿予走出房门,昨天胡子爷告诉他刚出院不用急着去上班,先熟悉家里比较重要。虽然这么说,但他还是对于这个尚属陌生的“家”,感到不自在。

走到楼梯口,等他发现的时候,他已经踏上通往三楼的阶梯。

他微愣,自己明明是要下楼去找胡子爷的不是吗?怎么……他不自觉的抬眸望向三楼,有一扇米白的房门仿佛在吸引着他。

就像是催眠似的,他移动站立在台阶上的双腿,缓步地拾级往那扇门走去。

从三楼的走道望过去,总共有七、八个同样颜色的房门,但不知道为什么,他就是知道他要找的是哪一扇门。他就是知道。

宛若门上刻了印记。

他驻足在门前,略一迟疑后,将手搭上门把。稍嫌冰冷的金属圆把让他额角上的痕纹猛然一抽,有如接收到感应的提示,他不再犹豫地打开门进去。

深蓝色。

像深海一样的蓝色。

深蓝色的房间、深蓝色的柜子、深蓝色的窗台、深蓝色的窗帘、深蓝色的大床、深蓝色的丝被,还有……被深蓝色拥抱的……男人。

蔺睿予的呼吸倏地停止,他瞠目看着沉睡在大床上裸露的完美躯体。

男人的身体很美,每一条曲线都像是上帝给予的特别恩赐,被薄被覆盖的下身隐约可见修长的双腿,沿着被缘而上的是引人遐想的紧瘦腰臀,侧躺的睡姿展现了漂亮的背脊肌理,宽阔的双肩可以清楚地看到有力的肩胛骨,每一分每一寸都足以蛊魅任何人无法转移的目光。

男人微侧背对着他,他只能瞥见些许棱角分明的脸庞线条。

心脏紧缩了。蔺睿予的眼眶发着热。

“闻人……琰?”他颤悸地开口,甚至没看清楚床上男人的长相,或许连自己说了什么也不知道,但他就是下意识地启唇了。

毒药——毒药般的男人——

大概是听到蔺睿予的低喃,床上的人缓缓地翻了个身。

蔺睿予反射性地后退一步,不知道为什么,他心底深处就是不想面对这个人。

闻人琰就是那个只在医院里见过一次,却让他印象极深到刻痕在心头上的人……为什么?这一个月以来,他明明是想再见到他的,就连昨晚,他都很在意地寻找着他夜深未归的身影。

为什么?现在见到了,却反而有种想逃的感觉?

他到底是渴望见到这个人,还是巴不得能够远离他?蔺睿予心头矛盾的思绪乱成一团,他决定要转身离去。还没来得及收回缠绕在闻人琰身上的视线,有某样东西映入了他的眼帘,在瞬间揪住他所有的心绪。

闻人琰并没有张开眼睛,他只是微侧首换了个姿势,露出平坦光滑的胸肌,随着他的动作,颈项上滑落了一条反折出妖媚红光的坠饰。

银色的链锁串连着……火红色的菱形水晶。

蔺睿予愣在原地,愕视着那前一刻才出现在他梦中的赤艳菱晶。

随着那闪烁的光芒,他的心就好像被疾雷划劈过一道又一道伤口。

半敞的落地窗外突如其来地刮进了一阵不小的逆风,将本来平垂在地的深蓝色大窗帘猛然吹袭得沙沙作响,在窗台上诡异地飞舞着。

蔺睿予没办法移开胶着在闻人琰身上的注视,额角宛若被电殛,震慑得让他全身僵硬。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究竟……他失去的记忆里有着什么秘密?

他究竟忘了多重要的事情?

多重要?

仿佛要回答他所有的疑问,床上的人缓慢地张开勾魂的幽邃眼眸,在察觉房内还有另外一个人后,他撑起手肘微坐起身,美丽的黑瞳对上蔺睿予。

蔺睿予甚至忘记自己是擅自进入这房间,他没办法做出任何礼貌性的离开动作,只是感觉自己的神魂在对方的注视下不停地沉沦………

沉沦……而且——无法自拔。


棂台上的帘布舞扬着,像是深蓝色的波浪,展现出它柔软的姿态;空气里只有布料吹拂震动的声音。

两个人都没有开口说话。

或者,他们根本不知道该和对方说些什么。

闻人琰坐在床上,没有为何会看到蔺睿予出现在他房里的疑问,冷淡的双眸感觉不出他的心思有什么波动。他只是看视着蔺睿予。

他知道蔺睿予昨天就出院回来了,他也知道夏玮 打过很多次电话找他,他更清楚蔺睿予的记忆在医院里的一个月以来完全没有恢复。

他不想见到他,不想见到这个……空有蔺睿予的样貌,内在却是另外一个人的他。

蔺睿予对于他,到底是一个怎样的存在?

是他的贴身男佣?是他的特别助理?是他的跟班?还是专门伺候他的奴仆?

这一个月以来,就算他刻意地用工作来忘却蔺睿予的所有事情,还是会不经意地想到这个问题。

以前,他根本毋需在意这种事。外人加贴在蔺睿予身上的标签跟他一点干系都没有,就算有人说蔺睿予是他包养的男妾、小白脸,那都是蔺睿予自己的事情,跟他毫无关系。

但不知道为什么,蔺睿予在他身边越久,他越对那些冠在蔺睿予身上的肤浅名词感到厌恶,他不是佣仆,也不是跟班!

蔺就是蔺!

04

这种不明白的状况要到什么时候才能解除?

蔺睿予缓步走在闻人家广大的花园里。晚秋洒满了整地的落叶,因微风吹拂而起舞,傍晚的橘色夕阳斜照,恰好的温度让人感觉舒服至极。

他走在花间的小径上,踩着铺了漂亮碎石的步道,环视着这曾经对他熟悉,现在却让他感觉陌生的庭园里。

他很慢很慢地跨出步伐,想要借周遭飘然的景物让自己的心情沉淀下来,但缠乱的思索却怎么也不听话,反而因为宁静的花园而更大肆地在他身体里鼓噪。

多久了?三天?还是两天?那个早上之后过了多久?

他真的觉得自己很奇怪,被闻人琰排斥的情景怎么挥也挥不去,就像是一根针刺深入在他的胸腔里,让他感觉疼痛却又无法取出。

真的……很奇怪。

蔺睿予收回看视远处温室的视线,弯出小径,往那个方向走去。

现在该做的,是尽快地找回自己的记忆,所有的疑问在恢复记忆之后,马上就可以迎刃而解,他不该在这重要的时候胡思乱想。

但,不想就能解决眼前的心烦吗?似乎也不能。

他越来越想看到闻人琰,两人几乎碰不到面的事实让他焦急。他告诉自己,会那么想见到闻人琰,是因为有好多问题的线索都在他身上……包括那条项链,他只是想看看能否从他口中得到可以回想起过往记忆的契机……只是这样子而已。他不断地在心里重复。

不过,只有他自己清楚,会那么想接近闻人琰,这个理由实在太过牵强。

他甚至没办法否认。

闻人琰这个人,几乎占去他心头上的所有分量。

这让他更加想知道,究竟,他以前和闻人琰之间的记忆是什么。

他努力地尝试回忆,每次总要触碰到边际的时候,闻人琰那张俊美却冰冷的容颜就会跃到眼前。

于是,他……犹豫了。

他和闻人琰之间,到底存在着什么样的过去,是不是不要开启那扇封锁的门比较好?

他不知道,真的不知道。

越想理清楚就越乱,越想看明白却黑暗,他既不能逃避也无法自欺,只能催促自己面对现实,但是,那个现实,真的是他所要的吗?

蔺睿予敛下眼眸,踏上如茵的绿草地。一直这样待在家里也不是办法,还是跟胡子爷说一下,过两天去公司吧……或许可以在自己的办公室里想起一些片段……

他专注的脚步朝着温室的方向走去,一直到他抬起眼,才发现温室门前的矮树丛前有个人影站立着。蔺睿予的脚步停在差不多距离男人十几步远的地方。

那人似乎也察觉到身后有人,他缓缓地回头。

那是个中年男子,身上的穿着十分休闲,脸上虽然已能看见风霜,但英俊的轮廓还是颇能勾勒出年轻时玉树临风的模样,他身材高大,没有半点一般同年纪男人的发福现象。最令人印象深刻的是他的眼睛,犀利得像是可以看穿任何东西。

蔺睿予愣在原地,觉得那个人乍看之下好眼熟……

中年男人朝蔺睿予看视两眼后,举步走向他。

蔺睿予怔立着,中年男人的目光一直紧锁住他,就这样直视毫无遮掩。

他认识这个人吗?不然他怎会朝自己走过来?可是不对,胡子爷已经把这屋子里所有的人都介绍给他认识过了,他确定自己没看过这个人,那………他是谁?

门口的警卫是不会随便放人进来的,所以这个人应该不是什么奇怪的歹徒……

就在蔺睿予想着该有些什么动作时,中年男子已经走到他的面前,并且开了口:

“今天天气不错,你也出来散步?”中年男子刚毅的唇角划开一道微笑,他用着对待熟人的语气打招呼,更加让蔺睿予迷惑。

“嗯……”蔺睿予应着,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才好。“请问你是?”他想,至少要把来人的身份确认。

中年男人又看了他半晌,那双瞳眸充满睿智的精光,他漾起一抹淡淡的笑容。

“我儿子住这里,我今天是来探望他的。”中年男子望向远方,沉稳地轻语。

儿子?蔺睿予直接就联想到住在庭园旁宿舍里的那些佣人,还有住在主屋里那几个做了很久的管家。

他突然想到他还没自我介绍。“我是……闻人……呃,这房子主人的特别助理。”他实在觉得自己对这个称号有些陌生。

中年男人收回望向别处的视线,微笑挂在唇边,仿佛他早就知道蔺睿予不是什么外人一样。“你好。我叫方梁,你叫我梁叔就好了。”他伸出手,和蔺睿予交握。

“我是……蔺睿予。”他有些怔然地回握。他开始觉得,这个脸上带着笑的男人好像……有点令人看不清。

“你可以带我去找我儿子吗?”方梁看着他,虽然是一个小小的邀请,却让人不得不服从。

“你儿子……我也对这里还不太熟……”蔺睿予不明白为什么方梁一直盯着他看。他不知道他儿子是在闻人家的哪里工作,他虽然大概知道位置,但很多地方都还没辨认清楚,不知道这样是否能帮上忙。

“不要紧。”方梁露出令人安心的笑容。随后,没有解释他儿子是在这广大房子中的何处就迈开双腿而行。

问睿予只能跟上,他突然发现自己的行动已经不自觉地被方梁牵着走。“请问你儿子……”他是想问,他儿子在这房子的哪里工作,可是却被方杰打断他的话。

“我儿子是个很有才能的人,我以他为荣。”方梁侧首淡笑地看视着走在他身旁的蔺睿予,然后确定蔺睿予会暂时听他说话后,又再度缓缓地开口:“但他很不喜欢亲近任何人,我想这是我的错,他从小到大就必须比平常孩子读更多的书、懂更多的事情,没有时间交朋友,也没有时间玩乐,他很争气而且聪明,十五岁就跳级到国外的大学就读……身为父亲的我理所当然地觉得很骄傲。但现在想一想,当初如果能够多关心他一点就好了。”他的眼神望向遥远的主屋方向,语气像是在叹息。

蔺睿予不知道为什么方梁要和他这个相识没有几分钟的陌生人说这些,但他只是听着。他看着方梁的侧脸,依稀能感受到他身为一个父亲的骄傲与忏悔。为什么……要忏悔?蔺睿予不解。

“我因为忙于事业,很少去探望或者关心他,他的母亲身体不好,也没办法出远门,我总是觉得儿子很独立,自己能够处理任何事情,不用我们操心……他是真的很独立,独立到根本不需要我们。”方梁苦笑。“等我发现的时候,我们父子的感情已经像是陌生人一样疏远。”

微风吹乱了方梁的话语,听起来好幽邈。

“为什么?”蔺睿予疑惑,就算是不常去探望他,应该也不会造成多大的隔阂,寒暑假的时候,他儿子应该可以回国亲近父母才对。

方梁了解蔺睿予是在问什么,他唇角的笑意更不真切了,眉间也有了皱折。“我总是觉得他能力好,每次一见面就是要求他要更进步,忽略了他的感受,久而久之,看了不停地要求外,我们之间变得什么话也没办法自然地说出来。他的个性会变成那样孤僻,是因为我把他丢在这样的环境下,我要负一半的责任。”

蔺睿予静静地倾听,发觉他们行进的方向离主屋越来越近。他儿子是住在主屋里那几个管家其中一个吗?蔺睿予猜测。

“不过,我这个什么都不重视的儿子,总算也有了特别的人……虽然我不知道这是好是坏。”方梁若有所思的目光落在蔺睿予身上。“该怎么说呢?我知道他的感情表达有所缺陷,有了他能够重视的人,我觉得很欣慰也很讶异;但是另一方面,或许这是个最差的选择也不一定……但我听说,连我儿子自己都还搞不清楚呢!”他笑,有些烦恼、有些担忧,似乎还有更多的……包容。

“你……你会支持你儿子吗?”蔺睿予问,不知道为什么,他就是问了,而且心底深处十分想知道答案。

方梁在主屋的喷水池前停下脚步,他看着蔺睿予认真的表情没有开口。

良久,他勾起一道意味深长且特别奇异的笑容。

“他是我的骄傲。”他只说了这一句,没有正面回答蔺睿予的问题。

蔺睿予愕视着他,奇怪地感觉自己的眼眶好热……

主屋的门被打了开,走出来的人是胡子爷。他似乎没料到一打开门就有人站在那儿,微顿了一下,正想出声和蔺睿予打招呼时,眼角瞥视到蔺睿予身旁的方梁,他的眼眸倏然瞠大。

“您……”他震愕得说不好话,仿佛毫无预警地看到什么令人极为惊喜的事情。

方梁一派地优闲自若,他微笑。“老胡,我回来了。”

“老爷!”胡子爷高兴地笑咧了嘴。胡是他的本姓,闻人家上一代的主人都是这样唤他的。“您要回来怎么不通知一声?”他走下阶梯,只差没有上前拥抱。

“想给大家惊喜啊。”方梁扯开嘴角淡纹,瞥视着身旁的蔺睿予,发现他的脸上一片茫然。

老爷………老爷?

胡子爷叫闻人琰“少爷”,那么,老爷不就是……蔺睿予错愕地看着方梁,脑中一片混乱。突地,身后传来了汽车的叭呜,他下意识的回头,只见一辆黑得发亮的高级房车缓缓驶近。

是闻人琰回来了!

蔺睿予感觉全身的细胞在一瞬间敏锐起来,心跳也逐渐加快。

“是少爷。”胡子爷的笑容微软,脸上有着忧虑。

“我知道。”方梁淡淡地说着,一直挂在唇角的浅笑不知何时已经隐去。

高级黑色轿车熟练地停靠在主屋前,胡子爷上前恭敬地打开后车门。

闻人琰跨出车门,颀长的身子站立在车旁,一身优雅的西装笔挺,衬托出他绝魅气质。

他幽黑的目光先落在蔺睿予身上,然后缓缓地看向旁边的方梁。他面无表情,没有任何情绪的表现,毫无一丝喜悦或是讶异,冷淡得像是在看路上不相识的行人。

蔺睿予站在旁边,他能够感受到,刚才闻人琰看着自己的视线多么的灼热,即使是只有一刹那,他也能够完整清楚地接收。他的心脏狂跳,本来就微乱的呼吸更是在听到方梁的话后差点哽住。

“琰,我回来看你了。”低沉嗓音回荡在周围。他没有笑意,眼底唇角都没有,适才的闲雅已不复见。“你没忘记我是谁吧,儿子?”

闻人方梁除视着眼前比他还高大还冷漠的男人——闻人琰,他刚才说的骄傲、他的长子。

本来凉爽的气流变得像是一把拉饱的弓,紧绷的尖锐震动让人头皮发麻。


窗外,叶子飘然而落;书房里,空气凝结沉重。

“我有两年没看到你了吧?”闻人方梁放下手里的咖啡杯,把目光移放在对着他坐在落地窗前的暗黑身影。

或许是室灯稍暗的关系,也可能是坐的位子背了光,总之,他觉得两人的距离好遥远,远得像是海洋的两端,摸不着头也看不到尾………他们两人的座椅也才不过隔了一张桌子。

真是好笑。每见过一次面,他就觉得彼此之间的鸿沟越来越扩大。

有哪一对父子是像他们这样的?

他真是个失败的父亲!每当看到闻人琰时,他总是会这么想。

闻人方梁的薄唇抿着,他也想对儿子展愉欢颜,但这种气氛、这样对峙的感觉,就好像两个人在比赛气势似的,剑拔弩张;跟自己的儿子说话像是要赴战场打一场硬仗,别说笑容了,就连想要控制好随时会爆发的脾气都难如登天,他要怎么放开心胸来笑?

更何况,他已经很久没有在儿子面前笑过了……他几乎就要忘了那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

“前一阵子出了这么大的事你也不打通电话,你真以为我在瑞士就什么都不知道吗?”闻人方梁冷着脸道。他指的是有人寄恐吓信要狙击闻人琰的事情。

对于这件事,他没办法平心静气看待,所以话语中带着指责。

以闻人琰在商界上的身份很容易遭到同业觊觎或妒忌,他早就叮嘱过,绝对不可以掉以轻心,偏偏琰老爱跟他作对!

叫他不要树立太多敌人,他就加快动作整倒看不顺眼的公司;叫他要对来历不明的黑函调查清楚,他就把那些可以当成证物的信件一把烧个精光;叫他处理事情不要太过强硬,他就誓不得手绝不罢休——

他知道自己的儿子几乎是无所不能,但他再怎么厉害,也不能到达子弹打不死的境界,他毕竟还是会担心。

就像那个车祸。

闻人方梁很想摇醒这个死脑筋的孩子,但他做不出来,只能看着眼前沉默的儿子。

要不是夏玮 前两个星期打电话告诉他一些事情,他大概到进了棺材都不会知道自己儿子曾经被人以那种卑劣疯狂的方式狙击……不过,这倒让他对闻人琰身旁那个总是安安静静的特别助理起了兴趣。

奋不顾身是吗?他儿子哪点值得了?

闻人琰始终不语,他看视窗外的天空,抚弄着胸前的红晶项链。

他不知道要跟自己的父亲说什么,从以前到现在都不知道。

以前父亲只要一见面就会要求他把事情做得更好,把能力更加提高,可是现在,他在商界的位置甚至可以呼风唤雨,他达成了父亲的愿望,并且做得更青出于蓝,既然如此,一向只谈论公事的他们,也就到了无话可说的地步。

两年没去探望父母,他却一点都不想念,在他过去的二十五年岁月中,从懂事以后,他就时常都是独自一个人,就像是一种习惯,他跟父亲除了在接管公司那时比较频繁的见面,之后便恢复往常,他还是一个人。

不,那时他的身边已经有了蔺,不算是一个人。

闻人琰的深眸瞥向手心中的火红水晶,脸上不自觉地放松跟闻人方梁相处时的那种紧绷。

“你总是不喜欢跟我说话。”闻人方梁虽然没办法缓和神色,但他的语气却压抑不住内心的感慨。

他多想和久未见面的儿子拥抱、寒暄!每每总是在心里幻想多次,希望他们父子俩能够自然地对谈,然而在真正见到面之后,他却总是因为太过于紧张而绷着一张脸,气氛怎会好起来?再者,两人之间那种日积月累的疏离就像是一堵宽高厚重的钢板墙,他现在才想跨越,已经来不及很久了。

“没什么好说的。”闻人琰漠然地开口,这是实话。他专注在菱形水晶上的眼神微软,是他的错觉吗?他好像听到父亲叹了一口气。

不可能。这么多年来,他从未见过父亲在他面前泄露多余的情绪。

从未!

他一定是听错了。

没什么好说的………多贴切的一句话啊!他完全没办法反驳。闻人方梁紧皱着眉,纵然觉得儿子的态度让他气闷,但只要一想到这个后果全是自己一手造成的,除了在心里懊恼外,什么怨言也说不出来。

也罢!先把事情确认才重要,之后的就再说吧……现在,该怎么进行才好呢?

“你这是什么态度?简直越来越不像话!翅膀长硬了能飞了是吗?两年没来看我和你妈,一见面就摆脸色给我看,亏我还大老远的跑回台湾!”闻人方梁疾言厉色,属于父亲的威严展露无遗。

果然是他听错了,父亲是不会感到悔恨而叹气的。闻人琰冷看着自己的父亲,他每次回国找他,总是会先兴师问罪一番,说什么他这个儿子对待父母的态度太冷淡,比陌生人还陌生……大老远的跑回台湾?又没人邀请他!

带着母亲去瑞士的时候也是,什么也没跟他商量就走了,虽然胡子爷后来告诉了他,但他还是整个家里最后一个知道他们要去瑞士定居的人,父亲在到了那边后的一个月才打了一通长途电话回来告知,只简短的交代了两三句,把他一个人留在台湾。

是谁陌生?是谁态度冷淡!

两年没见面,他不也没打过电话关心他!他又有什么资格在这边说教!

既然他们没把他当亲人,那他也省了一桩麻烦事。

“你到底有什么事?”闻人琰不耐地开口。他知道父亲是不会没事来找他的。虽然胡子爷曾经告诉过他,他每次都是故意找借口、找机会回来探望他,这样才不会别扭,并不是有事情才想到要找他……

探望?他一点都不相信!

不管怎么说,总之父亲会回来,一定是找他有事。既然如此,就赶快把事情说出来,他不想浪费分秒,也没有多余的时间可以跟他周旋,他现在惟一在意的只有一件事、一个人。闻人琰握紧手中的坠饰。

闻人方梁瞅着他,沉吟良久后才开口:“我这次回来是跟你文叔讲好,过两天我们有个饭局你要出席,文叔的女儿也会到场。”他讲的很简短,也很简单。文叔是他的老朋友,两家彼此是世交。

换言之,就是要闻人琰去相亲。

闻人琰冷笑,笑意不达冰冷的眼底。

“不。”他也回答得很干脆。

“你也二十五了,还要玩多久?”闻人方梁冷寒地看着他。“文叔的女儿温柔婉约,又贤慧持家,这种对象已经很难找得到。”他眯眼,带点警告的意味。

“你可以自己娶。”闻人琰的笑更加地阴冷,几乎让书房的温度一瞬间降到冰点。

闻人方梁大怒,他用力地朝红木桌面拍下,连桌上摆放的咖啡杯都被震得跳起,响彻整个室内,闻人琰却纹风不动。

“我不是在跟你开玩笑!”他真是要被他给气死了!“这几年你闹了多少绯闻?‘杨氏资讯’的杨菁雯、‘汛岚电子’的尹又琳、影剧红星、商界巨子的千金、大牌模特儿,到前一阵子的方晶雅,你是不是觉得还不够多!”闻人方梁越说越激动,到最后几乎要骂出来了。

“你马上给我成家,收收你的心!”他这句是命令,而且不容反驳。

闻人琰冷冷地看着他。比起闻人方梁的震怒,相较之下,闻人琰的思绪根本就像是处在状况外。

又是沉默,两个人对看着,气氛紧张。

“你想操纵我的婚姻?”闻人琰冰森地启唇,像是在问一个很好笑的问题。

“是你玩得太过分,你想气我,那我就如你所愿。”闻人方梁的语气也丝毫不缓和。他知道他其实不是个会游戏人间的人,虽然女人多,但也摆明了根本不会把心放在她们身上,他会有那么多绯闻,有一半的成分是要气他这个总是叮嘱他要洁身自爱的父亲。

“你没办法摆布我。”这句千方百计就好像在嘲笑闻人方梁的不自量力。闻人琰只是淡淡地说着。甚至连看都不看他。

“是吗?”闻人方梁神色更加冷厉。“你不想结婚的原因……是包括和你乱搞的那个特别助理?”

话才一出口,闻人琰森凛阴邪的眼神马上像是一把毫不留情的尖刃直刺向他。

紧绷气流下伪装的表面平衡彻底瓦解!

闻人方梁镇定的接下闻人琰像是杀人的目光。“我说过,你别以为我什么都不知道。”

闻人琰眯起寒眸。

父亲会对那些绯闻了若指掌不稀奇,因为那是会上报的消息,但他跟蔺睿予的关系他怎么会知道?

这个家里跟他们最为亲近的就是胡子爷,但他不是一个会碎嘴的人,就算他曾经怀疑过,也不可能会跟他报告,更何况胡子爷是绝不会背叛他;那么就只有一个可能。

“你找人调查我?”闻人琰的语气充满危险。

闻人方梁既没否认也没承认。“你玩女人就算了,我没想到你现在居然连男人都玩!要是这种事情传出去,闻人家的声誉都被你一个人搞脏了!你最好给我放手,不然别怪我对他不客气。”闻人方梁硬着声,说得毫无转圈的余地。

闻人琰全身都散发出前所未见的严冽,冰绝的漆黑瞳眸让人忍不住在心里发毛……

05

“不准动他。”闻人琰的声音很低,就像是从地狱发出的索命令。“我再说一次。”

他从柔软的坐椅中站起,倾下身直视着闻人方梁,坚定且极度认真地缓缓再次启唇:“绝对,不准动他。”他一双美眸像是燃起了火焰,狂暴的怒涛在里面奔腾流窜。

闻人方梁凝视着他像是誓言警告般的宣告,眉间的皱折却反而少了几许,唇角边有着了然的微抿。

“那就要……看你的表现。”他也离座,转身举步走向书房门口。

他的手才搭上门把,身后又传来了危险的低哑嗓音。

“你别做梦。”闻人琰看着他的背影,没有丝毫妥协。

他绝对不会受他摆布结婚,也绝不可能放开蔺睿予。

更不准……有人把主意动到蔺睿予身上!

闻人方梁只是微顿一下动作,然后扭开门把走了出。

关门的声音阻隔了两个人。

闻人方梁直到走出了三楼的长廊才放缓了脸色。

真是……这不孝顺的儿子,居然用那种冷冰冰的眼神瞪着自己的父亲……他有这样教过他吗?他伤脑筋地抬手托颚。

不过呢,看来琰的确是很在意那个已经失去记忆的特别助理呐……

他根本就不用找人调查,饶是闻人琰再聪明,他也决计想不到这些事情全都是他身旁那个夏玮 提供的情报……闻人方梁苦笑。

琰从不相信他这个做父亲的会为他担忧,理所当然地也就不会怀疑他会找上他的朋友询问他的事情。

父子俩分隔在地球的两端,要知道琰的事就得和他身旁的好友打好关系,幸好有夏玮 这个活宝,关于琰的很多事都得靠他的越洋电话,这几年帮了他颇多的忙。不过话说回来,想得知自己儿子的消息还得这样偷偷摸摸,他自己都有点不好意思。

唉,难怪夏玮 每次在电话里都要取笑他一番,说他比他跟他儿子还熟……夏玮 也算他的干儿子了吧?

一想到夏玮 这次叫他回来的目的……闻人方梁头又痛了。

虽然他知道这件事已经两个星期了,他也很努力地消化这个令人惊愕的内幕,但是……他的心情还是很复杂啊……

他的儿子果然是爱上一个男人了……

这么明显,两年没见面的他都看得出来他泛滥的独占欲和保护欲,偏偏听夏玮 说,那小子根本还搞不清楚自己到底在干嘛………

好复杂、好复杂!难道要他点醒琰“爱情”是什么东西吗?那不就是要他撮合自己的儿子跟一个男人相爱?

可是能让琰这样用尽心思去重视的人,大概这辈子只会出现一个……因为他儿子死脑筋嘛!真是……简直是在考验他这个做父亲的智商。

心情好复杂啊……他为人父这么久,第一次有如此棘手的感觉。

不过夏玮 说得对,看琰发怒失控的样子果真是……很有趣。

很有趣呐……

闻人方梁抬眼看着天花板,唇角不自觉地扯开一道淡弧。


美好的周末下午,天空却开始布满乌云。

最近的雨总是说来就来,晴朗的蓝天一转眼,就会落下细细地雨丝。

天气不定……跟他心情一样。

蔺睿予坐在阳台屋檐下的白木桌椅,看着灰蒙蒙的天空,他的心绪也好像被罩上了一层甩不脱的尘埃。

刚刚胡子爷告诉他,闻人琰在出门前吩咐过,叫他星期一就回公司上班,不准再待在家里。闻人琰终于发现他越来越像个无用的包袱了吗?蔺睿予微叹息,这样也好,他也不想一整天都无所事事,像个废人似的。

纵然一切都要重新学起,也好过像是被人养在家里的米虫。

他看着远处,沉浸在近日完全无法平静的思索里,没发现身后有人接近。

“要不要喝茶?”闻人方梁端着一个铁方盘,上面有一个淡黄色的瓷壶,和成套装砂糖奶精的小圆罐,手指上还勾了两个同色系花纹的杯子,他挂着微笑突然出现在蔺睿予旁边。

也没等蔺睿予回答,他就径自落座在他对面,还顺道把茶盘和杯子摆放在木桌上,又是摆明了不容拒绝。

“梁叔。”蔺睿予有些讶异地开口。他到现在还没办法完全地真实体认到眼前这个带着笑的男人就是闻人琰的父亲。

不过或许是闻人方梁总是带着笑的关系,他并不会对他感到不自在。

他听过胡子爷说闻人琰的父母居住在瑞士养老,还有一个弟弟和一个妹妹。养老?他一点也不觉得坐在他对面一脸优闲的闻人方梁老在什么地方,他看起来顶多不超过四十五岁。

“这红茶很好喝,是我特地带回来的。”闻人方梁倒了一杯递到蔺睿予面前。“你一个人坐在这里看什么?”他忙着在自己杯子里加奶精和糖,一边看着沉灰的天空,不了解这种景致哪里吸引人了。

“谢谢。”蔺睿予拿起杯子道谢。“我在看……也没什么。”他坐在这里看什么?他也不知道,只是觉得坐在能了望远处的地方会让他凝重烦缠的思绪得到一些安抚。

他拿起杯子就唇啜饮,掩去有些淡郁的心绪。

“你不加糖?”闻人方梁看到他什么也没加还以为他忘了,见蔺睿予摇头,他又再问:“也不加奶精?”他看到他还是摇头。

蔺睿予微愣,他不觉得这是什么重要的事情,但闻人方梁的语气却有点怪异。

“这是什么怪喝法?你跟琰学的?”他那个孽子喝咖啡也是什么都不加,他每次都很怀疑为什么他这样还喝得下去。

一个爱喝黑咖啡,一个爱品纯红茶,就不知道是谁影响了谁。闻人方梁又加了两匙精到杯子里。

跟闻人琰学……是吗?蔺睿予怔怔地看着手上的杯子,红棕色晃动的香醇液体映照出自己困惑的脸庞。

梁叔要是没问,他也不曾注意过……的确,不管是喝咖啡和喝红茶,他从来都没添加过半点调味,一般人都该会喝得十分不习惯才对,但他之前却完全没有发现有哪里奇怪……他以前……大概也都是这样喝的吧……

他又多知道一件关于自己的事了……虽然只是一件很小的事……他真的好想恢复记忆,好想知道……他和闻人琰的过去。

“你还是没变。”闻人方梁喝了一口红茶,然后突地冒出一句话。

“咦?”蔺睿予回过神,没听清楚他说了什么。

闻人方梁浅笑。“我说,你还是跟以前一样没变。”他往后靠向椅背,享受着微风吹拂的凉爽舒适感受。

“你……你以前见过我?”蔺睿予瞠着眼,不明白他的话是什么意思。

“当然见过。”闻人方杰将手肘撑在椅子的把手上,支着额侧。“你跟在我儿子身边六年,我见过你的次数自然不在话下,但我们只在第一次见面的时候谈过一些简短的话而已。”那时是胡子爷带着他来见他,说明蔺睿予将会成为这里的一份子。

蔺睿予疑惑。“那你昨天在花园里……”为什么要装成两人好像不认识的样子?还称自己是方梁,让他以为他姓方……结果没想到他居然就是闻人琰的父亲。

“要是我说我是闻人方梁,你不就一下子猜到我的身份了?”那多无趣。“我只是想看看你是不是真的不记得我是谁而已。”蔺睿予因为车祸失忆的事情他也是透过夏玮 知道的。

原来他是在观察自己是否真的丧失记忆。老实说,这种自己什么都不知道,却被知情的人蒙蔽的事情让他有些不好受。

“你如果想知道关于自己的事情,我可以说一点。”闻人方梁当然知道蔺睿予会有些不能接受他的作法,所以他用别的话题来引诱他。

果然,蔺睿予马上抬起专注的眼眸。

闻人方梁在心里失笑。这孩子,总是那么容易被人看穿。“我虽然没跟你说过什么话,但从胡子爷那里听说了颇多你的事,也时常在琰的身边看到你……你刚来的时候,性格还满倔强的,从外表就看得出来。表面上你听琰的话,其实你常常都不太服他。后来的性情就转变很大,你每次都很安静地站在琰旁边,他交代的事情你都一定会尽力完成……我常觉得,你能够忍受我那个怪儿子的脾气,就连我都要佩服了。”这世上大概只有蔺睿予一个人才做得到。

“我以前……是这样子的?”蔺睿予紧握着手中的杯子。听梁叔的话,好像他对闻人琰十分顺从。

“我知道你很想恢复记忆,但这事情是没办法勉强的,你不要太过着急。”闻人方梁看他锁紧眉,忍不住给了一些中肯的建议。

“我……想知道以前一些事。”而且是迫切、亟欲想要知道。蔺睿予垂下眼脸。每当一看到闻人琰,他心里就有一道声音好像在告诉自己,有件事一定要跟他说不可……是非常重要的一件事,一定要亲口对闻人琰说出来。

但他却怎么也想不起来那是什么事。

他到底想要对闻人琰说什么?那种强烈想要表达某些不知名东西的感觉,使他几乎在每个难得能见到闻人琰的时刻都想冲着他开口,但喉间却什么声音也发不出来。

是一件极为重要的事……他知道的。

那种感受甚至让他心悸得连呼吸都倍觉困难万分。

“我也想知道。”闻人方梁看着蔺睿予若有所思的样子,他优美的唇线逸出淡语。

“什么?”蔺睿予抬眸。他这次听清楚了,梁叔说想要知道什么?

闻人方梁笑得好慈祥。“我也想要知道………你为什么会不顾自己安全地护着琰,导致自己车祸失忆。”其实他根本不用问,这个答案……很容易就可以看出来,但他真的很难了解,为什么蔺睿予会对闻人琰有这种执着得几近完全奉献的迷恋。

真是……令人难以理解的感情。

蔺睿予怔愣住,他没办法理解梁叔的话是什么意思。

“你……你说什么?”他启唇问着。他不是只是因为单纯的车祸而失忆的吗?胡子爷、夏玮 、江苡 ……在他身边的每一个人都是这样跟他说的啊!

什么叫不顾自己安全地护着琰?

内心激荡的情绪扯到了额角上的伤痕,不只起了一阵疼痛,心里也完全地纠结缠乱,他的脸色苍白不已。

“没有人跟你说过吗?”闻人方梁故作惊讶。当然没有人跟他说过,因为闻人琰曾经交代过,既然蔺睿予已经失忆,就不要再对他说出这种复杂的事情扰乱他。

“本来那辆车子的目标是琰,但你却奋不顾身地冲上前,在最后一刻推开了他,不仅救了他,还代他受过……你不知道自己出车祸的原因?”他摆出疑惑的神情,如果现在眼前有一面镜子,他一定可以看到自己的表情有多么入木三分。

蔺睿予仿若被电殛,他紧握的拳头颤抖着。

随着闻人方梁口中说出的每一句事实,他的脑海里瞬间闪过许多令人心惊的画面。

他看到那辆车,看到闻人琰站在那个大楼下,看到自己的视线剧烈地摇晃起来,然后越来越接近闻人琰,接着他看到一双手伸了出去,碰到了闻人琰的身体,之后……之后……

砰的一声巨响,他眼前的景物完全被漆黑取代,身体也好灼热,甚至还可以听到旁人的惊呼。

他用尽力气地抬起眼眸,依稀模糊地看到闻人琰抱着他……对了!他要说话。

他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对闻人琰说。

那是什么?那是什么——

蔺睿予额前的白色淡疤倏地传来了令人无法忍受的剧痛,他身上的每一根神经都像是被毫不留情地撕扯开来,全身的血液仿佛逆流,胸口中翻腾的闷气几乎让他窒息。

心脏紧缩的压力使他眼眶染上湿意。

铿锵一声,他失手打翻搁在桌上的红茶杯。

“怎么了?这么不小心。”闻人方梁关切地问。他知道蔺睿予可能是回想起了什么东西,其实他觉得这种方法太过激烈,但要是不给予他一些刺激,他的记忆很可能会被封锁一辈子。

蔺睿予并没有从好不容易进入的过去记忆世界里跳脱,他对身旁闻人方梁的询问没有任何反应,只是瞪视着那从翻倒的杯子中流出的红棕色液体,在桌面上诡异地缓滑至边角,就像是他身上的冷汗一样——

涔涔而下。


“怎么样,你说了吗?”

(说了。不过他的脸色不太好,很苍白……应该是成功地想起一些事情。)

“我就说吧,这个方法很有效的。当初出院的时候,医生也说过要给予适当的刺激,偏偏闻人那个家伙保护他保护得像是什么易碎品,什么也不让他知道,很多事情都轻描淡写地说过,难怪他什么也想不起来。”夏玮 这话说得好神气,好似所有功劳都在他身上。

(保护他……琰真的这样做?)他好困惑,他们现在说的这个?真的是他从小看到大的那个冰山儿子吗?

“你不是看到他为了睿予发飙吗?还怀疑我说的话。”

(这倒也是……)不过他……唉。(我真的觉得心情好复杂。)他沉重地叹口气,都快要弄不清楚自己到底在做些什么了。

“这是你惟一可以做好爸爸的机会,你要放弃也可以啦……难道你歧视这种事情?”

(我不歧视任何人事物。)他严正地否决。别说他在国外生活这么久,他也不觉得自己有伟大到可以去歧视评断任何东西。(可是你要我去点醒那个混帐逆子……)他真的觉得很头痛。居然要怂恿自己的儿子跟同性相爱,这种奇怪又扭曲的感觉……实在是一言难尽。

“那你要不要他得到幸福?”这方凉凉地说着。

(当然!)这是他惟一可以做的事情,也有一些……补偿的意味吧。

“那还有什么好犹豫的嘛。”死脑筋,跟他儿子一个德行。“你跟闻人真的很像,不愧是父子。”

(我跟他像?)他有那么……难对付吗?他自己都要怀疑了,他是怎么养出那种……完全让人捉摸不定又冷得像是块冰的奇怪孩子。(你是不是觉得很好玩?)好似等着看笑话一样。

“啊?哈哈……”夏玮 干笑两声含混带过。(你怎么把我想成这样,我是很担心闻人和睿予才这样躲在暗处帮他们的耶!)真是!他多宽宏大量又善体人意啊,但他也不否认有看好戏的成分啦。

(是吗?)这语气是完全不相信。他总觉得自己明明知道干儿子设了个陷阱,却还是义无反顾地往下跳。(我会再找机会和琰谈谈,你现在要怎么做?)

“说到这个啊,呵呵……”他笑得十分诡谲。接下来的事情他可是早早就全部都想好了呢。很久没有这种来劲的感觉了。“我前几天无意间从胡子爷那里知道一个消息,方晶雅那个女人原来曾经去找过睿予,他们两个根本谈不上认识,我猜方晶雅是有目的地去放话,所以我想……”

话筒两方的人,一个不怀好意地耍弄他的嘴皮献出“良计”;一个则是紧锁眉头地推敲这则“诡计”的可行性。

(你脑袋里都装些什么?古灵精怪的小子!)听完整个计谋,他真的觉得“夏氏科技”的老板位置是不是很轻松?不然干儿子怎么会有空到这种地步,成天就想着怎么害人;同时他也为干儿子的下属感到难过,有这种上司是他们的不幸。

“什么!你觉得这个方法不好吗?”他依旧用着没大没小的语气解释:“你也知道你儿子在感情的处理上根本就已经麻痹到了不知不觉的地步,他的个性又固执得像颗敲不破的顽石,不下重药不成医的道理就是适用他这种人!”所以他才这么大费周章啊!真是辛苦他了。

(这样事情可能会闹得很大。)他沉吟,毕竟年纪大了,考虑的事情会比较多。

“你担心什么?闻人他啊,只要认定了一件事,就不会改变想法。同样的,如果他发现自己早就爱上睿予,再怎么困难的处境都会克服,他一向都是惟我独尊、天下无敌,没有什么东西能难得了他啦!”说实在话,这种厉害到不行的人真是有点讨厌。

(我知道。)浅笑挂上嘴角。他怎么会不知道自己的骄傲有多么让人屈服的能力?他微一迟疑后低语:“事情结束后,我给你一笔钱。”

“咦?”他惊讶了。“不用啦,谈什么钱?太伤感情了,”他根本是为了自己的娱乐……不,是为了朋友之间感动的情谊才插手的,才不是为了什么劳什子鬼钱!要钱,他也有很多。

(不是的。)他知道他误会了。(我是要把钱给你,然后你尽快去做个准备。)

“啥?什么准备?”他怎么听得没头没脑的。

(买艘太空梭。)闻人方梁正经得不能再正经。

“……”夏玮 感觉一阵寒风吹过。“什么啊……你这么老了不要讲这种无聊的笑话好不好?”他仗着自己和他聊过的电话比偷过的懒还多,开始数落这个长辈。也不想想都已经五十几岁了,还在讲这种听不懂的冷笑话。

(我是认真的。)他缓缓地开口。(要是被琰知道你是幕后主使……就算搬家或者移民还是逃不掉,躲到天涯海角他都会把你找出来,你干脆就买艘太空梭去避避风头好了,等他原谅你一切的所作所为再回来,不然我没办法保证你可以‘死有全尸。’)他说的就像是在谈论天气般无关紧要。琰虽然不计小仇,但大仇可都是没有期限地加倍奉还,看来干儿子很可能要在宇宙中飘泊一辈子。

“呃——”他突然觉得呼吸好不顺畅,也挤不出笑了。“你不讲我不讲……不就没人知道了嘛!”对吧?只要知情的人不说,闻人就应该不会知道。

(是吗?可是他一向很敏锐,头脑又好得吓人。你确定你能做到不露一点破绽?)他用着严肃地语气调侃这个想置身事外看戏的干儿子。

“这——”当然不能!怎么可能做到毫无破绽嘛。“那我……”现在要收手好像已经来不及了。

他和蔼微笑地开口:(乖孩子,去买艘太空梭。)

“天——”他忍不住呻吟。真是一大失策啊!他之前怎么会没想到被发现的后果?都怪他玩得……呃,帮忙得太投入了。

他是真的很努力在想办法帮忙耶!都没有人体谅他的辛劳吗?闻人应该会看在这“一小点”操劳的汗水份上原谅他吧?

会吧?

会……吗?

06

深夜。

寂静昏暗的房间里,床上的人无意识地抓着身上的薄被,紧闭的双翦颤动着,额际滑落一道道汗水。

他的表情十分地难受,似乎是陷入了深沉的梦魇泥淖当中。

他的眉头紧锁,呼吸一次比一次快,眼睑的抖动也一次比一次明显,仿佛是再也难以克制,他终于忍不住开口叫出声音——

“呃!”

蔺睿予猛地张开眼睛,迅速地翻身坐起。

他不停地急遽喘气,额角上的汗水随着他的动作缓缓流下。

习惯地抬手抓着胸口的衣衫,一个眨眼的动作,本来凝留在他睫毛上的水珠瞬间滴落在手背上。

他看着那晶莹的圆润液滴继续不受控制地滑行,终至坠入床上的被单,化为虚无。

环视着已经逐渐能够熟悉的房间,他狂跳的心音似乎响彻整个室内。

又做梦了……最近他老是睡不好……

自从知道自己车祸的真正原因后,他就再也没有办法安心地睡过觉。

失去的记忆就像是洪水开了闸,完全不照时间排列的先后顺序,在每个深夜里占据他的梦境,不间断地回流到他身上,巨大的冲击让他完全没有思考的余地,只能全盘接受眼前掠过的所有画面。

他分不清楚真假!

有的梦总是反反复复地出现,有的梦虚幻不实捉摸不住,有的梦像是一片漆黑的牢狱囚困住他无法脱身,更有的,让他即使是在梦里都能感受到心中那刻骨的疼痛。

其中,几乎在每个片段都会出现的,就是闻人琰那张俊美冷酷的脸孔。

就像是无底的流沙,不停地将他吸入卷入,他每一次想要站起身脱困,却总是徒劳无功陷得更深,犹如暗夜的鬼魅,怎么也甩避不开,怎么也逃离不了。

他不懂!

到底那个男人对他来说有什么重要的意义?

为什么他会宁愿自己受伤也要保他平安?为什么他只要看着他就会感觉到心悸?为什么全身每根纤细的神经都只对他一个人敏感?为什么他会在每个夜里纠缠着他所有的心绪?

为什么?为什么?

他在昏迷之前想说的话到底是什么?

他多想知道!

但他现在能想起的记忆有限,就像是破碎的瓦片,他能大致明了每一个碎片上的刻纹,却没办法完整地拼凑出原有的面貌。

至少……已经不是停滞不前的状态了……蔺睿予安慰着自己。

忍住心中的叹息,他瞥一眼壁钟——是凌晨一点多了。

他站起身走到窗前,打开玻璃窗户,让凉爽的微风吹进室内,这才觉得胸口沉闷的感觉舒缓了一些。

一睡着就做梦……现在也好像睡不太着了。他望着庭园中那几座雾白的温室,心想干脆去散个步好了。

他走出自己的房间,然后下楼,轻声地打开主屋的大门步了出去。


闻人家的庭园广大,虽夜色厚重,却设想周到地摆置了典雅的欧式路灯,晕黄色的灯光下有着飞蛾几只,四周安静得像是这个世界只有他一个人。

晚间的湿气重,空气中有股湿意,微凉的清风不时地吹拂着,待得太久会染上寒意。蔺睿予思忖。

但……他真的好想去看看那些温室,总觉得有一些熟悉感,听胡子爷说,他刚来的时候就是负责照顾那些温室的。虽然胡子爷叮咛过他的身体并不好,属于容易生病的体质,可是他不至于这么脆弱吧?只是散一下步而已,应该不会怎么样。

他并不喜欢自己身为一个男人却如此没用,比起担心染病染风寒,他更在意的是因为自己而麻烦到其他人,不然他根本毋需顾虑这么多。

他告诉自己不会待得太久,然后走近那些用雾白玻璃搭建的温室。

胡子爷说过,这些温室里面的植物,全是比较难照顾且市面上难看到的品种。养这些东西是闻人方梁的兴趣,虽然他搬到瑞士居住,但也舍不得自己曾经用心栽种的一草一木,所以才会把这几座温室保留下来。

难怪他前几天看到梁叔站在这里了。蔺睿予由左而右一间间慢慢逛着,有的里面放满娇贵且颜色美丽的兰花,有的则是摆放了一些奇形怪状甚至说不出名字的怪异植物,还有一些改良品种的香料花……看了两间下来,他真是佩服梁叔有这种好雅兴和耐心。虽然说是种植植物的玻璃屋,但里面也陈设了成套的桌椅,似乎是专门给人在里面歇息放松用的。

走到最后一间,天空突然毫无预警地飘起细雨,蔺睿予抬头,才这一望,就发现雨势有逐渐变大的趋势。

他就近地走到最后一座温室,打开门准备进去躲雨。

下一秒,他的目光在瞬间胶凝住了。

蔺睿予愕然地握着门把,僵直着背脊站在门口,瞠目看着温室里坐着的人。

那人穿着月白色的针织长衫,胸前挂着一条银白项链,连接着红艳得令人刺眼的坠饰,就坐在深色的桌椅上,修长的腿交叠着。或许是白雾的玻璃反折了温室里的灯光,他绝美的脸部轮廓看起来更加虚幻,柔和得令人心醉神迷,微敛的长睫毛下隐藏着冰冷却美丽的瞳眸,他头上的黑发也因为支着额前的动作而拂落,掩去了主人一向的高傲面容。

不太透明却充满神秘的玻璃屋里有着色彩和姿态都漂亮得能够使人舍不得眨眼的植物。

这样的人、这样的景观,交织而成了一幅像是图画般的画面。

画里的人美得几近令人窒息……更甚至,连旁边争奇斗艳的花草都因为他而失了色。

仿佛感觉到有人在注视着他,他缓缓地抬起优美的眼睑。

蔺睿予只觉得全身一震,就像是被那双眼眸勾扯住,他连转身离开或者移开视线这种小动作都办不到,只是无意识地和他对看着。

诱人神智的深眸所有者开了口,他的眉间微蹙。

“你在这里做什么?”

为什么……为何他总是会在最不经意的时候碰到这个人?

蔺睿予怔愣着没有回答,像是找不到自己的声音。

闻人琰眉间的皱折更深了。

“这么晚了你不睡觉,跑出来做什么?”他不悦地看视着蔺睿予因为还站在室外而逐渐被细雨淋湿的肩膀。一股怒意在心里陡升。他真有种冲动想要上前把他抓住丢进来。

仿佛现在才听到闻人琰的问话,蔺睿予回神。“我……我因为睡不着……所以才……”说不好,他还是没办法在他面前把话说好。

前两天他回到公司开始上班,跟闻人琰的接触也较为频繁。但每次一看见他,他的手心就紧张地直冒汗,本来冷静无波的心思也会荡起波纹。他很担心闻人琰会发现,他老是……失常的模样。

“进来!”闻人琰的视线胶着在蔺睿予已经濡湿的薄杉上。这么凉的夜里他还穿着短袖的衣服到处乱晃?他不是才从医院回来?真是一点都不爱惜自己!

他应该有叫胡子爷叮咛过蔺睿予体质敏感的事情,他是全部当成耳边风吗?也不知道刚才他在外面走了多久,肯定又会犯咳嗽的毛病。

“我……我要回去了。”蔺睿予拒绝。他实在……不太想跟闻人琰单独相处。

闻人琰的脸色更冷。“我叫你进来就进来!”饱含着怒气和命令的口气。

回去?他是没看到外面在下雨吗?走到主屋至少也要五分钟,足够让他全身淋湿到发高烧下不了床。

“可是我……”蔺睿予还想讲些什么,却看到闻人琰已经离座起身,迅捷地朝他走过来。“你做什么?呃!”他的手臂被闻人琰突然伸出的手准确地扯住,冷不防地被猛拉了一把,他整个人因为强大的拉力而跌撞进闻人琰的怀中。

他吓了好大一跳。

蔺睿予对他说来就来的动作甚至做不出任何反应。

好香!他……身上有一种香味。蔺睿予脸上发热,他惊觉自己和闻人琰的姿势太过暧昧,却又不舍得离开闻人琰充满男性麝香的身体,而且闻人琰也没有丝毫想要放开他的意思,就这样把他圈锁在臂膀的范围之内。

他能够听到闻人琰的心跳……好平稳、好有规律,而他自己的心跳却大声鼓噪得像是闪电般停不下来。为什么他要心跳得这么大声?他真的好担心闻人琰会发现。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闻人琰身上灼热的体温传递给了他,蔺睿予只觉得自己的身体越来越热。这个人的影响力太过强大,光只是这样倚靠在他怀里,他的神智就陷入一片迷乱当中。

闻人琰侧首低看,从蔺睿予露出的微白颈项到稍细的锁骨,他身上微湿的衣衫变得有些透明,就这样服贴在他瘦削的身上。

闻人琰的眼眸变得又深又黯,他脖子上的性感喉结紧缩。缓缓地抬起手,以极慢地速度伸向蔺睿予的背脊……才一接触到他因雨淋湿而显冰凉的后背,闻人琰的脸色霎时变得比外面的冷雨还寒冷。

他将伸出的手握紧成拳,在瞥视到蔺睿予额上的淡疤后,硬生生地忍住想要抚摸他的欲望。

蔺睿予只感觉到闻人琰轻触到了自己的背,然后看到闻人琰的手越过他的背后,强硬地关上温室的门。他心脏猛跳,在闻人琰触碰到他的那一刹那,他还以为……还以为……

旖旎的火烫气氛随着关门的声响消失。


“你……等、等一下!”蔺睿予又被拉着走,他的手臂被闻人琰第二次扯住,虽然没办法挣脱,但力道却拿捏得没有让他感觉到任何疼痛。

闻人琰把他拉进温室内,丢在坐椅上,不由分说地动手扯脱蔺睿予上身惟一的一件衣服。

蔺睿予大惊。“你做什么……”他慌乱地想要阻挡闻人垧动作的手。

他根本就不应该惊讶,他们两个都是男人,拥有相似的身体,就算裸裎相见也算不了什么,但他就是强烈地不想在闻人琰面前赤身裸体。更何况,他一点也不明白为什么闻人琰要脱他的衣服。

“住手………不要这样……”他的反抗在闻人琰强大的力气下完全起不了效用,逐渐露出的肌肤让他脸上一片热辣。

“别动!”闻人琰不耐,格去蔺睿予阻扰的手。他一向没什么耐性,眉一皱,直接就将那件染湿的薄衫一把撕裂开来。

布帛破裂的声音让蔺睿予完全地愣住,他停住手。怎么也没想到闻人琰竟然会……扯破他的衣服,而且还是刻意的。

才一瞬间,闻人琰趁着蔺睿予停下动作时,迅速地把他上身那件令人生气的衣服脱离他的身体。

一阵凉意袭上蔺睿予,他才回神,就有一件软毛的外套盖住他的身子。

“穿上!”又是命令的语气。闻人琰坐回蔺睿予对面的椅子。“你最好别让我看到你生病。”他低沉好听的嗓音充满危险。

蔺睿予怔仲着,在毫无选择下穿上闻人琰丢给他的衣服。

好温暖……他略带凉意的身体完全被外套内衬的细毛给包覆住,顿时减去了大半的寒意。

那件外套很大,而且还有着一些些人体的暖意和特殊的香味……这几乎让他迷醉了……

他不了解,为什么闻人琰要这样对他?

不顾他的意愿脱掉他的衣服,然后给他另一件更加保暖的外套命令他穿上。这是代表闻人琰怕他着凉吗?他……在担心自己?

他到底是霸道还是温柔?到底是讨厌他还是关心他?

“把扣子扣上!”闻人琰的声音低哑且不悦。他紧看着蔺睿予身上那件属于自己的外衣,套在他身上显得太过于宽大,还半露出光裸的胸膛……清秀干净的脸上有着被温室里的暖气空调熏红的痕迹,发梢因为沾上了湿意而微乱地垂着……

闻人琰在瞬间握紧了拳头。

真该死!他居然在嫉妒那件衣服,可以触摸到蔺睿予身上每一处滑手的肌肤。那种诱人且销魂的感觉明明只有他才有资格品尝,只有他才了解。

他恨不得现在就撕扯掉蔺睿予身上任何碍眼的布料,占有他一整晚!

可是他偏偏不能这样做。

简直是天杀的该死!

闻人琰的脸上像是罩上一层厚重得化不开的霜雪。

蔺睿予不知道他心里在想些什么,只是想要快点在他杀人的目光下扣好衣服上的扣子。

外套上的香味弄得他呼吸都乱了。那不是男性擦的古龙水,也不是香皂的味道,就是一种很洁净、很好闻的……专属于闻人琰的香味……真的很香……围绕在四周的香味让他几乎错认自己此刻是被闻人琰给圈抱着。

一察觉自己又不知道在胡思乱想些什么,蔺睿予闭了闭眼,将心思放在胸前的银色扣子上。

过长的衣袖让他扣扣子的过程并不太顺利,他这才发现,闻人琰不仅身材高出他一大截,就连手脚都比他修长好多。

好不容易把一排扰人的钮扣全部扣好,蔺睿予在接收到闻人琰专注的视线下,手指有些颤抖。

看到蔺睿予总算包得只露出双手,闻人琰眉间的怒气依然没消灭多少。他一向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其实他可以不要考虑那么多,只要满足自己的欲望就好,但他就是做不出来!

他做不出来!面对蔺睿予那双纯净的眼眸,他硬是忍住想要拥抱他的渴望。

不一样……他知道自己的心产生变化了,但他还不了解那是什么。

蔺睿予不安的坐在椅子上。他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才好,但沉默宁静的空气又显得太过不自然也太过尴尬。

他看向桌上摊放的文件和咖啡壶咖啡杯,不难想象刚才闻人琰在这里做什么。他都这么晚才睡吗?他时常会跑到这里来看文件?也一边喝着黑咖啡?

“你这么晚跑出来做什么?”闻人琰打断蔺睿予的思绪,问着已经重复第三遍的问题。

蔺睿予只把眼睛盯在桌面上全写着英文的纸上。“我睡不着……所以出来散步。”目光被反折在白纸上的红色光芒给吸引,他移动视线对上垂挂在闻人琰月白衣衫上的菱形红色水晶。

“睡不着?”又睡不着?他好像从没睡好过。闻人琰瞥视蔺睿予眼眶下疲累的证据,心里的不悦感越积越深。

“我想请问……”蔺睿予忍不住开口,在听到自己的声音后才发现他把心里想的事情脱口而出了。“那条项链,到底是不是你的?”

他不只一次有这个疑问。尤其最近时常梦见过去记忆的片段,如果他没拼凑错误,那条项链应该……应该是属于他的。蔺睿予忍住想抬手摸上胸前的动作。

闻人琰黑眸一暗。他伸手拉起垂吊在自己衣襟前的白金细链,然后任那火红色的坠饰在空气中摆荡。

他眯起眼。蔺睿予不是第一次向他问起这条项链,这代表他虽然失去了记忆,却还是对这个菱形的水晶有印象………为什么只对项链有感觉?

蔺睿予想不起他是谁,却记得自己的项链长得什么样子?

他在他的心里,还不如这个红色水晶?

闻人琰冷怒地握紧手心里的坠饰。既然如此,他也不打算把这东西还他,就算蔺睿予永远都记不起来他是谁,至少还会自动跑向自己身边找回他的项链。

可恶!

闻人琰看着蔺睿予半晌,然后缓缓地勾起一抹迷人心魄的浅笑。那笑容很美,足以扰乱任何人心智。

蔺睿予抿着唇,微微地喘气,心脏几乎要跳出胸口。

“这水晶……是我的。”闻人琰带着邪诱的好听嗓音像是催眠般低声响起。

“而且,只专属于我而已。”他将坠饰放到唇边轻吻,美丽又危险的漆黑幽眸带着蛊惑地直视蔺睿予。像是在做一种宣告,也像是在下一种咒语般,对那水晶烙上不灭的刻印。

蔺睿予只感觉全身的神经在一瞬间纤细起来。他很快地别过头问避那完全令人无法招架的绝魅双瞳。他的脸发热、他的身体发热、他的血液热得几乎在沸腾。

他不明白闻人琰这样回答是什么意思?只是觉得他落在水晶上的吻……好像是吻在他的身上……

不是的!他又乱想了。

蔺睿予平静的外表掩饰不了狂乱的心思,他深呼吸想控制杂乱的呼吸,却一次又一次的失败。

闻人琰满意地看到自己所对他造成的影响,这让他稍稍地平息了满腔的怒意。他毕竟还是足以动摇蔺睿予的神智,即使是在他失去记忆的情况下。

瞒着蔺睿予转首所微露出的白皙颈项,他紧蹙着眉。

“瘦了。”他的语气里都是指责。

蔺睿予听到他的声音,又想下意识的看向他,不过他很快地克制住。他不能再让这个男人……左右他,那犹如无底漩涡般的眼眸在他身上施放的魔力实在……大恐怖。

“你瘦了。”闻人琰再度出声。“你有没有好好吃饭?”瘦成这样,快要只剩一把骨头了。他要嘱咐胡子爷多看着他正常吃饭才行,最好弄些补身体的东西,他从医院回来也没好好休养过。

要不是父亲住了下来,他担心他会趁自己不在对蔺睿予做出什么事,他才不会这么快就让蔺睿予回到公司。身体都还没养好,他不会准他太过劳累。

现在给他的工作也都是一些很轻松、不需要太多精神和体力……但他好像还是一脸疲倦的样子。闻人琰盯着他,越看越觉得一把火在心里烧。

蔺睿予没有开口。他……当然有好好吃饭,这个问题太奇怪,根本就不像是会从闻人琰口中问出来的。

这也算是……关心他?

“他……”闻人摸紧锁着眉。“他有没有去找你,跟你说些什么,或做了些什么让你感到不舒服?”他指的是他父亲。他没办法二十四小时都看着蔺睿予,还是要确认一下。

“他?”蔺睿予当然无法意会闻人琰突然问的“他”是谁。

见他脸上一片疑惑,闻人琰的眉越皱越深。

“我父亲。”他不悦地从完美的唇线中逸出三个字,脸上的表情像是对这个名词感到有多厌恶。

蔺睿予不明白他问这个做什么?梁叔是一个很好的长辈,虽然那天在阳台上他不小心讲出他车祸的真正原因,但他反而感谢他,因为他不希望自己什么事情都被蒙在鼓里。

“不……没有。”他启唇回答着。此时他总算把目光移向闻人琰,他突然发现一件事。

闻人琰真的跟他父亲很像。

他们表达关心的方式……都是笨拙且不熟练的。他想起第一次在花园里遇到梁叔时,他在讲他儿子时的那种神情,那个微笑,完全表现出身为父亲最大的快乐。

可是当闻人琰出现时,那个笑容却奇怪地消失,他现在终于知道为什么了。

梁叔十分喜爱这个足以令他骄傲一辈子的儿子,却……不会表达。蔺睿予踌躇着,在心里思考着要不要把闻人方梁跟他说的话告诉闻人琰。

听见了蔺睿予的回答,闻人琰的眉间总算松了一些。他看看表,已经将近凌晨两点半。

窗外的雨势不曾停歇,反而越来越大,大概到天亮雨才会停。闻人琰脸向蔺睿子眼眶下淡淡的倦意。

“去睡觉。”他不再浪费时间,直接站起身走向蔺睿予。

“咦?”他……刚说什么?去睡觉?要睡在哪里?蔺睿予满脸不解。

他的疑问很快被解答。闻人琰再次伸手拉起他,在他毫无能力的反抗下,将他带到离桌子不远处的一张长软椅上强迫他坐下。

那张软椅很大,尺寸也很长,像是为了高大的人而特别订做的。

“睡这里,天亮我会叫你。”闻人琰还是以命令的语气,他看一眼蔺睿予身上的衣服。

这个温室有空调,穿这样应该就够了。“快点睡!别忘了你还要上班。”这次除了命令外,还多了威胁的意味。

蔺睿予虽然想站起来,也想告诉闻人琰他睡不着,但……他看向窗外的大雨,如果真要两人独处到天明,那他还是选择用睡觉来逃避这种怪异的气氛较好。

他在闻人琰不容反抗的眼神下躺进软椅当中,软椅只容纳他一个人绰绰有余。一躺下来,他就感觉好舒服,这椅子很软,让人整个身体都能放松不少。

闻人琰双手插在裤袋中,握紧成拳,强忍住想要触摸蔺睿予的冲动。他看起来太没防备……闻人琰眼神布满难以察觉的浓重欲望。

“快点睡,我会一直在这里。”他不悦地丢下一句话,转身走向刚才的桌椅坐下。他得让蔺睿予离开他的视线范围才行,不然他不能保证他能克制自己一整夜。”

蔺睿予很讶异,从他躺着的方向可以看到闻人琰宽阔的肩背,他不能否认自己感觉好心安。

躺了下来才知道,自己真的很困。

这是这几天以来,他头一次感到紧绷的身心终于可以稍微放松……是因为闻人琰陪在他身旁吗?

倦意染上眼眸,他的目光固执地紧锁住闻人琰的背影,想把这个影像牢牢地记在心中。

这个人,到底是霸道……还是温柔!

很霸道……但……也有一点点温柔吧………“谢……谢……”

闻人琰坐在椅子上,仿佛听到了蔺睿予的低语,他回头,发现他已合上了眼睛。

是错觉吗?他刚才好像听到蔺睿予说了谢谢。

看着他安睡的脸庞,闻人琰转回头继续看着未看完的文件。

这一夜,两人和平的相处。没有激情的交缠,没有强忍的心痛,没有狂乱的欲望,没有不安的猜测。

他们安静且平和地度过这个有雨的夜晚。

07

早上一张开眼,蔺睿予发现自己已经睡在自己的房间里了。

他微愕,连忙坐起身,覆盖在身上的被子滑落至腰际。他记得自己明明……环顾着周遭熟悉的景物,他将视线最终的落点放在自己身上的软毛外套。

宛若如山的铁证。

不是做梦……昨晚他是真的跟闻人琰……蔺睿予脸上发热。他是怎么回自己房间的?肯定不是自己用双腿走的。

难道闻人琰抱他?

这实在……只要一猜想到自己是如何回到房间的,他就感到不知所措。

看一眼时钟,已经快九点了,这是他第一次睡过头。

蔺睿予连忙进浴室盥洗换衣,很快地整理好仪容。他走出房间,要下楼梯的时候碰上了胡子爷。

“胡子爷早。”他礼貌地问安。“抱歉,我睡过头了。他……闻人先生呢?”

想到刚才挂回衣橱里的那件外套,他紧张得手心冒汗。

胡子爷看他慌张的样子,不禁展露出微笑。“别担心,少爷他先去公司了,还说你最近睡得不好,叫我不要吵醒你。你要先吃完早餐才能去上班喔,这是少爷吩咐的。”这孩子老实得可爱。

蔺睿予愣愕地看着胡子爷脸上的一大把白胡须。昨晚说睡不着,他没想到闻人琰居然还记得,而且还这么关心他……

胡子爷笑着。他很高兴少爷这种冷情的人也会开始对人表达关切了,这是很好的进步不是吗?

“你下楼去吧,记得要把早餐吃完,否则不能去上班喔。”他笑着走上三楼,像是十分地开心。

蔺睿予听着胡子爷有些揶揄的口吻,他真的觉得好奇怪。

他缓缓地走下楼梯,去饭厅拿了一杯牛奶,然后走到客厅。

他不是不想吃早餐,只是……能吃多慢就吃多慢,他不敢想象等会儿去到公司见了闻人琰会有尴尬,让他……先做好心理准备吧。

客厅里的装潢也是欧式的,所有的家具都是同样的暖色系,而且高贵而不落于俗气,小地方的摆设也都十分精致,看来是请名家设计过。厅里有一台超过四十寸的宽平面电视,早上的时候都会开着,方便那些走动的管家和佣人可以听听新闻。

蔺睿予走向沙发,电视机里美丽的女主播正流利地播报今日最新的消息。突然,从女主播口中逸出了一个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名字。

像是被利刃给狠狠地划了一道,他整个人瞬间僵硬地定住。

蔺睿予缓缓地转头看向画质高彩良好的平面电视,只见主播台上的女人启着红润的唇瓣,口齿清晰的在播报一则“商界的喜讯”——

“在商业界具有领袖地位的蓝海集团年轻总裁闻人琰,据传即将在两个星期后和在模特儿界同样顶尖的方晶雅小姐结婚。方晶雅是闻人琰众多的绯闻女友之一,对于他们突然决定结婚各界都纷纷揣测是否因为方晶雅怀有了闻人琰的孩子……”

匡啷!

蔺睿予手中的牛奶杯直线落地,玻璃制的杯身碎了整地,乳白色的液体毫无规则地被泼洒在光洁的磁砖上。

他的知觉陷入一片深沉的囚牢,血液降到最冰冷最黑暗的地方,脸色白得像是一张纸。他瞪视着仍在播报这则新闻的电视机,却已经听不到外界的任何声音。

结婚……结婚?

闻人琰……要结婚?

孩子?

一阵剧烈的疼动袭上他的心头,像是要活生生刨挖出他整颗心,痛得他没办法呼吸,他紧抓着衣襟,额角沁出冷汗,白色的伤疤宛若被强力的撕裂开来。

蔺睿予不自觉地颤抖着整个身体,只感觉自己的灵魂已经完全地被彻底掏空。


蔺睿予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到公司的。

他也不知道从早上到现在过了有多久的时间。

他失去了感应外界的能力。

从听到闻人琰要结婚的那一秒钟开始。

蔺睿予站在昏暗电梯里的角落,凝视着缓慢跳动的楼层灯号,他的脸上毫无一丝表情,就像是个没有生命的布娃娃,徒具一副空壳。

结婚生子是一件很正常的事情。

闻人琰事业有成,又有良好的家世和令人妒忌的外貌,他是个成熟的男人,拥有女朋友是很平常的事,结婚也只是迟早而已。

只是迟早而已……

这不是一件很正常的事吗?他应该要用笑容来面对这项喜讯,他应该要打心里给予他们祝福,他应该要烦恼该什么时候去挑些礼物,他应该要、他应该要——

闻人琰只是他的上司不是吗?

对于他即将来到的婚姻,他应该是除了祝福还是祝福才对,可他却做不到。

他居然做不到。

他的心像是死了,理智崩溃了,思绪一片空白,眼眶有红热的沉疼,胸口有说不出来的痛闷,灼烧的喉间有发不出音节的哽语,他——

结婚是一件很正常的事,不正常的人是他。

不正常……他没办法平心静气地看待这项喜事,心里面难忍的巨大苦痛彻底地击垮了他,他没有办法再欺骗自己。

他知道……他知道……虽然从他清醒到现在根本没多久,但他却清楚地发现到,他对闻人琰有着超乎朋友、超乎恩情、超乎上司与下属、超乎熟悉和陌生的……一种情感。

那种情感令人不自拔,包覆占据了他所有的一切,他甚至不敢去深思,怕一触碰到那平静外表的假象,就会完全粉碎。

但现在,他所一直维持的直行轨道崩塌了。

他无法再自欺欺人、无法说服自己,只能任那把他灵魂整个撕裂的认知吞噬掉他所有情绪。

这种联系在闻人琰身上,说也说不出口、亟欲想摆脱却越来越缠绕上身、让他深陷在其中却无力自救的感情是什么?

该何以名之?

曾经他认为,一定得找出答案,他也很努力的去感受。如今,他只觉得自己那份带着羞耻且又异常奇怪的悸动,随着早上听到的消息灰飞烟灭……宛若路边的垃圾一样,就算被弃置了,也没有人会注意到。

现在的他,光只是要撑着一副平静的样子就要费尽所有心力,再没有能力强自压下内心淌血的刺痛。那痛,来得太猛烈也太突然,瓦解了他所有深藏的、逃避的、不敢面对的感情。

完全溃决了。

他觉得自己即将失去一个比生命还重要的东西,而且他再也不知该何去何从。

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他不明白,真的不明白!

谁能来告诉他,这种令他痛彻心肺的情感究竟是什么?

闻人琰之于他,到底是什么样的定位与存在?

谁能告诉他?

电梯门 的一声打了开来,蔺睿予空茫的走出去,被抽离灵魂的躯体遗留下来的,只有那双带着沉重伤痛的眼眸和微细得仿佛已经停止的呼吸,就像是要证明他仍是清醒着一般,挣扎地讽刺着主人停止运转的心绪。

他不能再这样下去,这种完全不合理的情感波动根本就是不对的!他等一会儿还得面对闻人琰,不能让他察觉他有如此的异状。他应该要笑……对,他应该要笑,要笑着给他祝福才对……

要笑……要笑……

一阵热痛的酸涩袭上眼眶,心上强大的闷重压力像是一颗巨石,痛击得他几乎没办法站稳。

蔺睿予脚步踉跄,他扶着冰冷粉白的墙壁,开始觉得脑海中逐渐浮现出许多影像。

好乱、好花,他还没来得及看清楚就马上跃出另一个片段,庞大的记忆画面让他没有空间容纳。

他心惊颤寒。有些东西已逐渐展露原貌……但……但……他不敢窥视……他不敢……

现在不是时候……不是在知道闻人琰要结婚的现在。那些快速掠过他眼前的过往记忆让他极度心慌。

不是这样的……不可能的,他不可能……不可能的!

蔺睿予微喘着气,闭了闭眼,企图让自己杂乱的心思平静,却徒劳无功。

他看着距离十步远的办公室门口,然后将视线移向就在旁边的总裁室。明明就是那么靠近,但此刻他却觉得好遥远……那是一种任凭他再怎么妄想也无法缩短的距离……真的好遥远……他再也没办法触摸到边际。

他和闻人琰之间那种不明确并且薄弱得不堪一击的怪异联系,终于是……断了。

身侧走廊底的会客室被打了开来,里面走出一个人。

那是一个女人,一个长发美丽的女人,她的身材高挑姣好,整个人有一种典雅大方的气质。她走出会客室,不知在梭巡些什么的水汪大眼对上蔺睿予倚墙而靠立的侧影,瞬间,女人美艳的脸孔充满扭曲过后的震惊。

仿佛是被那尖锐的目光刺伤,蔺睿予下意识地转首对上那女人。

倏地,他瞠大双眼,整个心脏紧紧纠结得让他几欲窒息。

就像是脑中本能的警钟在提醒着自己,不要靠近她,不要跟她说话,他紧扯的心极端排斥着她尚未讲出口的任何一个字句。

好奇怪……他不认识这个女人……不认识……但为什么……心却好痛……那种痛甚至侵蚀掉他每一根神经。

蔺睿予往后倒退一步,不自觉地就想转身离去。

“你怎么会在这里?”方晶雅终于开口,她柔嫩的双颊有着因为恼怒和讶异所出现的红晕。“你不是……你不是离开琰了吗?”开合的粉润晶唇有着难以忍受的嫌恶,像是在看着什么病菌似的。

她今天早上看到新闻,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会有她和闻人琰即将结婚的传闻,但她还是带着希望跑来蓝海准备找闻人琰询问。她本来以为,前两个月对她不理不睬的闻人琰终于有了行动,但事实却好像不是这样。

她在会客室里等了将近两个小时,闻人琰的秘书只告诉她,他正在开会,不方便见客。

她等,等到一向养尊处优的耐性告罄,才想走出来再找那个秘书问清楚,却看到了她最意想不到会出现在这里的人。

“你不是上个月就离开了吗?又回来做什么?”方晶雅质问,原本温柔娇作惯的语气变得咄咄逼人。

自从上一次和蔺睿予摊牌后,她因为不放心,所以再一次地请那个短聘的佣人调查他究竟有没有离开闻人琰,得到的结果是肯定的,他的确从闻人琰身旁消失了。在公司里没有他的行踪,也不曾出现在闻人家,她一直以为蔺睿予听了她的话而离开了啊!

现下他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方晶雅皱着眉头,眼里充满不屑。她不知道,蔺睿予消失的那一段日子是在医院里养伤,当然她也不知道蔺睿予为了闻人琰而受重伤的事,这件不能曝光的消息,只有闻人琰身边的亲信才清楚,光是靠闻人家一个短聘的佣人是没办法得知的。

蔺睿予只是面无表情地轻摇着头。他不懂这个女人在说些什么,他不认识她……不认识……对了,他要走,他要走开才行,她一定是认错人了。

“你想去哪里?为什么不回答我的话?”方晶雅见他想转身离去,没得到答案的她气急败坏。她从未被人这样忽视过,哪一个男人不是把她捧在手心中呵护?但自从认识闻人琰后她居然得摆出低声下气的姿态,他高兴的时候就跟她在一起,不高兴的时候就连理都不理她;要找他见个面,都还得等上几个小时,而现在,就连他身旁一名小小的特别助理也无视她的存在。

“不……我……”蔺睿予的双唇失去血色,他感觉自己额前的白色伤痕逐渐地痛了起来……他真的不懂,她到底在说些什么?

“我警告你,你别再出现在琰的身旁,我上次已经说得够明白了,你不要不知好歹,现在我跟他之间已经容不下你了!”她言词犀利,在愤怒和怨对之下,温柔的面貌全走了样,她想借外界的传闻来让蔺睿予知道他绝对赢不了她。但有大半的成分是在说服自己,闻人琰不会舍她而选择一个男人的。“琰有了我,就不会再需要你这个恶心的同性恋!”

在方晶雅最后一个音节出口的瞬间,蔺睿予的脸色倏地惨白。

同性恋!

不是的……他不是,为什么她要这么说?他不明白她为什么要对他说这些话……不是的……他不是的,不是!

蔺睿予身体冰冷,连手指都僵硬起来,他站立在原地,脑中一片空白,只记得在心里重复否认的话语,却怎么也张不了口出声。

恶心……同性恋……不是的,一定是搞错了,他完全不知道为什么方晶雅要这样说他,他不认识她?方晶雅——

方晶雅……方晶雅!她是方晶雅!

即将和闻人琰结婚的那个女人!他想起来了。

像是狂暴的海啸一般,在忆起眼前女人身份的同时,他脑海里快速地填塞进许多记忆碎片,几乎将他整个人击溃在地。在那个秋枫落满地的花园里,他也曾经像这样伫立在她的面前,她说过相似的话,就连心痛的感觉也是……如此相似。

他不是同性恋……他只是……只是……

只是……爱上了一个人而已……他爱上了一个人……

所以他才会把自己的身体给他,以换取短暂不实的幸福,所以他才会总是将无法收回的目光胶着在他身上,所以他才会为了自己心里深藏的悸动感到痛苦,所以他的这一份感情怎么样也无法说出口,所以他宁可牺牲自己也不要让他受伤——

他只是爱上了一个人而已。

那个人—名字叫作……

闻人琰。

耳边响起一道碎裂的声音,蔺睿予的呼吸停止了,伤痕被人毫无预警地粗鲁撕开,淌下的热烫血液侵吞他沉寂到最深处的心,染红了整片,痛得让他失去知觉。

宛若奔驰的疾电闪雷,每一小块的记忆片段就像是找到该有的依归,迅速地被一条细线串联起来,所有不该忆起和不能忆起的画面全数完整地拼凑出最原始的姿态,不容选择地窜流到他脆弱的神智中。摇摇欲坠的身体战栗着,他无神的双眼没有焦距。

犹如一道毒辣的荆鞭,蔺睿予被狠击得体无完肤。

像是察觉他神色有异,方晶雅蹙着眉看着他。这时,另一道顺长的身影进入她的视线范围,霎时,她瞠大了双眼,握紧双手。

“你……”她启着唇瓣,想要解释自己为何会出现在这里,那人却压根儿不当她存在,黑眸里只看到蔺睿予有些站立不稳的身躯,而后立刻快步走向他。

没有察觉第三个人的接近,蔺睿予无法再对任何事物有感应,他看不到也听不到,记忆回流的速度太过剧烈强大,发现真相的坦白认知让他胸口像是被穿透了难以弥补的大洞。

他全身的神经紧绷到几乎断裂,每一个细胞都被尖针贯刺,仿佛再也无法忍受,他眼前一黑,整个人就昏厥了过去。

他不知道,自己本应软倒在地的身体,被一双有力且安全温暖的臂膀给牢牢地保护着。


看视着怀中脸色苍白的男人,闻人琰的脸色仿若罩上一层寒冰。

他骤着火焰的深眸梭巡着蔺睿予紧闭的双眼下难受的市情,一股强大的怒意焚烧而起。

该死!他才一开完会上楼,就看到蔺睿予昏倒的画面,要是他再晚个一步,他不就要跌倒撞伤了?几个小时以前才叫他不要生病让他看身,马上就在他面前上演昏迷的戏码。很好,他非得叫胡子爷养好他的身体不可!闻人琰颈间青筋爆起。

他手臂一伸,毫不费力地就将蔺睿予瘦削的身子打横拦腰抱起,他迈开笔直修长的腿,甚至看也不看一旁的方晶雅,就往自己的总裁重走去。

方晶雅连忙出声:“琰,你先别走,我有事情要问你。”她有些心慌,看到闻人琰脸上那不自觉且从未对任何人展现过的关怀……她置了。

他们两个真的……不可能的!以闻人琰的外貌家世和地位,绝不会选择一个男人的!她的玉指揪结,上面有着汗意。

闻人琰回过头,俊逸的眉间显示着不耐。

“有事快讲。”他冷冷地开口,不想浪费多余的时间在她身上。幽瞳对上蔺睿予抵靠在他胸前失去意识的清秀脸孔,他抿紧的唇角有着深深的不悦。

又是那种呵护的眼神!方晶雅紧抓着垂挂在腰间的名牌皮包,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眼睛所看到的景象。那个沉冷的男人,那个总是不关心任何事物的男人,怎么会?蔺睿予到底有多大的能力,居然能让闻人琰对他如此地与众不同。

她试着让自己平静地开口,不想让泉涌的嫉妒丑化了她的外表。“我今天早上看了新闻……那是你安排的吗?”她想挤出一抹笑容,可是却发现闻人琰甚至没将目光放在她身上超过一秒。

闻人琰蹙眉。她不提起他还没想到今早那则荒谬且空穴来风的新闻。他是商界人士,不是什么影剧红星,加上他因为厌恶出风头所以很少在外界曝光,对于非商界的人来说,有名的是蓝海集团,纵使大家对他的头衔或名字感到神秘,也不至于会将他的绯闻搬上晨间新闻的特报。不知道是谁刻意放的无聊消息,他会找机会查明的。

“你应该知道,传闻就是传闻。”闻人琰给了一个很明确的答案。他重新迈开步伐朝前方走去,彻底地忽视方晶雅的存在。

“你……”方晶雅心底升起一股怒怨。为什么,她总是得不到这男人一丝丝注视?就算她降低身段来讨好他,却连他眼角的余光都进占不了!她愤恨的瞳眸对上闻人琰怀中抱着的男人,只觉得自己不仅失败,还败得极度羞耻。

“你怎么可以这样!我只是你玩弄感情的工具而已吗?”她不服!好歹他们也有过几夜,为什么闻人琰可以如此绝情?

“我们早就有过协议,你自己也答应,现在却来质问我?”闻人琰本就稀少的耐性,在方晶雅抓不住重点的询问下逐渐耗光。他的声音冷,神色更加森然。

方晶雅脸色一白。没错,她就是这点站不住脚。

当初和闻人琰在一起的时候,他就说得很明白,他们之间只有利益交换,他是绝对不会放入任何感情,若不答应也可以,他们就没必要在一起。她在他面前允诺这个交往前提,也的确从他身上得到难以想象的物质享受,但她以为,闻人琰总有一天会改变这个协议,结果她错了!

她不仅破坏了游戏规则,还让自己落到如此不堪的地步。

“你就不在乎我是否真的有了你的孩子?”她用上最后的招数,不想轻易放弃。

闻人琰停下脚步,这一次连回头都没有。

“我们的关系早就结束了。”他寒冽地启唇。

包括蔺睿予受伤的那段日子在内,他有将近四个月没碰过她,她瘦长的身材绝对没有四个月的身孕,更别提她脚上那双细尖的高跟鞋和他每一次所做的防范。就算她真有了身孕,孩子也肯定不是他的。

方晶雅只能紧紧地咬着红润的唇瓣,没办法提出任何反驳。两个月前,她的户头里多了一笔为数不小的金钱,她知道,那是闻人琰告知分手结束的讯息,也是当初就说好的。她没想到这么快……她恨!恨那个夺走闻人琰注意的人!

“你就……你就这么喜欢这个男人?”她颤着声说,涂着红艳寇丹的手指着闻人琰怀抱的蔺睿予。愤怒和嫉妒侵吞她的理智,她开始在闻人琰面前口不择言。

“堂堂一个跨国集团的总裁,你谁不喜欢,居然喜欢上一个男人?”这也是让她高傲惯了的姿态承受不起失败的主因。

一个男人、一个男人!她怎么会不如?

喜欢……他喜欢蔺?是吗?闻人琰的心里没有奇怪方晶雅为何会这样说的疑问,因为脑海里闪过对蔺睿予有如海潮般强烈情感的一点光芒完全吸引了他的思绪,像是抓住什么重要的讯息。他黑眸微敛,不管如何,他知道蔺睿予的存在是任何人都无法代替的。

“我喜欢谁都不关你的事。”好听的低沉男音犹如从诡魅的黑暗传出,让人听得心惊胆战。这女人越管越多了。

“你!”方晶雅瞪视着闻人琰绝情冰寒的俊美面容,她的怒意更炽,恨意也更烧。算她自作多情!

既然他对她无情到这种地步,那她也没什么好顾忌的,她得不到,谁也别想得到!“我要召开记者会。”她力持镇定的冷语,在闻人琰沉冰的气息下一字一句说着。“我要召开记者会。我要你公开承认两个星期后将会举行婚礼,你如果不做……”她抬眼,本来美丽的眼里此时净是扭曲的妒恨。“我就在所有人面前公布你是个同性恋的事实。”

静默。空气一瞬间变得让人忍不住从心底深处升起浓浓的恐惧。

闻人琰只是面无表情的用着斜睨的眼角睬着她,却让她几乎要腿软了,甚至在出口的瞬间,她就后悔自己做了威胁闻人琰这个错误的决定。但她拉不下脸,只能硬着头皮闪躲那双冷得让人发毛的深沉双瞳。

一道极低沉且带着讽刺的冷笑在阴森的气流中响起。闻人琰的眼底除了冽寒之外什么也没有。

方晶雅忍不住惊颤。她是不是……太小看这个男人?

闻人琰转过头,朝着自己的办公室走去,旁若无人得就像是当方晶雅那句话不曾出现过。

“我真的会说!你听到了吗?闻人琰!”被他一再冷淡的态度刺伤了,她怒极之下顾不了眼前危险的男人就把话冲口而出,强撑的淑婉形象终于崩解。

闻人琰微微地低首,看着在自己臂弯里闭着眼沉睡的蔺睿予。同性恋吗?那又怎么样?他绝美的唇线勾起,带点冷意、带点淡漠、带点模糊不清。

“你想说就说。”他只丢下一句话,然后不再停顿。现在,他只想把他怀里的人立刻送日家休息。

其余的事情,一点也不重要!

他抱着蔺睿予走进总裁室,然后关起沉重的大门,将方晶雅的妒怨阻隔在遥远的空间之外。

08

闻人琰平常的生活就是公事,他是一个尽职的上司,所以几乎不曾在上班的时间提早回家。但当他脸色不佳的抱着蔺睿予从车子里走出来时,胡子爷马上知道发生什么事。

“小陈,快去打电话联络家庭医生;明浩,去烧些开水,把冰箱里的冰块拿出来弄成冰枕,然后准备干净的毛巾。”胡子爷熟练地指挥着,随着闻人琰步上三楼的阶梯,他连忙上二楼拿几件蔺睿予替换的衣服送到闻人琰的房间里。

一下子忙的忙、打电话的打电话,倒没有人在意为何大少爷会把蔺睿予给抱进他房里去。能时常在主屋待着的人,大抵都在闻人家做了有一段时间,他们已经很习惯了,对于闻人琰和蔺睿予之间那种暧昧的关系,或许是训练有素加上都对那虽然表面冷淡却在工作上对下属极为体恤的主子有了感情,大家虽然偶尔会在心里纳闷,却都很有默契的不多加讨论,更不至于多嘴到昭告天下。

不然,这应该是一则极为卖钱的抢手新闻。

可如今,这则新闻很可能会在两个星期后占据各大报的头条。

闻人琰坐在书房里,身上只穿着一件前襟的钮扣已被敞开的白衬衫。医生正在他房里为蔺睿予做检查,听医生说应该是没什么大碍,他才走出来……有些事情,似乎已经到了他不得不正视思考的时候。

他对蔺睿予这一份带着独占、保护、执着、惟一,且包含欲望及其他难以说明分清又极为复杂的感情是什么?

看着胸前因为窗外的微暖阳光而折射出淡淡红芒的项链,他骨节分明的手指上夹着一枝未点燃的细长白烟。

是什么?

他当然知道一般人眼中正常的男人是不会跟男人上床,他也清楚自己并不属于同性恋或双性恋这类没有意义的代名词,他更明白他有多想将蔺睿予一辈子留在自己身边,甚至觉得只要有了他陪伴自己,他可以不要任何人。

是为什么?

一直以来,他都未曾去深思,但发生这么多事情之后,他只觉得自己从没有想过的问题一一浮现出来,逼着他去寻找解答。

你以为睿予为了什么连自己的生命都不顾地护着你?不只是因为你救过他这么简单而已……

蓦地,他的脑海里响起夏玮 曾经对他说过的话。

他也有过相同的疑问,为什么蔺睿予要如此护着他?即使是牺牲掉自己也无妨?在车祸之前,他对蔺睿予的态度根本不能算是好,就算他是想报答他六年前的恩情,那他的反应也太过……激烈了点吧?他甚至是没有考虑,在察觉他有危险的瞬间就同时奔向他,完全没有思考自己自身安全,这真的只是恩情的表现而已?

还是有其他?

他想知道,但已经失去记忆的蔺睿予不可能回答他。

潜意识里有声音在告诉他,这个问题的答案非常重要,但为什么重要,他不解。

闻人琰把弄着长指间的白烟。因为觉得没有必要,所以他总是刻意地忽略很多事情,可是今天方晶雅的一句话却让他有了想要理清这些思绪的想望。就像是在黑暗里看到了一丝光芒,他开始发现那些从很久以前就被自己刻意抹煞掉的疑惑,找到了方向,只要沿着方向前进,就可以走出被封锁的混沌泥淖。

他喜欢蔺睿予吗?是喜欢吗?他总觉得,好像不仅仅如此而已,他对蔺睿予是一种比喜欢还要更深更广更刺入内心的情嗉,光是“喜欢”两个字没办法完全表达。那,是什么?

他从未对一个人花那么多心思,也从未有这么想独占一个人的感觉,这让他生平第一次觉得,自己所学得的知识竟是如此稀少,就连一个人心上的感受名词都无法理解。

这时,敲门的声音响起,打断了闻人琰的沉思。

来人没有等他做出回应,直接就打开木门。是闻人方梁。

空气好像一瞬间变沉重了,总是这样,每当父亲和他独处时,那紧扯的气流几乎绷得就要断裂。

闻人方梁没有坐下,他关上门后就缓步走向桌旁站立,双手放在裤袋中,冒汗的手心只有他自己知道在冷静的表情下心里有多大波涛。

他看视着眼前一向对他态度冷漠的儿子,逸出低语:“我搭今天晚上的飞机回去。”

这是在向他报告还是道别?闻人琰微敛眉,印象当中,他不曾如此做过,总是说来就来,要走就走,当这个家像是观光景点的度假饭店。

早知儿子会沉默,闻人方梁又再启唇:“你……你那个……特别助理还好吗?”天!他好紧张,几乎要咬到自己的舌头。

说老实话,当他下午在优闲的逛花园,然后看到琰抱着睿予走进主屋时,他的老眼差点没掉出来!他那个冰冷到好像家里死了人的儿子……居然会如此呵护一个人,当真是太阳要打西边出来,他真是不得不相信玮 对他说的话。但另一方面,他又觉得那个画面真是……给了他一点冲击,毕竟,要等到真正能完全接受,或许心里上还需要一些调适,他不是排斥,也没有歧视或不赞同,只是一般人可悲的反应而已,他很惭愧没办法否认。

原来如此。原来他是在关心这件事,临走前不放心才向他刺探。

“他没死你很不高兴?”他冷语。想起他前几日对他说的话,他的神色严肃起来。不论怎么说,他是绝不会让父亲动蔺睿予一根头发。

“我今晚就要走了,你以为我还能对他做出什么事?”闻人方梁在心里叹息。

琰总是这么不信任他,将他当成外人一样防备……不过这也是因为他前几天把话说得太重了,他其实满喜欢蔺睿予那个安分真诚的孩子,之所以会那样说,完全是为了想看看琰会有些什么反应而已。罢了,他也不想解释,要等到这个思想固执的儿子明了怕要到天荒地老。

“我说了不准动他。”闻人琰冷眼看着父亲,丝毫没有相信他的意思。

“你很关心他。”就连老爸也不放在眼里。闻人方梁淡语,有些嫉妒。他多渴望儿子能把这样的情感放一些在他身上,只可惜……是报应?是他把儿子当成商业工具来传承事业的报应?

闻人琰没有说话,视线落在他身上。他开始感觉父亲今天有些不一样。是哪里不一样?鬓边本来的黑发有些白了,眼角的皱纹多了,一向在他面前展露威严的神态减了……很细微的变化,但却让闻人琰发现,自己不知道有多久没正眼看过他了。

“我一直想跟你说一件事。”闻人方梁停了半晌后才开口,握在裤袋里的双拳有着湿意。“你妈她……你也知道你妈身体一向不好,前几年她的状况开始变差,所以我决定要搬去瑞士让你妈好好休养。那里环境好,对你妈的身体很有帮助……你那时因为正忙着接管家里的事业,所以……所以我才没跟你讲,是不想让你再增加烦恼。”他目光放在桌上,在说这话的时候,他居然没有勇气对上儿子的眼眸。果然还是太生疏了……不知道他说得好不好?

简直像是小孩子上台演讲要让老师打分数似的……闻人方梁抿唇,想不到自己一把年纪了,经过的大风大浪不知有多少,现在只是要在儿子面前说一席话而已,还会有这种难以言喻的奇怪感觉。

听着那番迟来很久、像是解释一样的说辞,闻人琰越来越不解。父亲为什么要对他说这些?简直就像是在期盼他能够原谅当初他们的不告而别似的。

他是一直没办法释怀,听了他的话之后,的确帮助他解答了多年来的疑问,但他为什么要向他解释?他不是一向都没把他当亲人的吗?闻人琰再次沉默。

闻人方梁仿佛早料到自己会像这样唱着独脚戏,他续道:“你很关心那个……睿予吧?就好像我那样着急你妈一样……你想过是为什么吗?”

闻人琰看着他,不明白他到底想说些什么。

“琰,我就要回去了,我想,有些话一定得对你说清楚。”闻人方梁不着痕迹地深呼吸,像是过了一世纪,他总是在闻人琰面前抿紧的唇角松动了。

多年来,他头一次在闻人琰面前露出一抹淡淡的笑容。很不明显、很微细的一道上扬的弧线……原来并不难啊……只要拿出一点点勇气,其实并不是很难的。

“我能够为你做的事情不多,但做父亲的总是希望孩子能够快乐……你有爱过一个人吗?那是一种令人会不知所措,且容易迷失的感情,你一向很聪明,不是不明白,只是找不到方法正视,我希望你能仔细地思考你对睿予的感觉,不要……因为一时的疏忽,而失去了重要的人。”

他微停顿了一下,“家人就是家人,不论是什么事,我跟你妈都会支持你,我相信你弟妹他们也一定是,你不用担心。”

或许他太自大了也不一定;或许这比任何人都强的儿子根本就不需要他们支持也不一定;但他仍是希望让他知道,总是有一个可以遮风避雨的地方在等着他。

他这个父亲所能做的!就只是那么少而已,可是他真的盼望他能了解。

家人和其他人最大不同的地方,就是有更多更宽广的包容。

闻人琰首次觉得不知该用什么表情面对闻人方梁……在看到他的微笑和听到他说的话后。为什么父亲突然改变得如此之大?是想通了什么事?还是……其实他本来就是这样,只是自己一直没看清楚而已?

前者还是后者?

或许,他该重新认识闻人方梁……这个跟过去有了差别的父亲。

不知何时,紧绷的空气减缓了,是浅淡的笑容起了效用?还是心结稍稍解开了?抑或者,是疏离的父子间起了小小的变化?

闻人方梁走向门口,其实说完那些话后他有些尴尬,毕竟他太久没有像这样跟琰心平气和地独处。现在,该说的话都已经说完了,接下来就是琰自己的事情,他这个父亲的角色也可以退场了。

手搭上门把前,他微停了一下然后回首,对上闻人琰那双黑眸。“有时间的话,多来瑞士看看你妈……和我吧。”

语毕,他知道琰不会有所回答,遂转开金属门把,就走了出去。

关上门,闻人方梁在走廊上呼出一口长气。那些台词他想了好久,也在心里排练了无数次,就不知道讲得还算不算流畅?意思表达得够不够清楚?

他果然还是太紧张了……不过,能把话说出来的感觉真是好。他跟儿子之间的那一道钢板墙,虽然没办法一跨而过,但他可以一小点一小点的推动……总有一天,他可以看见对面的儿子,而不需要再那么辛苦了。

就像是长久以来积在体内的沉重压力解了套,放下了压在心头上的大石,闻人方梁终于打从心底觉得轻松不少,连脸上的神情也柔和了下来。

那是属于一个深爱着自己孩子的父亲所流露出的表情。


闻人琰坐在桌前。沉思要说他对父亲刚才的态度没有一点感觉是不可能的,但他做不出回应。

就像是父亲在他面前勾起的那有些僵硬生涩的笑容一样,他面对着产生改变的他是不熟悉的。以往两人之间的相处就是沉重的空气和少得可怜的对话,他未曾想过,若是有一天父亲挂着微笑站在自己面前时,自己该有什么样的反应。

所以他仍是沉默着。但……

闻人琰站起身,打开身后的玻璃窗户,任凉爽的微风吹拂进来。不论是什么理由,他似乎并不排斥……改变后的父亲。

他刚才说的话也颇为让人思量,就好像是特地在提醒他什么事……他提到了蔺睿予。

他不是想对蔺睿予不利?那之前又何必说出令人会误会的话?他好像还说了……爱一个人的感觉……爱?

他认识这个字,会写、会读,但他从来不知道那是什么样的感觉,也没有在自己身上体认或发现过这个字。他甚至觉得这种不可靠又没有任何保障的情感是多余的,就像他身旁的那些女人一样,如果他没有金钱,也没有地位或者权力,她们还会想要围绕着他吗?

他根本就不相信这种莫须有又幻想成分居多的词。

但,要是他……闻人琰不自觉地垂首,胸前淡淡红芒的项链似乎比平常更为亮眼。

他怔忡了。

像是那闪红的折光疾速地掠过脑海,传达着某种不可错认的讯息。或许……蔺睿予是因为这样才宁愿代他受过……远远超过恩情……是吗?

因为这个原因?

闻人瑕握紧手中的红色水晶,心底深处有一种难以解释的震荡在扩大,这让他一向冷然的心绪出现更强烈的动摇,像是钥匙寻到锁头一般。

他从来没有想过……至少,在蔺睿予出事之前,他从未思考过自己在蔺睿予心中是怎样的存在。之所以把蔺睿予留在身边,是因为想看看他口中的“报答”究竟是不是如他所说的那样真诚,那时他才不到十五岁,虽然眼神里偶有不服,却还是把自己所刻意刁难交代的事情一一完成得尽善尽美。

之后,年纪越见成长,蔺睿予的个性逐渐沉稳,本来尖锐的倔角,也被他完全磨平。

蔺睿予总是会站在他身后,安安静静,从不多言,似乎只要他一有动作,蔺睿子马上就知道他想做些什么,每一次都很有默契的配合着他,像是他身体的一部分。

即使是在他们关系发生变化的时候,蔺睿予也未曾有过怨言。就只是默默地承受一切……为什么他可以做到这种地步?

是因为蔺睿予一直在意他曾经救过他……还是别的因素?

闻人琰伫立在窗前,只觉得以往惯然冰冷的心境随着手中握着的红晶逐渐被传送热度,一寸一点地温暖了他,给了他一种前所未有的高温,焚烧着他那一份对蔺睿予完全的执着。

眼角余光从窗户瞥视到楼下胡子爷送走家庭医生的画面。他没有犹豫,直接走向书房门口。

他要去看看蔺睿予……这个不停占据他整个思绪的人。或许,他已经可以逐渐知道蔺睿予对他那一份带着特异的迷恋里有着什么,也能够渐渐地感受到……

自己为什么不能放手。


他又做梦了。

梦到一个女人,跟他说了一些不能明白的话,让他回忆起很多怪异的、痛心的事情。他还梦到有一个对他很重要的人即将要离他而去,他想追着他,但不论他跑多快,那宽阔的背影却只是越来越遥远……越来越遥远……

终至到他再也无法伸手触及,独留他一个人在无边无尽的黑暗。

他喊不出声音唤回那个人,只因,他是最没资格这样做的人。

他就像一个毒瘤,最没资格待在那人的身边。

因为他的存在只会妨碍到那个人,造成伤害。而那是他最不愿意看到的事。

可是……可是他……他真的——

一阵狠辣的疾鞭鞭苔上他早已碎裂的心口,蔺睿予痛得在一瞬间张开眼。

深蓝色的……天花板。

他躺在床上急遽的喘着气,额上有着薄汗,紧抓着柔软床被的指关节完全泛白。

呼吸到冰凉空气让他稍稍地恢复知觉,颊边汗水滑动的触感说明他是处在现实的世界里。蔺睿予闭了闭眼,但一再映入他眼帘的,是那总像是在嘲笑他的颜色。

是专属于闻人琰的颜色。

不是梦……

那个女人,她说的那些话,那离去的宽阔背影,那些泉涌到他脑海里所有不堪苦涩的回忆,甚至现在他眼前所看到的这个深蓝色……全都不是梦。

全部都不是梦!

他记得方晶雅跟他说过的每一句话,在他的办公室门口、在闻人家种着枫树的花园;他也记得早上在电视里所看到的新闻,闻人琰即将要和方晶雅结婚的消息,那疼痛的感觉还留在他心里;他更记得,在这个深蓝色的床上、深蓝色的房间里面,他曾经在好几个晚上被闻人琰赤裸的美丽身躯抱过多少次。

记忆恢复了……他终于知道他和闻人琰共有的过去,也终于明白在出事昏迷的那一刻他想说的是什么话,更了解到这个记忆……是如此的不堪回首。

只可惜,他没办法再重来,没办法因为这记忆让他难受而再次选择遗忘。他有过一次的机会,但他放弃了。只是为了想起一句他始终无法说出口的话,他宁愿放弃可以重新开始的机会,而选择了闻人琰。

蔺睿予垂下眼睑,撑坐起身。不适的晕眩感随着他的动作袭来,他抿紧唇,微调息一下自己的呼吸。

就算想起来了又能怎么样?

闻人琰还是会结婚,就算不是方晶雅,总有一天还是会有别的女人跑出来占据那个温热的麝香怀抱,这只是迟早的问题而已!更别说现在方晶雅有可能已经怀了闻人琰的孩子……蔺睿予心口一痛,额前滴落的透明液珠沾湿他的眼眶。

他根本没资格……根本就没有……

偏偏他放不开手,不仅用身体来换取占有闻人琰的错觉,还是没办法根除心底深处的妄想,就算他在每个辗转反侧的夜里告诉自己,绝不能掉落在那虚幻的幸福里,却还是不能自拔的……深陷了。

本来这一切,应该会随着他的出事而结束的,现在却又——

这是在告诉他,只有离开闻人琰这条路可以走吗?蔺睿予苦笑。

要是他什么都没想起,至少还可以留在他身边做事,就算只能看着他的背影也好,他想分享属于闻人琰身旁的空气。可是,现在什么都记起来了,他不能带着这

一身禁忌的罪孽,站在闻人琰和他未来的妻子身旁,不仅令人羞耻,他自己也无法忍受。

他无法忍受……闻人琰怀中抱着另外一个人的样子。

蔺睿予翻开丝被,缓缓地站起身,他看一眼深蓝色的大床。有多少个夜晚他曾经在这床上度过?就像是挥灭不去的铁证,无言地控诉着他不可原谅的罪行。

他不想在待在这个房间里,这会让他忆起自己的身体和心有多肮脏。

他踱向房门,在距离五步的时候,门却先一步的被人打了开来。蔺睿予看着来人,一颗原本寂然的心错愕得几乎要跳出胸口。

闻人琰凝看着本来应该睡在床上如今却站立在他面前的人,神色十分不悦。他反手关上门,走近他。

“这么快起来做什么,为什么不好好的休息?”他皱着眉看向蔺睿予还有些苍白的脸色。听胡子爷说,医生检查他没什么大碍,只是有些贫血和睡眠不足,另外,精神上的压力也是昏倒的主因。

精神上的压力?是因为他急着要恢复记忆吗?闻人琰沉思。他没催促他要想起什么事情,甚至都刻意隐瞒,既然如此,是蔺自己要求自己?

不管怎么样,他不想再看到他昏倒。那真的很令人生气!

仿佛感受到闻人琰总是带给他的影响,靠得这么近的距离让他神智有些恍惚。蔺睿予看着眼前一向熟悉的俊美容颜,他好紧张。虽然说在这失去记忆的一、两个月里他仍是时常看到他,但总觉得好像缺少了什么,如今他想起了所有的事情,再站在闻人琰的面前,那种复杂的感觉截然不同。

一方面他因为对他的感情而心悸,一方面却又有种好久都没有凝视着他的真实感,还有一如以往加快的呼吸,以及……知道他即将结婚的闷痛和沉重。

“回去躺着,你明天不要去上班。”闻人琰冷着声道,指责的意味浓厚。看到蔺睿予疲惫的样子,他就觉得心情差到了极点。

蔺睿予微怔。“不……我想回我房间。”只是这样站着而已,他就必须忍耐想抱住闻人琰的冲动。他不想再睡在这个充满闻人琰气息和身影的房间里,这样会令他有更多的留恋,扰乱他决定离开的选择。

他会走,在闻人琰结婚之前。

闻人琰眉间紧锁。“我房间不好?”就是因为他的床比较舒服柔软,容易让人放松休息,所以他才把他抱到这里来。他那天在长软椅里不是睡得挺熟?这一次怎么这么快就醒了?

“不是……”蔺睿予不知该怎么回答。

“那你就睡。”他冷语命令着。

“不,我这样会打扰到琰少爷休息。”蔺睿予找借口道。他真的想离开这里。

光是这样跟他独处,他就觉得眼眶好热。一思及自己已经不能在待在他身边了,他心口苦涩得几乎窒息。

“我没有要——”闻人琰顿了一下,突然,他黑眸里闪过一丝精芒。

“我回房了。”蔺睿予没注意他说到一半的话,只是想着要回自己的房间。他越过闻人琰,走向房门。

他扭转门把,才微启的门扉很快地砰的一声,被自他身后横出的长臂给压向前关上。一股灼人的火烫气息在霎时紧贴向他身后,像是连四周的空气都要随之燃烧起来。

蔺睿予沿着越过他颊旁的手臂,瞠目看着抵在米白雕花门上拥有优美骨节的大手。

心跳停止了。

闻人琰在空间里惯有的张力在一瞬间迅速四散扩增。

燠热卷走蔺睿予清明的神智,带着魅意和诱惑的呼吸犹如火焰般烙上他的耳旁。

闻人琰倾着身,更加贴近两人的距离,魔性的低哑嗓音像是咒语般沉沉地响起:

“你刚刚叫我什么?”

09

低沉的问句回荡在闻人琰的房间里。

蔺睿予的呼吸一窒,他……叫了他什么?

“你刚刚叫我什么?”闻人琰重复着。他没有听错,蔺睿予刚刚的确是又像以前一样唤他“琰少爷”。“你是不是想起什么?”他近距离地看视着蔺睿予的背影,沿着他露出的细滑颈项一路而下到他隐藏在舒适衣衫中的紧瘦腰肢。

他刚刚叫了闻人琰什么,他根本没注意,只是下意识的脱口而出……在感觉到身后热烧的视线下,蔺睿予的背脊整个僵硬了。

对了,闻人琰还不知道他已经恢复了记忆,该……明白地告诉他让他知道吗?

见他没有回应,闻人琰伸出手搭在他肩上,强硬地把蔺睿予转过身,与他面对面。“你是不是想起什么?”不一样……有些不一样,他能感觉得到。

蔺睿予只是把目光放在深蓝色的地毯上,无语。

要跟他说吗?说他已经完全忆起所有的过往?但说了又能怎样?他要面对的,还是同样令人难受的处境,其实他有没有恢复记忆对闻人琰来说一点也不重要,终究他还是会放开手去结婚生子,而自己只是他人生游戏里一颗微不足道的小棋子罢了。

“回答我!”闻人琰本来就不多的耐性在蔺睿予始终无言下告罄。

他要知道他是不是想起他了,他要知道现在眼前的这个蔺睿予是不是专属于他的那个人,他固执地想要得到答案。

他摇晃着蔺睿予,迫使他抬头。

蔺睿予纯净的双眸对上眼前的人,只感觉埋藏在自己心底最深处的那一份情感好苦……他只是爱上一个人而已,为什么会被当成一件错事?

只因他爱上的,是个跟他拥有相似身体且同样性别的人吗?

可是,他根本不能选择。他也曾告诉过自己,绝对不可以放入感情,也曾提醒过自己,爱上他不可能会有结果,日日夜夜、分分秒秒,他总是在心里不停地重复这些话,但是,他还是压抑不住……

他压抑不住,贪恋的目光总是紧锁着这张俊美的容颜,对他的感情随着时间的流逝只有增加,却不曾减少一丝一毫。他的喜,他的忧,全都只为了一个人而存在。

可这却是不被允许、不容世俗所接纳的。

爱一个人需要什么样的条件?是不是这种爱就不能算是爱?可是他几乎是用尽了自己的所有来爱着这个人,这样还不够吗?不论他的感情再怎么刻骨,只要有人不认同、只要有人鄙视,就会变成污秽的吗?

他只是……爱上了一个人而已……

看着那双总是诱惑他神魂的深幽黑眸,蔺睿予幽邈地启了唇:

“我有没有想起什么……这重要吗?”他的问句像是抓不住的流云,扩散到气流当中,听起来好远。

这一切早该在他出事那时结束的。

他用自己去换取闻人琰的安全,一直到他闭上眼睛昏迷的前一秒,都不曾后悔过。

他甚至觉得,如果他的存在是如此难堪,那么就这样消失了也不要紧,就算带着这份爱恋永远沉睡,也好过迟早要面对闻人琰在他面前拥抱另外一个人的事实。

反正,他早该在六年前死了,没有什么差别的。

当他在失去意识前看到闻人琰平安无事地擦拭着他嘴角旁流下的血迹时,他很庆幸至少他最后还有一点用处。

本来他以为会就这样画下句点……但为什么没有?他不仅活了下来,丧失了记忆却还是深受闻人琰吸引。直到现在站在他面前,他仍然觉得那深刻得几乎侵入他所有骨髓里的感情像是浪潮般不停地翻滚。压不下,除不去,抽离不出,更无法自欺。

闻人琰看着蔺睿予好似要透明消散的神情,他锁眉,钳制在他双肩上的手更紧了,仿佛这样他就不会化为空气消逝。

“你在想什么?”他不悦地问,察觉蔺睿予的样子好……悲伤。虽然他脸上没什么表情,但他就是清楚地感觉到了。那种深沉的忧伤像是怎么强制都无法操控,一寸一厘地从蔺睿予的身上不停溢出。

蔺睿予沉默,只是凝视着他,很用力地将这个他一生中最爱的人牢固地嵌刻进心头只能容纳一人的版图。

闻人琰恼怒了。“不要不说话!”为什么要摆出这副模样?

就像是怕蔺睿予下一秒会真的从他眼前平空消失,闻人琰猛地收起手臂,将他抱进自己的怀里。他要触碰到他实在的形体,感觉到他微弱的心跳,才能确定蔺睿子是真实地存在他面前。

蔺睿予靠着他宽阔的肩膀,在闻人琰看不到的角度下,眼眶有些热痛。他有多久没感受到这个怀抱的温暖了?一个月?两个月?或者更久?

要不是他失去记忆,他连一天都无法忍耐。他思念这个人,渴望这个人,想成为他的一部分分享他的气息。

好怀念这个人的体温,好想……拥抱这个总是令他沉醉的胸膛……

像是被催眠了,蔺睿予真的抬起了本来垂放的双手,环绕上闻人琰挺直的肩颈。

这是他第一次主动接近闻人琰,也是……最后一次。

深吸一口略带凉意的空气借以平息体内已经开始灼烧的血液。

他缓缓地开口:“抱我。”

像是咒语般迷惑的邀请。

闻人琰微顿,他稍拉开两人间的距离。他不是没有听见蔺睿予的低语,只是想看清他的表情。

“抱我。”蔺睿予重复且坚定地再一次启唇。“我想要你抱我。”一次就好!他只要再感受这个人的体温一次就好!他会放弃,也会离开,绝不带给任何人伤害,所以……就让他沉沦一次吧。

闻人琰紧看着他,几乎可以确定他一定是想起了什么,虽然没有失忆的蔺睿予不曾主动说过这样的话,但失去记忆的蔺睿予更加不可能要他抱他。

“你……”闻人琰的话被蔺睿予拉住他衣襟的动作打断。

蔺睿予拉下闻人琰绝美的面容,仰起脸,吻上了那总是在他身上烙印的薄唇。

他以真切的行动来表达他的渴求。

他的吻很生涩,只是轻轻地吮着闻人琰优美的唇线,却成功地挑起闻人琰犹如大火一般迅速窜烧而起的欲念。

他一直忍着不能碰触蔺睿予,在他失忆的情况下,他不能再一次地恣意妄为,他要给蔺睿予选择的机会,所以他决定等。然而,那始终堆积在身体里的强烈欲望却在这一个极轻的细吻下全数涌出,就像是断了线的风筝,再也没办法压抑地扬高再扬高。

闻人琰抚上蔺睿予的腰,将他收紧锁在自己怀中,不满足他淡淡的亲吻,索性夺回主导权,放肆地占领蔺睿予口中的温湿。

“唔……”蔺睿予在他没有空隙的热吻下低喘出声。他每一次才将软舌收回,马上就会被他勾缠回去,半启的唇瓣始终没有合起休息的机会,只能一再地任由闻人琰的狂吻侵占。

他抓紧了闻人琰后背的薄衫,才能不因神智迷蒙而站立不住。他也想学闻人琰那样的回吻他,所以他开始含舔闻人琰在他唇中肆虐的温软舌尖。

“你在玩火。”闻人琰贴着他的唇沙哑的沉语,呼出的气息宛若炽焰。他的眼眸比平常更黑更暗,犹如一泓无底的漩涡,将人吸入吞噬。

蔺睿予没有逃避他近距离的逼视,一向只映照闻人琰身影的瞳眸现在也是只有他的影像。他急速地喘息,仍是没有说话,重新倚上前主动吻住闻人琰的双唇。

他不要总是在等待!现在惟一该想的,就只有眼前的男人。

闻人琰不是不惊讶他一而再、再而三的举动,只是跟蔺睿予一样,此刻他脑海里仅有的念头,就是占有他。

他承受着蔺睿予生涩地探入他口里的湿软,吮舔缠吻,本来摆放在蔺睿予腰间的手,已经伸进他的衣服中,抚摸他滑手的背部肌肤。

蔺睿予仿若被雷击,他的身体因为闻人琰的触碰而瞬间引起阵阵战栗。在使人迷眩的激烈吮吻当中,他敏感的肌肤能够感受到闻人琰带着高温的手滑过他的肩骨,在背脊之间来回的轻抚,温柔的举动完全地让他放松了身体。

他就是如此……在看似粗暴强硬的态度下,总隐藏着察觉不到的温柔……以后他也会这样对待他的妻子吗?想到此,蔺睿予更投入这个深得不能再深的缠吻。

不要想!就让他抛开一切,真实地面对自己的心情一次。只有这一次……

他要把对闻人琰的感情全数传达给他知道!


蔺睿予抬手抚上闻人琰结实的平坦胸膛,一颗一颗地解开白色衬衫上的钮扣,他的手指因为不习惯而有些颤抖。

在他成功地把手探入闻人琰大开前襟的同时,他也同时被闻人琰迅捷地抓住不安分的手腕,然后整个人被推向身后如深海般的大床,只一刹那,他已被闻人琰压进柔软的被褥当中。

“你做什么?”闻人琰喘息,凶狠的眼神瞪视着身下的蔺睿予,只用一只手就制住他的动作。真是该死!他光要控制自己快要爆发的欲望想念都来不及了,蔺睿予还来凑上一脚。这样下去,他一定会不顾任何准备而抱住他。他才昏倒,身体也还很虚弱,太粗鲁是会伤了他的。

凝望着闻人琰气愤的脸,蔺睿予不自觉地用手指摸上他魅惑的轮廓。他对闻人琰……也有影响力吗?

“我想要你。”他简短地轻语,只是四个字而已,却用尽了他一生中最大的勇气。

“你果然是想起了什么事。”闻人琰看着他,虽然他也恨不得马上占有他,但他并没有这么容易被欲望冲昏头。

蔺的样子很奇怪。倏地,他想起在走廊看到蔺昏倒时,是跟方晶雅在一起的。

肯定是发生了什么事。既然他恢复了记忆,那么……他终于可以知道所有疑问的解答。

蔺睿予抿着唇,胸膛因为闻人琰贴身的压迫而起伏着,他所露出的所有肌肤全被染得一片潮红。他知道自己瞒不过这个男人,所以他也没有刻意地否认,不论闻人琰有没有发现他恢复记忆,最终的一条路,还是必须离开他。

闻人琰半垂着眼,他低首吻上蔺睿予的耳垂。“你想要,我就给你。”

像是诱哄般的低喃,带着强大的魔力,侵蚀着蔺睿予体内每一根神经。

他要问出所有的答案,在蔺睿予失去防备、呈现最真实姿态之时!

火烫的唇舌延烧到蔺睿予的颈项,那是他最敏感的地方。闻人琰熟知他身上每一处可以引燃火焰的刺激点,带着蛊惑的绝魅织网深深牢牢地开始缠绕,一丝丝地将蔺睿予卷入,不给予任何脱逃的机会。

闻人琰拉下他上身碍事的白衬衫,一路吻上蔺睿予的锁骨,带着前所未有的耐性,引领着他安心地交付出自己。

“呃!”蔺睿予忍不住出声。

他可以感受到闻人琰湿滑的舌尖在他身上逐渐撒下难以挣脱的甜美诱惑,逼得他的理智开始不受控制地抽离。

闻人琰的手没有停止任何可以触摸蔺睿予的机会,他先轻缓地用长指在他颈项上摩挲,然后随着下落的吮吻抚过他的肩膀,褪去半露胸口的衣襟,将整件衣服完全扯脱掉。他撑起手肘,由上往下地紧瞅着半身赤裸的蔺睿予,胸腔里呼出的气息越来越浊重。

有一种情感充斥在体内,那不知道名字的……闻人琰的手背轻划过蔺睿予的脸颊,有着很不明显的怜惜。

蔺睿予闭了闭眼,在闻人琰如此清楚的注视下,他真想拿东西遮掩住自己平凡且毫无吸引力的身体。他下意识不安地微动了下身躯,马上感受到闻人琰紧抵在他身侧的手瞬间收紧成拳。

他真是要逼疯他!闻人琰将自己身上的衬衫扯下丢在一旁,露出厚实匀称的肌理和弧线诱人的腹腰;垂挂在胸前的赤色菱晶摆荡着。

在空气中划开的红弧迷乱了蔺睿予的眼眸。对了,他想知道,为什么闻人琰要把他的项链挂在自己身上……是为了……

他不专心的思绪很快地被闻人琰发现,闻人琰探下手,贴着他的腰线而下,然后解开他裤上的金属圆扣,没有停留地抚进他的长裤里。

蔺睿予惊愕的抽气,反射性地想扭动身体避开那毫无阻碍进入他双腿间的炽热手心,闻人琰却先一步地俯低上身压制他。

“是你先挑起的,我不会给你机会逃跑。”闻人琰低沉而缓慢的启唇。

“啊!”蔺睿予急遽地呼气,他紧闭上眼,被侵吞掉的理智没有遗漏地感受着闻人琰所带给他的每一分战栗。“呃……啊!”他无法忍住逸出口的浅吟,只能感受从闻人琰抚触的那点所燃起的火苗,一发不可收拾,疾速地朝着周围瞬时爆发引窜。

在两人激情交织的高温喘息间,闻人琰用吻、用灼热的手,一件件地脱下彼此身上仅存的衣物。他要完全地感觉蔺睿予……不要任何的阻隔。

曾经他以为,自己真的必须等一辈子。

但身下的人如今却这么真实。他犯过失去的错误,如今却又再度拥有,这次他不会再重蹈覆辙,他要抓紧这个不知何时进驻到他一向封闭且冰冷心境里的人,就算要倾尽自己的一切也在所不惜。

他用今后的每一秒时间换取,以求能够将蔺睿予留在身边的权利。

“你很久没叫我名字了。”闻人琰的烫吻烙上他的胸膛,“我想听。叫我名字,蔺。”他沙哽的开口,声音好低好低。

“我……”蔺睿予几乎要喘不过气来,他不自觉地紧抓身下的薄被。

为什么……他会如此爱着这个人?

蔺睿予在闻人琰的深眸中看到自己此刻的付出。从一开始怀抱着报恩的心态跟在他身边,总是得忍受他一再地毫无理由的试探,到后来他的眼神越来越离不开他,总是站在他背后追寻着他那确长的背影,被他的气质所吸引,被他的能力所折服,越了解他,迷恋就越加深,最后终于被他掳获。

心灵和身体都是;完全地被他拥有。

“我想听你叫我名字。”他吻上他,耳边响起蔺睿予宛若断气的抽气声。

“呃!”身体反应了那接近摧毁他所有感官的情欲压力,再也没办法忍受,他惊颤地回应出崩溃昏眩的证明。“琰……琰!”他剧烈地起伏着胸膛,仿佛永远都吸不够氧气,额际覆上了一层薄汗。

在他占有他之前,他要知道一件事。

一定要!

“告诉我……”闻人琰湿润的唇舌极其浅柔地舔吻上蔺睿予耳下细滑的肌肤。

“你为什么要在那个时候推开我?为什么要完全不顾危险地护着我?”

热辣的酸涩猛然击上眼眶。蔺睿予脑海里刹那间闪过闻人琰的冷笑、闻人琰的不悦、闻人琰的强硬、闻人琰的面无表情,还有那在面对他时偶有展现的一点点……关心和温柔。

说出来吧!

他一直想说的那句重要的话。

说吧!这是最后一次;错过了,就再也不能说出口。

因为他就要远离这个他深爱的男人……彻底地断绝和他所有的恩义、伤怨、爱恋。

纵使他会嘲笑自己的自作多情,即便他会感觉嗯心或不能接受,他都不会在意。

他只能沉沦这一次,在这短暂的时间限制里,这是他惟一传达的机会。

他将再也没有深陷的理由……告诉他吧!

说他有多么地……

“为什么,蔺?”犹如魔咒般的低语执意地要逼出解答。闻人琰眯起眼,连他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地屏着气。“回答我。”魅惑的低语燃烧着,他更加贴近。

呃……我……”

说出来,诚实地面对自己这一份痛苦的感情,承认他其实早就……

“因为……因为爱你。”

很小声,很细微,但却比什么承诺都坚定真挚。

“呃!”

蔺睿予难忍地仰起头,就像是沉淀在心底最深处的黑暗终于被挖掘出来,他的喉间在道出这句犹如喃语的自白的同时,心紧缩得几乎血液逆流。

说了……他终于让他知道了……

他曾经以为……这辈子都无法说出口的这份感情……

再也不要……忍耐了。这是最后的时间,就让他忘记一切,什么也不要想,只要爱着这个人就好。

闻人琰扶着他的腰间,颈间的红晶因为激烈的动作而晃荡着。

爱……蔺是爱着他的。

说不出是什么感觉,但,他可以感觉到冷然的心里注入一股满满的热流,就像是要对蔺睿予所说的话起共呜,在同时浮现出拥有相同名字的……瞬间,闻人琰一个强力的挺进,几乎使蔺睿予随着狂暴的浪潮昏厥。

他明白了。

他终于明白为什么蔺睿予对他如此重要!

原来如此……原来他……

从蔺睿予出事以来所有繁杂的、不明的、困扰他的感情像是一下子豁然开朗了起来,所有的解释其实都只有一句简单的话而已。

他知道该怎么做了。

能让蔺睿予一生一世都名正言顺地留在自己身边的方法。

低首瞬视蔺睿予紧闭着眼的面容,闻人琰的唇角扬起淡淡的笑意,带着从未有过的柔和。

这不是结束,而是开始。

他在心里下了一个决定。

10

闻人琰高大的身影走在同行的高级主管之前,他环顾一下四周,预定三个小时之后的“开拍现场”。

他今天有个重要的合约要签,所以选择在这家五星级的豪华大饭店接待那位从法国远道而来的客户。不过另一方面,也算是故意落入“那个人”预演的戏码里。

从他和方晶雅结婚的传闻曝光后,他就开始追查是谁有这么广大的人脉和金钱买下各大媒体,整天替他宣传他即将迎娶那个“肚子里已经有了他的孩子的方晶雅”。

打了几通电话的结果,每个矛头都指着同一个方向。

所有的事情都被串接了起来——父亲为何会如此凑巧地出现、为什么会说那些话的用意,以及媒体怎么会强力放送他和方晶雅结婚的假消息……闻人琰冷笑。

真是有趣。最重要的剧情听说还是在今天上演,身为男主角的他理所当然地也查到了这一幕的剧本,果真是“高潮迭起”!

那家伙最好赶紧找个妻子延续香火,免得死了后继无人。

闻人琰的冰冷笑意冻得身旁几位主管寒毛直竖。他们都在心里祈祷,总裁此刻心里想到的人绝对不是自己。

闻人琰转身走入电梯,在门关上前,他凝看着富丽堂皇且高雅宁静的大厅。

他很期待……几个小时后即将在这里掀起的万丈风暴。


“跟你认识是我这辈子最大的错事。”

在挤满记者和摄影机的会场里,有两个鬼鬼祟祟的身影隐藏在仿古中国宫廷式的雕刻圆柱后。开口抱怨的是一个带着墨镜、火辣身材上穿着稀少布料的怪异女人。为什么说她怪异呢?因为虽然她的穿着令人鼻血直喷,但头上却用一条像是阿妈常用的碎花丝巾把脸整个包了起来,只露出鼻子和嘴巴,活像抢银行的通缉犯,就怕人家认出她是谁。

时髦的名牌紧身短裙却配上菜市场里一条九十九元的过时丝巾,怎么看怎么不对,更别提她像是生怕被谁逮住、完全草木皆兵的举动。就连一个东西掉在地上的细小声响,她都会被吓得差点跳起来。若不是现场的人都专注在别的事情上面,只怕有热心民众会通知医院精神病科医护人员,或者派出所的员警前来了。

“你太无情了,居然这样说长年疼你如妹子的学长。”回答她的是一个西装笔挺的男人,他也是带着墨镜,但打扮就显得正常多了。

“是啊是啊,你真是好疼我啊,疼到让我想踹你两脚!”江苡 咬牙切齿,头上几乎要冒烟了。“你真是猪头!谁不好惹,去惹琰?你看看,这么一大群记者,你是吃饱了撑着?”这白痴!早上跑去她家告诉她有好戏可以看,她很开心地换好衣服出门,结果当她知道她要看的是什么“戏”时,差点没有当街跳车。

他居然拿这种事来玩?当真是嫌自己命太长。

夏玮 像是无辜的小孩一样扁扁嘴。“哎呀,没办法嘛,我担心方晶雅那个女人太胆小,所以就多放了几个消息通知‘一些些’人来共襄盛举。”其实是“很多些”。

瞧,他多善良!这么轰动的新闻,要是没抢到头条,那些小记者可是会被炒鱿鱼的耶!他还特地选择了如此挑高宽敞、又有着空调吹送的场合,他这是在帮助他们呢。

江苡 压根儿就不相信他的说辞,看了看表,时间已经逐渐接近,她往旁边走了两步,刻意和他拉开距离。

“你做什么?”夏玮 狐疑,他歪着头,奇怪地询问。

“我做什么?我要跟你断绝关系!”要是闻人琰看到她跟夏玮 站在一起,说不定会误会她也有参与,在她头上算上一笔。“我还活得不够久,要升天你请自便。”她才不要被拖下水。

“你真伤我的心。”他好委屈,这是在做好事耶。记者有新闻可以跑,闻人和睿予有可能会借此得到幸福。多么皆大欢喜,为什么就没人能理解这是诞生在友情之下多么伟大的绝妙计谋呢?他真是辛苦无人知。“其实你也不用这么担心,我已经想过了,闻人那个家伙就算再生气,也不可能一枪毙了我吧?”他勾起得意的笑容,整理归纳起来,这游戏是玩不掉他的命的。

江苡 瞅着眼前天真的男人,真有种冲动想要撬开他那颗幼稚的脑袋,看看里面到底装了什么废料。认识他这么久,第一次觉得他真是笨得无可救药。

“是啊,他只会用更恐怖的方法,让你活得比死还难过。”她淡淡地说着,已经开始摆出一副“与我无关”的姿态。

夏玮 的笑容僵了一下,不过随即很快地恢复。“不要紧,我已经准备好了,在最后的时候,我会让闻人感受到我对他比海深的友爱表现。”只要他适时的出现,闻人会先惊讶,接着感激他的帮忙,然后记上一个大功。

到时要是闻人事后来算帐,功过自然可以相抵!他眼睛冒出希望的光芒。

“喔。”江苡 翻了个白眼,敷衍的应着。一定又不是多好的计策,他爱幻想就随他吧,反正很快就会破灭。“不过,我看你先担心你的戏会开天窗吧!第二男主角到现在都还没出现。”

“对喔,只剩几分钟而已……”夏玮 转首梭巡四周,找寻那个应该在此时来赴他约的人。“他是个守信的人,一定不会偷跑的……啊,来了!”他高兴地出声,在饭店的大门口看到了最后一个该上场的人。

门口的光洁花纹磁砖上伫立了一个瘦削的身影,他穿着干净的深色衬衫和牛仔裤,手上则提着一袋轻便的行李。

是蔺睿予。


蔺睿予看着表,已经十二点半了……他就要搭下午两点的飞机离开台湾。

本来应该更早走的,但不知道为什么,那天之后,他总觉得在无形之中闻人琰看他看得好紧,只差没有拿条锁链把他捆绑在身边了。每当他一背过身,就能感受到闻人琰灼热的视线直盯着他,几乎要焚烧起他的身体。这让他无法在瞒着他的情况下计划要离开的事情,就连想打个电话,闻人琰都会突然出现在他身旁。

好不容易,昨天闻人琰反常的一整天都不在,他才乘机收拾行李,打电话订机位,后来却接到夏玮 的电话,说有很要紧的事,叫他一定要在今天来这家饭店找他。

在夏玮 千拜托万拜托,又把事情说得十分严重的情况下,他不得不答应。

一踏入饭店的大厅,却发现里面早已涌进为数众多的记者,他淡漠的将视线拉开那群和他毫无关系的人们身上,只猜想大概是某个知名人士又闹了什么新闻,才会有如此大的阵仗……想到这里,蔺睿予的眼睑微敛。

这几天,他尽量地不看不听,却还是无法阻止闻人琰即将结婚的消息传入耳中。

他怕得不敢问。他不想从闻人琰口中听到确定的答案……但其实,他都已经要离开他身边,有没有问、事实的真相又是如何,也不是什么重要的事情了。

就当是他没有勇气吧!他要逃离……逃离那个拥有闻人琰气息的家,逃离这块有闻人琰存在的土地。他想去日本,可能会在那边念书或者做其他事。但即使这样做,闻人琰一定还是会一直占据他所有的思绪……就如同他本人那样霸道。

叹息地摸上胸前,他想起原本是以细银链串接着的菱形红晶项链因断裂、闻人琰将它换成一条更长的白金链,如今还在闻人琰身上的那条项链。就……给他吧,当作是他还可以留在他身边一样,那条项链将代替他的位置,陪伴着那个危险又具致命吸引力的男人,呼吸他的空气。

压下心中不舍的感情,他告诉自己,不要再留下任何依恋。

稍微看了一下整个大厅,却没发现夏玮 的身影,蔺睿予不禁疑惑起来。夏玮 是跟他说在饭店的前厅里等就好,时间也没错,那为什么他还没出现?

本来窃窃私语的人群忽地起了骚动,摄影机被扛起,镁光灯开始闪烁,等待已久的人终于现身。

蔺睿予站在涌上前的记者群后,随着嘈杂的声音下意识的望去,却怎么也没想到看到的竟然是:

闻人琰走出厅门隔间,他已经提早知道会有如此阵容,所以一点也不感觉意外。

几乎是在同一时间,他一眼就看到在人海后的蔺睿予,他凝视着他完全错愕的表情,可以想见他心里有多震惊。他的黑眸闪过火焰。

本来急着发问的记者,看到这位从不轻易露面的商业奇才后,所有的人先是一呆,怎么也没有想到,享誉国际的蓝海集团领导人竟是如此年轻!本人甚至比资料上的照片更为……俊美绝伦。

像是他身旁有一层不可侵犯的保护膜,记者在离他有一段距离的地方停下,没有继续挤向前。反正他也没有移动,只站立在靠近饭店穿堂的玻璃门前,这种距离取景最为恰当。

圆柱后传来一阵清咳,才震醒众人的思绪,纷纷忆起自己的身份和在此的目的。

怎么会……为什么闻人琰会在这里?蔺睿予膛目,他只能看着闻人琰紧锁在他身上的瞳眸,呼吸随着听到大批媒体所出口的犀利问句给完全掐住。

“闻人先生,请问你跟方晶雅小姐之间的传闻是否属实?”

“方晶雅说你的性向有问题,所以根本不会跟她结婚,你对这项指控有何看法?”

“请问你真的是同志吗?”

“听说你有这么多绯闻就是在制造同性恋身份的烟雾弹,是真的吗?”

七嘴八舌又毒辣尖锐的问句一个接着一个,闻人琰始终沉默着,随他身后出来的公司主管个个都是冷汗直流。不知道是害怕闻人琰会愤怒,还是被听进耳中的事实吓得不知所措,总之,他们只觉得自己好无辜,本来想排开众记者先行离去,又碍于总裁连想动的意思都没有,身为属下只得作罢。

闻人琰美丽的幽黑双眸,只是一直凝视着人群后的蔺睿予,完全当眼前一字排开的传媒记者不存在,对于他们的问话,他也没有想要回答的意思,只是伫立着。

好似这世界里只有他们两个人。

蔺睿予的心跳逐渐加快,心仿佛要迸出胸口。闻人琰直盯着他看的样子……跟以前似乎完全不一样……

他忘记自己不应该在此刻出现在闻人琰眼前,猛然跃进脑海里的,是害怕事实被揭露而对闻人琰造成的伤害。他紧握着手中的行李袋的提带—不明白他跟闻人琰的关系怎么会曝光。

否认它!他虽然和他上过床,但他们是没有感情的,闻人琰是个正常人,更没有什么所谓的烟雾弹,快点开口否认。蔺睿予急得手心冒汗,对闻人琰一直保持沉默的态度感到不解。

他要是不赶快解释,那些记者更会绘声绘影的加油添醋。闻人琰到底在犹豫些什么?蔺睿予的担忧和着急全写在脸上。

闻人琰隔着人群看视着蔺睿予半晌,将他为他忧虑的样子尽收眼底。仿佛终于看够似的,他将视线移到身前的记者群和摄影机。

他们的问题他半个也没听进去。他喜欢什么人,要跟什么人结婚,真正的性向是什么,跟这一群陌生人完全没有任何关系。也不需要有人批准,更不必理会是否会被人认同,他的感情,是为了他自己而选择,就算全世界的人都不赞成、都排斥,他也丝毫不在意。

他惟一要在乎的,是他心中的那个人。

闻人琰扬起嘴角,笑了。

没有冷酷,没有讽刺,很纯粹美丽至极的一个笑容,几乎使人眼迷晕眩,呼吸加速。带着绝魅的眼眸因为笑意而微眯起,他整个人像是一个带电的强大磁体,不自觉射出的吸引力无法使人忽略。

在场的记者二度傻了眼。他们开始觉得,眼前这个在商界拥有崇高地位的漂亮男人,或许考虑改行……进娱乐界,铁定也是一棵钻石做的摇钱树。

“跟你们没关系。”闻人琰在众人安静地注视下缓缓地启唇,悦耳的声音低沉地响起。

记者们被他的一句话又抓回了神智,纷纷开始追问他这么说是代表什么意思?

闻人琰挑眉,他的话犹如原子弹般投下。“我的对象的确是男人,但这跟你们一点关系也没有。”他很平常地说着,没有拐弯抹角,直接地让所有的人明白。

空气在瞬间凝结。蔺睿予简直不敢相信他耳朵听到的话。

他承认?

他居然承认!在众目睽睽之下、在如此公开的场合里。他颤着双手,完全不能理解闻人琰为何这样做。

人群里,记者们错愕,主管们更是吓得差点连下巴都掉了。再怎么样,他们也从未想过,有人会这么简单地就承认了,若不是太勇敢,就是太笨。

闻人琰旁若无人地在摄影机和照相机此起彼落的闪烁下,他很快地越过人群走向蔺睿予。

蔺睿予的脚底像是生了根,只能看着闻人琰朝着自己越走越近。

“你到底……是在说些什么……”他震惊地喃语,想不透闻人琰为什么要让自已陷入这种难以收拾的情况中,他真的知道他在做什么吗?

“跟我走!”闻人琰脸上的表情是前所未有的轻松,跟在场的所有人比起来,他就像是个处在状况外的人。他抓住蔺睿予的手臂,带着他迅速地往人群的反方向,饭店中庭的里门走去。

所有的人都想追上前,在得知蓝海集团的总裁真的是对一个男人有兴趣的同时,又马上看到他带着一名年轻男性离去,大家都想挖出他们是否是一对恋人的消息。

记者们才追没两三步,一名打扮极其怪异,脸上包着丝巾的女人站了出来,她身后跟着大批的保全人员。

“很抱歉,接下来是属于私人地方,各位不能再前进了。”江苡压低了声音,在心底祈祷闻人琰千万千万不要认出她。

真是被夏玮 害死了,这哪是什么友爱的表现?在这么巧的时间里冒出来帮忙,根本就是摆明了此地无银三百两。闻人琰才不会感激他,反而会更加确定他就是这出闹剧的幕后导演。夏玮真是个大白痴!

穿过中庭的侧门,旁边有人工造景,再接下去,是一个隐密的私人停车场。

被闻人琰拉着走的途中,蔺睿予的脑中是一片空白。他一定是在做梦……这太荒谬了!所有的一切全都走了样、乱了套。

“疯了……你疯了!”他生气。这又是闻人琰的另一个游戏吗?他可知他现在所做出的事情是多么得无法挽回?

疯?“……大概吧。”闻人琰扬起唇瓣、他倒觉得自己在说完话后,整个人放松不少。

“你为什么要这样?这一点都不好玩!”他是这么地担心他,小心翼翼地害怕自己的感情会对他造成无法弥补的伤害,然而他却一点也不重视他的挣扎,毫不在乎地往他的痛处猛踩。

他是为了什么要离开?现在变得一点意义也没有了。

闻人琰没有回话,无视蔺睿予想挣脱他的举动,将他带到透天的停车场。

夏玮早已站立在一辆已经发动引擎的黑色轿车前等待。“哈 ,我等你们很久了。”啧啧,闻人真是猛啊!居然对记者说出那种具冲击性的事实。哈哈……

不过到目前为止,所有的计划都顺利地进行中。

之所以挑这家饭店,还不是因为他夏玮 是投资最大的股东,也就是说,这间豪华大饭店的老板就是他本人。当然闻人琰不会不知道,这处隐密的私人停车场他也让闻人琰使用过很多次,早知道他一定会往这边走的。夏玮 开始佩服起自己的神机妙算。

闻人琰眯起眼,走上前,也毫不犹豫地打开车门,将已经完全搞不清楚状况的蔺睿予推进去。

夏玮给了闻人琰一个充满义气的笑容。“你不要担心,接下来的事情我会处理,朋友嘛,不用跟我客气了。”啊!他这一番话说得实在是很感人肺腑,闻人一定开始觉得他是个极重视友情的好人,看,闻人一定充满感激地对他绽出一抹笑……

闻人琰是笑了,但却是冷到极点,教人忍不住打颤的恐怖笑容。

“我不会跟你客气,建议你,快点去请人看风水。”他阴森地开口,语气让人不寒而栗。

夏玮的义气在瞬间烟消云散,他头皮发麻。“干嘛……要看风水?”不会吧?难道闻人他——

“找一块风水好一点的墓地,免得睡得不安稳。”他沉语,冷眼闪过杀机。说完后,他不再停顿,倾身坐进车内。

找、找找找……找墓地?天!他已经知道了?

夏玮 倒抽一口凉气,险些呛个半死,看着卷起沙尘而离去的车子,他脑海里只有一个念头——

找闻人方梁拿钱,买太空梭!

“你要带我去哪里?”

车内,微薄的空气几乎使人无法呼吸。蔺睿予凝看着手里紧抓的行李袋的提带,已经没有力气再跟他玩下去了。

他一定很想看看自己惊慌失措的表情,但,他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

闻人琰的眸色变深。他按下窗旁的按钮,在前座的司机和后座的中间升起一片完全不透光的黑幕玻璃,阻隔了前后座的空间和视线。

“过来。”在确定后座已经完全密闭隐密下,闻人琰朝蔺睿予伸出手。

“你到底……在想什么?”他已经搞不清楚了,闻人琰毫不在乎吗?他知不知道外界会说的多难听?他知不知道自己的事业可能会受阻碍?他知不知道可能有很多的人会用异样的眼光看他?这场游戏的代价有多大他到底知不知道!

“过来。”闻人琰重复,在蔺睿予再一次地毫无动作下,他抓住他,把他一把拉进怀里。

蔺睿予根本来不及有任阿反应。“你做什么……唔!”湿润带着魔魅的唇舌覆住了他,截断他的抗议,侵掠他的温软。

闻人琰的吻一如那一晚般深切,像是连他的灵魂也要毫不保留的索取,一遍又”遍地勾缠着他舌尖,交吮、舔弄,封锁他的理智。

“我什么也不想……只要你留在我身边。”他含舔住蔺睿予的唇瓣低语。“我要你……嫁给我。”他邪魅地低笑,像是很满意这个提议。

比刚才在人群前的宣告更为刺激,蔺睿予的思绪被他的话炸得完全空白。

他在说什么?嫁给他?

嫁给……他跟闻人琰结婚?

蔺睿予无意识地摇着头,只觉得闻人琰虽然说着他熟悉的语言,却一个字也听不懂。适才的热吻让他晕眩,他一定是昏了头……

“我们去美国,我要你正式地成为我一个人的。”闻人琰露出淡淡的微笑,修长的手指轻抚着蔺睿予潮红的脸颊。“然后去瑞士,去……我父亲那里度个假,等这里平息了再回来。”其实蓝海的分支机构很多,每一个都有完整的系统,就算是他人在国外,只要有电脑和网路,随时可以进行公事的裁决和交易,但他并不想这样做。

他要放自己一个假……跟蔺睿予一起。

蔺睿予看着他的微笑,好……漂亮。他一直知道闻人琰是个很漂亮的人,却没想过他真正笑起来竟是如此魅惑人心。

“你为什么要这样做?”他问,心跳有些加快。

闻人琰蹙眉。“我都做到这种地步,你还不知道为什么?”

蔺睿予连手心都发热了。这……这是真的吗?他可以存有这种幻想吗?“你不是在玩游戏?”他绝对承受不起再一次的打击,如果不是真心的,那么……

闻人琰气愤地吻上他的唇瓣。“我不会说好听的话,你就不能相信我一次?”他看进蔺睿予的眼瞳深处,很真实,没有遮掩,更找不到欺瞒。

蔺睿予喘息着承受他火烫的唇舌,内心柔软的部分几乎要融化了。他真的可以吗?以一个男人的姿态……在等了这么久、付出了这么多以后!他的这一份苦恋真的得到回报了?

“可是……方晶雅……还……呃!还有……孩子……”他的话在闻人琰毫无空隙的吮吻下破碎的出口。

闻人琰眉头皱起,他瞪视着眼前的蔺睿予半晌,真有一种想把他抓起来摇散的念头。

而他真的做了,他毫无预警地拉起他坐到自己腿上。

“你……”蔺睿予被他突如其来的举动吓一大跳,坐在他腿上很不习惯……却又……呼吸很快。

“没有方晶雅,没有孩子,从头到尾只有你一个人而已!”闻人琰执起他的手,在手心上印下犹如誓言的一吻。“是你先说爱我,所以不能擅自逃跑。”他勾魂的眼眸抬起凝看他,彻底地要蔺睿予也同他一样守住承诺。

蔺睿予的眼眶泛湿,这一次却没有心痛的感觉。他真的……拥有这个男人了吗?不再会有猜疑不安,不再会担忧受伤……他可以相信他吗?

像是看出他的疑虑,闻人琰抬起手来到蔺睿予的颈项,轻轻地抚弄着。

“相信我,蔺。”他贴上蔺睿予的双唇,微吻住那温湿的唇线。“从现在开始,永远都只有你一个人。”他有些恼怒,语气说得很重。

这是他第一次对一个人表白,却不知道该如何得到他的信任,他颇为生气。

蔺睿予却笑了,这么多年以来,他第一次露出真心且完全没有压力和沉重的笑容。他知道,要闻人琰这高傲的男人讲出这种话有多么地困难;但他讲了,就代表他会做到,因为闻人琰是一个绝对遵守诺言的人。

闻人琰眼角瞥见蔺睿予放在一旁的行李袋,他不悦地启唇。“不准再想离开我了,知道吗?”虽然有胡子爷会给他通风报信,但他在得知蔺睿予居然想偷偷离开他的时候,真的很担心他会这样就跑到他再也找不到的地方。

“嗯。”蔺睿予轻应着,他突然发现—他们两人之间,到底是谁牵制着谁呢?看到闻人琰恨不得将那行李袋大卸八块的样子,他眼里的笑意更深了。

“我喜欢你笑。”笑起来很好看。闻人琰吻住他,舌尖探入他口中。

蔺睿予抓着闻人琰的肩膀,他想感觉他的真实,才不会错认这是一场美梦。前一刻,他曾很伤心的以为自己再也触碰不到这个男人;而现在,这男人却亲口对他许下永远的誓言。他真的很高兴……能跟自己深爱的人在一起,他就什么也不求了。

热吻越来越加深,狭小的车内空间的气流一下子炽热起来,焚烧着两人。

“等……等、等,你在干什么?”蔺睿予不停地喘着气,他在自己的衣服里抓住闻人琰不知何时窜进肆虐的手,迷蒙的双眼看到他黑瞳里压抑不住的欲望。“这里是车上……呃!”他的舌头被重新缠绕住,再也说不出话来。

“我不管这是哪里。”低哑的男性磁嗓在炽热的空气里响起,带着不容拒绝,一如主人的强势。

空气燃烧起来,如火的爱恋、如火的执着。

在蔺睿予完全地在闻人琰的怀中交付出自己之时,他仿佛听到了那不会说甜言蜜语的男人在他耳边低喃着三个字:

“我爱你……”

终 曲

听说最近夏氏科技的老板变勤劳起来了。

不仅天天加班加到半夜,连那些老一辈的经理所排给他的学习课程都一一乖乖的去上咧!

还有啊,要是他一不听话想偷懒,只要讲一个名字,他马上就什么都照做,再也不敢有怨言。

真的很神啊!

另外,前一阵子闹得满城风雨的蓝海集团,在度完假的总裁重新自信的带领下,不仅没有减少客户赚不到钱,反而还因为投资成功又在商界独占赘头了。不管怎么说,能力还是最重要的。商人眼里只有钱,管你什么同性恋、异性恋,有没有钞票才能在这现实的社会称王。

人家两个人还过得很幸福愉快呢。

哎呀哎呀,讲到这里,就想到另外一件小事。

有人说,每个星期六、日,放假之时,蓝海集团的大楼里就会出现一个“幽灵工友”。

他总是拿着扫把和畚箕,在昏暗的楼梯间里来来回回地扫着大楼总共整整三十八楼的阶梯。

而且口中还总是叨念着什么“我真是上辈子做了什么孽”、“结婚的礼金居然跟我要七位数”、“早知道就不帮他们了”或者“为什么买不到太空梭”之类完全没有逻辑且串联不起来的奇怪话语。

有人不小心看过那个幽灵呢。最大的特征是,眼睛底下两个又深又黑的大眼圈。

看过的人都说,那个总是在埋怨的幽灵,长得很像以前常跑去他们总裁办公室里喝咖啡的夏氏老板哩!

哈哈!这只是笑话而已吧?

堂堂一个大公司的老板,怎么可能会在周休二日时还去扫楼梯嘛。那只是个可怜的幽灵吧!

对吧?

—本书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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惩罚番外

惩罚-番外篇

(上)

深蓝色的房间,深蓝色的大床上,有两个人影交缠着。

“呃……”蔺睿予紧闭着眼,他试图压下口中溢出的呻吟,却因为全身无力而没办法成功。他股后间的紧穴被人缓缓地抽插着。

空气里,充满着激情的味道。

“别忍。”闻人琰邪魅的声音响起,催眠着身下清秀男人的意志。他魔艳的双眸直看着蔺睿予,像是要用眼神把他吞吃入腹。

他撤出深入蔺睿予体内的长指,满意上面的湿润。微倾身,他低首吻住蔺睿予抿红的唇瓣。

闻人琰耐心地轻吮着,带着浅浅笑意的幽深黑眸近距离的睇视着蔺睿予脸上每一个细微的表情。

蔺睿予的脸颊因为情潮未退,而染上了和闻人琰胸前那条菱晶项炼一样的火红,他敏感地接收到闻人琰如火的注视,让他全身都颤栗了起来,他甚至不敢张开眼,怕一对上闻人琰漂亮的双眸,就会被他卷入更深更深的迷惑欲网。

他只能微启着唇,承受闻人琰探入他口中的温舌,带着魅惑的甜意,不停地侵蚀进他的神智、他的四肢、他仅有的清醒,毫不给予脱逃的机会。

闻人琰握着蔺睿予的坚挺,轻轻地抚弄,这种极为刺激却又无法得到满足的快感让蔺睿予异常难受,他的身体很快地起了反应,暴露在空气当中的肌肤被引燃的一片殷红。

他真是他看过最适合红色的人。闻人琰低笑。

“嗯……”蔺睿予紧抓着闻人琰的手臂,在欲望的大海里,拼命地找寻支撑。“你……别这样……”他起伏着平坦的胸膛,感觉自己被闻人琰握在手中的火热随着上升的体温越来越灼烫,偏偏闻人琰好像没有想放过他的意思,长指在顶端上不停地揉弄。

他一向敏感的感官被他迂回挑弄地几近破碎。

闻人琰敛起幽眸。“别怎样?”他故意地问着,十分坏心。

“啊……”蔺睿予忍不住弓起身,想要逃离这种几乎让人昏厥的撩拨,却又本能地更加迎合闻人琰手中的套握。“嗯……啊、啊!”一阵激烈地收紧,他抿着唇在那总是摧毁他神智的手中释放自己毫无退路的热液。

浓郁犹如醇酒般醉人的优雅嗓音响起,闻人琰沉笑着倾身。长指上沾染了蔺睿予难忍的证据,他放在唇边舔舐,充满欲望的蛊魅黑眸直视着蔺睿予,带着撩勾的意味,更有着强大诱惑的性感。

蔺睿予窒息,他总是会被他的眼神给缠绕住,怎么也无法挣脱,怎么也不能逃离,也……就想这样陷足。

这个男人总是如此地占据他所有神魄,抽空他的理智,强势地撞击着他的心脏,燃起他身体里所有的火苗,挑弄着每一根只因为他而纤细的神经,进驻他的灵魂深处。蔺睿予双眼迷蒙,只觉得自己在闻人琰的注视下早已意乱神迷。

闻人琰轻抚上他的面颊,很温柔的,像云朵一般细拂,却带给蔺睿予有如闪电般的颤栗。他分开蔺睿予的双腿,紧瘦结实的腰身推向前,用自己的硬硕去摩挲蔺睿予适才刚射出的挺立。

“舒服吗?”闻人琰哑着声低问,颈项上的喉结滑动着。这种让人会上瘾的挑逗游戏不仅折磨蔺睿予,也折磨他自己。

“我……”蔺睿予神智涣散,他根本不知道闻人琰是在问些什么,只觉得自己被抵触到的那一部份好烫,那高温的热度,在他身体里肆意暴虐,悍然地逼迫他随之起舞。“啊……琰!”他脱口而出已经不知在相同的情况下唤过几遍的名字,夹带着低喊当中的,是难以说明的深切渴望。

就是这样。闻人琰俊美的轮廓旁滑下一道强忍的汗意。

他就是要蔺睿予同他一起沉沦。

他太沉静,即使被自己抱过那么多次却还是放不开,即使两人的关系已经如此没有保留却还是如此生涩。他要他彻底地卸下外在的盔甲,只在他面前呈现这明明纯净又极为妖艳的姿态,只属于他……只属于他!

一个用力地挺身,蔺睿予敞开双腿间的后穴被瞬间填塞!

“嗯呃—”蔺睿予在刹那尖锐地抽息,几乎要逼断自己的气管,掏空胸腔里所有的空气。他能感觉自己股后的紧窄甬道被强硬地扩撑超过该有的容纳,毫无空隙地含贴住闻人琰进占的火烫欲望,交合处燃起如融岩般的炙热,截杀他的退路,捏住他的喘息,缠绕他所有知觉,棉棉絮絮,牢固地将他囚困只能感受这狂乱的欲念。

“痛吗?”闻人琰的长指抚摸上他的后腰,他知道,不论再怎么准备,总是会有一些疼痛,他并没有忽略蔺睿予每一次微皱的眉间。“放松。”他诱哄低喃着,幽悠的吐息撒下催眠般的漫天大网,宛若致命吗啡,明明知道有毒却又不受控制地想要品尝。

他探手至两人嵌合的地方,揉按着蔺睿予窄穴旁的细滑肌肤。好紧!这已经不知道是今晚第几次了,他还是那么紧窒,固执地锁吮住他的下身,连滑动都觉得困难,他真会发疯!

“呃……”随着闻人琰加诸在敏锐点上的抚弄,蔺睿予只觉得身体里的火焰越烧越炽。他下意识难受地扭动腰部,想摆脱闻人琰的掌控,却因为这个动作更让他深入自己体内。“啊!不行……”他紧揽住闻人琰光裸肌理的胸肩,已经搞不清楚自己究竟是在说些什么,又想要些什么。

“蔺……”闻人琰的眸光闇沉,比黑色还要黑色,无底的深邃没有逃命的出口,映照着蔺睿予的身影和面容,全数归纳己有。他不想伤了他……但这种忍耐简直要他的命!“你真是要逼我发狂。”轻轻地吐出一声低叹,跟柔如清风的语气完全相反,他开始用力地撞击蔺睿予的身体。

“啊、啊、……啊!”被他迷人的浅浅喃语给影响,蔺睿予完全没有防备闻人琰突进的抽插,一阵阵剧烈的插入动作,让他来不及抿住唇就先发出呻吟。“……嗯!”听到自己的喘吟伴随着肉体交撞的声音,他头晕目眩,仅有的意志不剩半缕,却还是忍住那赧然的叫声。

他想他一辈子都没办法在他面前毫无顾忌地发出那种像是……有些淫荡的吟叫。

“我喜欢听你的声音。”闻人琰低下身,吻住那紧闭得发红的唇瓣,伸出舌尖描绘着蔺睿予的唇线,进而侵吞到自己口中。

“唔、嗯……啊……”蔺睿予在闻人琰激狂的吮吻舌弄下,被启开的唇间溢出模糊的低吟,没有时间呼吸,没有空间休息,他只是被闻人琰散发的广大魔力给彻底撂倒,全身的知觉感受都被他这种颤惊的撩弄给蚀入。

闻人琰两手撑在柔软地床垫上,凝睇着全身红潮的蔺睿予,在深蓝色的床单上,他赤艳的令人屏息。没有停止强力的摆荡动作,闻人琰一再地全数推入他体内,然后撤出,再挺腰逼他喘息。

他重复着单纯的性欲动作,却让蔺睿予深陷无法自拔。

手心握上蔺睿予早已挺立的勃起,随着腰部向前的插入而加快摩弄,闻人琰的气息有着难以察觉的浓重。

“啊—”敏感濒临顶点,蔺睿予每一根神经崩到断裂,后穴被人反覆地抽插,摩擦着让他切断理智的一处,身前又被完全掌握,透不过气的双重压力下,他紧闭着眼射出欲液!

闻人琰放开被他染湿的手,扣住他的腰间,用尽所有力气往前进击他的身体,像是要把他融进自己的血液,像是要把他尽数合而为一,狂猛且毫不留情!

蔺睿予只能随着他摇摆,神智昏沉地任由他将他不停地推向前,一阵猛烈的抽刺下,闻人琰在他体内释进滚烫的灼热。

“呃!”蔺睿予严重地起伏着胸膛,额边滴下汗水。他缓缓地张开眼眸,薄汗浸湿了他的睫毛,透过反折的水光,他看到闻人琰正倾身俯下贴近他。

闻人琰把他搂抱进怀中,很轻柔的,薄唇贴上他的耳后。

“累?”他浅浅地亲吻着蔺睿予颈项边敏感的肌肤,低吟的磁嗓像是天籁。

蔺睿予轻颤了一下,急遽地呼吸想要减缓。他闭着眼感受闻人琰在他耳旁抚弄的长指,带着不经意的温柔。微启眸瞥视着床头旁的电子时钟,他叹息。

“都天亮了。”他低缓地启唇,有点抗议。

从瑞士回来后,闻人琰没有一晚放过他,总是抱他抱到天亮才肯罢休,就算好不容易他入睡了,也是很快地被闻人琰在他睡眠时的抚摸给唤醒,然后再次地被那火热胸怀燃烧包围。

闻人琰看着他。情欲未退的眼眸中有着魔力。“我总觉得要不够你。”他敛下眼,看着蔺睿予身上深深浅浅的印记,他满意地撇唇低笑。

去瑞士度了个假,却发现有一大堆碍事的人在旁边。一下子他被闻人方榤缠住,或者蔺睿予被他母亲抓去谈心,再不然就是弟妹围着久违的他们问东问西。

他的怒气每天都直线堆积!!

他想跟蔺睿予独处,他想拥抱那副独一无二的身体,而不是每天晚上跟闻人方榤下西洋棋,看蔺睿予跟他母亲和乐融融,两个小鬼还会趁机对母亲和他们认为和善又亲切的蔺睿予撒娇。

要不是蔺睿予看起来似乎很享受这种和谐的家庭气氛,他早就一刻也待不下去!

好不容易回来了,旁边不再有人阻碍,他理所当然要向他索讨这近两个月来每一个渴望要他的夜晚。

蔺睿予听到他的回答,脸一热,抬眸瞅着他。他发现,闻人琰平常很成熟理智,个性沉稳内敛,在别人面前也依旧是冷漠冷淡,但在面对他的时候却总是……十分任性。

他很任性。而且是越来越任性。从不在他面前收敛,姿态狂妄,恣意妄为,他不说甜言蜜语,但有时吐出口中的话语却远比那些腻人的言词更为耸动。

不一样的是,甜言蜜语虚幻,而闻人琰所说的每一个字都是他真正这样想才说。

就因为如此,他每每总是被他突然的宣告撩弄得心脏猛跳。这男人……永远都是这样,危险又致命,毫不在乎旁人伸展着美丽又自信的羽翼,邪魅的毒性让人沉溺。

不过……他真的很高兴闻人琰独特的这一面只有他才知道、他才看过、他才了解。蔺睿予凝视着近在眼前的绝美面容,觉得自己的呼吸融化在他怀里。

“还不睡?”闻人琰看着他没闭上的长翦,眼底下有着多日来累积的倦意,明明知道始作俑者是自己,却一点罪恶感都没有。“在想什么?”眼睛睁那么大。

“嗯……”蔺睿予虚应着。他想起再过两天……问问看好了。“你……最近有没有什么想要的东西?”他问的有点笨拙,有点小心翼翼,像是怕被发现了什么事情。

闻人琰正拉起身下的薄被,听到他的问话,动作微微一顿。“问这做什么?”

蔺睿予闪避他的目光。“没……没什么,算了,没事。”他很快地结束话题,就担心被闻人琰看穿。他翻过身,只遮掩住半身的被单露出挺直的背脊。

闻人琰眯眼。他拉扯起深蓝色的滑软丝帛,手一伸向前,将蔺睿予连人带被地揽进自己的怀中。

“你……”蔺睿予被突如其来的拥抱吓了一跳,只觉得自己赤裸的后背紧密地贴上闻人琰炎热结实的胸腹肌纹,就连那灼烧的地方也没有阻隔地熨烫在他股后间。他喘着气。

闻人琰沉沉地幽笑,仍是在蔺睿予最敏感的耳垂旁吟出如咒语般的轻喃。“我想要你,最近要,以后要,一辈子都要。你现在要给我吗?”他好柔好柔地缓道,每一个音节都拨乱了蔺睿予才平静下来的心绪。

果然是这样。蔺睿予闭了闭眼。闻人琰不会油嘴滑舌,也不会婉转地说出自己的想法,就是直接明白地表达心底真正的想望……这更让人迷醉地难以忍受。

他脸上更热。“你刚刚……不是……要过了?”而且从昨晚到现在也要了好多次。蔺睿予垂首看着在昏暗灯光下反射出银芒的深蓝色丝绸,手心冒汗。

“不够。”闻人琰吻上他的后颈。“我说了总觉得不够。”他哑着声,热气吹拂在蔺睿予泛红的肌肤上,引起他阵阵颤栗。

“可是你……”被截断的话语探入湿舌,勾缠走该有的清明思考。

“没有可是。”犹如吟唱般的字句吐出,不容拒绝。

热恋持续加温,漫长没有终止。

“少爷喜欢的东西?”

闻人家的厨房里,有两三个长期的管家正在张罗中餐,他们停下手边的工作疑惑地看着站在他们面前、有一点点尴尬、却又有更多想要知道某些事情的蔺睿予。

“嗯。”蔺睿予的脸有点热,讲话有点僵硬,似是十分不习惯这种事情。“我想请问……你们有没有人知道他喜欢些什么?”他看着眼前的几位管家,像是学生在向老师讨教。

今天不是放假日,闻人琰此刻正在公司上班。自从闻人琰两个月前在媒体前大方坦承他的确是对男人有意思时,他这个事件主角,自己跑到国外逍遥,可苦了这些管家成天必须打发那些整天守在闻人家大门口又很不容易死心的烦人记者,那几个星期,真可谓以‘盛况空前’来形容闻人家前那一条宽广的大马路。

好不容易等到主子回来了,事情却也已经平息了一半,媒体是个很现实的行业,过了气的消息,很容易就会被遗忘,更何况,现在大家的焦点已经被‘蓝海集团’两个星期前在法国商业竞标中拔得头筹的大新闻所转移,那笔工程浩大的跨国合作案。

他们这个主子啊……的确是无人能敌的强啊……

自己捅出个大搂子不收拾,累坏了他们这群下人,回来以后轻轻松松地将事情完美处理……那为什么不一开始就把残局解决了再走嘛!害的他们成天都担心被记者跟踪、监视、套问,搞的神经兮兮的。

不过嘛……怨言归怨言,他们还是不得不又更崇拜这个主人了。

当然……对于主人的这个……嗯……‘亲密爱人’,他们也是极为佩服的,毕竟,能够将闻人琰那种人给掳获住,实在是需要很大的耐心和包容啊!

“……怎么了?”蔺睿予看着几个人眼巴巴地望着他却不说话,有些奇怪。

回来后,在众人面前做了那种宣告的闻人琰是一点也没变,依旧故我的过着平常一般的生活,但蔺睿予却没办法像他一样。

他不知道在他和闻人琰的关系公开后该怎么和家里这些人相处。他不知道会不会有人不能接受,也不能确定会不会有人用异样的眼光看待这件事……毕竟,像方晶雅那种人是存在的,所幸,一切都只是他杞人忧天的无谓烦恼罢了。

这些长年在闻人家工作的人们,似乎早就有所心理准备,还是觉得闻人琰一向做事都是吓死人不偿命,总之,知道他们两人之间的关系之后,他们态度上一点都没变,一切都跟以前一样,真要说有哪里不同,大概就是这些人跟蔺睿予越来越熟捻了。

以前,待在闻人琰身旁,他总是必须极力的压抑自己,漠然又加上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外在气息,即使他在这个家里住了六年,跟这些人的接触也仅止于是点头打声招呼而已。

现在因为怕人非议的关系,蔺睿予在考量之下辞掉了‘蓝海’的工作,在家里专心自修以前无法读完的学位,并且一边学习商业上的事情,希望能够成为帮忙闻人琰的左右手—当然,这是答应闻人琰他绝不会胡乱在外面找工作抛头露面的前提下,闻人琰允诺让他做的事情。

其实闻人琰还是有些不高兴,他总是霸道地告诉他,说什么他只要好好陪在他身边就好,什么事情都不用做……那专属的口吻与神情每每总是撩拨着蔺睿予想正经思考的思绪,被他蛊惑一辈子活在他的羽翼之下。

他们的关系是不一样了,但他并不想因为这样而当个废人。

总之,在‘蓝海’的职位辞掉后,蔺睿予大部分的时间都待在家里,跟这群资深管家的接触也频繁多了起来。

一开始,他会觉得在他们面前很不自在,不知道该用什么样的表情面对他们,连招呼都打的好生硬。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后来蔺睿予发现,他们在背后看他的视线似乎……很热切?

后来有一次,其中一个管家在他面前不小心打破杯子,他想也不想地就低下身帮他收拾,只是问了一句“没事吧?”,就换来那个管家好多好多句话。

一下子说他好平易近人完全没有主人的架子,跟想像中不一样;接着又说他整天都好安静,为什么不多跟大家说说话,他们都很渴望能多跟他认识;然后是问他闻人琰是不是常常都很凶,还好生安慰他不要难过,说他们那个主子一向脾气阴晴不定……

本来是一个人而已,后来又多了一个人,过了一会儿又变成三个人,接着每个住在这屋子里的人都围过来想跟他讲上半句话。

蔺睿予从来也不知道,这些平常看起来很得体、举止有素、绝不会乱嚼舌根的管家们居然有这么多话想说!后来的说话内容他已经不太记得了,印象当中好像都是在数落闻人琰以前种种的不是,还恭喜他总算苦尽甘来。

从那一天起,每个人见到他都会热络地上前向他聊两句话。虽然生性不多言的蔺睿予总是报以浅笑倾听,但他们却还是乐此不疲。

在他们心中,善良耐心且脾气好的蔺睿予,跟另外一个主人比起来,简直就跟天神一样。

谁都想跟他多多亲近,他身旁那种纯净的气息实在是很令人感觉舒服。不过啦,这种事情当然也只能趁闻人琰不在的时候做,因为谁也不想活生生的被剥一层皮。

闻人琰对蔺睿予的强大独占欲,大概也只有当事人不知情。

“你们……有没有听到我说话?”蔺睿予很疑惑,不明白他们把目光放在他身上那么久是在看些什么。

“呃!有!当然有啦!”其中一个叫做小陈的管家连忙回神,顺道清咳了两声,以遮掩自己的失态。

一同来厨房帮忙站在小陈身旁的两个人也被那声咳嗽给唤回神游的太虚。实在很糟糕啊!每一回见到蔺睿予,就觉得他比上一次见到时更漂亮了,那种从内心散发出来的俊秀与洁净,时常都让他们看傻了眼,以前都没注意过,除了闻人琰那连女人都要妒忌的绝美面容外,蔺睿予实在也是一个十分养眼的美少年。

而且那越来越明显的改变……果真是爱情的滋润。

蔺睿予瞅着他们,再一次地将想问的事情重复。“你们知道琰少……他喜欢些什么吗?”从唤惯的“琰少爷”到“琰”,他还是不太顺口,更何况,“琰”是他们……那个时候才有的不经意称呼,他根本还不能完全调适他们之间的变化。

“少爷喜欢的东西啊……”小陈托腮。“是要问喜欢吃什么,还是要问喜欢的物品?……对了,你问这个要干嘛?”他好奇。

“我……因为有点事……”蔺睿予被小陈疑问的目光看得手心发热,不过,后天就要到了,他一定要问出答案。“不管是吃的或什么都可以,只要告诉我他喜欢什么就好。”他有点急切,也顾不得他们好奇的打量。

“少爷他喜欢吃义大利面。”不等小陈开口,身旁另外一个叫做杨森的管家先行跳出来解答了。

“不是吧?”他话才一说完,马上就遭人反驳。“上次晚餐的时候就是吃义大利面啊,可是少爷那天晚上却很生气,还差点把整张桌子给翻了。”说话的是第三个管家,叫做明浩。嗟!那天少爷的怒气还很令他余悸犹存呢……咦?对了,那天好像蔺睿予因为感冒生病还发了高烧一直不退。

“是吗?”杨森抬手搔搔头,印象当中好像的确有这回事。“那你说少爷喜欢什么。”

“呃……啊!对了,少爷最喜欢喝纯正又道地的蓝山咖啡了。”他曾经说过那咖啡很香醇。“不加糖的那种,只品原味。”明浩自信满满的说着。

“是—吗﹖”站在中间的小陈皱眉,他拉长了语音以示怀疑。“我上次就冲了一壶蓝山给少爷,但他连想拿起杯子的欲望都没有。”还瞪了那典雅精致的昂贵瓷壶一眼,活像要把它拆解粉碎。好可惜,那顶级的研磨咖啡粉一百公克要几千哎!隔夜的咖啡又酸涩地难以入口,就这样浪费掉了。啊!对了,他还记得那天晚上蔺睿予因为要念书,所以睡在大书房里,回来后第一次没跟闻人琰同房。

“真的啊?”明浩的自信很快地被摧毁,他看着小陈。“那你知道少爷喜欢什么吗?”

“嗯……”小陈垂首苦思,半晌后又抬眼看着天花板。总觉得闻人琰好像什么都不太喜欢,想了几分钟,快要榨乾他的脑汁后,他垂着手放弃。“我不知道。”他老实地回答。

三个人互看一眼,在心里下了一个结论。

结论就是,他们那个名符其实的“大少爷”,只会用心情好坏来决定对事物的喜好。

不过嘛……倒是有样东西他不管好心情还是坏心情都很是执着的去呵护啊……三个人又一致地把眼光放在站在他们面前、且正在等他们讨论出答案的蔺睿予。

蔺睿予没注意到他们流露出来的怪异神情,只是问着:“你们不知道吗?”语气中有着微微地失望。

我们知道啊!少爷最喜欢的就是你了嘛!三个人你看着我我看着你,就是不敢把话给说明出来,担心蔺睿予会尴尬不好意思。

“呃……你可以去问问看胡子爷,他一定比我们清楚。”推卸责任是个好方法。小陈露出一抹亲切的笑容。

蔺睿予有些为难。“问过了。胡子爷说他不知道,叫我来问问你们。”胡子爷那个时候似笑非笑的表情……跟他们一模一样。

很奇怪,他不懂那表情代表的是什么意思。蔺睿予仍是疑惑地瞅着他们。

“果然姜还是老的辣啊……”三个人齐声咕哝着。觉得胡子爷实在是太不够意思,居然先他们一步下这着狠棋。

“算了,没关系的。”看他们好像真的很难为的样子,蔺睿予也不好意思再继续逼问。或许,闻人琰的喜好真的是很难捉摸吧。

他突然觉得,自己跟在闻人琰身边六年,除了在行动上能很有默契地配合他外,却一点也不瞭解他。

是他太难被瞭解吗?蔺睿予好懊恼,察觉自己想为他做些事,所知道的事情却是那么地少,他们是分享彼此间最亲密的人,然而,他却连闻人琰的喜好都不知道。

除了那总是诱惑他整个意识像深海般一样的蓝色外,他竟然无法说出闻人琰还喜欢些什么。如果平常能注意一点就好了。

轻愁染上眉间。蔺睿予微叹息,他抬眸睇着粉白墙上的电子日钟。

后天就是11月8号了……

下午四点,因为不是假日的关系,街上的人群看起来有些稀少,即使是平常人潮拥挤的逛街店面,顾客也是三三两两的。

深秋转冬的季节,有一点点萧瑟和寒冷。

蔺睿予缓步地走着,今天他提早结束了自己该做完的事情,便独自出门,想要把最近一直挂心的事情完成。拿不定主意的他,也不知道要走到什么时候,也不晓得要走到哪里。

这是他这辈子第一次这么渴望地想要送份礼物给一个人,却也是首次明白,要挑一份表达自己心意的礼物有多么困难。

因为对象是闻人琰,所以他更加不知所措。

这是他们坦诚心意后的第一个特别的节日……有点特别的意义。

替情人挑选礼物……蔺睿予心脏猛跳,他看着店面几净窗明的摆设窗台,映照出自己的样子,脸颊有些红红的。

情人……

感觉自己胸口升起的热烫,他深吸一口气平息。即使他们已经在美国公证过了,即使他们度过了一个很美好的假期,即使每天晚上闻人琰都会在他耳边洒下低喃的咒语,他却还是无法适应这个名词。

好奇怪,如此简单的两个字,却拥有着那么大的魔力,搅乱他平静的思绪,填满他空虚的灵魂,给予他满溢的温暖……

闻人琰是他的情人……

他从来都不敢妄想的事情,如今却这么真实地呈现了,他觉得不可思议、觉得难以相信、觉得呼吸加速、更觉得有种……无法说明的幸福感在蔓延。

每次一想到闻人琰,他的心中总是涨满着说不清楚也难以解释的情绪,几乎要跳出胸口的心脏无法忽略,在他耳边鼓譟着,传达着他那一份沉静却绝对的情感。

闻人琰……闻人琰……名字像是一种会令人感受喜悦的魔咒,不用默念就早已完全中毒。

他从来不晓得,对一个人的感情可以这样毫无限界的加深。

跟闻人琰在一起后,他只觉得本来就深陷的身心更加无止尽的沉沦着,没有边界,没有极限,只是不停不停地越来越深……

已经没有办法用言词来表达。

蔺睿予看着折射在镜面上的自己的影像,晕酡的面颊上有着不自觉而淡淡上扬的唇角……以前,他不知道笑是什么样子的行为,甚至从没有真正放开心胸来笑过,但现在,只要一想到那个人,他就有这种表情。

真的是……完全地受那个人的影响了。

“先生请问需要些什么吗?”

突然地询问声插入蔺睿予的思绪当中,他吓一跳,转头发现店内的小姐正在探头亲切的微笑着。

“是不是想买些什么啊?我看你朝着我们的店看好久。”店小姐眨了眨眼笑着,瞅着面前有些腼腆的年轻人。她刚刚就在店内看他好久了,瞧他一直站在外面的玻璃窗前,却没有进来,她想了想就乾脆走出去问他是不是需要些什么。

“呃……我……”蔺睿予愣住,脸上发热。他没想到自己那付失神的样子被人看见了,他以前是从不会这样的。

“没关系,进来看看嘛,说不定会有你要的东西喔!”店小姐的笑容很真挚,让人感到贴心。

蔺睿予抬头看了看,是一家精品店。他不好意思拒绝那么表达亲切的店小姐,想了想后,他走进那家小店。

一走进去,雅致且温和的家居气息立刻就感染了他,这家小精品店虽然不大,但看的出来主人十分用心的经营,不论是摆设和气氛,都让客人能够完全地放松不紧绷。

“好可爱的店。”蔺睿予被店小姐感染的笑意,他说出心里的感觉。

“谢谢称赞。”店小姐似乎非常开心有人能夸奖他们的店,她觉得十分骄傲,笑容更加愉悦了。“你是想买什么东西吗?”她引领蔺睿予到专柜前坐下,还倒了一杯热茶给他。

“嗯……是想选一份礼物。”蔺睿予不知道为什么脸红了,说话有点不自在。“生日礼物。”他补充说道。

店小姐马上一目了然,她笑着,“是给情人吗?”

蔺睿予心跳个不停,被店小姐的询问岔乱了气息。“……嗯。”他只能点头。

“真好啊,你的表情看起来好幸福,你们一定非常相爱。”店小姐笑得更深了。刚刚她就是看到他好漂亮的表情,所以才会跑出去跟他说话的。

蔺睿予不知道自己的脸已经火红成一片了,他不知道该回答什么。

好害羞的男孩子啊!店小姐只觉得他的反应好可爱。“那……你情人喜欢些什么?”她不好意思再逗他,开始专业的询问。

蔺睿予抬眸,“我只知道他……喜欢深蓝色。”语毕,他又开始觉得自己对闻人琰的认知实在是好少。

“深蓝色啊……”很抽象的说法,但单纯的条件更容易选择需要。店小姐突然眼睛一亮,像是想起了什么东西。“等等……有个东西你肯定会喜欢,我找一下……”她转身在后面的柜子翻找,过了几分钟,她从白色的典雅置物柜当中拿出一个白色绒布的小盒子。

“来,你看看,很漂亮的深蓝色喔!”店小姐微笑着打开手中的绒布盒。

是一条项炼。深蓝色的雕刻菱形水晶,串接着银色的细练。

在洁白如雪的绒布上面,那条闪烁着绝艳蓝光的水晶坠饰更是美丽的让人舍不得移开眼睛。

蔺睿予愣住,这条项炼,跟闻人琰身上那一条本来是他的红色水晶好像!不同的只有颜色,其余的地方几乎是一模一样!

看起来就像是两条项炼成对成双。

蔺睿予的目光只是放在那犹如大海般的颜色上,那折射出的璀璨光芒让人迷眩,一如以往被它诱引、被它拥有。

那属于闻人琰的颜色……

“是不是很棒?”店小姐笑容满面,她一看到蔺睿予的表情就知道他很喜欢。能让客人满意,是他们这家小店最大的宗旨。

蔺睿予回过神,他露出一道浅浅的笑。“的确是很棒。”进来这家店是正确的,他找到他想要的东西了。

付过了钱后,他在店小姐的微笑下走出了那家令人心生暖意的精品店。睇视着手中小小的精致纸袋,他好开心。

从来都不知道,选礼物送人也会让自己如此喜悦。他好想知道……闻人琰在收到这份礼物时的表情……

站在红灯的路口等待车流的前行,蔺睿予心里只希望后天能快点到来。

就像是在广大的人群当中也能够马上就看到他在哪里;就像是只要在范围之内就可以感受他那强烈的存在感,在驶动的车群中,蔺睿予的眼眸下意识的被对街从名贵珠宝店走出来的一对男女给吸引。

女人十分成熟冶艳,美丽的脸孔上挂着高兴的笑容;男人拥有着天生的绝色,颀高的完美身材和与生俱来的尊贵气质让人心醉,他的手上还拿着标示名牌珠宝店独具创意标志的袋子。

蔺睿予的呼吸有那么一瞬间停了。

是……闻人琰?

站立在街口,蔺睿予睇视着那应该是在公司里上班的男人和他身旁甜笑的女人,握着小袋子的手不自觉的僵硬了。

深秋的空气里,有着一点点冷意。

(下)

该问吗?

问他怎么会没上班和一个女人去珠宝店,问他为什么和那女人如此亲近,问他手上拿着刚买的珠宝是不是要送给女人的礼物……

不,他问不出口。

他不想破坏两人之间的和谐,也不愿意被他当成心胸狭窄的情人,更讨厌自己这样毫无来由的不信任。根本什么事情也没有发生,是他自己爱胡思乱想,他一点也不喜欢这样的自己。

他知道这是嫉妒,知道自己在猜疑,他以前从未有过这些情绪。在知晓了爱情的模样后,他却又不可避免的有了这些负面的感情表现。

他并不想这样。

直到今天他才发现,自己也拥有那么强烈的独占欲。想要那么彻底地拥有一个人,想要那个人的微笑只对着自己,想要那个人的魅惑低语只让自己倾听,想要独占那个人身边的空气,想要完全感受那个人专有的霸道温柔。

他觉得自己好自私,也觉得这种妒忌好丑陋。

闻人琰给了他承诺,然而他却只因为看到他跟另外一名异性走在一起,就对他的诺言起了疑问。闻人琰不惜公开表示对他的感情来换取他留在他身边,甚至带着他远走高飞,到另一个国度再次证明他的执着,可是他却因为这种小事而在心里产生动摇。

他对闻人琰的感情绝不是如此肤浅,但,为什么他这么容易就不信任?

他讨厌这样善妒的自己,也不喜欢这样患得患失。

他不想让闻人琰对这个令人生气的自己反感,也不想让闻人琰知道他如此丑陋的一面,轻叹一口气,他告诉自己,把昨天的事情忘记,不要再去乱想,他要相信闻人琰。

如果不能信任彼此,那么他们之间的相处会有多糟糕?而他绝对不想看见那种情况发生。

走出电梯,蔺睿予一眼就看向那熟悉的总裁室,再看了看旁边已经空了的办公室,他有点想念以前还在这里工作的时光。可以跟闻人琰很靠近……那样地朝夕相处。

今天是没有周休的星期六,他一向都会跟司机一同搭车,亲自来接闻人琰回家。因为星期六的下午公司人群散的快,留下来加班的人少,他来才不会引人注意。

虽然说整个“蓝海集团”在耳语相传下没有人不知道他就是闻人琰的同性伴侣,他也知道闻人琰根本不会在乎这种事情,但毕竟闻人琰是“蓝海”的总裁,他不希望因为自己而给他增添难听的舆论。

他最不喜欢的,就是自己成为闻人琰的负担。

站在深重的总裁室大门前,蔺睿予有点紧张。昨晚,他心神不宁的样子似乎被闻人琰稍微察觉了,虽然闻人琰没有追问,但他却觉得那双闇黑的幽眸彷彿一直在等他开口,那视线灼热地像是完全把他看穿。

他不想问,不想让那疑心破坏了两人之间好不容易搭建起来的平衡,所以他选择用睡眠来逃避现实。闻人琰宛若知道他的不安,并没有抱他,也没有强迫他说,只是将他轻轻地揽在怀中,柔和地抚着他的背脊,温热的气息吹拂在他颈边,哄诱他放下心。

整晚闻人琰都很有耐心。光只是这样小小的温柔,蔺睿予就感动地心脏紧缩。他只能将脸埋在柔软的丝被里,让自己深呼吸压下心中剧烈的悸动,而且再一次地为自己的怀疑感到惭愧。

他好贪心是不?拥有了这个男人难见的呵护却还如此不知足。

蔺睿予敛下眼,再次地提醒自己绝不要失常。抬手轻敲了下总裁室的红木门,等了一下子没有回应,他只好轻轻地开门进去。

一进去就看到闻人琰坐在宽大的真皮办公椅上闭着眼休息,蔺睿予顿了一下,更加地把动作放柔缓,避免制造出声的机会。

他知道前一阵子闻人琰忙着法国那边的事情,公事十分繁重,现在事情好不容易结束了,他十分希望闻人琰能好好地休息。

蔺睿予缓步地走向闭眼沉睡的闻人琰身旁,他静静地伫立着,目光一落在他身上就再也没办法离开。

一个人到底可以漂亮到什么样的程度?每次一看到闻人琰,他就忍不住这么想着。

称赞男人的外表,是不应该用美丽或者漂亮,但他实在找不出别的形容词来形容闻人琰。

闻人琰的美貌十分慑人,他有属于纯男性的阳刚英气,也有比女性更阴魅的俊美绝然,两种截然不同的气质却完全没有相斥情况,反而得天独厚地生成一张极美丽的容颜,让人喘息,让人失魂,让人无法转移视线。

他高傲,他尊贵,他非凡;他的美妖异又魔艳,优雅又雍容,捉摸不清的冷魅气息更让他增添神秘的飘逸虚幻。

深绝无底的黑色幽瞳更是有着强大的蛊惑能力。浅笑时令人屏息,微敛时逼人喘气,轻抬时让人窒闷。

蔺睿予凝视着闻人琰长翦下的优美轮廓,顺着直挺的颈项滑下,看见他微敞衣领间那性感的锁骨。他知道在衣服包裹下的身体有多完美诱人,每个晚上,他总是不能克制地紧拥那热烫的身躯,一遍又一遍的深陷,像是永远都放不开手。

闻人琰若懂得善用他那些上天专独赋与的优越条件,不知道会有多少男人女人为他疯狂。

反观自己,到底哪一点吸引了他?

闻人琰无缺的外在条件,常常都是他不经意地担心的原因。他很难不去忧心有别的人会注意到闻人琰,他是那么样的耀眼,像是颗最明亮的灿星,是全场注目的焦点,更是众人赞叹的中心。

纵使他明明知晓闻人琰对别人根本不屑一顾,他也明白闻人琰厌恶多余的恋慕视线,更甚至,闻人琰参加的公开场合一向稀少的可怜。但他还是免不了会在心里忐忑。

要是有一天闻人琰遇上了比他更好的对象,要是有一天闻人琰不再觉得他特别……

他相信自己会爱上闻人琰,绝不会是因为他的外貌这种无聊的原因,但那美丽又魅惑的脸庞总是让他会感到自卑……他完全没有闻人琰那种自信,甚至觉得自己配不上闻人琰,两人之间的种种忧虑也总是他在烦恼。

是不是爱上一个人就会变成这样?这样地胡乱猜想,这样地心思不静,这样地忧心忡忡。

爱情,会让人想要因为对方而成长,但是,有好的一面,当然也有坏的一面,深沉负面的改变和影响又该如何承担?

蔺睿予幽然地叹息,他睇视着椅中呼息均匀的俊美男人,忍不住想要伸出手触摸他……他右手才刚抬起,连闻人琰的面颊都还没碰到,就突然被整个抓住。

“呃?!”太过于迅速突然的偷袭动作让蔺睿予大吃一惊,他瞠目看着钳住自己手腕的大手,随之而来的,是那一如往常毫不掩饰如火焰般的注视。

闻人琰一个拉扯,就把蔺睿予带进他怀里,跌坐在他腿上。

“抓到你了。”他低低一笑,优雅的嗓音好迷人。

蔺睿予只觉得被他这样搂抱好不习惯,他脸上发热,微微地挣动了一下。“你没睡着?”知道他进来了也不睁开眼,幸好他没自言自语地讲些什么奇怪的话被他听去。

“有。”闻人琰敛下眼睑,充满麝香的吐息轻抚过蔺睿予的颈项,惹的他一阵轻颤。“不过在你进来之前就醒了。”他轻易制服住蔺睿予的挣扎,唇边的浅笑更加明显。

那还不是一样。蔺睿予把抗议吞进口中,他看着眼前直视他的深邃黑瞳,一下子又失神了。

闻人琰看着他,轻煽的睫毛下有淡淡的笑意,微微侧首,他的唇抵上蔺睿予敏感的耳下。他喜欢看蔺睿予的眼睛里只有他的存在。

“别……”突然袭上颈旁的热气让蔺睿予心跳了一下,他发现闻人琰的头已经埋在他的肩膀上了。“要回家了……”敏感地感受到闻人琰有意无意的挑逗浅吻,他手心冒汗,推拒着越贴越紧的宽肩,企图忽略闻人琰所对他造成的影响。

“还不行。”闻人琰吻着他耳垂下细滑的肌肤,悠喃浅吟。“一个小时后我还有一场越洋连线的会议,没办法现在就走。”他的语气有着浓浓的不悦,美好的周末下午,他却还得处理公事。

他多想和怀中的人回家温存,那该死的会议却推不掉。

蔺睿予微楞了一下,“你昨天怎么不说?”他可以晚一点来接他。

闻人琰扬起唇角,恶意地轻咬了蔺睿予的耳垂一下。“因为我想要你中午就来陪我。”他哑着声低语。虽然只有短短的一个半小时休息时间,却可以做很多事情。

闻人琰一边说话,一边开始扯脱蔺睿予身上的外套。

“你……”像是引火线,从被舔吻的颈边一路点燃,蔺睿予全身都热起来了。“这里是办公室。”他提醒他,却看到闻人琰将脱下的外衣丢在地上。

“对。”他笑,邪魅且充满情欲。“而我是老板。”他吻上蔺睿予有些错愕的双唇,触碰那令人愉悦的柔软。

这个不讲理的人……蔺睿予双手下意识地抓着闻人琰的衣衫,感觉闻人琰含吻着他的唇瓣,一下子伸出舌尖舔弄,一下子又密合地吮吸,他的意识,随着那忽浅忽深的亲吻越离越远。

“嗯……”蔺睿予承接那危险的气息沾染上他的嘴唇,忍不住闷声地低吟。

闻人琰高温的手已经探进他的衣杉下摆,抚上蔺睿予紧窄的腰线。他眯着眼,注视着蔺睿予有些微醺的表情,抬起另一只手揉上他的后颈,让他更方便加深这个唇舌的逗弄。

他压近蔺睿予的颈项,手指并不时地轻划抚触那平滑的肌肤,这个小动作引起了蔺睿予的低喘。

他真的好敏感。闻人琰抬眸,又转深黑的眼瞳里有着满满的优越。

在将蔺睿予的上身完全贴紧在他的胸膛同时,闻人琰也把湿热且等待多时的温舌探入他口中,与他交缠吮吻。

蔺睿予启着唇,只能任由闻人琰一遍遍勾弄着他的舌尖,舔舐、吮转,不克制地继续加深这个令人晕眩的热吻。

不自觉地想同他伸出软舌缠绕,却马上被霸占了自由的权利,湿热被钳制在闻人琰的唇中,含吻抿弄,越来越失控炙热的亲吻让蔺睿予急遽地起伏着胸膛,却怎么呼吸都越见稀薄。

像是催情剂的长指在他衣服里肆虐,不间断地来回抚摸着他的背脊,让他头昏。

闻人琰没有进一步的动作,只是亲吻和爱抚他的背部,一直没闭上的墨色幽瞳却紧紧地盯着蔺睿予脸上的表情。

彷彿终于吻够似的,闻人琰总算离开了蔺睿予的双唇,却还是意犹未尽的轻吮了两下。他看着他被自己吻得红润的唇瓣,有些昏沈的神智毫无防备……他放在蔺睿予腰间的手猛然地收紧!

“呃?!”蔺睿予尚未清明的意识被这个动作慌了一下,他反射性地揽住闻人琰的肩颈寻求平衡支柱,闻人琰则是顺势将脸庞再次埋入充满他纯净气息的单薄肩膀中。

“……还不说?”闻人琰在他耳边低语,像是催眠。

“说……说什么?”蔺睿予轻轻地缩了一下肩膀,闻人琰正伸出温舌在他脖子上轻划。他忍不住闭了闭眼。

“你在烦恼什么?”闻人琰吟喃的声音就像是没有空隙的大网,层层叠绕,就连呼吸的空气也找不到出路飘散。“你昨天皱了眉头。”贴在耳旁呢哝的沉语像是想抽空听者的理智。

蔺睿予本来氲茫的双眼瞬间清醒,他抿着唇,想从闻人琰刻意的炽热撩拨中找到个好藉口解释昨晚的失常,却在他轻轻一个吐息下兵败如山倒。

“我不喜欢你有心事却瞒着我。”闻人琰沉语,眉头微蹙。

昨晚他就注意到了,蔺睿予的笑容虽然跟平常一样淡然,态度也依然温和沉静,但他就是能知道那细微的不一样。

那眉间淡淡的忧愁……让他有种想抚平的冲动。

他想等蔺睿予自己亲口对他说,整整一个晚上,蔺睿予却只是背对着他装睡直到天明。

究竟有什么事情不能对他讲?

“怎么了?”他轻缓地浅吟,长指弯起,温柔地抚上蔺睿予的热烫面颊。“还是不想说?”他知道蔺睿予总是把事情往自己心里面藏,而他最不喜欢他这样。

蔺睿予感觉着闻人琰在他身上的抚触,那么样地轻柔,就怕伤了他似的;他知道闻人琰一向没耐心,却还是这样耐着性子想替他分忧,对于自己昨天的猜忌,他更加地觉得不应该。

“不……没什么,你别多心。”他凝睇着他,给予他保证的承诺。他不想让闻人琰觉得他善妒,昨天看到的那个女人,可能只是同事,也可能是朋友,是他想得太多……事情只要一跟闻人琰牵扯上,他就觉得自己的冷静总会在瞬间瓦解。

闻人琰深深地瞅着他半晌,漂亮的黑曜双瞳里有着闇沉的心思。突地,他再度吻上蔺睿予的唇,并且惩罚性的加重亲吻。

“你……”蔺睿予愕然,闻人琰的吻跟刚才完全不一样,像是要把他整个人吞拆吃解,狂猛地令他无法招架。

“说谎。”闻人琰低沉的磁嗓里有不容忽视的怒气。“我真是恨透了你那种有烦恼就自己承受的个性!”他咬上他的舌尖,不放过地舔吮。

从以前到现在都是这样!

不论是遇上多么令他难受的事情,蔺总是一个人默默地独自承担。接到恐吓信出车祸的时候是,方晶雅对他说那些该死的话的时候是,恢复记忆想自己一个人偷跑的时候是,就连现在,他们的关系如此变化了,他却还是这样!

在蔺的心中,他到底是有多不值得信赖?

是他的诺言不够真诚,还是他的态度不够坚贞?他不知道要怎么才能让他明白他有多在意他,用说的不行,用做的不行,到底要他如何?

闻人琰炽热地像是烙铁般的唇吻熨上蔺睿予的衣领内,留下红色的痕迹。

蔺睿予双手握拳,在逃不过的唇舌攻击下做着无用的抵抗。闻人琰的拥抱太过激烈,几乎要挤压出他胸腔里全部的氧气,被紧紧吻住的唇瓣也没有汲取空气的机会,逐渐燃烧起来的身体抽空他的思考。

为什么……他要生气?蔺睿予昏然地想着,脑子里却一团混乱,找不出解答的丝线。

他不想给他添麻烦,所以才什么都不说,这样不好吗?为什么闻人琰要这么生气?他只是不想让闻人琰为他的事情心烦……伴随着布料拉扯的声音,蔺睿予的思维很快地被完全切断。

“嗯!”胸前传来一阵凉意,紧接而来的是让人晕炫的湿热双唇。“你别……啊!”说到一半的话被闻人琰吮上他平坦胸膛上的极敏点吞噬,蔺睿予忍不住仰起头,彷彿这样就能稍微逃脱欲望深渊。

他急切地喘息着,根本没时间察觉自己已经被褪至手肘间的上衣。强力抚上后腰的手将他整个人更加地往前推,两人之间密合地没有空隙。

四周的气流迅速地浮躁起来,寂静的室内空间只有心跳的声音,急快的节拍让激情变成大火,瞬间燎原,没有回头,不能收拾。

闻人琰几乎吻遍蔺睿予裸露出来的所有肌肤,印下一个又一个属于他的标记,恁是一贯的强势,不理会蔺睿予越来越严重的呼息,彻底忽略他无法承受的可能,只是一再地在他身上宣示所有权,不容反悔。

蔺睿予只能紧闭着眼,从一开始的抗拒到连说话的力气都失去,他被夹贴在闻人琰火烧般的胸怀和冰凉的大办公桌中间,敏感的身体只容传达情欲的证明。

他往后仰而伸展的颈项上有着薄汗,催化着两人间燠热的因子。

闻人琰的唇往上移动,落在他耳边,浓醇低幽的嗓音全面笼罩住蔺睿予的理智与恍惚。

柔醉的低吟里有掩不住的怒气。“你为什么不依赖我?”

他不会说,也不懂得要怎么说,表达不出来让他恼怒,他气蔺睿予总是什么事都藏在心里,更气自己这么不能让他安心依靠。

蔺睿予喘息,不了解闻人琰的话里有什么意思,被摧残的意识拼凑不出清明的思路,光是亲吻,就让他整个人接近昏厥。

闻人琰凝视着他,深潭般的黑眸对上蔺睿予。

他在等他的回应……

气氛起了微妙的变化。

蔺睿予垂眸回视,他想说些话,却又不知该说什么,微启的唇瓣仍是无语。

混乱的空气沉淀下来,只有两个人的宽广室内好安静,好安静,那种静谧让人忘了时间在流动……

“碰”地一大声,总裁室的大木门被人毫无预警的粗鲁推开!反碰撞到墙壁上的声音响彻整个室内!!

闻人琰几乎是立即地拉起蔺睿予被褪去的上衣遮掩他露出的背部肌肤,迅捷地将他整个人抱进怀里。不管蔺睿予是男人还是女人,他都不允许旁人分享这只专属于他的身躯!

煞风景的来人还打着大大的呵欠,紧闭的眼角有着泪水。

“闻人啊,你到底要虐待我到什么时—”抱怨声在睁眼看清楚整个情况后嘎然终止,无视于脸上两个鸡蛋大小的黑眼圈,夏玮柉本来连张开都困难的双眼瞪的比铜铃还大,困意在刹时飞向九霄云外!

他站立在门口,整个人像是被钉枪钉住!气流停止,时光停止,他恨不得自己身上立刻长出一双翅膀冲上天去!!

闻人琰坐在座位上,他眯起眼。

完了,毁了,死定了!!夏玮柉吞了一大口口水,乌云降下,大祸临头。

“嗨、嗨、嗨嗨……”打颤的牙齿不停使唤,他奋力地想要据理力争。“今天、天气不错错、错喔?”完全硬着头皮。

闻人琰的脸上没有温度。

“呃……这这这……谁谁叫你不锁门,虽虽虽然我也、忘忘忘了敲门,但也不不、能全部怪我吧?”夏玮柉僵硬地陪笑,卑躬屈膝。

闻人琰依旧面无表情,但冷眼像是要把他剖肉凌迟,五马分尸。

“你你干嘛瞪我?我说了不不、不能全部怪我嘛,我、我怎么知道,你你你们两个—吓!!”一道比刀锋还锐利,比寒冰还冷冽的视线在瞬间插入他的头壳,毁杀掉他所有多余废言赘语。

好可怕,好可怕!低头认罪方为明哲保身的上上之策!

“呃……”夏玮柉露出一个难看的灿烂笑容,眼角旁还残留的呵欠泪水滴滴哀悼主人的苦难。

“你你你、你们有没有缺人……扫厕所……”

“抱歉。”

空旷的楼梯间里,蔺睿予脸上仍旧有着适才的热晕,他垂首望着乾净的阶梯,尴尬的轻语。

“啊—”夏玮柉呼出一口长气,摆摆手中的扫帚,他歪着头。“算了,只能怪我太不识相,太没礼貌,太过莽撞,太胆小,太倒楣,运气太差,交朋友太没眼光,太不懂得察言观色。”算了,反正他是‘好心被雷亲’,媒人礼到现在都还没拿到不说,被罚扫楼梯兼做苦工还得倒贴陪笑,下回要是有人跟他说做善事一定有好报,肯定把那人揪到闻人面前覆颂一百次。

他摇头叹息,虽然一串话里多是贬低自己的意味,但那一双刻意装出无辜的眼睛,反而让听者更加内疚。

“……对不起。”蔺睿予抿唇低语,头垂的更低了。

“没关系啦,扫厕所而已,闻人没有把我剉骨扬灰已经不错啦!”扫厕所嘛,已经算是很轻的惩处咧!他那个时候真的很担心自己会被闻人一掌劈死,化为湮灭,就此向这美好的花花世界大声说再见,毕竟,坏了人家的好事,可是很重的罪。

不知道闻人只做了一半就去开会,是不是很痛苦?那些主管肯定会被迁怒炮轰地体无完肤。

阿弥陀佛,善哉善哉。夏玮柉不是挺诚心地在心里哀叹。

“我有跟他说别再让你这么辛苦……可是……”蔺睿予脸上一烫,每回只要他一提起夏玮柉的事情,闻人琰总是用‘别的方法’,来转移话题,让他没有多余的力气说些什么……闻人琰实在很狡猾。

就像刚才,他在夏玮柉退场后,帮他说了一句话不到,就被闻人琰截断,除了胸口上多了几个吻痕外,他什么也没成功的表达。幸好会议的时间快到了,他才找到藉口离开,然后来楼梯间找夏玮柉为刚才的事情道歉。他实在是十分地过意不去。

他能跟闻人琰在一起,帮忙最大的就是夏玮柉了……虽然闻人琰老是说他‘动机不纯’。

看蔺睿予一脸老实的为难样,夏玮柉坏心的因子又起。说实在话,他并不太想欺骗善良诚实的好青年,但是啊……把闻人琰的帐算在他‘新婚爱侣’的身上不太为过吧?

想他这一阵子被蹂躏的有多惨!懒散的日子随他远去,星期一到星期五天天加班,周休二日还得来扫楼梯,再倒楣一点,无聊的江苡纴还会不客气地跑来嘲笑他一番,顺带制造点让他怎么也扫不完的垃圾……那死丫头……他终于发现,患难是绝对见真情的!

他的要求不会多,只要一“咪咪”补偿慰藉他受创哭泣的纯真心灵就好。

“咳!”夏玮柉故做正经,清咳了一声。“我知道闻人那家伙很霸道,你就别替我求情了,免得你又傻傻地被他‘欺负去’。”看刚才蔺睿予一脸晕酡的样子,不难想像闻人是用什么方法“驳回”他的求情。

蔺睿予一听夏玮柉语带双关的暧昧话语,想起刚才被他撞见的尴尬场面,一路从脖子红到耳朵。

“嗯哼!”夏玮柉正经八百宽宏大量。“你也知道,不能放假休息对我来说实在是很痛苦啊!但是我都咬牙忍了下来,因为闻人是我拜把嘛!你们的事情我两肋插刀,可一点都不求回报,真的不求,真的真的!”他加重最后几句。

“嗯。别这样说。”蔺睿予语带歉疚。“我知道你帮了我们很多忙,你若有什么困难,也绝对不要客气。”

“困难倒是没有……”呵呵……还真容易骗。夏玮柉脸上平静,心底窃笑。“不过啊,再一个月我就生日了,送我个礼物吧!”他涎着笑,厚脸皮地要求,眼睛里藏着商人的狡诈。

再怎么说,他还是有点不甘心那屈于“闻人威”而乖乖奉上的七位数礼金,不是他小气,而是觉得闻人这家伙一点都不懂得知恩图报,老是处于被修理的份,他当然不服气,所以想讨回一点面子。

最好下手的地方当然是蔺睿予这头啦!哼哼,只要蔺睿予答应,要房子要车子要土地都随他挑,到时闻人知道不气死才怪!

哇哈哈哈!谁说吃过亏就要乖乖听话?他偏生不信那套!

生日礼物?蔺睿予微楞。对了,他记得夏玮柉是11月底生的,只差了二十几天,个性却跟闻人琰南辕北辙。

“……礼物……可是我没什么钱,可能没办法送你太好的。”他轻语,只想夏玮柉大概是一时兴起。

“你没钱?!”夏玮柉挑眉怪叫。蔺睿予居然说自己没什么钱?!那全天下的人都变成乞丐算了!“你不用这么谦虚,我又不是坑你……呃,又不是要你买多贵的东西给我,意思意思就好了,我不会把闻人移到你名下的财产花光的,顶多跟你要一栋别墅……嗯呃,不好不好,跑车好了,我最近车坏了;再不然……请我去国外度一个月的假也不错啊……”唔,真难选择,他应该先想好要什么再开口才对。

蔺睿予看着夏玮柉十分烦恼的脸孔,他有些怔然。

“什……什么意思?”他问,非常不解。

“啊,不然闻人方榤那老头私藏的古董也不错……”随便一样都百万以上咧!他抚着下颚不怀好意地偷笑。“呃……你刚刚说什么?”彷彿总算察觉蔺睿予有说话,夏玮柉慢半拍地抬起头。

“你刚才说……什么……移到我名下的财产?”蔺睿予楞着,脸上有疑惑,眼瞳里是问号。

“是啊,你不知道?”夏玮柉怪异地皱眉。“除了‘蓝海’的股票,还有在瑞士银行一个常用的户头外,闻人把他名下所有的动产不动产,包括在国外设置的土地、房子,八个银行的存款,投资在别的地方的利润,还有什么保险人寿险遗产,乱七八糟的一大堆,连你们住的房子和那几台名贵轿车,全部都过渡到你名下啦!”所以蔺睿予现在已经亿万富翁,名列全球前茅,简直富可敌国!

蔺睿予完全地错愕了。他只能看着夏玮柉,僵楞地说不出一句话。

夏玮柉看到他的样子比他更为惊讶。“不会吧!你真的不知道?闻人都没跟你提过半个字吗?”搞什么,虽然他不认为闻人是那种会讨情人欢心的人,但也不至于这么闷吧?

“我……我不知道……”蔺睿予脑子一片混乱,他茫然不自觉地低语。被惊愕地消息影响,他有些站立不住,缓慢地弯身坐在阶梯上。

闻人琰……居然为了他……

让他惊讶的,不是闻人琰给他的财产有多庞大,也不是高兴自己有了用不完的钱。

他真正震撼的,是闻人琰的那番心意。

他从来都不知道闻人琰为了他做这些事情,从来都不知道。

闻人琰是内敛的、高傲的、强势的、有点冷淡的、不怎么表达自己情绪的……他怎么也想不到,这样的闻人琰,居然在他不知道的地方默默地为他付出这么多!

他什么也没说……什么也没说地在用他的方式表达他的诚恳,他早该瞭解,闻人琰就是这样!

他内敛,却只在自己面前流露真实;他高傲,却让自己独享特别的专宠;他强势,却用不经意的温柔呵护自己;他有点冷淡,看他的眼神却有着不易察觉的关心;他不怎么表达自己的情绪,所以用别的方法呈现感情!

蔺睿予心口一缩,眼眶有着湿意。

这个人……不会甜言蜜语,不会柔情蜜意,不会说好听的话,不会做无谓的事,不会安抚人,不会讨好人……但是,但是……

却总是在他身后做他的支柱,让他能够安心,让他能够依赖。

他是这样在表达着那诚挚的情感。

蔺睿予环抱着自己屈起的膝盖,将脸埋入弯叠的手肘之间。单薄的肩膀很细微地在颤着,露出的颈项有点红红的,带着热度。

一旁的夏玮柉见状,伸出手轻轻地拍他的头。

“你可知道啦,闻人那家伙,不是爱你,是爱惨你啰!”虽然不知道怎么回事,不过看来这两人大概是缺乏沟通吧!没办法,对象是闻人嘛!

蔺睿予低低地应了一声,埋在手肘里的脸更深了。

夏玮柉没有说话,只是站立在一旁。唔,他好像在无意中又帮了他们一把……他真是个大好人啊……

他得好好想想要什么礼物才行……

楼梯间的窗户吹起了很舒服的凉风,弄皱了本来就波澜的心湖。

蔺睿予自始至终都没再说过一句话,晃荡的感情像是丝线,不停地环绕环绕,缠满了他整个意识,温暖了他所有的不安。

白雾袅袅,热气氲氲。

“嗯……啊……”蔺睿予紧抿着唇瓣,在燠热的空旷浴室里,他所发出的任何一个细小的音节都显得特别清晰。

他撑扶着墙,随着身后猛力的撞击,他虚软地几乎无法站立,但环在腰间精壮的手臂执意地不放过他,不让他逃离,紧紧地扣住他瘦削的身体,一再地让他容纳身后那个人挺进的欲望。

他湿透的发梢因为身体上的摆动而落下点点水珠,肌肤上的水痕也完全不受控制地滑行,他闭着眼,除了感受深入体内如火焰般的体温外,什么也不能做,也没有力气做。

“我真想—”闻人琰倾低上身贴近,湿热的唇熨上蔺睿予沾染温水的后背。“……把你一口吃掉。”浓重的呼息抚上蔺睿予的耳后,沉哑带着深切渴望的嗓音吟起,魔魅低语,烙上印记。

他赤裸的精瘦肌理上闪烁着晶莹的液珠,完美的身材性感地让人屏息,濡湿的黑发微乱地垂着,在他极其俊美的容貌上增添了妖邪的艳丽,充斥欲念的双眸犹如蛊咒,征服怀中男人的神魂。

蔺睿予只能喘气,他轻轻地抬首,像是在回应闻人琰的话,下一刻,身前被紧握的挺立几乎撕开他纤细的神经。

“啊!”忍不住抓着从腰后横过来肆虐的大手,他无力地战栗。身子不自觉的缩了一下,两人的交合点却因为这个动作而更加地紧密,这让他倒抽了一口气。

好热!他觉得胸口好像有把火在狂烧,引燃了他要汲取的空气,让他接近窒息,被闻人琰抚弄的那个地方烫的让他难受,还有被进入的地方更是!

他感觉全身上下每一处都在沸腾!

“琰……”蔺睿予脱口而出的呼唤里有着急促的心跳,他只能闭着眼,任闻人琰烧灼的大手紧紧握套着他最脆弱的感官,顶端泌出水液,一如他颊边滑落的汗意。

闻人琰扣着他的腰,持续地推进,感受那会令人疯狂的紧窒包围,满意他狭窄柔嫩的穴内只容的下自己一人。

轻轻地拨开蔺睿予贴服在的额边的湿发,他用力的挺进,漂亮的唇线划开炫惑的浅笑。他真实地拥有了怀中的人,很奇异的,满足的不只是身体,还包括了心灵。

“蔺,蔺。”随着挺腰深入的动作,闻人琰轻喃着他对蔺睿予的惯称,在深沈的磁嗓下所隐藏的,是极为内敛的真挚情感。

蔺睿予紧抓着在自己身前肆虐的手臂,耳边响起的低缓男音几乎穿透他的骨髓,

留下穷尽一生也绝不会忘却的痕迹,他急遽的喘息,在难忍的情潮下释放了浊烫的欲液。

“啊……”他启唇抒解胸腔里禁窒的压力,股后间深深嵌入的高热体温击溃他的意识,他只能垂首低喘,光裸的身体赤红地万分诱人。

闻人琰敛下眼,收回被沾上水液的手,双手手臂交叠紧搂住蔺睿予纤直的腰肢,厚实的胸膛毫无空隙地贴合住他曲线分明的后背,浓重的呼吸落上他颈间,几个猛烈的推进后,他在他体内射进占有的证明。

“嗯……”极度紧绷后瞬间放松,蔺睿予没有力气站立,只能倚靠在身后颀长壮瘦的情人怀里,任他拿过莲蓬头将两人激情过后的身体冲净。

“还好吗?”闻人琰侧首,在他唇上轻吻。他优美的嘴边扬起淡笑。

看到他那得逞的漂亮微笑,蔺睿予全身酸软地闭了闭眼,脑中提醒自己,下次绝不要再和他一起洗澡。想是这样想,可是有哪一次他抗拒得了闻人琰?不是拒绝被强制的忽略,就是抗议被悠闲的驳回。

闻人琰眸中笑意更深,他很少显露自己情绪,却总是不经意单独和蔺睿予相处时表现。

因为他是他最特别的人。

“穿上衣服,免得着凉。”他拉开淋浴室的玻璃雾门,伸手在外面墙架上取下宽大的浴袍将蔺睿予整个人包起。他从没有忘记过,蔺睿予体质不好容易生病。

蔺睿予依言穿上,渐稳的呼吸在瞥见闻人琰修长的性感身材后,又忍不住乱了起来。

“要我抱你出去吗?”闻人琰知道他在看什么,而且更坏心地毫无遮掩贴近他低语。他喜欢看蔺睿予为他慌乱的样子。

“不用。”热烫的气息抚上耳旁,蔺睿予连忙回神应道,在看见他俊美的脸庞时,不知为何脸上又一阵发热,他很快地移开视线,急急地先一步走出浴室。

幽眸闪过有趣,闻人琰不动声色地看着他略显慌张的背影,也拿起挂着的乾净衣物套上,随着他走出去。

蔺睿予坐在床沿,频频转首看向墙上的电子时钟,就连发梢滴水在衣服上都不自觉。十一点二十四分,要等一下还是明天晚上再送?

从未做过这种事情,他有些不知所措,也担心自己没办法大大方方的坦然表达,只是亲手送一个礼物而已,他却不知道该怎么跟闻人琰开口说明。另外,他还要跟他说,那些财产他用不到,还是收回去给他运用较好,有没有那些东西他不在乎,因为他已经很明白他待他的心意了。

……只是几句话,他可以在心里演练多次,却觉得真正启齿过于困难。该怎么开口,要如何说的清楚,要用什么样的表情……他紧张的手指僵硬。

“擦乾。”闻人琰拿着一条乾净的大毛巾,罩上蔺睿予湿答答的头发。

“呃!”心不在焉的蔺睿予被吓了一跳。“我自己来……”他话尾都没说完,闻人琰就已经拿着毛巾在他头发上抚弄起来。知道怎么也没办法拒绝这个强势的人,他只好静静坐着,任他将自己薄软的黑发擦乾。

毛巾才一拿开,他又下意识地瞥向粉墙上的钟。又过了两分钟,到底该怎么办?叹息地回过头,却发现闻人琰绝美的脸庞在他眼前三公分不到处,热气吹拂在他脸上,黑眸直直地盯着他!他抿着唇,差一点就因为惊吓而出声。

“你在看什么?”闻人琰低笑,觉得他今天晚上的动作不太寻常。

“没有,我……”他才出声,就发现闻人琰的唇有意无意地划过自己的,太过靠近的对视让他心脏猛跳。他想往后一点拉开距离,又担心显得太欲盖弥彰,只能僵直了背脊暗自调匀混乱的呼吸。“我没在看什么。”他清楚地感觉到,他每一个开合嘴唇的说话动作都微微地刷过闻人琰柔软的唇瓣,他脸上热度升高,又下意识地抿嘴。

“是吗?”闻人琰的手臂就撑在他的身侧,他轻轻地侧首以鼻间缓触他的颈项,在他耳后沙哑地低语:“你好香。”

周围的空气完全被他包围,他贪恋着蔺睿予身上刚沐浴完的清新香味。他喜欢玩这种诱惑神智的游戏,只要对象是蔺睿予,他一辈子都玩不腻。

蔺睿予背脊更直了,随着他抚过肌肤的温热气息轻颤,脸颊染上一片潮红。他……他在说什么?他才觉得闻人琰身上好香,香皂的幽香混合了他身上自然散发的男性檀香,一寸寸地融进他的血液,让他微感晕眩。

“你……”他觉得脑中一片混乱,清晰的思考被抽离,他想请他让开一些,开了口却又潜意识地不想那么快离开他那魅人的香味。

“嗯?”闻人琰低沈地悠应,嗓音犹如天籁般的乐器。在他颈边的唇没有直接贴上,只是缓慢地来回轻触。

“没什么。”蔺睿予闭上眼睛轻语,放弃想逃跑的念头。他起伏着胸膛,让闻人琰细细地吻着他颈边的肌肤。

“你从下午就开始好奇怪,那家伙跟你说了什么?”闻人琰抬起脸,眼眸一瞬也不瞬地睇着他。他知道蔺睿予在他开会的时候跑去找夏玮柉,回家时他就一直回避他的视线,会有这种奇怪的反应,一定是那小子跟他说了什么。

蔺睿予心跳漏跳一拍,这是开口的好机会,他手心冒汗。他知道闻人琰口中的“那家伙”是指谁,他一向不称呼夏玮柉的名字,也不跟他呼朋唤友称兄道弟,就因为这样,夏玮柉老向他哀怨自己被闻人琰漠视欺负。

“他……他跟我说……”才说了几个字,就觉得自己的舌头猛打结。他垂眸,眉头微皱,脸上热辣。

“说什么?”闻人琰凝睇着他,将他轻轻地拉起,搂抱在自己怀中,两人一同坐靠向床头。“嗯?”他调整舒服的姿势,侧耳倾听。

“你……你把名下的财产……都过渡给我了是不是?”蔺睿予说的好小声,在他怀中有些不自在。

“是。”他回答的很简洁,一点也不觉得这是件什么了不起的大事。

蔺睿予微楞,“我用不到这么多钱,你不必这样做的,我知道你……你对我好……”他俊雅的面容泛红。“可是我真的用不到这么多钱,你还是收回去吧。”

闻人琰瞅着他,“你知道我这样做的用意吗?”

蔺睿予心脏乱跳,连忙垂首。“……嗯。”他低应。

“真的知道?”闻人琰浅缓喃语,亲吻上他的额际,顺着脸颊,一路吻着他的眉间鼻尖,最后印上他的唇,将舌头探入他口中。

他根本不在乎财产有多少、自己又拥有多少钱,对他来说,那些只是无意义的数字,他唯一关心的,自始至终都只有一个人。他不知道除了无形的承诺外还能给蔺睿予什么,他不喜欢也不擅用言语表达感情,但就算要他倾尽所有换取蔺睿予在身旁陪伴,他也绝对不会皱一下眉头。

他深知对蔺睿予的情感与日遽增,但他还在学习爱人,不论方法对不对,他只知道要把自己的所有跟他分享。

“我知道……所以……”蔺睿予的语音不稳,在他的吮吻下很难说好话,就算这个吻很温柔也一样。

“既然知道就别拒绝。”他伸出舌尖描绘他的唇线,轻喃低语。“那些东西不重要,你不喜欢用就别用,那已经全部都属于你了,我不会收回。”闻人琰吐气幽兰,低柔的语调却有着不容忽视的决心。

他很感动,“可是……”蔺睿予想说话。他真的不需要这么多,其实只要闻人琰的一点点温柔,他就十分心满意足。

“我不要听可是。”闻人琰打断他的话尾,不给他上诉的机会。蔺老是喜欢东想西想,却就是不会为自己想,现在两个人在一起了,他不会让他委屈。

他重新吻住蔺睿予的唇瓣,纠缠着他的软舌,他怎么都吻不够他。他让蔺睿予跨坐在自己身上,长指抚上他腰间往前压进,要他感受自己下腹的欲望。

“呃!”蔺睿予忍不住扶着他的肩膀战栗,烫贴在他腿间的硬挺太过于明显,他没办法忽略,暧昧至极的坐姿让他呼吸加速。

“别动。”闻人琰好听的声音因为蔺睿予不安的扭动而变的乾哑。他环着他的腰,让他安静地坐在他身上,然后埋首至他的颈项当中,他的呼吸,有着极难察觉的急促。

蔺睿予就这样任闻人琰抱着,他能感受到他的心跳、他的吐息……他们是那么样的靠近,他身上的体温一点一滴的温暖他……

这是他的情人,一个霸道却又……温柔的情人。

半晌,闻人琰抬起头,面无表情却眼神清亮。“我有东西要给你。”不等蔺睿予满脸疑问,他探手至柔软的枕头底下,摸出一个精致的小袋子。

蔺睿予惊讶了,那个袋子……是那天他看到他跟那个女人去的那家名牌珠宝店里出来时手上拿着的。

闻人琰从袋子里取出红缎面的绒布盒,他打开来,里面是一对非常典雅的男用对戒。他分别取了出来,递给蔺睿予看。

蔺睿予错愕的没办法说话,他看着手中样式简单却高雅大方的银白色戒指,白金的雾面泛着银蓝色的光芒,美的让人不能眨眼。

戒指的内圈里刻了字,稍微小的那一个刻的是“蔺”,另一个则刻了“琰”。

蔺睿予心中一阵激荡。他们在美国公证的时候,并没有买婚戒,他一直知道闻人琰不太爱戴首饰,可是现在他却为了他……

“这样你就被我套住了。”闻人琰扬起嘴角,将较小的那枚戒指戴上蔺睿予的无名指,然后在那银白色的戒圈上印下一吻。他抬眸凝睇他,眼神无比认真,“你是我的,一辈子都是。”他霸道的宣布,同时戴上自己的戒指,抿唇浅笑,模样好诱人。

蔺睿予看进他的黑瞳里,心中的感动无法言喻。“我一直以为……这是你买给别人的……”他低低地轻语,眼眶微红。他怎么会这么笨?居然怀疑这个人对他的感情?

“买给别人?”闻人琰挑眉。

“我看到你跟一个女人……”在看到闻人琰眼中闪过的精光后,蔺睿予才发现自己说漏了嘴。

“所以你才心情不好。”闻人琰一下就推敲出来,用肯定句下结论,不怀好意的眼眸中有着明瞭。“你在嫉妒。”他低语,那副表情有些得意。

蔺睿予不语,转头回避那双眸瞳,心事被人说出来的感觉让他有些措手不及。

闻人琰轻笑的声音在空气里响起,他收起手臂,将蔺睿予紧紧抱进怀里,他汲取着他肩上的体温,满意地无声叹息。

“你……”呼在颈上的吐息有点热,蔺睿予脸上微烫。

“那个女人是那个珠宝品牌的在台负责人,我请他们订做戒指,因为技术师是才来台湾没多久的外国人,所以不常用的中文字不太认识,”闻人琰吻着他柔软的耳垂。“他们把你的‘蔺’,刻成了‘兰’,我很生气,因为我是付钱的老板,那个女人只好向我赔罪,昨天才把完成品拿给我。”他难得用轻松的语调说这么多话,因为知道自己在意的人会为自己吃醋,心情大好。

“这样说你知道了吗?”闻人琰勾起唇角,长指弯起抚过蔺睿予的脸颊。

“……你……在向我解释?”蔺睿予瞪大了眼,从来都没想过闻人琰会这样为一件小事费神说明,以前的他,总是一副不耐烦的样子。

闻人琰扬眉,“你以后有事就问,别藏在心里。”他收起笑容,正经地看着他。“我一定会听你说。”

他的语气虽然一点也不温和,但却让蔺睿予感觉好多好多温柔……心情的感触摆荡太过强烈,柔软了他的一切。

他好爱、好爱他。用尽言语文字都无法表达。

“我……也有东西要给你。”蔺睿予微笑,在床头柜的抽屉里拿出白色的绒布盒。

“为什么要给我?”闻人琰睇着那个雪白的盒子,不解风情的问。他从来都不浪漫,过渡财产和买戒指的动机就只是因为他想这样做而已,他是个不罗曼蒂克的情人,却不知自己做出来的事情更加让人感动。

蔺睿予只是轻轻地在他面前打开那个盒子,淡笑挂在唇上。“生日快乐。”他看向墙上的时钟,十二点过五分。

“我生日?”因为家人总是不在身旁的关系,闻人琰从没注意过自己的生辰,这算是他第一次当面收到有人特地为他买的生日礼物。

他看着那条深蓝色的水晶项炼,拉出自己衣襟里的红色坠饰,两色相映之下,更显璀璨明亮。真的好像,他还以为是自己记错,这两条项炼像是成对的。

“你……喜欢吗?”蔺睿予有点紧张,毕竟,他不太瞭解闻人琰的喜好,而且闻人琰十分富有,这种小东西不知是否会让他觉得太寒酸。

闻人琰微怔,心底漾起一抹异样的感受。他凝视着眼前的人,发现蔺睿予连脖子都红了。

这是他第一次收到蔺送给他的礼物,内心的喜悦和惊讶自然不在话下,他知道他这个情人很害羞沈静,要他这样表达,一定是用了很多勇气……这代表他已经开始对他敞开心胸了吗?

他抬眸低笑,然后冷不防地一把把蔺睿予抱进怀中。

蔺睿予微楞,只感觉到闻人琰把脸埋在他肩膀上,大手轻抚着他的背脊。

“原来我们是一样的。”闻人琰低语,像是说给自己听,闭着眼吻上蔺睿予的颊边。他也是,在商场上谈几亿的生意他都不会皱一下眉,但在将戒指套到蔺睿予的手上时,他只觉得前所未有的紧张,只不过,他比较擅于隐藏。

他们两个是一样的。想表达却又不擅表达;但,感情也是一样的,只希望对方能够高兴。

“什么?”蔺睿予没听到他低喃的话语,落在颊上的吻似乎又更柔和了些。

“没什么。”闻人琰抬起脸与他直视,唇边带着笑。面对蔺时,他不需要冷淡。“我很喜欢,不过……”他挑眉,将手中的蓝晶项炼套上蔺睿予的脖子。

蔺睿予愕然地看着他的举动,不明白这代表什么。

闻人琰扬起一道极为妖魅的笑意,一场俊美的脸庞犹如神祇般优雅衿贵。抚上他的后腰将他推前,薄唇落在蔺睿予胸前,连带着吻上那条闪着蓝色光泽的坠饰。

“这才是我要的礼物。”他低吟,美丽的双眸颜色顿深。

蔺睿予低喘一声。他知道他想做什么了!

“等、等等……”这太狡猾了!这条项炼是给他的,为什么他戴上却变成了礼物?

“我不等。”闻人琰在他胸前落上吻痕,修长的手指解开他宽大浴袍的腰结。“你说的,我今天生日。”他说了一个不能拒绝的理由。

“嗯!”吮上胸前敏感点的湿唇让他惊颤,蔺睿予只能闭者眼攀住他的宽背。

“我想听你说那三个字。”热吻沿上落至肩胛,大开的衣襟让他毫无阻碍。

“呃……”他昏沈,被他散发的热气晕眩。

“不说就不让你睡。”他坏心地开出条件。阴险地握上他双腿间的挺立。

“啊!”他反射性地缩起身体。“别这样……”

“说。”他低语着吻上他的唇,舌尖交缠,紧吮舔舐。

“你……”好狡诈!

“不说是吗……”他放倒情人的身子,在深蓝色的大床上赤裸。“没关系,我们有很长的时间……”犹如魔咒般的喃语洒下。

夜,还很长很长……

或许,在爱情的路上,他们两个人都还需要很多学习,但只要彼此相爱,就什么都不是问题。

只要他爱着他。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