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载】奇舞 || 17.9万字

奇舞:锦瑟烟雨 韶华如梦

这一世,恍然如梦。

那一年,我体会了家破人亡。那一年,我在痛苦中沉沦。那一年,我遇到他——那样不惹俗尘的一个人,衣袂胜雪。那一年,我十五岁。

京城。繁华无双。

这里是锦瑟楼——京城最大的妓院。

我叫韶然,姓什么,很久以前就忘记了。我记得我叫韶然,因为在脑海深处,伴随着那些惨痛的记忆一起残存下来的,是那样美好的画面——长满纯白色蒲公英的山坡上,我的手中握着风筝线,抬头仰望蓝天,那么高那么远。笑语如铃。不远处,父亲母亲携手而坐,含笑看着我的身影,仿佛拥有全世界那样美好。我可以听到母亲温柔的呢喃,她总是那样叫我:“小然,小然,你慢点啊!小心。。。”然后,我们可以在夕阳的余晖下一起漫步回家。前方,会有家的味道。

“如梦!如梦!”连续不断的叫喊可以听出说话人的急促,啊,是妈妈。“如梦,你在发什么呆!快准备一下,要出去了!”

啊,对了。我现在在锦瑟楼——京城最大的妓院。我叫如梦。十三岁以后,我只叫如梦。

这样的名字,时时刻刻提醒我。我与那些平常的少年不一样。

“ 你给我放点精神在这里,不要整天魂不守舍的!给那些爷看到了,谁会要你啊!真是的。。。”妈妈拖了我出去,还在不停地念叨,说的话,无非有关与权势、金钱、利益。。。“听到了没?你个臭小子!到底听没听我说话啊!别看你现在是花魁,风光无限。你看看人家如烟、如水,比你会讨好客人啊。在这样下去,你就准备被人踩在脚底下吧!这种事,我见多了。。。你是知道规矩的。你要再不放点心,小心挨揍!”

这里的规矩很简单,就是客人说了算。得罪了客人,便是用身体来代替的。刑房里有各种各样的工具,可以是客人亲自动手,也可以由店里代替。知道客人满意不再计较为止。

刚开始的时候不懂规矩,也没少挨打,严重的时候很多天下不了床。只是后来接触的形形色色的人多了,再加上成了花魁,挨打的机会几乎没有了。

是啊,有谁会对一个花魁不满意呢?就算是顶撞了客人,也可以理解为调笑吧?

妈妈还在说。我听得烦了,也不愿意与她争辩什么,只是淡然地笑笑:“好了好了,你再说下去客人们都等得烦了!出去吧。”

妈妈看我打发人的态度,也习惯了。便也不再说什么,无声地叹了口气:“你啊。。。!”

是啊,我也觉得。妈妈一定是很无奈的吧?换了谁都无奈。像我这样的男倌,怕是挺折腾人的。我知道我在这个妓院里,是最特别的。说句俗话,就是“卖艺不卖身”。这话说的烂俗了,可是在锦瑟楼这种地方,要说出这句话却不是简单的。但是我却做到了。卖艺不卖身,照样让那些达观贵胄为博一笑,而花出大把大把的银子。看,我还是很有本事的吧?

十六岁的时候,我刚来到这里。我说,我只是来要份工作,打杂的就行。

妈妈斜了眼看我:“这样啊,我们这儿又不是捡流浪狗的。你说呢?”

我懂妈妈的意思,迫于无奈,点了点头。但我倔强地捍卫最后一丝尊严:“我只卖艺,不卖身。”想了想,终究觉得这样讲不妥,于是放软了语气:“行么?。。。求求您了。”

妈妈哼了一声,语气中有满满的不屑:“你算什么东西啊?你看看你,我们这儿比你好的姑娘多的是,凭什么你要卖艺不卖身啊?那那些有才色的摆那儿啊?”说着,拍了两下手,便有三四个打扮的花枝招展的男倌进来了,果然都是绝色。“怎么样?明白了吧?就一句话,你做还是不做啊?”

我顺眼看了自己一下,哎,还真是差了好多啊。从么?不!我决不放弃自己的尊严!可是,这已经是我最后的机会了。。。

不知道是哪里来的勇气,我抬起头,无视了不安与胆怯,望着妈妈的眼睛说:“我只卖艺不卖身,您可以赌一把,我一定会超越这里的任何一个人!”我不知道当时的我是怎么样的令人震撼,总之,妈妈竟然应允了我的要求。只是吩咐:“带他下去,好生照料着。”

于是,我有了我的第一份工作,并且延续到现在。

想到这里,我突然问旁边:“妈妈,我想到,你当初为什么要收留我?为什么会答应我的要求呢?”

妈妈楞了一下:“你怎么想到这个?”

“没事,我只是随便问问。”

“其实也没什么,”妈妈顿了顿,似乎在想怎么措辞,“当时的你,有一种让人折服的光彩。我就觉得,说不定你说的话会成真。”说完,抿嘴笑笑:“看,我的直觉还不错是吧?没想到本来看上去在我面前畏畏缩缩的傻小子,打扮出来竟是这么惊艳。。。”

我也跟着笑了笑,这倾国倾城的一笑。

出了内堂,我可以看到,满座的人,带着好奇的、期待的、谄媚的、肮脏的。。。表情,出现在不同的人脸上。让人觉得反胃。我拼命忍住了想要呕吐的欲望,带着迷人的微笑,侧目,用不可一世的神情往下看。目光所到之处,无不沉醉万千。

哈,我早已经习惯了啊。习惯了在哭泣时微笑,在疼痛里佯装幸福。

我目无旁人地坐到最高的席位上,品着新出的龙井。耳畔还可以听到如云和如期的细小的说话声:“切,你看他那么嚣张的样子。有什么了不起的!”哦,这是如期的声音。原来他是这么看我的。

“就是呀,没办法。谁叫那些老爷们喜欢他这种调子呢?不过就是些伎俩么,谁不会啊。”

我听了有些说不出的难受,难以想象说出这些话的如云,在昨日晚上还拿着冰镇的燕窝粥,笑脸盈盈地对我说:“妹妹啊,瞧云姐姐给你带什么来了?你不是最喜欢喝冰的么?。。。”本就是厌恶的。虽然男倌已经是一个事实,但还是无法忍受“姐姐”、“妹妹”的叫法。

哎,原来那是的笑脸是那么的狰狞,也不知那燕窝粥里是否被下了毒药。好在我早已习惯了这些。在这里,永远不存在什么真心相对。

“你可别说,他这些狐媚的伎俩,也不是人人都学得来啊。”如期停住了,四下看了看,接下去,“上次那个不懂事的小子,叫什么来的?如丝?不是学了他的,故作清高。结果呢?被一个老爷说是不识好歹,硬生生赶了出去。我听说啊,现在乞丐一个,不知道在哪里流浪呢。。。”

如云显然露出很吃惊的神色:“真的假的?”

“我还能骗你么!”

“哎。。。我就说呀!谁能像他那么贱,什么不稀罕金银,还不都是装的!只不过他装的像了些罢了。”

我听到这里,觉得好笑。我是装的么?可是。。。他们手上拿的亮闪闪的金银和白花花的银票,沾满了那种令人恶心的气味,我是真的真的不想要。

想着,我走过去。背对我的如云没看到我,倒是如期看到了。如云还在絮絮叨叨地说着:“也不知他是哪里好了。。。”我看见如期拼命拉如云的袖子,使着眼色,只是如云完全没当一回事:“你干吗呀。。。拉我干什么。。。哎,你。。。”顺着如期的眼神看到了我,他顿时焉了,“我。。。我只是。。。你。。。”结结巴巴地说不完整话。我也没踩她,自顾自地说了一句:“你们想要钱么?我那儿很多,给你们一些?”说完,便转身欲离开。两个人都怔在原地,也不知回话。走了两步,又回过头说:“别忘了去刑房领三十藤条。”

“凭什么呀!”如云还想说什么,却被如期拉住了。呵,他们怎么敢得罪我呢?那三十藤条怕是可以让如云躺个几天了。

留下被愤怒和嫉妒充斥的如云以及脸色难堪的如期,不顾了。

这时,赏花大会已经正式开始了。赏花大会,是男倌们比试的日子。这一天对锦瑟楼的男倌说都很重要。每年的这一天,锦瑟楼的排行都会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被贬的被贬,被升的被升。周围的看客有一大堆,这种大会在许多地方的妓院都会有。而锦瑟楼的演出,格外盛大,格外吸引人。

——只是,没有人会对那些因为风华不再而躲在角落默默哭泣的人抱有任何的同情。

我坐回原来的位子,听到妈妈在台上报着姑娘的名字。一个一个,大多是不知名的。毕竟是开场,还没到高潮。都是一些不怎么有名气的充充场子的。离我的名字还很远吧。因为——我是用来压轴的。

随着大会时间的渐渐流逝,我听到了几个熟悉的人,也是这两年来和我争夺花魁的人物。看来,已经快到我了吧。

首先听到的是如茵,一个很靓丽的男孩子,充满朝气。精神焕发,煞是可爱。他唱了一曲《吟春》,夺得一片叫好。场后,我看到他略带挑衅的一眼。

接下来的还有如烟的古琴、如期的画、如水的诗词。。。各具风采,只是我自信,没有人是我的对手。依次表演后,还差最后一个便是我了。

最后一个了,还有谁呢?

突然感到一阵疼痛,原来是如云走过来时,狠狠地撞了一下我的肩膀。我望着她,此刻的她,穿着一身大红长袍,一眼便可看出是舞裙。我惊诧。原来她和我一样是跳舞么?

我束了束青丝,对她说:“你可真是无礼。”

她冷哼了一声,不再理会我。径直走向台去。

我目视着她走上台,起舞。我想:惊鸿舞,是舞中之王了吧。纵使如云也是跳舞,又怎么比得过我的惊鸿舞呢?

台下一片掌声,我的心却一点一点变得冰冷。

惊鸿舞!如云跳的竟也是惊鸿舞!

怎么会呢。。。怎么办呢。。。

还没有等我慌张,一曲已毕。接下来,是一片震耳欲聋的掌声。

然后,我听到妈妈含着职业化的笑,说:“大家一定等很久了吧?那么,接下来呢,就是我们上届的花魁——如梦!”

我坐在位子上僵硬的不能动弹。怎么办?到底怎么办呢?难道再舞一曲惊鸿舞?不可以!如云的惊鸿舞已经先入为主,我再跳根本没有新意。那便断断不可能获胜了。

我听到了妈妈的催促声,以及下面略微不满的声响。“开始么?”“他怎么不出来啊?”“还要等多久啊?”。。。

以及,我看到如云迈着妖娆的步子走过来,然后对我说:“你干吗呀?玩欲擒故纵呢?”然后,他笑得嚣张。

妈妈再次催促我的时候,我心一横,大步跨了出去。如云似乎没有料到我会这样,他一定觉得我会弃权的吧?是啊,没有了表演的舞,我还能怎样呢?

无奈,我也要撑下去!

走到场上,下面安静了下来。我忽然觉得害怕,仿佛下面的那些人,安静是为了等待我的出丑。

又过了一会,我仍然呆立在台上,连妈妈都忍不住了,在旁边掐我的腰,“你倒是快点啊!你在干嘛?”

我苦笑了一下。我也在想啊,我在干嘛。

突然!一抹淡定的身影出现在我的视线里。是他!!真的是他!!!怎么会是他!!!

我想起,那个初夏的午后,阳光那么灿烂、我第一次遇到他——那样不惹俗尘的一个人,衣抉胜雪。

我记得他和我说的第一句话:“你真可爱啊!”

我记得他说我们相遇的日子是四月一日,以后一定不要忘记。

我记得他总是在街上拉着我的左手,把我放在他的右边,因为他说右边离危险远一点;而漫步时却总是把我放在他的左边,因为左边离心脏近一点。

我记得天空那么蓝,阳光那么灿烂,而我的眼睛里却只找得到他的身影。

我记得。。。

我记得分别的时候,他含泪说的“对不起,等我!”

我记得这许许多多,却惟独不记得那天他说:“我会回来。”

所以,我放弃了等他。其实能是放弃么?我无路可走。

那些回忆的画面,像被定格,留给我一点点回味、一点点疼痛。但是,却忍不住的感到幸福。不知不觉,嘴角扬起了欣喜的弧度。

我并不知道台下的人看到我的笑是多么的惊艳。只是当我回过神来的时候,那抹白色已经不再。我焦急地用目光寻找着,竟顾不得我正在表演,只匆匆说了一句:“我的表演结束了!”说完,便冲下台,甚至来不及看到妈妈的脸色是多么的难堪。

我冲到刚才目光扫到的那个角落,人,果然已经不在了。

满心的欣喜顿时化为乌有,更多的,是失望、沮丧、难过。。。

不过,总是要想好的那一方面吧?这样不是很好么?幸好,幸好他没有看到我——没有看到我是这样的堕落。

我失魂落魄的往回走,走回房间,便再也顾不得什么礼仪了,只是将自己重重地摔在床上。闭上眼睛,极力克制住眼泪,不让它浸湿我的眼角。

“砰!!!”一声巨大的声响打断了我的伤心,转头一看,是妈妈怒气冲冲的脸!妈妈拉起我,吼道:“你给我起来!还敢睡,我看你的胆子是越来越大了!你想死了是不是?居然敢给我做出这种事!”说完,扬手便想朝我的脸上甩。手到半空,停住了。是啊,我的脸还要赚钱的,怎么能打?

妈妈怒极了,扬在半空的手转了一个方向便将我按倒在床上,另一只手随即抄起床边上的一个不知道是什么的东西便往我的的臀上抽。

“啪!”

“啊!”我是真的太久没挨打,连这样一点的痛都有些吃不消了。转头一看,握在妈妈手上的,是一根竹棍。还来不及想为什么我房里会有这种东西,便又有一记抽上来。

“啪!”

疼得我想哭,这次,我努力克制住没有叫出声,只是呜咽了一下。我死死咬住嘴唇,妈妈却丝毫没有留情,一下一下的抽下来。

啪啪啪啪啪!!

因为疼痛不安地踢着双腿。却被妈妈一棍子抽在小腿上,啪!“不许动!你还真是没规矩了!”

我吓了一跳,再不敢乱动了。只是不知道能不能忍的过去了。

没想完,妈妈便停手了。

“给我长点记性!这次你要不是花魁了,也是你自找的!”说完,扔了竹棍,扬长而去。

忍了许久的眼泪,终于流了下来。

我哭得无声。

其实,妈妈说的也没错。这一切,果然都是我自找的吧?我第一次是这样的感激妈妈,感激她的爱之深、责之切,让我品尝到了久违的关怀。

那么,刚才的那个人,是他吗?

算了,还是不要想了。我真是该死,到了这种时候,居然还在想这些有的没的。花魁大抵是做不成了,还是想想今后该怎么办吧。

“咚咚咚、”正当我沉思之际,听到了敲门声,“进来。”

是一个在妈妈身边伺候的小丫头。

“少爷,妈妈说竞选结果快出来了,要您现在出去。”那婢女看着我,竟有些局促不安。我还可以看到她面颊上的一缕绯红。

“好,我知道了,和妈妈说我就到。”我淡淡地吩咐。

那婢女应了一声“是”,便小跑着离开了。我走出房间,身后的伤并不重,但还是有些不适。我只能慢慢的沿着墙走,才能缓解一下疼痛。

看着那个婢女羞涩的背影,不免感到伤怀。彼时,我在他眼前,恐怕也是这样简单、纯真的吧?现在,轮到我来惹人心醉了。这样的我,却是再也无法站在他身边了。

当我到达大厅的时候,已经是人声鼎沸了。

妈妈站在中间,撇到站在一旁的我,看了一眼后便不再理会。

我无奈地站在边上,听着妈妈报着每个男倌的票数,只等到我的票数公布的那一刻。心里的恐慌是随着票数的增加而增加的,我是最后一个,现在的最后已经不再是压轴了,只是充当一场笑话。

真的,站得越高,摔得越惨。

我甚至有点想逃了,却只能强迫自己站在这里。不管前方是风是雨,都必须挺下去。以前的那么多艰难,不也挺过来了吗?

“好,现在我们来读取最后几个名倌的票数。”妈妈的声音还在继续。

“如水,3258票。”

“如烟,3998票。”

“如期,4326票。”

“如云,5862票。”

“接下来,是我们的花魁,”妈妈看了看,声音里有抵制不住的惊讶,接着道,“票数是——”

我的心都寒了,妈妈声音里的惊讶让我知道,我的票数一定很低、很低。我轻轻的闭上眼睛,不想再看。

“票数是——8469票!”

我蓦地睁开眼睛,什么?8469票?!怎么可能!!

我抬头望向妈妈,试图询问些什么,得到了一个抚慰的笑容。

哈,原来竟是这样!原来我刚才在台上,那温顾旧时甜蜜的笑容,迷倒了成群的人,轻易得到了他们的认可。

看,我多厉害啊。只要笑一笑,便胜过了那些精心策划、花枝招展的才艺;只要笑一笑,便又拿到了一个花魁。。。我真是厉害。。。

我是应该高兴么?那么,我脸上的潮湿是哪里来的呢?难道喜极而泣么?。。。

至少,我的生活不会有变化了。我还是要这样做下去。我整理了一下妆容,带着那不知是喜是悲的笑容,走上台去,踏过脚下愤怒的目光、恶毒的话语,去迎接那早已习惯的光荣。

那时的我并不知道,今后会怎样。我以为,我的一生都会这样沉沦了。如果我知道。。。该有多好。

距离赏花大会过去已经很久了,但风潮依旧不减。我照样过指自己的生活。平淡无波澜,偶尔会有那样一些不平常的事。但我大多不感兴趣。

直到有一天。

那是一个阳光很灿烂的日子,我的心情因了这天气也变得例外的明朗。早上吃完清淡的早饭、下午独自一人在吟水湖漫步,很惬意的享受。一日无事。晚上回到锦瑟楼,面对的却是楼里忙忙碌碌的情景。

我随手抓了一个小婢女问:“做什么?这样慌慌张张。”

没想到,那婢女看到我却是一脸惊喜,“哎呀!如梦少爷,你可算是回来了!妈妈找你人呢,有位公子点你牌啊!”

我一惊,“恩?什么。”心里却道,怎么会呢。现在我是花魁,价格高不说,点的起的已经没有多少人。况且若是没有权力的,妈妈都会帮我挡掉的。花魁,最大的用处便是用来撑场面吸引客人的。一个花瓶,可远观而不可亵玩。

心里想着,我也只是淡然置之:“是么,待我去看看。”

婢女忙领着我去内堂。啊,是平时几乎都不用的雅座呢。

我作出略显惊讶,用甜腻的声音冲里面说:“妈妈,我回来了。是谁这么大台面呀?”边说边往里面走。演绎一出“未见其人,先闻其声”。这还是妈妈教我的,她说,这对一般的客人都是有吸引力的,可以牢牢抓住客人的好奇心,激发他们的探索欲望。

我不自觉便笑了,看来妈妈教我的还很多呢,我也都学得这么好了。真是一个好徒弟。

我迈着细小的步子,婷婷走进里间,“瞧瞧,是谁呢?”

一抬头,表情顿时僵硬在脸上。我觉得,我全身的血液都冷了。

是他!怎么会。。。竟然真的是他!!在这样的时间、这样的地点、以这样的身份。。。

妈妈丝毫没有注意到我的不知所措。只是笑吟吟地寒暄:“哟,你可算是来了!这位爷可是等好久了呢。他点了你的牌,今晚你要好好伺候他啊。”

我看了一眼妈妈,她完全置我于不顾。淡淡地说:“人家点了你的,不打扰你们,我出去了啊。”便大步离开,走过我身边的时候,耳语吩咐:“放点心!是位大人物。”

我就木讷地站在那里,许久,屋子里都是静悄悄的。终于,我鼓起勇气。看向他的眼睛。我想,我们是不应该再有交集了。算了,就这样吧,就当我认识他好了,现在,他只是我的客人。只是客人。

“公子,您需要我为你做什么呢?”我尽可能放淡语气地问。

我不知道怎么说出口的,只是我的心,好闷、好痛。

回答我的,是绝对的沉默。我深吸了一口气,平复了一下心情,“公子,请问。。。”

“哗!”他猛地站起身来,“你现在在做什么?”

“我。。。我。。。”我真恨自己,这么怯弱。“我”了半天竟然一句话都说不出口。

他并没有急着催促我,只是看着我、看着我。这样的眼神却让我害怕,让我想要逃离。

最后,我竟然不争气地说了一句:“对不起。。。”

天啊,我为什么要这么说?谁能来帮帮我。。。

“对不起?你还会有什么对不起的吗?”

无言。

可是,看着他——我突然觉得自己好罪恶。我为什么要惹他生气呢?我多想对他说,你不要生气。。。像以前那样,说:“我下次不会了,你不要生我的气嘛!”

又是死一般的寂静。今天的房间真是静啊,静得我受不了。最后,还是他打破了沉默:“说吧,为什么在这里?为什么不等我?”[正文:4-6]

“。。。我没有。”我没有不等你啊,在这里也是迫不得已。

“没有什么?”

“没什么。。。”算了,还是不要说了。再告诉自己一遍:他是客人!

“你!!”

他一定更加生气了,一把抓过我的手,把我拉到他身前。我有些疼,用力挣扎,他却只是抓得更紧。我看到越来越近的他的脸,以及慢慢靠近的唇瓣,越来越近、越来越近,近到我可以看到他长长的睫毛,沾着一些细小的水珠。

你哭了吗?

傻瓜,为什么要哭啊。

那漆黑的瞳孔里,闪动着光芒。像金子一样,亮闪闪的,好漂亮啊。这样的金色,我才不会觉得恶心。

只是,我知道。他在生气,很生气。

一如初遇他时的那样——一袭白衣胜雪。纯白色的服装,温润如玉的脸。精致但不失阳刚的五官搭配的翘到好处,细腻洁白的皮肤可以比拟他身上的白裘。。。我一直觉得,他才是最美的人。那样绝俗的气质,是我永远无法企及的。

哦,我想起来了。他在生气呢。是我又惹他生气了。

你知道,这样的你,让我有多痛。你知道,感受到了温柔后,却必须狠狠推开,有多痛?

终于,在我遐想的同时——他的唇,深深的吻了下来,那待着狂热的、不安的、激动的情愫,吻得我即将窒息。

可是、可是,不可以啊。。。

我试图推开他的身体,收回我的手,可是根本就是徒劳。是嘛,三年前我就没办法拒绝他。

他似乎察觉到我的反抗,越发过分地向我逼来,我没有办法,只好拼命后退,后退。蓦地,我感到后背一阵冰凉——啊!我已经被逼到墙角。

可是,他并没有因此放过我。仍旧持续着他的行为。我急了,狠狠咬破了他的嘴唇。嘴里有一丝血腥,令人作呕的味道。

他呆住了,似是没有想到我的抗拒是这样的剧烈。然而,从他眼里流露出来的不可置信却让我在一次体会到了心痛的滋味。

我轻轻地呼唤他的名字,那个被我遗忘了三年的名字:“雪,雪,你别这样。。。我不是。。。”说了半天也还是没有讲清楚,定了定心神,“慕容公子,请您自重。”

“你叫我什么?慕容公子?”他听到我的称呼,又激起了怒气,提高了声调,“你可还记得有我慕容覆雪这样一个人吗?”

“我当然记得,至少您现在是我的客人。”我要直接说出这句话,告诉他,更告诉我自己!

“客人,你就是这样服侍客人的?”

“慕容公子,我卖艺不卖身。”

他冷哼了一声,不置可否。

见他不说话,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眼见他的嘴唇还滴着血,越发的妖艳。我忙从袖中抽出一块帕子,轻轻地擦拭着他的嘴唇。

占了鲜血的白色帕子看起来那么像盛开的昙花。

他也不说话,只等我静静地擦完,我刚想收回帕子,不料他又一把抓过我的手,我还没来得及说“公子,请自重!”之类的话,他便用另外一只手指了自己的嘴唇,说道:“我是客人是吗?那你现在得罪了客人要怎么办呢?”

我惊住了,没想到他会强调我一直拿来当借口的身份。

他挑衅般地看着我,似乎在等我说什么。我突然就明白了,他是在逼我放下彼此的身份,逼我重新叫他一声“雪”!

我知道,我也多想那样叫你。可是你知道吗?我不可以!

雪见我不说话,换上了一副悠闲的表情,像骗到了糖果的孩子那样,悠悠地坐回软榻,“怎么样?你得罪了客人,要怎么赎罪呢?”

我想,算了吧。

“砰!”

我忽然就跪了下去,雪猛地起身,想来扶我的样子。只是我说的话让他放弃了扶我的想法。相反,只是更加愤怒。

我说:“听凭慕容公子处置。”

听了我的话,雪更生气了,但忽然就笑了。笑得让我心寒。

他用咬牙切齿的口气,带着几分愤怒几分凄凉,“哈,柳韶然,不错嘛。三年不见,你还是没有变啊。一样的会让我生气!”

啊,柳韶然。原来我姓柳啊,呵,我的事情,竟然别人比我记得清楚。

“慕容公子,我说过了——是我冒犯了您,随您处置。”我用着那些小倌向客人认错的语气说,“我。。。”

没等我说完,雪便一把抓住我的衣领,“再说一遍,你叫我什么?”我知道这是最后一次机会了,但还是一如当年的倔强。闭上眼,我哽咽着:“慕容公子。。。”

我可以感觉到抓着我领子的人的手在颤抖。

忽然,雪就放开了我。然后,他对门外喊:“妈妈!”

话音刚落,门外便有人进来了。我看到了妈妈焦虑的脸。我想,妈妈大抵是怕我出事,一早便在门外守着的。

妈妈一眼看到了跪在边上的我,也不加理睬,只是招呼着雪:“爷,这是怎么了呀?有什么不满意的地方吗?”

“哼,你们的花魁好会办事啊!”讽刺的语气。妈妈大约是看到了雪唇上的伤,便也猜到了一两分,忙笑着打场:“哟,爷这是怎么了嘛!凡是好说,先别气啊!怕是我们如梦不懂事,冲撞您了吧?”

雪听到“如梦”这个名字,也是不自觉地皱了下眉。

妈妈根本没注意,继续自顾自地说:“爷就甭气了,如果您不欢喜的话,也可以按照店里的规矩来,花魁也是要照规矩办事的!”说到这时,妈妈狠狠地瞪了我一眼。是警告。

我看到妈妈的眼神,想到她对我的照顾,而我,说不定正在给她惹一个很大的麻烦。不禁有些羞愧,忙不迭地低下了头。这时,碰巧雪听了妈妈的话望向我,看到的却是我低下头的动作。我又感觉到了他的怒气——天啊!他该不会以为我是躲他吧?

正当我犹豫要不要解释清楚的时候,雪忽然说:“好啊!那就试试你们店里的规矩!”

妈妈听到这话,觉得事情好解决了:“哎,好啧,保证您满意的!”转头看向我,“愣着干什么?还不快起来,跟我去刑房!”

我想,我终于又要挨打了。

原因,却是他,雪。

浑浑噩噩地走完雅座到刑房的路,想想,有多久没有走进这里了?但是,那阴冷的空气还是一如既往的令人毛骨悚然。

刑房的结构很简单,一张床,床上有皮制的带子,用来固定手脚;除此之外,就是墙上挂着的一串串刑具,琳琅满目,十分骇人。

我望着那面充实的墙,也觉得有些退错了,这里的刑具好象又多了一些,至少比我当初挨打时的多。

感到注视的目光,我迎着看过去,雪那迥然有神的双眼正盯着我,似是询问,是警告。

我强迫自己不去理睬,去禁不住的轻微颤抖。从前,很久很久以前,在还有雪陪伴的日子里,三天两头的犯些错、闯些祸,每次都是雪帮我收拾烂摊子,当然有避免不了的挨打。但是不管怎样,总觉得,雪的责打是充满爱的,而在锦瑟楼,责打——只是单纯的惩罚,甚至是利益的途径。

没想到,现在竟是这样一幅画面——雪,在锦瑟楼、以客人的身份,要打我。

“你怎么又在发呆!”是妈妈含怒的声音,“还不快过来!”

我磨蹭着走向刑床,俯身趴在上面。冰冷的触感让我又胆战心惊了一番。

妈妈用皮带束紧了我的手脚,便对着雪谦恭地征问:“可是要您亲自动手?”

雪微眯双眼,看了我许久,最终摇了摇头:“不必,你动手吧。”

妈妈“哎”了一声,又问:“那,请爷选个工具吧?”

我盯着雪的一举一动,毕竟他现在的行为都是与我深切相关的。雪起身,绕到那面挂满刑具的墙,四处看了看,最后又坐了回去,“你看着办吧。”

如是说,妈妈便走到那里,取了一块板子,不厚,桃木做的。妈妈放在手里掂了掂后,便朝我走了过来。

我看着妈妈走到我身边,然后双手在我的腰间摸索着,我并不知道她想干什么,便由着她做了,也没有多加阻止。直至我的臀腿部倏地感到一阵冰凉,我才意识到我的裤袍被褪了。

顿时,我感到一种耻辱,我想如果我看得到的话,我的脸一定是一片绯红的。

我慌张起来,抬头看向妈妈,对上一双比床还冰凉的眼睛,妈妈只是淡淡地说:“是规矩。”

这种情况,我也顾不得许多了,挣扎着朝雪看去,希望他能说些什么。可是,雪在似乎有那么一点不忍之后,又只是冷冷地别过脸去。

我不报一点希望了。看,我真是自作自受,雪都不愿意管我了。

我唯一做的,便是视死如归地闭上双眼,等待疼痛的来临。

“啪!!”

毫无征兆的,一下重重的板子便抽了下来。,与上次妈妈打的不同,这次是打给客人看的,自然卖力一些。我疼得差点叫出声来,想要挣扎,无奈被固定住了,根本动不了。只能用身体的颤抖默默地忍受疼痛。

“啪!!”

又是一下,距离刚才那一下有一段时间,我想,大概是为了让我充分体会疼痛吧,也许也是为了客人。

“啪!!”。。。

“啪!!”。。。

“啪!!”。。。

。。。

“啪!!”

“啊!恩。。。”打了三十多下,我实在是受不住了,忍不住叫出了声。其实,现在的我早已是泪痕满面了。只不过死死地咬住嘴唇才硬是忍住没有发出一点声响。我总觉得,每打一下,就好像要把我的皮肤撕裂一样。我多想说:你快点打吧,一次打完算了。为什么要这样慢悠悠的折磨我呢?

这样的责打,也许不是为了惩罚,也可以说是一种表演吧?

“啪!!”

“啊!!”我再一次疼得叫出了声!这次没有再刻意压住声音,我就是疼啊!疼的想大声地哭。

“嗖——!”我又听到了板子挥起的声音,像是挥之不去的噩梦,“啊!!”还没等板子落到我伤痕累累的屁股上,我就急得叫出了声。

妈妈错愕的静止在那里,手上的板子还高高地扬起。

“妈妈。。。我疼,别打了。”我低声哀求,语气是软绵绵的。

妈妈也有点心疼,看着我难得的脆弱,也不忍再下手。转过头去问:“爷,可以了吗,瞧他也得到教训了,不如——?”

雪没说话,我看不到——他死死看着我,眼里有泪光闪动,和难以言喻的心痛、难过。

妈妈看着雪没有反应,以为他还不满意,便又转过头来对我说:“如梦,你就忍忍吧,啊?”

我再一次痛苦的闭上眼睛,仿佛这是最好的逃避方法。雪,你就这么不愿意理睬我了吗?雪,我错了啊。。。你不要生气好吗?

只是,这一切埋藏在心底的呼喊,我都无法说出口。

雪啊。。。

妈妈幽幽地叹了口气,手中的板子又再次高高地举起。我全身都紧绷了起来,努力告诉自己,忽略掉板子破空的声音。

可惜,我还是听到了。——“嗖——!!”

我紧张地忍不住颤抖。

。。。

咦?为什么板子还没有落下来?

我用双手支撑着,向后看去。——是雪!他拉住了妈妈即将挥落的板子!

啊,雪。。。

真好,你还没有不管我;真好,你还会这样奋不顾身的帮我;真好。。。

“够了,就这样吧。”说完,雪放下了手。改成关切的目光看向我。

妈妈自然觉得高兴:“哎,好咧。”然后,放回了板子,“既然如此,我就带着这倌儿回去养伤了啊,爷您自便了。”

说罢,妈妈便为我解开了皮带,我勉强用手撑起来,看了看后面的伤,果然是一片红肿,惨不忍睹。

小心翼翼地将裤子穿起来,但衣服还是有些粗糙的,摩擦在伤口上格外的疼,动作也变得慢吞吞的。雪看了好像很不忍心,忽然就走过来,轻轻地帮我套上衣服,然后,俯身在我的额头上烙下炽热的一吻。

我又呆了。

妈妈在旁看了,不知是什么滋味,“如梦,回房吧。”

我“恩”了一声,也没管雪刚才的行为了,只想找个地方静一静,今天发生太多事了。

我从床上爬下来,刚站起身,没想到牵动了伤口,腿一软便要摔在地上。这时,雪眼疾手快地拉住了我,一个转身,我跌到了他的怀里。

记忆又开始蔓延了——想到以前也是这样,我总是不够小心,做事情也跌跌撞撞的。好在,我身边有个雪。每次,他都是这样对我关怀备至。我总是崇拜地说:“雪啊,你好像是万能的耶。”然后,他就会无奈且宠溺地拍我的头说:“哎,那是你笨!”

从前,那样美好。。。可惜,回不去了,我们都回不去。

想至此,我猛地挣开了雪。一个踉跄,差点头跌下去,勉强才稳住了身形。我想该对雪说些什么,谢谢?谢谢你扶了我?听起来有点奇怪。。。

雪没等我说话,直接忽略了我,看向妈妈:“我要买他,开个价吧。”

听了雪的话,我才站直的身体一软差点又要掉下去。雪似乎料到这样的情况,没有看向我的方向,却说了一句:“你小心些,要是再摔,我可就不扶你了。”

那一刻,我突然感觉到一种亲切的感觉。仿佛时间又回去了。我仿佛——又看到了那个我所铭记且怀念的慕容覆雪——有一点点坏,却四处折射着温柔。

我想,就这样跟雪走,会怎么样呢?如果他说要买我,就一定会买到的。我从未怀疑过他说的话。

可是,妈妈好像并不这么认为的:“什么?您要买他?可他。。。可他是花魁啊!”妈妈有点慌乱的样子,她大概没有想到会有人买花魁的吧?这不是一般人可以承受的消费啊。。。

“你就说多少钱肯卖?”雪好像有些不耐烦了。

“这个。。。因为没有这样的状况。。。”妈妈都有些词穷了,“所以,我想想。。。”

“额。。。”我呆在一旁实在是不知道说什么好。这事明明是和我有关的吧?

“五十万两够不够?”一句轻飘飘的话,不知道引起多大的震惊。

“五。。。五十万两??!!!”妈妈的眼睛睁的好大。也难怪,这不是一笔小数目。少说可以买下十家锦瑟楼了。

“卖不卖?”

“这。。。”虽然条件很让人心动,但是妈妈的犹豫也是有道理的。雪也不说话,静静的等待妈妈的答复。那种自信的光彩我很熟悉,它让我觉得妈妈的答案一定是肯定的。

“五十万两,不卖的话,你的锦瑟楼就别想再做下去了。”雪忽然幽幽地开口。

“妈妈再次睁大了眼睛,能出得起五十万两的人,说的话一定也是具有极高的可信度的。

“妈妈犹豫了半响,终于还是同意了。我挣扎着

“钱明天会送过来。人,我现在就要。”

雪说完,便拉过一边的我,暧昧地说:“走吧,跟我回家!”

我的脸又红了,好久、好久都没有听到雪这样亲切的声音了。可是,我知道现在是什么样的状况,所以,“不!我不要。”

雪似乎一点也不惊讶,但立马转过头来朝我低吼:“少罗嗦,没你说话份。要记住,现在我买了你,你要听我的话。”

我还想说什么,总觉得不能就这样被吃定。可是我刚想开口,就迎上了雪凌厉的眼神,原谅我——什么也不敢说了。

就这样,被雪拖回了家。

我知道雪很有钱,势力也很大。但眼前的情景显然超出了我的想象范围。那座挂着“慕容府”的牌匾的庞大建筑真的是雪的家么?不过,好像这还是我第一次接触雪的家世呢。

原来,竟是差了这么多。

雪看到了我忧郁的眼神,好像也知道我在担忧什么,于是抚慰般的揉了揉我的头发,淡淡地说:“我父母在三年前去世了。”

我震惊的看着他。什么?竟然是这样吗?那。。。三年前,你离开是不是因为这个呢。。。心里想的,终究是没有问出口。算了,还是等他告诉我吧。

千言万语,我也只叫了他一声:“雪。。。”

“你叫我什么?规矩点,你应该叫我少爷。”雪刚才的温情不知何时已经退去,但我仍然看到,他眉宇间的一点点温柔。只是,他的语气,好像有一点不满。

啊,他是在赌气啊。气我当时不该违逆他。

不过,他说的也不是没有道理啊,我还是规矩一点好了。毕竟,我现在的身份是他买来的男倌么。

我敛了敛衣襟,细声道:“是。少爷。”

“你。。。!!”

我想,他又生气了。哦,不。是我又惹他生气了。他说的话果然都很对,我还是一样会让他生气。可是,我是真的只想乖乖听他的话嘛。。。

我想,要不要道歉?可是我错了吗?

“你。。。算了,随便你!”雪气愤地说完,便甩了袖子,进府了。

我是想要追他的,只可惜身后的伤还很重,轻微的走动都会让我疼出一身冷汗。

我就这么看着雪在我的视线里慢慢消失,还是没有叫他。等到完全看不见他了,我才想到,我也是要进府的。可是,我要往哪里走呢?

无奈,只好沿着墙一点一点地挪。走一步是一步喽,说不定可以碰上雪。

慕容府果然是很大,丫鬟家丁的也一大堆,我一路走过去,他们多半都用好奇的眼光看着我。

走了没一会儿,便有一个家丁走上前来问我:“你是谁?来这里做什么的?”

我正思考着怎么回答他,难道说是他们家少爷买来的小宠?

这时,一个俊秀的青年匆匆忙忙地走过来,看到我时有一点惊喜的意味,然后,对我旁边的家丁说:“下去吧,这位是然少爷,少爷的朋友。”我听了这话,有点惊讶,也有点惊喜。

雪,谢谢。。。谢谢你还说我是你的朋友。。。

“然少爷,我叫倾墨,是我们少爷的随从。少爷吩咐我来带您回房,跟我走就好了。”倾墨如是说。

我正在感激雪的行为,蓦地听到倾墨的话,“恩?。。。啊,好。谢谢你!”

倾墨笑笑,随即又不禁感慨:“然少爷,你长得真好看。”

我也一笑置之。

【PS】时间倒转。。。

我叫韶音,有很爱我的父亲、母亲。有一个很平凡但很温暖的家。

我常常在长满纯白色蒲公英的山坡上,握着风筝线,抬头仰望蓝天,那么高那么远。笑语如铃。不远处,父亲母亲携手而坐,含笑看着我的身影,仿佛拥有全世界那样美好。我可以听到母亲温柔的呢喃,她总是那样叫我:“小然,小然,你慢点啊!小心。。。”然后,我们可以在夕阳的余晖下一起漫步回家。前方,会有家的味道。

这一切的一切,都是这样的弥足珍贵。那一年,我十三岁。

四月一日,我深深铭记的日子。那一天——

我在午后柔软的阳光下玩着母亲为我新买的风筝。是很漂亮的燕子。我一路跑着、笑着。。。

手中的线忽然被牵绊住,抬头一看,是橘子树的枝干勾住了风筝线,我急了,这是母亲为我新买的风筝啊!

顾不得我是不是做的到了,我忙扒着树干往上爬,想要把风筝摘下来。

啊!就要够到了!

我急切地伸出一只手去,却没想到身体的重量倾斜了以后,竟然压断了踩着的树枝。我感觉到突然的一阵空旷,然后,我知道我往下掉了。

啊!

我惊恐地喊出声,不要!

突然,一股拉力让我静止了。我抬头往上看,是一只洁白如玉的手,因为用力而可以看到隐隐约约的经脉;恩,手指很纤细,骨节也很漂亮。。。

又是猛地一股拉力,我就这么轻易地被提了上去,坐在了一根比较粗壮的树干上。

惊魂未定的我,听到了一个略带戏谑的声音:“你真可爱啊!”

我想,我当时的样子一定很狼狈——尖利的树枝划破了我的衣服,头发上勾到了几片或枯黄或翠绿的叶子。。。

我又羞又恼:“你干吗啊!我哪里可爱了!”

他一点也不生气:“恩,好吧。我可是救了你耶,我不拉你你就要掉下去了,你说我干嘛呢?还有啊,如果你不喜欢我说你可爱的话,那,你一点也不可爱。行了么?”

我瞪着他说不出话来。

后来,他很大方的向我介绍:“我重新介绍自己。你好,我叫慕容覆雪。”

后来,我知道他的家在京城,他是来江南游玩的。

后来,我们成了形影不离的朋友,度过了许许多多个充满温馨的日日夜夜。

后来,他走了。

我每天都带着对他的思念和对从前的记忆生活。我以为,我会一直这样,直到他回来为止。可是,一场大火打破了我对未来的所有憧憬。

那样惨烈的夜晚,我永远都不会忘记!

我听到家里人的叫喊声,感受到炽热的温度灼伤我的皮肤,我也亲眼看我那些鲜活的生命,是怎样的一点点在我眼前消逝。。。包括疼爱我、为我创造那些童年梦境的父母。。。

那场大火,最终是意外。这场意外,无情地掠夺走了我所有的一切。

我试图坚强地生活,但现实一次又一次残酷的将我打倒。年幼的我,根本无法在这世上简单地存活,我必须要有付出。

最后,我踏进了锦瑟楼。

那一条不归的路。

。。。

雪,对不起。。。

雪,我等不了你了。。。

雪,再见不见。。。【End】

倾墨是个很好的人,谈话间我便和他成了朋友,算是我来到慕容府的第一个朋友了吧?雪不算。

绕了很多片地方,终于到了我的屋子——是一间很漂亮的小阁楼,阁楼的牌匾上写着“怀风居”——恍若我当时梦想的那样:竹林、梅树、阁楼、平台。。。

当时我说——我们以后的家一定要是一座小阁楼,楼后要有小片的竹林,在阳光下闪着绿油油的光,夏天一定会很漂亮;门前栽着梅花树,虽然不是梅花开放的季节,可是依然可以想象盛冬时会是怎样一幅美景,等到冬天,下雪的时候。红梅白雪、对酒当歌,多好!恩。。。阁楼要有两层,楼上的那层要有一个很大的平台,中间要有桃木的桌椅,看上去非常的温馨,雪啊,我们可以一起在上面下棋、写诗。。。还有啊,房子的名字嘛,就叫——怀风居吧!。。。

犹记得当时童稚的笑脸,充满着想象的快乐。仿佛在看待一个遥远不可及的幻想,现在,这个幻境就这样真实地呈现在我的眼前。。。

原来,他都记得。

雪,不要对我这样好,我承受不起的。这一辈子,我要用什么来感激和回报你的爱呢。。。

“然少爷、然少爷?”倾墨焦急的声音打断了我的思绪。

“恩?我说了你不要叫我然少爷,叫我然就可以了。。。”

“恩,还是不要了,少爷会怪我的。”倾墨面露难色,“然少爷,您刚才是怎么了啊?叫您也不理,可吓死我了。。。”

“哦。。。没什么,只是想起了一些事情。”我并不想说太多,我怕如果我全部说出来,那些庞大的感激和愧疚会把我压垮。

“然少爷,以后您就安心住这里吧。这怀风居自从三年前建好以来,还没有人住过呢!”

倾墨的话于我来说,又是一个打击。

雪,我真的真的无法报答你了。

让我用今生全部的爱,来守护你吧。我能做的,仅此而已。

和倾墨在屋里聊了许久,傍晚的时候,倾墨离开了。

和倾墨聊天的时候,我也不敢坐着,为此他还觉得很奇怪。站的时间久了,身后的伤越发的疼起来,我拖着步子走回卧房,幸好是在一楼,不必拉着沉重的身体走楼梯。只是,雪到现在都没有来看我。

我尽量小心地爬到床上趴着,今天真的很累了。刚想闭上眼睛假寐一会儿,就听到了敲门的声音:“咚咚、”

“请进。”

是一个穿杏色衣裳的小丫鬟,我本来想起身的,可是后面疼得厉害,而且一趴到床上就变得懒懒的,再也不想起来了。况且,那小丫鬟也已经进来了,就索性趴着不动了。

“然少爷,少爷吩咐我为您拿药来。”那丫鬟看着我这样各样,竟然又是一脸羞涩,“那,奴婢就将药放这儿了。少爷说了,然少爷请务必要用。奴婢告退。”

我只听得她像撒豆子一样劈里啪啦地说了一大堆,然后就快步走出去了,还不忘把房门带上。留我一个人呆呆地趴着。

药吗?

我看了一眼放在床边木柜上的白色小瓶子,想了想。恩,是该上药的,会好的快些。可是。。。就让我一个人这样上药?

我拿起瓶子,对着后面比划了一下。哎,自己怎么上药嘛,我的手又没那么长。其实,我也只是懒得做罢了。再说,妈妈打的,肯定没有破皮,算了,就不要上药了。

想着这些,我也就放回了瓶子,确实是累了。还是闭上眼睛睡一会儿吧。

不久睡着了,我做了一个梦:梦里是往日的片段之一——有一次和雪上街,我非常非常高兴,一高兴就什么都忘了。在街上,那么多有趣的东西,什么也比雪好看啊!我从这里逛到那里,还不时得听到雪宠溺的声音:“小然,你慢点啊!”我兴冲冲地根本没理他,只顾自己一个劲地往前跑,不一会儿,就听不到雪的声音了。我刚想回过头去小小地嘲笑一下雪。可事实上,我也是这么做了。只是,回过头后:这是哪里?

啊!我意识到,我迷路了!

只能一个人走啊走啊,越走越乱、越走越烦。终于忍不住了,我随便拉了一个路人的袖子,“大伯,你知道XXX怎么去吗?”

“什么?XXX?那离这里远着呢!你怎么往这个方向走哇?这可是越走越远啊,再走你就回不去了!”

我听了顿时吓得六神无主,幸好那大叔十分仗义地说:“哎呀算了,瞧你一个人走也危险,我和你一道去那儿吧,正好也有事!”于是,我很开心地跟了那大叔走。

到家的时候已经是夜幕了,母亲看到我差点就泪流满面了。我看到她的眼里有泪花闪动,“小然啊,小雪说你不见了。可没吓死我啊!你怎么了?没事吧?。。。”父亲也好不到哪里去的样子。只是,雪呢?

不知不觉就问出了声,母亲揉了一下眼睛,“小雪出去找你了!还没回来呢,你瞧他担心的样子。怎么这么不懂事?”

话音未毕,就听到“砰”的一声巨响,然后,我就看到了雪凌乱不堪的样子。他看到我的刹那,眼神是惊喜、是担心、是庆幸、是心痛,最后,是愤怒。他一把抓过我,便将我拖到房间里,狠狠地甩上房门。父母见惯了也没管,再加上看到我无事,雪又在这里,便各做各的事情去了。

房间里。当我在接受了雪的粗暴行为后,第一时间反映过来,就看到怒气冲冲的雪取了挂在我床边的戒尺,狠抽了床沿一下,示意我趴在上面。我还想求饶一下的,可是雪的眼神实在是很恐怖。吓得我哆哆嗦嗦地去掉下衣,露出雪白的臀部,上面还隐约可见几道淡淡的伤痕。是不久前挨打的。我想说,最近怎么这样倒霉,总是挨打?俯身趴在床沿上。木质的床沿顶着我的小腹,是非常不舒服的,可是我还敢说什么呢?

啪啪啪啪啪啪!!!

啪啪啪啪啪啪啪啪啪!!!

“啊!不!不要打了!”

雪完全没有间隙地打下来,一连串的抽打让我承受不了,忍不住就求饶了。

啪啪啪!

啊啊!

雪完全没踩我的话,仍旧狠狠打着,我也照样叫着。其实平时挨打我是不怎么叫的,可是这次。。。实在是受不了了。。。

啪!啪!啪!

雪放慢了速度,但还在打,我疼的大哭大叫,“雪!不要打了。。。呜呜。。我错了。。。我真的错了。。。你饶了我吧。。。”

我害怕,真的害怕。不只是因为疼,还有雪的沉默,让我害怕极了。以前,不管打的多凶,雪都没有这样一言不发。雪,一定是生我气了。。。他不会不理我了吧?雪,不要。。。不要生气。。。

啪!!

“错了吗?错哪儿了?”

“呜呜,我不该迷路。。。”

啪啪啪!

“啊!雪,不要打!真的疼。。。”

“你还是再想想吧!”

啪!

“啊!!我。。。我不该。。。今天不该出去!”

啪啪啪!回答我的照例是雪的责打。呜呜,我又错了么?

“雪。。。不要打了,我真的不知道了。。。”

啪!

“你不知道?好,那我来帮你想!”雪的声音里有压住不住的怒火,听的我胆战心惊。

“在街上把我甩掉是不是?”啪!啊。。。

“我叫你慢点,不听我的话是不是?”啪啪!啊!。。。

“不认识路还乱跑?让我担心是不是?”啪啪啪!唔。。。我已经喊不出声了。。。

“还有啊,随随便便和陌生的人走,人家骗你呢?”啪啪啪!

“呜呜,可是。。。可是他没骗我啊!我不是回来了嘛。。。”我委屈道,我真后悔这时好死不死地和雪顶嘴。这句话在雪听来俨然成了炫耀。

啪啪啪啪!!

“你来觉得很光荣了是不是?你还真是有本事啊,迷路了还能自己回来!要不要我崇拜你一下啊?我让你嘴硬!。。。”

啪啪啪啪啪啪!

“啊啊啊啊!我没。。。我不是啊!别打了!呜呜。。。”

。。。

好不容易雪扔了戒尺,气冲冲地出去帮我拿药了。我往后一看,天啊!那是人的屁股吗?肿起厚厚的一层,红彤彤的,还闪着光,好像一碰就会破似的。我又想哭了。。。可是欲哭无泪。我知道雪关心我,可我疼啊。。。

等到雪帮我上药的时候,我又一次经历了地域般的生活。似乎整个屋子都回荡着我撕心裂肺的嚎叫声。。。雪,我错了。。。

直到睡梦中,我似乎还可以看到雪张牙舞爪地拿着戒尺,耳边还充斥雪严厉的训斥。我真是疯了。可是,我怎么好像真的听到了?

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全身的酸软让我无力。恩?对了,我还趴在床上呢。哦。。。那么刚才的是梦啊。。。

哎,我怎么会做这样奇怪的梦?

“清醒了吗?”有人问我。

“额。。。”我下意识的抬头,看到了雪紧皱的眉头和生火的眼睛。

“雪。。。啊,不是,少爷。。。”我忙着起身,对了,我应该叫他少爷的。听到我的称呼,雪的脸色又难看了几分。真可惜我没看到。

勉强撑起了身体,却不想牵动了伤,疼的我一阵昏天暗地。好不容易缓过来了,却看到雪正把玩着一个小瓶子。咦,好熟悉的小瓶子。

“你上药了吗?”我正疑惑中,倏地听到雪这么问我。

怎么办?怎么回答他呢?看样子,如果说我没上药,雪会不会生气呢?

“恩。。上、上过了。”

雪看着我的眼睛,一言不发。我被看得心虚,慌慌张张地转过了头。哎,怎么办,看上去好假啊。我果然是很笨吧,撒个谎都不会。

“看着我,再说一遍。”雪冷冷地吩咐。

我不敢看他的眼睛,又觉得不知如何是好。不知不觉,脾气又犯了:“我说我上过了嘛!你干嘛不相信?”我真是连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了,竟然说出这种话。

“哼,我干嘛要相信!你还真敢说!胆子越来越大了,还对我凶?”雪的声音好可怕。

“我。。。”我不知道说什么了。

“你欠揍!”说完,突然就压住我的肩膀,把我按在床上,然后开始扒我的裤子。这算什么?梦想成真?可是。。。可是我不要啊。。。

我卖力地挣扎着,卖力地做着徒劳的事情。

雪!不要!”慌乱中口不择言。

“再叫一遍?”为什么这声音听起来这么戏谑?

“恩。。。少爷。。。”还是这样叫吧。

雪又开始拉我的裤子。我叫嚷着,“啊!不要不要,放开我!雪,雪!我错了,不要!”

雪似乎有点满意的样子。但是被我叫得烦了,恶狠狠地警告我:“吵什么吵?给我闭嘴!还有,以后不许叫我少爷,听到了没?不然的话。。。”幸好,他还没说完,我就及时地闭上了嘴吧,睁着大大的眼睛望着他。可是,一开始不是他让我叫他少爷的么?真是善变。。。

突然感到一丝熟悉的冰凉。

没来得及惊呼,我的裤子就又被扒了下来,睡了一觉后,隐约可以看见臀部的上比之前更加恐怖了,大概是没有上药的缘故。我拼命把脑袋抬起来向后看,想亲眼见证我的惨状。蓦地,头上被拍了一记,“你看什么看!给我乖乖趴好!”

我只能把头低下去,小声地哼哼。小小发泄一下我的不满情绪。

我听到雪又问了一遍:“再说一遍你上药了吗?”

我也不敢撒谎了,小声地回答:“没。。。”

“啪!”

“啊!疼啊!”我感到又被打了一下,巴掌打在已经肿的老高的屁股上,像火烧一样疼。不用看了,肯定是一个鲜红的手印。我的眼泪又不争气地流了下来。

“让你撒谎!”雪低声训斥。

“我。。。呜呜。。。”本来还想狡辩的,可是没敢说出口。

雪看到我哭得唏哩哗啦的样子,深深叹了口气,“哎,别哭了!这么大人了,你丢不丢脸啊?你的眼泪又不值钱。。。”雪一边说,一边帮我上药,带着薄荷香气的药膏涂在臃肿的臀部,冰冰凉凉的异常舒服。我享受极了,好久没感受到这样的幸福了。

可是,雪的话让我有一点点的不爽,“哼,我的眼泪就是这样不值钱!我就是哭!”雪啊,你明明是想安慰我的对不对,为什么要说的这样逞强呢?那就哭给你看好了,也让你尝一下心痛的滋味!哼!

“哟,小东西敢这样和我说话了?好了好了,你的眼泪很值钱,是最珍贵的东西。恩?”

“呜呜。。。”我还是哭。不睬他!

“小然?”雪放柔了声音轻轻地叫我的名字。

我继续哭。继续不睬他!

“喂,我告诉你啊,你别敬酒不吃吃罚酒!听到了没有?不许哭!”雪开始骂人了,呜呜,老虎果然就是老虎,永远都不会变成小白兔!(哎,主永远都是主啊。。。)

看,才哄了一会儿就原形毕露了!

“我。。。你。。。呜呜。。。”我委屈地抽泣。

“小然?小然!我打你了啊!”说话间,雪扬起了巴掌。

我心想,打吧打吧,打死我算了!心里想着的,我就把头深深地埋进了臂弯里。等了许久,雪竟然没有动手。我把头探出来,看到了他写满怜惜的脸。雪。。。

“雪。。。”我低低地唤他。

而雪呢?他就像一个雕塑一样一动不动,就这么定定地望着我、望着我。我被他看得慌极了,雪的表情里有我看不懂的东西。雪,你怎么了。。。

“雪?你。。。”我奋力撑起身子,用手去探他的脸。

忽然,雪就像又回来了一样,刚才凄美的神情已经找不到了,雪的脸上一如既往地挂着微笑。

然后,他用很温柔很温柔的声音说:“小然,不要哭了好不好?是我不好,不要哭了。你的眼泪真的很珍贵,你哭,我会心痛。。。”

什么?这是雪吗?说出这样的话。。。

突然,雪就一下子扑上来,紧紧地抱住我。强大的冲力让我差点往后倒,还好雪的胳膊垫在我后面。

这是。。。?

“雪。。。我。。。你放开我呀。。。我喘不过气来了。。。雪!”我一声声局促地叫着他。

“小然。。。小然。。。”我听到他轻轻的呢喃。。。

“小然。。。你知道么。。。”恩,知道什么?

“小然,你知道么,三年前我的父母去世了。。。对不起,我不是故意要离开的。。。”啊,真的是这样啊。对不起,该说对不起的人,是我啊。。。

“小然。。。你知道。。。我去找你的。看到的,却是一间破屋子。。。我以为。。。你。。。”是啊,那是我的家,已经毁了。你看到了一定很难过吧。。。

“小然。。。三年来,我拼了命地找你啊。。。可是。。。”可是,你找不到我是吗?真是很抱歉啊,让你担心。。。

“小然。。。那天在什么赏花大会上看到你。。。我真的。。。真的。。。好心痛。”不敢相信是么?我也不敢相信会看到你。。。

“小然。。。你一直都在那里是不是。。。对不起。。。如果我能早一点去的话。。。”傻瓜,为什么要对不起啊。。。是我的错啊。。。

“小然。。。对不起。。。对不起。。。我终于把你找回来了!”我感到肩头一片潮湿,雪啊,你又哭了吗?不要哭啊,你最近怎么这样容易哭呢?呵,又是我的错。。。

“小然啊。。。”

我就这样一动也不动,静静地听着雪的诉说。第一次,雪在我面前展现出他的脆弱;第一次,我觉得他也需要依靠我;第一次。。。

雪又加重了几分力道,像是要把我揉进他的身体里,“小然,小然!”

“恩?我在。。。”

“不要离开我。。。”

“好。。。”

附在身上的人不动了,他已经在我的怀里沉沉地睡去。

雪,你也很累了吧?

次日。

日上三竿的时候,我终于睡醒了。换衣服的时候,倾墨来叫我:“然少爷,少爷吩咐请您去正厅用早膳。”

我对倾墨温和地应了一声,便由着他领我去正厅。

到的时候,看到雪已经在餐桌上悠然自得地吃着早饭了。倾墨对着里面报了一句:“少爷,然少爷来了。”便独自离去了。

我在门口犹豫了一会儿时间,不知道该以怎样的态度对待雪。——昨天的一切,太不真实。那样的人,真的是雪吗?雪怎么会说出那样的话呢。。。好像幻觉一样。

“小然?进来啊。”我一惊,对上雪含笑的眼睛,“你怎么还是这样呆呆的啊?”

“哦。。。”我果然是呆呆的,低着头就进去了。我想随便找个位子坐下,离雪越远越好的。谁料雪看出了我的意图,就直接把我拽到了他身边的座位上。哦,这个椅子上有一个软垫。我很感激雪的体贴,但是软垫的作用显然并不怎么大,我还是疼。

餐桌上的气氛很诡异,也许是我想多了吧。但至少很安静。我手拿筷子,盯着一个方向胡思乱想。

“怎么不吃?不喜欢吗?”雪用温柔得吓死人的表情和甜腻的可以滴出水的声音问我。吓得我没把筷子抖掉。

我忍不住了,看着雪反常的表现,直截了当地问:“雪,你昨天。。。昨天。。。是怎么了?”

犹犹豫豫地说着,最后才问了出来。

“恩?昨天?”雪仍旧笑眯眯的,做沉思状,然后我看到他恍然的表情,“哦!昨天啊。。。”

我歪着头,等他继续。

“昨天的事——”雪看了我一眼,不怀好意地笑笑,“我忘记了。”

然后,他就轻飘飘地吐出这么一句。我差点从椅子上掉下去。

“忘记了?怎么会!你怎么会忘记!”我死死地抓着他的袖子,本来想摇他的,可是我的伤不允许我做这么剧烈的运动。

“小然,不要激动嘛。忘记了就忘记了啊。”

“。。。”我哀怨地看着他。这样重要的事情,竟然忘记了!

但是我知道,既然他说这么说,如果他没有忘记,就是不想说了,我问也没用。只能含恨开始吃东西,补充体力嘛,我是确实很饿了。

望了望桌上的菜,都很好吃的样子!我夹了一筷子麻辣的菜,看上去很开胃。刚想放到嘴巴里,就听到雪的吼叫:“不可以吃!”

我的手就这么直直地定在那里,不知所措。为什么不可以吃?

雪一把夺过我的筷子,看了一眼上面的菜,兀自地点了点头,然后对我说:“你身上有伤,不可以吃这么刺激的事物。这个不许吃。”

我一脸哭丧。算了,不吃就不吃吧,还有很多菜,不少这一样。

我再次伸出筷子,犹豫着,只感觉到一束阴冷的目光死死看着我的筷子。

然后,我只能选择了一个看上去比较清淡的菜,谁知,“不可以!那个太甜了。”

我悻悻地收会筷子,试探地指着另一道菜,“不可以,太酸了。”

“这个?”“不可以!”

“那个?”“不可以!”

不可以!不可以!不可以!

一个轮流下来,几乎所有的菜都被打上的否定的记号,罪魁祸首还在旁边若有所思:“看来厨房要换人了。。。”

最后,雪做了决定:“行了,这里的菜都不许吃!来人,叫厨房煮一些清粥来。”当我提出我想要冰的清粥时,又被否决了。

。。。

连续三天,我都默默地喝着淡然无味的粥。

我只能不断地告诉自己:雪是为了我的身体着想!我要体谅他,不可以闹别扭。

可是我的精神可以压抑不满,我的胃受不了啊!

于是,就发生了这样的事。。。

话说,在我痛苦地忍受食物煎熬的第四天,其实伤本来就不严重,已经好的差不多了,但是雪还是固执地坚持他的原则。于是,我终于爆发了:“雪!怎么又是这个?我不要吃了,吃这个的话我就不吃饭了!”我愤愤地将筷子往桌子上一拍,怒视着雪不以为然的样子。

“随便你,不管怎么样,你只能吃这个,爱吃不吃!”没想到他是这样强硬的态度,恩,我也是吃软不吃硬的,不然就不会有那样的倔强了。所以,事情就演化成了:我气地一个起身,冲雪大吼了一句:“不吃了!”然后,就径自回房了,再也没往身后看一眼。

一个上午过去了,安然无事。只是我很饿。突然就有点怀念粥的味道了。

中午的时候,倾墨来敲我的房门,“然少爷,少爷让我送吃的来,您开开门啊。”

“不用进来了,我不吃。”我赌气。

我似乎听到倾墨好笑地“嗤”了一声,然后他说:“然少爷,您别赌气啊!少爷已经吩咐了,不是粥了。。。吃点吧?”

我好想真的闻到了那些亲切的饭菜的香味,真是诱人。可是,犟就要犟到底嘛,哪有一点点诱惑就俯首称臣了?也太没用了吧。

那些美味的香气让我欲罢不能,就开始心烦意乱起来。倾墨啊,你快点走啊!呆在这里诱惑我干什么?

为了掩饰我的慌乱,我只能凶巴巴地朝外面吼道:“你走开!我说了不吃!”

“恩。。。是,然少爷。”

我听到渐渐走远的脚步声,伴随着我对食物的憧憬。

哎,走了就走吧。可是我好饿啊,还是睡觉好了。过了这个下午再说。

闭上眼睛,什么都不要想。不知不觉就睡下了。

等我醒过来的时候,刚好是晚饭时间。哎,又得忍着了。虽然睡觉的时候是不饿,可是醒过来之后却觉得肚子里空空的,非常难受。

这时,恰巧又有下人送饭菜才过来。

“然少爷,奴才来给您送饭了,请开开门。”咦,怎么不是倾墨?

“拿走吧,我不吃。。。”我的气势比起之前已经弱了好多,毕竟是真的好饿。心里想了又想,哎,算了。再不爽也不能拿自己的身体赌气,太划不来了!还是先吃点吧,保存体力才有时间生气嘛!

正等着那个下人像倾墨一样说一句劝解的话,我就去开门。想着,我就已经走到了门边,贪婪地闻吸着饭菜的鲜美香味。

谁知,事情却没有我想像地那般顺利。

“然少爷,这。。。”那下人犹豫了片刻,竟然就说,“恩,那好吧。奴才告退。”然后,我就听到了人渐渐走远的声音。

啊?怎么会是这样!那人。。。

哎,只要他多说一句话,我就会立马开门的啊!怎么他就不说呢?现在怎么办?要我冲出去,对那个下人说:“你不要走!把饭菜留下,我要吃!”难道要我这样做吗?

想着想着,更加郁闷了。干脆就坐着趴在桌子,一手捂着我的肚子,一手枕着我的头,一言不发。

雪进来我屋子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的画面。

“你看上去挺好嘛!看来不吃东西,也没关系哦?”

我猛地抬起头来,最先看到的竟然不是雪,而是他手中的饭菜。见我直直地盯着那些美味,雪解释道:“本来是想来看看你的,没想到刚走到这儿就看到下人拿着饭菜,才知道你不肯吃东西?”最后,是疑问的口气。

我在雪面前永远是怯弱的,发不起脾气的,今天早上那是奇迹。

“我。。。没有。”我含含糊糊地小声说。

“晚饭不吃,那你午饭吃了没?”听雪的口气,好像又有点生气了。

“。。。”我沉默,我是不敢说。

“看来你今天一整天都没吃饭?”我好像感觉到了危险的气息。

“。。。”

“哼,你真是越来越有本事了!等会儿再和你算总账,快吃!”我的无声,让雪笃定了他的猜测。将筷子往桌子上一扔,雪凶狠地说。

虽然雪的眼神一直看着我让我觉得很害怕,可是我真的饿了。也顾不得周围有什么东西了,眼里只有食物。

“啊呜啊呜。。。”我奋力地吃。

雪看着我的样子,终究是有点软下来了,“你慢点,没人和你抢!什么人啊。。。”

接着,我又听到雪一个人喃喃自语:“难怪今天中午找倾墨都不在,还以为你吃了午饭的,他才没有和我说。肯定又是溜出去了。。。看他还敢回来!”

什么?倾墨?倾墨那样乖巧的人也会做留出府这种事么?真有趣。

我没答话,只是吃着。

又听到雪说:“看来最近真是松了,那个臭小子,尽会惹我的人。不过,也该放他了吧。。。”

“什么?”我实在忍不住了,就插嘴问了一句。

“少罗嗦!快点吃,没你的事!”雪瞪了我一眼,就没再讲了。

我战战兢兢地吃着,因为吃了很多,也已经有点饱了。但是又不想那么快吃完,因为我怕我吃完后,雪会怎么对我。

所以,我放满了速度,一小口一小口地慢慢吃。

雪似乎看出了我的意图,冷冷地甩出一句:“不要耍你那些小聪明。”

我一口饭含在嘴里差点噎住。

把那口该死的米饭咽下去后,我偷偷看着雪的脸色,尽量平静地说:“恩。。。我。。。吃完了。”

“哦?那好。”雪的脸色不太好看的样子。

下一秒钟,我就感到一场天旋地转,以一个异常熟悉的姿势趴到了雪的腿上。——三年前的生活中,我不知道自己有多么熟悉这个姿势。以前会因为这个姿势而感到无比的畏惧。但现在,我莫名地感到亲切。

那种熟悉的幸福。间夹着爱与疼痛的,永远不会忘记的爱的幸福。

“你还在胡思乱想?”雪皱着眉头。

我忙回过了神:“没。。。没有雪。”突然意识自己现在的处境,我想要挣扎。但是。。。为什么。。。为什么我会有这样一点点、一点点的眷恋呢?

最后,我很不争气的说了一句不完整的话,声音比蚊子还要小:“不要。。。”

雪用指尖点着我的下巴,抬起我的脸。

“我不废话。你自己说你今天做的事,如果是以前,该怎么办?”

“以前。。。”我想了想,就低下了头。是啊,如果是以前,我一定会被雪打得很惨。那现在?

“所以,你今天也别想逃。——我说了要和你算总账的。”

“?”总账?除了今天没有吃饭,不注意身体之外,还有?

“哼,还有你在锦瑟楼的事情呢?”

听到他这样说,我迫不及待地为自己辩解:“你又没到过锦瑟楼,我也不知道啊。。。”

啪!随即,我就挨了一下揍。

“你就不会想办法找我帮忙吗?总是这样倔强。”雪无奈地说着,我还听到了一丝丝的心痛。是啊,我的确从来没有想过找雪帮忙,尽管我知道他当时一定在京城的某一处。因为,我认定我们不会再相见,我总希望把自己最美好的一面留在雪的记忆里。却没想到,再一次相见的时候,却是我在锦瑟楼自甘堕落的样子。

“你的自尊就真的这么不容侵犯吗,假使当初,你只要随便找一个人问问,就一定会知道我慕容覆雪是谁,一定会知道慕容府在哪里。只要我们相见,你就可以少受多少苦呢?何苦走进锦瑟楼。。。”

雪一个人絮絮地说着,脸上满是心痛。

“雪。。。我。。。”我是真的后悔了。

我不知道我的表情是怎样的,总之雪看到我的脸时,忽然就一愣。然后,他将我拥进怀里,很温柔地说:“算了,都过去了,不要再想了。也是我的错。”

我感动和心痛得难以附加,刚想说些什么来安慰雪。只感觉到雪就松开了我,然后,刚才额温柔又不见了。

“好了,以前的事情不说了。那么,我们来说今天的事情。”雪一脸严肃,“你知道自己犯的错误吧?我记得我很早以前就说过,你可以和我生气,可以不听我的话,但是不可以和自己开玩笑。你。。。”

“雪,我知道。对不起,我错了。”我乖乖地认错。我是真的觉得自己不应该。不应该这样对雪——明明、明明雪对我是那么好。

“恩?”雪的表情很惊诧,显然他没有想到我这么快就认错。以前,往往都是他准备好了说辞来教训我,我才从据理力争变得哑口无言的。

“雪,对不起。你要打我就打吧。我真的知道错了。”不顾雪探究的目光,我依旧真挚地说。

说完后,我从雪的腿上下来。四处看了看,绕了一圈后从书架上拿了一把扶尺,走到学的面前,将扶尺递给他:“雪,用这个吧。”

见他一脸诧异的,又不伸手去拿,我只好将扶尺塞在他手里。然后自觉地跪到床边,用手撑着床,做好受罚的姿势。

雪这时像是终于清醒了一般,慢慢地起身、走过来。

我说:“50下行么?”

雪慢慢地蹲下来,看着我的眼睛。

“小然?”他试探性地叫我,我朝他释然地笑。

雪像是明白了,起身。我觉得我的样子一定很惹人怜的,因为连雪都不忍心了。他恢复了往日的神采,恢复了以往居高临下的神态,只是眼底的宠爱逃不过我的眼睛。雪清晰地说:“小然,看在你这么乖,就30下吧。不过,不许挡。”

我本想说什么的,但话到嘴边,就变成了一句:“谢谢。”

我静静地等待扶尺落到自己身上。

“嗖——”虽然话说得很凛然,可是当这种令人恐惧的声音响起时,我还是胆怯了,忍不住就紧张地捂紧了拳头。

等了一会儿,没事。

我忙不迭地向后看,雪见到我的视线,就说了句:“衣服脱掉。”

我一下子苦了脸,不是吧!上次在锦瑟楼,已经很丢脸了。虽然以前挨打的时候,多半也是脱了下衣的,但是毕竟过去三年了。三年的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但足够让我忘记某些感觉了——比如说丢脸的感觉。

还记得雪最初几次打我的时候,是没有要求我脱衣服的。但是好像有一次打的狠了,因为穿着衣服,学根本不知道我的伤势有多严重,依旧狠狠地教训我。后来他很后悔,往后的某些时间,便开始要求我把下衣褪掉了。

“雪。。。可不可以。。。”我小声地哀求,可不可以看在我今天这么听话的份上,就不要了。。。

“不可以。”

我继续苦着脸,既然今天要很听话,那就只能按雪说的做了。心不甘情不愿的将裤子扯下,又拉到膝盖那边。然后再按原来的样子趴好。

“嗖——”我闭上眼睛。

等了一会儿,没事。

我忙不迭地向后看,雪见到我的视线,就说了句:“衣服脱掉。”

我一下子苦了脸,不是吧!上次在锦瑟楼,已经很丢脸了。虽然以前挨打的时候,多半也是脱了下衣的,但是毕竟过去三年了。三年的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但足够让我忘记某些感觉了——比如说丢脸的感觉。

还记得雪最初几次打我的时候,是没有要求我脱衣服的。但是好像有一次打的狠了,因为穿着衣服,学根本不知道我的伤势有多严重,依旧狠狠地教训我。后来他很后悔,往后的某些时间,便开始要求我把下衣褪掉了。

“雪。。。可不可以。。。”我小声地哀求,可不可以看在我今天这么听话的份上,就不要了。。。

“不可以。”

我继续苦着脸,既然今天要很听话,那就只能按雪说的做了。心不甘情不愿的将裤子扯下,又拉到膝盖那边。然后再按原来的样子趴好。

“嗖——”我闭上眼睛。

“啪!”“恩。。。”我轻轻地咬住嘴唇。雪没有用很大的力气,至少我还支持得了。虽然雪并没有要求我报数,但是我还是在心里默数着,一。。。毕竟,这样会觉得,挨打的数量又少了一点点,心里会好受些吧。

“啪!”二。。。

“啪!”三。。。

“啪!”四。。。

。。。

“啪!”二十一。。。

这期间,我一直强忍着没有发出声音。正当我等待着下一次疼痛来临的时候,雪忽然低声说:“小然,疼就叫出声,别忍着。”

雪的话好像打破了我心底最后的一道防线。

“啪!”“恩啊。。。”那扶尺再一次打到我臀上的时候,我终于小小地叫出了声。其实,也不是那么疼。只是挨打的时候,自然而然地会想叫。

雪似乎是欣慰地笑了笑。

“啪!”“啪!”“啪!”叫了那一声后,我又不出声了。

“啪!”“啪!”“啪!”“啪!”雪接连几下力气都不是很重,我也默默地忍着。恩,二十九了。。。

“啪!!”“啊!雪!”我感到猛地一阵疼痛,眼泪已经溢上了眼眶。最后一下异常地用力,让我觉得之前的二十九下都只不过是在挠痒,根本就没有疼痛的感觉。

反正打完了,我干脆起了身,一把抓住雪的衣服,用眼神责问他:为什么最后要打的这么狠?疼死我了!

雪的眼神云淡风轻:谁叫你不叫的,我看看你是不是不怕疼。

我欲哭无泪。

想着,我看了看后面的伤。真的不是很重,原本雪白的臀部只是被印上了一层淡淡的绯红。只是,我可以清晰地看到最后的那一下。那条被抽打的伤痕,在颜色越变越深后,慢慢地突起了一道棱子。

我又将哀怨的眼神看想雪。

雪好笑的看着我,然后走过来,一下子将我横抱起来,然后小心的放在了床上。随后,自己也睡了上来。

“恩。。。好吧,下次不这么对你了。”雪孩子气地笑着说,“那我帮你揉揉,打得不重啊,明天就不疼了。”

然后,雪就用一只胳膊枕着我的头,另一只手慢慢地在我的伤处揉着。很舒服,我不禁闭上了眼睛。

“雪。。。你真好。。。”我呢喃着说。

“呵,真拿你没办法。。。”

在雪温柔的体贴关怀中,我沉沉地睡去。很久之后,我仿佛隐约听到雪好听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小然,你好好睡觉。我去看看倾墨回来了没,明天再来看你。恩?”我迷糊着翻了一个身,继续睡。

我好像是回答了:“恩。。。”

第二天,我起得很早。身后的伤已经几乎没有什么感觉了——除了最后一下!

我趁着早上太阳并不是那么大,逛了逛园子。说起来,我倒是还真没有好好看过慕容府呢。这几天发生的事情还真多,不过,希望一切都可以回到原点吧。

啊!雪!

我看到一袭白衣,雪坐在凉亭里,手撑在凉亭的栏杆上,头歪歪地枕在手上,似是睡着了。金色的阳光下,雪的脸仿佛是透明的,那婴孩般熟睡的脸,也许是做了什么美梦吧,好像还带着一点点笑意,说不出的好看。像是天边的神祗,不容亵渎。

我轻轻地走向他,凑近了他的脸,想要看看清楚雪此时的睡姿。

那充满诱惑的脸深深地吸引着我。雪,我的雪。真好啊!

好像是受到了什么召唤一样,我身不由己、不知不觉地就朝他的脸凑了上去。雪的睫毛好长啊,都碰到我的脸颊了。那种苏苏痒痒的感觉,想是饮了一杯香醇的美酒,醉人醉心。

我轻轻地用自己的唇瓣碰上了雪淡红色的嘴,好像尝到了一点点甜味。原来,雪的味道这么好啊!我想我是真的醉了,忍不住就把眼睛闭上了。

“呵呵。。。”我好想听到了雪的轻笑声。

蓦地挣开眼睛,我看到了雪深不见底的漆黑色的瞳孔,在那两汪球水中,我看到了自己倾国倾城的面容。

“雪!我!我不是。。。不是那样的!你不要乱想!”我猛地弹开好远,慌慌张张地想要解释刚才的行为,却发现自己根本解释不了。我能怎么说呢?我不是。。。不是什么?

雪欠了欠身,用手撑起了下巴,戏谑地看着我:“呵呵,没想到,我的小然这么主动啊。看来,是我做的不够哦?”

雪伸手想要楼我,我吓得跳出老远。

“雪,你别误会。我刚才只是。。。只是情不自禁就。。。那个,我。。。”

“我没误会呀,不就是小然亲了我一下嘛,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雪无所谓地说,“反正,我又不在乎小然对我做什么的。是不是?”

哎呀!这话说得,好像是我霸王硬上弓,雪还一副受了委屈楚楚可怜的样子。怎么回事啊?今天早上是怎么了,这么不太平?

雪就这么笑这看我,我的窘迫都写在了脸上。不行了,还是先逃走吧!

“雪,我。。。我先走了,你继续睡!”说完,我就迅速跑掉了。后边的雪始料不及,只能无奈地冲越跑越远的我喊:“小然!你慢点!等会别忘了去吃早饭啊!”

听到雪的声音,我只是跑得更快了。

大约跑过了好几座楼,才气喘吁吁地停了下来。心里想的满是刚才的场景。那些片段不停地在脑海里播送,挥之不去。

雪晶莹的脸颊。。。

雪樱红的双唇。。。

雪含笑的眸子。。。还有那云烟般的话语,那香甜可口的滋味。。。

啊啊啊!我要疯了!怎么会发生这样的事?

正在焦虑不安,也没注意我跑到哪里了。抬头一看——清风阁!正厅!

那我现在站在这里算什么?等一下雪会来的吧?这个样子看起来岂不是我在等他似的?我犹豫着,是现在就进去,还是马上逃得远远的。

没等我犹豫出结果,我就看到了雪的白衣。现在看到他,我的第一个年头就是——跑!可是,雪显然没有给我这样的机会。

“小然!过来啊。”

我反射性地拔腿跑走,但是,我忘记了,雪是会轻功的。还没等我跑出几步远,就看到雪飘飘然地落到了我面前。那姿势,真是很优雅。——如果我还有心思欣赏这个的话。

“小然,你跑什么?”我只听到她的声音,低下头不敢看他的眼睛。

猛地感到身上一紧,然后我又闻到了那芬芳的香气。——雪搂住了我!

我本能地挣扎着:“雪!啊,放开我!不要!”

“恩?怎么这会儿就不愿意了?”雪低笑。

“我。。。不是。。。”

雪应该是知道我的窘迫的,只是他乐在其中,没打算帮我。

“雪。。。”

突然,雪又重新搂回了我。我依然想要挣脱,只是没有成功。雪用了很大的力气,根本不让我有逃开的可能。

然后,我听到他说:“小然啊,我知道。我知道的。我说过了,如果是你欺负我的话,我不会有什么的。恩,不过既然我的小然那麽害羞,下一次、下一次——这种主动的事情,还是让我来做好了。我来做吧。。。”

我听着雪如水般温和的话语,说不出的感动。雪。。。

我又听到雪说:“这种事情,小然不适合呢,还是我做比较好。”

然后,我看到雪越来越近的脸,一如我当初看到的那样。——雪晶莹的脸颊。。。我感受到雪柔软的唇瓣。——雪樱红的双唇。。。——雪含笑的眸子。。。那长长的睫毛再一次撩动我的心弦,还有那醉人的香甜味道。。。

雪吻了我!!

我清醒地认识到现在的状况。

“唔唔。。。”雪按住了我的后脑,温暖的手掌让我失去了挣脱的力气,导致我只能嗯嗯啊啊地表示我的情绪。

大约过了一千年这样漫长,雪终于是松开了我。可是我依然晕晕乎乎的——刚才,发生了什么?

“小然,这样,好吗?”雪柔情地问着。这样的情景,让我云里雾里,都不知身在何处了。

我不自觉地脱口而出:“恩。。。”

雪幸福地笑了。。。

接着,他拉起我的手,往前走。我说过了,我已经不知道身在何处。。。阳光很灿烂。

到了正厅里面,我才总算回复了一点知觉。面前香喷喷的早餐是很大的诱惑。

雪拉过我坐在一边,然后笑着说:“小然,等会儿可能会有客人。不过。。。你可以不用认识哦。”雪的语气似乎有那么一点狡诈,让我感觉雪好像在做什么恶趣味的事。恩,我不用认识吗?是谁呢。。。

“恩,好。”

不过,既然雪这么说了,我就更加没有在意,自顾自地吃着早餐。过了不久,果然有人进屋了。

先进门的是倾墨,我本想打个招呼的,倾墨确是先开口了。他低低地叫了声“少爷”。

他们俩的谈话,我没怎么听懂。不过听上去,好像是倾墨受伤了。

我刚想问问是怎么一回事的,却发现倾墨的视线一直撇着别的地方。循着倾墨的目光看去,我才注意到了那边还有一个人。那是一个很有气势的男人,面目俊朗。但是和雪相比,似是少了那一份飘逸。那,这位就是雪说的客人吗?可是,为什么都没说话呢?难怪我没注意到他。。。

想起雪说的“可以不用认识他”的话,我也没有去问关于他的事情,只是默默地吃着自己的东西。

等到倾墨坐到位子上的那一瞬起,餐桌上的气氛就开始变得奇怪了。雪不一言不发,倾墨只顾对那个人挤眉弄眼,那男人也似乎在思索什么。这一系列的情况,害得我也只能视若无睹。。。

突然,那男人就说了一句“对不起。”言语中满是不情愿。

然后,那男的又说了几句其他的话,我更加听不懂。听不懂的话,我也就没有再去研究。说到最后,我才总算理解了一点点事情。恩。。。那男人似乎是叫做源。好像,源和倾墨有一些不寻常的关系;和雪的关系也不错,虽然看起来水火不容的样子。还有,倾墨——似乎是要走了。

我因为没有搞清楚事情的前因后果,也不敢贸然问雪。就这么无语地呆着,直到源拉起倾墨说要出去。

待那两人走远了,我才拉着雪问东问西。

“雪啊,那人是谁?告诉我吧。”

“恩,倾墨要走了么?他们。。。是那种关系么?”

“我可舍不得倾墨呢。。。”

“雪,他们看上去感情好好哦!”。。。

直到我啰嗦完一大堆话,雪才拍了拍我的头。对我说:“恩?说完了。那告诉你,他们和我们是一样的。所以,我放倾墨离开了。还有啊,他们感情是很好,可是我们感情不好吗?”

我哑口无言,愣了半响,才回答:“恩。。。也很好。。。”

“这才对嘛!乖哦!”雪笑眯眯地用嘴唇碰触了一下我的额头。我惊慌失措起来。

雪看着我的样子,有些疑惑,又有些无奈。皱着眉头:“哎,怎么你还没习惯吗?算了。。。没事。慢慢来。”然后,无比灿烂地笑了。

那个上午,我都在雪的柔情中沉醉。

“小然。。。”雪轻轻地叫我,“恩,我们去柳州看看可好?”柳州!柳州啊。。。我的家。。。

“雪?”毕竟那个地方有太多太多的牵绊,为什么突然要去呢?雪抚慰道:“我啊,想去看看了。。。好久没去了。。。”看着我犹豫的样子,“小然,要知道——那里留给你的并不只是那些惨痛的记忆,还有我们的点点滴滴啊。。。我想深深记住它们。”

原来如此。。。“好。”

本来定下的回柳州日子是三天后。我本想说:是不是太急了。那倾墨和源怎么办?他们还住着呢。总不能丢下客人跑掉了吧?可是雪只是无所谓地说:“他们啊。。。恩,不用管他们。”

这两日倒是风平浪静,倾墨和源倒是真的不用管——两人每日神龙见首不见尾的,早出晚归,倒像是没有这两个人住在这里。本以为明日就该按约定启程了,可是却不经意地出事了。

雪这几日一直在忙些什么事情,我也没问他。第三天的时候,实在是闲来无事,便独自一人到街上去逛了逛。说到上街,从我到慕容府之后,似乎是好久以前的事了。

中午十分,烈日炎炎的。我随处找了个茶座坐下来歇息。正当无聊四处张望时,却发现茶座对面的商铺——锦瑟楼!

我不知现在看到锦瑟楼是怎样的心境了。眼看着锦瑟楼门口那些小倌热情地招客,其中似乎还有几个面善的。我也不知道对他们的感情是什么——怜悯?同情?鄙夷?抑或是悲哀。。。曾经,我也是其中的一员。。。

当我用深邃的目光凝望那一片熙攘的土地时,却感受到了另一股探寻的视线,谁?我寻寻望去,对上了一双迷离的瞳眸。那人见我看了他,也不加掩饰。更甚是,他直接快步朝我走了过来。脚步急促,也可以说是用跑的了。

待看清我的脸时,我听到他惊呼:“啊!如梦?真的是你?”

然后,我看到他直直地朝我跪了下来,一反之前的平静,变得慌乱不堪。

“如梦!我求求你了!你救救我们吧!我知道你可以做到的。”然后,他深深地伏了下去,“求求你了!看在我们同行这么长时间,你就帮帮我们吧!求求你。。。”

听着他反复求救的话,我犹自疑惑。这是。。。?

谁料他突然上前,伸手猛地抓住我的裤脚。我一时慌了,连忙惊呼:“哎呀你干吗啊!放开啊!”边叫边奋力挣脱,本来是想用手拉开的,却终究是不愿意触碰。心里尤生出一股厌恶。

那人见我一脸嫌恶的样子,也自觉莽撞了。恢复了神智,站起身。只是眉宇间的软弱依旧。

“如梦,我们现在遇到了麻烦。。。”他定了定心神,重新开口,“你。。。你可否出绵薄之力?”语气卑微而乞怜。

我见他这般状况,也不忍直接说出拒绝的话。“什么事?你先说。”若是从前,我一定会再加一句“如果我能帮忙,一定助你!”可是,这次的事总觉得不是那么友善,心里总是有隐隐的担忧。

那人深深鞠了一躬,我想扶他起来的。不是因为客气,毕竟还不知道是什么样的事,先受此大礼,总是不妥的。可是转念一想,他不都下跪了么?

那人直起身,但头依旧是下垂的。“如梦。。。。少爷,”他终是加了一句敬语,“恩,事情是这样的——我叫如清,也是锦瑟楼的小倌,但没名气的,想必您是不记得的了。但有一位如云少爷,不知您还有印象么?”

如清顿了片刻,似是在等我的答复,好继续他的话题。殊不知,我已经陷入沉思。

如云么?怎会不记得。那些伴随着他的尖酸刻薄的日子啊,怎会不记得。。。那个教会我“人善被人欺”的人,若不是他,我又岂能以原本单纯童稚的面貌,在锦瑟楼这样的是非处占有一席之地?怎么,这次的事是与他有关的吗?

说实话,在听到如云这个名字时,我便不愿出手了。只因为不想再和锦瑟楼有丝毫的关系,我想彻彻底底地,将那些人、那些事埋葬在时间里。

不知那人却是没有来得及等我答复,便又急急地说道:“如梦少爷,我知道——我知道您肯定记得的是不是?您帮帮他吧。我是他的哥哥,看不了他那样受苦啊!”

我无言。他却开始说事情的经过。长长的一段叙述之后,我才明白了些事情。

原是一段日子以前,锦瑟楼来了位女客人,姓李。李夫人是听了花魁的名号来的,恩,就是当时的我。可惜的是,我已经在不久前离开了。

妈妈好说歹说,说是店里的倌人多的是,何必执着于一位呢。况且,我已经不在了,不若点别人?可那夫人偏是固执,硬是不愿意,还说:“这锦瑟楼怕是少了花魁,就没什么好货色了。”

如清说我也知道的,如云。。。自初就是嫉妒我的,听了这话,当即便沉不住气了。立马就跳了出去,冲那客人献媚。如清想拉着他来的,不想那客人到来了兴趣,说了一句:“这倌儿看着不错嘛,不如就陪我玩玩。”然后,便拉着如云进了间房。

锦瑟楼里看好戏的散也散了,唯有如清不放心弟弟,在房门口徘徊着。不出一炷香的时间,就听到客人的叫喊声。妈妈也赶了过来,进去看了,才从那客人口中知道是如云得罪了她。二话不说,那客人便要求按规矩办事,而且亲手来。打的可狠了,还好有妈妈忍不住劝了。如云也是一声不吭地挨完了一顿打。

本以为事情就这么过去了,没想到过两日那客人又来了。这次当下便点了如云的牌。看着如云似乎有些畏惧,但又不好拒绝。进房的没多长时间,就又出事情了。那次也是一样,如云如上次一样挨了打。

之后的时间,那客人隔三岔五的便来一趟,不无例外的——每次来都点如云,而如云每次一定挨打。妈妈也看在眼里,但也不好说话。

直到有一次如清忍不住了,偷偷的去听他们的谈话。其实本来可以直接问如云的,只是兄弟两个的关系不好,如云根本不搭理他这哥哥。听了谈话内容后,如清才发现,所谓的得罪了客人的惩罚,纯粹就是那李夫人在找茬。果不其然,过了一会。屋子里又出现了怒骂声。

——她说:“若是玩不到花魁,那就玩你好了。”偏偏如云不肯服软,觉得低头了就是败给我了。便一次次地忍了下来。

如云对这样的事情习以为常了以后,如清看着越发难过。这次那李夫人又来了,如清无法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弟弟受折磨,却又毫无办法,这才不得不躲到外面。不想却碰到了我。

“如梦少爷,您帮帮他吧!”

眼前的如清一句一句地请求着,却让我为难。

“我如何能帮他?”

一句话便让如清沉默了。看他的样子,显然还没有想清楚这个问题。大约是看着自己的弟弟整日受折磨,心急了才慌乱起来。

病急乱投医。

如清沉思了片刻,忽然像是清醒了。对着我请求道:“如梦少爷,我觉得——那客人既然是想见您,不如您就去和她见上一面。这样的话,兴许她就不会再来这锦瑟楼了。”

“可我已经不是锦瑟楼的人了。”这样的事情我终是不愿意做的。不仅是我自己不愿意再踏足那个地方,雪怕是也不会同意吧?

“如梦少爷,您就去见她一面就好。并不需要做什么的!我也是没有办法了才这样请求你,毕竟是我弟弟啊,我真的看不下去了。。。”他停顿了一下,似乎是在考虑怎么说服我,过了会儿,说了一句,“那客人。。。也是因为您才去锦瑟楼的啊。若是您去的话,她就不会再纠缠了。”

我用异样的眼光看了他一眼。这话说得。。。哼,听起来好像是在奉承我,因为我的名气大,那客人才去了锦瑟楼。实质上,却是在说:“今遭这事情,可是你惹出来的。若不是你招了那客人,如云便也不会受苦。”

虽然他的话听起来很刺耳,可我转念一想,也觉得不无道理。毕竟,真的和我脱不了关系。。。

“如梦少爷。。。若是您肯帮忙的话,我做牛做马也会报答你的!”

我听了他的话不无感动,“不是说你们的关系不好吗?为什么这样帮他。”

他苦笑一下,道:“关系再不好,毕竟也是自己的亲弟弟啊!他可是我唯一的亲人了。”

唯一的亲人吗?这种无怨无悔的亲情。。。我是很久都不曾体会了。雪,也算是我唯一的亲人了吧?

“待我去看看,再决定吧。”我模糊地应承了他,也给自己留一条后路。

如清一听我有希望帮忙,忙不迭地点头哈腰,语气里满是感激:“真是谢谢您,那,我这就带您去看!”

一路上,我只听得他絮絮叨叨地说着那李夫人是多么残忍、多么无情。我想,如云这算是自作自受吗?可是,我还是狠不下心来啊。这事如果被雪知道了,定会生气的吧。若是被他知道,我怕是又要挨顿打了。

如清感激的话语不断,我也仅仅淡淡地回了一句:“我还没答应帮你。”

他连声称是。

我明了的点点头。看来如云真是被折磨的很惨。

为了避人耳目,也免得遭受那些并不善意的目光,如请带我走了里间的小门。我跟着他去刑房,那件阴暗的屋子。强忍住心底的不适,我快步走着。如清想是误会了什么,不过他到底也想快点的,便也快步跟上了我的步伐。

到刑房门口,隐约可以听见里面刑具划过皮肤的击打声,还有如云那清亮的嗓子所发出的哀号声。

“咚咚咚。”如清象征性地敲了敲门,就打开门走了进去。我尾随其后。

虽然心里已经设想过如云无数的惨状,但真正看到时,心里还是异常不是滋味。妈妈看到跟在如清身后的我,不免露出惊讶的神色。如清凑过去对着妈妈耳语了几句,只看到妈妈瞪了如清一眼,然后转过头来对我点了点头。

我突然就觉得有多管闲事的味道。

转头看向如云那边——比拟人间炼狱的一般的可怖。只看到一个衣着华贵的中年妇女手持一根长长的皮鞭——上面还染着几缕鲜红。然后,狠狠地朝如云的身上抽去。换来一声声惨叫。

我看不清那女人的脸,但似乎看到了她充满快意的恶毒表情。

顺着视线望去,我看到的如云的臀部,早已不是可以看的了——血肉模糊的一片,鲜血顺着大腿淌下,染透了衣物。更甚者,连刑床上都沾满的血迹。根本分不清原来的样子了,原本臀部玲珑的的弧度也不复存在。撑满视线的,就只有那些血淋淋的画面。

一旁的如清早已不忍再看,别过了脸去。

我兀自疑惑,锦瑟楼怎会容忍客人把小倌打成这样呢?既然身体是赚钱的途径,妈妈就不应该容许这样的惨状啊。还记得上次我被打的时候,妈妈也是极力注意了没有让我的身体留下疤痕。可是如云现在的状况,身后是绝不会再有一处完好了。

妈妈似乎感觉到了我的疑问,走过来,目光仍旧看着如云那边。对我说:“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那位夫人来头大,实在是管不得的。这事如云也是有责任的,若不是他逞一时之快,便不会惹上这样的人。”无奈地看了看我,又说道,“现在我最多也只能保住如云这条命,不被她打死已经是不错了。”说罢,又长叹了一口气。。。

我又想到,这些——其实都是我招惹出来的。看着妈妈爱莫能助的样子,不禁大感愧疚。妈妈,也不容易吧?这锦瑟楼,终究是不能得罪客人的啊,更何况是有权有势的。。。

“妈妈。。。”我低低叫了一声。她拍了拍我的手。看着如云就快撑不下去了,妈妈忙上前去劝住了那女人。

“客官啊,这就算了吧?您看这孩子也快不行了。放了他这回可好?”

不料那李夫人却并不愿罢手,冷笑着说:“这就不行了?哼,上次他不是还很能挨的吗?”然后狠狠一鞭子甩了上去。

嗖——啪!“啊!呜呜。。。”如云再次疼得大叫,然后痛哭出声。

啪!——啪!——啪!——

那女人丝毫不为所动,狠狠地抽打着,“闭嘴!你别给我装死!哭什么苦?我让你再哭!”

如云痛苦地呜咽着。。。

到了锦瑟楼,我缅怀着那些悲痛的情愫。真的是,好像已经过去很久、很久了。。。

意外地没有看见妈妈在外间迎客。如清解释道:“如云在挨打,妈妈定是在旁边看着呢。那李夫人动起手来是不要命的,每次都是妈妈劝下来的。”

这样残忍的场面让我的心一阵一阵地抽搐。。。

耳边传来那女人的怒骂,如云的惨叫。。。我仿佛看到——三年前的我也是这样的无助。漫天的焰火,周围地狱般的情景,亲眼看着自己原本熟悉的人在眼前哭泣、喊叫。。。无能为力。

在那样痛苦的时候,我只能够一遍又一遍地对自己说:“没有人会帮我!”“没有人会帮我!”“没有人会帮我!”。。。

可是,无助到极点的可怕却完完全全笼罩着我。那是令人窒息的感觉,不敢再回忆的片段。

“不要!”我一下子大喊了出来。自己也不清楚是在对什么说“不要”。。。但是却成功的将屋子里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了过来。

刑房安静的诡异。妈妈和如清都是一脸惊诧,如云已经被打得半死,大概连我是谁都不知道了。唯有李夫人——也许是从未有人对她这么放肆过,或者是她没有想到有人会打断她。于是我看到她转过头来,目光阴冷。

当我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做了什么的时候。已经是晚了。我惊恐而不安死回视她的目光。她用眼神打量着我。没想到,当李夫人看到我容颜的那一瞬间,却笑了。

“哟,原来这儿还有位绝色呢。妈妈啊,是不是我面子不够大啊,竟然藏着不给我看?”

对了,我忘了。我还有一副精致的皮相。

那李夫人的话虽然是像是玩笑,但此刻从她嘴里说出来,却有说不清的阴森。是警告,是威胁。。。听的人无不变色。

“夫人啊,您这说哪儿的话呢!”妈妈刻意走到前面,恰巧挡住了我。“我说啊,有好的货色怎会藏着呢?献给您还来不及的。。。”

“哼,待我看看。”李夫人一把推开妈妈,径直朝我走了过来。

毕竟还没有确定我是谁,她倒是也不敢逾越。但语气依旧是强势地嚣张。“你不是这儿的小倌?难不成是来这儿玩儿的?”

见我不回答,她的怒火猛地窜了起来。“回我的话!”

我不想与她有什么正面冲突,便也只是平静地回答。“以前是,现在不是了。我只是回来看看。”本来是想推掉与锦瑟楼的关系,可是妈妈在旁边,叫我怎么忍心开口说出那样的话?

我的话致使屋子里又有了片刻的宁静。妈妈惊讶地看向我,我只是冲她微微一笑。我想说:毕竟,我不会忘记那些曾经对我好的人。。。

我的笑依然很动人。

屋子里的寂静被李夫人的一声冷笑打破了,“哼!哈,我当是什么东西,敢这样和我说话。原来也不过是贱种啊!”

虽然她的言语依旧嚣张,说出的话依旧很难听,甚至还带了一份鄙夷,但我看到了她眼中的贪婪。我知道,他对我动心了。果然,转而她又说:“货色还真是不错,浪费了可惜。陪我玩吧,少不了你的好。”

那女人——恩,我已经不想再称呼她“夫人”了,怎么说“夫人”似乎还在带着点尊敬的意味。

她边说边用手抬起我的下巴,浓浓的脂粉香又让我有想呕吐的感觉。我嫌恶地躲开她的手,后退了一步。她艳红色的指甲在刺触到我的皮肤,总是感觉很不舒服。

“哈,这小子还挺倔啊。不过,我倒是看上你了。今儿个,你不陪也得陪。不然的话。。。”

我受不了她威胁的口气,亦如当初在锦瑟楼没有答应卖身,我从来就无法忍受被人逼迫。那种好像到了绝路的感觉,只会激发出我心底强烈的反抗。

“不要碰我。”虽然我知道我的口气很不善,基本上是会惹怒她的。可是还是忍不住以这种方式表现我的不满。

啪!

我在震惊中感到左脸一片火辣,嘴里还有淡淡的血腥味。转过被打偏了的脸,我对上她愤怒而邪恶的目光。看到妈妈和如清脸上表现出的不可置信,我知道这女的是真的有够嚣张。可是,越是这样,我越不会屈服。。。她想要我,却用错方法了。

“你个贱货,别给你脸不要脸!”耳边是她的肮脏不堪的怒骂。“我告诉你!本姑娘想要的,还没有得不到的!”

我觉得很想笑,她少说也四十岁了。一大把年纪的,也自称姑娘?真是。。。恶心!

大概看到我眼里的不屑,她转了话锋,讥讽地瞥着我:“看看这模样,就知道不是什么干净的东西!还装清高?说白了吧,既然在这里做过,就算现在离开了,也一样是个贱种!”

她突然拽了拽我的衣服,无视我表现出的愤怒,继而打量我的身上说道:“哼,瞧瞧这穿的人模人样的,也不知里面是什么德行!我看,不知道被多少人上过了。你以为我真的稀罕了?”

然后猛地放开了我的衣襟,顺手推了我一把。我站立不稳,退后了好几步,一个激灵撞到身后的门框上。疼得我皱了皱眉,低哼一声。

“你是被人包了才离开锦瑟楼的是吧?现在和我装倔,等明儿个我向你主子要了你,看你拿什么跟我叫板!”狠狠瞪了我一眼后,一个人碎念道:“这锦瑟楼里的真是一个比一个没规矩。也不看看自己雨多大能耐,不是说那个不卖身的花魁都被人买了吗?还清高什么?看你成了我的人之后,不跪在地上求我宠幸,到那时可就晚了。。。”

我听着她的话无言以对。雪。。。怎么会把我给这个女人?若是他知道今天我被打了。。。

只听到那女人转过头问妈妈:“他叫什么?谁买了去?”

我心里一阵冰冷。。。不要,不要说。我不想雪被这女人亵渎。。。

妈妈为难地看了看我,似乎在考虑孰轻孰重,最终也只是摇摇头。然后对那女人说:“夫人,这孩子与锦瑟楼已经没有关系了,我不方便说这些事。您还是别问了吧?”

“哼!不说是么?”

我感激地看了看妈妈,谢谢。。。谢谢您这么维护我。。。

妈妈回给我一个苦涩的笑容,然后走向如云。是啊,还有如云。。。这样的场面,他似乎已经被忽略了。可是,他还不允许被忽略。毕竟,我今天来这里的目的,是他。

妈妈看了一眼伤势,难过地闭上了眼睛。她用双手托起如云的肩膀,成功地将他的上身抬起,但是刚牵动臀部的伤口,便听到了一声低哼。

本来已经处于半昏迷状态的如云被疼醒了,流着眼泪低声恳求妈妈:“妈妈。。。不。。。不要碰我。。。”

看着如云现在的伤势却是不适合被移动了,妈妈轻轻地放下了他。转头对那女人说:“夫人,如云真的不行了。您还是先到这里吧,不若改日锦瑟楼再好好款待您。”语气依旧谦恭,却是多了份强制。好像在说:“你走吧,不送。”

女人听了这话,脸上很不好看。青一阵白一阵,突然冷笑道:“哈,现在是怎样?怎么,得罪了我,可别怪我不给这锦瑟楼面子!”看了一眼我,好像我是她怒火的根源。不过,好像也是。。。

“你!”她指着我道:“自己说,你主子是谁?我倒要看看,他究竟有多大权力,敢和我争!”

我正待拒绝,她却直直地看着妈妈,话却是说给我听的。“若是今天你的回答我不满意,可就别怪我对这锦瑟楼怎么样了!”看着在床上呻吟的如梦,又说:“哦,还有这个贱货,你们也算是同事一段时间的吧?他,我也不会放过!”

然后,她转过身,一步一步朝我走过来,带着危险的气息。

“既然现在你不是锦瑟楼的人了,若是因为你给这里带来麻烦,你就不会良心不安吗?”

一句话,戳中了我的死穴。

是啊,我。。。当初我来到这锦瑟楼,就已经带来了麻烦的根源。卖艺不卖身的约定、清冷孤傲的性子、花魁大赛上的不平静。。。包括,雪的出现。。。这一切的一切,若是我没有来到这里,便都不会发生。还有今天的事情,也不会发生。。。

我想,我真的带来太多麻烦了。

“我。。。”我还是必须开口,哪怕说话的同时承受着锥心的疼痛。

“如梦!”妈妈见我准备说话,急急忙忙地叫住了我。没想到,却不自觉地叫了我在锦瑟楼的名字。哎,也不用我自己说了。。。

我看到那女人眼里精光一闪,目光猛地杀过来。“如梦?你就是那个花魁?”

我不知道她是不是需要我的回答了,但是还是点了点头。“是。。。”

她再次用那种让人心生厌恶的目光打量我,然后露出了赞许的笑容。——与她说的话一样,让我感到寒冷。

“果然是极品啊!难怪性子这么清冷。”既然知道我是曾经的那个花魁,她倒是不再斤斤计较我刚才所表现出来的冷淡了。毕竟,我的目中无人是出了名的。

我别过脸去不看她,只听到耳边的话:“很好,花魁也没有关系。我说了,我要的就没有得不到的。花魁更好。”

然后,我只看到她朝我走过来。我不禁往后退,但是已经是门边了,再也没有地方可以让我闪躲。难道,还要我逃出门外?

我定定地站在那里,等待她的进一步行为。算了,既然躲不过,还不如就这么正面接受。我绝对、绝对不会在她面前表露出一丝畏惧!

啪!

随着一声清脆的巴掌声,我的左脸又是疼痛一片,像是一团火焰在上面燃烧。这声音太熟悉了,我刚才才听到过。现在我知道,我又挨了一巴掌。

她可真是喜欢打人。

这一下很重,重的差点让我摔倒。但我还是用手撑住了门框,用力地克制自己不倒地。告诉自己——不可以、不可以示弱。

我用手捂着脸颊,嘴角似乎是破了,我明显感受到撕裂的疼痛。

“你听着,我可不是一个和颜悦色的主。这一巴掌,是对你刚才对我不恭的惩罚。规矩很多,等你成了我的人,我会好好教训你,改了你这种让人厌恶的性子。要知道,你不过——是一条狗!”

我在心里冷笑。哼,惩罚?她的人?凭什么?

默默地想,若是我不幸落到她手里——做的第一件事,是杀了她;第二件事,是自杀。

真是悲哀。

我想骂人、想打人、想杀人——却还是一定要忍耐。因为。。。锦瑟楼,还有如云。这些都束缚着我,不可以自私地只顾自己的颜面、感觉,还有他们,会因为我而受苦。

于是,我听着那女人说:“明日,和你的主人一起来锦瑟楼,我要当着他的面把你买下来。否则。。。可就别怪我不客气!”然后,我看着她扬长而去。

“如梦。。。”看了看仍旧趴在床上的如云,朝我走过来,眼角瞥了瞥如清,示意他去料理。如清如获大赦般地疾步走了过去,看得出来,他忍受很久了。及至我身边的时候,却不忘对我说一句“谢谢您。”我没有作什么表示,谢谢也没用。我并不是想这么帮他的,这句“谢谢”还真是心酸。

妈妈看了这一幕,也没说话,只是拉了我说:“如梦。。。你。。。这可怎么办?那位慕容少爷。。。可还靠得住吗?”

不忍妈妈如此为我焦虑,我只得稍稍解释了一下:“妈妈,不必担心。雪。。。我们很早就认识的,他对我很好。”

妈妈听了这话,才似是放了放心。若有所思地点点头:“难怪。。。”然后,又像是想到了什么,急急说:“可是。。。那位李夫人来头不小,听说是八王爷的小妾。好像是得宠的很,连来逛窑子这种事情八王爷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慕容少爷很厉害,可那王爷。。。可是不怎么好惹啊。。。”

我心里想了想。也不免担忧了起来——我知道雪有钱,可有钱终究比不过有权。若是用王爷的身份一压,这。。。依雪的性子,定不会求安拜平地将我送予人手,只怕今天这事也不会善罢甘休。可是,若是真的将事情闹大了,可怎么办。。。

出了锦瑟楼,才发现天色已晚。哎,又该挨雪骂了。

“明日,和你的主人一起来锦瑟楼,我要当着他的面把你买下来。否则。。。可就别怪我不客气!”

回慕容府的路上,我一直都沉思着这句话。越想越烦,怎么去和雪说。。。

不知不觉的,等我意识到自己身在何处的时候,才发现已经走完了回家的路,走过了慕容府的大门,穿过了花园,到了房间门口。面对紧闭的房门,我一阵错愕——真是的,居然这么心神不宁。哎。。。

刚准备打开房门进去,就听到了雪似乎已经久违了的声音:“小然,你去哪里了,这么晚回来?”

都一天没有见到雪了,我是应该高兴的。可是此刻听到他的声音,我却觉得一阵后怕。于是,不自知地闪躲进房间里,“咯吱”一声地关上了房门,还上了锁。

我知道我的行为一定很可疑。可是,这就是所谓的做贼心虚吧。

虽然躲进了房间里,事情当然不会这么简单就结束了。我知道雪一定会来看我的,只能屏息以待。我想,等到他敲门的那一刻,我大概就会很没有骨气地去解锁开门。

坐在床上,心里强烈的不安反而让我镇定了那么一瞬间。可是,就这一瞬间,我就感觉到了左脸轻微的刺痛。啊!对了,我的左脸好像还伤着了。怎么办?不能被雪看到。。。

我的房间里是没有镜子的,又不好现在开门出去。也不知道脸上的伤是不是很严重,名不明显。随便用手揉了两下,反而牵动了嘴角的裂口,疼得我一阵抽搐。哎,好像还很严重的样子。

砰砰砰!

正在这时,我就听到了敲门声,还有雪的询问:“小然,你在干什么?”

我慌乱起来,想到脸上的伤还没有处理。所谓病急乱投医,我随手抄起桌上的茶壶,里面还有半壶温水。我用帕子沾了温水随便擦了擦左脸,希望可以好一点。取下帕子放到眼前看的时候,还看到了一点殷红。大概是嘴角的血丝吧,挨打的时候好像是感觉出血了。

我轻轻地用帕子擦拭嘴角,有一丝一丝的疼痛。不过,幸好现在擦掉了,这样就不会被雪看到。

在我第二次沾水的时候,又听到了雪的叫声,大概是因为刚才没有回答他,声音里多了几分急促。

“小然!你怎么把门锁上了,开门!快开门!”

我的手不自觉地一抖,这一抖还得了,只听见“啪哒”一声脆响,然后是茶壶碎裂的声音,格外清脆。我目瞪口呆地看着它,怔住了不知道该怎么办。

世界仿佛有那么一秒钟的安静。

雪在外面好像也被这声音吓到了,然后我就看到他开始疯狂地撞门。——砰!砰!砰!

我惊诧着,也没想到该要说点什么来阻止雪的行为。就这么呆立在那里,看着房间的门因为承受一下又一下强烈的撞击,而摇摇欲坠。门板固定在那里,好像是垂死的挣扎。

直到门快要被撞开的那一刹那,我才猛然醒悟。急急忙忙地半跪在地上,收拾地上的陶瓷碎片。结果,我划到了手。已经忽略了指尖的疼痛,我眼睁睁看着鲜血在青花印纹的茶壶上肆意。

我想,今天这一定是我人生中的一大劫数了。

“砰!”

就在这时,雪彻底撞开了门。

而他,就看到了这样一幕。——破碎的茶壶、染血的地面,还有慌乱无措的我,尽收眼底。但我不知道,他有没有看到我左脸的伤,我的身体是侧着的,应该没有看到左脸吧。

呵,真是可笑。直至现在,我考虑的依然是自己的脸。

——可能,我更害怕的是今天发生的事情。

我无辜地看着雪在我面前喘气,而他也一脸惊诧,然后我看到了欣喜。“小然?小然!你没事!啊。。。太好了,我以为你出什么问题!叫你怎么不说话呢。。。”

然后,他像是意识到了现在的状况,瞪大了眼睛看我,我也无辜地回望他。恩,我那应该是无辜的表情。。。

“你。。。”雪不确定地开口,“你在干什么?”

我低下头,不敢看他。雪突然一个箭步冲过来,蹲在了我面前,顺手扔开了那几片茶壶,想扔垃圾一样。然后,他握住我的手,抽出一条丝巾,把我的手指包了起来。似乎面带怒气。

“怎么搞的!把自己弄伤,还不赶快止血,呆在这里做什么?”然后,他拉起已经无力地瘫在地上的我,在我的屁股上拍了一巴掌,说道:“我看你是又欠揍了吧。起来!”

我挨了一下打,汹汹死抬起头想和他说话。刚抬起头,我就目睹了雪脸上风云巨变的过程。然后,他死死看着我的左脸。原本握着我的手渐渐用力,捏得我生疼。

我想到自己做了什么不该做的事。

“把头抬起来!”雪低喝,“谁打的?”

我想我算是不怕死的了,因为不知道脸上的伤势到底有多么明显,还妄想着说服雪,“没有,你看错了。”俨然成了狡辩。

雪的怒火愈盛。他抬起手,似乎想要抚摸我受伤的脸。然而,终究是放下了。

“再问一遍,谁打的?”我想是肯定瞒不过了,但是又不愿意说出口。我不知道如果我说了出那女人,还要再牵连出多少事情。比如今天去的锦瑟楼;比如如云因为我而挨打;比如我受到的一系列凌辱;比如明天的事。。。

所以,我无声地摇了摇头。

下一秒,我就被雪抓到了腿上。他用一只手压着我的腰,另一只手狠狠在我的屁股上打了一巴掌。“说不说?”

我低哼了一声。虽然还是很疼,但是我知道雪并没有用很大的力气。我知道,他还在给我机会亲口告诉他。可是,我还是让他失望了。

“雪,别问了。我不想说。。。”

“不行!”雪喝止了我的话,“我不允许你这样被人欺负!你最好现在快点告诉我,不然别怪我不客气了。”

雪怕我不肯就范,又说道:“如果我想知道,总是会查出来的,所以别想着瞒我。若是等我查出来了再来找你,到时候你就准备好挨打吧。”

真的,我还是相信雪的话的。如果他要知道,一定会知道的。可是,我还是不想此时此刻,由我自己说出这些事。

所以。。。“雪,那你现在就打我好了。不要问我了。”雪听了我的话,气极了。猛地掀开我的长袍,拽下了我的外裤里衣。

冰冰凉凉的感觉让我反而有一点点的安心。雪。。。

我想:忍一忍吧,忍一忍就过去了。打完了,雪就不会再逼问我了,那样,至少明天的事情,可以与雪无关。。。

等了很久,雪都没有下手。我正想回头看的时候,雪却悠悠地开了口:“你腰上的伤是怎么一回事?可不要告诉我是不小心摔到的!”

腰上的伤?应该和今天的事没有关系吧。我思索着它的由来,想要给雪一个好一点的解释。猛然想到,我被那女人推了一把的时候撞在了门框上,好像那时候撞到的,就是腰。难怪走路回来的时候有一点点不舒服,原来是伤到了。。。原来,还是和今天的事有关系。

“恩。。。就是摔到的。我不小心。。。啊!”没等我说完,屁股上就挨了一巴掌,与隔着裤子时不同。毕竟,直接用手打在皮肉上,火辣辣的一片,感觉和那女人打的是一样的。

只不过,我从心里不想把两者相提并论。

“你少给我嘴硬!”啪!啪!啪!雪边说边打,一下一下,疼痛难耐。

“不肯说是不是?我倒想看看你今天说不说!”啪!啪!啪!啪!

“啊啊!”我受不了疼痛,拼命挪动身体,却是丝毫没有用处。因为身体被按住了,只能踢着腿,徒劳地避免责打。

啪!啪!啪!啪!“你最好快点说!”

我泪水肆意,但还是倔强地要头。也不知道雪看到了没。

雪的巴掌用了很大的力气。。。啪!啪!啪!啪!啪!。。。

房间里面只会回荡着一声一声清脆的巴掌声,当然,还有我时不时的惨叫。今天下午刚看到如云的惨象,没想到晚上就轮到了我。

想到我之前想的,今天一定是我的劫数。——会不会过了今天,就什么事也没有了?

我也挺佩服我自己的,这时候还能胡思乱想成这样。不知道雪是不是有摄心的本事,好像知道我的想法一样,狠狠说了一句:“你今天不说就别想平安无事!过了今天也一样!”

接着,雪又挥舞起他的巴掌,我觉得我的屁股已经快没有了。。。

啪!啪!啪!啪!啪!。。。

啪!啪!啪!。。。

啪!啪!。。。

。。。

不知道打了多少下,我声嘶力竭地哭叫着,雪也不管我。终于,我想,我受不了了。这在种情况下,也许换了别人,我被打死了也不会说一句话。可是现在面对的人,是雪啊。。。我深爱的、也深爱我的雪啊。。。

啪!啪!“啊!雪!啊。。。不要打了!呜呜。。。我疼。。。不要。。。”

“说吧?”我犹豫着,说不说呢。。。

“不说就算了!与其放你在外面被人欺负,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还不如我现在打死你好了!”啪!

才打了一下,我就恢复了神智,不行。。。我受不了了。。。“不要!雪。。。呜呜。。。不要,我说。。。说。。。”

雪见我终于放弃了,扶了我起来,心痛地看着我脸上的伤。。。心痛么,现在脸上的伤算什么?我屁股上的伤怕是比脸上严重了不知道多少呢。。。真是狠。。。我也不想去看后面被祸害成什么样子了,委屈地呜咽着。

雪伸手抚摸了一下我的脸,低声说:“你今天去锦瑟楼了。”

听了他的话,我一惊!雪,他怎么会知道!“雪!”我急急叫他,因为不知道他到底了解多少,我真的怕他误会什么。

雪拍拍我的头,感慨地叹了口气,然后恢复了以往的微笑,柔声道:“等一下再说,只要你肯说就行了。我去拿药,你先休息一下。”

雪。。。原来,你只是要我的信任吗。。。

我趴在床上,一顿责打已经让我筋疲力尽,只能以这样的姿态,用泪水来发泄。

然而,我知道事情还没有过去。既然答应了雪要告诉他,那么我当然要说,更何况雪有可能已经知道了什么。

他知道多少呢,是我进了锦瑟楼这一件事?还是今天的全部?

我又该说多少呢?全部说出来么?不可能。。。若是他根本什么都不知道,说出来不是自讨苦吃?而且我也说不出口。。。可是,若是他什么都知道,岂不是。。。罪加一等?

“咯吱——”雪已经进来了。

我用手撑起上身,雪却一跨步走过来,“不要起来。”

雪打开手上拿的药瓶,倒了一点在手上,然后轻轻地为我揉伤处。我想应该是没有破皮,因为药涂在身上只有冰冰凉凉的感觉,并没有刺痛。每一次,我都非常享受这样的感觉——享受上药时的舒适,享受雪意外的温柔。。。

可是,今天显然没有让我享受的时间。“说吧,我听着。”

雪淡淡地开口,仿佛他刚才执著想要知道的事情已经不那么重要,顿了顿,又说道:“其实是谁都没有关系。因为——他一定会付出代价。不过,我要你实话实说,记住不要有漏掉的。我想,你的记性应该不差。”

我苦闷地应了一声,思索从哪里开始讲,最后还是小心地开口:“其实,也没什么的。今天。。。”

我缓慢地叙述着事情的经过,尽量避免一些刺激性的东西。比如那女人说的一些话,我就尽量避免着说。可是,还是有些被雪逼问出来了。。。

比如,我第一次因为拒绝她的碰触而挨打;

比如,他推了我一把才有了身后的伤;

比如,她打我的第二巴掌和所谓的“惩罚”;

比如,她对如云和锦瑟楼的威胁。。。

这些都是雪不可避免的会问到的,我不得不说。但是,整个过程,我都没有说她曾说过的那些嚣张的话。

比如,明天。。。

尽管是这样,尽管我尽量说得云淡风轻,依然可以感觉雪在为我上药时的心情起伏。最多的,不过是怒火。。。每次一感受到他的怒气,我都尽量避开那些话题。。。坑坑洼洼地,终于说完了整件事情的经过。

最后,雪停下了手上的工作。“说完了?没有遗漏的?”我一愣,雪的语气有一点怪异。难道。。。他真的知道什么?我下意识地摇头,然后又将头低下。“没有。。。”这话说得真是很没有底气。

“小然,”雪抬起我的头,看着我的眼睛。“我什么都不知道。——我只看到你进了锦瑟楼。本来觉得,你应该有自己的空间,只要你没关系,就随你去。可是,我没想到,你进了锦瑟楼会发生这样的事。。。你一定怪我吧,直至刚才也不愿意说。如果我不打你,你是不是就不会告诉我?”

我很想说:是的,如果你刚才没有打我,我绝对不会说的。

可是。。。雪,这并不代表我不愿意和你分享我的事。。。并不代表,我不信任你。。。只是,你不可以和我一样。。。

我低低地唤他:“雪。。。”自己都不知道自己该是什么样子的心情了。

“雪。。。明天。。。”我试着开口,却发现自己还是没有办法开口,顿了一下,最后还是摇了摇头。

“明天?有什么事吗?”我依然沉默。

本来以为雪一定会生气了,他刚才都那么气我。。。“小然,不要瞒我好吗?我希望,所有困难都是由我们共同承担的。而不是让你一个人受委屈。。。”

雪的话让我原本坚定的心开始动摇。可是最后的防线依然顽固地存在着,没有被打破。直到雪说:“小然,今天的事——我真的很后悔。后悔没有保护好你,后悔自己这么无用。就算我现在把你留在了身边,却依然无法给你快乐的生活。。。”

“不是的!不是这样的,今天。。。是我不好。”听到他那样的自我责备,我只觉得心痛。雪,请不要那样想自己。。。

“所以——你把话都告诉我好不好?”

我再一次觉得震撼。犹记得,我印象中的雪——那是一个骄傲、自负到不行的少年。

——印象中的他从不曾学会对别人低声下气;

——印象中的他从不对任何人有过言听计从;

——印象中的他对外人的赞美总是不屑一顾;

——影像中的他不会把自己的信任付诸旁人。。。至少,不是现在的样子。

从何时起,他为了我而改变?真的不知道。。。

“雪,我告诉你。你——不要冲动好不好?答应我。”

雪的眼神有那么一瞬间的迷离。我想,雪也许还是原来的他,因为那个他是不知道承诺的含义的,在他的世界里,只有惟我独尊。

“好。小然,我答应你。可是,我绝不会放过欺负你的那个人的。”

这样的威胁我也无法阻止了。“那个。。。女人说,明天——要我。。。和你,去。。。那个,锦瑟楼。”一句话说的断断续续,我也不知道雪听不听得懂。

可是,从雪握紧的拳头——我知道,他完全懂了。

“雪?”我试探地叫他。我很了解雪的个性,他在某些情况下比我更倔强,甚至可以说是固执。再加上那么冲动的个性,我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当我准备好迎接一阵狂风暴雨的时候,却听到雪意外开朗的声音。

“明天和你去锦瑟楼见她是不是?很好!去吧,我没关系。”雪的声音很愉快,笑容更是灿烂无比。

他甚至根本没有问我为什么明天要去锦瑟楼,不过,既然不问我自然是不会自己说的。难道告诉他那女人想买下我在当众羞辱我?

虽然雪的表现很平静,平静地吓人。。。还有他的笑,让我像身处地狱一样寒毛耸立。。。

“雪?你。。。没事吧?”

雪猛地拍了一下我的脑袋,恨恨道:“我当然没事!你什么意思啊。。。好,既然明天要出去,就好好休息吧。我明日再来看你。”雪又恢复了一脸笑容,看着我说:“小然,明日——会很精彩的。呵呵。”

说完这些话,也不去管我是什么样的反映,雪就出去了。

留我一个人在房里——明天。。。会怎么样呢?为什么。。。有不好的预感。。。

第二天上午。

雪说:“明天——会很精彩。”我从来不怀疑雪的话,这次也是。只是我没想到这一天会“精彩”成这样,“精彩”到我将一辈子都不会忘记。

到了锦瑟楼门口的时候,不知道是我对这个地方终究有芥蒂,还是昨天的事实在是印象深刻。。。我犹豫着对雪说:“雪,不要进去了好不好?我们回去吧。。。”

雪只是淡淡地回了我一句:“没关系的,走吧。”然后不管我愿不愿意,连拖带拽地把我弄了进去。

屁股上的伤还是很严重的,但早上穿衣服的时候擦到了也疼得厉害,吃早饭的时候也只能站着,雪看了也是很心疼地说:“对不起,我打重了是不是?不然我陪你站着吧?”我也只能苦着脸要头。

今天的事情不能不解决,所以,伤再怎么严重,我也还是来了。

刚到锦瑟楼的玄关,妈妈便迎了上来,笑着对雪点了点头,急急拉过我,“你怎么真来了?不知道怎么回事,今天她可是把八王爷都弄过来了!你真是。。。哎!”

妈妈的叹气未完,我就又听到了昨日萦绕在我耳畔的那种尖酸刻薄的声音,“妈妈呀!你这是去给谁通风报信呢?”然后,那女人步步生姿地踱了过来。

今日的她穿了一件大红锦袍,好像为了庆祝什么事情似的。我想,她大概是想在胜利了之后显摆自己的姿态吧。真是。。。让人恶心。

女人看到了我,得意地哼了一声,惹得身旁的雪一阵不满。雪似乎是想发作,亏我及时制止了他。这时,那女人才意识到雪是我带来的。眼中流露出来的惊讶逐渐转为不屑。妈妈忙陪笑着打场,“哎呀哎呀,大家都站着干嘛?去里面谈吧!”

到了里间的雅座,才看到那传闻中的王爷。闭着眼睛,似乎是在假寐。那女人也不管他,兀自坐了下来。眼见她入座了,雪也坐了下来。那女人什么都没有说。我刚想靠着雪坐下,却听到那女人尖锐的声音:“有人说你可以坐下了吗?不过是个奴才,凭什么和主子同座?”

这声音真是很刺耳,加上刻薄的语气,是所有人都绝对不会喜欢的那种。我尴尬地站在那里,不知道怎么办。

雪却突然把我拉了坐下来。虽然雅座的木椅都是有软垫的,但是对于我重伤的屁股来说,还是无法承受的折磨。更何况雪对我猛烈的拉力。可是,我忍了。

“他既然是我的人,就轮不到你说话。”雪的声音很冷。

那女人一愣,如同我第一次抵抗她时的反应。但毕竟是权贵的人,片刻就整理好了情绪,“这话说的就不对了,我是在。。。”

“有话快说,不要浪费我的时间。”雪又冷冷地开口。

第二次被人打乱自己的说话,我可以感觉到那女人的怒气,我以为她说不定会也冲上去给雪一巴掌,没想到,却只是阴冷地说话,没有任何无礼的动作。

“既然如此,我也不和你废话了!我要买下他,出价吧!”

屋子里很静。因为我没有说那女人想要买我的那件事,雪应该也不知道。我以为他一定会很吃惊、会很愤怒。没想到,雪却突然低声笑了起来。

“呵呵。小然,这就是她今天请我们来的目的么?”雪转过头问我,脸上的表情好像是听到了一个很大的笑话。“你怎么不对我说呢?”

我一个寒颤,我能说么?我也不敢说啊。。。

“你笑什么!”那女人低喝一声,继而道:“快出价吧!不要浪费我的时间。”和雪刚才说的话如出一辙,真搞不懂,到底是谁在浪费谁的时间?

雪的脸色倏地阴冷起来,“我有说过我要卖他么?”

那女人一愣,转而用不可一世的神情道:“是啊,你是没说。可是你不卖,我要买。”那语气让我觉得很好笑,好像她是什么天王大帝的,想要什么就一定要有什么。

不过,一个八王爷——是她说这些话的资本。。。

雪大概也觉得无理取闹,原本听她说话的耐性渐渐消失了,平平淡淡地说:“少废话了。今天我来这里,不是为了这种没有必要的事。”

雪不愿再继续这个话题,那女人却咄咄逼人:“可是我今天来这儿就是为了这件事!既然你不肯放手,我就给你最后一个选择——卖他、还是卖这锦瑟楼?”

这哪是选择,根本就是威胁!

雪猛地起身,顺手把我也拉了起来。“反正他是不卖的,锦瑟楼——?随你便。”

见我昨日如此维护锦瑟楼和如云,她一定以为锦瑟楼可以作为和雪谈判的筹码。只可惜,我是放不下锦瑟楼,雪——就不一定了。我觉得,自从他知道我在锦瑟楼待了三年之后,就恨不得早日拆了这锦瑟楼。若不是我苦苦哀求了许久,恐怕现在就没有锦瑟楼这个地方了。

雪的话让那女人也是一阵错愕。“怎么?你不稀罕这锦瑟楼?”

雪冷笑一身,拉了我就走出雅座。后面的女人突然大叫一声,“来人!拦住他们!”

片刻之间,就有十多个黑衣人拦住了出路。雪一下子抓住我的手,拦在我前面。“小心!”

“怎么?没想到吧!这些人可是我专门请来的,为了好好“挽留”你们啊!今天,事情谈不成,谁也别想离开这里。”多么赤裸裸的恐吓啊。。。

雪握紧了我的手,忽然俯下身,在我的额头落下一吻。“乖乖在一边别动。放心,一切有我。”

这个柔柔的吻彻底刺激了那女人,她大叫起来:“动手!把那个白衣服的先干掉!”说罢,一帮人行动起来。刀光剑影中,我只看得到雪白衣翻飞。

那女人冷笑着看着这一幕,势在必得的神态让我的心都揪了起来。——雪。。。不要有事啊。。。

我在一旁忧心忡忡的看着战况的时候,那女人却躺回了软榻,用手撑着头,好像在看戏一般。样子甚是妩媚。再看一旁的八王爷,还是闭着眼睛不知所物。好像这里发生的事,都无关紧要。我想,大概是奢靡惯了。。。

兵器碰撞的声音刺激着我的耳朵,我却只能木讷地站在原地,没有丝毫用处。

忽然,一束剑光直直地朝这里刺了过来。

我惊恐地睁大双眼,踉跄着后退。眼看那把剑的剑光就要触及我的脸,我听到了那女人的大叫:“住手!”

可惜剑速太快,我绝望地闭上了眼睛。一阵兵刃相击的声音之后,我看到雪的白衣挡住我的视线。

“笨蛋!”我看不见雪的表情,只听到他含笑的声音,“你怎么就站着不动了?不会躲开啊,闭上眼睛是没有用的!”

雪的语气像是教训不听话的小孩子,我不禁低下了头。“对不起。。。”

“算了,至少我会救你啊!”雪浅笑着,但我同时听到了那女人暴怒的训斥:“真是废物!叫你去杀那个白衣服的?你刺他做什么!伤了他的脸我拿你开刀!”

“我本来是想先制住他的。。。”那个黑衣杀手似乎在争辩什么,也被那女人一句“闭嘴”呵斥住了。

所有的黑衣人都看着这一幕,一时间竟没有再对雪进行攻击。趁这个时候,雪一个飞身冲上前去。剑光一闪,那柄利刃已经架在了那女人的脖子上。

“让他们走人!”雪低声吩咐,从容不迫一如既往。

我第一次看到那女人如此惊慌,也许真的到了生命都已经受到威胁的时候,才会忘记那些可笑的嚣张、跋扈。

“啊啊!我知道了我知道了!快!快。。。给我全部退下!快啊!不要杀我。。。”

雪的眼神里露出鄙夷,等到所有杀手都消失了之后,他才狠狠推开那女人,好像是在丢一件垃圾。顺便还说了一句:“真恶心。”

然后,他慢慢走到我身边。“吓到了吧?回去吧。”

我呆呆地看着他。是啊,我是吓到了。没想到,事情会演变成这样的局面。也没想到,会是这样的结局。

我慢慢地跟着雪走,转眼已经走到玄关。总觉得遗忘了什么事情。

“我就给你最后一个选择——卖他、还是卖这锦瑟楼?”

直到我想起这句话。是啊!锦瑟楼!我这样走了,是不会再有危险了。可是。。。锦瑟楼呢?事情演变成这样不就是因为我不想放弃锦瑟楼吗?如果——如果和那女人闹成这样,如果现在就这么走了。那么,之前的一切——就是付诸东流。

“雪!”我停下脚步,焦急地叫住他,“我们走了,锦瑟楼怎么办?”

“和我没关系。”雪听到锦瑟楼,又是一脸厌恶。

“不行!”我不可以这么丢下它不管。。。

雪深深看了我一眼,劝道:“小然,走吧?真的和你没关系了!不要再管了,好不好?”

我坚定地摇摇头。“不可以。”

雪急了,“你能管什么啊!你想怎么管呢?把自己给她?”

我沉默着,接着平静地说:“如果这是唯一的办法的话。”

早就想过了不是么,大不了——我可以去死。

“你!”雪气急了,我忽略了他想杀人的表情,一个转身冲向了雅座的方向。“小然!”我听到雪的叫喊声,但是并没有回头。算了吧,剩下的——还是必须要我自己解决。

刚到了雅座里面,我看到那女人惊诧的神色。应该是的,她应该不会想到我还会回来吧?果然。。。“你?”

我想了一下怎么称呼她,最终还是用了妈妈的叫法。“李。。。李夫人。你应该不会再对锦瑟楼有兴趣了吧?”

她听到我的问话,分了一下心,似乎在思考什么。转而又朝四周看了看,问我:“你那个。。。主子呢?”啊,原来她担心害怕的是雪。。。

“他不在这里。”

刚说完这句话,我就清楚地看到她的脸色变回了平日的猖狂。“哈!你刚才问我什么?”

我十分讨厌她这种虚荣做作的心态,但还是忍气吞声重复了一遍刚才的话。“我是说,你可以放过锦瑟楼吗?”

也许是这种低声下气的谦恭的语气刺激了那女人,没想到她的表现越发的骄傲起来。我看到她慢慢朝我走过来,我一步一步地后退。直到她一把抓起我的领子,眼里满是得意和占有欲。比起第一次见到她那次,有过之而无不及。“你说什么?我没听错吧!”

“我说。。。”

“不用说了!我听到了!”她放开我的领子,走到一旁背对着我摇着绣扇。“不要再让我重复了。你跟我走,我以后都不会踏足锦瑟楼一步!”

还是这句话,难道她就能只要求这些吗?我痛苦地想着。

“可不可以。。。”可不可以换一项?

“不可以!不要和我讨价还价,你还没有这个资格!”她恶狠狠地喝止住了我的话,接着又低声说:“今日的事,不会这么简单就结束的。我所受到的耻辱。。。一定让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他。。。说的是雪吗?不要。。。

“我。。。”我要不要答应呢?如果答应了,她是不是就会放过所有人。

似乎是知道我的想法,那女人恶毒地笑着,然后用充满诱惑的声音说:”是啊。如果你跟了我,我就当今天没有来过这里。”

是么?真的只要这么简单么?

是啊,只要我牺牲这么一次。

其实,我真的觉得自己很罪恶。从开始到现在,永远都是我成为别人的负担、累赘。小时候,父亲母亲不知道为了我操了多少心,那场火,去让我永远失去他们。为什么呢?我一直想,其实我也应该和他们一起死的。

来到锦瑟楼,妈妈对我这般好,我却什么都无法报答她。最后,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她遭人排比。我在锦瑟楼生活了这么久,到最后,明明已经离开了,却还得罪了这样凶狠的权势。而我呢?只想一次又一次的逃避。。。

在雪身边的时候也是,以前麻烦他,现在依然如此。雪对我的爱,我永远都无法填补了。可是,我可以尽可能地带给他安慰啊!结果呢。。。事到如今,我还给他惹了一大堆麻烦。今天如果我不妥协,那么他就会被我连累了。

其实,这一切都是我造成的。都是我的错。

其实,我不应该存在在这里的。都是我的错。

既然如此,就让我来弥补吧,哪怕一点点也好,哪怕只有一点点,都可以稍微缓解一下我心中的负罪感。

那么。。。雪,对不起了。

“我答应了。请记住你的承诺。”

雪。。。就让我偿还一次。一次就够了。

“哈哈!很好!”那女人猖狂地笑着,像是阴谋得逞时的邪恶。“可是。。。你那个主子会同意么?他。。。好像很在乎你啊!”

因为我的肯定回答,那女人的行为比之前更加放肆。她摇曳步履,走到我身边,用折扇点起我的下巴。慢慢地凑上身体,似是想吻我。

我知道我不能反抗,但是。。。真的不想就这样。。。

我一个转身躲开她的身体,小步走到边上一点,离她稍微有了一点距离后,故作镇定地回答她刚才的话。“他。。。会同意。。。”

“我不同意!”

还没等我说完那句话,就听到了截然不同的另一个声音。雪。。。是你吗?为什么要回来啊。。。

“我不同意!”雪跨步走过来,一把搂过我,重申了一遍他刚才的话。

那女人当场愣在那里。转而用愤怒的目光看着我,似乎在说:你不是说他不在吗?

我不知道该怎么回应,刚想低下头,却看到雪猛地挡在我身前。似乎,是在为我遮挡那恶毒的视线。

我刚想抬头说“谢谢”,却听到雪不带感情的声音,他背对着我说:“今天——你死定了。”

我想稍稍为自己辩解一下的,还没开口,就又听到了雪的声音。“现在开始,一句话都不准说。给我乖乖待在这里,好好想想回去怎么对我解释。”

雪说的这样简单。我也想啊。。。雪,今天我真的很抱歉。如果回去的话,一定随你怎么处置。可是。。。如果我还有机会回去的话。

我暗自神伤。既然雪不准我说话,那就什么都不要说好了。不行的时候,我还是要放弃些什么的。

被忽略在一旁许久的那女人,看到雪和我的亲密动作。——其实也不算亲密。只是,她依然很嫉妒、很愤怒。“你们商量好了没!他已经是我的人了,你少多管闲事了!要多少钱,自己去成王府取!”

雪听了这话,本就不好的心情愈发地糟糕。他连最基本的微笑都没有了,面无表情地对着那女人,语气却是听得出愤怒:“哼!这里轮不到你说话!”

那女人何时被人这么说过,这种话在她眼里,大概永远只有自己说别人的份吧?果然,雪刚说完,她就跳了起来:“你真是大胆!罢了!既然如此,今日我就拆了这锦瑟楼!”

听到这话,我惊了一惊。刚想阻止,雪却先了我开口。“你敢!你难道不知这锦瑟楼是奕王名下的吗?”

那女人好像真的不知道,我也不知道。只是,好像有那么一点点印象。可是我记得雪曾经对我说过,这王府是上源的啊?耳中突然回想起许多话,倾墨告诉我他要去的是王府。。。倾墨跟了上源一起走的。。。上源开了这锦瑟楼。。。锦瑟楼是奕王名下的。。。

这些思绪拼凑起来,我忽然恍然大悟!难道。。。难道上源就是奕王殿下!怎么会。。。那样的一个人。。。可是,如果上源就是奕王的话,这一切也就说的通了。。。

那女人站在那里,好像还没有理清楚雪说的话。过了一会儿,她硬邦邦地开口:“那又怎么样。。。”语气已经不复之前的强势。

“不怎么样。我要说的是——”雪全身都散发出阴冷。那女人定定得,好像在等雪接下来的话。

“我要说的是——倘若你今日拆了这锦瑟楼,明日我就拆了成王府!”

这话可真是大逆不道,难怪那女人一下子煞白了脸色。我也急了,拉住了的雪袖子。雪,不要。。。不要把事情搞成这样。。。

“你!你放肆!”

听到那女人的怒骂,雪冷哼一声,一句话都不说。这样的表现,让我相信了雪刚才说的话的可能性。难道。。。雪真的可以这么做吗?

那女人忽然转身冲到软榻边,急冲冲地摇起了八王爷。“爷!爷!你快醒醒!醒醒啊!”

这样的蛮力,八王爷就算死了都被她摇醒了。没等那女人要几下,就听到了八王爷的吆喝声:“哟!燕儿啊!别摇了!我醒了!”

原来那女人叫燕儿啊,真是。。。难听的名字。

八王爷睡眼惺忪地看着眼前的女人,然后低笑了一声,说道:“怎么?燕儿的事可办好了?办好了我们便回府吧,本王倦了。”

那女人娇羞地嗔道:“王爷还睡!快醒醒吧!”然后,倏地转了一种阴阳怪气的语调说:“王爷这要是再睡啊,明日那成王府就要被人拆了!”说完,还用眼角瞥了瞥雪。

这话谁都听得出蹊跷。果然八王爷立马跳了起来:“你说什么!谁人如此大胆?真是太不像话了!看我不抄他全家!”

那女人故作好心地劝慰道:“爷先别气啊!这事我们等会儿再说!”我在一旁听得胆战心惊,感觉自己全身都戒备了起来。也不明白为什么那女人要等会儿再说那件事,难道对她来说,现在还有什么特别重要的事吗?

但八王爷似乎并不想这么快就不追究了,刚想发作,不想那女人一个眼波流转。惹得八王爷一下子就焉了下去,转而宠幸地说:“罢了罢了,那就等会儿再说?”

那女人一声浅笑:“爷真好!”两人一阵亲密。

“爷,看他?”那女人忽然指了指我。“他就是我要的人!”

我感到八王爷的目光在我的身上游走,最后移开了目光对那女人说:“燕儿的眼光真是越来越好了!喜欢就拿去吧,燕儿高兴就好!”

我真的难以想象一个王爷会宠爱自己的女人到这个地步,以至自己的女人不停玩弄别的男人也不在意。似乎,还挺配合的。。。

“可是。。。”那女人忽然故作遗憾地说道,“可是人家不肯割爱呢。。。我总不能强人所好吧?”

“哦?你要的谁敢不给!爷替你做主。”八王爷大包大揽。

那女人忽然就低低地抽泣了起来,八王爷见状慌得手忙脚乱,还不停地抚慰着:“宝贝别哭啊!你不就是要他吗?我帮你做主就是了!别哭。。。”

此情此景,看得我一阵心寒。虽然那女人此时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和平日的她判若两人。但是,我只觉得恐惧。。。

肯定。。。会有不好的事情发生。

“爷。。。”那女人哭了一小会儿,眼泪倒是几乎看不到。转而柔柔弱弱地开口,我突然有一种演出开始的感觉。就像是坐在台下看戏,前面介绍了很长很长一段背景,只等主角从幕后走出。

我想,我正在等她怎样的血口喷人。

“燕儿说吧?什么事我都帮你!”

“爷。。。其实,本来我是想——君子不夺人所好,既然人家不愿意,我就放手了。可是,那个人居然出口伤人!他先是辱骂了我,我都忍了。可是,当他知道我是八爷的人的时候,居然说——”

“说什么?宝贝别哭了。。。”

“他居然说八王爷没什么了不起。我想,他骂我也就算了,可是不能骂八爷啊!所以就和他起了争执,没想到他最后居然宣言要拆了成王府!”

八王爷听了这话,也不管是不是片面之词,直接就火冒三丈:“哦?竟有这等事!那你刚才说的可就是他?”

那女人似乎是很委屈地点了点头。“哼!辱骂了我的宝贝不说,居然说出这么大胆的话!”说罢,突然直直地朝我吼道:“就是你!还不快跟夫人回成王府!”说完一使眼色,身旁的侍从就朝我走过来。

我愣在那里不知所措,转头看向旁边的雪。怎么办。。。

正当那几个人一步一步朝我走过来的时候,雪却突然一个翻身飘了过来,然后一阵拳打脚踢声之后,原本走过来的三四个人全部倒在了地上。雪面对着我说:“不是说了要保护好自己的吗。”

我低下头无声。

看到自己的手下全部倒在了地上,八王爷急得跳脚。“什么人如此放肆!不想活了吗!”

说完我听到那女人似乎是很高兴的声音:“爷!就是他!”

“什么!哼,果然是为非作歹!”说完,就朝这里走过来,一边走还一边说:“我倒要看看是什么人!看我不灭了你全家!”

我眼睁睁看着八王爷一点一点靠近,抓紧了雪的衣服,用眼神向他诉说:雪。。你快走啊!不要让他看见你!雪!。。。

可惜,他充耳不闻。直到八王爷一跨步走到雪身后,按住了雪的肩膀,强行把他的身体掰了过去。“让我看看是什么大人物!”

我绝望了。雪。。。

这时,我的视线里只看到八王爷愤怒的、和那女人得意的脸。

“我以为是什么东西。。。你!怎么会是你!这。。。”本来八王爷张狂的声音在看到雪的脸的那一刹那,突然变得扭曲。在场的人,包括我和那女人无不惊诧,因为——八王爷的表情,像是看到了什么可怕的东西。有点畏惧、有点难堪、有点心虚。。。

他指着雪的脸,说道:“你怎么会。。。”说到一半,似乎意识到自己的失态,连忙将手放下。“你怎么会在这里。。。怎么燕儿说的人是你吗?”

雪整了整自己的衣衫,漫不经心地说:“怎么八王爷还记得在下吗?”

“记得!记得!怎么会不记得呢。。。慕容少爷的人情,我怎么会不记得。。。”

“是吗?”雪不置可否,转而斜了一眼那女人,突然走过来搂住我说道:“王爷,你的这位夫人可是厉害的很呐。”

八王爷疑惑地看了看雪手上搂着我的动作,再看看那女人,立刻像是明白了什么。急急忙忙拉过那女人,对着雪说:“哪里,慕容少爷说笑了。怕是内子不懂事,惊撞了您。”说完,转头对那女人说:“燕儿,还不快像慕容少爷和这位公子赔礼道歉!”

那女人怎么受得了这么大的转变。说实话,我也无法接受。堂堂八王爷,为什么要对雪这样以礼相待,甚至。。。还有点恭敬的味道。好像面对的,是一个不可得罪的人。

果然,那女人立即嫌恶地说:“不要!为什么我要道歉!”她用手指了我,“就凭这种人,也想要我道歉?”

我别过脸,不想看她鄙夷的眼神。我这种人吗?是啊。。。我真的。。。

忽然,看到雪一把抓住那女人指着我的手,另一只手狠狠朝她脸上扇去。

啪!巴掌的声音清脆而响亮。那女人不可置信地看着雪,用手捂着被打倒的左脸,只听到雪冷冷地说:“请注意你无礼的行为,下次我不会再这么客气。”

这样伤人的话怎么能忍受呢,更何况是那女人那种性子?她转过头望向八王爷,呜咽着诉苦道:“爷。。。你看他怎么可以!”

没想到八王爷听了雪的话,却是附和道:“是是是,回去我定会好好教导的。慕容少爷今日来可是有什么事?”

雪冷笑一声,“那就要问你的夫人有什么事了。”听了这话,八王爷一惊,心想果然是燕儿惹麻烦了。忙陪笑道:“这。。。莫容少爷,您别见怪,若是内子有什么得罪你们的地方,我为她赔礼了。”

“王爷!您这算什么!为什么。。。为什么要对他这样!”在一边忍了许久的那女人终于爆发了,气冲冲地说。八王爷却是脸色一变,低声斥道:“燕儿!不可这般无礼!”

说完又对雪低声下气地道歉:“这。。。莫容少爷,我保证回去定会好好管教内子,改日再去府上登门赔礼!”

雪不为所动。那八王爷却是战战兢兢,等了好一会儿都没看见雪有什么反对的意见,便道:“那。。。本王就先带着内子回府了。今日的事,权当本王管教不严,给您添麻烦了。”

我想着,这是什么状况?难道,这事情就这么结束了?眼看八王爷就快这么带着那女人走出雅座的时候,我的心稍稍放了下来。看来是真的结束了。。。

“等一下!”雪突然叫住八王爷。

后者转了身,又折了回来。“怎么?慕容少爷还有什么事吗?”

雪嫌恶地看了那女人一眼,说道:“我要说的是,你不必带她回去了。”

“咦?这。。。慕容少爷的意思是?”我看到八王爷已经汗流浃背了,尤其是听到雪要留住那女人的时候,身体更是情不自禁地颤抖了一下。

经过刚才的经过,我已经足够相信雪对八王爷的威慑力了。虽然还不知道事情为什么会这样,可是至少我们现在应该不是受胁迫的了。

“雪。。。”我低低地叫出声,我想对他说:不要再追究这件事了。可是,雪却是无法忍受这样的结果,他先是瞪了我一眼:“不是叫你闭嘴的吗?”我被吓了一下,再不敢出声。看来,雪的气还没消。。。算了,既然是这样,我都自身难保了。

“小然。我记得我说过,不会放过她。你不要管。”雪比刚才缓和和很多,我也只能乖巧地点点头,还是不要触怒他了。

“王爷。”雪出声,“我也不想多说什么,就刚才的话——你是要成王府,还是她?”

“什么!”八王爷大惊失色。“这。。。慕容少爷!”

我看到那女人的脸色也是很不好看,像是雪事前拿刀架在她脖子上的时候一样。我想,她终于也再一次感到害怕了。除了怕失去生命之外的另一种恐惧。

“王爷。。。”那女人经历了刚才八王爷的一系列态度,大概也明白了立场。已经不复当初的嚣张,只是低声地祈求。“王爷。。。不要。。。”

雪在一边也不说话,静静地看着这一幕,眼底带着嘲弄的神情。本来王爷还在两难之中,听到那女人的请求。却是突然做出了决定。——“慕容少爷,既然如此。。。燕儿你就带走吧。”我看到那位刚过而立却面容苍老的王爷眼里流露出的不舍。“请你。。。善待她。”

“王爷!”那女人一声惨叫,哭嚎着:“王爷!不要!。。。不要!你怎么能这样对我!不!”她终于意识到自己失去了什么,以及即将面对的未来。。。我看到她整个人似乎瞬间失却了所有的光彩,软软地倒在地上。

八王爷不忍地蹲下身去,用悲痛的语气说:“燕儿,你就委屈这一次吧。如不是你今日惹了这些事情,也就不用。。。哎,罢了,不说这些了。燕儿,来世我定会好好补偿你的。”

那女人却忽然笑了起来,笑得撕心裂肺。“哈哈!哈哈哈!太好笑了!来世?来世!好啊。。。那我们来世再见吧!”说完,她不知从哪里抽出一把匕首,直直地朝八王爷刺去。还说着:“爷。。。我会来找你的!”

兵刃刚出,八王爷还来不及看清楚状况,雪已经一个飞身打掉了那把匕首。随即听到八王爷的怒吼:“燕儿!你这是做什么!放肆!”

八王爷急急地起身,好像眼前刚才还亲亲爱爱的女人是一个十恶不赦的恶魔。然后躬身对雪说:“谢谢慕容少爷了。这女人,就给你了!随你怎么办吧!”

雪浅笑一声,悠然道:“王爷好走。”

八王爷回了一礼,径自离开了。末了,我只看到那女人花容失色的悲痛。“怎么会。。。怎么会。。。为什么!王爷。。。王爷!”接着,她忽然转头瞪住雪:“都是你!都是你害得!你使了什么诡计,让王爷迷了心智!你这个贱人!”说着,居然一个起身狠狠扑向雪。

“啊!”只听到“砰”一声,我就看到那女人飞了出去,撞在旁边的柱子上,然后悠悠滑落。

雪鄙夷而威胁地说:“不要再惹是生非,否则我会让你付出比现在痛十倍的代价!”

也许是这威胁起了作用,那女人居然安静了下来。但是,安静地好像失去了灵魂。只是怔怔地望着一个方向出神。

雪也不理她,只是淡淡地对我说:“回去吧。”然后,一个人走在前面。我快步追上他。

走出雅座的时候,突然看到妈妈焦急的容颜。看到我和雪走出去,她才敢拉了我说:“这是怎么了?我看到八王爷急冲冲地走出去,还以为你出事了!那李夫人呢?你没事吧?”

面对妈妈一如从前的关切,我依旧是感动的。听到她急急切切的问话,我感到浓浓的暖意。含泪对她说:“妈妈。。。没事了。不要为我担心。”

妈妈像是松了口气,雪听到我们的谈话,突然插话进来:“妈妈。”妈妈意外雪竟然会和她说话,连忙应道:“是,有什么吩咐。”

雪皱了皱眉,望着雅座的方向轻道:“那个女人,以后就留在锦瑟楼。”

听了这话,妈妈不觉大吃一惊。“这?”

“不必在乎她的身份,现在她什么都没有了。随便安顿她一下就好,如果不愿意的话,也可以让她离开后自生自灭。”

妈妈没想到事情有如此大的转变,用惊诧的目光打量雪。可是雪说完之后,好像不愿意在待在这里似的,一句话都没有就直接走开了。

我对妈妈抱歉地笑了笑,也追了出去。

锦瑟楼离慕容府的路并不远,可是绕是如此,我也觉得今天走的特别快。一路上,我都在想雪之前说的话。既然事情解决成这样,回家之后怎么办?雪不会打我吧。。。我的伤还很疼啊!

但是,今天的事,肯定是躲不过了。

华灯初上,街上正是热闹的时候,行人来来去去。我默默地跟着雪走,一路上都是低着头的。冷不丁雪突然停了下来,我一头撞上了他的背。

“翁”地一声,我只觉得天旋地转。“雪。。。”

他看着我拼命地揉额头,终于叹了口气,靠过来用手轻轻为我揉着,神情专注。“雪。。。不要生气了好不好?”

他的手停滞了一下,接着说:“不好。”

我的心都凉了。只能随便找着话题,小小地掩盖一下心里的烦躁。“雪,八王爷。。。为什么对你那么。。。恩,你们有过什么交结吗?”

雪想了想,回答道:“还记得吗?上源,他是当今的奕王。”

“哦。。。”果然是这样,“可是。。。就算是这样,他也没必要。。。”

“因为我有钱啊。”雪低低地回答,语气似乎还有一点狡黠,“八王爷是庶出的皇子,也可以说是私生子,其实——他比所有的皇子都要年长。”

难怪。。。难怪上源看起来就这么年轻。“可是。。。”

雪用手堵住我的嘴唇,“听我说完。八王爷是庶出的,新帝继位的时候,他根本毫无势力。当年,是我借给了他一大笔钱,帮他拉拢了一些官员,现在——才会有一个成王府。否则。。。”

“哦。。。”我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只听到雪说:“这个世界就是这样的。因为我有钱,就可以有势力。就算是一个王爷,也未必比我的权力大。”

“雪。。。”你知道吗,我怕现在的你。我从来不知道你是这么伟大的,从来都不知道你可以做这么多事,我从来都以为。。。

现在的我,是不是越来越无法匹配现在的你了?

“雪。。。”我低低地唤他,却得到他劝慰的笑。

他说:“先回家。”这句话把我从天堂打入了地狱。还是要回家啊。。。还是逃不过。。。算了,我乖乖跟他走。

回到家,雪跟着我来到我房间。也不管我是什么样的反应,他径自在我宽大的床上坐了下来。今天一整天的遭遇,我已经很累了,我也想坐啊。

“小然,过来!”

“恩。。。啊!”听到他叫我,我傻乎乎地应了就朝他走过去。然后,一股拉力猛地让我扑倒,然后我发现,我趴在了雪的腿上。“雪!不要。。。”

雪根本不睬我,一把拽掉我的裤子。风凉嗖嗖地掠过我的屁股,好像昨天的伤又隐隐作痛起来。想起昨天的惨状,我忍不住就开口求饶:“雪。。。不要。。。不要打,好不好?我还伤着呢,昨天打的还没好啊。。。”

啪!巴掌狠狠地落下来,我只觉得身后一片火辣,“恩啊。。。雪。。。”

啪!“你还知道昨天才打过?”

“啊!恩。。。对不起。。。”

啪!“‘恩’?你还‘恩’?你是不是不记打的啊!”

啪!啪!啪!雪话刚说完,就狠狠地扇了几巴掌,打得我眼泪顿时就流了出来。“啊!雪。。。我错了错了。。。对不起。。。”

啪!啪!“对不起?你到底是对不起谁啊!”

“啊。。。唔唔。。。不、不知道。。。”

啪!啪!“不知道?说,昨天为什么挨打?”啪!“啊。。。”

昨天?为什么?啊啊。。。是为什么来的,噢噢,对了,因为我撒谎?

“我。。。”我犹豫着回答,“撒谎。。。”

啪!啪!啪!啪!“不是!再想!搞了半天你居然都不知道?”雪好像是气极了,打得越发狠起来。“啊!真的。。。不知道啊!雪!。。。”

啪!啪!啪!“因为你不肯相信我!”

“啊!是。。。呜呜。。。对不起。。。”啪!啪!“啊!不要打了。。。雪!唔。。。疼。。。呜呜。。。”

“今天呢?”雪好不容易停下了手,我抽泣着大口呼吸。啪!“说话!”

“啊!知道了!我。。。我。。。因为。。。”

“因为什么?”

“我。。。”

啪!啪!啪!啪!“不知道?那我告诉你,还是因为你不肯相信我!”雪的下手又快又很,我只来得及挺清楚他讲的什么,根本没办法思考。“雪。。。呜呜。。。不要打了,对不起我错了。。。我错了。。。对不起。。。”

我的样子大概是很惨,雪凝视了我很久,终于轻轻为我擦干了泪水,将我横放在床上,“你自己想想吧。”然后,他起身在柜子里翻来倒去,最后拿来了药。

我很疼很疼,雪一靠近,我就恐惧地往里面缩。“雪。。。不要。。。”

他心疼地看着我,终于柔声道:“小然?小然。。。不要哭了,不打了。乖,来上药好不好?”

我犹豫了一瞬,还是慢慢地趴回了原来的地方。上药就上药吧。

看着雪专心的神情,想到他或心痛、或担心、或忧愁、或难过的神情。。。“对不起。。。雪,都是我不好。”

他头也不抬地回答我的道歉:“小然,我已经不想再说什么了。有些事,还是要靠你自己想明白的。——我说的再多,你还是不懂。”他的语气带着悲伤,然后抬起头看着我的眼睛说:“还有——不要再说‘对不起’了,在你没有想清楚道歉的理由之前。”

我疑惑地看着他。雪。。。好像很难过。我知道,又是我让他伤心了。为什么呢。。。我忍不住又说了:“雪。。。我让你不高兴了对不对?。。。对不起。。。”

“我说了不要再道歉了!你听不懂吗!”雪忽然站起身,怒气肆意。

“我。。。”下意识地想道歉,我想这不是我想不想的问题了。好像在雪面前,道歉已经成了本能。可是看到雪那么生气,我立刻顿住了话语。

“雪。。。我知道,我让你不高兴,我惹了很多麻烦,我总是拖累你。。。还有,我。。。”“不要再说了!”雪忽然低吼着打断我的话。“小然,你真的知道自己为什么要道歉吗!你真的知道你对不起我什么吗!你真的都明白吗!”

“恩?”我不明白。。。真的不明白。难道,不是因为这些吗?

“是,我是生气!可是我生气不是因为这些没有意义的事情。你让我担心?你惹我难过?这些就算是事实——我也是心甘情愿的!”雪的语气有说不出的辛酸。

我沉默地听着他的话。“但是你知道吗?我难过你每次都把事情放在心里!我难过你永远都不愿意和我分担!我难过你这样委屈自己!”

是。。。这样吗?

“可是。。。每次你这样受伤,我都会心痛啊!我会怪我自己没有保护好你,没有让你有足够的安全感!我以为——以为只要我在你身边,只要对你无微不至,尽我最大的努力来呵护你,就会让你放下身心的戒备。结果呢。。。”

原来。。。是这样吗?

“还有,之前说的,你知道我为什么要扶持八王爷?为什么要在朝廷中有所势力范围?上源又是怎么和我认识的?——你知道我做这些,只是为了有一天找到你,可以给你更好的保护!”

竟然。。。是这样吗?

“我知道——我知道锦瑟楼在你心里一定留下了阴影。可是我不在乎啊!小然,不要觉得我们之间有什么距离。如果没有你,这些身外之物都是没有存在的价值的。因为——它们本来就是为了你而存在的啊。”

真的。。。是这样啊。

“对不起。。。雪。我是真的觉得抱歉,我也知道我在为什么而道歉。所以,请你原谅我以前的无知、和任性。”

听到我的话,雪的脸上终于有了一丝安慰。然后,我听到他倦怠的声音:“小然,你真的懂了吗?我好累了。。。每次听到你道歉,我都会想说,要你在‘对不起’后面加一句‘我不该一个人承担’。我想说,要你说这样一句话真的有这么难吗?还以为。。。你永远都不会懂了;还以为。。。我要花一辈子的时间给你信赖。。。”

我的眼泪不知道什么时候又溢了出来,在我脸上漫成了泪海。

“是。。。我懂了,下次不会。。。不会再一个人承担了。”那一晚,我们都累了。但是。。。一切都会好的。

凉凉初秋,园子里的少些落叶随风而起。我一袭白衣——恩,和雪在一起久了,也喜欢上了这种纯洁的颜色。也因为,记得第一次穿的时候,雪含笑的赞美:“小然这样传很好看,比我穿都好看呢。”

因了他的一句话,我铭记在心。

[正文:26-29]

距离那一晚,已经是将近两个月过去了。那一晚,也许是我人生的一个转折点了。雪。。。我说过,对你的爱无以为报。那么,我会用我的一生给你陪伴。

“小然!准备好了吗?我们走吧。”雪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我回给他一个温柔甜美的笑容。“好。”

忘了说,今天是我们去柳州的日子。本来是很早就要去的,只不过最近出了的这些事不允许。好不容易等我的伤养好了,雪却不愿意放我出门。在府里闷了一个多月,直到前两天犹豫着和雪提起,他居然意想不到的同意了。

出了府门,马车已经在外面候命了。雪扶了我上马车,自己也跟着进来了。然后他撩开帘子对外面说:“易生,可以走了。”

很熟悉的名字,易生。。。好像是雪的亲信之一吧。

“雪,我们要去多久呢?你。。。没事要做吗?”我忧心地问。虽然自己是很想回柳州看看的,离开多时,毕竟是从小生活的地方,也有千千万万的不舍。可是因为自己的私念,耽误了雪的事情就不好了。

雪听到我的问话,懒洋洋地说:“当然没有,我可是很闲的。”他悠哉地伸了个懒腰,然后张开的双手猛地搂住我,附在我耳边轻声说:“而且。。。只要你高兴,又有什么关系呢?”

他呼出的热气让我变的焦躁,急急忙忙推开他:“哎呀,有人看呢!”说完我就后悔了。——在马车里,哪有什么人在看啊。

我窘迫地低下头,立刻就听到了雪克制不住的笑声。“哈哈,你真好玩。太可爱了!哈。。。”什么呀,只会逗我玩。讨厌!

我转过身不看他,雪还是吃吃地笑着。

京城离柳州并不是很远,坐马车的话不出几个时辰就到了。可是,我想起当年我是怎样的一步一步走到京城的。那样艰苦的生活,我唯一可以依赖的,只是那些幸福而珍贵的回忆。

我怔怔地看着窗外,看着马车行过的我曾经踏过的每一片土地。仿佛每一处风景里,都依稀可以看见我瘦小的身影。

雪忽然停住了笑,右手搭上我的肩膀。“小然,一切都过去了。答应我,不要再想了。就算是想,也记得那些经历已经成为回忆。”

我点点头。感受雪的温柔,我苦涩地笑笑。是啊,都过去了。

“雪。没事的,不要担心。我都想通了,以后不会再犯傻了。”

雪见我这样看开,不经意地叹了口气。然后恢复了那种戏谑的表情的语气。“你不是一直都很傻嘛!”

我词穷。哎,怎么每次雪温柔正经的时候,都维持不了多久。

我反唇相讥。“是啊,我是很傻。可是你不是喜欢吗?”

雪没想到我会突然反驳他的玩笑,分了分神。然后,他像是感慨了什么,笑得灿烂。“是啊,我很喜欢。”

一路说说笑笑地走着,时间都过去得很快。傍晚的时候,我们已经在柳州邻郊了。

瞭望陈镇繁荣,烟花似锦。

不知不觉走下马车,看那古朴的小路、街边的小摊、古老的酒楼、错落的房屋。。。一切的一切,都像是昨天才经历过的事情。

我沿着街边慢慢走,偶尔有摊贩叫卖揽客,我也一笑置之。雪就这么默默地跟在我后面,我不说话,他也什么都不问。当然,已经不需要问什么了。

终于,我打破了沉默。“雪,还记得那里吗?我记得,我们一起买过风筝的。”我朝一个街角的小摊指去,那小摊的白布上铺满了、挂满了各式各样的风筝。

这样说,是为了告诉他,也告诉我自己:现在,我已经克服了以前的不足。我可以微笑面对这一切,不管是美好的、还是不够美好的。甚至是那些痛苦,我也都可以学会接受。

“记得。”雪慢慢走到我身旁,看着我手指向的地方,柔声说道。

我感慨:“没想到它还在啊。。。”

“是。有些事,就算时过境迁,也不会变。”似乎有所感触。

我微笑:“恩。不会变的。”

“我们再去买一个风筝可好?你想玩吗?”雪突然拉起我的手朝那个街角大步走去。

“哎!雪,我。。。现在玩也太。。。”

怎么说,风筝是小时候玩的了,现在毕竟是大了,玩这个会不会太小孩子气了?

雪根本不理会我的抱怨,径直朝那个摊贩走去。卖风筝的是一个妙龄少女,见到有客人走过来,连忙招呼:“客观来看看吧,我们这儿的风筝都是很漂亮的!”

那女子见到我和雪的时候,不知道是不是被我们的容貌所惊艳,竟然羞怯了起来,低下头红着脸道:“公子可是要买风筝吗?”

雪竟然还一脸春风洋溢,笑得越发绚烂:“是。”

我看到那少女看到雪的笑,立刻把刚抬起来的头低了下去,脸色似乎又羞红了几分。“那。。。那公子尽管挑吧。。。若是、若是不喜欢这儿的,我还可以为你们重新做。”

这算什么?特殊待遇吗?都是雪啦,整天拈花惹草!

我没看到,雪看着我愤愤的表情,笑容里面又多了一丝得意。

雪用温柔的不像话的声音说:“小然,愣着干什么?快挑啊!”

这时,那少女才像是注意到了我,怯怯地看过来。看到我的脸时,又是一阵惊艳。我觉得很气愤——若是平时,我怎么样也不会是被忽略的角色吧?怎么今天到了雪这儿,就变成这样了呢?

不过,我想大概是我从开始就黑着脸,大概是乌云把我给遮了。

算了,既然雪都这样不负责任,我为什么不可以展示一下自己?也让那女孩子看看,什么才叫绝色!保证吓死她!

这样想着,我下意识地就露出了一个在锦瑟楼时职业式的微笑。这一笑还好,碰巧就被那女孩看到了。我一愣神,但转念想到本来就是笑给她看的,看到了更好!于是,继续静静地含笑望着那女孩。

那一瞬间,就出现了这样一副美好的画面。——在不惹人潮的街角,夕阳的余晖中,少年含笑相望,少女羞涩起伏,幕后是风筝的背景。。。宛若情窦初开的梦境。。。

可惜,这一切都忽略了身旁的人。

“小——然——?”雪略带威胁地唤我。我猛地一阵,脸上醉人的神情荡然无存,心虚地低下头。

雪挑挑拣拣了一小会儿,取出一个画着白鹤的风筝,继续像刚才那样温柔地对那女孩子说:“算了,就这个吧。”说完,递给那女孩子钱,“不用找了。”

然后,雪拉了我就走。

我转头看着依然羞涩不已的女孩,她正用一种难掩的深情的目光看着雪。为什么啊。。。我好羡慕那个女孩,唯一看到的雪就是这么温柔。难怪被他迷住了。。。

可是我呢?刚才被雪看到了,一定又生气了。还不知道前途如何呢。。。

“小然,我们还是去你家后面的山坡吧?”雪停下来柔和地问我,说着指了指旁边的小巷。“走过那条巷子就到了。”

我朦朦地点头:“哦,好。。。”

我还能说不好吗?现在的雪和刚才一样温柔,可是总觉得很不舒服。我想,那些小猫小狗的感到危险逼近时,大抵就是这种感觉。

真是的,我疯了。居然把自己比成小猫小狗。

巷子里几乎一个人都没有,繁华的街道被一个小小的巷口变得遥不可及。走到巷子中间的时候,雪突然停下,一把把我按在墙上。

“雪!”刚叫完,就感到他的巴掌拍上了我的屁股。那种久违的疼痛又回来了。。。

啪!啪!啪!

“你刚才在做什么?”雪威胁着问。

啪!

我因为疼痛不安地扭动身体,硬邦邦的墙磕得我疼死了。因为雪按着,我躲都躲不掉。事实上,按在墙上根本压不住我的,关键是我不敢躲。雪的巴掌并不重,我也可以忍受,万一躲了惹得他生气岂不是更惨?

“雪,不要打了。好疼!”我乖乖站在那里,十分平静地说。这样做,完全是为了像雪表现我很听话,希望他手下留情。可是呢?雪的感觉就是他打得不重,搞得我现在还这么悠然自得。

啪!“啊!”狠狠地一记巴掌疼的我倏地挣开了雪。“雪。。。好痛啊!”

“废话!”不痛打你干嘛?看来之前的确是打轻了。

因为反正挣开了雪,我索性跳得老远,“雪。。。不要打我嘛!我又没做什么。。。”

“你没做什么?”雪的眼睛眯成了一条缝,我又跳开了几步。

“好嘛,我只不过笑了一下嘛,你不是也。。。”话还没说完,就被眼神扫住了。只能怯怯地说:“我错了。。。”语气里是谁都听得出来的心不甘情不愿。

“错了是吧?”雪指了指刚才按住我的墙壁,示意我自己趴在上面。“错了还敢躲是吧?”

我心里一晃,是啊,我干嘛认错啊!认了错刚才就不应该躲开嘛!现在完了,要是雪在这上面做文章,就是什么“认错不诚恳”啦,“违抗他的命令”啦,“挨打时不听话”啦。。。能扯出的罪状一大堆。

我还想再往后退的,刚抬起脚,雪就说:“要我帮你吗?”

“不要不要!我自己走。。。”笑话,让他帮还得了?算了,躲得了一时躲不过一世,死就死了。

我磨蹭着挪到墙边站好,闭上眼睛准备迎接疼痛。快打吧快打吧,打完了事。就这么站了一小段时间,身后都一点动静没有。忍不住转头悄悄看了一眼,却看到雪悠闲地靠在另一边的墙上,面带微笑。

“雪。。。啊!”刚叫了一声,就挨了一巴掌。

“谁让你乱动的!不是说了站好嘛,看什么看!”我欲哭无泪,什么呀。。。敢情就只是让我在这里罚站啊!雪好像洞悉我的想法,咳嗽了一声好像在极力忍住笑意,“咳,让你站就站,不要想些有的没有的!”

“哦。。。”我郁闷地应着,一边小声嘀咕:“什么世道啊。。。怎么这么倒霉?明明是你先对那个女孩子笑的嘛,自己拈花惹草不守贞操,还反过来罚我。。。讨厌。。。”

“你说什么?”

“没什么,我说我知道错了。。。”

“那走吧。”雪拉起我的手朝巷子的出口走去。

咦?就这样就好了?“雪。。。你怎么。。。”

他好笑地看着我,猜到我想说什么,含笑道:“怎么?你想挨打啊!那好啊,晚上再打好了。现在打坏了,怎么陪我放风筝呢?”

原来是这样!我还以为他变好心变善良了,不过话里的意思就是可以不打了喽?我急急地回答:“不是不是!要不你现在打我,我就不能去放风筝了。晚上不许打我!”

雪转过头来,“怎么?还要挟我了?”

“不、不是。。。”一瞬间,我又变回了鸵鸟。其实,我还是很想和雪去放风筝的。我紧张着等待雪的回答,就怕他一个激灵说:“那就现在打好了,你就在床上趴一天吧!”

没想到雪却只是看着我笑笑,“那算了。”

我凄惨地看着他,不会真的现在打吧?不要。。。真后悔刚才自己这么说。

“那算了——看在你难得敢这么和我说话的份上,就饶你一次。走吧,去放风筝。”其实本来就没打算打他,刚才的事,自己也知道他是吃醋了。怎么说,心里还是有一点点喜悦的。他的小然很可爱啊。。。

我听了雪的话,喜出望外。

反正今天这关算是过了,嚣张一点也没关系了!我拉着雪兴冲冲地快步往前走,“走嘛走嘛!你怎么走的这么慢!”

“行了不用这么着急!”

虽然雪这么说,不过我哪儿听得了他的啊。经过我连拉带扯的速度,走了一会儿才到了出口。

很久很久没有看见这样的一幅画面了,那经常回荡在我脑海的场景。面前的绿油油的草坡,我好像甚至看到了漫天飘舞的蒲公英。。。

“好美。。。我好喜欢这里。”不过是一片普通的草地,却得到了我深情的赞美。那样子,好像在看什么世界奇观一样。可是我知道,在我心里,这片草地,却承载了我全部的回忆。。。

曾经——我在这里和家人享受幸福的滋味;

曾经——我在这里遇到雪;

曾经——我在这里和雪度过一段甜蜜的时光;

曾经——我在这里了望天空思念雪的身影;

曾经——我在这里目睹被烧毁的家。。。

。。。

我说过,不管是美好的、或是不够美好的,甚至是残忍的,我都将深深记住,并学会接受。

“走了,现在刚好有风,把风筝放起来吧。”雪打断我的优柔回忆,我也淡定从容。“恩,好!我要自己放!”

我一把抢过风筝线,还记得以前每次都放不好,之前是父亲为我放,后来变成了雪。我从来就没有自己成功地放过一个。不过,雪离开了以后,就不一样了。我每日都是自己一个人来到这个草坡,渐渐学会怎样将风筝放得更高。

风筝里写满了我对雪的思念。那时的我天真的以为,风筝放得高一点,说不定雪就会在某处看到。

我拉扯着风筝线,没一会儿风筝就飘了起来,且越飞越高。“雪!你看你看!我就说我可以自己放吧?”

他看着我雀跃的样子,微笑着摇头。好像在看一个调皮的孩童。不过想想也是,我现在的行为的确有够幼稚的。

正在发懵的时候,突然就感觉手里一个疏忽,反应过来的时候,手中缠风筝线的小木棍已经不翼而飞。再转头一看,不知道什么时候,雪已经飘到了我的身后,手里悠哉游哉地玩弄着那个小木棍。

“雪!你抢我的东西!”我怒骂!

他不满地撇撇嘴,“什么叫抢啊!还不是我付钱的。。。”然后突然调皮地一眨眼,“怎么样?有本事抢回去啊!”说完一个纵身跑出好几步远。

我大喊着:“你怎么比我还幼稚!”想着就把心里刚才的想法顺着说了出来。绕是如此,我还是追了上去。好不容易放起来的风筝,被他毁了多不好?

“雪!不要跑!你给我回来!”

“哈哈,有本事就过来嘛!”雪轻轻盈盈地小跑着,神奇的是风筝依然高高地挂在天上,波澜不惊。

“你给我等着!”

蓝天绿草,干净纯洁的画面上就是这样两个嬉戏的身影。

等到夕阳西下的时候,我们才回到了街上。我小心翼翼地将风筝的竹竿拆了下来,把风筝叠成一个小小的正方形,放在了胸口。

“雪,我要留着这个风筝。我好喜欢。”我孩子气地对他说。雪也只是宠溺地小笑笑,“随你。”

在街上晃了几步之后,我终于忍不住问他:“那,我们现在要去哪里啊?晚上住哪里?”远远看到前面有一家客栈,我指着它道:“不然我们就住那里吧?”

雪拉住了即将要走过去的我,自顾自地朝一个方向走去。“你说什么呢,好好的为什么要去住客栈?”

“恩?不住客栈住哪里?”

雪停下来看着我说:“这里不是有你家吗?”

我惊住,我家。。。我家不是早就被烧毁了吗?现在,恐怕已经是一片废墟了。。。为什么?雪。。。为什么这么说?

“雪?”我疑惑地开口,“我家。。。你不是知道。。。”

雪头也不回,“我知道什么?”他坦然一笑,“你家还在啊。”

简短的一句话,引起我心中惊涛骇浪。难道。。。?

没走多远的路,就到了一个熟悉的不能再熟悉,却又异常陌生的地方。柳府。。。

这是我已经快要遗忘的词汇了。曾经在梦里千百次回首它的存在,梦醒后却发现一片虚无,甚至记不清它的具体面貌。而现在,它就这么真实地出现在眼前。可是,却是那么陌生了。它不是早就应该不存在了吗?为什么。。。

谁告诉我,这是真的吗?

“雪。。。这是,怎么一回事?为什么。。。”我热泪盈眶,没想到到了柳州之后,等待我的却是这样的情景。这是惊喜、还是惊吓?

雪仍旧拉了我走进去,清清淡淡地开口,语气却是多了一分笑意。好像是一个孩童,炫耀自己的成果。“因为我重新造了它啊。喜欢吗?这是送给你的。”

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了,只能重新撩起心里满满的感激,颤抖着说:“喜欢。。。”

“别感动了!”雪看着我激动的样子,也许一样感触良多,但是维持了他一贯的作风,把所有事都装的无所谓。“走吧,进去吧。”

“恩!”我甜甜地应着。

这里不像慕容府一样到处都是奢华的气息,因为它彻底地还原了我原来的那个家。雪解释道:“这座房子和原来的是一模一样的,2个婢女2个下人,还有一个管家。”

我听着他的话,若有所思。一模一样的吗?

雪看着我的神情,也早就想到了我想的问题。“是,也许有些东西已经不在了。但是,只要我们在这里,所有的东西都可以创造,不是吗?”

我静静地思考着雪的话。可以创造吗?那些温暖、幸福。。。还会再有吗?但是,只要雪在这里。。。应该会有的。

“恩!我知道!”

雪释怀地笑了,揉了揉我的头发。“饿了吧?我们去吃晚饭吧。”

“好。”在雪面前,我习惯了顺从。——顺从所有他说的话。只因为,他说的一定是为我好的。

晚饭后,夜风习习。

星光下,我和雪并肩而坐。“雪,我们在这里呆多久呢?”

“呆到你不想呆了为止。”“恩!”

那个晚上,我再一次品尝到了家的味道。我们促膝长谈了很久很久,久到最后我在雪的怀里睡着。

第二天早上起来的时候,我第一眼看到的就是雪放大的脸。“啊!”我猛地一个起身,才发现原来雪和我睡在一张床上,刚才我们都是侧着睡的,两张脸就凑到了一起。

被我的尖叫吵醒,雪迷茫地张开眼睛。然后看到我,居然还不以为然地打了个哈欠,揉了揉眼睛。才慢悠悠地起身。“小然?怎么了?”

话说这时的我已经躲到了床的另一个角落。“你。。。你怎么会!你怎么会在我床上!你快点下去!下去!”说着,我还形象地踹了几脚。

雪看着我孩子气的举动,仍旧笑得没心没肺。然后用带着笑意的声音说:“喂喂,你至于吗!又不是大小姐,还怕我把你怎么了?”

话是这样说没错啦,可是。。。“你怎么在我房间?你。。。”

雪打断我的话,“等等!”然后环顾了一下四周,“这里是我的房间。”

“啊?”我顺着视线也看了一下周围。这才恍然大悟,对了!现在是在柳府。这么说,好像没有所谓的“我的房间”了。因为——整座房子都是他的嘛!而且。。。好像他还没有告诉我我该住哪个房间!

那么。。。昨天晚上。。。

“恩。昨天晚上是我把你抱到我房间的。”漫不经心地开口,好像事不关己。

“什么!”居然是这样!那还不是一样吗!我激动的就差没喊出“色狼”了。

雪不理会我冒火的眼睛,“什么什么啊,我不把你弄来这儿难道还放你一个人呆在外面?”

恩?这话好像也有道理。。。可是。。。“那。。。那你可以再给我一个房间啊!为什么我们要睡同间?”

“管家说,因为时间太仓辞了,房间没收拾。我体谅他就叫他今天再安排。人家一大把年纪了,你忍心让他三更半夜地干活吗?”雪的表情很无辜。

“我。。。”我没话说了。草草地穿上衣服,赌气般地甩开门准备出去。

却不料雪在后面悠悠地开口,“你怎么走啦?不等我吗?”我想,哼,我才不等他!“你真的走了?别后悔啊!”我继续往走,虽然他的话很有气势,可是我才不要后悔!“真可惜。。。本来今天还想带你去吃好吃的。。。”雪依旧一个人自言自语。

我气极,什么意思啊!自言自语都把话说的这么大声,不是明摆了让我听到嘛!虽然很赌气,可是我还是很不争气地退了回去,闷闷地坐在床边。

不回去能怎么样?离开了雪,我今天就真的不知道怎么过了。没钱没能力的,一个人出去恐怕就要饿一整天了。万一闹出点什么事情,倒霉的还是自己。能怎么办呢?

我难堪地脸红着说:“我没想走。。。我是去——关门。。。”最后两个字说的格外小声。

换来雪一阵大笑。“是是是!我知道啊!”

我错开脸,拼命扯着话题。“我们去哪儿啊?”

“哈哈,恩?哦。。。他们说柳州的川府菜馆很出名,我想带你去尝尝。反正来都来了,不去也可惜了。”

“好啊好啊!”我很高兴,抑制不住的喜悦在嘴角划出一道微笑。雪看得出神,喃喃地说:“小然,不要这么笑。我会。。。”

“恩?”

突然雪将自己的唇凑了上来,吻住我的唇瓣。短短的一瞬之后,雪带着满足的微笑离开了我的脸畔。“我会。。。想吃你。”

我空洞地看着前面,等雪自己都穿好了衣服之后,才反应过来。“雪!你!”可惜,在大喊大叫也没用。

就在我不满的叫嚷中,雪把我拖出了柳府。

因为起床比较晚的缘故,出了门才发现已经是正午了。于是,也不管其他的,我们就直奔了川府菜馆。那是一家古色古香的楼阁,因了墙上那些字画,进门之后可以感受到浓浓的书香气息。

这样一个地方,来这里到不像是吃饭的了。真的是很有特色的一家饭馆,难怪这么出名。

刚进到门里,就有小二招呼着我们到一个别间。

“客官,要点些什么?”小二殷情地关照着。

雪用询问的目光看向我,我摇摇头表示无所谓。“那就随便上点招牌的吧。”雪淡淡地吩咐了之后,那小二就出去了。

“这里好特别。”我忍不住说。

雪笑了笑,慵懒地趴到了桌子上,“恩,很适合睡觉呢。。。”

我无语,感慨地摇了摇头。算了,摆明了又是在挑逗我,我才不上他的当!真是的,雪怎么这么喜欢欺负人。。。

我不禁愤愤地看向他,他却兀自盯着前方,不急不慢地说:“欺负你会很好玩啊。。。”

我气极,刚想发作的时候,小二送餐来了。我犹自感叹着这家店送餐速度怎么这么快,但转眼就被桌上琳琅满目、五花八门的菜式深深地吸引住了。

刹那间就忘了要发火的事,其实我是很喜欢这些美食的,在这些东西面前,什么都不重要了啦。

“客官,先上这些,若是不够可以再叫!”小二躬身离开。我含含糊糊地应了一声,就开始猛吃。

恩,这个糖醋鱼不错。。。鸡腿的味道也很好。。。啊,那边的水晶虾仁看上去很诱人。。。噢噢噢,这个汤味道真好!

“小然。。。”在一旁沉默良久的雪终于忍不住说话了,开口了却又不知道怎么说下去似的,犹豫半天才问:“你很饿吗?慢点吃吧。。。小心噎着。”

我瞪了他一眼,继续吃。

雪看着我也无奈,干脆就不管我了,也开始吃起来。

本来,这应该是一个很美好的中午,美食当前,美人相伴。。。可是。。。

我吃了一会儿之后,渐渐开始有了饱意。恩,看来是吃太快了。。。停下来喝一口汤,我问雪:“我们下午去干吗呢?回家了吗?”

“恩,小然想回家吗?”

“不想!”好不容易出来的,怎么能闷在家里。

“那我们——去划船吧,听说这里附近有一片湖,风景很秀丽。”

“好!”只要不是在家里,哪儿都好。

我兴致勃勃地和雪聊着天,不亦乐乎。可是,唯一让我心情比较糟糕的是,隔壁的客人说话声音特别响,每每我在说什么的时候,总是会被他们打乱。

因为这里的别间都是靠着窗子的,可以欣赏到外面的景色,很是宜人。可是,每个别间只是用帘子隔开的,几乎就没有什么隔音效果。所以,隔壁的声音更加大。

听声音是几个中年男子,可是声音真是不怎么好听。不过还真是各有各得特色:鸭子、猪、猫、公鸡。。。真是像在原始森林一样。

我不满地看着雪,超隔壁的方向努了努嘴,雪也只是不在意地笑笑。这样一来,我讲话的兴趣一点都没有了,低下头继续闷闷地吃饭。不知道为什么,这时候原本好吃的食物也开始淡然无味起来。

我一口一口吃着饭,也不自觉地留心听着他们的谈话。毕竟声音传到我耳朵里,想不听都不行。

突然就听到有人说话。

“哥们儿,你们听说没?那个京城锦瑟楼的花魁如梦,听人家说,可真是个绝色!”听到这句话,我嘴里的一口饭差点没喷出去。什么啊!怎么现在还会有人谈论这种事?这些人难道是乡下来的吗,不知道我已经不在锦瑟楼了吗?真是。。。

我猛地想起什么,偷偷看向雪的脸色。雪听到这样的话,应该会不怎么高兴吧?

我一边埋头吃着饭,当作没听到;一边瞥着雪的脸色。可惜,低着头看不清什么。怕被发现了,又不敢偷看地太猖狂。

我只能在心里暗骂着:那些人到底在干嘛啊!要是今天给我惹了麻烦,我一定诅咒死他们!可是话说回来,柳州也不算什么偏僻的小城镇啊,都知道花魁叫什么了,难道不知道我已经被买了吗?

这时,另一个男人终于说:“可惜啊,听说已经被人买了。”

马上,就有人附和着,也有人好奇地询问着:“真的啊?谁啊这么有本事!”

雪安静地不像话,我这时候不用看雪的脸色也知道他生气了。随着那些人谈话越来越多,我就感到他的怒火愈盛。

当然,从他们的聊天中,我听到了关于“我”的许多版本。

有人说:我被一个老女人买走了,现在在人家里当男宠。。。(是吗?老女人?难道还是上次那个?不是被雪收拾了嘛。。。)

有人说:我是被王爷看上了,带回去之后始乱终弃了。。。(王爷。。。王爷倒是有一个,可惜根本抗击不了雪的样子。。。)

还有人说:我的性子太烈了,被人买了之后就自杀了。。。(说的没错,可是要看买我的人是谁,我还没胆量在雪面前自杀。。。)

更有人说:因为我的性格太清冷了,在锦瑟楼得罪了人,被人害死了。怕影响声誉,才说我是被卖掉的。。。(什么嘛,怎么又是死掉的。不知道是谁这么希望我死。。。)

。。。

总之,说法很多,我也第一次听到原来我的形象变成了这样。说实话,一比吃着饭,我还听得津津有味的。可是,身边有块冰的感觉总是不怎么好。我颤颤地看向雪,差点忘了。。。

“雪。。。”我惨惨地叫他,“我们。。。我们还是走吧?”怕他听到更多的东西,万一发起火可不是好玩的。我最近过得很好,还不想被他教训。

我们都知道,虽然锦瑟楼已经成为一段回忆,甚至可以微笑着曲面对。但是,那毕竟在我的人生中留下了不可磨灭的印记。尤其是雪,他始终对这件事感到很愤恨。我怎么劝,都无法打消他的不满。照雪的话来说——就是最好把锦瑟楼拆了、把知道我曾经待过那里的人都杀了。。。

虽然这想法过激了一点,可是我可以理解他的情感。这就是雪嘛,敢爱敢恨,不惜一切。

可是。。。现在怎么办?

“雪。。。”我忍不住再次叫他,“我们走啦,我不想吃了。”

这回他终于有反应了。“等等,难道你不想再听听他们说些什么吗?”

我猛地摇头,“不想不想,我不想知道!走吧!”我差点就起来拉他了。可惜,我看到了雪那种久违的笑容——邪恶、可怕。

可怕是因为每当看到他这样,总会出事。——有人会很惨的。

本来觉得,只要雪没有进一步的行动,那些人也没有说出更奇怪的话,就不会有什么事了。我依然,可以和雪一起度过我美好的下午。可惜。。。有人说了不该说的话。

“算了吧,你们别在那儿瞎扯了!谁都没有我知道的清楚!”突兀的声音从某角落冒了出来。恩?他是谁?

听到这么狂妄的话,自然引起了许多人的注意。听这声音,似乎并不是和他们一起的中年男子,好像还是个少年。因为我紧接着就听到了那帮人不屑的讽刺:“你是什么东西!大爷说话,也敢插嘴!”

我撩起帘子,担心地看着他。看到的却是比那些大汉更加骄纵的神情,轻狂、不可一世。

“哼!你们算什么!想知道那位花魁的事,还得问我!”

见他天不怕地不怕的样子,那群人也不在意他的嚣张了,倒是对他的话更加感兴趣。说实话,我也感兴趣。照理说,我并不认识那个少年啊——看样子眉清目秀,还透着一股桀骜不驯和顽劣。这样的人,如果见过,我应该有印象。这么小年纪,也不会是去锦瑟楼逛的主。

“既然你那么清楚,就说给哥儿们听听吧!”马上就有人拉拢了他。在酒馆这种地方,多半也是结朋交友的人,自然不会在乎他的来历,马上就可以天南地北、海阔天空。

少年似乎是很满意这样的情景,昂起了头说道:“哼!听好了,本少爷叫慕容熙。鼎鼎大名吧?哈哈!”

周围的人似是一头雾水。慕容熙?我也没听说过。。。

“切!不知道哪儿来的小屁孩,听都没听说过!”果然就有人不满了。

那个叫慕容熙的少年横了他一眼,满不在乎,“这事儿先不管!关键是,我知道你们想知道的事啊!”

话又绕回了之前的主题。我干脆放下碗筷,趴在了横栏上,悠闲地听着他们的谈话。反正,雪刚才自己要听的嘛!

然后,我看到其中一个长得格外粗壮的男子,看上去是他们的老大的样子。煞有兴趣地问:“哦?那你倒是说说啊!”末了,还加了一句:“可别耍我们哥们儿啊!我这个人,最恨别人耍诈了!”

我听得一阵心寒,那帮男人看起来本就不是什么善流,刚才的话更是充满了威胁。我不禁为那少年担忧,倘若他说不出个一二的话,那些人大概不会放过他吧。

“哦!那我可就说了啊,那个叫如梦的花魁,是被我表哥买了!哈哈,厉害吧!我表哥叫慕容覆雪,在京城可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啊!”话里是满满的向往和骄傲。

表哥?雪?真的吗?我惊讶着看向雪,刚才的话他肯定也听到了,我试图从他的脸上找到一点证据。可惜,什么表情都没有。

不过,却让我确定了他们的关系。看来。。。真的是兄弟呢。不过,那个人不是叫慕容熙嘛,也姓慕容啊。。。

可是,那些人显然没当一回事。“哈哈!这小子说什么呢?别以为你随便说两句话就会有人相信!”

慕容熙一听这话,立马就跳了起来。“什么!你竟然不相信我!凭什么!”

俨然一副大少爷、没有受过委屈的样子,这更让那些人不爽起来。“为什么要相信你!你有什么证据呢?哼,要不是看你是个小孩子,早把你扔出去了!别不识好歹!”

我觉得,慕容熙大概是从来没有听过这样轻蔑的话,因为他的反应实在是太夸张了。

“砰!”一声巨响之后,那个为首的男人就被踹了出去,然后又是“咚”的一声,他狠狠地撞上了墙壁。

“你。。。你个臭小子!竟然敢打我!你看我扒了你的皮!你们啊。。。愣着干什么!上啊!”随着那男人一声大喝,剩余的几个人就扑了上去。

我感觉隔壁摇摇晃晃、频频框框的,心惊胆战了看着那个慕容熙左一个闪身、右一个踢腿。。。没想到他的功夫还不错,以一敌四还略占上风。

只听见“砰”一声之后,一个男人又被踢飞,只不过朝了我的方向飞过来。雪见到这样的状况,连忙一个飞身把我带到了一边。然后是“哗”的一声,隔着两个别间的帘子被彻底撕扯了下来。

刹那间,一片狼藉。

我刚想说对雪说:那个慕容熙不是你表弟吗!你怎么不去帮他?

这句话显然是多余了,因为这个想法出来没多久,慕容熙就把一大片人都打倒在了地上。然后,他得意洋洋:“哼!你们什么三脚猫的功夫啊!算了吧,本少爷没兴趣和你们玩了!”

说完,他就转身想要离开了。刚转过头的时候,就看到了雪。

“哥。。。你、你怎么会在这里?刚才。。。不是,我。。。哥。。。”看到雪的刹那,慕容熙一下子就不复刚才的张扬,变得无措起来,甚至是害怕。最后,恹恹地说了一句:“对不起。。。”

雪不说话,那个领头的男人却一个起身,“怎么?他就是你哥?那你是不是还要说,他旁边那个就是锦瑟楼的花魁啊!哈哈!”说完哈哈大笑,然后略带挑衅地说:“哼,不过看这男人长的倒是真不错。你如果真的这么说的话,哥儿们也相信啊!”他猛地踢起一个倒在地上呻吟的男人,“是吧?哈哈!”

在迅雷不及掩耳之间,雪就利索地打翻了那个男人。连着几个刚刚缓和了站起身的同伴,也一起打飞了。力道之狠、气势之猛,令人叹为观止。至少,那几个人已经彻底晕了过去。

于是,屋子里是空前的寂静。

慕容熙也是地垂着头,明显一副犯了错不敢说话的样子,一反刚才的活跃。看来,雪的威慑力是挺大的。

雪轻轻地说:“跟我回去。”

话很轻,也很冷。语气里是不容抗拒。

就这样,我丧失了我美好的下午。可是,比这更重要的是——雪的脸色不善。回到柳府的时候,雪也没和那慕容熙说什么话,直到到了书房,他才指着墙角,说:“去那边。”

这时候,慕容熙倒是异常的听话。先是用眼神可怜的一番,见到雪根本无动于衷之后,也就乖乖地去了。意想不到的是,他居然在墙角跪了下来。垂着头,看不清他的表情。只是,姿势看上去格外乖巧。

“小然,今天下午你还是回房看看书打发一下吧!明天再陪你去游湖。”

我还能说什么?“好。。。”

听到我的回答之后,雪就离开书房了。

雪离开后书房更静了。正当我犹豫要不要和那孩子打个招呼,还是不管他死活的时候,他却突然往后看了一眼,好像是看到雪不在了,马上判若两人,一个转身友跪姿转为坐姿。

“你不会真的是那个花魁吧?”他笑嘻嘻地问我,敢情是来书房聊天的。

我也不芥蒂,径自走过去坐到书房的椅子上。他看到我坐在椅子上很舒服的样子,居然还不满地哼哼道:“真倒霉。。。居然就被他看见了,现在连椅子都不能坐。这地真硬,凭什么我要坐地上啊。。。”

我苦笑不得,雪的意思不是让他“坐”在地上吧?居然还嫌地上坐着不舒服。

“说话呀!”见我没有回答他刚才的问话,于是又问了一便。想了想之后,孩子气地摇了摇头。“不然我先说好了。你肯定也听到了吧?我叫慕容熙,你可以叫我熙儿。”

我叫道:“熙儿。。。”他很高兴地点点头。然后又重复道:“那你到底是不是啊?”

我疑惑着他的问话,才想到他问我的什么。这话总是尴尬地不知道怎么说出口,我无声地点点头。

然后他又问:“那你叫什么?不会就叫如梦吧?好难听!”

我苦笑着,轻声说:“我叫柳韶然,你可以叫我。。。然。”

“不行不行!哥会生气的,到时候我就惨了。我还是叫你然哥哥吧?”

我点点头,我也怕雪万一吃醋就完了。我们俩都完了。

那孩子的问题可真多,其实人也很可爱,我被他稀奇百怪的问题问的头都晕了。不过,还是聊得很开心。

正当我们乐在其中的时候,雪无声无息地进来了。

“哼,你们还聊的很开心啊。”

我听到雪的声音一个激灵,熙儿那边的动作却是快的很。一眨眼的功夫,他就规规矩矩地跪着了。还咕哝着什么:“都是聊的太入神了,不然肯定听得到他回来了。。。”

这话虽是自言自语,却是都让我们听见了。

我好笑地看着雪,后者一脸不悦。

话很轻,也很冷。语气里是不容抗拒。

看到那种冷若冰霜的脸,纵然我再想笑,也要为熙儿考虑一下了。

“小然,出去。”

“恩?”这时候,我才看到雪手里拿的东西。——藤条!“雪。。。你不会要打他吧?”

我当然不会问:你不会要打我吧?所以,只能这么委屈一下熙儿了。总觉得他很可怜的样子,尤其是看到他用眼角瞥着雪手里的藤条的时候,那眼神。。。让我于心不忍。

“我叫你先出去,你留在这里会。。。”

“我要留在这里!”没等雪说完这句话,我就大声地说出口。看雪的样子,这么不尽人情,万一熙儿被打死了怎么办?如果我在这里,好歹也可以求求情什么的。。。

雪迷惑地看了我一眼,然后说:“算了,随便你。”我刚想放下心,却听到他的下一句话:“不过,在这里就不准说话,更别想求情什么的。”

“哦,知道了。。。”我苦着脸回答。不过,能待在这里已经算是不错了。突发状况也可以采取一点措施。。。

雪站在那里,也没下一步的动作。过了一会儿,熙儿闷闷的声音传过来:“哥。。。我错了,对不起。”

“起来。”

听到雪的话,熙儿支了身子起来,然后垂着手、垂着头,面对雪。

“趴这里。”指了指书桌,雪的声音依旧不带感情。

熙儿听话地走过去,俯下身子。似乎是想把衣服脱掉,但看到一边的我时,转头问雪:“哥。。。不要了吧?我真的真的知道错了。。。”

雪一挑眉,熙儿就哀叹一声,乖乖地脱掉了裤子,俯身趴在桌子上。

啪啪啪啪!“啊啊啊!。。。哥啊!疼!”刚等熙儿趴好了位置,雪的藤条就一连串地落了下来,而且全部打在一个地方。

我可以感受到雪的下手非常狠,因为刚才打的那几道伤痕瞬间就肿起了一道鼓鼓的棱子,在雪白的皮肤上——看上去非常刺眼。

那一刻,我才庆幸,雪打我的时候还没这么狠。

忍不住劝住他:“雪,你轻点啊,不要这样打他!”

“哼!他可比你耐打。”啪啪啪!!“啊!。。。哥我错了!”我后悔和雪说话了,似乎为熙儿带来了更大的灾难。

“鬼吼鬼叫什么!不准喊!不准求饶!可别让我要求你报数啊。”这句话果然有效,说完熙儿就停止了闷哼。我惊叹中——敢情刚才的都是装的啊。

再看看熙儿身后的伤,这时候才相信雪说的“他比你耐打”的话。因为伤势的确很严重,换了我大概早就晕过去了。

当我感叹的时候,雪转过头对我说:“还有你——你再敢说话的话,我不赶你出去,你就留在这里陪他一起挨打吧!”

见到打完了,我和熙儿终是松了口气。料到雪的心性,既然藤条都扔了,基本上就不会再打了。

非常奇妙地,我居然和熙儿对视了一眼,然后像是想到同一件事一样,同时展颜一笑。这。。。就是所谓的缘分吧,我这么想。

“你怎么还不起来?”见到熙儿仍然处于半跪状态,雪忍不住说。我心里暗笑:明明就是担心熙儿的伤,想让他快点起来嘛,干吗说的这么凶狠。雪真是不诚实。。。

“啊啊啊!我马上起来!”见到雪捡起了藤条,熙儿大叫着起身。随随随便扯上裤子,这时候的熙儿似乎又恢复了那副玩世不恭,竟然还赖在了雪身上。“哥!你打我好疼!真是的。。。下手越来越狠了!”

啪!熙儿刚说完,就挨了雪一巴掌。“你少废话!今天就给我回家去!”

听到雪的话,熙儿像是听到了什么噩梦一般,先是哀嚎了一声,“不要!哥!”

雪看着熙儿的脸忽然有了笑意,好像在欣赏什么表演一样,“赖在这里小心我揍你!”

“哥不会的!我知道哥最好了!怎么会舍得打我呢?”熙儿嬉皮笑脸地,却被雪猛然扬起的巴掌吓住了不再说下去。令我错乱不经的是,熙儿忽然就一反之前的开朗,面露悲伤,在雪面前直直地跪了下去,我猛地起身,想阻止他的行为。却发现面前的雪还没反应,仍旧是一脸看好戏的表情。

什么嘛,我干嘛这么着急?雪都不心疼。。。其实,是因为看雪的表情,好像已经看惯了这一幕。

算了,即然这样,我就不多管闲事了,省的被雪骂。

“哥。。。”熙儿柔柔地叫。

“恩,我在。”雪好像知道眼前的人要说什么一样,干脆靠在桌子上,两手支着桌沿,好不悠闲。“要说什么就说吧,我听着呢。”

“哥。。。”熙儿也没理雪的表现,兀自感伤。“你难道不觉得我很可怜吗?”

那话还真是楚楚可怜,我都不忍心了。不过还是非常惊叹,一个人怎么可以反差这么大?现在的熙儿,泪眼汪汪,声音颤抖。。。好像自己经历了生死百转,下一秒就要生离死别了一样。。。这真是。。。

那话还真是楚楚可怜,我都不忍心了。不过还是非常惊叹,一个人怎么可以反差这么大?现在的熙儿,泪眼汪汪,声音颤抖。。。好像自己经历了生死百转,下一秒就要生离死别了一样。。。这真是。。。

雪的眼里似乎闪现了笑意。

那鬼哭狼嚎的声音下一刻又响起了:“哥!你看,你刚才都这么狠狠打过我了!如果。。。现在回去的话,爹肯定知道我偷跑出来了。——到时候,他一定会用家法的啊。。。”

雪浅笑,“哦?那你还是回去吧,我看家法比较适合你。”

“哥!”熙儿惊呼一声,然后忽然大哭起来。豆大的泪珠滴落在地面上,发出震人的声响。好像一声声,都敲打着我的心尖。真不可思议,雪到现在依旧无动于衷。

“哥。。。呜呜。。。”熙儿哭哭啼啼,却仍然不忘记断断续续地讲话。

“哥,你看——其实不是我不想回去。。。如果我回去挨了打,娘肯定会心疼。我疼点倒是没什么,可是不能让娘伤心啊!还有啊,万一爹一个不小心打死我了,我死了也没什么,可是以后谁为他们尽孝啊!是不是啊哥?”

“恩。。。”雪故作深沉地沉思,眼角的戏谑却不甚明显。

“所以啊哥,你忍心让他们白发人送黑发人吗?你忍心看着他们孤独终老无人侍奉吗?”

我早已在一旁傻了眼,这算什么逻辑?

“熙儿真的不在乎自己挨打的,可是。。。可是,爹啊!娘啊!呜呜。。。”

雪见到熙儿猛地又大哭了起来,被他吵得不耐烦,终于忍不住低吼:“别哭了!”

“呜呜。。。恩。。。”听到雪的吼声,熙儿也不敢再哭出声了,却是依旧小声呜咽,还不时地睁着大大的眼睛望着雪,好像在说:我真的真的很无辜,我现在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别人着想啊!

“雪。。。不然,就让他留着吧。”我忍不住拉走上前雪的袖子,“你看他伤的这么重。。。”

我转头看到熙儿的目光深情地看着我,里面不乏浓浓的感激。“然哥哥。。。谢谢你。”

不知道为什么,听到他的话,我反而觉得一阵冰凉。——就像是被人设计的感觉。

他的话,我听了就开始莫名其妙的联想。心里在遐思,他是不是在说:“然哥哥。。。谢谢你。谢谢你肯掉到这个圈套里来。还有,我真的很抱歉,不是故意利用你来劝哥的。”

想象中的他依然是一脸真诚,真诚到你会怀疑自己的思想太过狭隘。

向我投完感激的目光,熙儿又将头转向了雪,

我苦笑不得,原来我果然就是个道具而已。

“哥。。。你就饶了熙儿这次吧?我保证跟着你们一定不会惹麻烦的!”见到雪皱了皱眉,似乎在犹豫了,他又接着抢话道:“噢噢噢,还有还有——像我这么聪明的人,绝对绝对不会打扰哥的好事的!”说完,还朝我这儿挤眉弄眼的。

我听了这话愣住,怎么。。。是在说我和雪吗?天啊,这什么孩子啊。。。

看着熙儿跪在地上惹人疼的样子,本来也就开始犹豫的雪终于在听到这最后一句话后,忍俊不禁地笑了。

“你啊。。。算了,我也没办法了。不过,不许闯祸!”

“哥我爱死你了!真是好人啊!我绝对会感激你一辈子的!。。。”

没等熙儿说完,雪就一把拉起了他。“还不起来?算我怕了你了,去床上趴着。”

“哥,你们明天不是要去游湖吗?”熙儿一边起身,一边自个儿趴到床上去,样子看起来倒真是没什么大碍。

“恩,没你的份。”雪从一边拿了药,轻轻地帮熙儿把裤子拉下,看到熙儿苦了的脸,立即调侃道:“你伤的这么‘严重’,还是留家里养伤吧。”

“不要不要,我的伤一点关系都没有!”熙儿一听,马上大叫,全然没有看见雪逐渐变黑的脸色,依旧不知死活地喋喋不休。“哥,你还不知道我吗?这点伤。。。对我来说算什么呀?。。。啊!”

没等熙儿说完,屁股上就结结实实地挨了一巴掌。这时候,他才像恍然大悟一样大叫一声。“啊!哥我错了,我的伤其实还是挺严重的。。。不是,刚才真的是很严重嘛!不是我不想回家才骗你的。。。”

话果然是说的越多,错的越多。

见到雪难看的脸色,熙儿才恹恹地把头埋到了臂弯里,闷闷的声音从那个小角落传出来:“哥,你打我吧!随你怎么打都行,可是。。。不要赶我走好不好?”

蒙住脸的熙儿没有看到,这时候的雪已经不复之前的怒气了,尤其听到熙儿接下来的话时,彻底开始温柔了。

“哥。。。我真的很想你啊,你都不来看我嘛。今天好不容易碰到你,我。。。而且,我刚认识然哥哥,他好好哦,我不想离开你们嘛。。。”

如果说刚才的他楚楚可怜,那么现在的他更令人震撼。

我开始分不清到底那个他才更让人相信了,如果现在答应了他,说不定下一秒就又恢复本性了。可是,这一秒的他依然让人无法抗拒、无法招架。。。雪,大概也是这样的感觉吧。

“罢了,说了不赶你走,但是明天不许去。”

熙儿听到第一句话的时候,欣喜地抬起头;听到第二句话的时候,嘴角一鳖,又像是快要哭的样子。“哥,我真的会听话的。。。”

雪听着熙儿的话无动于衷,一边擦药一边说:“这不是你听不听话的问题。熙儿,你必须留在家里休息。”

“我。。。啊!”大概是雪擦药的时候碰到了破皮的地方,熙儿一声惨叫。其实,雪打的伤看上去只有三四条,那是因为都打在了同一个地方,擦药时候的疼痛倍增。这时候,我才庆幸我没被打这么惨。

熙儿急急地想转过身,却被雪按住了腰。“不要乱动。”

“哥,我真的很想去嘛。。。”熙儿一脸祈求,大概是觉得刚才的理由都行不通了,就干脆直接说自己想去了。

“我说了不准。”

“哥。。。”看雪一脸笃定的样子,熙儿怕再惹怒他,也就不做声了。我兀自疑惑:熙儿这么快就放弃了?总觉得。。。和他的作风格格不入啊。

“熙儿。”雪轻轻地唤他,“伤口小心料理,明天乖乖待在家里。若是想出去玩的话,等你伤好了我再带你一起去可好?”

难得雪这么劝慰,我都觉得熙儿应该感到荣幸了。见他转过脸,一反刚才的叛逆,倒是乖巧的不像话。“我知道了哥,我明天会乖的。”他的话更是让我喝着的茶差点喷了出来,我诧异的是他的纯真的眼神,顺从的反应。

“熙儿你。。。”你真的就这么答应了?如果说,熙儿再闹一会儿的话,我还会觉得正常。可是现在。。。我只觉得心惊。

但愿,明天别出什么事才好。

“然哥哥,我知道我知道。”熙儿天真地笑着打断我的话,“我明天不会打扰你们的!”

“哦。。。”我还能说什么?

“熙儿?”雪疑惑地看着他,目光深邃地像是要看透他的一切想法。可是,这大概只对我有效。因为熙儿骗人的伎俩已经炉火纯青了;不管任何情况都能镇定自若地把假的说成真的,当然不是雪一个眼神就可以压迫的了。。。

见熙儿仍旧是一脸云淡风轻,雪也没办法再说什么了。我觉得,虽然他不相信熙儿,因为我也不相信。但是,也不能再说什么了。

“这样就好。”绕是如此,雪仍旧不死心地强调了一句:“但是你明天要是敢出去的话。。。”雪故意停下了话,威胁一定程度也就够了。

“如果我明天敢出去玩的话,一百藤条。随便哥怎么打,行了吧?”

我心里一惊,一百藤条?这可不是闹着玩的。。。熙儿是真的铁了心不出去,还是只是为了博取雪的信任?可是,这代价未免太大。。。

“当真?”雪也是一脸不置信,这小家伙傻了吧?

“废话!当然是真的!”熙儿满脸的无所谓。

“臭小子怎么说话呢?这是对哥的态度吗!”雪说着故意往熙儿的伤口上上要,换来一阵阵惨叫。“哥啊!我错了!再也不敢了。。。疼!”

这样的景象其实还是很温馨,雪对熙儿的关爱也是不言而喻的。

次日,雪如约带我出去,虽然熙儿昨天说的话很有信服感,但是雪还是不放心那小家伙。一大早,雪就敲响了我的房门。

“小然,我们现在走吧。”

被人打断睡眠虽然不是很乐意,但还是不得不配合雪。“好吧。。。”

在我们踏出柳府的下一刻,一个鬼鬼祟祟的身影神不知鬼不觉地溜了出来。

柳州的城郊有一片很大的湖,路不是很远,不出一个时辰就到了。

听附近的乡里人说,那片胡叫梦鸢湖,梦鸢是一种神鸟,可以带给人美好的梦境。而这片湖,因为一个关于梦鸢的古老而美丽的爱情传说而得名。更神奇的是,传说渐渐就演变成了:相爱的人来这里都会得到梦鸢的祝福。

“雪,你怎么知道这里?真的。。。好美!”虽然早有耳闻梦鸢湖的山水醉人,但依旧为它的美丽而不禁陶醉。

那鲜花盛开的湖畔;那树木葱茏的丛林;那阳光闪烁的湖面。。。再远处,三三两两的木阁、连绵不断的青山;在光线的微醺下,一切都是那么不可思议。甚至,当听到不知名的鸟儿发出动人的声响,抑或是若有似无的芬芳传达至身心。。。在这静谧的环境中,都仿若天堂。

“呵呵,这种地方真是可遇不可求啊。”

“恩。。。”

不知何时,已有一叶竹筏缓缓飘来。虽然这景色是很诱人,可是,面对空空荡荡的竹筏,心里总觉得不安全。

“雪啊,我不会游泳。。。万一掉下去了。。。”我苦兮兮地看着一脸悠闲的雪。当然,对他肯定是没问题啦。可是我呢?

听到我孩子气的问话,雪一笑置之。“你笨啊!掉下去了我救你行了吧?”说罢,雪兀自小心地跨上了竹筏,动作很轻,却依旧荡起阵阵涟漪。

看着那飘荡而去的一圈圈圆弧,我的心更慌了。原谅我,我从小就怕水。

“雪。。。你,你不要上去啊!”

雪拉住我的手,引起我一阵战栗,生怕一个不小心我就被拽下去了。“雪!。。。”

“不要怕,拉住我的手。”雪柔声安慰,握住我手的力道又加了几分,“小然?不要怕啊,没事的。你看,这里很漂亮对不对?难道你不想在湖中心好好欣赏吗?乖。。。慢慢上来。”

雪的话和这风景一样有吸引力,我犹豫着。。。犹豫着。。。

“你。。。你不要放手啊。”

“恩。我不放手。”

我在心里默念着:没事的。没事的。没事的。没事的。。。

可是,当我前脚跨上竹筏的时候,不无意外的让竹筏承受了过大的压力。于是,整个竹筏开始不安地摇晃!我慌了,死死拉着雪的手,不敢松开。同时,还非常可悲地闭上了双眼。

“小然!小然!你不要闭眼睛啊!看清楚啊,摔下去怎么办!”雪一边极力稳住竹筏,一边大声训斥我。我急得睁开了眼睛,看到的是混乱不堪的场面。“雪!雪。。。怎么办啊!啊啊。。。”

“跳上来,快点!”好不容易稳住竹筏的雪冲我大喊。

“噢噢!”我无措地应着,看着动荡不安的竹筏,心里还是一阵后怕。算了,我豁出去了!

不管三七二十一,我猛地就往竹筏上跳。其实,根本不是用跳的,因为我基本就是整个人摔下去的。

“啊!”我只觉得身体一阵腾空,然后脑袋一片空白。

“小然!”猛然感受到一股拉力,一如记忆中和雪初见时的感觉。当时,也是这样的感觉。我按着记忆中的情景,抬头——看到雪修长的手指,白衣飘扬。“雪。。。”那一刻,我竟然就愣住了。

雪好笑地看着我痴呆的样子,一把把我提了上来。

我犹自愣着,“啪!”雪突然把我按倒,狠狠地在我屁股上打了一下。

“你想死啊!”随即而来的是他的像是松了一口气的怒斥声。

这场景太过熟悉,以至于我呆呆地回答着:“对不起。。。”

“恩?”没想到我会道歉吧,雪把我拉起来,盯着我的眼睛,“下次不许这么没脑子了,恩?”

“哦。。。”这句话也很熟悉,雪总是这么带着善意嘲笑我。当然,接受他嘲笑的同时,我必须承认自己确实没有他厉害。听到他一如既往的,带着温柔和关怀的玩笑,大概在这一刻,我才彻底缓过神来。

“雪!你刚才说我什么!”我佯怒。

“哎?我什么也没说啊,你听错了吧。”雪一脸无辜,搞得我哭笑不得。哎,谁叫我刚才发呆了呢。——白白错过了一个讨回公道的机会。

我用哀怨的眼神看着雪,直到他开始慢慢滑动竹竿。因为水的推力,竹筏慢慢向前移动,但还是止不住轻微的颤动。四周无依无靠的空虚让我忍不住又害怕起来。

“雪!”我带着哭腔叫了一声,然后继续死死拉住他的衣襟不放。

雪好笑又好气地看着我胆小的样子,佯装高傲地说:“怎么,这会儿就不跟我赌气了?”

我瞪他。如果有机会的话,我一定会骂他的。但是,现在身不由己啊。。。

正当我们这边一片其乐融融——恩,或者不能说是其乐融融吧。在我们上演闹剧的同时,我和雪都没有看见,一架小小的竹筏以不近不远的距离跟着我们。

“雪,你说——我们这样出来玩,熙儿不会不高兴吗?”我还是很关心熙儿的,也因为那种投缘的感觉,更何况他本来就是个很讨人喜欢的孩子。

雪低下头,似乎在思考。末了,他说:“我怕,他早就出来了。”

“咦?”我惊叹着,怎么?熙儿昨天不是说绝对不会出来的吗?他不是。。。不是还压了一百藤条嘛!

“可是。。。”如果不是雪的话一向很值得信任,我一定立刻就反驳的。现在,话说到一半倒不知怎么说下去了。

“哎。。。”雪叹了口气,幽幽哎看了我一眼,:“你以为他像你啊?”言下之意,是我很单纯?对这样的评价我是非常不满意的。因为,这种话从雪的口中说出来,我只会联想到“单纯——好骗”。

雪无视我愤恨的眼神,继续假装无辜说:“不是说你的坏话,别瞎想。”这话谁信啊。。。但是,他都这么说了,我还能怎么样?

“哦。。。”我的声音一定很闷。

“熙儿他——恩,至少比你难缠。他说的话,根本没有信誉可言。昨天他都那样说了,我还能怎么办?可是,他说不跟我出来你就不会就这样相信了吧。。。”

是啊,我就是这么相信了。现在,连我自己都觉得自己蠢了。

“可是。。。”

“别可是了,他要出来我们也没办法的。不要想了,还是归我们玩吧!”我还想反驳的,却被毫不留情地打断。这都是什么跟什么啊!雪未免太不负责任了,他的弟弟耶!就这么不管。

雪似乎知道我心里想的什么,轻轻掰过我的肩膀,说:“你看你的样子——我告诉你吧:第一,熙儿想出来,我们就算找人看也看不住的;第二,他并不是没有能力保护自己的;第三。。。恩,我还没想好,想到再告诉你。”

“哦。。。”我哭丧着脸,雪的话对我来说根本就是打击。

难道。。。难道我自己就不能保护自己吗?明明熙儿比我小的啊。。。

“小然,看这里——是不是很漂亮呢?”

不只不觉间,我们已经划到了湖中央。我再一次觉得,这真的是一块很美的地方。如果能把怀风居搬到这里,依山傍水,逍遥自在。

“好美。。。”

虽然美景依旧,可是我并不是一个耐得住性子的人。当我们在湖心徘徊地一个时辰之后,我终于受不了了。

“雪啊,虽然这里真的很美。可是。。。”我苦着脸看他。“可是。。。我饿了。”犹豫了半天,我还是没好意思说“我无聊了”。

雪惊讶地看着我,“饿了吗?早上,没有吃东西吗?”忽然想到早晨是雪拖了我起床,那么我确实是没吃东西。“恩,好吧。那我们回去吧。”

“好!”我笑容灿烂。

下竹筏的时候,我又胆战心惊了一次。但是,雪的一句“我带你去吃好吃的”很好的平复了我狂乱的心情。

我茫然地跟着雪走,毕竟这里不是很熟,丢了还找不回去。

“雪,我们到底要去哪儿啊!”在走到腿软之前,我终于忍不住抱怨。

雪用手堵住了我的嘴,“嘘!你省点力气吧,马上就到。”然后,换上了一如既往的邪恶,笑着说:“要不,我换个方法堵住你的嘴?”

我错乱地摇头。“不用了不用了!”开玩笑,雪会做出什么事我可不敢保证。更何况,那种毛骨悚然的笑就让人觉得阴森森得可怕。

“那快点走!”雪拍了一下我的头,让我知道了刚才的全部都是调侃。

我无比郁闷地磨蹭着向前走,好不容易才听到雪说:“到了!”这时候,这有一种如获大赦的感觉。

可是,下一刻我就觉得目瞪口呆,这哪里有吃的啊?眼前面对的,只有一条小溪,一片草地。

“雪?你。。。”我真想问:你是不发烧了?碍于自身的安全,我还是没问出口。“这里没有吃的啊,你不是说。。。”

“河里有鱼啊。”雪的话真是从容,把这局让我觉得不可思议的话讲的像是在说:“碗里有饭啊。”

“可是。。。河里有鱼我们也不能吃啊!”

雪一脸无所谓。“谁说不能吃的。”

然后,我目瞪口呆地看着他捡了石子,脱掉靴袜,卷起裤管。然后走进小溪里,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朝水里的鱼砸过去。下一秒,那条鱼晕了。

如是二三,我眼看着一条又一条的鱼被扔上了岸。“雪。。。”

大概当岸边堆了六七条鱼的时候,雪终于从水里走了出来。我依旧站在一边,看他如何搭起柴堆、如何拿出火匣生火、如何将鱼串上树枝、如何。。。这一长串的动作,雪仍然从容不迫。

眼看雪放在火上烤着的鱼就要熟了,我才意识到自己呆若木鸡的行为是在太不厚道了。“雪。。。要不要我帮忙?”

他无比沉重地看了我一眼,然后低下头说:“算了,你吃就行了。”说完,还低低地咕哝了一句:“我怕你帮忙了,我们就都被烧死了。。。”话说的很轻,我还是听到了。以至于当我接过雪递给我的鱼时,依旧不满。

看我一脸别扭,雪笑着说:“怎么了,给你吃还不好啊?”

“不好!”我愤愤地说,然后狠狠咬了一口鱼。恩,味道不错。。。

大抵是我饿了的关系,总觉得那鱼越吃越香。没想到雪还有这样的技术。。。“雪,再给我一条。我饿了!”我扔了串鱼的树干,语气里是无理取闹的霸道。

也许我的样子太像是吃霸王餐的了,雪横了我一眼,“自己弄!”

果然,强硬的口气对雪是不管用的。。。我低着头着轻声说:“好嘛好嘛,自己弄就自己弄。。。”看上去就像是受了委屈的。

我随手抓了一个鱼串,正要咬下去,雪却制止了我:“喂喂!那个没熟啊!”

我盯着那条鱼,实在搞不明白为什么它没熟。“没熟就没熟嘛!算了,我不吃了!”

本来只是赌气地一丢,却不小心将鱼扔歪了。于是。。。在火花发出的“劈里啪啦”声中,我看到整个烤鱼的树枝架都倒了。

“啊。。。”我看着那个不敢置信,怎么。。。怎么这么脆弱?

可是,现在显然不是我研究这个的时候,因为雪的眼神正凶狠地看着我。“你在做什么,恩?”我看到他握紧的双拳,骨节发出狰狞的清脆响声。然后,他起身,一大步跨过来。危险逼近。

算了,这种情况说什么也是多余的。

“雪!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丢下这一句话的我猛地跑了出去。

当我说完这句话的时候,人已经不在原地了。所以,雪想抓住我,也没抓到。我奋力地跑着,只差每长一双翅膀飞掉了。

“呼。。。呼。。。呼。。。”等我气喘吁吁地停下来休息的时候,才确定自己已经跑了很远了。——远到我都不知道自己在哪儿了。

这里?。。。我来过吗?

看着周围形态千篇一律的树木,我意识到就算自己来过也一定不记得了。“啊。。。怎么办?”

正当我哀叹的时候,突然听到旁边有笑声,“呵呵。。。”

我转头看去,果然有人悠闲地靠在一棵大树上。而那个人——竟然是熙儿!“熙儿?熙儿!”我三步并两步地冲过去,拉住他上看下看,生怕自己出现了幻觉。“你!你。。。你怎么会在这里?”

“呵呵,然哥哥!”熙儿快活地叫我。

我看着他,不知所措。“你不是说今天不会出来的嘛!”

熙儿朝我无辜地眨了眨眼,“我只说今天不出来玩嘛,可是我现在不是出来‘玩’的啊!”

那一瞬间,我有一种天昏地暗的感觉。果然,雪的话依旧很有道理。。。我根本不该傻到相信熙儿的话。。。

“你。。。”我怔得都不知道说什么了,最后,还是问:“那你出来干什么啊?”终于抓住关键了,熙儿应该没什么非办不可的重要的事吧?我很庆幸自己现在还能想到这个。

“然哥哥,我是来帮你的耶。”熙儿调皮地一眨眼,“你不是迷路了吗?”

“恩?”听到他的话,我不禁羞红了脸,丢人地低下头。“你怎么知道。。。”

“因为我一直跟着你们啊!”熙儿的话真是善良的可以。

虽然我很感激熙儿现在的出现,但还是不得不为他担心:“熙儿,你这样出来。。。雪会生气的吧?”

本来以为他会害怕、会担心,却不料他只是满不在乎地耸肩:“你不说他怎么会知道?”

是啊,我当然不会说。可是熙儿这么说了,就算我想告状也不好意思了吧?

林子里有片刻的安静,最后还是熙儿打破了沉默:“然哥哥,即然这样,那我们还是先去玩玩吧?玩完了,再回去嘛!”

“呃?”我愣住。但是,看着熙儿祈求的眼神,我又开始爱心泛滥了。不得不答应:“好吧。。。”

反正现在回去雪也不会放过我的,何况我还指望熙儿带我离开这里呢。

因为不认得路,我只能任由熙儿带着我走。说实话,这样子很丢人。再怎么说熙儿也比我小。

大约走了六百步——恩,那是因为一路上我都低着头,熙儿一反常态的沉默,让我更加没有话好说了。于是,不知不觉就开始数步子了。。。

六百多步之后。。。“然哥哥!我们先吃点东西吧!”

抬头。看到眼前有一个小摊点。不是什么大酒家,就是在郊外那种露天的摊子。几张桌子、几把椅子、一块大大的白布搭成一个篷。

这种地方我很少来,就算看到了也几乎不坐进去。

“好吧。”尽管我不是很喜欢这样的地方,但熙儿的邀请根本就不能拒绝;更何况,我确实想吃东西。

“走!”熙儿很高心的拉了我的手,大咧咧地找了张桌子坐下。

总觉得很不自在,尤其是熙儿拉我手的时候。感觉就像是大哥哥拉着小弟弟。。。算了,谁叫他姓慕容呢?跟这家的人简直没什么好说的。。。

“客官要什么?”刚坐下,店主就殷情地凑了过来。

我等着熙儿说话,因为我身上没钱嘛。“我无所谓。”

熙儿撑着下巴笑说:“那就要两个小菜,口味不要太重。”

“好咧!”

没等一会儿,几道色彩鲜艳的佳肴就被断了上来。毕竟不是什么上等的酒肆,菜肴更加没有什么修饰,很普通的几道炒菜,看上去却异常美味。

我小心地尝了一口,味道果然非常好。

看着对面的熙儿大口大口的吃菜,我也忍不住大快朵颐起来。恩,食物就是美好!

饭饱之后,我擦着嘴问:“熙儿,我们走吧!”

熙儿奋力地吃完嘴里的饭,含糊着说:“恩,好!然哥哥你去结账吧,我在这里等你!”

我愣住。

“熙儿啊。。。我。。。还是你去结账吧?”我知道让年幼的孩子请吃饭很不厚道,但是我是真的迫不得已不是吗?我没钱啊。。。

“然哥哥,我没带钱!你去结账嘛,下次我请你!”

“什么!”我大叫着跳起来,然后弱弱地跌了回去。显然,我的异常举动引起了很多人的注意。那个店主此时看上去格外的猥琐,总觉得他的眼光时不时地瞄到这里。肯定是我想太多了。。。

环顾四周,我才小心翼翼地对熙儿说:“我。。。我也没带钱啊。。。”

天知道我这话说出来要用多大的勇气。看熙儿一脸无所谓的样子,毕竟是当哥哥的,怎么好意思?

“什么!然哥哥你也没带。。。!”幸好,在熙儿说出最后一个“钱”字的时候,我堵住了他的嘴。要是就让他这么喊出来,我们说不定立马就被踢出去了。

“你坐下!坐下!”我按着他的肩膀轻声叫。

“熙儿,我真的没带啊。那。。。现在怎么办?”这种时候,我当然不能质问他“为什么你不带钱?你不带钱还出来吃什么饭啊!”尽管我很想这么说。

“我今天出门太急了,忘了。要不。。。我们等一下吃完了就跑?”

我正喝着茶掩饰,听到他的话,差点就把茶喷了出去。“熙儿!这样。。。这样不好吧?”

实在是因为我跑不动了,刚才为了躲雪已经跑了很长的路。虽然吃了饭补充了体力,但是我实在不是热衷运动的人。现在是下午——太阳这么好,我只想睡觉。

“那怎么办?”熙儿凝视着前面,完全没有思考的样子。然后,眼神转啊转啊的,在看到一桌坐满人的酒桌时,眼里突然灵光一闪。“哦!对了,我有办法了!”

突然听到他大叫一声,我也是一个激灵。“怎么办?什么办法快说呀!”

我真的是头一回碰到这样的事,心里倍感慌乱。有一种做了坏事的感觉。虽然,吃霸王餐这种本来就不算什么好事。

熙儿的眼睛里是我所熟悉的狡黠,“然哥哥,你看着吧!等一会儿。。。。我们就有钱了哦!”

说完,他甩下一句“在这里等我”就朝刚才被他看上的那张桌子走去。

我也没有下一步的行动,具体说是我根本不知道该干什么。直到熙儿突然叫了我一声,“然哥哥!看这里!”我猛地转过头去,以为出了什么事,却只感受到几束灼热的目光。在不舒适的感觉里,我努力寻找着熙儿的身影,然而什么都看不到。

继续喝茶,放了半个时辰的茶水已经凉了,但我现在更关心熙儿的情况。他去那边已经很久了,因为那张桌子离的太远,我根本看不清他们在干什么。只是,偶尔可以听到几声喝彩、几声怒骂。

当我无聊地趴倒在桌子上的时候,“啪!”一声,就有一样东西落到了我眼前。

——钱袋!

转头,是熙儿笑容四溢的脸。“熙儿?”

“哈哈!然哥哥,看到没有——我就说我有办法弄到钱吧!”

“额。。。这个。。。”我盯着那个鼓鼓囊囊的钱袋,实在无法想象熙儿怎么会在短时间内筹到这么多钱的?“你。。。。怎么弄得啊?”

熙儿悠悠地在对面坐下,啐了一口茶,才得意洋洋地开口:“呵呵,我和那些人赌钱嘛。结果。。。”他无辜地耸了耸肩,用天真烂漫的口气说:“结果嘛。。。他们就输了!”

“啊?”我真的想不到熙儿用的是这种方法。更想不到,万一雪知道了他这个调皮捣蛋的弟弟没事和人家赌钱会是一个什么后果。

“我厉害吧!”眼前的人完全忽视我的忧虑,依旧自得其乐。

细细思考熙儿的话,突然——我想到了一个很关键的问题!“可是熙儿啊,你的赌本是什么?你不是没钱嘛!”既然没有钱,那些人怎么愿意无缘无故的和一个小孩子赌钱?万一熙儿输了岂不是什么都赔不起?

“谁说我没有赌本的!”熙儿脱口而出,脸上好不骄傲。说完了,倏地又像是说错了什么话,猛地用手把自己的嘴巴堵住。一边摇头,一边念念有词:“该死的,我怎么就说了。。。”

“熙儿?”我疑惑地看着他的眼睛,却意外地发现熙儿的目光闪躲无措。

很少看见熙儿慌乱的样子,除了在雪面前,他都摆出一副大人的姿态。现在,才像是一个做错了事的小孩子该有的反映。等等。。。做错了事的小孩子?做错了事?

“熙儿!你做了什么?”我早就因该发现的,熙儿的表现一反常态,眼神里透露的讯息明明就是在隐瞒什么,看他对我突如其来的避讳,就像是又闯了什么祸。八成,还是关于我的。。。难怪我会在他的脸上看到一点抱歉的意味。

“我。。。”

“告诉我你做了什么,恩?”虽然,熙儿应该是做了什么对不起我的事——但是,毕竟他的性格我也被折腾习惯了,也不在乎这点小事。关键是熙儿自己,我很担心他惹了什么麻烦,自己却不知道。

“熙儿,告诉我——不然,我不会用这些钱的。”见他不回答,我不得不再问了一遍。

当然,我很清楚口舌之争是赢不过熙儿的,说不定还会被他糊弄过去。所以,下了最后通牒——不用这些钱总可以了吧?熙儿应该不会把我一个人扔在这里吧?

到底是小孩子,我说了这句话后,马上就听到了他的哀求。“然哥哥,你。。。你别这样啊!”

“说不说?”

“我。。。”熙儿的面色很为难,那一刻我突然觉得自己是不是太恶劣了。明明熙儿都拿到了钱,也有一半原因是为了我;明明他不想说,我还这样逼他。可是,放弃追问的想法,在我想到的下一瞬就被扼杀了。

见我不说话,熙儿大概还以为我生气了。

“然哥哥,你别生我气嘛!”他握紧两个拳头,像是在做什么生死抉择一样。“我。。。我告诉你。。。”

“恩。”没想到事情怎么容易就解决了,本来以为依熙儿的性子还要在费上一番功夫。“说吧,我听着呢。”

“然哥哥,我说了。。。你不要生气啊?”这句话更加肯定了我刚才的想法,不过显然是多余了。我大概——生不了熙儿的气吧?就像我永远没有办法抗拒雪一样。

“那个赌注。。。就是。。。”熙儿一边说,一边瞅着我的脸色。可是,他应该看不出什么。我没生气,现在他快要告诉我了,我连好奇都没有了。

“我对他们说如果我赌输了的话就把你送给他们!”熙儿闭了眼睛说出来的,语速还快得不像话。但是,我还是听清楚了。“什么——!”

“呜呜。。。”眼看他说着说着就要哭出来了,我怕吓着他,也不敢再凶了。虽然我知道,熙儿根本不可能被我吓到,但是面对弱小的时候,总有一点怜惜的。说起来,熙儿大概也不是“弱小”的主了。

“那他们怎么会相信你的?还有你刚刚叫了我一声,是什么意思?”我想,我有必要把事情全部搞清楚。

“呃。。。就是我告诉他们说——你是我哥,然后他们不相信,我就叫了你一声。”说到这里,熙儿似乎还有一点不满,瞪着我愤愤道:“说起来真是气人,那帮人居然说‘你怎么可能有这么漂亮的哥哥?’,讨厌死了!然哥哥,都怪你长得太漂亮了,还害我被人说。。。哼。。。”

可惜,我完全没听清楚他在念什么,只是沉沉地“恩”了一声。

“然哥哥。。。对不起嘛,我知道错了。。。下次不会了,你。。。你不要生气啊!更加不要告诉哥!”原来他怕我生气后面,更怕雪知道了。这孩子。。。怕不不同意,熙儿赶忙在后面加了一句“求你了。。。”当然,没有忘记他的特效表演——装可怜!

“好了好了,我不会告诉雪的。“笑话,我现在本来就是逃出来的,再被雪知道这回事,天都不知道我是怎么死的。对了!——被雪打死的。

“谢谢谢谢!然哥哥,你真是好人!你实在太好了,我一定一定会报答你的!”熙儿简直如获大赦,他根本没想到我的心思,只觉得我太善良了就原谅了他。

“恩,下不为例!”当然,我没必要戳穿我装好人的举动。被人感激有什么不好的?

“当然当然,下次绝对不会了!谢谢然哥哥!”此刻的熙儿真是乖巧的像猫,点头的时候也是顺从而听话的,就更别说一脸的媚笑了。

“行了行了,结账了就走吧。”

熙儿应了一声,就朝店长那边走过去,边走边甩着钱袋,偶尔还可以听到几声口哨,好像在炫耀什么似的。那边刚走,这边就有人过来了。

“喂,陪大爷玩玩吧?我会很温柔的!”望着那人伸来的自认为“友善”的手,我往后躲着。“你干吗!”

“别这样啊!”这时候,我居然不争气地大叫起来:“熙儿!熙儿!”虽然在这种时候,找个小孩子来帮忙——很丢脸!但是,不得不承认这时候熙儿在,比我一个人有用得多。

眼前的人吹了声口哨收回手,“哈,找个小孩子帮忙?这算什么!”

“然哥哥!”我不知所措的时候,熙儿已经从那头赶了过来。看到面前挑事的人,大概也明白了什么。

“你还想干嘛?愿赌服输啊!”

“刚才的事儿不算了,我没这么恶心!”他不屑地瞥了眼熙儿,转而看着我说:“我不过是想和你——你哥是吧?我只是来找你哥喝杯酒!”

我的目光躲闪着不看他,可是好像越发挑起了他的兴趣。这时,熙儿“呸”了一声,“你?凭什么!我哥干吗要和你喝酒!”我想,熙儿的口气很冲,而且似乎还想说点什么。要不是我用眼神制止了他,真怕他说出类似于“你算什么东西”之类的话。

然而,现在这样也已经惹火了那男的,“你他娘的闪一边去!我和你哥说话,插什么嘴?”说完,继续用猥琐的目光看向我。这时候,我必须说点什么了。

“我。。。不会喝酒。”因为不清楚他们是什么底细,如果他们很厉害,熙儿一个人应付的过来吗?于是,只能尽可能地把话说的委婉。

那男人哈哈一笑,“没事儿!我可以教你嘛!”

“我不想喝。”

“为什么呀?听我的,酒很好的!”说完,我还听到剩下的有人附和:“是啊,酒多好!——酒后可以乱性嘛!”

“不必了,我没兴趣。”我已经可以感觉自己的语气正在一点点变冷,因为我愈发的不耐烦了。

“别介啊!来,听话——陪我们喝一杯!就一杯啊。。。”他说完了就想拉我的手,我看到他粗黑的手马上就要拉到我雪白色的袖口了。

“滚开!”熙儿一个飞身,踹开了那人即将碰触我的手。显然,他也无法忍受这样的事发生。

那男人惨叫一声收回了手,继而大喊大叫起来:“你他娘的敢踹我!兄弟们,干了他!”说完,剩下的那几个人就扑了上来。

我惊恐地看着这一幕,完全没有反应过来到底发生了什么。

那几个男人冲过来的同时,熙儿也飞了出去。

我思考着:事情的经过是怎样的来着?——我和熙儿溜来吃饭?——没钱付账?——熙儿拿我去赌钱?——那些人见色起事?然后呢。。。现在他们打了起来。

天啊,这些事情要是被雪知道了。。。

“然哥哥小心!”这句话刚被我听到,就有一阵拉力把我狠狠拽了过去,被抓到的地方摩擦得生疼生疼。一股刺鼻的汗味充斥着我的思维,直到那些打斗的人——包括熙儿,都停下了行动。不同的是,熙儿脸上有懊恼,而那些人则是一脸得意。

那一刻,我才意识到——我,被抓了。

也许熙儿一个人单挑他们,是不为过的。可惜,这场打斗以多胜少,多出来的那个人轻而易举地抓了我。

直到我被迫坐在那桌沾满油腻的桌子上,旁边的人扔了一壶酒,熙儿的表情依旧不变。因为用力过大,扔在我面前的就有部分被洒了出来,溅在我的白衣上,一阵冰凉。

“来!喝!”身边的男人粗犷地低吼。

我目视着眼前的酒壶,没有一点碰它的欲望。“不要。”

冰冷的语气和无意义的拒绝激怒了他们。“喂!别不识好歹啊,大哥请你喝酒呢!快喝!”

我觉得好笑,怎么这时候到变成我不识好歹了?谁要他请我喝酒?又不是我要求的。。。可是,人有时候就是这么是非不分的。“听话啊,喝了它就放你走怎么样?”

这句话对于我来说,比刚才的威胁有用得多。“真的?”

“废话!老子说一不二!”

看他信誓旦旦的样子,我也想早点解决事情,犹豫了一会儿之后,就同意了:“就一壶,喝完了放人。”

我想:如果有第二次选择的机会,我一定不会轻易说出这句话的。不知道听谁说过,当你许下承诺的时候。一定要认清自己有没有能力兑现。

这句话在我狠狠灌下一整壶酒的时候被想起来了。捧起那一壶酒的时候,有一种“风萧萧兮易水寒”的感觉。辛辣的液体划过我的喉间,淌进胃里的时候,是一种难以言语的燥热。然后,我还要强迫自己狠狠咽下下一口。

喝完了,唯一的感触是:比喝水要痛苦。

等我手软无力地几乎是砸下酒壶的同时,上身也倒在桌子上。从来不知道,我也是那种一喝就醉的人。不过这不怪我,毕竟我几乎从没喝过酒。

恶心的感觉伴随头晕目眩在我身体里飘荡。

“然哥哥!——哥!”

这是熙儿的声音吗?不过听不清了。。。谁在讲话?这么嘈杂。。。还有,眼前白白的一片,好刺眼!谁在碰我?不要碰我了,好晕啊。。。好想睡觉,让我睡一会儿。。。

不知道过了多久,我才在黑暗中沉沉醒来。这是哪里?

勉强用酸软的手臂撑起身。看着周围陌生又熟悉的摆饰,意识到这是一个房间?而且,好像还是我的房间?咦。。。为什么我会在我的房间?啊。。。头好痛。随手揉了揉额头,室内的光线很昏暗,难道已经是晚上了吗?那今天白天是。。。

头还是很疼,我努力理清思绪,却听到了一个熟悉的声音:“然哥哥!你醒了吗?”

我侧目望去,果然是熙儿。看到他的那一刻,我才清晰地想起今天发生的一切。对了,我是被那些人灌酒来的。可是,之后的事却是真的什么也不记得了。

“熙儿?”我的声音听起来还真是柔弱。

“呼——然哥哥,还好你醒了,不然哥就要把我掐死了!”

“啊?哦。。。”事实上我还处于晕乎的状态。

“你醉了之后,本来那些人想——恩,没什么。。。然后,哥来了。”

“哦。。。啊?什么!”虽然中途莫名其妙地跳掉了一段,但是那无关紧要。关键是后面的!——这么说,是雪帮了我们?也是他把我拉回来的?

“雪。。。他。。。”现在真的是无暇顾及之前的事了,我想问的只有雪到底生气了没。

“哥很生气!”熙儿像是看穿了我的想法,一脸严肃地回答我。“看到你晕掉的时候,就差没杀人了。”

听到熙儿的话,我还是一阵战栗。看来,我是真的会被雪打死了。可是想不明白,熙儿怎么能这么若无其事的说这些话?

“熙儿,雪他——你不会有事吧?”熙儿不是偷偷溜出去的吗?现在这么一闹,不就曝光了?而且,我闯了这么大的祸,熙儿多半会被连累的。“他没有打你吧?”这时候,真的有一种同病相怜的感觉。

“唔。。。现在还没有。”熙儿若有所思,然后一本正经地对我说:“不过我确定我会很惨。所以,然哥哥——我是来跟你说‘再见’的!”

“什么?”我惊诧,雪不会真的打死熙儿吧?

“你想什么呢!”看穿我的忧虑,熙儿狡黠地笑笑:“我是说,三十六计走为上计!难道你要我傻呆呆地留下来挨哥的一百下藤条么?”说的也是。。。

“然哥哥,我和你说啊——”熙儿干脆坐到了床边,一副商量战略的口吻。“今天晚上我必须走,明天被哥抓到就来不及了!哥现在在帮你熬汤,今晚你说什么也要拖住他哦!”

我讷讷地点头。虽然很疑惑,我为什么要帮他?可是看到熙儿澄澈的目光,终究是狠不下心。算了,成人之美吧,反正我也逃不掉。

谈话间,雪果然端着一个木盘进来了。熙儿讪讪地叫了声“哥”就往外面溜,得到雪一句严厉的警告:“给我回房反省,我们的帐还没算完!”

等到熙儿出门之后,我才弱弱地低下头叫了一声:“雪。。。”

“喝了它。”

面对雪递过来的碗,里面大概是姜汤。我从来就不喜欢姜、蒜一类驱寒的东西,这一碗汤放在这里只觉得反胃。

“我。。。”本来想拒绝的,但想到是雪特地做的,又不好意思说“不”。对上雪凌厉的眼神,好像在说:“不喝就打死你!”突然觉得,自己好像也实在没什么拒绝的立场。

接过那只碗取出里面的勺子,我小心翼翼地在勺子上舔了一口。果然,味道很让人讨厌。这种东西怎么喝的下去?

“雪。。。”犹豫再三,我还是开口讨饶,“我。。。不想喝。。。可不可以不喝?”

本来还等着一句冷冰冰的“不可以”砸死我,没想到雪居然轻飘飘地说:“那就不要喝了。”然后,我目瞪口呆。怎么?雪是气疯了吗?居然就这么放过我?然后,我看到他转身去桌子那边倒了一杯茶,试了试水温在端过来。“那喝点茶吧,醒醒酒。”

茶当然是比水好得多。我接过水杯:“谢谢。。。”

闷闷地喝掉一整杯水,胃里撑得难受,我依然小心翼翼地开口:“雪?”

“为什么喝酒?”雪的声音很轻柔,轻柔的不像话。饶是这样温和的对待,我反而被吓出一身冷汗。因为不知道熙儿是不是如实的说了事情的原委,我也怕害了他而不敢乱说话。

“那个。。。”嗯嗯啊啊了半天,眼看雪就要不耐烦了,我不得不解释,却是避开了话题。“我不是故意的。。。”

“我知道。”

“那。。。”那我到底要说什么啊?!

雪看着我,淡淡地说:“我没问熙儿,所以你说你的。希望——你不会骗我。”

看样子好像是因为雪不相信熙儿才来问我的,少了那一层关系,心里想着反正瞒不过雪,就干脆把今天为什么被灌酒的事情全部说了出来。说道那个令我哑口无言、哭笑不得的“赌注”的时候,我还犹豫着要不要如实说。如果说了,熙儿一定被雪害死;犹豫的话,我又满不过去。。。后来想到,反正熙儿今晚就走了,他走了是没事,我就不一定了。所以,现在还是“利己”比较好。

断断续续地说完,沿途看着雪越来越差的脸色,我还是为自己捏了把汗。希望不会太惨才好。。。

“雪?”眼看我说完之后,房间里诡异的沉默,终于忍不住开口。

被我一叫,雪才像是想起了什么。“你起来了去吃点东西,明天我们再谈。”说完,就打算离开。

看到雪紧皱的眉头,和愤怒到熙儿所谓的“想杀人”的眼神,我才意识到:雪现在不会是要去找熙儿吧?我本能地觉得——能够让雪放弃教训我的欲望的唯一条件,就是他发现现在有更值得他去教训的人了。而这个人,不无意外的——一定就是熙儿!

“雪!”我急急地叫住马上就要出门的他。

大概是没想到我会现在叫他,雪停下了脚步,转过头看我。

“雪。。。”我极力思索着,怎么才能让他不要走。再怎么说,也是已经答应了熙儿留住雪的。虽然,这方法挺危险。“那个。。。我。。。恩。。。”

我看的出雪正在极力克制住自己的不耐,如果再找不出什么正常的理由,他要么立马走人、要么立马揍人。

想到这里,我突然发现,要留住他必须有所牺牲。

“雪!”眼看他又要走,我大声叫他,悲壮的带着一种视死如归。“雪。。。你先过来好不好?”总觉得,那种我一不留神他就会走的感觉很不安全,还是先把他叫过来再说。

疑惑地看了我片刻,雪还是走到了床边坐下。谢天谢地的,他终于说话了:“要说什么?”

“我。。。雪,你不生气吗?我喝酒了!还。。。喝醉了。”我嗫嚅着小声说。

“你说呢?”

“你很生气吧。。。”果然,问了也白问,简直是自讨没趣。

“恩。”雪淡淡地回应我的话,看来是真的气急了,现在连直接发火的欲望都没了。

“那。。。那。。。”我还是犹豫,总不能直接甩出一句“你打我吧”。不过,没有办法了。“你打我吧。。。”

提问:世界上比死更痛苦的是什么?

答:等死。

反正早晚都是要挨打的。早点打完了事,省的我生不如死。更何况,我得帮熙儿啊!

“雪!我知道错了!你打我吧!”重复了一遍,这一次说的特别大声,好像是为了说服自己,省的晚说一秒就后悔了。

“什么?”雪一脸错愕地看着我视死如归的表情。

我哭丧着,几乎是哀求地说:“我真的知道错了,你不是生气嘛!”这话说的就差没有痛哭流涕了,心里在说:你倒是快打啊,省的我在这儿自己折磨自己!

“我现在不想打你。”雪轻飘飘地说,“你逃不掉的,但不是现在。”

我气极,这是什么人啊,给你打你还不打!心里琢磨着他的话:我逃不掉的,可是——熙儿要逃掉啊。。。

心里烦着,眼看雪忽视了我又要走,我着急地大胆起来,气势汹汹:“你到底打不打啊?你今天要是不打我,以后都不许碰我了!算了,我不理你了!”说完了,我觉得我疯了。

其实人就是这样的,着急了就容易说错话、容易做错事。所以,情有可原——“你今天非打我不可!”这样的话,并不代表我有受虐的倾向,就是变态。

“你说什么?”我看着雪威胁似的朝我走过来,知道他心情本来就不好,但不知道我的话会引起他这么大反应。雪凑近了我,害我使劲往里面缩。“有胆再说一遍?”

话,说错一次就够了。所以,我并不打算按照刚才嚣张的态度重复我的话。

就算不重复,雪也是听到了。“柳韶然——你现在最好别让我发火。”

“我。。。没有。”听到他叫我的名字,还是一阵心寒,觉得周围的空气都冷了起来。

当然,我知道雪发不发火和我没多大关系,至少没有直接的联系——因为他本来就是要发火的,不管我说什么都一样。对于这种惟我独尊的人,就是在他发火之后再做解释。前提是,我已经因此受到了他认为的因有的惩罚。

“没有什么?”

“没什么。。。”气势果然是很重要的东西,因为我现在明显感觉到紧张。在这种情况下,我还是不得不把刚才的行为坚持下去。不然,可就白费了我刚才的“勇敢”,得不偿失——“可是。。。雪,我是说,我知道你很生气。。。所以。。。”

“你那么想挨打是吧?”

现在回答什么?——是?还是不是?我觉得,我正在准备迎接一场暴风雨。。。“。。。是,我错了。”

雪不说话,我忍不住抬起头看他。看到他冰冷的眼神的时候,又是一阵颤抖。看看窗外的天色,好像还是很早啊。。。这样子怎么拖一晚上?要不然,算了吧?或者。。。我帮不了多少忙的。。。

不知道鼓起了多大的勇气,我才低着头小心地开口:“那个。。。雪。。。我。。。”刚才的理直气壮不允许我现在安然地说出:“雪,我不想挨打了,你可以走了!”我可以这样说吗?当然不可以。。。

雪并没有理睬我轻微的话,八成他根本就没听见。。。一阵响动之后,我感觉我肩头的衣衫被拎了起来。——我想:这衣服质量真好,这么拎都不坏。。。

然后,我被扔在床上,手肘磕得生疼——我想:这床质量真好,这么砸都不坏。。。

“嗖——啪!!”等我的下身衣服被扒光,带着风声的藤条抽下来的时候,我疼得说不出话,过了不知道几个瞬间,才嘶喊出声。——说不出话不影响我思考,我想:这腾条质量真好,这么打就痛得半死!

“雪!疼!”眼看藤条又要落下来,我慌乱地翻身躲开,根本不敢看雪的脸色。本来也不是那么柔弱的,可是真的太痛了!我觉得,雪一定是被我气疯了才下这么狠的手。转过身看臀上的伤,一条鲜红泛紫的痕迹划过两处臀峰,慢慢肿胀起来。

天啊!我在心里哀嚎着,随手抓过床边的玉枕抱着,然后死命往床角缩。说实话,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要去抱枕头,难道是为了防御?其实我知道,潜意识里想的是——如果前面的人敢再靠近一步,我就拿枕头砸晕他!虽然,前面的人是雪。。。可是,这是本能啊!

雪看着我的孩子气的动作,不吭声。我用眼神扫着他,不管我的事!这真的是本能!当然,我依然没有放下手上的枕头。

“雪。。。不要打了好不好。。。”

雪也不回答我的话,就这么看着我——看得我心虚。也是,是我自己要求的。。。我想,不是我疯了,今天一定不是个正常的日子。说不定,就是我未来的祭日。

一边胡思乱想着,一边磨磨蹭蹭地移向原来的位置。“雪。。。轻点好不好。。。”虽然知道,说了等于白说;但是不说就连白说的机会都没了。看我惨兮兮的样子,雪大概是心软了不想现在教训我,语气也比刚才轻柔很多:“不想挨打今天就不要打。”

我知道——这已经是特赦了。如果是以前听到这样的话,我大概要感激到痛哭流涕了。可是,看雪刚才的狠样,我只觉得:雪连我都下这么重的手,万一到了熙儿那里,八成就真的把人打死了。反正少不了挨一顿打,如果现在放弃了,刚才那么狠的一下,岂不是白挨了?——多不划算。

“不要!就现在!”说完,我看到雪皱了眉看我,这话听起来有明显的赌气意味。但是,现在不是解释这个的时候,我用一只手撑起身体,干脆挪到床边伏下。但是,另一只手依然固执地拿着那只枕头。等到趴好之后,才改用双手抱着枕头。

“把枕头拿掉。”雪轻声说。

雪的声音很好听,轻声说话的时候更显温柔。难以想象——这样的人可以一边说着温柔的话,一边毫不留情的打人。。。

我死命摇头,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要这么坚持。

“拿掉,会痛。”

摇头。你打的更疼!看自己的手,因为磕着玉枕的边缘,留下了一道红痕。好像是有点疼。。。

啪!啪!雪也不再劝我了,轮了藤条就打。反正他本来不是什么有耐性的人,我也没指望他苦口婆心的劝我放下枕头再开始揍我。按照雪的习惯,相对于用嘴劝说我放下枕头,他应该更愿意打到我拿不住枕头。

啪!啪!。。。“唔。。。”我咬着袖子上的衣服,腿因为疼痛而不安地晃着。

“中午捣乱!”啪!——我不是故意的啊。。。

“还敢跑!”啪!啪!——不跑不是被你打死!

“和不三不四的人在一起!”啪!啪!啪!——是他们来找我的,又不是我找他们!

“喝酒!”啪!啪!啪!啪!——被灌的啊,我也很悲哀。。。

“还敢喝醉!”啪啪啪啪啪!

“啊!!雪,疼!”

奇怪,喝不喝醉又不是我能决定的!

一边忍受疼痛,一边强迫自己怀着虚心知错的态度接受雪的控诉,心里却想:不!我没错!要不是为了熙儿,我才不要现在受这么多苦!

一阵狂风暴雨之后,我气喘吁吁地趴着,觉得身后阵阵冷风吹过。勉强转过头去看自己的屁股,真是——惨不忍睹!青青紫紫的伤痕错乱的排成一个个十字,那个十字的中心更是红的鲜艳欲滴,好像只要轻轻一碰,鲜血就会泛滥成灾。

“痛。。。”看着都痛!

“雪。。。你好狠心!”我想我睁着水汪汪的大眼睛看自己的伤时的样子,一定可怜极了。因为——雪心疼了。

他慢慢放回藤条,随手拿过一瓶药酒,看着我的伤不知如何下手。

“真的。。。很疼吗?”

“废话!”眼看他心疼着,这时候不发点小脾气,我的心里一定不平衡。

雪用干净的棉布沾着药酒轻轻擦拭着破皮的地方,虽然他说青紫的地方一定要揉开淤血才行,但是我举起枕头,坚决抵御他对我的伤口进行下一番蹂躏!可是就算这样,药酒触碰伤口的时候,依然让我痛不欲生!

“嘶——啊啊啊!”我扭动着身体,试图逃离那种可怕的疼痛,当那一点点潮湿碰到我破了的皮肤时,感觉就像是用烙铁烫过伤口,关键在于越来越痛。眼泪,如决堤之水。

“啊啊啊啊!雪!不要!不要啊!”

“。。。”药继续上,伤口继续疼。

“啊啊!轻点轻点!不要上了,我不要了啊!”

“乖,你别动!”雪温柔的制止我胡搅蛮缠的行为。

“不要!”

“不行。”语气很坚定。

“不要!”

“不行!”比刚才凶了一点。

“不要!”

“你别吵!”更凶了。。。

“不要!”

“我说了不行!你敢再多说一句试试!”雪一巴掌打在伤口上,。唔。。。比上药还痛!

我伏着身子不敢再乱动,却小声嘀咕着发泄不满。

上完药,我坚持着初衷,死活不让雪离开。“雪,你留下来陪我一晚好不好?”

他很狐疑的看着我,“你?”

我当然不能说是为了什么,不然今天就别想睡觉了。只能讪笑着跟他打哈哈,顺便利用一下他小小的同情心。“雪。。。我疼,你陪我好不好?”

果然,我装可怜的本事根本比不过熙儿,这时候就在想,为什么不是他挨打了求饶?那样效果一定好得多。可是现在呢,熙儿跑都跑了,说什么都多余。

“小然,你今天怎么了?”雪直截了当的质问我,我一惊,差点吓得从床上摔下去,都不敢看他的眼睛。

“我。。。怎么了?”我佯装镇定的反问他。

“你不正常。”依旧是直接的回答。什么叫我不正常?

雪掰着手指头一点一点轻声诉说我的“不正常”行为。

“首先,今天我骂你居然没顶嘴,为什么?”

“因为我乖!”雪的嘴角抽搐了一下。也是,如果是平时,我一定会尽可能的为自己辩解的,可是今天是特殊状况。

“其次,你今天这么想挨打?以前不都很怕的吗。”

“因为我知道错了!”雪一脸不相信,眼神在说:“不可能!”

“还有,上药的时候怎么突然这么不安分?”

“因为太疼了。。。”这倒是事实,不过有一部分是因为我心里委屈。

“最后,为什么要我留下来?以前你不是很抗拒和我睡一间房?”

“没叫你和我一起睡啊!”我理所当然的告诉他这个事实,以前抗拒的现在还是抗拒,只要雪不出我的视线范围,或者他只要不去找熙儿,睡哪儿都跟我没关系!

很明显,雪的眼神变得可怕起来。很熟悉,好像是生气的前兆。

“雪,不是!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说。。。恩,那个。。。”说不下去了,因为我就是那个意思。

“小然。”雪一脸阴森,左手握拳,骨节发出可怕的声响。“我觉得你欠教育了。”

因为他的一句话,我还没来得及惨叫,就闭上眼睛晕了过去。装的,被吓的。

“小然?”雪以为我真晕了,试探的叫我。见我没反应,他大概真以为我晕了,居然叹了口气就帮我盖被子。

反正是晕了,我急急的抓住他的手,以防他离开。嘴里念念有词:“雪。。。不要走。。。”

我技术不太好,这装的有点假,是太假了!不知道雪是真的以为我晕了,还是看出来了但是没有戳穿我,居然就真的在床边坐下,不走了。轻声说:“好,我陪你。”

既然都这样说了,我现在处于“吓晕”的状态,还能说什么?拉紧了雪的手,不知不觉就睡着了。

第二日的鸟鸣响起,我睁开朦胧的双眼。身后还是又酸又疼的。

“雪?”看到自己居然还拉着雪的手,而那只手的主人,居然就这么趴在床头睡着了!

大概是听到了我的叫声,又或者雪根本没睡熟,迷迷糊糊的就睁开了眼睛。看到我盯着他,笑着说:“你醒啦。”

“恩。。。”我没想到他真的就这样拉了我的手趴了一晚上。“你一晚上都在这里吗?”

“当然。。。你拉着我不放呢,我怎么走的开?”雪好脾气的甩了甩我拉着他的手,示意自己的无奈。

“啊。。。对不起。。。”我歉疚的收回手,清晰记起昨天发生的一切,突然就有说不出的抱歉。雪在这里趴了一晚上呢,一定很累吧?那——熙儿,应该已经走了吧?哎,这孩子。。。

“雪,昨天。。。对不起。。。”我知道自己为什么道歉,可是说不出口。总不能告诉他:对不起,昨晚我是为了帮熙儿才那样的。说白了,就是帮凶一个。

“没事了,不管你的事。”雪像是什么都知道了一般,抚了抚我的头,柔声说。然后,又加了一句:“不过,下不为例!”

“啊?”我看着他不知所措,“雪,你知道我在说什么吗?”

雪起身,因为一晚上艰难的姿势,起来的时候有点吃力。我心疼而抱歉的想扶他,却被他轻轻带过。

“我知道。小然,你饿了吧?”说完,就打算出门了。走到门边的时候,才回过头。“对了,熙儿在房间里,你去陪看看他也好。不然,他可要把房子都拆了。”

我呆住,雪——真的知道?!

目送雪离开,我心急火燎的冲去熙儿的房间。

刚走到门口,就看到房门上挂了一把锁。而钥匙,竟然就插在锁上!也就是说——只要在外面的无乱是谁,都可以打开这扇门;而在里面的无论是谁,都打不开门。

我转动了一下钥匙,门就开了。

本来以为,会看见熙儿暴跳如雷的样子,或者是泪流满面的样子。只要有一点点的情绪波动,都是有可能的。可是,没想到房间里这么安静。应该说——平静。

“熙儿?”我试探的叫他。没回应,走近了才发现。——他睡着了!

“熙儿!”我急急忙忙摇醒他,现在有太多额疑问需要他解答,怎么可以让他睡觉!“熙儿,你醒醒啊!我有话问你,快醒醒!”

在我摇了不知道多少下之后,熙儿终于睡眼朦胧的睁开了眼睛。

“啊,然哥哥?”看到我,他像是很高兴的样子。“然哥哥!你怎么来了?昨天没事吧?”

我看着他,无语。——“没事吧?”这句话不是应该我问吗?!

“熙儿,你怎么还在这里?你不是说——”

没等我问完,熙儿就直截了当的回答我——“没逃掉。”

语气平静的不带一点波澜,好像在说一件必然发生的事情。

“怎么会没逃掉的?你不是说我帮你拖一晚上就好吗?那那,你没逃掉雪有没有怎么样?你有没有受伤?你。。。”我像撒豆子一样问着,还使劲摇着熙儿的肩膀,剧烈的动作牵动了我的伤口,都开始痛了。可是,现在我的心情实在是有够激动,这点小事不必在意。

“然哥哥,晕。。。”熙儿晃荡着小声说,声音好像还是没睡醒的样子。

我慌乱的松开手,见他迷迷糊糊的揉着额头,我想刚才的确是太激动了。

熙儿反过来掰住了我的肩膀,好像要迫使我镇定一样,然后柔柔的说:“不是这样的。好了我一件一件讲——”

然后,熙儿开始说他昨晚的事情。

原来,昨天晚上他离开我房间的时候,就匆匆的回自己房间收拾东西了。等到一切准备就绪,他想了想还是走正门出去吧,于是就途径了我的房间。很巧合的,那个时候我正在挨打,哭得唏哩哗啦的。熙儿在房门口站了一会儿,心里觉得很歉疚,犹豫到底要不要走。这一犹豫,就磨蹭了好些时间。最后。他终于对着房间里说了句“然哥哥对不起了”就冲出去了。

本来,这事情还挺顺利,熙儿是打算走越远越好的,省的待在柳州被雪抓住。于是,随手弄了匹马就出城了。似乎到这里,一切都还顺利。接下去,就应该是熙儿逍遥法外了。可是,事情偏偏不是这样——熙儿出城之后,绕着城郊走了大约有半个多时辰,走到柳州边界的时候,被人拦住了。

“熙少爷,少爷吩咐:如果看到您,就请您回去。”无疑,就是雪的人。

。。。

“哦,原来是这样。。。”我恍然大悟,顺便感叹着雪的智慧。

难怪昨天晚上,当我为自己的“不正常”行为辩解的时候,显然说的很离谱,雪居然也没有追问下去。

“那熙儿你没事吧?雪他。。。”我想问,他打你了没?

“我现在是没事,待会儿就不知道了。不过然哥哥,有事的是你吧?”熙儿,有意无意的瞥着我身后的某个部位。“很疼吧。。。”肯定句。

“我。。。没事。”我几乎是用哭腔说出来的,这都叫没事,我就不要活了。可是当着熙儿的面,怎么说得出口?

“不会吧,然哥哥你别害羞嘛!”熙儿倒是一脸无所谓,嬉笑着调侃我。

无意的,我看到他眼里的愧疚。

也许,熙儿并是不一个善于表达自己感情的人吧。或者,他也只是个孩子。可是,这并不代表他不会有令人动容的感情啊。只要他有那么一点点的愧疚就已经足够,我昨天所做的,也是值得的吧。

“熙儿,不要难过啊。”突兀的说这样的话,我急急忙忙加了一句:“我是说,我真的没事的。”末了。用小到不能再小的声音喃喃道:“反正也不是第一次挨打了。。。”

很难得,这么小的声音熙儿都听得见。“可是。。。对不起然哥哥,我。。。对不起。。。”

我不顾后面的伤,轻轻的拥住他,“没事的。”

想好好安慰一下熙儿的,这样说似乎有点奇怪,毕竟受伤的人是我,怎么变成我安慰别人了?不过,这些正常的理论到了熙儿那边,大概都是不成立的。。。

“咚咚咚!”正打算开口的时候,却听到了敲门声。

“熙儿,小然?在吗?”是雪。

虽然熙儿故作镇定的笑着跟我说:“然哥哥我不会有事的啦,哥又不可能真的打死我!”但是,我还是看到他脸上的一点点紧张。是啊,雪又不可能打死他,可是半死不活总行吧?

这样想还真是不厚道。。。

“我进来了。”雪在外面轻轻的说了一句,就推开门进来了。

“雪!”我有意无意的挡住熙儿,抢在前面低低的叫他。雪看了我这样,倒是一笑置之:“你做什么,我又不是来寻仇的。”

熙儿倒是意外的乖巧,没等雪兴师问罪就急急忙忙说:“哥,我知道错了。。。你随便怎么罚怎么打都行,我保证下次不会了!”然后垂下眼睑,好不可怜。

“熙儿。。。”我拉他的衣服,总觉得现在的熙儿有一种说不出的惹人怜惜。

看我们两个好像患难与共的样子,雪再一次忍俊不禁的笑出了声。

“你们还真以为我来寻仇的?”然后,慢慢朝我们走过来。正当我考虑要不要再维护一下熙儿的时候,雪却将手上的餐点捧了出来。哦,之前光顾着看雪了,居然忽略了他手上的东西。

“吃吧。”雪分了两份食物出来,递给我和熙儿一人一份。“做的不好吃可别怪我。”

听了他的话,我不禁咂舌。雪也会做饭的吗?——很难想像,一身白衣的雪在厨房里忙忙碌碌的身影。不过,看着手上的饭菜,虽然只是两菜一汤,倒还真的是有模有样的。

小小的尝了一口汤,味道意外的鲜美。也许是真的饿了的关系,总觉得整份饭菜看上去都异常的可口。

一边默默的吃着自己的饭,一边听着雪对熙儿的批评:“熙儿,你还真是一天不如一天了。要逃跑还整得这么显眼,被抓了也活该。”没想到雪要说的竟然是这样的话,我瞪大了眼睛看他。

“还有你——小然,”见我在看他,雪干脆转过头来训我:“要把我留下,居然还用这么笨的方法!昨天我在气头上,万一把你打重了怎么办?”我想,他昨天那还不叫打重吗?

“雪!”

“好了好了,吃你的吧!”雪拍了一下我的头,生生堵住了我即将出口的埋怨。然后,转过头去笑着对熙儿说:“熙儿,你说——这次的事,该怎么罚你呢?”顺便还加了一句:“这次,我可是很生气啊。。。”

我为难的看着熙儿,果然还是逃不掉啊。。。要不要对雪说:“你放过熙儿吧。。。”可是,说了好像也没什么用。

“哥。。。我知道错了,随你怎么罚,只要你消气就好!”

“行,我也不拿你怎么样。”雪依然微笑着,看上去很宽容很好说话的样子。“明天一早就回家去吧。”

听到雪这么说,我倒是吃了一惊。怎么,雪真的打算赶熙儿走了吗?这次的事,真的严重到这个地步吗?

“雪,你不要赶他走啊。熙儿不是认错了吗,为什么。。。”我放下碗筷,急急的拽着雪的衣服,焦虑的观察着熙儿的反应。

不出所料的,熙儿的眼泪瞬间就流了下来:“哥,我真的知道错了。。。不是说一百藤条吗?再加上我连累然哥哥的,一百五十好不好?哥你不要赶我走啊。。。”

“熙儿,你先考虑一下挨不挨得了一百五十下再说。”雪慢悠悠的开口。其实,熙儿说的时候我就在想这个问题了。一百五十耶!——我觉得我只要挨五十就半死了。

“哥!我一定撑的过去的!但是,你别赶我走嘛。。。”熙儿依旧是一副惨兮兮的表情,换了我早就狠不下心了。可惜,雪不是我。

“你考虑清楚了没?”

“恩!”

雪叹了口气,看着熙儿好像在说:“这可是你自找的,别怪我下狠手!”熙儿也是不怕死的,直接对上雪的眼睛:“不然你干脆打死我也行!”

“跟我去书房。”雪吩咐之后,就兀自出去了。我听了他那一句话就觉得害怕,敢情柳府的书房都快成刑房了!

熙儿拉了我的手,笑着冲我说句“然哥哥别担心,不过等会儿可别忘了来帮我收尸啊!”之后,也跟着雪去了。

我一个人愣在那里不知所措,过了许久才想起来要追上去。可是刚刚追到书房门口的时候,就看到雪预备关门。看到我气喘吁吁的赶过来,只是淡然的说:“小然,你先回房吧。”言下之意,就是“你先回房吧——别想来为他求情!不然连你一起打!”

我还没来得及拒绝,书房的门就在我眼前关上了。

我只能闷闷的往回走,走了两步终究是不放心,又绕回了书房,听到里面传来的责打声,真不是滋味。

呆在房门口等着,我觉得我比熙儿都煎熬,想开门又不敢、想求情就更别说了。这时的我非常担心,也是由于完全不知道书房里的状况——

熙儿刚到书房,就看着一言不发的雪。于是,他很自觉的从墙边取下藤条,跪在书桌前,双手呈上藤条道:“哥,对不起。我知道错了。”

雪接过藤条,毫不怜惜。用手指了指书桌,示意熙儿趴上去。这回,熙儿倒是格外的听话,褪了衣衫就趴到了桌子上。好像,每次挨打的时候他都特别听话——叫什么就做什么。

啪!。。。雪挥了藤条就往下抽,可以看到熙儿的身体一个颤抖。

啪啪啪啪啪!。。。啪啪啪啪啪!。。。接下来的责打更是凌厉,只是很意外的,熙儿咬紧了嘴唇不出声。

啪啪啪啪!啪啪啪!。。。不知道打了多少下,熙儿已经是泪流满面了,却还是不发出一点声响,就算是哭,也哭得无声。对此,雪也感到意外:这小家伙今天是怎么了?平常挨打,可是哭叫的比谁都惨!

啪啪!啪啪啪啪!。。。

啪啪啪!啪啪啪!啪啪啪!。。。又打了一段时间,见熙儿还是不吭声,雪终是忍不住:“熙儿,若是疼得厉害,就别忍着。”

没想到,熙儿只是抓紧了雪说话的时间大口喘气,然后转过头微笑着看雪:“哥,我真的知道错了。我知道,这次全是我的错。我不该不听你的话出去,不该拿然哥哥开玩笑,不该让他喝酒还受人欺负。。。对不起,你打我吧。”

瞧他现在的样子,眼泪像流不尽的水,还不停的认着错,要多凄惨有多凄惨。尤其是,这个哭得梨花带雨还坚持着抱歉的人——是熙儿啊!何时起,熙儿会说出这样的话?

“哥。。。”熙儿惨惨的叫了一声,又转回身去继续趴着。

雪愣着神思索熙儿说的话,难道,他是真的知道错了才这样说、这样做?如果是这样的话,自己是不是打的太狠了。。。

啪!啪!啪!。。。雪重新抡起藤条打下来,熙儿依旧没有叫喊,只是身体颤抖的不像话。这下,雪终于还是开始心疼了。再怎么说,也是自己疼爱的弟弟啊。。。

啪!。。。啪!。。。啪!。。。雪尽可能的放慢了速度,还有。。。力道。可是,依旧可以看到熙儿的退缩。只是短短的一瞬,就又强迫自己镇定下来。

“熙儿。”雪停下了手,轻声的叫他。总觉得,眼前的人忽然之间这么脆弱。毕竟,还是一个孩子啊。。。“多少下了?”

熙儿的身体一颤,带着恐惧小心翼翼的把头抬起来,却不敢看雪的脸。然后,他凄惨兮兮的说:“我。。。不知道。。。哥,对不起,太疼了我没数。。。”

难得熙儿用这样的口气说这些哈,若是平常雪这样问,熙儿多半会大喊大叫了:“你又没让我数数啊!”可是今天。。。难道,这孩子是被打傻了?

“熙儿,疼了就叫出来。”

雪看着熙儿背后已经红肿不堪、甚至青青紫紫的臀部,挥着藤条狠狠的打下去!

啪啪啪啪啪!啪啪啪啪啪!“啊啊啊啊!呜呜。。。恩啊疼!。。。”连续的十下抽打,熙儿真的再也受不了了。应该说,忍不住了!忍不住,哭喊起来。

眼看原本肿胀的老高的臀部,又平添了许多道伤痕,淤血都散了出来。

“熙儿?”雪试探着叫他。“你。。。还好吧?”然后,小心的扶起了半跪着的熙儿。饶是这样小心,却依旧疼得熙儿直直抽泣,眼泪也一个劲的往下流。

“哥。。。”熙儿挣扎着松开雪的手,“哥,没打完呢!”

当然是没打完,一百五十下如果打完了,熙儿还能活着吗?但是,雪是真的下不去手了!他怎么还能再打下去?坚定的抓起熙儿的手,雪绕过后颈抱起他,柔声说:“打完了。”

熙儿还想争辩的:“不是啊,怎么可能打完了。。。”

雪哭笑不得,只能抱紧了熙儿,朝门口走去。“真的打完了。你不是没数吗?怎么知道没打完。”

看熙儿一脸不相信的神情,雪还特意加了句:“看来,你是越来越耐打了!”原本玩笑的话,听起来却是那么惹人怜惜。

不知道熙儿是不是累了,还是疼了。总之,他没有再争辩下去。雪也是乐得其所,腾出一只周打开书房的门,不再多说什么。

话说,我已经在门口站了很久!站在门口这么久,里面的声音几乎轻不可闻。我都几经怀疑,这书房的门是不是太厚了?要不怎么什么都听不见。。。

刚巧看到雪抱了熙儿出来,我顿时一吓。想到雪说的要我回房的事,我不得不犹豫要不要现在逃走?可是,看到熙儿被抱着出来,还是忍不住上前去。

“雪!”我叫住他,看着窝在他怀里几乎不动的人,不禁怜惜:“熙儿?”

“小然!”雪看到我,倒是一放松,也没追究我不听话的事了,抱着熙儿往房间走去。然后看着还愣在后面的我,叫道:“还不跟上来!”

我跟着他匆匆走进熙儿的房间,雪吩咐了一句:“你帮他上点药。这伤太重了,光上药还不行,我去煮点药水。”

等到雪离开,我才小心的处理熙儿的伤口。他的神智还算清醒,没被打昏过去。可是那伤势,真的——不堪入眼。

我尽量轻的擦药,却还是可以听得到熙儿小声的哽咽。“熙儿,疼就叫出来啊。”这话,好像雪经常说。

“然哥哥——”熙儿忽然叫我,若有所思。“我发现,果然还是这样利用哥的同情心比较好。”

我目瞪口呆的看着他,这还是刚才那个好像奄奄一息弱不禁风的熙儿吗?还是。。。他本来就是这样的?见我不说话,或者他压根没想要我什么回答,继续说了下去。

“其实,挨打的时候大喊大叫是没用的,越是不吭声、装的楚楚可怜,哥才会心疼!”

我忍不住说:“那你以前干吗呼天抢地的!早这样不就成了。。。”

熙儿无限鄙视的看了我一眼,用了一个“你果然很笨”的神情,然后教导我说:“然哥哥,这叫出奇制胜!要是我次次都这样了,还‘奇’什么呀!”

啊?出奇制胜?这是什么道理。。。看我还是不懂的样子,熙儿恨不得敲我的头的样子,无奈屁股上疼得厉害,动都不敢动。

“然哥哥,这样说吧。——因为我以前都是大喊大叫的,所以这次一声不吭,哥才会觉得我反常,才会心疼啊!”

“哦。。。”

“所以我说啊,以前小小的牺牲都是为了今天这样的大计!你看这不是很管用嘛,哥说的一百五十藤条,充其量也只打了七八十下。”

“哦。。。”

我是真的不知道该说什么了,亏我这么担心,敢情熙儿根本又是在骗人!

正当我不知道怎么回应熙儿的话的时候,听到了门外雪的轻咳声。熙儿一惊,慌慌张张的拉了我的衣服。“然哥哥,哥啊,怎么办——他刚没听到什么吧?”

我无语的看着他,我怎么知道雪在门口站了多久!

直到雪端了一碗腰进来,熙儿才陪着小心问:“哥,你刚才有听到什么吗?”

“恩?”雪一脸无辜。

照理说,雪又没感染风寒,刚才的轻咳声摆明了就是提醒我们他在外面!那么他肯定站了很久了,熙儿说的话都听到了;可是,如果是听到了,又怎么会不发火呢?

“雪,”我也忍不住开口问他,“你刚才有听到什么吗?”

雪歪着头沉思了一下,我明显感觉熙儿抓着我的手紧了又紧。。。然后,他反问道:“你觉得我听到了什么呢?”

熙儿连忙笑着圆场说:“没什么没什么,哥你什么也没听到吧?”

雪抬起手,熙儿吓得一个寒颤。却不料,雪只是在他额头上轻轻敲了一记,然后端起手上的碗道:“喝了它!”强制的口气,不容许熙儿有任何的拒绝。

我看着那黑乎乎的汤药,还散发着又甜又苦的味道。。。差点没转过身去吐了!可能是我本身就比较讨厌这些药类,放哪个在我面前我都想吐!可是,就算我的反应过激,熙儿也不至于无动于衷的吧?

没等我抱出疑惑,就听到了熙儿可怜兮兮的哀求声:“哥~我可不可以不喝啊?”

此情此情,好像还挺熟悉?哦,对了!还记得雪喂我喝姜汤的时候,我就是这么说的!可姜汤和药毕竟是不一样的,熙儿这么说,我觉得雪一定会发火了。意外的是,雪却只是将药碗塞在熙儿手上。

“随便你喝不喝。”起身后,居高临下的看着熙儿,“不过,要是不喝的话。。。”

熙儿马上惊恐的抬起头,这就是所谓的反射?每次雪用这种略带威胁的口气说话,就没有什么事情是不成功的!

“哥。。。”熙儿苦苦哀求。

雪却无动于衷。“你要是不喝的话,就说明你的伤还不严重喽?那——剩下的那些藤条,你也可以挨吧?”然后笑笑又说:“不过,这次我可不会因为你不吭声就心软哦。”

“哥!”熙儿吓得大喊出声,雪还真的听到了?!然后,熙儿换上楚楚可怜的表情,“哥。。。你不是说打完了嘛!”

雪狠狠瞪了一眼熙儿:“你说呢?——我还以为你被打的神志不清了呢,没想到记得蛮清楚嘛。”

看雪疾言厉色的,熙儿也不敢再多说,怕多说多错!但是,依旧不满的小声咕哝着:“什么嘛,典型的仗势欺人。。。”

然后,还是一脸悲愤的闭上眼睛,捏着自己的鼻子把药灌了进去!

我在一旁看的,都觉得熙儿的行为着实悲壮!我就联想到一句话: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还。。。没等我发表些什么感叹,雪就把我拉了出去。还真是——粗暴!

把我拽到了门口,雪才笑着看我:“小然,我们暂时先不要回京城了可好?”

我傻傻的看雪,他没明白他的说是什么意思。

“我是说——”雪好脾气的揉着我的头发,不顾我皱着的脸,“既然都出来了,当然要好好玩啊!等到我们玩够了,再回去嘛!”

雪的口气很温馨、很可爱,好像是撒娇的小孩子。

“哦,好。。。”有什么说“不好”的余地呢?

雪猛地搂住我,美滋滋的在我的额头上啄了一下,笑里是满足。“就知道你会同意的!”

“啊。。。”这个时候的我还真是云里雾里不知所措。那个什么,雪的行为怎么越来越大胆啦!毕竟是在廊上,可谓“光天化日之下”。不知不觉,我的脸上已经染上了一层绯红。

“雪。。。”被楼的时间久了,我低低的叫他。却换来了他含笑的双眸,和戏谑的语气。

“这样不够吗?”说着,雪将自己的双唇凑近了我的脸,震惊中,我感到自己的唇上一片火热。雪持续很久,也没有下一步的动作,纯粹只是轻轻的碰触。等我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感到了凉丝丝的风划过我的唇。

“啊,雪。。。”我错愕的看着他。

雪好笑的看着我,满脸温柔宠溺。“不行啊,我可不能让你顶着鲜红的嘴唇出门哦,会有人起色心的!”

“哈?”

我无语的听着他孩子气的话,没想到雪完全不管我,看着我得意的说:“呵呵,小然可是我一个人的哦!”

听着雪一个人喃喃自语,我竟有点满足于现在的时光。最好,时间就停留在这一秒吧?只要能一直这样听着雪温柔的讲话,什么都不重要啊。。。就让时间,停住吧。

“咳咳!”正当我和雪相依相偎在一起的时候,听到了极力忍住笑意的咳嗽声。转头一看,是——熙儿!

我急急忙忙推开雪,满脸尴尬和无措。“熙儿。。。那个,不是。。。我们。。。”怎么说,被别人看到已经是很意外了,更何况是熙儿。万一在他幼小的心灵留下什么阴影可怎么办?

可是,我多虑了。说白了,就是杞人忧天。

“哥,我把药碗送出来!”熙儿扬了扬手上空空的药碗,意味深长的笑了笑,用一种“我都知道!你不用说了!”的眼神看我,惹得我一阵难堪。

雪倒是毫不在意,随手接过熙儿手上的药碗。瞥了一眼局促着的我,也是微笑。“都喝了吗?”

听到雪的问话,我知道他是在给我时间平复心情。然后,看到熙儿甜甜的笑着回答:“恩,哥说的我敢不喝吗?”

“贫嘴。”雪象征性的敲了敲熙儿的头,换来一阵不满的嚷嚷。

“那个,我先回房了,再也不会出来了!”熙儿陪笑着看我,还带了一点点抱歉的意味。碰到我疑惑的目光,狡黠的笑着说:“我真的不出来了,所以,你们继续啊。。。”说完,朝雪扮了个鬼脸,闪身就进去了。

最后,我听到的是“砰”的一声关门声。雪似乎还想对房间里说什么,然而也只是无奈的摇了摇头。

我想还是先走好了,急匆匆的说了一句:“我回房睡觉!”。然后,扔下呆呆站在原地、手上还拿着药碗的雪离开。

本来以为这件事就这么过去了,睡一觉什么都好。没想到,第二天熙儿居然兴冲冲的问我:“然哥哥然哥哥,你们昨天然后怎么样了?”

我盯着他不知道说什么。

僵持良久,最后还是熙儿恹恹的说:“当我没问。”

“没有!昨天什么事都没有!”我可不想熙儿就此认定了这件事,看他的眼睛就觉得心寒。

熙儿不置可否,在我屋子里晃悠了几圈就又出门了。想起上次雪对我说的话:“知道熙儿为什么不肯回家吗?”

“不是说怕他爹吗?”

雪听了好笑,笑着说我笨:“你还真信他的啊,在他爹面前也就是雷声大雨点小的事!”

“那为什么?”

雪狡黠的一笑,点着我的额头凑在我耳边轻声说:“唔,应该算是离家出走吧!因为他喜欢的人喽。。。”雪的语气半真半假,我听了大觉惊叹。还吵着问他那女的是谁,雪却告诉我:“为什么一定是女的?”

那时候,我才知道熙儿也有喜欢的人,男人。可是、他明明还是个孩子啊!

雪不无鄙夷的看着我,“我觉得他比你成熟。”

我自知失言,也不与他争辩这个问题。

“那那个人是谁?”不知道,熙儿喜欢的人会是什么样子的呢?不厚道的想,又或者,谁敢被熙儿喜欢啊?那应该。。。是个很好的人吧。

不知不觉就问出了口,换来雪不满的疑问:“——会比我好吗?”

我无视他的话,继续追问那个人。雪争不过我,挑逗的亲了我一下,最后才告诉我:“没见过。”

我生气的转过身不理他,搞半天还吃了我豆腐,居然就说一句“没见过”?!这算什么?不负责任!

“恩,好啦好啦。。。我是真的没见过嘛。”雪粘过来讨好着看我,“不过,手下调查到的是——熙儿本来是和那个人一起离开家的,只是不知道为什么,我们看到熙儿的时候就他一个人?”

“那。。。”我还想追问什么的,被雪一句无可奈何的“不知道”堵了回去。他苦口婆心的劝导我说:“别人的事情就不要管这么多嘛,管我们自己就行了。。。”我心里想的是:那你的手下还调查这些?!

想到这里,我不禁看熙儿远去的身影。大家。。。都有自己的生活吧?而我。。。有雪就已经足够了?

恍神间,竟不觉已经跟了熙儿出去。

走到园子里,才发现自己着实显眼。走了一段路,前面的人猛地停下脚步。

“然哥哥,你跟着我做什么?”熙儿走在前面,终于忍不住回过头来问我,惹得我一阵尴尬。对啊,我跟着他干什么?

“那个。。。”思嗔着有什么过得去的理由,最后还是选了个蹩脚的,“没有啊,只是刚巧也走这里。。。”

显然,熙儿并不相信。“然哥哥要去哪里吗?”

“不。。。”

熙儿叹了口气,转而换上一副灿烂的笑脸。“那然哥哥,我带你去见个人吧!”虽然熙儿笑得很绚烂,可是我深深地理解——某些时候熙儿和雪一样,越是微笑就越可怕。比如现在。

“见谁?”

熙儿不回答我的问题,只是说:“你去了就知道了嘛!”

七拐八绕的在街上晃了半天,转的我头都晕了,熙儿还是说“没到呢”。我不满的抱怨的时候,熙儿说这是为了“避人耳目”。听得出,话里的意思就是不要让雪知道。

不知道走了多久,我整个人都云里雾里的。——终于到了!

听到他说“到了”的时候,我还是惊喜和庆幸的。可是看到目的地的下一刻,我就有杀人的想法!

“熙儿!”我指着那块写着“柳州第一客栈”牌匾的店冲他喊:“就是这里?那刚才干嘛不进去!还白白走这么多路!”

其实,出了柳府往右转一个街口就到了。不出一炷香的路程,我们直直走了一个多时辰!更可恨的是,刚才明明路过那里的,熙儿还是拉着我往前走!

“哎呀,然哥哥你别生气嘛。都说了要避人耳目的!”熙儿谄媚的拉我进去。

“避人耳目也用不着走这么多路吧?”

“当然要,不走这么多路怎么把哥的人甩掉!”

“哪儿有人?”

“你看不到啦!我已经甩了!”

当我质疑熙儿选的地方时——毕竟客栈实在是显眼,熙儿却说:“所谓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嘛。更何况,他说要在这里我有什么办法。。。”语气是孩子气的不满。

“什么?”

“没什么,然哥哥快走啦!”

客栈很大,熙儿拉着我走到了三楼,还是走廊的最后一间。加上熙儿鬼鬼祟祟的样子,怎么看都觉得自己是在做贼。哎,连自己都这么想了,不知道别人怎么看。

还好,别人还没看到的时候,熙儿就把我拉进房间里去了。

“这位是?”面前的坐着的男子眉目俊秀却面容冷峻,似乎是在,生气?!而且对象是,熙儿?!

没想到,熙儿却是一反之前的调皮捣蛋,乖乖的蹭到那个人面前,腻腻的叫:“卿。。。”很少看见熙儿这个样子,就算是对着雪也不曾这般小心翼翼。

“走开!”那男子更是不领情,语气阴寒的要杀人一样。

“卿。。。”还好,熙儿属于那种决不气馁的类型,或者是——不见棺材不掉泪?“卿,我错了。。。”到这里,我不得不疑惑,熙儿究竟做错了什么?

忍不住轻轻的唤他,“熙儿。。。”

这个时候,熙儿才像是意识到了我的存在,笑眯眯的从那个叫卿的男人身上下来,“啊,然哥哥,我给你介绍——”说着,指了指那男的,“他叫上卿,是煨王。”

我不觉惊叹,怎么又是一个王爷?!这年头,王爷是一大把一大把的,还全给我碰上了。。。

“卿!”熙儿又笑眯眯的转过头去,“他是我然哥哥!”

显然,听到“然哥哥”这个称呼的时候,上卿的脸上表现除了明显的不满。这个时候,平日机灵的熙儿就像是秀逗了一样,自顾自的喜逐颜开。

房间里的气氛有些尴尬,不知道熙儿拉我来是干嘛的?难道,那个上卿就是雪说的熙儿的那个他?

待在这里打扰别人好事总是不妥的,熙儿好像也没想让我做什么。既然如此,我还是早早离开比较好吧?

“熙儿,我想起——恩,我还有事。。。”

熙儿听到我要走的意图,却是猛地脸色大变,急急的冲过来抓我:“然哥哥!你要走?!你不要走啦,你留下来嘛!要是你走了我怎么办啊。。。”熙儿一个人念念的叫嚷着,却全然没有注意到上卿越来越难看的脸色。

“熙儿啊,我。。。走了啊!”说完,掰开熙儿缠在我袖子上的手,匆匆逃了出去,没忘记甩上门。顺带,把熙儿的哀嚎声也仍进了门里。

真是奇怪,熙儿今天是怎么了?总觉得。。。有些事他没有说清楚。

这时候又不禁觉得自己多事——管那么多干吗?!大不了,回去再问熙儿好了。。。

街上依旧拥挤,拥挤得喧嚣。也许是走的急了,回到柳府的时候,竟有些微的气喘。总觉得倦了,恨不得立刻找一张床躺上去。

可是。。。还是先去找雪看看好了。。。

在院子了晃了一圈,都没有看到那一抹令人熟悉和安心的白色,我直接朝雪的房间走。

“雪?”轻轻的敲门后,我走进房间,不无意外的看到了屋里的人。

此刻,雪正趴倒在桌案上,将头埋进臂弯,看不清他的脸。我叫了他了,可是好像没什么反应的样子。他在。。。睡觉?这是我唯一能想出的解释。

小心翼翼的走到桌案边,如果雪真的睡着了,生怕一个不小心就把他吵醒了。

“雪你睡了吗?”虽然心里认为他是在睡觉的,但也不确定。我一直觉得雪比较懒,应该是非常的懒——能坐着就不站着、能躺着就不坐着。。。虽然他现在趴着,但也指不定就是睡着了。。。

叫了那么多声也不回答,雪不会真的睡了吧?

回首看看门外的天气,可谓阳光灿烂、风和日丽,这样好的时间就浪费在睡觉这种事上?!真是。。。

尽管心里很抱怨,可是我也不敢现在拉着雪的头发冲她吼:“你快点给我起来!这个时间居然还在睡觉!。。。”那是找死。

歪着头想了想,呆在这里也是自讨没趣,还是回房好了。。。等熙儿回来。大不了,就睡个午觉嘛!想到这儿,突然觉得失言了。刚不是还说不应该睡觉的。。。

自嘲的笑笑,我再回头看了一眼雪之后,就打算出去了。没想到,刚跨过门槛,就听到雪有些急促的叫声:“小然,等一下!”

转头,对上雪略带可怜意味的表情,真是可爱。。。“你怎么就这样走了啊,你不是来找我的吗?”

“你不是在睡觉吗?”

雪笑笑,兴冲冲的跑过来拉我,“刚才是啊,可不是醒了吗?”

“哦,我怎么知道你醒了。”我才不相信他的鬼话,我是觉得——他肯定压根就没睡着过,一直都是醒着的!不过,雪有点悻悻的表情还真是好有趣。

任由雪把我拉到桌案前坐下,雪占着身高的优势,直接坐到了桌沿上。双手撑着两边,半靠半坐的样子,稍显风韵。

呵呵,我的雪,怎样都好看的!

“小然,有话要说吗?”雪眯着眼睛问我,哎呀,每次有心事都被他看出来,这样多不好玩?

“恩。。。”尽管是这样,我的确是有话想和他说来着。

恍神间,雪居然一个俯身凑到我脸边,我以为他要吻我,吓了一大跳,差点惊呼出声。雪轻轻的唤我的名字:“小然。。。”眼看他开口,慌乱不及的我扬手就挥了他一拳!

这一系列行为几乎都在一瞬间,从他叫“小然”,到我打了他。

对,时间停止在这一秒。就是——我打了他?!具体的说,我往雪俊俏的脸上揍了一拳?!

“雪。。。那个。。。”我讪讪的收回还在空中作握拳状的手,看着雪被打偏的脸,发丝缭乱。

时间又静止了,良久,我才想起来要看看雪伤的怎么样。猛地一个起身,没料到雪也是将头转了过来。只听见“砰”的一声轻响,我觉得脑袋一阵震动。轻微的颤抖着,眼睛看到的屋子内的景象也是摇摇晃晃。然后,额头上传来清晰的痛楚。

狠狠的捂着疼痛不已的额头,我感到自己的眼泪已经被逼出了眼眶。好痛!

等到痛楚渐渐缓解,我才意识到了一个问题:我撞到东西了!我。。。撞到什么了?

抬头,才发现雪已经气得发绿的脸。唯一醒目的,是眼角有点淤青的痕迹——是我打的。。。还有,下巴那边好像红了——是我撞的?!

“雪。。。”我忍住因为害怕而止不住的眼泪,站起来看他。

伸手想要揉一揉雪脸上的伤,又有点胆怯的看着雪的脸色。他现在。。。是不是很生气?“雪,你疼不。。。啊啊不要!。。。雪?”

我想问他“疼不疼”来着,虽然这是废话,但难免还是要表达一下我关怀和担心他的意思。话刚问到一办,雪就从桌子上跳了下来,站到我面前。我吓得大喊起来,以为他要打我来着,没想到。。。雪只是小心的帮我揉着额头上的伤。

“雪?”此刻,雪的神情专注而温柔。

“疼吗?”没想到,这句话却是他问出了口。这样是不是情况不对了?

“雪,我不疼了,可是你。。。”我着急的挣脱他的手,却不妨雪抓住我的另一只手。“雪。。。我。。。我不是故意的。。。”

“我知道。”雪的口气很平静,然后苦笑着看了看我有点怯怯的表情,“你要是故意的,我一定打得你爬不起来。”

我心里想着,真是暴力!可是,这样是不是算原谅我了?不过,心里竟然有一点点负罪感。。。

虽然我自己也认为我不是故意的,可是。。。刚才,挥拳打了雪的那一次,那算不算是故意的呢?应该。。。不算故意的吧?——毕竟我心里没有真的想要打伤他嘛!

正当我在心理纠结着“故意的”和“不是故意的”这个问题的时候,雪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放开了抓着我的手。

雪看我痴痴呆呆的模样,不禁有些好笑,扬手在我眼前晃了晃,“小然?不要想了,我知道你不是故意的。”

这句话像是雨后的彩虹一样,打破了我心里的阴郁。我心里想的那个问题也像是有了解答一样,对!不是故意的!

然后,很不凑巧的——我大声说了出来:“对!我不是故意的!”

天知道我为什么要说出口,刚才完全被那个问题占据了头脑,雪的话也不怎么在听。试想,当疑惑你很久的问题忽然解决了,不是一件很值得高兴的事吗?——是啊,我太高兴了,高兴的忘了状况。。。

傻傻的不知道状况,刚想对雪表达一下自己的喜悦的时候,我看到了他比先前更加阴沉的脸色。

“我知道你不、是、故、意、的、了。”雪的话一字一顿,加重了语气,听的我胆战心惊。

无言,我郁郁的低下了头。突然觉得额头又痛起来了,雪不会生我的气了吧?当然,他肯定生气了。

好想对他说:雪啊,我真的不是故意的,你还疼不疼?不要生我的气好不好?不要。。。不理我。。。

我觉得我是真的很难过。。。很难过。。。难过到都抑制不住泪水了。听,它无情地滴落在地上,啪嗒、啪嗒、啪嗒。。。

“小然?小然!”大概是听到哭了,雪才慌张的握住我的肩膀,轻轻地摇我的身体,却肆意了泪水。然后,我感到雪猛地抱住我。好紧、好紧。。。

“小然,不哭了。。。不是说好了不哭的吗?”

“乖,不要哭了啊。。。”

“小然,你到底哭什么啊?”

“是不是太痛了?真的很痛吗?我去帮你找大夫好不好?”

说到最后,雪急了,放开了我,慌慌张张的就想往外面走。这个时候,我才抓住他的衣襟喃喃道:“你生气了。。。”

雪愣了半响,才像是明白了什么,好笑的看着我,无奈而宠溺地说:“我没生气。。。”

我也觉得我说的有点奇怪了,听起来不是“你生气了”,而是“我生气了”,明明是我惹雪不高兴了,反过来却是他安慰我。

连忙止住了泪水,我用袖口狠狠擦着眼睛,却被雪轻轻地挡住了。

“不要这样擦。。。”雪取出干净的丝帕,微微俯身,小心翼翼的擦着我的眼角残留的泪水,不无心痛的说:“看,都被你擦红了。。。”

我还是呜咽着对他说:“你生气了。。。”我是想说:你不要生气了。。。可是心里难受,表达能力也跟着下降。好在雪明白我是什么意思。

“我说了我没生气。”雪的表情很无奈,好像在思考怎么说才能让我相信他不是在生气。可是他怎么说我也不会相信的!

“你肯定生气了。”

“真的没有。。。”

“骗人。。。可是。。。你刚才不理我。。。”

“那是我太疼了,我道歉好不好。。。”

“你凶我。。。”

“恩。。。”

看到雪的犹豫,心里又是一阵难过,我猛地大吼出声,“我就知道你生气了!”下一句,是不是应该说:“哼,我不理你了!”

完了,情况越来越不正常了。雪怎么容忍的了?

“好吧,我刚才是生气了。”雪低着头一脸抱歉,“可是我现在真的已经不生气了,我道歉——原谅我好不好?”

“啊。。。”我知道现在是什么状况,可是搞不明白。

忍了半天,我终于对愤愤地雪说:“你到底在说什么啊?不是应该我道歉的吗?生气的是你,道歉的才应该是我啊,啊。。。不对,你干嘛道歉,不是我在生气啊。。。啊?不对啊!明明就是你在生气嘛!。。。”

这是典型的语无伦次,因为我自己都搞不清楚了。

雪用食指点住我的嘴唇,打住了我脱口而出的话。

“怎样都好,”他轻轻地说,“可是现在你哭了啊,那就是我的不对。不管到底是谁应该道歉,怎样都好。只要你不哭。。。”

“雪。。。”不得不承认,我被感动了。

折腾了这么久,我才猛地想起来雪的伤,“雪你疼不疼?我。。。我。。。”看着他脸上愈发鲜明的痕迹,眼角和下颚都青紫了,尤其是眼角的那一块,看来我的拳头很厉害。

一边抚揉着雪的眼角,一边胡思乱想:如果以后碰到什么歹徒的,也挥上这么一拳,一定厉害!

雪像是知道我的想法,调侃地笑着:“小然,没想到你力气这么大。。。”

不说还好,一说我愈感愧疚。看我纠结的表情,雪怕我再哭,连忙禁了声。说实话,我也没打算哭,哭了这么久眼睛还挺疼的。

“对了,你要说什么?”雪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打破沉默。

我停下手上的动作,想到熙儿的事,脱口而出,“雪你知不知道熙儿和煨王有什么关系?”

“煨王?上卿?”看雪的样子,原来他认得的吗?“上卿怎么会惹上熙儿,这两个人。。。怎么了,是熙儿又闯祸了?”

“不是。”我怕雪误会,就把熙儿今天带我去客栈、碰到那个上卿、熙儿一反常态的表现统统都说了。雪才像是恍然大悟的样子,看我迷茫不解的脸,笑着说我笨。

“这还看不出来?”雪一脸玩味地解释,“就是熙儿喜欢他呗。不过真没想到,那个人居然是上卿。我还以为他们俩八字不合呢,呵呵。。。”

我呆呆的理解雪的话,虽然也有想过这个可能,可是。。。总觉得不那么现实。“可是那个煨王。。。”

雪打断我的话,“叫上卿就可以。”

“雪你认识他吗?”

“恩,朋友。下次介绍你认识。”

既然雪都这么说了,我也接着他的话说下去,“哦,可是。。。上、上卿看上去。。。他喜欢熙儿吗?”雪露出一个“你废话”的表情。

“可是他看上去。。。心情不好。”我也只能这么说了,一想到客栈里那张不太好看的脸色,和对熙儿冷冰冰的话语,很难想像他是喜欢熙儿的。

“心情不好不代表他不喜欢熙儿啊。”雪一点点劝导我,“说不定他在生熙儿的气呢?”

“可是他为什么要生熙儿的气呢?”我不解。

雪叹了口气,揉乱了我的头发,“你就没有想过——为什么熙儿当初是一个人的?为什么上卿现在出现?为什么熙儿今天拉你去客栈?为什么他对着上卿就一反常态?。。。”

这么多的为什么,我倒是真的一个也没想过。

雪看了我沉思的表情,下结论:“比如,事情可能是这样的——当初熙儿和上卿是一起出来的,但是熙儿一个人走了,理由嘛。。。可能是吵架、赌气、或者想躲着上卿?这我就不知道了。”

看我不明所以,雪继续解释,“然后嘛,熙儿一走了之,碰到了我们。上卿因为熙儿的离开很担心、很愤怒,假如他碰巧在最近几天找到了熙儿,并且让熙儿今天去客栈找他。。。熙儿怕被骂、被打,就拉了你一起去啊!”

“为什么要拉我?”

“你笨啊!当然是当挡箭牌啊!”雪敲了一下我的脑袋,疼得我皱眉,看我气鼓鼓的样子,又耐心解释道:“如果你在场的话,上卿说不定就会放过熙儿啊。至少可以拖一段时间,难道要当着你的面打他骂他?”

“那我走了,熙儿不是会很惨。。。”

雪对我关心他人的思想表示满意,但还是笑得没心没肺,“没关系,熙儿不会怎么样的,不用管他!”

虽然雪说了很多,但我还是没有完全明白。熙儿到底为什么要拉我去?我去了也没什么用的吧?可是,我走了真的好吗?万一熙儿因为我被打了被骂了怎么办?。。。

当诸如此类的想法被雪知道后,他表示他的教导无果,感慨万千:“朽木不可雕也,孺子不可教也!”

为了心底小小的不服气,晚上我赖在熙儿的房间里等他。

眼看夜幕已至,半个时辰过去了,一个时辰过去了,两个时辰过去了。。。

“熙儿到底去了哪里。。。好困。。。”我干脆趴倒在熙儿的桌子上,呢喃着。觉得眼皮好重,每眨一下眼睛都好累啊。。。

不知道又过了多久,我才听到开门的声响。

看到熙儿熟悉的身影,我一下子清醒了过来。急急地叫他:“熙儿!”

熙儿转过头来看到我,倒是吓了一跳的样子,盯着我看了半响,才微微放心道:“啊,然哥哥。。。怎么是你啊?”

我望了望天色,朝他走过去:“我等你呢,你怎么这么晚才回来?”

熙儿略显尴尬地一笑,小心翼翼地靠在门框上,然后问我:“然哥哥有事吗?”

被他这么一说,我才想到这个。然后我想,我是干嘛来的?哦,对了,我有事要问熙儿!可是。。。是什么事情来着?

低着头良久,我跟着思维循序渐进,才想到我要问熙儿什么。

“那个——”我试探着开口,琢磨着怎么问他我想要知道的事情。“煨王他。。。”虽然雪说了可以直接叫上卿,但是还是不要了。尤其是对着熙儿,如果真像雪说的他们有什么,就更不应该这样叫了。

“然哥哥想问什么?”熙儿像是有点不耐烦的样子,急急地打断我的话。

我多么希望我现在豁出去了就问一句:“你是不是喜欢煨王啊?”可是,现实是不可能的。我怎么可能变得这么干脆利落?如果真有这么一天,那就是我快死的时候了。不是说将死之人都特别有勇气么?

现实是——我磨蹭着:“那个。。。就是。。。他和你。。。你们?”

熙儿抬起头来看我,这一看还得了,我发现,他的眼睛竟然是红红肿肿的!明显就是哭过了嘛!

“熙儿你怎么了?”我握住他的肩膀,用力过大使他不妨,猛地靠在了门框上,这才发现原来他只是虚靠着。“咚”的一声之后,我听到熙儿压制住的惨叫!

“熙儿?”虽然说我的力气可能是大了点吧,但是摔到门框上也不至于这么疼吧。还能让熙儿惨叫?

不觉间,熙儿的脸已经变得惨白一片,冷汗也出了薄薄一层。

“我。。。”我顿时感到一阵心慌和自责,怎么说也是我造成的,熙儿他没事吧?怎么办。。。

看到我写满担忧的脸,熙儿勉强一笑,然后虚弱地说:“然、哥哥。。。我没事,不是你的关系。。。”我只当熙儿是在安慰我,连忙拉了他朝桌子那边去压他坐下。

熙儿挣扎着不肯坐,但是今天他的力气似乎特别小,我轻轻一压就让他摔到了椅子上。随即而来的,又是一声惨叫!

“然、然哥哥。。。你别。。。”熙儿撑着桌子大口喘气,转过头来的时候脸上已经是溢满了泪水。“呼——呼——别、别碰我。”

我吓了一跳,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看熙儿痛苦的样子,我恨不得把他的难受都转到我身上来。“熙儿,你究竟是怎么了啊?是。。。受伤了吧?怎么会呢。。。”

熙儿好不容易歇了口气,好像是很累很累的样子,蹒跚着走到床边,猛地就跌在了床上。“咚”的一声巨响,结结实实。也不知熙儿痛不痛?

我跟着走过去,小心翼翼地挨着他坐下。熙儿是趴在床上的,我再一次问道:“熙儿,你受伤了吗?”我实在想不出,如果不是受伤,熙儿怎么会变成这样?

他大概没有力气解释了,埋着头闷闷地应了一声。

一听到他肯定的回答,我差点跳起来,急急地追问:“怎么会受伤的?你不是和煨王在一起的吗?”等了半响,熙儿像是不愿意回答的样子,我也没敢再问下去。又想到之前雪的话,难不成真是煨王打了他?

“那——我看看可以吗?”照着熙儿的性子,受了伤也不知处理了没。

熙儿没有拒绝,埋着头不吭声,我就当他是默认了。本来相帮熙儿把衣服脱掉的,却发现稍稍一碰就可以听见他哽在喉间的惨叫,害得我动都不敢动了。

“熙儿,这衣服——”我低下头征询他的意见。

熙儿抬起头,撑起上身,这回倒是没有先前失魂落魄的样子了,“然哥哥,我疼!”不失魂落魄了,所以开始撒娇了。

我又不是雪,对熙儿的眼泪没有半点怜悯。现在,我只觉得心疼,心疼极了。

听到熙儿喊疼的时候,我都不敢看他的眼睛!不用想也知道,熙儿现在定然是泪眼汪汪的样子,叫谁都狠不下心的那种。

“熙儿,到底怎么回事,说给我听吧。”我一边问他,一边折腾熙儿的衣服,巴望着能把它给弄下来。

熙儿没有回答我的问题,看我折腾的厉害,怯怯地提意见:“这衣服不要管了,拿剪刀剪掉吧。”

我一拍脑袋,不禁感叹熙儿还是挺聪明的。真是个不错的方法!其实我也想到了,就怕熙儿不同意。——“剪刀在哪儿?”

“那边柜子的第三层就有。”熙儿指着一处墙边道。

我悠悠地转过去拿剪刀,回到床边之后发现熙儿竟然又哭了!眼泪一滴一滴地掉下来,无声无息,看惯了平日里熙儿哭得惊天地泣鬼神的样子,现在倒是分外的惹人疼。除去上次挨雪打的时候那个“出其不意”,这回倒像是真的受了委屈。

“熙儿不哭了。”我放下剪刀,拥他入怀。

熙儿也不在乎,依偎在我怀里抽泣,哭了一会之后,伏在我的肩头哭叫道:“呜呜。。。然哥哥,卿他打我——呜呜。。。疼!”

我连忙哄着他:“乖,熙儿不哭了,等一下然哥哥帮你看看,上过药就不疼了!”

话虽然是这样说,我确实是没多大把握。我没打过人,也没帮人上过药。不管是以前在锦瑟楼还是后来在雪身边,我好像从来就只有挨打的份。

听起来还挺悲哀。

我小心地扶熙儿趴下,心里还磨蹭着,希望等一下不会弄疼熙儿才好。

“熙儿喜欢煨王吗?那他怎么会——啊!”我剪开他的衣服,虽然已经做好的熙儿受伤很严重的准备,但是真正看到伤势的时候,还是惊了一惊!

只见后腰至臀腿间皆是红肿一片,尤其是臀峰处,青青紫紫的伤痕斑斓不一,看得我心惊胆战。这、这这这——真的是上卿打的?!

雪不是说他们两个人——那什么的么。

“然哥哥,别看了!”熙儿嘟着嘴瞥了眼后面的伤,愤愤到:“——总有一天我会打回来的!叫他欺负人。。。”虽然熙儿的话说的很有气势,但是我没有错过他眼里流露出的一点点胆怯。

哎,看来熙儿却是挺怕那人的。这叫什么?一物降一物?

我从身上掏出一个小药瓶,那是雪硬塞给我的。原话是——“你看你这么笨,肯定很容易受伤,一定要随身携带!”我心里想的是,他不打我我就不会受伤。

不过,现在好像真有那么一点用,用在熙儿身上。

我打开药瓶,轻轻地蘸了点药膏,手举在半空不知道怎么下手。我说了,我没帮人上过药!更何况,熙儿现在的状况,好像一碰就会碎似的,我哪敢轻易动手啊?!

“熙、熙儿,我。。。我不会上药的啊。”还是先给他一点心理准备比较好吧?说完,我轻轻地用蘸了药的手碰了碰熙儿臀上最鲜艳也最严重的伤痕。

“唔。。。疼疼疼!”不过,熙儿像是没心思管这些,只顾着叫疼了!听到我的话,止住了叫声,无所谓的语气里带了点自暴自弃的味道,“随便吧,弄死了也成。”

对了,自暴自弃?!我。。。我的技术真的有这么差劲么?

手上的动作没停,心里却已经开始胡思乱想了。说实话,一心二用是我一贯的作风。

上卿他下手怎么这么狠?熙儿他到底做什么了?

反正房间里安静,我干脆找了些话问熙儿。“你和煨王,你们是——?”熙儿倒是没有托词,直截了当地说:“我喜欢他。”

我很想问:那他喜欢你吗?熙儿给了我一个“废话”的眼神,成功地阻止了我问出口。然后他说:“然哥哥你要问什么就问吧,吞吞吐吐的我难受。”

熙儿这么说了,我开始显得局促,不问白不问。

“你当初是和他一起离开京城的吗?”

“恩。”

“后来。。。你们吵架了?”

“恩。”

“然后,你一个人跑掉了?”

“恩。”

“现在,他找到你了,很生气?”

“恩。”

“今天是因为怕他发火,才拉我去的?”

“恩。”。。。

问了许多,熙儿都予以肯定的回答。末了,还问我一句:“然哥哥,你怎么会都知道?”我这才发现,这一问一答,全部都是按照雪今天告诉我的循序渐进的。原来,我早已经对他的话深信不疑。来问熙儿,只是给自己找了个借口。

“额。。。”我悻悻地笑着,又不好意思说这些其实都不是我想出来的。听到熙儿对我打趣着:“没想到然哥哥这么聪明!”我突然有了一种负罪感。——就像是小时候偷了别人果子时的负罪感。

哎,看来我是那种不适合做坏事的乖孩子。换句话说,就是本性善良。

正当我自我陶醉的时候,熙儿却对着门口惊叫道:“哥!”

我一愣,才反应过来是雪来了。不自觉地问出口:“你怎么来了?”

雪斜了我一眼,没好气地低吼到:“你们这边杀猪似的惨叫,我还以为杀人放火了呢!”看雪只简单披了一件外衣,我突然有点抱歉:现在恐怕天都快亮了,雪一向不喜欢别人打扰他睡觉的。每次被吵醒,脾气都特别大。

“那个。。。对不起。”我默默低下头,虽然发出惨叫的人是熙儿,但每次都是我让他惨叫的。这是事实。

雪走过来揉了揉我的脸颊,轻声说:“你可别哭啊。没事,我没怪你。”

悠悠地伸了个懒腰,雪才绕到熙儿的床边。看到伤势,也是大为感叹。不过,和我感叹的却不是一个内容。

“哈,上卿越来越英勇了!”

“哥!”

“少给我嚷嚷,你活该!”雪“啪”地揍了熙儿一巴掌,丝毫不顾忌熙儿的伤已经很严重了,然后朝我伸出手,“药拿来。”

我连忙奉上药去,雪上药总比我好。这下,我也算是解放了。

然后,我听到了前所未有的熙儿的惨叫!

雪上药毫不留情,又搓又揉的,熙儿的哭声和叫声此起彼伏,听得我心惊。看到熙儿死死抓着床单,汗水肆意,衣服的碎片和被弄翻的被褥,现在那里已经是一片凌乱,我又觉得心疼。

“雪。。。那个,你轻点吧。”

雪先是不理我,当我这句话重复了三四次之后,他才头也不回地批我:“就你那样上药,他大概一辈子不会好了。”

我心里委屈,这不是怕熙儿疼么!

雪干脆回过头来,瞪着我道:“你要是不满意就自己来!”

我再不敢说话。差点忘了,雪脾气不好。也不知以熙儿的惨叫为背景过去了多久,终于,周围归于寂静了。却是雪停下了手上的工作。熙儿的眼泪,也是浸透了一方床单。

“好了?”我问。

熙儿只顾着自己哭了,雪没有回答我,我挤开雪,凑过去看他的伤。虽然红肿的地方更红肿了,但的确都上好药了。睡一觉应该会好点。

雪对我把他挤开显示出极大的不满,随意看了眼熙儿,对我吩咐道:“帮他收拾一下东西,天亮了就让他滚蛋!”

我刚想对雪恶劣的态度进行纠正,却看到他可以称得上是难看的脸色。不对,是非常难看。

“为什么熙儿要走?”我看了一眼趴在床上的熙儿,他倒是没什么反应,难道是因为煨王来了的关系吗?也是,他们本来就是一起的。

雪把药瓶往我这里甩手一扔,一边走出房间,一边朝我笑了笑,笑得不怀好意。

“吵我睡觉不说,还想骂我是吧?”我哑口无言,好像是事实,又好像有点不甘心。雪却自顾自走出房间,留下一句“这笔账我记下了”在我心中回荡。

“对了,熙儿!”我想起来一件算得上是重要的事,“你们为什么吵架?”熙儿闭着眼睛,懒懒地说道:“那天我们在一家客栈吃饭,小二上了一道蜜枣鸭子,我说好吃,上卿说不好吃。”

等了半天,熙儿都没有说下面的话,我才发现原来他说完了。

“就这样?”

“就这样。”

看我楞在一旁目瞪口呆地样子,熙儿补了一句:“然后我们就吵起来了。”

我实在是不知道怎么样继续说下去了,匆匆帮熙儿收拾好了行礼。其实也没什么,不过就几件衣服而已,“那熙儿你好好休息,我出去了。”

走出房间,意外地看到雪半趴半靠在门外的木栏上,一袭白色随风飘扬,现在已经是晨曦了,破晓的曙光有轻微的肆意,穿透厚厚的云层洒下一束光亮。

眼前的雪,还真是——秀色可餐呢。

恩?

什么?!

秀色可餐?!

我微微靠近他,有点做贼的心虚。这一幕画面好熟悉啊,哦,对了!初到慕容府的日子里,好像也有过这样的早晨。

几缕清新、几丝暧昧。

不过,上次的结果好像是——我被抓了,还被狠狠地嘲笑了一番。

对了,这次千万不能像上次一样重蹈覆辙!我、我是有矜持的,我是很有骨气的,才不会。。。被雪迷惑。虽然是这样说没错,但是,看他一眼应该不要紧吧?

应该不要紧。。。

我小心地凑过去,毫无意外地看到了那蜜色的细腻肌肤,上面有很纤细的绒毛,像是果实丰硕的季节中熟透的蜜桃,让人忍不住想要碰一碰。。。

碰一碰?

天啊!我为什么要把手伸过去!

意识到这一点,我急急忙忙的收回了手,又像是做了什么亏心事似的四处张望了一下。我现在、不,是刚才,做的应该不算是亏心事吧?不、不算的。。。呼,幸好没人看见。

算了,此地不可久留,还是早走为妙。

好不容易下定决心,我着急地朝自己的房间走,生怕会反悔一样。先走了再说,现在还是一个人静静会比较好。

没走两步,我的脑海就闪现出雪消瘦的身形,真的好瘦呀,不会被风吹掉吧?万一真的被吹掉了怎么办?——忍不住就回头去看了一下。

我当然知道雪不可能被风吹掉,是人都不可能,可是、可是我真的好想看他一眼。就当给自己一个借口吧,我是担心他才回头的,绝对——绝对不是因为。。。

转过身,看到雪安然地趴在那里,一动不动,倒像是真的睡的很熟。一阵清风拂过,雪的白衣翻飞了舞蹈,在风中张扬。

穿的那么单薄,雪会不会冷呢?不是说,拂晓时分的寒气都特别重吗,雪在这里睡着,回头生病了可怎么办?

还是。。。过去看看他好了,给他披件衣服也好啊。

有了这样“光明正大”的理由,我理直气壮地朝雪靠近。走到他身边的时候,周围好像彻底安静了下来,静得我可以听见雪轻微的呼吸声。

好可爱。。。

我甩了甩头,轻轻脱下身上的月牙色长袍,略微弯下身,披在雪的肩膀上。

这样,应该没与问题了吧?

又是一阵风吹过,少了那件月牙色长袍,我穿的倒显得单薄了,凉冰冰的风让我不禁忍不住抱紧了手臂,试图抚平皮肤上的寒冷。

还真的有点冷呢。

我看了雪紧闭着双眼的脸庞一眼,慢慢地转身,朝自己的房间走。

“雪很累吧,先让他休息一会儿好了,等会再来叫他。恩。。。好冷,我回房穿件衣服。。。啊!”我原本喃喃自语着往回走,突然,一阵令人恐慌的空虚感之后,砰通!我的膝盖就跪到了地上。

我摔倒了!“唔啊!痛痛痛痛痛!呜。。。”

我想,要不是我用手掌撑住了地面,大概整个人都会趴倒在地上的!可是,现在也好不到哪里去啊,我的膝盖啊,好疼!

“啪嗒”一声,我坐倒在地上,反正也倒了,我忍住眼泪,用手揉着膝盖。可是,手也好痛哦!把双手摊开来一看,竟然磨破了皮!

我愤愤地瞪了一眼地面,那该死的青石地面,怎么会这么粗糙啊!可是,我刚才怎么会莫名其妙就摔倒了呢?回头一看,竟然是一层矮矮的台阶。哎,这条路走过多少遍了,怎么就没发现呢?

算了算了,不揉了,勉强撑起身体,手都不敢碰到地面。

正觉得艰难的时候,身子一轻,我已经被人扶了起来。转头一看,竟然是——雪?!我心虚地把手藏到后面,像做错事的小孩子一样低下头。惨了惨了,还是被他看到了。

“雪。。。”我闷闷地叫他,该死的怎么就被他看见了!“你、你不是。。。不是在睡觉么?”

雪好笑又好气地看着我嗫嚅的样子,淡淡地微笑到:“现在醒了。”说完,把我的月牙色长袍套在我身上,说道:“你怎么把衣服给我了?不冷么,穿上。”可是我的手还是藏在后面,死活不肯拿出来。

“手伸出来。”雪不满地看我,见我还是不肯放松,猛地把我的手从后面抽出来,见到伤的时候,他嗔怪地瞪了我一眼,然后把我的手放在眼下小心地看着,好像就算是看,也会把它看坏了似的小心。

“怎么这么不小心,”他轻轻地往我手上吹气,凉丝丝的感觉缓解了疼痛,“居然还想瞒着。对不起,我刚才不小心睡着了。”

我晕晕乎乎的,手上虽然疼,但想到雪睡着的样子,不禁微笑起来,“恩。”

“本来是打算在外面等你的,熙儿看到我大概睡不着。”

我继续回答:“恩。”

雪浅笑了一下,小心地往我手上吹气,吹了两下之后,柔声问:“怎么样,还疼吗?”

我仍然回答:“恩。”

雪听到我的回答,皱了皱眉,我看到他俊逸的脸上扬起一丝疑惑,然后是浓浓的关切,“真的很疼吗?”我还没有理解他的话,也没注意到我的回答,任由他把我拉到廊中的石椅上坐下。走路的时候,膝盖软了一下。我又看到雪皱眉了。

我坐下后,雪蹲在我面前检查我的手,看了半天之后说:“还好,只是擦破皮,可能会痛,不过很快就好了。”说完,雪对我安慰地笑笑。

“恩。”我呆呆地看雪,呆呆地回答着。

雪拍拍我的脸,见我满脸呆滞的样子,出声道:“喂,小然!你怎么只会说‘恩’了啊?”说完后,雪拿起我另一只手,轻轻地吹起,边吹还边念叨:“这只手好一点。。。”

我任他摆布“。。。恩”然后我继续晕。

大概是我的反应让雪觉得不满意,他忽然拉起我按在柱子上,扬起一只手就准备往我臀上打。“再说一句‘恩’?”

我现在哪里管得了他说什么,事实上他说什么我都听不见。现在呢,心里满满的都是雪又漂亮又甜美的睡姿,真的。。。好诱人啊。管他说什么呢,反正回答“恩”准是没错的!

他刚才说什么?——“再说一句‘恩’?”那就说好了。

于是我说:“恩。”——啪!

“——啊!”我还没有意识到现在“被压制”的处境的时候,雪就往我屁股上甩了一巴掌。沉重的钝痛让我的思绪一下子回了过来,应该说是没有能力再想别的东西了!

“雪,雪!”我试图挣开他,却被狠狠压在柱子上,最后只能软软地求饶:“我。。。我疼,你打我干嘛?”

雪似乎没打算真的惩罚我,听我我说‘疼’的时候就松开了力道,然后用食指抬起我的下巴,眼睛里满是略带威胁的戏谑:“你刚才在胡思乱想什么?哼,和我讲话的时候居然还分心。”

这次我是真的没有分心,我想说我没有胡思乱想,却不敢开口。连忙摇头,摇到都快晕了。

我本来以为雪要放开我了,急急地开始挣扎,没想到雪发现我的反抗时,又加紧了手上的力道,啪啪啪!狠狠打了三下之后,才放开我。却丢下一句:“回房修理你。”

“呜呜——”本来就浑身都痛的,被他打了我更委屈。想到他还想打我,着急又气愤地冲他吼:“你打我,你——”我思考着怎么说出一点恶毒的话,让他知道自己的行为是很过分的!

最后,就是我大哭大喊着:“呜呜。。。你欺负我,我、我,我不理你了!”原本是想说的更有气势点的,比如说“我讨厌你”“我恨死你”之类的,顺便再来个“一哭二闹三上吊”。。。

不过,这些充其量也只是我的幻想罢了。在雪的注视下,我的气势一点点被消磨掉,这就是悲哀。

身子一轻,我就被雪抱了起来朝前面走去,目标好像是——我的房间?

虽然知道说了也白说、喊了也白喊,但是还是叫道:“雪!你放开我!放开我!我不——”没说完,就被雪用眼神瞪住了。我低下头小声说:“我。。。你放开我。。。”

雪只是往前走,说了一句无关紧要的话:“熙儿在睡觉,而且你的膝盖受伤了。”

唔,好像也不是无关紧要的话。——熙儿在睡觉,所以我大喊大叫会吵醒他的;我的膝盖受伤了,自己说不定没法走回房间。他怎么知道我的膝盖受伤了?

当然,现在不是管这些的时候!“雪,雪,求求你——我不要回房,不、不要。。。”

这句话我说了一路,当我被扔在自己的床上时,就不再说了。但是,很不明智的——我换了句话说:“雪,我错了你饶了我吧!”

与其等着他说:“你求我啊,求我我就饶了你。”还不如现在先说好了,省得他拿这个来玩弄我。

“求我也没用。”雪不理我,翻箱倒柜的找东西,不知道在找什么。可是,当我听到他说的话时,我大概就明白他在找什么了。

他说:“自己看一下膝盖是不是伤的很严重。”我知道,他是在帮我找药酒,然后他又说:“我觉得,我们似乎欠了很多账没有算啊,加上今天在熙儿房里跟你说的,我们是不是该算总账了?”所以现在我知道,他不但在找药,说不定还在找能够打我的东西。

“雪,我刚才真的没有胡思乱想——真的没有。”

雪转过脸,眼里居然多了笑意,我突然有一种被设计的感觉。

“那你在想什么?”雪拿了药酒瓶和——和我最最最痛恨的藤条!他悠悠地朝我这边走,却把我吓得直往床角缩。

我在想什么?“我。。。我在想——”我不知道该不该说,我总不能说是因为雪把我迷惑了吧?天啊!这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

“在想什么?”雪继续问。手里掂着药瓶和藤条玩弄,似乎在考虑要用哪一个。当他把藤条换到右手的时候,我是真的吓坏了,吓得眼泪都不听使唤了。

“雪、雪,我没有胡思乱想嘛,我想的、我想的是——”不经大脑思考的话脱口而出:“我想的是你嘛!”

“想、想我?”雪略带疑惑地盯着我,然后显然不相信我的话:“我每天都在你身边,你想我干嘛?小然,撒谎可不好哦。”

撒谎可是个不大不小的罪名,我不得不反抗:“我没有撒谎!我、我是真的在想你。”

雪看到我的眼泪止不住了,在怀里掏了半天也没有掏到丝帕,只好放弃他的衣服,坐在床边用袖子擦我的眼泪,声音也轻柔下来。“好吧,说说看——想我什么?”

感受到他的温柔,我安心了许多,“我、我想,你刚才在睡觉,看上去。。。很、很漂亮。”

雪好像没怎么听懂我的话,过了半天才歪着头问我:“我?——漂亮?”

看着雪歪着头的样子,加之我刚才说的话,突然有一种久违的害羞的感觉。真是搞不懂,明明已经和雪待了这么久,我居然还会对他心动,居然还会害羞。。。不过,雪是我的,这样就好了。心动就心动吧,反正我又不是在拈花惹草什么的,心动的对象可是雪耶!

我在思考着这些挺复杂的问题,完全没有看到雪一直都在注视着我。

终于,他忍不住拍我的头,叹气道:“小然,你又在胡思乱想了。。。”

我猛然醒悟,听到他的话,我叫道:“我没有胡思乱想!”然后,握住拳头,盯着他的脸,闪着泪汪汪的眼睛说:“雪,你是我的吧?”

雪愣了一下,然后忽然笑了。

他大笑起来,笑到都倒在床上了。我收回握成小拳头状的手,冷眼看着他笑得不知所措,越来越生气、越来越生气,我生气不是因为他笑,而是因为他笑的原因。哼,我讲的话真的有那么好笑吗?!

似乎是为了验证我的想法,雪好不容易喘了一口气,揉着眼睛和肚子对我说:“恩!好笑,小然,真的好好笑哦!”

我缩回床角,把头埋得深深的。笑,笑死你算了!

良久,屋子里就只有他好听但是让人愤怒的笑声。等他笑完了,才顾及到我还躲在旁边。

于是,他从床的另一头慢慢朝我蹭过来,趴在我身边的时候,才笑着讨好我:“小然生气了啊?好嘛好嘛,我不笑了好不好?”

我生气了怎么着,我就是生气了!他刚才居然还想打我!

“乖,小然,不生气了哦。”雪用手指在我放在外面的手背上画圈圈,“你看,你的膝盖还没有上药,给我看看好不好?”我知道要他用这种语气说话已经是很难得了,可是心里还是不高兴。

“那我们先不上药,你抬头看看我嘛,我很可怜哦。小然小然,我哭了哦。”无聊,我才不相信他会哭!可是。。。他不会真的哭了吧?

“小然,我刚才没打算打你。”然后,我听到藤条掉在地上的声音。骗人!他刚才就是想打我来着!

“你起来嘛,我有话和你说。”

雪的语气比刚才郑重了一点,不复之前的轻浮了。可是,他现在不就在说话嘛!还有什么好说的?我忍不住把头抬起来一点点,用眼角往上瞥,却不料被他抓个正着。

“我看到了!别躲了!”雪轻轻拽着我的头发,不让我再把头低下去。

我无奈地抬起头,雪就放开了手。然后,他突然亲昵地扑过来蹭我的脸,“小然,不生气了好不好?”

我闷闷地回答他:“不好。”

“我道歉。刚才不是故意笑的。因为——恩,因为太高兴了。小然心里只有我,是不是?还有,之前的一切都只是逗你玩的,没打算真的对你怎么样。我都道歉了!”道歉还这么理直气壮,我不满地嘟嘴。

雪揉了揉我的头发,把它们都弄乱了,然后像是想到了什么,作困惑状,“那现在,小然怎么样才不生气呢?”

我本来想说我不生气了,可是说出口的话却是:“我生气。”

雪好像很没辙的样子,努力地思考着怎么样才能让我不生气。今天的雪似乎很不一样,其实他每天都不一样,但今天的他,我好喜欢。其实,雪可以不用这样讨好我的呀。他好像变了,变得。。。更温柔了。

“对了小然,”雪忽然叫我,打断我的思绪,然后跑到地上捡起刚才扔掉的藤条,“不然你打我吧。”我惊住,打他?打雪?这这这——!

可是,雪接下来的行为让我意识到,他并不是在开玩笑的。

“小然,以前我生气的时候会打你对不对?”

“恩。”

“但是打完了我就不会再生你气了对不对?”

“恩。”

“如果你打完我,也不会再生我气了吧?”

这个问题难倒我了,这算什么逻辑?说起来好像是没错啦,可是、可是我不是他啊!

“我。。。”我本来就没说我生气啊!

看着雪现在的样子,我都不好意思打破他美妙的幻想。雪像是一个小孩子一样,闪着眼睛期盼着我的肯定回答。天啊!我要怎么拒绝他才好!

也许,有的时候,雪真的就像是一个小孩子一样,仅限有的时候。比如说现在,他居然天真地希望用这样的方法得到我的原谅。

恍惚间,雪居然已经把藤条塞到了我手上。然后,我眼看他在我旁边趴下,将头枕在臂弯上,仰着脸看我。看上去,居然会有一种楚楚可怜的感觉。

雪脱掉外面的白色外袍,里面居然一丝不挂!

哦,对了!雪是因为听到熙儿的叫声才赶过去的,当时他就说他在睡觉,他就说他披了件衣服就冲过去了。可是、可是他也不至于一件衣服也不穿吧?

雪似乎知道我在想什么,歪着头解释:“我在睡觉耶,换了件衣服就过去了,里面的衣服还来不及穿。”然后,他用眼睛瞄了瞄我手里的藤条,淡淡地说:“打吧,打完就不可以再生气了哦。”

打他?不可能嘛!于是,我慌慌张张地把藤条扔在他身上,转过身去不敢看他的胴体,“雪,雪,你快点把衣服穿上!”其实,更多的原因是我不敢看他。我。。。害羞。

然后,雪戏谑地声音传过来,“你还在害羞吗?不就是看一下,我又不会失贞。呵呵,而且——”雪故意往我这边挤,“而且——你不是说我是你的吗?”然后他把藤条塞回我手里。

我的脸大概热得可以烧开水了,雪又催促道:“你快点打啊,我从小到大还没被人打过,尝试一下也没关系啊。”

我抓紧手上的藤条,抓得紧紧的。然后又将它扔回去,大喊道:“我、我不要打你!”说完这句话,我就冲出了房间。

外面的天好亮,天空中浮着淡白色的云朵,我晕眩之间,脑海居然闪过雪诱人的身体。

——不像雪脸上的蜜色一样,雪的身体是雪白的。本来以为,雪那样的习武之人,一定会有强健的体魄,散发男人的魅力。可是,雪却有一副看上去很柔弱的身躯,惹人怜惜。要不是我见识过雪的身手,绝对不会相信的。雪,真的。。。好漂亮。。。

画面一闪而过,我望着淡蓝色的天,心里没来由的一阵烦躁。天啊,我现在到底在想什么啊!

反正柳府的人一向很少,我失魂落魄的狼狈样子也没有人看到。一个劲地往前跑,等我冲到街上的时候,心里的空虚和烦躁才有了一点点解脱。

我记得,当我还很小的时候,我会想——以后有这样一个人,不管风吹雨打、不管狂风暴雨,只为守护在我身边,一辈子不离不弃。她也许很善良、她也许很美丽、她也许很温柔,毫无意外的,是个“她”。但是,雪就这么意外地闯进了我的生活。更意外的是,我居然毫不抗拒。

于是,我第一次认识到,陪伴我的,还可以是个“他”。只因为,那个人是雪。

雪,你会陪我一辈子吗?会的吧,因为是你啊。

这时候,我是完全陷入了那些美好的情愫之中。以至于,我甚至忘记了,我还在大街上。然后,我绽开了如水般温柔的笑容。

忽然,我听到周围的唏嘘声。当我抬头看的时候,才发现所有人都在看我。我是说几乎,几乎所有人都在看我。不管是女人,还是男人。

然后我意识到,我笑的太张扬了。雪不允许我在外面笑的太张扬,他说我会引发别人的犯罪欲望。其实,哪有那么夸张!

最然是这样说没错,我还是避开别人的眼光,躲到了角落里。并不是怕别人看,只是这些繁琐的目光里,有让我觉得恐惧的欲望,好像要将我生吞活剥一样。

我靠在街角的树边,思考着回去要怎么面对雪。

他现在在做什么呢?

他肯定在笑我吧,笑我那么笨。回去,他肯定会骂我笨的。

沿着墙边一直走,不知不觉地晃到了一条小弄堂里。斑驳的墙壁,墨青色的瓦片,这一切都好熟悉。最熟悉的是,我记得刚来柳州的时候,雪因为我对一个女孩子笑而打我。后来,我还想起来——很久很久以前,我和雪在这里有过很美好的回忆。

初春,雪牵着我的手在绵绵细雨中一路奔跑,撒下欢声笑语;

盛夏,我们只在彼此的眼中看到惬意,仿佛连阳光都不再灼热;

秋分,凉风习习,雪会小心翼翼地裹住我身上淡薄的衣物;

寒冬,在纯白的背景下,投下两个灰色的身影,却显得温馨。

“大哥哥!”小孩子糯糯的声音唤回我飘远了的的思绪,面前是一个扎着两个羊角辫的小女孩,非常可爱。有弯弯的眉毛,亮闪闪的眼睛,笑起来就像月牙一样。

我蹲下身,揉了揉她的头发,笑着说:“有什么要我帮忙的吗?”

那小孩看着我的笑,似乎更高兴了,然后歪着头摇我的手臂,“大哥哥,我请你吃糖。”说完,另一只藏在后面的手伸出来,手心上摊着一颗用糯米纸包着的糖果。

我接过她手上的糖,看上去好像是花生味道的,看着那小女孩的模样,我觉得她真的非常可爱,不禁问:“为什么请我吃糖?”

小女孩推着我的手将糖果往我嘴边送,“你快吃嘛,你吃了我就告诉你。”

虽然那小女孩看起来弱弱小小的,力气倒是大得很,我怕伤到她,又禁不住她的推搡,只能把糖果塞进了嘴巴里。唔,味道有点怪。

“我吃了哦,这样好不好?”我含着那块糖,却不露声色地皱眉。这颗糖果,味道还真的是很不好耶。好奇怪的味道,不禁有点苦、有点涩,更像是药丸而不是糖果。

我再也含不下去了,又不好当着那小女孩的面吐出来,只好硬生生咽了下去。说实话,咽下去的时候,都有一种想吐出来的感觉。当我把那股感觉压抑下去了之后,又感到一阵眩晕。

唔,好恶心。

“大哥哥,大哥哥!”那小女孩又开始摇晃我的手臂,又一声声地叫唤着。

“啊,你说什么?”我好晕啊,那个小女孩,她的脸,怎么看上去有那么多影子?好、好想睡觉啊。。。“大哥哥,”小女孩好像是低下头,然后张嘴说了什么。仿佛等她讲完了,我才听到她的话传进耳畔。

“大哥哥,对不起。虽然我不认识你,可是还是要跟你说对不起。”

“什、什么?”她在说“对不起”吗?为什么要说对不起。。。

“刚才有另一位大哥哥给我钱,让我把糖给你吃。我、我真的很需要那些钱,我母亲病了。对不起,真的对不起!”

她、她在说什么——对不起?大哥哥?母亲病了?这些,这些究竟是什么啊。到底,是怎么回事。

看着那小女孩越跑越远的身影,我很想叫住她:你不要跑啊,等一下,停一下!可是,身体跌跌撞撞的冲出去,就晕得撞倒在了地上。

好疼,好晕,究竟是怎么回事?!当然,在我还没有想明白这些之前,我就失去了所有的知觉。

眼前一片黑暗。

经过了非常漫长的一段时间,应该是很漫长吧。我依稀可以听见流水掉落在地面上的声音,安静的环境下,就只有这样的声音不断回荡在耳边。

滴答、滴答、滴答。。。

睁开双眼,迎接的居然还是黑暗。

“这里,是哪里?”我试图撑起身,却发现手上触及的,居然是柔软的、冰冷的、僵硬的——尸体?!借着微弱的月光,我发现我的周围居然全部都是尸体!

这里,是哪里?

画面像是一闪而过的惊雷,我眼前浮现的,竟然是五年前的我!——大火!铺天盖地的大火!亲人的惨叫、嘶嚎!漫天的血色!冰冷的堆积着的尸体!全部都是尸体!

雪,雪!——你在哪里!

我挣扎着想要起身,却听到了金属摩擦的叮当声,回首,才发现我的手和脚都是被链条锁住的!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我怎么会在这里?我怎么会被弄成这样?

本来我应该大喊:“有人吗?”可是,如果我是被抓来的,那么叫也没用。

我渐渐安静下来,尽可能地思考着今天发生的事情。那个小女孩并不是关键,她大概什么都不清楚;那么,他口中的那个“大哥哥”才是关键?

是谁呢?——我招谁惹谁了啊!

“醒了?”空旷的屋子忽然亮了起来,一点一点亮起来的。因为一个穿着褐色华袍的人举着火把,点亮了屋子四角的烛台。

这才发现,这里并不是一个房间。根本就是一个牢笼!

屋子的三面都是结实的墙壁,一面是被一字排开的钢铁拦截住的。更可怖的是,堆积在满屋的尸体上的,是密布的铁链,更甚者,有些铁链被锁在森森的白骨上。可想而知,当初是有人怎么样的在这里死去。

我不知道我该以怎样的心情来面对,也许,我也会在这里死去吧?

不!我不要!

我的目光射向刚才进来的那个男子,屋子里本来就昏暗,他隔我又隔得远,害我完全看不清他的脸。不过看样子,倒像是那个小女孩说的“大哥哥”。

“你是谁?”既然他已经知道我醒了,还不如直截了当地开口。死也要知道怎么死的吧?

没想到那男人根本拿我当空气,看都不看我一眼!我对他的忽视非常不满意,大声叫道:“你到底是谁?为什么带我来这里!”

也许是我的态度真的激怒了他,他终于回答我的问话了。

但是,回答了跟没回答没差。——“我是谁你不必知道,有人想见你,你老实在这儿呆着。”

我不死心地追问:“你到底是谁,要干什么?”

那人被我惹火了,箭步走过来,当他站到我面前的时候,我才大吃一惊!

——他竟然有一张和雪一模一样的脸!

“你你——雪?”我不可思议地盯着他,不!他肯定不是雪!虽然很像、很像,可是雪不会这样对待我!永远、不会。。。

可是——世界上真的会有两个长的如此相像的人吗?!

“哈,哈哈!哈哈哈!。。。”他看着我目瞪口呆的样子,竟然肆意地笑起来,然后猛地捏起我的下颚,动作真是有够粗鲁的,“这张脸,你不觉得熟悉吗?”

“。。。”我转过头不看她,反正不是雪,怎么样都行!

“等到时候,你就好好尝尝这张脸给你带来的痛苦吧!”他笑得可怖,引起我一阵心寒。

雪,你现在在哪里?我不得不承认,当看到你的脸时,那种无与伦比的安全的感觉。我也害怕,怕我亲眼看见它的毁灭。

“为什么?为什么你和雪——”我不允许雪受到这样的亵渎,决不!

“闭嘴!”男人狠狠甩了我一巴掌,打偏了我的脸,火辣辣的疼。然后,我听到他冷冰冰的声音:“不准叫那个名字!怎么,他对你好一点,就死心塌地了?”

“那都不管你的事!”品尝嘴里的血腥,我冷笑。

他不顾我的冷嘲热讽,用手捏起我的脸,死死地盯着,眼里尽是疯狂的光芒,“就是这张脸吗?迷惑了那么多男人,真是该死!真是贱!”

我说不出话,愤怒地注视着眼前的人。末了,他才放开我,轻蔑地说:“你难道,就不觉得罪恶吗?”

我更加不屑。

罪恶?世界上又有谁不是罪恶的呢?——就因为这张倾国倾城的脸吗?可是,这难道是我可以选择的?

“你疯了。”我淡淡地说。我觉得,他一定是疯了。不然呢?

他也显得很镇定,起身不再看我。“我没疯,很快你就会知道了。真正疯的,是那些被你迷惑的人。”

哼!我转过头不再理会他。——果然是疯了。

听到脚步声渐走渐远,我知道他已经离开了。

现在到底是什么状况?他为什么要抓我?他说的那个想见我的人是谁?我昏迷了多久?雪知不知道我被人抓了?。。。这些问题紧紧缠绕在我的心上,愈想愈乱。

“主、主人。。。”昏暗的光线里,我好像听到墙壁的另一头有小小的动静。然后,似乎有什么东西动了一下。

我从小就怕黑、怕一个人。父母过世后,更是有一段时间极畏惧黑暗和孤独,几乎到了非人的地步。现在,在这样的环境下听到鬼魅般的话语,更让我觉得惊悚。好像全身的血液都开始冰凉,一点点徐风划过皮肤也是刺骨的寒冷。

“有、有人么?谁在——那里?”我小心翼翼地对着对面成片的黑色阴影开口,好怕听到对方回答“有——但是——我不是人——”之类恐怖的话。雪就经常这么吓我!

雪、雪吗?雪!——你在哪里?!我好怕。。。

我知道雪不会出现在这里,可是。。。忽然好期待看到刚才那个男人。他会不会过来看看他的人犯?如果会该多好,至少,我可以把他当成雪。。。就算,我清楚他不是。

不可否认,在看到那张属于雪的脸时,我震惊、欣喜、激动、害怕。。。我害怕——我不知道他会怎么对我,怎么折磨我,我不知道雪什么时候能够找到我,如果——雪找到我的那一天,我竟然对他的脸产生恐惧、厌恶,怎么办?!

雪一定会找到我的。

无论如何,我都遗失对雪的记忆。因为,他是那样美好。

我的雪。。。

“主人,不要扔掉我。。。”那凄惨的声音再次响起,我想到了雪每次拿鬼故事吓我的时候,都会紧接着哄我:“世界上没有鬼的,别怕。——有我在。”

“别怕。——有我在。”

雪,是你给了我力量吗?为什么——风不再那么寒冷了;黑暗不再那么可怕了;耳边的声音,不再那么令人颤栗了?

“是谁在哪里?说话!”我朝那里大喊,用我自己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

“呵,呵呵。。。”黑暗中的人笑了起来,笑得阴森、不屑、轻视、和不怀好意。。。

我神经戒备的盯着那个方向,不说话。那人却还在笑,越笑越放肆,直到我忍不住冲他吼:“闭嘴,吵死了!”现在,我起码确定那是一个“人”了,因为我看到他的影子。长长的落在地面上,显得凄凉。

不知是不是听到了我的话,他竟然真的不笑了。于是,这里迎来了前所未有的沉寂。

也许是迷药的药效还没有过,过了没多久,我又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做了一个很美的梦,梦里有雪。醒来后,嘴角竟还残留着笑意。

想到那个可爱的小女孩,我不禁苦笑。小时候还知道不要乱吃陌生人的东西,以免被骗,长大了竟然还犯这样的错误。看,果然被骗了。雪知道了一定会骂人的,心情不好再赏我一顿藤条。

那小女孩怎么样了呢?我没有理由怪她,因为她是为了她的母亲。她唯一的、最珍贵的亲人。也许,她的母亲对她来说,就像雪对我来说一样珍贵。

如果有机会出去的话,一定要找雪帮帮她。

雪——现在才知道,我当初对你有多么残忍。对不起,真不该一个人去锦瑟楼的。

当初,你也是这样思念着我吗?像我现在这样。是啊,我已经开始思念你了。

是思念。

——现在才知道,原来思念一个人,可以这么简单。只是想要看你一眼,听你叫我一声。可是,这么简单的要求,却变得遥不可及了。

现在是什么时候了呢?

在这个昏天暗地的地方,我不断重复着沉睡、苏醒,唯一让我知道这里有生气的,就是角落里那个似人非人的声音了。

每次醒来,总会听到他哼哼着:“主人。。。主人。。。”

究竟是谁,让他这样念念不忘。就像,我念念不忘着雪一样。可是那个被他称之为“主人”的人,也会像雪对我那样对他吗?

所谓同病相怜,大抵就是这个意思。当我意识到了这一点,才忽然对他多了一份亲切。亲切归亲切,充其量也只是不对他有敌意。至少,我还没有和他说话的打算。

可是,他却先和我说话了。

那是在我觉得快要撑不下去的时候,他给了我一碗水。

我不知道过去了多长的时间,却清晰地意识到我的身体状况越来越差。本来身体就不是很强健的那种,不吃饭还好,可是没有水就受不了了。

也许是那颗有迷药的糖的缘故,自从第一次醒来,就觉得口干舌燥。可是我忍下来了,就这么忍着、忍着。直到支撑不下去的那一刻。

“喂,你死了没?”那是他对我说的第一句话。

那时候,我甚至不相信他在对我说话!在这种意识不清的情况下,产生点幻听也很正常。可是,我还是愿意去相信。艰难地张开嘴,我觉得嘴唇已经开裂的很严重了。

“你、你在对——我说话吗?”

他不屑地“嗤”了一声,然后冷冰冰地冲我下命令:“过来。”

“为什么?”我下意识地脱口而出。

“过来,如果你不想死的话——”他似乎是因为我的怀疑而愤怒了,又或者是不耐。总之,语气里带着浓重的不满。“不要再让我说第三遍!”

我听到的之后他的那句“如果你不想死的话”。

我知道,如果继续这样下去,我一定会死在这里。也许是一天、两天、或者可以撑得更久一点。但是,结局都是走向死亡。但是,我相信那个抓我来的男人,不会只是要得到一具冷冰冰的尸体。

他不是说,还要用那张属于雪的脸,给我带来痛苦吗?痛苦绝不会只是简单的这样死去。如果我死了,就不会再痛苦了。那痛苦的人,会是雪。

也许,他以为我可以坚持得更久一点。等到我已经体力透支到神志不清,或是昏迷不醒的地步,再把我从死亡线上拉回来。可是,我恐怕没他想的那么顽强。

恐怕,过不了多久,我就真的会死了。——如果他还不来的话。

不!我不能把全部的希望都放在那个男人身上!更何况,我怎么可以依附他而存活下去?这是我的骄傲,它不允许我对除雪以外的任何人屈服。

就算他现在出现,捧着美酒佳肴放在我面前,我也绝对会倔强得宁可死去。

又看了一眼那个角落里的人。——他刚才说的话,也许才是我真正的希望。

可是,他值得我相信吗?

柳韶然,相信吧。这是你最后的、唯一的机会了。

思及此,我慢慢地朝那个角落挪过去。原本,我一直靠在角落里,还不觉吃力。可是这才发现,原来我已经虚弱到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了。于是,只能半跪半爬地撑过去。

他也不管我,只冷眼看着。他的目光让我觉得他在说:“如果你连自己走过来都没有办法的话,就永远别想离开这里了!”

或者,他真的是想这样告诉我的。

不管事实是怎样的,这都给了我坚持的力量。于是,在经过了不知是多么漫长的一段挣扎和煎熬后,我终于倒在他面前。

我大口地喘气,刚才的行动消耗了我太多力气。现在,我恐怕都说不出话了。

“哼。”良久,他才对我的软弱表示不屑,冷哼一声后,从身后的一对杂草中,淘出了什么东西。我已经看不清,也听不清了。

只觉得眼前一黑,就不省人事。

恍惚间,好像有人温柔地扶起我倒在地上的身躯。我终于感觉不到那冰凉的地面了,转而进入一个温暖的怀抱。那是心跳声吗?扑通——扑通——扑通——

有冰凉的液体浸湿了我的嘴唇,然后淹没了我的舌尖,最后滑入喉间。那是什么味道?好奇怪。。。可是,有液体湿润的双唇顿时舒适起来,原本干裂的伤口也像是愈合了一般。当我贪婪地咽下一大口时,刺痛的喉咙得到了前所未有的满足。

好舒服。。。我还想——再多要一点、多要一点。。。

我的意识是朦胧的,只看到眼前的一个人影,淡淡的、黑黑的、看不真实。可是,我知道他一定是在照顾我。不管是谁,谢谢。。。

当我心满意足地喝下了许多那种液体后,真觉得像是琼浆玉液。虽然,它的味道,让我不太喜欢。接着,我好想开口说道:“我。。。想睡。。。”

再接着,我就睡下了。这次不是晕过去,是睡了。虽然空空的胃依然让我觉得不适,但现在这样已经很好了。至少,我觉得我可以活下去了。

睡吧,梦里——会有雪。

虽然人们常说“日有所思,夜有所梦”,为什么我就没有梦见雪呢?朦胧中,只是一片空虚和飘渺的白色。直到明亮的光线真正刺入我的双眼。

“醒了?”冷冷的声音传来,不带感情。有点陌生、有点熟悉。

我迷迷糊糊的睁开双眼,挣扎着动了动身体,听到“咚咚当当”的声音,我知道那是触碰到了手上的铁链。当我完全撑起身体的时候,才渐渐有了意识。

对了,这里还是那个牢笼。黑暗的。

也许是刚刚醒来的缘故,我只觉得嘴里满是腥咸的味道,便就着衣袖擦了擦嘴角。高高的窗户撒进一小束光线,似乎不是月光。现在,大概是白天了吧?又过了一天,真的好快。

我不禁苦笑,望向手上的链条。

视线转觉而下,不看则已,一看才大为惊诧。——刚才擦过嘴角的袖口,竟是有一抹血迹!再往嘴角擦了擦,鲜血又晕染了一方衣袖。触目皆是惊红。这血——竟是我的?

犹自惊魂时,却听到了身旁之人的冷笑。

“不是你的血,别看了。”

轻轻地一句话,却是让我猛地一颤。若是那个人不说话,我还真当他不在呢!这么突然出声,可没把我吓死。

“那是怎么回事?”我问他。

转过头,我眯着眼睛尽可能地想看清楚他。之前好像已经看到了,但片刻便已忘却,在脑海中湮灭,不知所踪。现在是白天,许是今天天气不错,光线强烈了许多。再加上靠的近了,很容易便将他彻底打量了一遍。

并不如我想象的一般。——那只是一个长相难以估量的男子,现在看上去很平凡,是扔到人群里就再也找不出来的那种。但是难保他未曾风华过,只因为那疲惫和哀伤的神情占满了整张脸,青白的脸色,深陷的眼眶,只是充满病态。

让我深信他不凡的是,他全身上下都透着一股异样,是魅人的气质。尤其是那一双眼,只望一眼,便像是要把人吸进去一般,再也移不开视线。

“你。。。”我怔怔地望着,刹那间词穷。

他却冷冷地转过头去,像是不愿意被人这样看着。半响,才有了动静。只见他又在身后的草堆里一阵捣鼓,然后淘出了一个什么东西扔在我面前。

——那是一个馒头。

我惊诧地看着那个干硬的馒头,实在想不出说什么才好,他是把馒头。。。给我吗?

我询问着看向他,却依然只看到一个冰冷的侧面。良久,见我都呆楞着一动不动,他才有些恼了:“不想死就吃下去!”

我这才惊醒。心里瞬间涌上一股情绪,如清泉花蜜一般,顿时让人觉得温暖和感动。

——不想死就吃下去!

——不想死的话。。。

“谢谢。。。”我默默地拿过那个脏兮兮的食物,现在并不是挑剔的时候。但是,我吃了他怎么办?现在,食物是多么珍贵的东西。我小心翼翼:“你。。。”

见我接过,他摇了摇头道:“不要管我,你要是不想吃就等死吧。”

我知道他反复强调“死“是为了什么,他是真的怕我不愿意吃吧?这么脏的东西,这种喂狗都不一定有狗愿意舔一下的食物,有谁能若无其事地咽下呢?可是他不知道——这一点点小小的苦算什么?至少对我来说。。。不算什么。

我咬着干瘪的馒头,一口一口,极其缓慢。

我觉得我的力气已经很有限,现在又得咬这么“顽固”的馒头,怎么可能快得起来?但是,还是要努力啊,毕竟不知道那个男人什么时候会出现。

吃东西的时候,眼睛也没闲着。不自觉地朝那人脸上看去,这才发现对方也在看着自己。那眼神里流动的光彩,是我永远读不懂的情感。

“你。。。”我犹豫着总该说点什么。

“快点吃!”他转过头,留给我一个冰冷的侧脸。

被他一吼,我顿时吓得不敢再说什么。算了,又不是我不想跟他相处融洽,是他不给我机会嘛!

这样的气氛在我啃完整个馒头之后继续维持着。

周围很静很静,仿佛可以听见轻微的心跳,短暂的呼吸都显得多余。静谧如此,是否就连风声都不愿打搅这片刻?昏暗的光线下,像是期待黎明的心情蠢蠢欲动。

只是不知,我的黎明又在哪里?

如若不计彼此的心境,彼此的所想所忧,倒还真的是一副深沉的画,诉不尽的呢喃深陷其中。

可是,这种鲜有的感触,却偏偏有人愿意破坏。

若隐若现的脚步声传来,踏——踏——踏——拖沓的步伐只是点点滴滴勾起我心中的恐慌。是那个男人吗?他终于来了吗?怎么办——

我发现,原来我真的怕。怕看到那张属于雪的脸。在绝望彻骨的时候,看到雪,那是雪原中的光束。可是。。。如果他转眼成为恶魔,那就是从希望到绝望的转变过程。我不知道我是不是真的能承受这许许多多。我真的。。。可以吗?

原来,那个男人没骗我。

踏——踏——踏——我听到锁链细琐的声响,然后是清脆的“卡擦”一声。那是钥匙转动的锁眼的声响。原本象征着挣脱、自由的声响,却成为另一把束缚我的枷锁。

良久,男人都没有出声,最后朝我说道:“出来。”

声音不大,也是没有敢感情的那种。我看不清他的脸,但却似乎看到,他的目光直直地锁定着我的眼睛,吐出命令的字眼。那一刻,我甚至不敢动、因为紧张而大口喘息。

这时,身旁原本沉默的仿佛死去的人突然朝我凑过来,低声说:“他不是雪。”

我一惊,猛地转过头去直直地看着他。他却是无所谓的笑笑,那是我第一次看到他笑,也许也是最后一次。但不得不承认,他笑得如雨后的彩虹般迷人。就算是衬着单薄的身形,苍白的面容,也平添几分纤弱的美感。

是一种无法形容的心旷神怡。

“你昏迷的时候一直在叫的名字。。。”他淡淡地回应我怀疑的眼神,处之泰然。我的心弦却因此而被触动,是吗,我昏迷的时候一直在叫的名字?

雪,你让我怎么不去想你?抬头,也许是我的表情太过哀伤,身旁那个从来没有情绪的人竟也显露出一丝悲悯。然后,他低着头轻轻地说:“我叫玄,曾经也是锦瑟楼的花魁。”

慌神之际,他似乎不愿说太多,刚才那也应该只是有感而发。意外的,门外的男人竟没有催促。只是静静地等着,好像根本不存在。

时间就这么静止了下来,我沉静玄简短的几句话中不能自拔。

甚至不知道那男人是什么时候从门口进来的,是什么时候解开了我的铁链,是什么时候将我像垃圾一样拖了出去。。。

“以后,可不要在睡着的时候说这么多话。很烦。”这是我恍惚间听到的最后一句话,却听出了久违的温情。

我走不动路,被那男人半拖半扶,像一团棉花似的垂挂着。那男人终于走累了,受不了了,转过头狠狠瞪我一眼:“你是不是故意的?!”

我一怔,因为那属于雪的脸,和熟悉的生气和不耐的表情,但瞬间反应过来。哼,他怎么能跟我的雪比?雪比他可爱多了!虽然有时候会有一些小小的霸道和邪恶。。。

随即,我不甘示弱地瞪回去,哑着嗓子低吼:“你自己来试试这么多天不吃饭不喝水只能像死人一样呆着看看你会不会生龙活虎还能健步如飞!”

我一口气说完,释放了这么长时间的怨愤。等我说完后,自己也是累的气喘吁吁,但惊觉自己的体力还真是不错,还能说得完这么长一句话。也幸亏了那个干巴巴的馒头,好歹补充了一点体力。

那男人吃惊地盯着我,活像在看一个怪物。如果我还有力气说话的话,真的是很想破口大骂!看什么看,有什么好看的!可是,他的眼里渐渐沉陷出愤怒,这样熟悉的神情,让我的心跳猛地加速起来。

他冷笑:“你看上去挺精神。”语气之阴冷,实在是非人道的表现。理智告诉我,现在骂人是不合适的。你见过把牢头骂得狗血淋头的烦人吗?那会给我带来麻烦,很大的麻烦。

算了算了,不跟你一般见识。

我低下头,才发现自己真是一身狼狈——脏兮兮的衣服拖沓着,脑后的发丝垂荡下来,都打成结了,不用看也知道一片凌乱。还有满身的血污。。。话说回来,那到底是谁的血?

“快点!”沉思之极,那男人猛地推了我一把。在我踉跄着往前倒之前,他又猛地抓住我!我愤愤地转过头,用眼神把他扫射,却只换来不屑一顾的低笑。

真是——可恶!像是被关在笼子里的猴子一样,活该被人耍!该死的,这男人到底想怎样?!

“放开我!”我大叫道,用力挣开他的手。

他更紧地抓住我的手,证明了我的挣扎只是徒劳。“我放开你,你就要掉下去了。”

熟悉的话,似乎有人也对我这么说过。那是和雪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吗?那时候他说:“我不拉你你就要掉下去了!”当时,雪是这么说而吗?转头,看到的——是雪的脸。

我愣在原地,再也动不了。

我怔怔地叫:“雪。。。”

因了我这一声满怀深情的轻唤,甚至只是一个口型,我都记不得自己到底有没有喊出口。然而就在那一刹那,面前的雪忽然粉碎。连着那些我脑海中此刻呈现的环境一起,在片刻轰塌。

我还是我,依然处在冰冷的地牢走道,依然被一双冰冷的手紧紧抓着。而抓着我的那个人,不是雪。

瞬间,我觉得所有支持我站下去的力量都消失了。

我觉得,我快要死了。

我缓缓地闭上眼睛,像是期待着死亡。平和的面容,嘴边还挂着似是嘲讽的笑。静静地等着,静静地感受这一刻流失的时间。

然后,迎接我的并不是死亡。而是破空而来的一巴掌。

啪!

男人狠狠甩了我一巴掌,打偏我的脸。

我震惊地睁开双眼,感受着前气的充血的眼睛。像是邪灵一样恐怖,在这阴森的地牢中更觉诡异。我错乱地别过脸,那男人却猛地掰过我的下巴,掐得我生疼。

“看清楚,我不是慕容覆雪!”恶狠狠地警告后,又换上可怖的表情,脸上有疯狂的表情:“当然,如果你一定要认为我是的话,就好好记住——慕容覆雪是怎么对你的!然后,恨他。”

魔音入耳,我狠狠推开他,大喊道:“你不是!”

他不屑。冷笑一声后,任由我挣脱,然后冷笑着看我如瘫痪般地靠倒在地牢冰冷的墙面上,不知是哪里来的肮脏的水渍印透了我背后的衣衫,一片冰凉彻骨。

“你以为你是吗?”看着他冷笑,我也笑,笑得痴狂。“别以为你长的像雪就可以迷惑我!你根本不配和他比!”

话虽然说的强势,但谁能知道,在心底最脆弱的那个角落,他确实迷惑了我?

也许吧。。。

我不说话,只是大口的喘气,他也不说什么。低着头,我看不清彼此的表情。一时间无言,过道里只有拉长的灰色阴影,摇摇晃动。

“走吧。”半响,他冷淡地吐出这两个字。

令我惊讶的是,他竟然没有生气。就刚才,我只是叫了一声“雪”,就换来了狠狠的一记巴掌。而现在呢,发生了什么?我羞辱了他,他却什么都没有做,连一句怒骂都没有?

这太不可思议了。

也许是着小小的口舌之快让我尝到了胜利的滋味,甚至是自我的骄傲,我越发得寸进尺起来。

“怎么,被我说到痛楚了?说不出话了?”我浅笑,是无声的嘲讽。

“还是。。。你原本就是打算让我崩溃的?就因为这张脸?”

“算了吧,我永远不可能成功的。”

“这一生,我只属于慕容覆雪。我属于慕容覆雪的灵魂,而不是他的身体。”

“所以,不管你有多像他——”

黑暗里,我朱唇轻齿,吐出残忍的话。我不知道为什么,此刻,只想伤害眼前的人。如果不能用行为,那就用言语。我可以说最恶毒的话,用最残酷的语气,只要可以伤害他!

因为——我恨他,是我自己都无法想象的巨大的恨意。他不是雪!他凭什么拥有这样一张脸?他凭什么在我面前对我和雪的敢情指指点点?他凭什么。。。

“闭嘴!”终于,他怒了。

“我偏不!你不是不想听这些吗?因为那都是事实!”我狠狠盯着他,像是要用眼神将它打碎一般。“像你这样的人都是愚蠢的,不愿意面对现实——”

他朝我冲过来,大吼道:“闭嘴!”

我以为他又要动手了,闭上双眼准备迎接疼痛的时候,却并没有预期的恐惧。突然,他压在了我身上!想睁开眼,却不由自主得无能为力。

沉重的呼吸自颈边传来,温热的气息在我而左耳边萦绕。

接着,是混杂低喘的轻语:“自以为是的蠢货。慕容覆雪吗?是,我承认是我故意变成他的样子。你说的也对,就是为了迷惑你。可是呢?”

我紧靠着冰冷的墙面,试图平静。可是?可是什么?

“可是。。。”他渐渐不说话了,我虽然急切地想要知道后话,却也不可能追问。这一段莫名的对话,在他沉重的叹气中结束。

然后,我感觉他离开了我的身体。

“你太吵了。”他冷漠地说出这句话后,我只觉得后颈一阵剧痛,然后是漫无边际的黑暗。

他打晕了我。

不省人事的时候,还真是的是最放松的。这种难得的闲适,毕竟稀少。

“该醒了吧。”

“还没有。”

“怎么搞得,不是叫你不要伤着他吗?”

“可能是下手重了。”。。。

朦胧中,似乎有这样的对话。女子的声音,尖锐、刺耳。男子的声音,深沉、熟悉。

是谁在说话?

“你再去看看。”

“是。”

然后,有人朝我走过来。指尖划过我的脸颊,还有那么一点点温柔,陪着小心翼翼。那真的是温柔吗?也许是我自作多情了。

“他还没醒。”男人的声音冷清。

“还没醒?”

“是的。”

“我怎么感觉着他已经醒了?”女人不依不饶地问。

好吵的,不就是一个醒没醒的问题,还争论这么久,也不嫌烦。我挣扎了一下眼皮,试图张开双眼。那样,他们就不会再纠结这个愚蠢的问题了吧?

可是,如果我真的挣开双眼,会看到什么呢?

到底,要不要醒过来呢?

还是,不要了吧。。。

正当我努力说服自己,打算沉沉睡去的时候,女人显然不想给我这个机会。

“算了,管他醒没醒。”女人的声音听起来那么恶毒。“去,拿盆冷水把他给我泼醒。”

男人似乎犹豫了一下,但还是照做了。

脚步声传来,我知道马上就会有冰冷的水泼到我的身上,我想挣扎、想反抗,却力不从心。

我被绑住了。

哗——水砸到我脸上的声音清晰可闻。瞬间,脸上是冰凉的一片。水珠密集,顺着额头和发丝滑落,少许水流呛进了我的鼻子和嘴巴,难受的我想咳嗽。

水流的刺激瞬间让我清醒。

睁开眼睛,明亮的管光线是久违的。本该是带来温暖的东西,却让我觉得恐慌。

我不知道在那个阴冷的地方呆了多久,我说过——那样的情况根本没有办法计算自己度过的时间。当你昏昏沉沉的醒来,那小小的窗户也许会投进一丝光亮。那该是白天吧。可是你却无法知道——这究竟是还没有过去的那个白天,还是已经过去的第二个白天。

所以,你将不会确定,现在你是在“今天”,还是在“明天”。

究竟,过去了多久呢?

“这下醒了吧?”

又是那个令人厌恶的女声,醒就醒了呗,还用得着问吗?!被一盆冷水这样泼还能处之泰然晕着不醒的人有几个呀?

我垂着头装死,也铁了心不抬头。

“装死呢?”女人朝我靠近,我忽然觉得危险。有一种很熟悉、很熟悉的危险感。

“抬头!”女人冷声吩咐。

这声音,我是不是在哪里听到过?为什么这么讨厌、这么可怕、这么熟悉。。。

“你听到没,把头抬起来!”

凌厉而蕴含怒气的声音让我的身体猛地颤抖了一下。这下,想装死都不成了。我绝望而无助地慢慢抬起头,悲惨地告诉自己:该来的总是要来的,躲也躲不掉。

抬头,我看向眼前的人。

华贵的衣袍,如云的鬓发,还有——尖酸的、可怖的、恶毒的。。。熟悉的脸。

那一个瞬间,原本已经在我心底埋葬的回忆如绝了堤的河水般涌出——

“原来也不过是贱种啊!”

“陪我玩吧,少不了你的好。”

“你个贱货,别给你脸不要脸!”

“我告诉你!本姑娘想要的,还没有得不到的!”

“既然现在你不是锦瑟楼的人了,若是因为你给这里带来麻烦,你就不会良心不安吗?”

“要知道,你不过——是一条狗!”

“我就给你最后一个选择——卖他、还是卖这锦瑟楼?”

回忆如绝了堤的河水般涌出,我甚至在片刻忘记了自己是谁,身处何处。原来——是她。当初在锦瑟楼给我和雪带来麻烦的那个女人。她叫什么来着?李燕儿?

也许吧。

原来——竟然是她。

还记得,彼时的我是怎么想的?——若是我不幸落到她手里——做的第一件事,是杀了她;第二件事,是自杀。

是这样的吗?

望了望被束缚着的手脚,也只能苦笑了。现在这副样子,大概杀不了她的吧?又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我变得这么极端了?或者,是那个女人带给我太多不好的回忆。

“放开我。”我低着头,异常平静地说。

面前的俩人都有些诧异,似乎觉得我不该如此平静,男人冷冷笑了对我说:“放开你?别做梦。。。”

“放开他。”那女人打断了他的话,嚣张地命令着。

“夫人,现在放开他恐怕。。。”带着微弱气势的争辩不起丝毫作用,依旧被那女人决然地驳回,“我说放开他!”

男人上来解我的身上的绳子,我低着头不语。

不知道那女人今天是发什么疯,居然真的会放开我?难道她悬崖勒马改过自新弃暗投明回头是岸。。。了?可是,如果我没看错的话——睁开眼第一次对上她眼睛时看到的恶毒的光芒,一如既往。

揉着酸痛的手腕,脑中的想法闪过千千万万。好多好多问题掺杂其中,让我连思考都没有办法进行下去。身边两束冷冷的目光更是可怖,整个人都如坐针毡。

首先,我为什么会被抓?

——这个问题有答案了,就是那女人搞的鬼!

其次,她为什么要抓我?

——好吧,不用想也可以知道个大概。。。

然后,这里是哪里?

——不知道,也许是成王府?很有可能。

说到成王府,犹记得当时凄惨的一幕——被成王决绝地抛弃的那女人,以及最后她花容失色的惨状和悲凉处境。我不得不承认,彼时除了解决心头之恨的快意,还有一点点的怜悯。茫茫未来寥落,一个无依无靠的女子如何存活?

可是现在事实证明,我显然是多虑了。——看她圆润发福的样子,哪有过的不好的可能性?到是我现在的样子,好像有一点糟糕。

这又是为什么呢?

也许我忽略了最值得考虑的一个问题,最后——我要怎么逃?

“你在想什么?”那女人探究地盯着我的眼睛,眼里是克制不住的得意和猖狂,我勉强地看了一眼,已觉心寒彻底。

我低下头小声说:“没有。”

听起来没什么感觉,其实不是我不想说得气势汹汹,只是我没力气,再怎么嘶吼听起来也就是一声软绵绵的呜咽。

男人瞥了我一眼,目光里是恨意,只是依旧对那女人规劝着:“夫人,请记得您的目的。”

“少罗嗦,我做事有分寸,”女人不耐烦地挥了挥手,又沉声咕哝着,“什么时候轮到你管我?”

看那两人似乎不是普通的主奴关系,又或者有什么不为人知的秘密?这我不知道,可是他们繁琐的的谈话留给了我足够多的时间。

然后,那女人挑起我的脸,宣布着:“现在开始,你是我的。”

又是这句话!——我愤怒地盯着地面,眼里似乎是有火焰在跳动一般,恨不得紧紧地握住拳头发泄。可是我不能,思想在无形之中控制了我的行为,我无法做出在此刻对我不利的行为。

任何对我自己不利的行为,包括精神上的和身体上的。因为雪说过要好好珍重自己,他说过无论什么情况下都要保护好自己,因为我是他这一生的全部。

雪,你何尝不是我这一生的全部?

雪,我是不是成熟了呢?

——不会再像以前那么单纯了。

什么倔强、什么尊严、什么原则——这一切的一切,都比不得你重要。

还记得吗?

初到柳府的那个下雨天——我看到你独自一人站在空旷的院子里淋浴,水珠打湿了你的白衣,你却浑然不觉。一个时辰,两个时辰,三个时辰——直到雨停。

我真的真的吓坏了。而你却对我说:“习惯了,当初你不在的时候,只有它能让我觉得我还是活着的。”

也许现在失去了什么,但是至少还有你;如果现在坚持了什么,又会有什么样的结局呢?死亡,只是悲剧的一种形式,并不是所有的死亡都值得悼念。

而我,不愿再看到你站在雨中寂寞的身影。

——“现在开始,你是我的。”

最后,我听到自己开口,无法控制地说出一些话——轻轻地,像是静谧夜间树叶的低语和呢喃:“是,夫人,我是您的。”

女人低低地笑了起来,语气中却又充斥让人憎恶的轻蔑。那斜着的眼、竖着的眉,似笑非笑的神情,眼里一闪而过的阴狠。。。

若不是熟悉,我一定不会觉得可怕。

那都是赤裸裸的鄙夷和蔑视,像是当初那样,警告着:“有一天,你会跪着求我。”

就像是为了印证我的回想,女人吩咐道:“那么,跪下。”

我颤抖着,克制住即将脱口而出的尖叫和怒骂,克制住眼眶里盈满的摇摇欲坠的泪水。。。

“是。。。夫人。”我缓缓滑落,直到膝盖碰触地面,“咚”。我唯一感觉到的,就是颤抖,抑制不住的颤抖。这究竟算什么呢?

“呵,”女人冷笑,“看来,你被吓得不轻。”

我低着头,不敢多说一句话。我没有被吓到,但我害怕——害怕我一开口,就忍不住释放出自己脆弱的情感。我宁可它们被永远的禁锢着,至少那都还属于雪——属于雪一个人。

“我想,或许我们可以做些事情——让你放松一下?”

“我可不喜欢养一只瑟瑟发抖的小狗。”我正疑惑着那女人的话,却听到她的结尾,又是一阵无言的羞耻。——“小狗”?

哦,对了!当初她“莫名其妙”或者“事出有因”地打了我巴掌时,是这样说的——

“你听着,我可不是一个和颜悦色的主。这一巴掌,是对你刚才对我不恭的惩罚。。。要知道,你不过——是一条狗!”

是啊,她打从一开始就没把我当人看?

“听凭夫人吩咐。”管她要做什么事情,我都奉陪。不就是演场戏吗,我只求不输。

“哼,”也许是我摆低的姿态大大地满足了那女人的征服欲,可以明显感觉到她的心情好了起来。然后,她更是肆无忌惮。“虽然,我一向对送上门的货色没兴趣,但是——”

她有意无意地停顿着,揪着我的心脏起起落落。

如果她是真的对我没兴趣了,那就不会现在还花时间在我身上了。可是,如果她只是为了报复呢?如果只是为了当日的羞辱得到偿还。。。

我要好好地活着,无论如何。

“夫人!”我装出着急且胆怯的神情,低下头轻轻揪住那女人的裙摆。眼神轻轻往上瞥,像是期待、又像是敬畏。默默地深吸一口气:“夫人,我可以为您、您做任何事。”

——除了背叛自己的感情。

说完,我立刻将眼睑垂了下去,颤动着肩膀佯装抽泣。。。

该死的!我到底在做什么啊!为了那微不足道的存活吗?只是贪生怕死吗?——就像这样轻贱自己唯一残留的一点骄傲。就是这样而已吗?

如果眼前有一面镜子,我一定会在镜子前面自刎的:沾满污垢的衣服、碰头乱发的面容、跪伏在一个恶毒的女人面前,还瑟瑟发抖——真的无法想象,现在的我究竟是怎样一副姿态!

卑微的、下贱的、甚至是肮脏的。这就是我吗?

一瞬间,我忽然有一种看破红尘的飘逸感。恍然的心绪占据了我的思想,耳边似乎有一个声音在轻语:“这就是事实,你就是这样活着的。。。”

可是,既然已经这么做了——我们应该让演出完美落幕,不是吗?

这场堵上我生命的演出。

“夫人,请不要赶我离开——”我小声却清晰地说着,“我已经是您的了。”

我俯下身吻去她鞋尖的尘埃,尽力让自己显得谦恭。“我知道您也许不会相信我,但请给我时间证明,我一定会让您满意的。”

我带着哭腔哀求,心里也在对上天哀求着:求求你了,多给我一点时间吧,只要多一点就好!为什么命运如此残忍,连我仅有的一点美好都不放过!

我悲哀地看着地面,只觉得眼前越来越模糊,是泪水凌乱了视线。

“啪嗒、啪嗒。。。”终于,忍不住了吗?

我想我是真的完了,连这种蹩脚的戏码都演不好。那女人相信我了吗?不可能的吧,连我自己都不信,这太假了!——不管是我的行为,还是我说出的话,都太假了。

这比花枝招展的妓女拉着过往的行人说“来我这儿吃顿便饭”还要做作,做作得多。

然而我错了,那女人“用情至深”。

“你说的可当真?”她问。也不知是得意还是嘲讽,可是本色不改,“我管你愿不愿意,记住了:是‘我想’而不是‘你要’。”

“是。”我想我是麻木了吧?没想到她竟然信了,难道是那两滴眼泪起的反作用?不管怎么样,这也算是另一种新的开始。反正她都说成这样了,我不顺水推舟都不行。

刚抬起头悄悄看上面的情况,却不妨撞上了那男人凌厉的眼神。是啊,我都把他给忘了。只是这样蓦地看见雪的脸,还是有胸口被人打了一拳的钝痛。

不敢看他探究的目光,我怕他是不是已经看出了什么。从那眼神里我可以看出,他至少比那女人聪明。或者应该说,那女人已经蠢得无药可救了。

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总觉得刚才那短暂的对视,那男人嘴唇微动,好像说了什么。他说:“不要耍花样。”然后我发现了,他和雪不一样的地方,那就是——嘴唇。

我记得,雪的唇更薄一些,颜色更浅一些,会让人有深深吻下去的欲望。陶醉其中,伴随淡淡的香甜。那是,爱的味道。

那张脸一闪而逝,是微笑的脸,将成为我精神上的籍慰。然而残酷的声音钟会打断我的遐想,将我狠狠拉回现实。

“既然这样,我们来做刚才说的事情。”那女人的口气危险,我却无路可退。“是,夫人。”

“还记得吗?”那女人转过身不再管我,踱步朝房间的另一边走去,“我说过,我会教你规矩的。”

我打了一个寒噤,却见她转回身,朝我走过来。越来越近。然而,走进了才看清她手上拿的东西。——藤条。多熟悉的物件啊,却物是人非。

“这是送给你的见面礼。”那女人的表情此刻看来是这样邪恶和可怖,“还有,也是对上次那件事的报复。既然我动不了那个慕容覆雪,你就替他还吧。”

语未落,藤条就落上了皮肤。我惊呼一声,又猛地咬住嘴唇,死死地咬住。一霎间,房间里就这么回响着藤条落在皮肤上的击打声。听,“嗖——啪!嗖——啪!嗖——啪!。。。”无休无止。

大家都是沉默的,我也不开口喊叫,气氛显得更加诡异了。女人站在我的面前,居高临下。而我身后的藤条却拉走了我所有的注意力。它凌乱地落下,有时候是背上,有时候是臀腿上。末梢偶尔擦过垂着的手臂,仍旧是锥心的疼痛。

嗖——啪!我疼的快死了。就快要挨不下去了。不知不觉,泪水已经模糊了视线。

还好,我不用说话,甚至不用思考。就这样低着头,任泪水擦过脸庞,滴落在地面上。是啊,打我的人不是雪,我不用认错,不用愧疚,不用担心那个人打我是不是因为不爱我了、放弃我了。因为本来就没有爱嘛。

女人笑着,彻彻底底。

我已经疼到都没有感觉了,那男人真是狠啊,我跟他有什么深仇大恨吗?他想打死我啊!不过看样子倒是真的挺恨我的,真搞不懂。

不知道为什么,听到那尖锐的小声,我竟然的高兴起来。濒临死亡的愉悦,就像是苦中作乐一般。也许,我正在看一场戏?用不屑和戏谑,只因为台上的人与我无关。

然而,我现在才知道——原来那些被当做笑料的人,是真的有可笑之处啊。

抬起头,华贵的衣衫拂过我的额角,然后是脸庞,一点都没有丝质的轻柔,有的只是彻骨的冰凉。只轻轻地一碰触,就像是闪电从我的皮肤上打过,颤栗着。

“……够了。”女人笑着喊停。就像是来自天堂的救赎,那令人恐惧的呼啸声就此停止,疼痛却无法泯灭。

男人悄无声息地退到一旁。

空气依旧冰冷,我很快镇定下来,望着那仿佛遥不可及的女人,眼里笑意渐渐溢出。

“谢谢夫人的见礼,”我尽量温顺地说着,“我会记住。”——放心吧,我一定会记住的。到死,都会记住——记住今天的耻辱,记住你的“恩赐”,记住死了也要拉你陪葬。

女人叹了口气,又带着满足和骄傲:“你终于笑了。”

我不说话,却笑地更开心了。回忆却情不自禁蔓延着,像大火一样,灼烧着我的身体、和灵魂——

阳光下的雪对我说的——“不要随随便便对别人笑,你会惹麻烦的。”

于是我对他说好,我再也不对你笑了,每天摆脸色给你看,你就不会有麻烦了。

“你敢。”雪威胁着要打我,然后俯身吻住我的唇,轻轻地凑在我的耳畔低语:“你……已经是我的麻烦了……”然而他说,他一辈子都不想丢掉这个麻烦。

看啊,当时的我笑得多开心,全不像现在这般虚假和违心。

可是笑得再假,我也是笑了。

“你笑的真美,”女人如是说,“我很早以前就想知道,到底要怎样让你屈服,让你心甘情愿地对我笑。可是,你的眼神真是不可爱。”

“我已经是您的了,”我慢慢说,“我的笑也是您的了,现在。”

“……你是吗?”女人不以为然。然后,我听到她淡淡地开口,仿佛事不关己。

——“第一眼看到你的时候,我是真的喜欢上你了。我承认,我喜欢的只是你的脸,想要的只是你的身体而已。你也别在我面前谈什么感情,我不信。”我苦笑,是啊,她不信,因为她从未拥有,甚至从不曾接触。

——“于是,我想得到你。”

——“可是,你真是个顽固的孩子。”

——“没办法,你看你害我失去了王爷,我都还是想要你。虽然……现在我只是想报复你。”

……

我一句话都不想再听。

像是催眠曲一般,我困了、倦了。然后,晕了。

迷蒙间,那女人依旧在说:“……本来,我可以给你锦衣玉食、荣华富贵……如果你当初就识时务一点,何苦如此……可是你不听话……不要怪我,这都是你应得的惩罚……”

我……听不清了。

事实上,我都不知道这是我第几次晕过去了。

醒过来的时候,还是潮湿的地牢。我睁开眼睛,竟然看到一片血红。那是错觉,这里是阴暗潮湿的地牢,哪儿来的红色。

“醒了?”依然是这样的问话,何其熟悉。但是这一次我知道,那个奇奇怪怪的男子恐怕是我现在唯一可以相信的人了。

他说他叫玄,他说他曾经也是锦瑟楼的花魁。这是唯一使我安心的话,也不知道为什么。

“嗯……”我勉强撑起身子,对他报以抚慰的一笑,“谢谢。呵呵……我还是回来了?看来我们真是有缘。”

“哼。”玄冷哼一声,丢过来一个什么东西,我慌忙伸手接住。却听他说:“那男人叫我给你上药。但是……我想你说不定不要。”

我愣了愣,盯着眼前的小瓶子。我说不定会不要?思量着这句话,我突然发现这男子的心思何其缜密。——他恐怕是怕我因为受到了伤害,一心寻死吧?

但是他错了。所有人都错了。

我柳韶然,不是这样怯弱的人。我的生命不是自己的,是那个叫慕容覆雪的男子的。以前是,现在是,永远都是。有什么资格寻死呢?

“为什么不要?”我扶着墙站起身朝他走去。待走到他身边的时候缓缓坐下,“麻烦你了。”

是啊,为什么不要呢?我要活下去的,我要活着去见雪的,我不能死的……说我不知廉耻也好,苟且偷生也好……我必须活下去。

“你?”玄疑惑地看我,“你不想死?”

“不想。”我果断地回答道。

旋即,我轻轻褪下上身的衣物。冰冷的空气触到我细腻的皮肤,引起微微的战栗。我情不自禁抱住双肩,却不小心擦过被打破的伤口。看着上面的血丝,我只能在心里咒骂:这男人下手怎么这么狠,我跟他有仇么……

“快些行吗,我冷。”我放软了声音道,好歹有求于人。

玄瞪我一眼,皱着俊秀的眉看我身上的鞭痕,打开手中的瓶子准备开始帮我上药。一会儿,便有更加冰凉的东西落在我的皮肤上。

也许是冷的关系,药膏抹上去不见缓解疼痛的迹象,反而把原本可以忍受的轻微刺痛夸大起来,疼得我连连吸气。

“你做了什么,他们这样打你。”良久,玄问我。

“没什……嘶!……没什么。”我不自禁地躲开伤药的碰触,却被玄狠狠压住肩膀。“再乱动我就收拾你。”

我吓得不敢再动。但是却小心翼翼地撇向他的侧脸。

只觉得,他的手……竟然异常的温暖。

“你在这里呆了多久了?为什么……会、会被管在这里?”不知道为什么,我竟然会想知道他的事。总觉得如果不问,便会错过什么。

“……”玄不说话,只专心为我上药,然后才说道:“没什么。”

“那你叫的‘主人’是谁?”听到这句话,玄凌厉的视线向我扫过来,抓着我的手也越发用力了,我疼得狠狠皱眉。“你……你干嘛啊……疼!”

像是意识到了什么,玄手上的力道骤然一松,表情却仍然冰冷。

“你话太多了!”他朝我低吼道,“怎么,以为我给你点好脸色看,就得寸进尺了?”他的眼神虽然凶狠,但我总能寻见眼底的那一抹悲哀。

那是……很重要的人吧?那个主人。

不然,玄怎么会如斯悲痛。

“对不起对不起……”怕伤到他,我急急忙忙道歉,“真的……我不是故意的……别生气,好么?”也许是我的态度和先前实在差太多,玄有些错愕。但很快反应过来,硬邦邦道:“罢了,不和你计较。”

“对不起嘛……”我微垂下头装作楚楚可怜状。话说,这招似乎只对雪不管用,不知道玄怎么样。

但是,玄似乎冷冰冰地瞥我一眼,扔了药瓶复又躺下:“好了,把衣服穿起来。还有,别对我装可怜,我看过最可怜的人绝不是你。”

可能是玄的声音太过悲凉,可能是我有些不知所措,可能今晚的风太孤寂了……那一瞬间,我以为,玄说的那个‘最可怜的人’……是他自己。

是吗?

但愿我错了。

我拉起凌乱不堪的衣物,任由自己滑倒在地上……地面一如既往,又冷又硬。只不知,这样的生活还要过多久。也许,到死吧?

谁知道呢……

然而我又错了。

第二天的时候,那恶魔般的男子便出现在我的眼前。一睁开眼就看见,我觉得今天定是不幸的。他一言不发,拽起我就往外面走。然而就在这时,令我始料不及的,一个本不该开口的人——玄,却大声喝住了那个男子。

“天凌!”

那一霎那,我愣在原地动不了。天……凌?

为什么?

为什么这个名字如此熟悉……就像是记忆的角落里,柔软的一片情感,全部——全部牵系在那个名字上,世界上最温柔最美好的一种感触。

天凌……真的好熟悉啊,熟悉到让我情不自禁地微笑,情不自禁地哭泣……

这个人,是谁?现在还有人可以让我这样动容吗?是谁……

天……凌……是这个男人吗?他叫天凌?

不,不是他。绝不会是他。不能是他……

这个恶魔一样的男人,怎么可能有这样的这样温柔的名字啊!这么温暖的名字,让人想要紧紧依靠狠狠哭泣的名字!好痛啊……为什么这么痛……

不,我很清醒的。

他不是天凌,绝不是。天凌没有他那么残忍,天凌不会让我如斯痛,天凌不会伤我这样深……不会。永远不会。

可是……天凌,是谁啊?

真的好熟悉、好熟悉。可是为什么这么模糊,明明很想看清那个闪烁在眼前的身影,却任凭它漂浮移动,抓也抓不住。

是谁……

突然,我睁大双眼不可置信地望着一个方向,像是在看一片不可追逐的时光。那么空洞和迷茫。我不知道的是,玄望着我出神,而那个男子,却望着天空不说话。脸上,是捉摸不清的神色。

我只知道,那一句句稚嫩的话一刹那,猛地冲破我记忆的防线!

——“呐……我要和小然永远在一起!”

——“哈哈,小然好笨啊!”

——“小然……我会保护你的,你是我……嗯……最重要的……”

——“才不是,是弟弟!”

……

记不清。真的想不起来了。这么重要,为什么想不起来……温热的液体从眼眶中溢出,我哭地肝肠寸断!

渐渐的,周围静了下来。剩下的就只有我的哭声。可是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呀!不是不记得吗?不记得为什么要哭呢……抬头看到那男子的脸,只觉得更难受了。像是要窒息一样的痛楚,侵蚀我的全部……

只是奇怪。莫名地忽然觉得……那个男子,原来不是那么像雪啊。可是就算是这样,我也不认识他……不认识啊。

“喂!”男子冲我大吼,打乱我混沌不堪的思绪,“你要哭到什么时候!跟我走,快点!”我只觉得冷,彻骨的冷。木讷地跨出地牢的铁门,后面有陆陆续续传来的说话声……

“玄,如果你确定要留在这里,就不要多管闲事了。你管不了。”

“我谁都不相管,可是你呢?”

“……”

“真的……不在乎了吗?不是这么容易的……”

“……闭嘴。”

他们在说什么啊,算了,不管我的事。都不管我的事。长长的甬道似乎看不到尽头,我只能一步一步艰难地走着,细数我的脚步声。一、二、三……

直到另一段“哒哒哒”的脚步声传来。那男子——哦不,也许应该叫他天凌了。秦天凌。真奇怪啊,我怎么会知道他的姓呢?我不是不记得吗……

“你在自欺欺人吗!”天凌大吼着拉住我的手臂,丝毫不温柔。与我记忆里的那个秦天凌,真是相差甚远。

“你明明想起来了……不然为什么要哭?”天凌的脸色很难看,却显得可怖。我镇定地回答道:“不。你不是。”

男子眼里闪过震惊。于是我接着说:“天凌他,不是这个样子。他没有雪那么好看的,我记得。”眼前的人,已经不是天凌了。

“是吗……”男子沉默良久,而后自嘲地笑笑,但表情瞬间阴狠起来,狠狠撞过我的肩膀朝前走去。“不记得没关系,你不必记得。但现在,你马上就可以见到你想见的人了。慕容覆雪……你不是一直很想见他吗?哼……”

我踉跄着跌到墙边,无言地望着他的背影。

他在前面走得很快,但声音却丝毫不紊乱。“你说得对,我不是秦天凌了。可是你真的记得以前的秦天凌吗?你从来不了解他,从来。”

是吗……

以前的秦天凌,是什么样子的呢?我想我记得的,也了解的。只是现在的他,变了。是他变了,我从来没忘。

不知不觉,我似乎看到一个久远的梦境……

很小很小的时候,有一个男孩子,天真善良可爱纯真……他叫秦天凌。我喜欢唤他凌,那样让我觉得我和他的关系无人能比。

凌是柳家的管家秦爷爷的孙子,因为年幼的我想要一个玩伴,他才住在柳家,那样形影不离地陪着我。那是世界上最纯洁最美好的友情。

阳光烂漫的时候,我们可以一起在草地上碰跑欢闹,然后累倒在地上,气喘吁吁地大声笑着;

下雨的时候,他会静静地陪我看雨滴坠落在地面,发出“啪嗒”“啪嗒”的声音;

我们曾经在旭日东升的时候冒着湿漉漉的潮气,两个单薄幼小的声音依偎着看日出。在满天霞光晕染着天际是露出惊艳的表情;

我们也曾在最深最静谧的夜晚,数着天上的繁星,一、二、三……直到睡着……

太多太多的美好回忆了,仅仅是想起,便可以感动地流泪。于是当时的我,天真地以为——这样就是大人们所说的爱情。

因母亲告诉我:“如果有一天,有一个人,你愿意和她永远在一起,一生一世不离不弃……那便是你爱上她了。要珍惜。”

我听母亲的话,我想要和凌永远在一起,永远过这样的生活,一生一世不离不弃我也愿意……我以为这是爱情。

母亲说的,要珍惜。所以有一天,我拉着凌小小的手,郑重其事地说:“凌!我想过了!我要永远和你在一起!我……我……我爱你。”我面红耳赤地说完这话,羞怯地低下了头。

凌被我的话吓住了,“你说什么?”

“我说……我要和凌永远在一起。一生一世不离不弃。”

“……永远在一起,一生一世?”凌盯着我的眼睛,“小然,别说傻话,我是男孩子!你明白吗?”凌怕眼前的孩子难过,悉心地给他讲道理,虽然……然的话让他有一点点心动……

然,小小的我有一种被抛弃的感觉,凌他不爱我!

“我知道!”我无赖般着拥住他,挂到凌的身上,然后将唇凑上,狠狠地在他脸上“撞”了一下。……大人们,不都是这么表达爱意的吗?

凌的眼里闪过震惊,闪过欣喜,闪过无奈……

“然,听话,别闹了。”他却不愿放开我,只是搂着我在我耳边低语,“然,等你长大些,真的明白了,如果那个时侯你还能这么说的话……那么,我爱你。”

“嗯!凌果然是爱我的!凌最好了!”我欢呼雀跃,一蹦一跳地跑远……我看不到,在我的身后,凌的表情……他的眼神在说:然……你真的懂吗?如果很久之后,你还能这么说的话……我爱你。

这就是凌。

我们的生活并没有因为那一天的谈话而改变。凌仍然对我好,仍然答应我一切无理的要求,仍然会陪我看美丽的风景,仍然疼爱我到超过他自己……直到有一天,凌对我说:“然,我……我的父母在兖州……去世了。”

凌要离开。他用那样痛苦的表情对我说他要离开。我不能自私。

兖州,我从来没去过。那是很远很远的地方。远到我放一个风筝,他都不能在那一方的天空看到我的思念。

凌只剩下唯一的亲人了。秦爷爷。于是我对他说:“我等你回来啊!你要早点回来,我会帮你照顾秦爷爷的!”

凌很是宽慰地笑了,说道:“小然长大了。懂事了。”

“我一直懂事!”我赌气地嘟起嘴,“凌,答应我不要哭好不好?”见到父母冰冷的尸体时,千万别哭……因为凌是依靠啊。

凌走了。凌走了很之后,我遇到慕容覆雪。那一刻,我突然发现——我和凌之间,那并不是爱情……仅仅是友情,亲情……我把他当朋友,当哥哥,他是我最想依赖的人……但那——绝不是爱情。

再然后,雪也走了。那是比凌的离开更让我心痛到无以复加的!那是比对凌的思念更加撕心裂肺的眷恋……那一刻我发现,这才应该叫爱情。

我是一个自私的人,我偷偷地推卸着自己的责任……凌他并没有直接说他爱我嘛!忘了吧……那是儿时的玩笑罢了,凌不会介意我曾经说过爱他的。或许,他已经忘记了?最好是这样……

我真无耻。

等到雪走了之后,我的家、我的亲人、我的回忆……也都被大火带走了。

而凌,没有回来过。他伴随着我消失不见的记忆,一起被埋葬了。

这就是故事。全部的故事。

阴暗的地道里看不见光线,只有晃晃的风,它烦躁着不断吹乱我的发、我的衣襟。“凌!”我大声叫住前面的人,时间过去的如斯慢,他才走了几步路,我却已经想了这么许多……“凌……”泪水滑落在我的衣襟上,一串一串,清晰作响,“我有没有对你说过……‘对不起’?对不起……我现在说还来得及吗?”

凌背对着我,冷冷回答:“来不及了。”

“是吗……可是,还是对不起……”我的身体颤抖着,木然地跟着他走,“凌,你恨我对不对?因为恨我才这样对我吗?如果是这样的话,随便你怎么样……我都——”

“闭嘴!”凌忽然转过身,狠狠卡住我脖子,眼里的疯狂像是要把我蹂躏到生不如死!他表情痛苦地大吼道,“如果这就是我恨你的原因的话——我都看不起我自己!柳韶然,你还是这样自以为是吗?你根本什么都不知道!”

“我……什么都不知道?”我应该知道什么吗……凌误会了我什么吗……

凌不理我,狠狠将我摔在墙上,额头撞到尖利的前面,磕破了,鲜血顿时和泪水纠缠在一起……狰狞地流了满脸。我却不觉得痛了。

凌皱着眉瞪我一眼,竟然走得更加快了,我清楚地听到他话里的嘲讽:“你还是准备好去见你的情人——慕容覆雪吧,哼,还是这么会勾引人……贱人。”他的呼吸似乎急促。

贱人。这个词如惊雷一般在我脑海划过,从来都不知道……有一天,凌会对我说出这样的话;也从来不知道,听到这话时是这样心痛的感觉。

沉重地拖着身子走,却惊讶地发现自己现在竟然不想见雪。雪不会原谅我的,这样的我。就是我的错,负了凌,欺骗了雪。都是……我的错。

“不准再哭了。”凌不带感情地说,“你再这样作践下去,夫人会有麻烦。从现在开始,给我笑。笑着去见慕容覆雪。”

我无言。笑吗?怎么笑得出来。

“听到没有!”看到我呆滞的神情,凌不耐烦地低吼了一句。却发现,地道已是尽头。终于走完了,这条路竟这般漫长。

出了地道,却看见了李夫人。

“你先下去,我带他去见慕容覆雪即可。”她冷然吩咐道。凌低眉顺眼地应了一声转身离开,对我一眼都不多看,亦毫无怜惜。——呵,我怎么还敢祈求他的怜惜?真的,变了。

“夫人有何吩咐。”我跪下,低头。

“装的挺像!”女人不屑地嗤笑,倏然狠狠一脚踹上我的肚子!“通”的一声,我疼得捂住小腹,却忍不住颤抖和呻吟。我……真贱!居然这么软弱……真贱啊……

“听着——”李夫人说道,“一会儿,你给我乖乖地跟慕容覆雪走,什么都不准说。”我惊住了,跟雪走?为什么?她放过我了吗?怎么可能!一定有阴谋……

“你心里一定在疑惑吧?”李夫人冷笑着拽起破布一样的我,“放心,我不会放过你的。”我就知道。那为什么要放我走?还有——“乖乖的”的是什么意思?

“我为什么放你走?”她似乎什么都知道,精明得不复以往,我第一次觉得,她也是一个可怕的女人,可怕的绝不是外表。

“那……夫人为何这样对我?”我挣不开她紧抓着我的手,只能任由那尖锐的指甲刺进我的皮肤。一次一次,针扎般凄厉的痛。

“慕容覆雪就快要闹到王府了。”李夫人如是说,“所以,我只能你走了。”我的心里一阵空荡……雪,何苦如此对我。

“是吗……”我呢喃而含糊地应着。

“但是,我的要求是——你给我乖乖地跟他走。再乖乖地自个儿回来。”李夫人忽然笑得妖冶,像是身披鲜血的孤魂野鬼……好可怕。“呵呵,呵呵呵……你心里定是在想——既然走了,又怎可能回来吧?”

我不回答,心里却是这么想的。“别忘了,”她止住笑,眼里却闪烁着癫狂的光,“那个秦天凌,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的关系!竟然妄想瞒我……那个蠢货,太蠢了!哈哈!”

像是想起了什么,她装作单纯的样子看得我一阵恶心。“还有玄!你们朝夕相处了这么多天,关系还不错吧?”她挑明道,“如果你不想他们因为你的自私受到什么伤害的话,就给我滚回来!你应该知道怎么做吧?要是慕容覆雪知道这些的话……我就杀了他们。”

我吓得捂住胸口,只觉得剧痛袭来!这个女人,怎么能这么狠……

末了,她对我说:“记着我说的话,要死大家一起死。”

我低下头,颤动着肩膀。身上的每一道伤口,都痛了起来。整个人都像是在火上被烤着,无法呼吸。雪,我们还是走到这一步了吗?我以为,我们真的会幸福……

李夫人拉扯着我走了很长一段路,却在最后突然松手,女人很是温柔地为我整理好衣衫,芊芊玉手轻抚我的脸颊,像是世间最慈爱的亲人。但我却忍不住颤抖……

“然啊……”她那样温和地唤我,“我对你……是不是很好?”

“夫人……”我颤颤地应着,却发现她抓着我衣衫的手越抓越紧……我慌了!真的不知道该说什么好。要怎么说呢——要怎么说她才满意?!

“……是,夫人对我很好。”

“嗯。”她松开手笑,“那一会儿也要这么说啊,然真乖。”

“是……”

看着我含着眼泪却异常乖巧的模样,李夫人也表现的极尽温婉,但不知为什么,我总看得见她目光里的阴冷,她报复的恶毒感觉……总是让人不寒而栗。

“那走吧。”李夫人笑着牵我的手,我明明想挣扎的!但是眼前一闪而过的,是凌悲痛的脸,玄单薄的身影……牵就牵吧,又不会少快肉。“……是。”

“别哭啊你,”她伸手擦去我眼角滑落的泪水,“你又不是不回来了,何必如此不舍。”听见她的话,我纵使是再想哭,也留不出泪水了。

李燕儿,你真的是人吗?你不是上天派来惩罚我的吧?我真的错了吗……为什么这样对我……为什么啊!

我别过脸,去不哭了。何必在这女人面前哭,她疯了,我没疯。女人叹了口气,继续拉着我往前走。

从来没看过这个地方,现在第一次看到了,难免好奇。究竟把我困了这么多天的地方是哪里?放眼望去,却发现只不过是一个院落罢了,虽不华丽,却也精致。想来筑园之人费了诸多心思。只是,竟然暴遣天物,付了李燕儿这样的人。

青石的地面走着坑坑洼洼的,我却觉得异常的安心。总觉得,我现在走的每一步路,都是在朝着雪走去。每一走步,便近了一步……雪,我就快要看到你了是吗?

“到了。”李夫人轻轻地说。她嘱咐我道,“你自己进去就行了,别忘了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还用我再提醒你一次?”

隐隐约约,我似乎看到阁楼的珠帘里,那熟悉的白色身影。雪就在那里吧?想到这里,我竟然有一瞬间,只想狠狠投进雪的怀里,什么都不要再管。我轻微地点了点头,李夫人满意地离开。临走之前,我依然看得见她得意的笑容。

我小心翼翼地走进楼里,看到雪久违的背影。他凭栏瞭望,眼里有浓重到抹不去的忧愁……依然是白衣似雪,称了他的名,也是那么的美。

但是他瘦了。那宽大的袍子只像是挂在他身上一样,风一吹就要被吹走的吧?我从来不知道,原来雪的脸是这么苍白的,原来他的瞳孔是这么凝重的……

……雪,真的好久好久没有看见你了。可是你知不知道,我好想你啊!好想好想……你为什么要这个时候来呢?你让我怎么面对你呢?

我伫立在墙边,倚着它支撑身体。越来越累了,我好想睡一会儿啊,可是又好想多看一眼雪。万一再也看不到了怎么办,我好想把他永远放在心里,留一个念想也罢。

想着想着,竟没有发觉我的眼泪又流了下来……思绪飘远,想起那似乎是很久以前,雪也曾经用调笑的口吻说:“你的眼泪不值钱啊……”我说是啊,就是不值钱。

雪,你还记得吗?

怕自己忍不住发出声音,我死死捂住嘴,只是让泪水湿了满手。怎么能哭,那些该死的眼泪模糊了视线,我还怎么看雪呢?可是没办法啊,我控制不住啊……

“咳咳……”正想着,忽然看到雪忽然轻咳起来,只用单手轻挡住双唇,优雅而让人心痛。我却惊吓不小,雪病了吗?我从来没有看见过他生病的样子,却不知道他也会病的这么憔悴……总觉得,他的病是因为我的关系。

我胡乱擦了泪水,跌跌撞撞地冲向他。此刻,我只想拥住雪,只想给他温暖,所以,也只想不顾一切地冲向他,抚平他紧皱的眉宇,对他说无数句“对不起”……就让我再自私一次吧,就一次。最后一次。

“雪!”走到他身边的时候,我忽然没有了力气,狠狠装在他单薄的背脊上。我真是该死……果然,我感受到雪轻微的颤抖……我想大声地叫他,却仅能发出虚弱的呜咽,“雪,对不起对不起……是我让你担心了,不会了,你罚我吧,怎么罚都好,我错了……”我哭着道歉。

“……小然?”雪似乎是不可置信地转过身来,待看到我脸的那一刹那,尽然流下了泪水!雪——雪你别哭啊!我要怎么办才好,你为什么要哭啊……

“小然,真的是你吗……”雪搂住我,动作却轻柔而疼惜。然而他骂我,“柳韶然!你最好给我一个解释!你到底去了哪里?!你知道我有多担心……”

我应着:“是……对不起……对不起雪……”

“告诉我——为什么突然不见了?我几乎找遍了整个柳州啊!我甚至派人去了京城……可是都找不到你!你说啊!——整整一个月你去了哪里啊!”雪骂得凶狠,但我看得见他眼里的泪光,听得出他话里的颤抖……雪,对不起对不起……

“雪,别说了……你身体不好是不是?别生气……”我将手抚上他的额头。竟然是滚烫的温度!他怎么搞的,怎么能这么不注意自己的身体……

但是雪的眼泪却像是止不住,他的眼神却在说:我没哭……我只是伤心、难过……我狠不下心责怪他。于是只能责怪自己了。都是我不好,让雪担心,让雪生病!我轻拍雪的背,像是在哄一个受伤的孩子。

“雪,对不起……对不起!”如我所愿,我希望向他说无数句“对不起”。把以前没有说的,今后来不及说的一并说了吧。

雪在我肩上亲昵蹭了一下,我只觉得肩头的衣衫都湿了一大片,不觉苦苦地皱眉。雪忍俊不禁地一笑,久违的笑容,我的心被泠泠触动了。“雪……”

听到我的唤声。雪的表情变化很快。但最好,不无意外是愤怒。看着雪闪耀金色光芒、散发着强烈怒气的眸子我就知道——这个时侯不生气的就不是慕容覆雪了(–)。

“雪……你是不是很生气?”我怯怯地问。

“你说呢?”他冷冷地答。

“我知道错了,我们回去再说好不好?”我很怕雪在这里对我发火。我担心雪气坏身子……

但不无意外地,雪坚决答道:“不好。”

“雪,可是你身体不好……我们先回去——”我苦口婆心地劝他,看着雪越来越苍白的脸色,我的心一阵抽搐。

没想到,雪却甩开我的手:“在这里说。小然——那个女人是不是欺负你了?你告诉我,我现在就杀了她。”雪的眼里是我所不熟悉的阴狠,他咬牙切齿的口气让我相信他是真的想杀了那个人……

我吓了一跳,心想绝对不能让她被杀,她要是死了凌和玄怎么办?“雪,你别冲动!我没有受什么委屈,真的!我们回去好不好?”

雪的眼睛眯起来,往后退了两步死死打量我,他的视线撇过我满身的伤痕:“那你现在是怎么回事?不要告诉我你又摔了,我不会去相信的。”

“不、不是……”

“那是怎么回事?”雪追问。

我急得不知怎么办才好,却突然看见雪的衣服有大片的水渍。再看他的脸,居然不再苍白,取而代之的是一抹不自然的红晕,而汗水不断地渗出。转眼间,垂落的发丝便滴下晶莹的水珠……“雪你怎么了啊?你出好多汗……天啊,你没事吧?”

我走上前去想为他拭去汗水。

“别管我!”雪打掉我的手,依旧严厉,“管好你自己吧,你今天要是不给我一个好一点的解释的话……”我知道那是气话,也是雪独特的关怀。

我握紧的双拳也渐渐渗出汗水,怎么办……怎么混过去才好……

“小然……”雪忽然叫我,我看到他的身形开始轻轻地晃动,而他说,“小然,你别乱动……”接着,雪就直直地倒了下来。“你欠我一个解释……别想我原谅你……”

我一惊,连忙冲上前一步扶住他。雪已经不省人事。

这个时侯,外面有人急急地闯了进来,看到雪软绵绵的身体倒在我的怀里,来人惊诧而着急地大叫道:“少爷!”

那个人我认得,是雪的人,叫易生。

“然、然少爷?!”易生看见我,比看见他家少爷还激动,“然少爷!”我虚弱地笑笑,奋力撑起雪的身体,易生这才想起过来帮忙。好不容易把雪搬进马车,我们颠簸着往柳府赶。

路上,我一直凝视雪昏厥的容颜。易生看我虽然伤痕累累却平安无事,似乎想问什么,但最终还是叹了口气摇头:“然少爷,幸好你还没事。”

“谢谢……我没事。”

“然少爷……”易生叫我,“你……你可以——可以听我说句话吗?也许你听了会不高兴,但是我……”

“说吧,”我直觉他要说的话和雪有关,“我不会生气的。”

“嗯。”易生犹豫了一下,似乎在措辞,“然少爷,你可以不要再这样对少爷吗?再这样下去……他会死的!”

“什……么?”

“少爷病了,你不见的第二天他就病了!但是因为要找你,他从来没有好好休息。这病拖了半个多月都不见好转……”

我一惊,想不到雪竟然病得这么严重:“怎么会这样……”

“属下们好说歹说才劝他动他在床上躺了几天,只说一有然少爷的消息就立即禀报,他才算是答应了。今天才得到的然少爷身处何处,又不敢瞒着少爷,只怕他动怒。没想到——才得了消息,少爷也不管是真是假就冲了过来……他还病着的啊,怎么受得了!”易生说着说着竟越来越激动,看来是真的爱戴他的少爷。

“是吗……”我喃喃道。若是以前听到,只怕早已经痛哭流涕。可是现在,泪干了,再也哭不出来。我不知道,只是心里狠狠纠缠着的痛是无法平息的……

易生说:“然少爷,不瞒您说,开始少爷病着的时候,我有多怨您……可是,我知道这不是您的错。但是我求求您了然少爷,别再这样一声不响地离开少爷了好吗?算我求求您了!……”易生说着竟是想跪下来,我连忙扶住他叫道:“你这是干什么……你起来啊……”

一番纠结后马车里才恢复平静。易生对我说:“我从来没有看见过这样的少爷,眼里看不见希望,整个人像是死了一样……只是一有下人禀报,就抓着问:‘有消息了吗?’……我看着都不知道该怎么办!只能在心里想着:然少爷一定要平安才好,一定……不然少爷会疯的。”

我别过脸,再不忍看雪。不忍想象……这一个月来他过的到底是怎样生不如死的日子。

“所以然少爷,”易生请求道,“你千万不能负了少爷……少爷他——爱你。”

“……爱?”我轻轻重复,摩挲着这个饱含深情的词语。我听过雪说爱我,却没听过从别人口中说出的“雪爱你”。这种感觉,奇妙不已。听易生说雪爱我,我有一种难以言喻的安全感和满满的幸福。

“小……小然……”雪大汗淋漓地倒在软榻上,身体却不安地挪动着,而他只呼唤一个名字……“小然……”

“雪!我在这里,雪。”我慌忙拉住他的手,触手却是一片冰凉,他病得好厉害。“雪,我在这里陪着你……一直陪着你!”

易生看了不忍,对我说道:“然少爷,那麻烦你好好照顾少爷。”语毕,便钻出珠帘和马车外的小厮一起驾马。

而我留在马车里紧紧握住雪的双手,“雪……别吓我,你要好好的……一定要好好的。”我哽咽着,“我错了雪,你别这样罚我……我的心好痛啊……好痛!你……”我本想说,你要是死了我可怎么办。却发现——我从来没有这么恐惧过!雪会死吗?怎么会……

可是眼前苍白到近乎透明的这个人……是雪吗?

是吗?

我迷茫了。

不知不觉,我握着雪的手越来越紧,死死地抓住,永远都不要放开。这样雪就不会离开了吧?我牢牢抓紧他。

可是……忽然看见被囚禁的那一个个片段。回忆是黑暗的,苍白的,血红的。但绝对是不美好的。我想起的……只有凌和玄。有一瞬间,我竟然想要放弃他们了。那就是刚才听到学低唤的时候……

但是,心底好像有一个人在对我说:“你还是不是人!你怎么能这么自私!当初辜负了玄已经是你的错——现在呢?!你居然想让他们死吗!……”

好难过……为什么,为什么!难道我真的必须离开雪吗?我不想啊,他会难过,会哭……他滴落的每一颗泪水,都重重地打在我的心上,我快要痛得死掉了……

“雪,我对不起你……是我错了,真的……我错了……”啪嗒、啪嗒、啪嗒。是泪水砸在雪红扑扑的脸颊上的声音。雪,你感受得道我的温度吗?那灼热的、燃烧着的、泪水的温度。

时间过去飞快,黄昏的时候,我们赶回了柳府。

对我来说熟悉之极的柳府,依旧灯火明亮,因了它永远是最温暖的家。

“雪,我们回家了,别睡了。”外面易生在唤,我推了推雪,他却一动不动。哦,我忘了,雪是病了。因为我,病了。

“然少爷,还是我来帮忙吧。”易生掀开帘子,帮衬着把雪拖到外面。我固执地想要将雪抱进去,易生却阻止道:“我的少爷,您还是管好自己吧。瞧这一身的伤,回头少爷又该骂人了。”

我想想也是,看了看自己邋里邋遢的样子,倒有些不好意思碰雪了白色的衣衫了。况且——我抱不动雪。这是亘古不变的。

入了府,我实在无法表述那些下人看到我们时激动的样子——

“哎呀!少爷!”

“少爷这是怎么了?早劝他不要出去了……”

“这可怎么是好!”

“然少爷?您总算回来了!谢天谢地……”

“快进来歇着,然少爷,您怎的一身是伤……快进来……”

“少爷……”

“然少爷……”……

下人准备好晚饭,我却什么都吃不下。淡淡地摇头,现在只想我守着雪,在他的房里。静静地趴在他的床头,等他醒过来。我希望他醒来后看到的第一个人,是我。

易生一回到府里便去请大夫,没过多久一个胡子花白的老人便被拽了进来。

“快看看我家少爷!他怎么样了?”老者撸着胡子,面色沉重地摇头。

易生急道:“你倒是快说呀!他怎么了?不好吗?是不是病情加重了……你不是大夫吗!倒是快治啊——”

我盯着雪紧皱的眉头,伸出手轻轻地抚平。旋即将手指放到唇边,对易生说道:“嘘……噤声。别吵着他。”

这话很是受用,易生连忙换上一副愧疚的模样,讪讪道歉道:“对不起……我、我太心急了……”

“大夫,他怎样了?……还好吗?”我问。

老者这才说话:“这病怕是拖了许久了,竟还这般不多加注意。若不是这位公子身体底子好,怕是九条命也不够他折腾的!”我知道大夫是在生气,医者父母心。

“是,是我们没有照顾好他。那大夫……他的病情?”

大夫冷哼一声,转身走到桌边开药。这个情况……雪应该还好吧?只是那憔悴的面色,怎么看怎么让人心疼。“大夫,他要多久才能醒转?”

那老者开完药,不正面回答我的问题,却口气不善道:“我怎么知道哦!”说罢,将写着药方的纸轻飘飘扔进我怀里,“你们要是好好看着他,就死不了!”

我不知道到底是怎么惹着了那大夫,却也只得毕恭毕敬地答了:“是,是……”心里却嘀咕,这大夫脾气却是古怪得紧……

答案直到大夫摔门走人的时候才揭晓。他前脚已经踏出了雪的房间,却转过头来朝着易生恶狠狠吼道:“你个臭小子,下回再让我看到你,一定把你丢进河里!”

说完便愤愤离开了。

易生哭笑不得。我问他:“你跟那位大夫有仇?”

“没有。”易生走上前去为雪整理好被褥,“可能是我刚才将那位大夫从回春堂‘请’来的时候有点让他生气……”

我点点头。继续望着雪发呆。

晚饭的时候,下人把热腾腾的饭菜端进来,我原本不想吃,但是易生劝道:“您多少要吃一点啊,不能让自己倒下。”

我想了想也是,不然万一雪醒了发现我没吃饭,肯定会生气的。

磨蹭着吃完了饭,易生收拾好东西,走出房门的时候对我说道:“然少爷,不如你也回去休息吧。”

“不用了。”我打了个哈欠,“我要在这里……”我才不要离开雪。现在的每一分每一秒都是那么珍贵,怎么可以浪费。

易生知道说不动我,叹了口气关上房门。一下子,屋子里静了好多。雪沉沉地睡着,连呼吸声都听不见。我的心里划过令人绝望的念头,现在的雪,真的像是死了一样……

“雪,对不起……”明知他听不见,但面对那张脸,我忍不住倾诉。

这一刻,我根本没有想到,玄也有这样一张脸。之所以想不到,是因为它们根本不同。亏我以前那么傻,竟然还真以为两个人长得一模一样。脸是一样的又怎样,有些东西永远无法相同。

我起身吹灭桌上的烛台,周围顿时陷入黑暗中。唯一的光,是窗外点点的月色。重新趴回床边,我有些抱歉地对雪说:“雪,你听得见我说话吗?听得见的对不对?那我有一些话想对你说……”我哽咽着声音望向床上的那个人。

“雪,我好爱你……”

“我真的真的不想离开你……”

“如果我走了,你要怎么办啊……”

“我不想让你伤心难过,不想你哭,不想看到一个人总是那么孤单……”

“雪……我……我爱你啊……”

“我爱你……”

突然,头顶上似乎传来浅浅的笑声。然后,一个熟悉的戏谑的声音清晰地传进我的耳畔:“爱我吗?……我也爱你啊,小然……”

“雪?”我一惊,猛地抬头,却因为光线太暗什么也看不清。只能盯着那个方向惊疑不定:“雪?你醒了吗?”

周围依旧是寂静,没有人回答我的话。“……雪?”我起身再一次点燃灯火,却发现床上的人没有丝毫变化。刚才没有人说话,说话的那个人不是雪。

刚才,是幻觉。

刹那间泪水汩汩流淌下来,我以为雪会那样说,他一直那样说……我以为我可以听见他温柔的宠溺的玩笑的话,我以为他会笑着说他爱我,一直爱我……

我以为……

雪,是不是——从今往后,我再也听不见你说爱我了?是不是,再也听不见了?

你不会再说给我听了吧,因为不久之后,你会恨我……再也不会爱我了。

恍惚间,我似乎看到明亮的灯火在眼前闪烁,一点一点的,闪烁着……我滑倒在地上。一瞬间,时间都陷入黑暗。

第二天,我似乎感觉到阳光透进我的眼睛,刺穿我的心。然后,听到有人焦急的叫声:“来人啊!小然,小然!醒醒……”

是谁在说话啊?那张脸好熟悉,好温柔,好让人心痛……可是光线太刺眼了。再让我睡会儿……就一会儿。

似乎又过了很长的时间,还是有人在说话:“他怎什么时候才会醒过来?”我朦朦胧胧地睁开眼睛,全身的酸软无力让我忍不住皱眉。

眼前晃过雪依旧充满病态的脸,心里一颤——雪怎么会在这里?他的表情好生气,他不是应该躺在床上好好休息的吗?

“雪!”我狠狠甩了两下头,试图让自己清醒一些,这招果然有效,我一下子看清了周围的事物。第一个看到的,就是雪。

“你醒了?”雪扑过来检查我。在确定我没事后长长呼出一口气,对旁边一个中年男子道:“那没你的事了,下去。”那男子应声而退。

我原本想质问雪为什么不听话不好好休息的,但是看到他充斥着怒火的眼睛,我知道他生气的时候绝不能惹。

于是只能好言相劝:“雪……你身体好些了吗?你应该去休息……”

“我没事。”雪冷冷打断我的话,厉声问道:“说吧,你怎么会倒在我房间里?你不是应该乖乖回房间休息的吗?”

我讪讪:“我本来想照顾你的……”

“我不需要你照顾,你管好自己就行了。”

“本来想等你醒过来的……”

“然后呢?”

“可是,我有点困……”

“你是说你睡着了?”

“嗯……”

听到这个字,雪大怒。狠狠将我压在床上:“你还敢撒谎!你知道大夫说什么吗?你告诉我啊,你几天没有好好吃饭了?你身上有多少伤?你身子被折腾成什么样子了,你要不要看看啊!”

看到雪这样,我是相信他“没事”了。“雪,你……你放开我一下,疼!”被他压着的地方疼的疼得像是骨头都要碎掉了。但同时我也知道了一件事,雪真的很生气。

但是他依旧不忍心让我难受,立马放开我,只是语气依然没有怜惜:“现在立刻回答我的问题。包括你失踪的这一个月做了什么全部都要说清楚,仔仔细细的,一件事都不许漏!至于刚才的事,到时候再跟你算总账……”

我不担心刚才的事,充其量挨顿打,也不是一次两次了。但是那一个月,要怎么说才能过关呢?不能说那女人,不能说凌和玄,不能说我受过委屈……什么都不能说。

“那个……雪,我饿了,你可不可以先去帮我弄些吃的?”我小心翼翼地瞅着雪的脸色,只怕他冷冰冰丢出一句:“不可以。”

还好,雪纵然生气也不会不管我,站起身便朝房门外走去。但是仍旧不忘恶狠狠地警告我:“你现在最好想想怎么说才能让我满意,当然,前提是你说的是实话。”

我连忙小鸡啄米似的点头。表示绝对听话。

等雪出去后,我的笑脸顿时垮了下来。心里则像打鼓一样紧张。

怎么办,到底怎么办才好。雪应该还没有调查过吧?那是不是怎么说都可以?可是能说什么啊……还有很多要解释的东西,要怎么说才能天衣无缝没有破绽呢?

到底怎么说才好……

正当我焦虑不已的时候,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啪哒”一声,房门开了。雪端着一个托盘走进来,等他走得近了,我才看见托盘上的燕窝粥。满满的一碗,让人垂涎三尺。

“谢谢。”我伸手打算端过雪手上的粥,虽然比较想吃大鱼大肉,但是雪绝对不会同意。还是不要自讨没趣了。

意外的,雪错开我伸过去的手,淡淡道:“我喂你。”于是我时相地将手收回去。

雪一口一口地喂着我,实在是很有耐性。还不忘提醒我:“慢慢吃,小心别噎着。”我想说,我已经吃得够慢了。但旋即一想,这样也好,时间过去的非常慢,能拖一秒是一秒。

突然,我问雪:“你吃过了吗?”

雪拿着勺子的手不自然地一顿,我立马觉得事情不对。但雪的反应很快,迅速答到:“我当然吃过了。何必等你。”他的表情很不诚实,只是他自己没有发觉罢了。

我小声地嘀咕了一句:“骗人……”

雪的怒气立时散发了出来,他威胁地看着我:“你说什么?再敢说一次?”

“没什么!”我连忙摇头。心里却想着:雪怎么这么固执。多想让他去吃饭啊,不然身子怎么受得了?可是就算是说了,他也一定不会听。因为他说他吃过了。

于是,浓浓的不满化为满腔的心疼,疼得我想哭。

雪,他都是为了我。

一时间,静寂无声。我默默喝粥。但是再多的粥也有吃完的一天,最后一口粥咽下,雪收回见底的碗,放到檀木的桌子上。

他的声音很轻,却清晰地让我听到。雪说:“现在,你可以解释了。”

我最怕听到的就是那句——“你可以解释了。”可是雪还是不留情面地说出了口。

“雪……”我可不可以先不要说?

“不可以。”雪面无表情,我的问题还没问出口,他就给了答案,“不管你想说什么,都不可以。”我的心在滴血,这世界还有没有人性……

等了一会儿,我还是没有开口的打算,雪不耐烦了:“快点,别和我耗时间。”脑袋里突然闪过一个念头,我对雪笑得格外灿烂。雪不会这么狠心的吧,先讨好他才行……

“雪……”我笑得美丽,不停地往他身上蹭,“雪,我好久没有看到你了……好想你。”

雪冷哼一声:“是啊,我也很久没有看到你了。”听出他话里的意思,我的背后已经开始冒冷汗。该死的,怎么又扯回那件事上面了。

“雪,我是说……我真的很想你,难道你不觉得——这个时侯我们应该先好好庆祝一下吗?至于……至于那些不愉快的事,到时候再说嘛……”我笑着打哈哈,却没看见雪的脸色一分一分下沉。

忽然,雪也笑了。笑得妖冶:“是啊,是该好好庆祝一下。在此之前,需不需要先去书房一次?”

“去书房……去书房干嘛?”我傻傻发问。

雪笑得更妖冶了,简直可以把人迷死:“去书房拿一样东西……”雪说着往我身上靠过来,一下子把我压在床上,还不忘用手制住我的身体,“拿……拿什么东西?”现在这种时候还有什么东西要拿的……不是说庆祝吗?

雪轻轻在我耳畔笑了一声,我顿时感到自己的心跳清晰起来。扑通扑通扑通,每一下跳动都是那么明显。还有脸上灼热的感觉,周围的空气似乎也渐渐稀少起来,就快要晕掉了。

“去拿……”雪原本温柔之极的语气一下子转变,带着一点点威胁很多点愤怒,冷冰冰地丢下两个字,“藤条。”

我的身体一颤,刚才的悸动顿时消失殆尽。只是垂下眼睑不敢说话。雪好可怕,好可怕,好可怕……他问:“最后一次机会,要不要说?”

良久,我只是低着头不说话。不是不想说,是真的不知道怎么说。如果可能的话,我不想瞒你的,雪。可是可能吗?如果你逼我的话,是逼着我骗你吗?可我不想骗你啊……既然怎么说都是错,还不如不说。

雪叹气,举起了手。我以为他要打我了,视死如归地闭上双眼。等了很久都没有感觉到熟悉的疼痛,再睁开眼睛的时候,雪只是轻轻放下手,笑着揉了揉我的脑袋。雪说:“算了,不说就不说吧。我……不想问了。”

我心里一个激灵,有死里逃生的庆幸。但不知怎的,还有一点失落的感觉。雪,真的不想知道了吗?怎么可能。

如果我不是那么细心的话,也许就不会看见雪起身时,眼里的失望了浓浓的哀伤……雪,是我伤了你。真的不想问,又何必露出那样的表情。

雪,你是为了让我心疼吗?

是为了惩罚我吗?

雪轻巧地撑起身子,为我盖紧辈子,悉心嘱咐道:“好好睡一觉,什么都别担心……”说完便打算离开的样子。我心里一急,连忙抓住他:“你要去哪里?”

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如果不牢牢抓紧他的话。这一次——会错过。雪眼里的失望让我害怕,怕他再也不相信我,怕他不要我,怕他对我说“放弃”……

我知道,这个时侯我应该这么做的——应该拉住雪不让他离开,应该对他坦白,应该说把一切说清楚然后放心地交给他,应该不让他担心难过……可是,我说的出口吗?永远都是这样生活在雪的庇佑之下,这样的我,算什么啊。

雪一愣,笑道:“当然是去睡觉,我现在有点累了。”

我咬着下唇不吱声,只是固执地不放开雪。“你怎么不放开我?”雪问。

我手里一松,衣襟就从我的指间滑过了。同样滑走的,似乎还有什么。我讷讷:“雪……能不能,不要走。留下来陪我可好?”

“怎么了吗?”雪果然坐了下来,靠着我的温度让人那么安心,但是雪说道:“上一次你叫我留下来,是为了放熙儿走。这一次呢?”

他的话像是泼了我一头凉水,我只觉得从里到外都是冷的。但是突然反应过来他说的话,我意识到了什么,抓着雪问:“对了,熙儿呢?我好像没有看见他。”

雪一撇嘴,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跟他男人走了。”

我的嘴角抽搐了一下,不知道该说什么。哦,很好,跟他男人走了?走了?真好啊……

突然,雪又一次站起身,“小然,今晚你还是自己睡吧,好不好?”

我愣住,雪从来没有这样拒绝过我。“我……我知道……”我知道我错了,可是可不可以不要这样对我……刹那间,我觉得自己被抛弃了。

“不是的,小然。”雪轻轻将我眼角的碎发拂去,极尽温柔,“小然,我只是……有些累。让我一个人呆一会儿好不好……我不知道该拿你怎么办了,可是我不想伤你……”

我木然地点头。

雪又一次叹气,疾步离开我的房间,带上房门。那房门阖上时的“哐当”声响,像是空气中有什么东西断了。心里好像也有什么,断了。那一瞬间,只有心底一个微弱的声音断断续续地传来:雪……不要离开我……不要……不爱我……雪……

坚定的信念一下子在心里形成,不管怎么样,不管雪再怎么生气……也不能让他不理我。急匆匆地穿好衣服,我追了出去。

可是等我追出房间的时候,哪里还有雪的身影。

就在我不知所措的时候,身后一人幽幽开口:“少爷回房了。”

转头,看见易生也略显疲惫的容颜。我小声说:“你还没去休息吗?”

易生没有回答我,只是淡淡道:“如果现在过去的话,少爷应该还没睡下。”说完朝前走去,再也不看我。

“……谢谢。”我微微颔首,擦着他的肩膀着急地朝雪的房间跑去。只希望能快一点,再快一点……雪的房间在廊道的尽头,途中,我路过书房。书房的门大开着没有关,里面黑漆漆的看不清东西。

耳边突然响起雪先前的话——“去书房……拿东西……拿……藤条。”

藤条……在书房里。

我站在书房门口犹豫半响,还是一狠心踏了进去。点燃灯烛,书桌上的东西一览无遗。原来以为还要费一番功夫的,却发现藤条就放在桌子的正中央。

这时,易生的声音再次响起,他也走到了书房这里,“少爷方才去然少爷的房间之前,坐在这里拿着那根东西看了好久。”易生说完又走了。

我走过去拿起藤条,看着书桌。仿佛看到,当时的雪是怎样拿着藤条皱眉把玩,又怎样因为不忍心打我,叹着气放下藤条……没有丝毫犹豫,我拿起藤条走出书房。

雪的房门是紧闭的,我走到门口的时候,里面安静得让人害怕。

我敲门:“雪,你睡下了吗?”

“……小然?”房间里,雪疑惑地应了一声,便下床开门。不知道为什么,他打开门的时候,我心虚地把藤条藏到了身后。门打开,雪俊朗的脸出现在我的眼前:“怎么了?”

“我……”

“先进来吧。”雪侧身一步,拉我进门。“不是让你好好休息吗?”

“啊……”我早忘了他说这话,随口扯道:“我睡不着。”

“怎么会呢?”雪拉我的手,把我带到床边坐下,我连忙把藤条塞到身后,免得他不小心看见了。

屋里有淡淡的月光洒在地面上,树影婆娑,落下一地斑驳。但房间依然黑暗。我不习惯这样的黑暗。不经意瞅了瞅桌上的烛台。雪看了我一眼,连忙站起身把灯点上。我说:“谢谢……”

雪微笑了一下,顿时有甜甜的感觉涌上心间。

“雪……我有话对你说。”我说。原谅我——我还是想把所有的事都告诉雪。我受不了他用那样悲伤的眼神看我,受不了他因为我伤心难过,受不了他总是不顾自己却为我着想……我受不了。

就算最后要承担的东西比现在多得多,我也不想再这样下去了。

反正,还是要自己去面对的。

现在我可以坦白一切。过一段时间……等到——等到我真的可以承受的时候,再去那个女人那里换玄和凌的生命吧。他们都不能死,都不能因为我而死。尤其是凌,我还欠他一句“对不起”……

至于雪……真的不能再一味地依靠他了。他做的够多,这些终究是我自己的事。

“雪,我……我告诉你。都告诉你。”我抬起头望向雪深邃的双眼,只是劝他,“但是我说完了之后,你可以不可以答应我——不要管这些事?我会自己处理的,我——我想自己解决……你别管,好不好?”第一次这样对雪说,还真的有点不习惯。

“你说什么?你叫我不要管?”雪的眼神冷下来,但在我哀求的眼神下一点点融化,“唉……罢了,你先说。”

我喜不自胜,高兴地露出笑容。但是忘记了,雪还阴森森地看着我呢。“别高兴太早,我没说一定不管。还有,你最好不要说出什么让我生气的事。”

“不会……”我连忙摆手,但心里却一点把握都没有。如果真的说了,还不知道他会气成什么样子。

于是,我开始叙述起来。从我是怎么因为吃了小女孩的糖晕死过去,到怎么答应那个女人的要求后才被放了回来。玄的相识,凌的出现,那女人的占有欲……每一件事都讲得异常详细。

桌上的灯烛一点点燃烧,半个时辰之后我才算是讲完了。雪冷着脸很长时间没有说话。我急忙补了一句:“对不起,你别生气……”

忽然,雪凌厉的目光看向我:“那么……你是想要回去吗?回去受她的侮辱吗?这就是你所谓解决的办法?!”

我讷讷,不自觉地低下头。

“我不准,”雪厉声呵斥,“不许去。”

“为什么!”我急急叫道,玄和凌还在她手上啊,我不去会出人命的!“我要是不去的话他们怎么办?那女人疯了!她真的会杀了他们的!”

“那也不准去。”雪的表情是从未有过的冷峻,好像是人命为无物,“我不准你拿自己去跟他们交换。”

“那怎么办啊……”我一着急,就想到他们凄惨的样子,真的补助到那个女人会做出什么事情来,万一他们死了怎么办?怎么办啊……心里一难受,只觉得鼻子一酸,眼泪就掉了下来。“我要是不去,他们会死的……”

“别哭……”雪看见我止不住的泪水,一下子手忙脚乱起来。倏然将我搂进怀里,柔声安慰,“你先别哭,我们再想办法好不好?你一哭我都乱了……唉,小然?”

被搂住的感觉真好——我真想一辈子都不放开。雪的话这样温柔,我哭得越发厉害了,“雪……你听我这次好不好?我……我保证我会好好的,不会出事,不会死……你让我去吧……况且,我对不起凌,我不能再对不起他了……”

“凌?”雪挑眉,“看样子,你跟他的关系很不错?”

“……以前是。”我低头,想起现在凌冷冰冰的态度就觉得伤心,明明以前那么好的凌,明明永远能够让人感觉到温暖的凌……现在却用带着恨意的眼神看我。

“不许叫他凌。”雪佯怒,霸道地说。

我奇怪:“为什么?我一直都那样叫他的……”

“总之不许叫。”雪轻佻地抬起我的下颚,语气虽是凶狠,却不显怒意,“我吃醋。”我顿时觉得一阵羞涩,别过脸去。但雪却继而拥住我。

觉得闷得慌,便问道:“你让我去吧,好不好?”

雪没有回答,只是将我抱得更紧。于是我继续说:“我真的不想什么事情都麻烦你……这样的我,我会觉得自己很没用!真的!雪……”

雪放开我,握住我的肩膀直视我的眼睛:“笨蛋!……你怎么会那样想?因为爱你,才想守护你,不愿意让你受半点委屈……都是我自愿的不是吗?你怎么会那样想……”

“我不知道……”我摇头,“我只是觉得……好难过,什么事情都不能做,什么事情都在依靠别人……雪,你看,我现在吃的住的,都是在依靠你不是吗?以前是,现在也是。”

“别傻了。”雪忽然凑过来,谨慎而温柔地吻去我眼角未干的泪,“你忘了吗,小然?当初,我是在锦瑟楼把你买回来的。五十万两银子呢。”

“呃……”我一时语塞,“可是……”

“没什么可是的。”雪打断我的话,“你要是再废话,我就吻你了。”

我吓了一跳,慌忙用手捂住嘴。却听见雪说:“……小然,我真的……好想你。好想你。”

“嗯……”心里一甜,顿时忘记了一切。“雪……我也好想你。”

“小然,你听着——”雪忽然坐直了身体,郑重其事,“……我放你走。仅此一次。”

“真的?”我不敢置信,没想到雪会这么轻易松口。

“真的。”雪叹气,“我还能怎么办?你到底要我拿你怎么办啊……如果这真的是你的心愿的话,我可以放手。可是小然,你要保证——一定要好好的回来。不然,我不会饶了你。”

我连忙点头,笑得夸张:“嗯!我保证!”

就在我心里豁然开朗准备回房间好好睡觉的时候,雪忽然抓住我的手,眼里有戏谑的光芒闪烁:“小然,你身后藏了那么久的东西——是什么?拿来我看看。”

我吓得一腿软,“哐当”一下倒在床上。

“哎呀……”我低叫一声,轻轻揉着被撞疼的屁股,心里无限凄凉。“呜……好疼……”

“谁叫你不小心,莽莽撞撞的。”雪微瞪我一眼,还是把我拎起来。手伸向我身后,轻轻地揉着。“活该。”

我委屈地低下头,却瞥见床上的东西。——藤条!天啊,什么时候掉在床上的!肯定是刚才摔下去的时候掉下来了,该死。

我微微倾身挡住雪的视线,抬头看着他微笑。另一边,却偷偷伸出一只手想去拿那藤条。在床上摸了半天,竟然都没有摸到!

“该死的跑哪里去了……”我恼怒地转过头,却发现床上空空如也!

同时,雪幽幽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在找这个吗?”我转头一看,雪慵懒地靠在床沿,手里拿着一个东西晃荡。他手里的不就是那根我找半天的藤条!

“雪!”我急叫一声。

“别叫了……”雪缓缓朝我走过来,眼里有久违的邪恶,我顿时有一种在劫难逃的感觉。呜呜……早知道就不把藤条拿过来了,我到底在干什么啊!

果然,雪的话让我心里更寒了几分:“一会儿有你叫的。”

“雪,雪……”我小声地叫着,充满哀求的意味。但还是忍不住往后退,直到退到床边靠着墙面。“你不会真的想打我吧,我还有伤啊!我还没好呢……”

雪看都不看我一眼,直接把我拽了过去按在腿上,我心顿时慌乱起来。抬头看雪,却发现他没有再做什么。只是问我:“拿藤条来干嘛?”

“我……”我犹豫着不知怎么开口,却突然觉得自己的姿势实在是有点任人宰割的意思,连忙叫道:“那个……雪,你先放我下来,先放我下来嘛!”

“先回答我的问题,再考虑要不要放你。”雪轻轻在我臀上拍了一掌,其实没怎么用力气,但我还是吓出一身冷汗。

“我……我……”我心里着急,不知道怎么解释,总不能说是自己跑来找打的吧?

“嗯……你什么?”

“我……哎呀!我是想说……是想说……如果你真的非常非常非常生气的话……的话,大不了我让你……打一顿嘛……”说完我的脸就红了起来,急忙将脑袋埋进臂弯,真想一辈子都不要见人了……

“是吗……”雪轻轻说,倏然狡黠一笑,“那就让我打一顿吧。”

我一惊,连忙抬头:“为什么啊?你……你……你现在又不是非常非常非常生气……我,我不想……”不想挨打。

雪忍俊不禁,“扑哧”一笑,我心里大大地松了一口气。会笑的话,果然不生气吧?没想到,我还没高兴完,雪的脸就冷了下来。我的心也跟着冷了下来。

然后他说:“我……非常非常非常非常生气。”

骗人,刚才还不生气的。我小声嘀咕着。但思嗔雪的话,却蓦地觉得凉凉的。非常非常非常非常……生气?四个“非常”,比我说的还多了一个(–)……是真的很生气么?

再看看雪的脸色,果然不温柔不笑了。于是我压低了声音闷闷哀求:“我错了……”

雪不发算放过我:“好啊,说说错哪里了。”

“啊……”我在心里悲鸣,但碍于雪犀利的眼神,还是认命地想了起来。错哪里了呢?仔细想想,好像还没什么错——但再仔细想想,好像又伤害旁人良多。可是真要一件件说出来,还是很有难度的。顿时,有一种欲哭无泪的感觉。

“想好了没?”雪问。

我犹豫着如果磨蹭下去雪是不是会更生气,“不、不知道……雪……”我泪光闪闪地看着他,希望他网开一面别让我劳心劳累在这种事情上了。

可是所谓法网恢恢疏而不漏,雪依然不打算放过我。

“不知道?”雪重复。本来还只是故作不苟言笑的表情阴冷了下来,眼里浅浅的笑不见了,换上的是泠泠的神色。不得不说,这个样子的雪更帅了(–笔者插话:今天有点抽,有点囧,有点不正常.…请无视我),但同时也更可怕了。

我知道,这是他宣扬怒火的前兆。

“……”我将头埋下去不敢看他,不敢说话。

“不知道你让我打你干什么?”雪冷笑。

闷闷的声音从低下传来,只见雪的表情凝重了几分,眼神凌厉了几分,怒火增长了几分……我说:“我这不是想……让你出出气嘛……”

雪大吼:“我就是拿你出气的吗?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啊?!我打你是为了出气吗!”

我被吓住了,半响都不敢抬起头。过了好长时间将头抬起来,却看见雪直勾勾地盯着我,眼里的怒气还没有散去,我急忙摇头:“我……不是……”我不是那么想的啊,我知道雪是为了我好啊啊……我都知道的。

“是吗……”雪冷哼一声,将我推到床上便不在说话。我一边为自己终于逃离魔爪而感到窃喜,一边又因为雪愠怒的眼神而心虚。

再怎么说,也是因为我才生气的?这个……那个……

“雪,你生气了?”我讨好地凑向他,而雪冷冷转身。“不要生气嘛……我是真心的,真的知道错了……”

听了这话,雪似乎有些动容。于是我再接再厉,“真的,雪……如果不是真心认错的话,我干嘛跑来找打啊……雪……”唉,算是败给他了。大不了乖乖把藤条送上去,只是不希望雪在这种时候不理我啊……时间不多的。

“雪,你说话啊……”其他都好说,我最怕雪一言不发的,连怎么让他消气都不知道。“你不是非要我说出哪里错了吧……我真的……”我真的想不出来啊……

但是雪还是无动于衷。

“唉……”我叹了口气,努力讨好他,“那我猜了——你别凶我……”心里飞快想着能说得出口的错误。但想了半天,也只想出一条。“是不是又是因为我没有好好照顾自己,才生气的……”

“再说一遍?”雪忽然转过身,直视我的眼睛。

我叹气,看来就是这个没错了。从我在一次看到雪,雪就对我满身的伤很介怀。昏迷醒过来之后,雪也说要跟我算账来的……我大声:“我说我知道错了,对不起。”

雪沉默良久,而后道:“只要你保证,不会再发生这样的事。”

我愣了一下,随即开颜:“保证,我都保证。”转头,却忍不住泪水滑落,只是在雪看不到的时候轻轻擦去。

保证吗?

雪,你是在自欺欺人吗?还是只是想给我一个台阶下。

保证有什么用……

很多事情,不是我能左右的。又有谁能保证,不久之后,我还活在这个世界上。也许,会死的吧?

但是雪,我是认真的。我保证——绝对以自己的身体优先。绝对让属于你的东西,尽可能完好无损。尽最大的可能。

“够了……”雪走过来轻轻拥住我,“我只是害怕,小然……”

“我知道,”原本沉浸在这种温馨氛围中,还觉得很温暖,忽然瞥到那根藤条还扔在桌上,我连忙对雪说:“雪啊,我都已经知道错了……你看天色不早了,我该回去睡觉了……”

我匆忙站起身整理衣衫,转头就往门口走。

走到桌旁的时候,还是忍不住再看了一眼那藤条,心里却想着要不要把它也带出去。可是还没等我想完,就发现手臂被人抓住了!

“小然,等一下……”雪一手拿起桌上的藤条,一手还不忘抓住我,“你刚说知道错了是不是?既然错了,难道不该乖乖接受惩罚吗?”

“我……我……啊!”我惨叫一声,已经被雪压在了桌上。“雪!雪!我错了真的错了,你你你……”

雪一皱眉,低声呵斥:“别叫,吵醒了别人我可不管。你不想所有人都看到吧……”这话着实管用,我立马噤声。但看着雪,还是忍不住小声地唧唧歪歪:“好嘛好嘛,你就欺负我吧……打死我算了……”

“你在说什么?”雪皱眉,眼里满是威胁。我慌乱地摇头。于是雪吩咐:“你说——打多少呢?……衣服脱掉。” 听到这话,我立刻伸手抓住衣襟。“不要……雪,不要这样嘛……我现在不想挨打了,不想了……”这是我第一千零一次后悔了,到底来雪房间干吗啊!这根本就是犯贱嘛……

“不想?”雪冷哼:“你说的容易!”语毕,便开始扯我的衣服。

我怎么会想到他伸手,心里满满的都是对挨打的恐惧。先前准备来雪房间领罚的行为,那叫一时冲动。现在雪不生气了,心里也没有负担了,怎么可能心甘情愿地趴着挨打啊!

趁雪来拉我,腰间的手一松动,我连忙一扭身翻下了桌子。掉到地上的时候,还管不了摔得挺疼,起身就跌跌撞撞地往房门跑。

本来还想说,怎么今天逃的这么容易。——以前就从来没成功过。(–)却发现——当我气喘吁吁跑到房门口,还没打开房间门,衣领就被人揪住了!雪的速度果然还是一如既往的快……

“还跑!”雪顺手勾住我的脖子,这下是想跑都跑不掉了……

“没……雪……”我用了力气抓他的手臂,却没有丝毫作用……“雪我没想跑,我帮你关门啊……啊!好疼!”我瞅了一眼紧闭的房门,心想真是关心则乱,找个理由都变这么蹩脚。

“关门?”雪狠狠瞪我,“你今天别想逃……本来是想教训一下就算了,现在……”

“现、现在?”我冷汗涔涔,不知道雪会说出什么可怕的话来,连忙认错求饶:“雪我错了,我不该想逃跑的……对不起……”

“现在说‘对不起’已经晚了……”雪揪住我走到床边,猛一下把我摔在床上。虽然说床很软,但还是会痛的嘛!

“雪,你怎么这么……”不敢说出口的话是——你怎么这么粗暴。雪也不管我说什么,只是用藤条轻触我的裤子,朱唇轻启,又一次命令:“脱掉。”

我认命地一点点扯掉裤子,褪到膝盖,怕雪不满意,我小心翼翼地祈求:“可不可以不脱掉啊……”

雪没说什么,我知道他算是同意了。于是叹了口气,在床上趴下。我可以感觉到,风划过我裸露的皮肤时,那种凉丝丝的感觉;也可以预见藤条抽过皮肤时的痛楚。

等了半天雪没动手,我向后看去。却见雪盯着我的身体不动。“雪?”我顺着他的目光往身上看,看到的是触目惊心的伤痕。

有被抽打的一条一条鞭痕,也有不知道是被什么东西撞到的淤痕。甚至有破皮的地方……如果真要用什么词语来形容的话,我想,可以说“琳琅满目”。

原来身上这么多伤啊,难怪在那女人那里的时候感觉全身后被痛苦笼罩。再仔细看那些伤,却明显经过精心的处理,破掉的地方也有愈合的征兆。是雪帮我上了药吗?

忽然想到什么,我抬手往额头上摸去,却发现那里有一小块棉布遮盖着。我记得是当时撞到墙上破掉的,撞得头晕目眩,还流了挺多血。现在被包扎好了,却不怎么痛了。我用手轻轻按着,感受那细微的疼痛。

“别碰。”雪忽然拉开我的手,“小心伤口裂开。”

“哦……”我乖乖拿开手。

“你知不知道——”雪忽然站起身,望着手里的藤条,却对我说话,“你回来的时候,样子不知比现在狼狈多少。……我一道一道处理那些伤口,你明明昏迷着,却还是皱着眉轻声叫疼……我连碰你都不忍心!……你知道那是什么感觉吗?”

“我……”我不知道,但可以想象。因为至少我懂——眼看着你紧闭的双眼,憔悴的容颜却无能为力,那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

“所以——”雪的脸色不变,却将手上的藤条狠狠弯了一下,转出一个不可思议的弧度,吓得我动都不敢动,

“今天你死定了。”听到这句话,我才真的知道我死定了。雪从来没有这么警告过我啊,肯定是身上的伤让他已经压下去的火气又窜上来了,早知道就不该脱衣服嘛!

“雪,你……你……”吱唔了半天,“你要打就打吧……”心里嘀咕一句:打死我你还要买棺材的(–)……

“好啊!这是你说的!”雪不管三七二十一,藤条就狠狠抽了下来!“啪”的一声,清脆而响亮。在空旷的房间里,还有余音回绕。

“……呜呜!”我一开始忍住没喊,只因为死死咬着嘴唇。可是疼的不行,喘不过气,但刚松嘴,便忍不住哭泣……“呜呜……好疼啊!”我叫着。

“啪!——”好疼!

“啪!——”“啪——”“啪!”……那种针刺般的疼痛,凌厉、辛辣……就像用刀子划过皮肤,鲜血流淌……呜呜……屁股要坏掉了啦!

“啪!啪!啪!……”

“啊!雪!好疼!不要——”我挣扎着向前躲,却被一只温暖的手掌压住了身体,再也动不得分毫。藤条像雨点一样落下来……就连抽打在皮肤上的声音,也像滂沱大雨一样缭乱。啪啪啪啪啪……

“雪,不要——不要!”我好疼啊雪,我错了啊……不要打了。我哭了满脸泪水,却没看见雪有心疼的神色。每当这个时候,我总是会恐惧——雪他,是不是根本就不爱我……打我,只是责任、是一时兴起、是习惯……

“啪!啪啪!啪!……”

“啊!呜呜……啊!唔……疼……好疼啊……我错了!呜呜——啊!”每挥落一次,我的惨叫便响起一次。雪打得特别狠,有些凌乱的抽打重复在同一个地方,是怎样撕裂般的痛。

“啪!”一记比先前都要狠的藤条落下,我连叫都叫不出了。睁大了眼睛空洞地望着一个方向,半响,喉咙里才能发出一丝几近呜咽的声响:“呃……”

我原本不安分地扑腾着的双手垂落下来,整个人像是死了一样趴倒在床上……雪没有动手再打,我却可以感觉到他冰冷的眼神。让人心寒。

那短暂的时光,我甚至感觉不到任何疼痛。但一瞬间过去,臀部传来的火辣的疼痛突然袭来!像是狂风骤雨般袭来!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毫不怜惜地撕扯着我脆弱的痛感!永无止境一般……我眼泪控制不住地往下掉,却叫不出声。

“呜呜……呜哇!”突然,我大声哭叫!“呜呜呜……雪!雪!好疼!疼!真的……呜……真的好疼啊……呜呜呜……”我拼命踢着双腿,整个人彻底失去控制!怎么会有这样的痛,怎么能这么痛……

雪没有安慰我,只是坐了下来,轻轻按着我颤抖的身躯。我伸出手想要拉雪,却没有够着。慌乱之下,我又想伸出手去捂那伤处,却才半路被温暖的掌心包裹住。

“雪……雪……呜呜……”我大哭着。用被泪水模糊的视线往身后看,这一次,雪没有像以前以前一样任我看,用一只手遮住我的眼睛。“别看。”

我的心顿时慌了。呜呜……肯定伤的很严重,肯定破了,肯定流血了……想到这里,我哭得更厉害,雪的手一下子湿了。雪松开手,用袖口擦我的泪。“小然,别看。”

我也不敢看了,无奈眼泪却怎么也擦不完……雪终是放弃了,却不忘对我说:“别哭了。”我抽抽搭搭地哽咽着:“对、对不、起……”

良久,雪终于说话,说出的话却别什么都残忍,都让我痛,“最后十下,不许乱动,不许挡,不许——”话说到这里却止住了,轻叹一声,“算了,你可以哭可以喊……但是要报数。”

“什、什么!”我惊叫一声,没有想到雪居然还要打我!心里的委屈一下子如决堤的河水般溢出,化成汹涌的泪水。“我好疼啊……”你难道不管我了吗……

我没有看到雪一闪而过的心疼,却听到他残酷的话:“这是你自找的。”他用藤条轻点我身上的鞭痕,一处一处,冰凉的触感,只听他说,“这里,这里,还有这里……你有没有想过,如果她用的不是鞭子藤条而是别的刑具,你受得了吗?你还有命站在这里吗!”

“我……”

“别你啊你的,”雪不耐烦地打断,只是命令,“快点给我趴好,再耗下去天都要亮了!记得我刚才说的规矩。”

我小声地抽泣着,却还是将手乖乖放好,“呜……知道了……”

藤条带着风声抽落下来,我本能地绷紧身体,于是只听见“啪!”的一声,臀上火辣辣的疼痛霎时间蔓延开来。我忍住嘶吼,颤抖着声音报数:“呃!一。”

雪没有再一言不发,而是开始教训我:“没有警觉,谁让你随便吃别人给的东西!”我落花流水地哭着,却在心里呜咽:我都十七岁了啊,又不是小孩子……再说了,谁想得到那么可爱的小女孩会骗人嘛!又不是我的错……呜呜……

“啪!”第二记藤条打断我的胡思乱想。虽然很疼,但还能忍受,我浅叫一声后急忙大声报数:“二……”

“啪!”雪瞪我一眼,“不疼是不是?”我心里一颤,肯定是刚才报得太大声了。可是刚才那一下的确不是很疼,雪似乎没怎么用力……还有这一下也是……

但还是要卖乖的,于是哭着摇头:“呜呜,疼……雪……轻点……”

“闭嘴!”雪低吼,手上的藤条凌厉地落下,“刚才的报数呢?”

“啊!”这一次是货真价实的了,力道起码是刚才的两倍!我疼得浑身一颤,半响才反应过来雪说的话,恐惧更深,“这个是……嗯,四……”

“刚才的呢?”雪问。甩手——啪!又是一下。

“啊……五……”我死死掐着衣襟,眼睛哭得酸疼,“刚才的……刚才我……”而后低下头,小声地辩解,“我报了……”我还想说,就是声音轻了点你没听见。但是在雪严厉的注视下,终究还是没胆子说……

万一他说我骗他,岂不是死很惨?!

还好,雪只是看了我很久,却没有说什么。

然后,继续开打。

啪!啪!我还没回过神来的时候,藤条已经狠狠落下。接连的两下抽打,我“嗯嗯啊啊”地叫了半天。叫完了,不气喘了,才意识到又忘记报数。

不敢看雪的脸色,只能小声地哼哼:“六……呃,七……”末了,还是忍不住弱弱地道歉:“对不起……我不是故意——”话说到一半,忽然发现自己开始往下滑了!

“啊……”我惊呼,却不敢往上爬,因为臀上的伤轻轻地牵动就痛的让我想昏厥!于是,身体还是以固定的速度向下掉……

正当我惊慌失措地时候,身体突然不滑了,因为雪柔软的手按住了我的腰。于是,我不上不下地悬挂在床边。

“呼……”我大大地松了一口气,虽然这个姿势很尴尬,但是还好没掉下去,不然不知道我还能不能活着。“雪……”

我刚叫了一声,却发现腰上按着的手紧了一下,接着便是狠狠的三下藤条——啪啪啪!

“啊啊啊啊!”我惊天动地地惨叫一声,没想到雪这么狠!!我顺手抱住雪的脖子,因为实在疼的厉害,看着那雪的肩膀,不知怎么得就狠狠咬了下去!

“啊,嘶……”雪手一松,藤条便“啪嗒”一声掉落在地上,我只是将头埋在雪的肩膀上狠狠咬着。这不怪我——后面,真的好疼啊!就连接触到空气,都让我觉得痛不欲生!原来已经消退的疼痛仿佛也被这最后的三下勾起,肆意驰骋……

呜呜……我汪然出涕。

“喂……”雪伸手推我,无奈我抓的紧,他应该怕伤了我,也不再动手。只是说,“小然,眼泪流进去了,很疼的……”

而此时,我已经感觉到嘴里有浓烈的血腥味……肯定是咬出血了。

既然已经出了血,我也不敢再咬下去。身后的痛楚已经习惯,也不觉得恐惧了。于是松开嘴,只看到那一袂白衣已经被鲜血染透……似乎,有点严重?

我松嘴的时候,又听到雪的一声低哼。但终究是没有骂我。我泪眼婆娑地看他,雪哭笑不得的样子,无奈地将我小心放在床上,“别乱动了……”

没确定雪的喜怒之前,我也不敢造次,乖乖应着:“嗯……”

雪转身,便转身跪在床边的柜子前,低下头打开抽屉翻腾着。大概是在找药吧,我这样想。

果然,没一会儿,雪就坑出一个白色的小瓶子,从袖口抽出丝帕,沾着瓶中的液体开始帮我上药。他还提醒道:“这个药可能有点疼,忍住……”

我顿时对那方沾着药水的丝帕充满恐惧,瞪大了眼睛看着它一点点靠近我的伤处。药水触到伤口时是轻微刺痛,没有雪说的那么可怕。

我抓着床幕,身体颤抖……突然想到刚才的最后三下,我似乎没有报数呢。看样子雪是不打算追究了,但是还是道个歉比较好吧?

“雪……”我唤他,他挑眉示意我说,眼睛却不离开我的伤处,专心地上药,“对不起……刚才,最后我没报数……对不起。”

“……算了。”雪愣了愣,叹着气。

于是我低下头不再说话。屋子里沉闷闷的,我犹豫着还是开口,说出的却是抱怨,“雪,你打我好疼……”我不敢看后面的伤,一定惨不忍睹。

“你以为我想打你?”雪盯着我,“你就不能让我省点心?”

我自知失言,讪讪地低下头。雪一边上药,一边问:“对了,那个小女孩是怎么回事?她为什么要害你?”

“哦,”我瞬间想起了什么,“我忘记对你说,那个女孩子好像也很可怜……她似乎说是母亲病了,没有办法才这样的……我想,她家里一定很难过吧?真的好可怜啊……”

“你想帮她?”雪一言道破我小小的心机,用有点无奈有点宠溺的口吻说,“算了,只要不是什么大事,随你……”

“那你会帮我的吧?”我用祈求的目光看他,如果没有雪,我还不知道怎么才能帮那个可怜的小女孩呢,“我不知道她住在哪里……”

“知道了……”雪腾出一只手拍我的头,“我帮你查,行了吧?……唉,拿你没办法。”

“谢谢……”

“别说这句话……别对我说这句话。”雪专心地上药,似乎不在跟我说话,过了一会,他收起药品,“好了。被子别盖了,就这样吧。”

他起身,我瞥见他鲜血淋漓的肩膀,愧疚顿时肆意。帮我上了这么久的药,雪的肩膀还流着血。那个伤口,是我任性咬的。

“雪,让我看看你的肩膀,”我拉住他的手固执地不让他离开,雪无奈地蹲下身凑近我。

“有什么好看的,还嫌咬得不够狠吗?”雪略带不满的语气,佯怒。虽然明知道他又在逗我了,可是心里还是难受。血已经不再流了,衣上的部分也已经干了,原本鲜红的色彩渐渐风化,变成深深的褐色。这是,雪的血。

“雪,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我太疼了……我……”我伸手想触摸那伤口,,但怕弄疼他。心里一着急,眼泪就又掉了下来。

虽然暗骂自己不争气,动不动就哭成这样,但是还是无法控制。只能倔强地闭眼。

见我落泪,雪还以为是刚才那假装生气的话吓到了我,连忙安慰:“小然,别哭……别哭。我刚才说笑的,别当真啊……没怪你,真的没怪你。我知道你疼……”

我心疼地拉开雪的衣衫,因血凝固的关系,我的动作小心翼翼。

“嘶……”饶是再小心,衣服从伤口上撕扯开来的痛楚还是明显的,雪俊秀的容颜痛苦地皱着,眉宇间尽是令人心疼的神情。

“小然……我还是自己来吧?”雪如是说。

我一愣,手上的动作停了下来,“是不是……我弄疼你了?对不起……”居然连这点小事都做不好……

“不是的,”雪轻轻挣开我的手,兀自将衣服扯开,动作迅速而凌厉,与我小心翼翼的手法天差地别,雪解释,“你那样弄不开的,反而更疼……”

果然是我笨手笨脚的弄疼他了,真是糟糕啊,我。

“小然,别胡思乱想了,”见我出神,雪笑了笑,有风云失色的味道,“你做不来这个的,没关系。”说完把药瓶子递给我:“你不是要帮我上药吗?呐……”

我接过药,雪在床边跪下,倾身。这样一来,我根本不必起身,只要伸手便可以触到他受伤的肩膀。雪这样……不累么?我刚想说话,却听到雪的催促,“快点,别想那么多了。”

我连忙动手开始处理他的伤。凑近了看,那咬伤果然非常严重。这是早该想到的,要不然也不会出那么多血了。只是在鲜血斑驳的覆盖下,那伤口狰狞着,我怀疑我看到了隐约露出的森森白骨。

“雪,是不是很疼……”我问,却不是在问他。肯定很疼吧。

“嗯,很疼。”雪笑了笑,握住我上药的手,柔声说,“轻点啊,很疼的。”他的语气似是在埋怨,只有我知道不是。他只是不想让我内疚罢了。

药上到一半,我突然发现——雪肩膀的血渍还没有擦净!天啊,怎么把这么重要的事给忘了!我连忙指着那血对他说:“那个……有没有水?这里擦不干净……”

“没事,别擦了。”雪淡淡看一眼,对我说,“快点弄完吧。……你早些休息。”原本我还不知道他为什么一直催促,最后一句话才听懂他的意思。

“没事,我不累。”既然雪说不擦,那便不擦好了。我继续没有上完的药。

“真的不累吗?”雪促狭地看我一眼,“你的眼睛都是肿的,而且没有好好休息过。听我的,快点弄完,然后乖乖睡觉。”

我小声咕哝:“真的不累……”但是听雪这么一说,却真的觉得有些困了。也许是哭得太久的缘故,眼睛酸疼的厉害。但是还是很认真地干着手里的活,生怕痛疼雪。说实话,这还是我这辈子第一次做事这么小心。

好不容易上完了药,雪利索地站起身,拉上衣服,浅笑:“好了,我去书房睡,你就在待这儿吧。”

“雪?”我本想以为他会待在儿的,“你干嘛去书房……”

雪一边往房门口走,一边玩笑似地说:“你不是不喜欢和我睡一个房间嘛……”

“我……”我没有这样说啊……刚这样想的时候,回忆突然闯进视线。好像很久很久以前,我对雪说过的。我说过在这么伤人的话吗?怎么会……

雪见我不说话,忽然停下脚步转头看我,见我苦着脸一副快要哭出来的样子,他哭笑不得。连忙转过身安慰:“好了好了,说笑的,我知道你不是那个意思……唉呀你别哭,真是的,怎么搞的……”

“我没哭。”

“知道了……”雪摇了摇头朝门外走,抚慰般对我说:“早些睡吧,好好养伤。如果你伤好的快的话,我带你去找那个女孩子。”

“真的?”不快顿时被抛却,我欣喜。

“嗯。”雪背对着我点头,走出房门。“乖,睡吧。”

雪关上房门后,屋子里沉入黑暗。我阖上双眼,只觉得倦怠。现在睡的是雪的床呢……呼吸间,似乎都可以感受到他的气息。好温暖,好幸福……

没过一会儿,我便睡熟了。

门外。

雪走出房门,低头瞥见肩膀上的伤,苦笑着摇头。但嘴角的笑容洋溢,是宠溺。是夜,脚步声明显。

走到书房门口的时候,有人说话:“少爷。”

雪转头,看见易生。

“是你啊。”雪温柔地笑,“这么晚了还不睡?对了,这些天……谢谢。”

“少爷说的什么话,”易生脸上满是敬仰,慕容覆雪,是他发誓永世效忠的人。不止他,所有慕容府的人,都是如此。这是他们的少爷啊——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神一样的存在。“这是易生应该做的。”

“总之……”雪笑了笑,转身推开书房的门,“谢谢了。”

“少爷!”易生惊呼,因为他看见雪肩上的血。眼神紧盯着那处地方,再不能移开。少爷怎么会受伤?又有谁能让少爷受伤?

“哦,这个啊……”雪无所谓地笑笑,“没事,小伤而已。就是有点疼。”

易生皱眉:“少爷没有处理吗?上药了没?”

“呃……”雪一时语塞,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良久,才苦笑:“嗯,上过了。不过,等下大概还得重新处理一下。”

“怎么?”易生不解,但看雪没有多说的意思,于是垂首请求道:“少爷,请让我为您上药吧?”

雪考虑了一下,活动了一下肩膀,皱眉。过了一会才转身进屋,对身后的易生说道:“嗯……进来吧。”

易生应了一声“是”,跟着雪进去书房。进去的时候像是忽然想到了什么,问:“少爷为什么要来书房?”

雪回答:“睡觉。”

“睡觉?”易生琢磨着这两个字,忍住了去问“为什么不回房间睡”的冲动。倏然想起,然少爷似乎是去了少爷的房间;进去了之后似乎没有出来;自己刚才似乎听到奇怪的声音……总之,还是不问了。

易生关上房门,阻断门外徐徐吹过的夜风。

灯火闪烁。

房内传来依稀的对话——

“少爷,这伤……怎么看着像是被人……”

“嗯,就是咬的。”

“……”

“嘶……轻点,把那个药擦掉吧。”

“这是您自己上的药吗?还是……”

“小然。”

“天啊……然少爷他……他帮人上过药吗?”

“呵……他本来就不会做这个的。”

“那为什么……”

“算了,他高兴就好。”

“少爷……”

“对了,易生。……帮我查个人,尽快。”

“是。”

“嗯,是个小女孩,家里有生病的母亲,应该住在西街附近……”

“是……”

屋里的对话声断断续续地传来,仿佛在诉说一个令人微笑和流泪的故事。那是,关于爱,关于未来……

第二天。

我起床的时候已经是正午,睡得久了,整个人昏昏沉沉的。我走出房门,才直觉到昨晚睡在雪的房里。

正考虑要不要去找雪的时候,忽然感到旁边有人。转身便看见一个婢女福身:“然少爷。少爷吩咐,若是您起了,请您去书房。”

我点点头,举步朝书房走去。身后的伤随着步伐被牵扯着,一阵一阵的痛。好不容易磨蹭到了书房门口。

咚咚!敲门是好习惯……

“进来。”雪清朗的声音从里面传来,我推开门进屋。雪正坐在窗边看书,有人进来竟然连头都不抬一下。我只能走过去,推推他的肩膀:“雪。”

听到我的声音他才抬起头来,放下书微笑:“起床了啊,伤好些了没?还疼吗?”

“不,不疼了……”我低下头,被脑袋里一闪而过的念头吓到:如果能被雪关心的话,挨再多打都不会觉得疼……

“那就好。”雪笑,“不过话说回来,你真是越来越能睡了。看看现在什么时辰了。”

我瞪他。明明就是他昨天折腾我到那么晚,还害我负了伤,我不过就是多睡了一会儿嘛……真的就一会儿……

见我有生气的预兆,雪不再刺激我了,只是笑嘻嘻地说:“又没说不让你睡……好了,别生气,我有事对你说。”

我赌气地转过脸。雪凑过来:“不理我啦?那你也不想知道那个小女孩的事情喽?”说完,竟然附身便吻住了我的唇……

“唔!唔……”我挣扎着却动不了。只能任由自己的脸越来越烫,心跳越来越快,呼吸越来越急促,力气一点点被吸走……雪柔软的唇瓣在我的舌尖流连,一点点吮吸着,我尝到了淡淡的甜味……那是,雪桌案上茉莉花茶的香味。

“唔……”不知道什么时候,我竟然不再挣扎,而是将手,轻轻地搭在雪的肩上,环住他纤细的颈……天啊!我到底在做什么啊!

雪的眼睛澄澈而深邃,我在那漆黑的瞳孔中,看到了不一样的自己。绯红羞涩的脸,雪白的手臂缠绕在雪身上,神情醉人且带上索求的意味……天啊,这是我吗!

“雪……雪……唔……”我奋力挣开他紧固着我的手,转身大口喘气,“哈……呼……”好不容易气息平了,才敢回头。却发现雪好整以暇的看着我,一脸无辜的表情,好像刚才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雪!”我大叫,“以后……以后……”

“以后什么?”

“以后不许吻我!不许!”我声嘶力竭地大叫。

我发现,雪比起刚开始的时候,似乎越来越无所谓了。想什么时候吻就吻,每次都让我窘迫得恨不得死掉!还有那些吻,每次都会让我觉得快要窒息……再这样下去指不定哪天就被他吻死了!

虽然,有一点点……一点点的……享受。真的只有一点点而已。

“怎么了?”雪拉过我搂在胸前,在我耳边低语。“不舒服吗?我以为……你会喜欢。”

我心里一颤,雪说话是轻轻的声音像是一字一句打在我心上,那种酥酥麻麻的感觉又来了!每次雪这样,我都会说不出话,用不上力。然后,任他为所欲为……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喜欢什么啊!怎么可能喜欢!”我掰开他的手一股脑跑出老远。突然觉得危险,于是补充道:“对了,你最好不要碰我……不许碰我。”好像只要被他一碰,我就……对,不能让他碰我!

“为什么?”这下,雪笑得更开心了,眼里满是戏谑,“为什么不让我碰呢?还是……我碰了你会有什么——”

“没有!”没等他说完,我就紧张地打断。为了扯开话题,我轻咳两声,问道:“对了,你刚才不是说有那个小女孩的消息了?真的吗?”

雪瞥了我一眼,眼里有不屑的意味。但是他正色道:“别扯开话题,告诉我,为什么我不能碰你了?”

“没为什么……那个,那个小女孩家里还好吗?”

“不管怎么样,我要知道原因。”

“她母亲怎么样了?”

“不让我碰你的话,就不告诉你了。”

“雪!”

我无力地倒在椅子上,盯着窗外若有所思。“你不要逼我嘛……”

雪不依不饶,但语气竟然温柔起来。怎么听都有一种诱惑的味道:“小然,那我这样问你吧……”

我挑眉,表示配合。

于是雪问道:“刚才我吻你的时候,你有没有觉得很紧张,很激动?”

“非常紧张。但不激动。”

“那有没有觉得很害羞,不敢看我的眼睛?”

“一点点……”

“心跳是不是很快呢?”

“一点点……”

“小然,不要骗我哦。我听到了,你的心跳……”

“好啦好啦,是有……”

“嗯,那你现在是不想我吻你咯?”

“废话!”

“不要骗我……你上次还想偷吻我来着……”

“……”

谈话是不欢而散的。但是雪的脸上带着满意的神情,看得我心寒。他在高兴什么?

“牵手、拥抱……也不可以?”雪问。

我坚定地回答:“不可以!”

“嗯……好吧。”原以为雪应该生气了,没想到他只是满意地笑着。眼里大有一副“这可是你说的,不要反悔”的意思。我忽略掉那一层意思,发现雪笑得挺善解人意。

“快点告诉我那个小女孩的事情!”我低吼。

“我家小然真是越来越粗鲁了……”雪小声嘀咕着,我听不清楚,然后他答道:“具体情况我也不清楚。”我怒!

雪又说:“易生查到了她家的地址,我打算带你去看看。反正你肯定要去的不是吗?”我点点头。

“所以我们现在先去吃午饭。”雪站起身,朝书房门走,“谁叫你这么贪睡,我还没吃呢……”说完径直走出书房。

看着雪的身影消失在门口,我总觉得心里像是空了一块。为雪真的没有碰我而感到高兴的时候,心里却越发的失落。他真的没有碰我。以前都会牵我的手的,掌心的温度虽然不炽热,却足够温暖,像是能渗进心里。

结果他居然真的没有牵我……讨厌……早知道不让他吻我就可以了……

我跺脚,追着出去。走到门边才发现,雪根本没走!只是倚着门框,可能是角度问题,我才没看见他。雪对我微笑:“慢死了……”

雪的笑好神奇,心里空洞的那一块忽然被填满了。最近真是越来越奇怪了……喜欢雪也不是一天两天了,没道理那种情窦初开时的心思会重新回到我身上啊!

“我……我饿了。”我说完这句话,就朝前厅走去。虽然没有回头,但可以感觉的道雪在后面跟着,不急不慢,似乎永远隔着一个转身的距离。

用餐时的气氛诡异。等到我匆匆吃过午饭,雪便将一张小纸片放桌上:“这是地址。我跟你去。”我忽然想,雪原本是不打算给我的吧?他一定会“带我去”,而不是“跟我去”。

“哦,好。”我点头。

回房间换了一身衣服,我去找雪,片刻之后我们已经在街上。

人流如潮,第一次,身边空荡荡的没有依靠。我苦笑,忽然觉得自己矫情。以前多少次都是自己一个人的,有什么关系。但是现在,好像真的不一样了。

循着那个地址,我问了好些人才找对了地方。在一条偏僻的深巷角落里,搭着着几个小小的土屋。破旧不堪,好像风一吹就会消散如烟。

走到门口,不用敲门。因为那间土屋根本就没有门,只剩下一个可怕的窟窿。我不知道,这样的地方是不是能住人。

既然没有门,一眼便可以看见屋内的景象。屋子很小,但却有阳光。里面空荡荡的,只有一袭破布,上面侧卧着一个老妇。除此之外再无其他。

一派萧条。

但阳光弱弱地洒下,在那老妇人的身上镀上了一层金色。就像是生命淡淡的光辉,脆弱不堪。

我回头看雪,见他也是满脸不忍。动了动嘴似乎是想说什么,但终究没有开口。我知道,雪是天之骄子,从小锦衣玉食,有一条光辉的路从他出生起就已经铺下。是他,不可能体会这种生活。

可是我体会。在流浪的那些年里,我不知道过着怎样的生活。也许没有她们惨?也许比她们更惨?谁知道呢……

正当我打算进屋去看看那老妇人的时候,忽然听到稚嫩的童声:“你们是谁!”

那声音不大,也没有气势,尽管她似乎很想表现的勇敢,但仍能听出语调里的害怕。只是那声音里满是防备,让人心疼。

我转身,看到那个只见过一面的女孩。我都有些认不出了,因为相比之前,她的衣物更加破旧。瘦骨嶙峋的身躯,只能让那衣物随风摆荡。看起来,她的生活并没有比之前好多少。

但她一眼认出我,紧张地看了看周围,然后蹭着小小的步子一点点靠近小屋。

我任她担忧地冲进房子里,看到母亲安然睡着的时候才流出眼泪。女孩的哭声很轻,仿佛是在为自己的命运悲哀,却不怨恨。我更心疼了。

不消片刻,女孩忽然出了小房子。眼里仍有泪水,却像是作出了什么重大决定一般对我说:“大哥哥……我知道,上次骗了你是我不对。对不起,真的对不起……你要是生气的话,怎么对我都可以,但是……但是……请放过我的母亲……求求你了!”说完竟然哭着跪了下来。

“你干什么?起来!”我伸手去拉她,她却挣扎着,但是力气终究没有我大,还是抽泣着站起身。

我叹了口气,解释来意:“上次的事情没有怪你。这次来,是因为你上次说的那些话。里面的是你的母亲吗?我只是想看看有没有什么可以帮忙的……”

“你……”女孩惊诧地望着我,似乎有些不敢置信。我鼓励地看着她,直到她终于露出浅浅的笑脸。

“真的吗?你真的不生气?真的是想帮我们?……”她仍旧不确定地问。

我点头:“真的。”

女孩笑了:“太好了!我……我一直很难过,上次那个人把你带走的时候,我都很害怕……我不想害你的!”

“我知道,没事了。”我摸摸她的头,从来没有感觉到孩子是这么可爱。我问:“那现在告诉我你的事,好吗?”

“嗯!……我叫绫儿。里面的是我的母亲。父亲半年前病逝了,然后母亲也病倒了。我们家没有钱,请不起大夫……他们都说我母亲要死了。我想救她,好想好想,我只剩下母亲了!但是我没有钱……”绫儿说到这里,默默低下头,像是很难过。

我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尤其是听到那一句“我只剩下母亲了”的时候,灵魂深处的某一根弦,被轻轻拨动了。

绫儿继续说:“那天,我正在街上乞讨……忽然有一个长得很好看的大哥哥跟我说话,要我把糖给你吃……我以为那只是一颗糖!我不知道你会晕过去!他说如果我答应的话,就给我十两银子,我想着有了钱就可以给母亲请大夫,可是大夫说母亲没救了……”

“怎么会?”

绫儿哭得伤心:“大夫说,如果要救的话,要花好多好多钱。要珍贵的药材,我根本没买不起……”

我皱着眉,忽然想起来,就指着远远站在一边的雪问她:“对了,你说的那个大哥哥……是不是长那样?”

绫儿循着我的手势望去,像是忽然看到了什么似的脸色惨白,然后猛烈地点头。“就是他……就是他给我的糖……”

那个人果然是凌。我叹了口气。不知道凌到底为什么要抓我,为什么要帮着那女人抓我。不知道他为什么恨我至此。这一切,恐怕要自己去找他要答案了。可是凌现在对我的态度,他还肯告诉我吗?还肯……跟我说话吗?

想到这里,我不禁望向雪。雪温柔地回应我的视线,让我的心暖起来。

“绫儿,你搞错了。”我温和地抚了抚绫儿眉间的发,“他们只是长得像些,给你糖的人,并不是这里的这个。”

“哦……”绫儿乖巧地点头。

这时,久未开口的雪忽然走过来,先是对绫儿笑了笑,搞得绫儿望着他出神,眼神都变得痴痴的。然后指了指天对我说:“不早了,回去吧。夜里该起风了。”

深秋的风总是凉的深入骨髓,像凌厉狠辣的刀子割在血肉上,又像是万年寒冰裹住你全身的骨。

“哦,好吧……”我点头,看了眼绫儿,对雪说:“我想帮她……”

雪笑:“你要怎么帮?都随你。”

我在身上掏了掏,猛然发现自己居然没有带银子出来!本想先给她一些银子生活的,她母亲的病再想办法。但现在……

“呐,绫儿……”雪忽然上前蹲下身,从胸口掏出几张银票,“这里有一些钱,你先带着母亲去客栈住,明天我派人给你母亲请大夫。别担心,你母亲会好起来的。”

绫儿的脸上闪过欣喜,但看着雪递来的银票却有一似怯怯,久久不肯伸手拿。“太、太多了……我不能收。”

“傻孩子。”雪笑着抚了抚绫儿的脸,然后竟然伸手将她搂进怀里,“就当是借给你们的,以后还回来便是。”

“那……谢谢你们!”绫儿犹豫了一下,小心翼翼地拿过。我和雪都笑了。

“绫儿,好好照顾母亲。”雪起身,举步离开。“小然,走了。”

“一定要好好照顾自己啊……”我抓起灵儿的手,突然想到我还没有告诉她我的名字,于是急匆匆补充道,“记住了,我叫柳韶然。还有那边那个,他是慕容覆雪。”

绫儿甜甜地笑着:“嗯。我可以叫你然哥哥吗?”

她稚嫩的语气让我想到了熙儿,那个顽劣而可爱的孩子。“当然可以。然哥哥会再来看你的,一个人要小心。”

“谢谢!”绫儿忽然紧紧扑进我怀里,我也抱住她,只听她说:“然哥哥,你真的是我遇到过最好的人了!谢谢!谢谢你!……”

“没事……”待绫儿松开口,我也起身,说了句“再见”便朝雪走去。也许是等的太久了,雪的脸色看起来不太好。

我一边跟他缓缓走回家,一边漫不经心地道歉:“对不起,让你等久了。”

雪良久没有说话。我以为他真生气了,刚打算开口的时候,却听见雪冷冰冰来了句:“你刚才为什么抱她?”

我一愣,“绫儿她……”

“绫儿?”雪的脸色一变,跟刚才在绫儿那边笑得温柔、如沐春风的形象差太多了!“你叫的太亲密了,以后不许这样叫她。”

“那我见了她叫什么啊!”我吼。

“好像是哦……”雪若有所思地盯着地面,忽然璨然一笑,“那就不要见了。”

我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你到底想干嘛?”

“没想干嘛。就是不想你跟她太好。”雪直言不讳,“我吃醋。”

“雪!”我怒了,不知道他怎么搞的。“你刚才不是也抱她了吗?不是也对她笑得很温柔?你都没有抱我!也没有对我笑得那么温柔啊!你刚才那样的时候我都还没——”

我都还没吃醋。

一句话硬生生卡在喉咙里,我涨红了脸。“总之,你不要无理取闹!”

凉风吹过,街道上的人影稀少了许多。

雪忽然露出得意的笑:“什么啊……原来小然也在吃醋啊?”

“谁说的!”我脸登时一红,火烧一样的感觉,暖得透不过气来,“谁说我吃醋了……”说完便不踩他,一个人急急地冲回了家。

前脚踏进柳府的大门,转身就看见雪笑吟吟地看着我。我心里怒,他怎么走路这么快?回头狠狠瞪雪一眼,他不以为然地耸耸肩。

“我饿了,吃饭!”我生气地往前厅走,雪就在下一刻轻飘飘挡到了我面前。该死的,轻功也不是他这么用的吧?

“你干嘛?”

雪用温柔的眼神看我:“小然乖,不生气了,好不好?”

我扭头:“不好。”

雪无奈,绕过我朝前厅走去。“那你生气吧,我饿了。”本来是赌气不想理他的,但是他竟然就这么走了!连一句好听的话都不说!

虽然心里很郁闷,但还是乖乖跟进了前厅。

丰盛的饭菜摆在桌子上,许多菜式都是我爱吃的。走了一个下午的路,早就饿了。看到这么美味的食物,不禁让我食指大动。

拿起筷子夹了一块清蒸鱼,入口即化,浓浓的鲜香。“哇……好好吃……”

“小心吃。”雪伸手递给我一块丝帕。

我随手拿过丝帕,眼里就只有美食,哪里听得见雪的话。鱼肉刚刚下肚,眼睛便瞄上了旁边的东坡肉。酱汁浓郁的肉冒着热腾腾的气,还闻得到香味,我连忙夹了一块吞进嘴里。咽下后,不禁发出满意的叹息。

“好久没吃这么好吃的东西了……”我一边吃一边对雪说,“前两天都是汤汤水水的,要不就是淡而无味的粥,难吃死了!”

雪不以为意,淡淡道:“你受伤了,本来就应该吃那些。什么汤汤水水的,那都是进补的药膳。”

“总之我不要吃了。”我埋怨。手上的动作不停,不一会儿便将饭吞进了大半碗。

“慢点吃,没人和你抢。”雪看着我狼吞虎咽,叹气:“不仅越来越能睡,还越来越能吃了……这样下去,不知道的还以为我家养了头猪呢……”

我耳尖地听到这句话,愤愤地将饭碗一摔:“不吃了!”

“那就不要吃了。”雪撑着下巴,悠然地看着我。看他气定神闲的样子,我突然觉得自己上当了。再望了望满桌的菜,不禁后悔:干吗说不吃了啊,这么好吃的菜,就算跟他生气也不能委屈自己嘛……

“算了……”思忖良久,我弱弱的拿起饭碗,继续埋头吃,“我要是不吃饭的话,会没有力气跟你吵的……对,就是这样……”虽然还是吃的很猖狂,但动作已经慢了许多。

大快朵颐之后,我放下碗对雪说:“我吃完了。”正打算起身的时候,雪却忽然阻止:“等一下……”

“干什么?”

雪拉我坐下:“慢点再走,今天……”话说到这里,突然从旁边拿来一个碟子。近了我才看清,上面放的是酒壶和酒杯。

“这是……”我疑惑,雪不是不准我喝酒么。

雪拿起酒壶倒了两杯,递给我一杯:“陪我喝酒。”

“你不是说我不能喝吗?”

“这酒不烈,喝一点没关系。况且有我呢,醉了也没关系。”雪忽然露出狡黠的笑,看的我一阵寒意。总觉得不会有什么好事发生。

我不信任的问:“真的?”

“你不相信我?”雪的脸色一变,严厉起来,吓得我差点就溜了,但是转而换上温和的表情,坦诚地说:“真的。”

我小心地拿过杯子,雪略微不满地嘀咕着:“又不是毒药,干嘛这么小心翼翼的……”他不说还好,一说我更小心了。拿过杯子,放在鼻前嗅了嗅,没有异味。

“你没加什么的东西吧?”

雪再好的脾气,也被我这句话激怒了。他猛拍了一下桌子,眼神“唰”一下射向我。同时,手指的关节“咯吱咯吱”地发响,雪斜了眼看我:“你的伤好了是吧?想挨打说一声。”

我吓了一跳,脸色惨白地摇头:“没有没有……”笑话,昨天才惨遭蹂躏的身体某部位,怎么可能一个晚上就好。要是再挨打,我肯定得半个月下不了床。

“我喝就是了。”我举起酒杯猛灌进嘴里,雪没骗我,酒果然不是很烈。可是那种辛辣的味道还是让我受不了,冰凉的液体带着眩晕的感觉滑进喉咙深处,一杯下肚,已经有些晕晕乎乎的了。

“唔……难喝死了。”我咕哝着放下酒杯。

“笨蛋,哪有人一口气灌下去的。”雪好笑地看着我,然后温柔地笑着:“呐,小然,再喝一杯……”说完又为我斟上了一杯酒。

看着那晶莹剔透的液体,表面有我的倒影。脸颊微红,眼神亦有些迷离。肯定是刚才喝的太猛,我觉得我已经有些醉意了。

看着雪把酒杯递过来,我慌忙摇头:“不要!我不喝了!”

雪轻轻地皱眉,然后继续温柔地笑:“小然,再喝一杯嘛。一杯就好。你刚才喝得那么急,怎么能品出酒的香醇呢?”

我将信将疑地接过酒杯:“真的就一杯?”我想我还不至于那么烂吧,喝两杯酒就醉的爬不起来?再喝一杯应该也没什么关系,况且这酒不烈嘛……彼时,我似乎忘记,前不久才醉的不省人事过。

又是一杯饮下,眩晕感更加强烈了。眼前的图像开始晃,雪,桌子,酒杯,都在晃着……

这时,雪好看的脸出现在我眼前,携一抹浅笑,温柔似水。他清澈的声音泠泠传来:“小然,再喝一杯……”雪的笑好漂亮,我好喜欢啊……

“雪……呵呵……”我在雪的笑容中迷失自我,傻傻地笑着结果酒杯轻轻将酒倒进嘴里,喃喃唤着:“雪……”

雪温柔地回应:“嗯,我在。”

“雪……”我忽然觉得热,于是把衣服脱了下来。一件一件。快要脱到一丝不挂的时候,雪忽然朝我吼:“你在干什么!把衣服穿起来!”

“嗯?”我歪着头,将冰凉的手覆在滚烫的脸上,“我热……好热……”透过盈盈酒水,我看到自己娇羞的样子,也不近出了神。痴痴地盯着酒杯看,却不知此时的神态更是撩人。

我听到雪吸气的声音:“小然……”

我不买他的帐,仍旧闹着脾气:“我热!我热!我就要脱衣服!”

雪无奈地叹了口气,收起酒杯,自言自语:“怎么搞得,怎么醉成这样……”

“雪?”我凑到他身上,伸出手臂挂着他的脖子,“我热……”雪停下手上的动作,拉开我的手,“你醉了。”

“我没醉!”我知道,一般喝醉了的人是绝对不会承认自己醉了的,就像做贼的永远不会承认自己偷了东西。我也一样。

说完,我又挂到了雪身上。还瞪着他,用眼神质问刚才为什么拉开我。

雪哭笑不得:“小然,别闹了……唉,早知道就不该把你灌醉,真是自作孽不可活……”

我虽然醉了,但是听力不差,思维也在某些方面够灵活。“雪,你是不是故意灌醉我?说!”我料想,雪一开始肯定是打算趁我醉了欺负我来着的,无奈我醉了,醉得离谱。

雪愣了一下,然后笑:“怎么会,你想太多了……”

这时,屋外的风穿堂而过,我身上只剩下薄薄的里衣,顿时全身上下都是凉意。于是我转头对雪说:“我冷。”

雪就着我的屁股扇了一巴掌:“早叫你不要脱衣服。”雪没用力气,但我顿时感到愤怒。我都醉了,他还打我!他肯定早就想打我了!雪真是讨厌!

“我讨厌你!”我挣开雪,指着他的鼻子大吼。雪木讷地看着我,一脸不知道发生什么事的表情。但旋即反应过来,淡然:“打你怎么了。”

我心生委屈,顿时瘪了嘴,一副要哭出来的样子。

雪叹气,拿起衣服走到我身后,“穿上。你不是冷吗?回头该病了。”

我赌气地躲到一边,“不要穿!不穿不穿!”于是窝在椅子上,撅起嘴闹脾气。感觉越来越晕了,眼前也开始朦朦胧胧的。可是好冷啊,好像有一个地方很温暖的。是哪里呢?——哦,对了,是雪的怀里……

雪生气了,脸色好难看。他粗鲁地抓起我的手,扯着我走了好长的路。等我恢复意识,才发现自己已经回到了房间,躺到了床上。

雪帮我盖好被子,沉声:“睡觉。”说完便转身打算离开。

一看他要走,我顿时不高兴了,踢开辈子冲他嚷嚷:“不要!我不要盖被子!”顺带把枕头踢到了地上。

雪转过身,显示瞄了一眼枕头,然后瞪我:“别以为你醉了,我就由着你的性子为所欲为。”

看雪生气了,不知道怎么回事,我竟然有些得意。于是越发得寸进尺起来:“哈哈!雪是笨蛋……笨蛋!”

雪耐着性子走过来,我看到他眼里充斥的怒火,但不知怎么居然没有发作。我含含糊糊地叱问:“你干吗!”

雪皱着一张脸帮我把被子拉上,恶狠狠地警告着:“再敢踢开来,我饶不了你。”

“啊哈哈……走开!”我顶着红红的脸狂笑,再次把被子踢开,然后对雪说:“我就要踢!就要踢!”

“你找死啊!”雪怒了。

雪一把将我翻倒在床上,暖暖的手盖上我的腰间,强有力的束缚着我的身体。然后,巴掌便落了下来。“呼呼”的风声划过,凌厉得吓人。

啪啪啪啪!雪狠狠地打着,我吃痛了大声叫喊着:“呃……啊!好疼!啊!啊!”

啪啪啪啪啪!雪只是打得更用力了,一边打一边很凶地教训我:“叫你不要再闹了!还敢胡闹?”我“呜呜”地叫着。

“闭嘴!”啪啪啪!雪打得我好疼啊,我挣扎着像要破茧的蛾子,却逃不开那羁绊,于是一次次地承受重重的击打。雪没有脱我的裤子,于是巴掌带来了沉沉的钝痛。

啪啪!啪!……“呜呜……好疼!不要打了!我错了!我错了……呜呜!”我哭着求饶,伸出手不安分地探向身后。“呜呜……”

啪!雪猛地打掉我的手,然后握住我的手腕,继续挥巴掌。

“认错!”雪大声吼。啪啪啪!啪!……

我连忙求饶:“呜呜……我错了,我知道错了……”

啪!“这叫认错吗?”疼痛终于停止了片刻,我大口喘着气。不知道是不是错觉,雪似乎轻轻拍了拍我的背,舒服好多。

“呜……我错了……”我小声哭着,“对不起,我不该不听话,不该踢掉辈被子,不该惹你生气……对不起……呜!”

雪这才放开我。手腕被抓的时间久了,突然松开时传来一阵酸痛。我苦着脸把手伸到雪面前,泪眼汪汪地瞧着他:“疼……”

雪瞪我。但还是坐下帮我轻轻揉着。

我心里高兴,竟然觉得屁股被打的并不是很痛。但还是委屈地瞅着雪说:“好疼……你昨天打我的才……你欺负我……”

雪扬手威胁:“再敢说?”

“对不起对不起……”我飞快地垂下脑袋,咬着下唇抽泣。

雪放开我的手,我心里惴惴不安。尤其看到感觉到雪把我裤子剥了下来的时候,脑袋顿时一空。不会还要打吧?我疼……

“雪,对不起嘛,我不闹了……”闹了这么久,也的确有点累了。更觉得有些晕了,好像周围的空气都“嗯嗯啊啊”地叫嚣着。

“别乱动。”雪帮我穿上衣服,“没事了。”我这才知道他刚才帮我看伤来着。哼,打完了才知道看我伤的严不严重,早晚有一天被他打死!我心里愤愤。

“睡吧。”雪起身。

“不要。”我抓被子,像小猫一样一下又一下地抓着。

雪好笑地看着我,忽然玩心大起,蹲下身问:“那你要怎么样?”

“嗯……”我飞快地思索着,然后突然笑嘻嘻地看着雪,命令:“抱我。”

雪的怀抱好软好舒服的,还有淡淡的香甜味。我好想要啊……而且他今天还抱了绫儿!

“抱你?”雪愣愣地看着我,我得意洋洋地点头,一副占了便宜的样子。雪忽然“扑哧”一声笑出来,然后越笑越大声,甚至夸张地坐倒在床上。

“小然,你是在勾引我吗?”

我死死地盯着雪。勾引?我勾引他?哼,怎么可能……只不过借他的胸口用一用嘛。如果这也叫勾引的话,那就勾引好了。“嗯……对!就是在勾引你!快点抱我!”

“可是小然,你早上还叫我不要碰你的?”原本以为雪这下一定会乖乖就范的,没想到他突然为难地说。

我思考了一下,早上有说过这话吗?可是一想就头疼,怎么也记不清早上的事情。眼前只有雪的脸一直晃啊晃啊……然后头越来越晕。

“不管!反正你现在快点抱我!”

我这么蛮横无理,雪竟然没有生气。而是真的将我搂住。刹那间,我觉得自己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好温暖,好幸福……整个世界都在旋转着跳舞。

“雪,你好暖和啊……”我轻轻呢喃,拼命往他身上蹭,雪也很配合地将我抱的更紧。“嗯……”

“好像暖炉啊……”

“……”我感觉雪的身体僵硬了一下,然后恢复柔软。

“雪……”我叫他,眼角瞥见雪的脸,又瞥见他的唇,我突然好像尝尝它的味道。——我记得是很甜的,像花瓣一样。“雪,吻我。”

“……嗯?”雪又愣了一下,然后眼里盈满了笑意,“你说真的?”

“废话。”我目不转睛地盯着雪樱红色的唇瓣,就像在看一个猎物。“快点,吻我。”

“既然是这样……”雪的脸在我的视线里越来越大,因为越来越近,近到我可以感受他皮肤浅浅的温度,和脸上细腻的触感,然后,嘴唇被覆住了,薄薄的,软软的,甜甜的……

“唔……”真的,心跳的好快、好快……

不知道过去多久,我才感觉到雪放开了我。然后,天旋地转的感觉渐渐消退,我觉得眼前的东西都失去了色彩,再然后,我闭上了眼睛。好困……

室内,淡淡的幽香四溢。床上的少年发出均匀的呼吸声。

接吻都能晕倒,虽然是之前喝了酒的关系。但还是很让人无言吧?

雪一脸哭笑不得的表情,起身走到房间中央将被打落在地的枕头捡起来放回床上,然后为少年盖上被褥,动作轻柔,生怕吵醒了床上的人儿……做好这一切后,才小心翼翼地走出房间。

秋夜的院子里有不堪寂寞,早已枯黄零落的梧桐树叶。

一袭白衣临风而立。单薄的身影,似乎是空荡的灵魂,随时可以被风吹走。忽闻浅笑如烟,似水的月色中传来甜美的气息。那一片心意,何人知尽?

——小然,知道吗?

我后悔了。

我不该那么轻易放你离开,如果你知道了那些不堪的过往,会伤心难过吗?会哭吗?

还记得你喜欢放风筝吗?

你总是对我说,风筝好可怜。飞得再高、再远,都逃不出手中那细细长长的丝线。

如果能剪断那丝线,多好。

而我只是担心——

如果断了那丝线,风筝是否能够迎接那未知的狂风暴雨。

如果断了那丝线,风筝是否能够面对这黑暗而肮脏的世界。

如果断了那丝线,风筝是否能够在伤痕累累时找到回家的路……

如果你是那风筝的话,我真的不想松开手,看你遥遥飞走。

我只是担心,那些下落的雨水会是你悲恸的泪。

但我……

不想剥夺你拥有天空的权利。

所以小然,一定要好好的回来。

我会等你。

第二天,我头疼欲裂地醒过来。

晃晃悠悠地走到桌边倒了一杯茶,喝下去之后觉得清醒得多。但是刚刚清醒,我就渐渐想起了昨天晚上发生的事情。

想了片刻,屋子里一片寂静。

一刻之后,我才撕心裂肺地大喊出声!

老天爷啊!我昨天晚上都做了什么啊!拉着雪说“抱我”“吻我”的那个人不是我吧?!我还怎么见人啊,还怎么见雪啊……

“啊!”我不活了!

正当我打算摔东西出气的时候,突然听到脚步声。脚步声越来越近,到我房门口停下。然后甜美的女声传来:“然少爷,您起了吗?”

大概是婢女。我轻咳两声,沉静地回答:“嗯。有事吗?”

“然少爷起了的话,奴婢可否把点心送进来?是少爷吩咐的。”

“嗯……”我打开门,看着那个小婢女把一盘盘点心罗列在桌上,都是我爱吃的。然后她福了一身出门,我柔声说:“谢谢。”

那婢女羞红了脸,又福了一身,转身走得飞快。

这也不是一次两次的事情了,我见怪不怪地关上门。转身看到桌上的东西,看上去都很好吃啊。我美滋滋地捏起一块桂花糕,放进嘴里,甜甜的芬芳顿时溢满齿间。

这时,忽然有温热的气息伏在我耳畔。我一惊,连忙转过头去。

“雪?”惊诧地看着旁边的人,再扭头看看紧闭的房门,“你你你……你什么时候进来的?”

“刚才啊。”雪不以为然地拿起一块点心,轻轻咬了一口。然后露出浅浅的笑意,称赞道:“真的很好吃耶。”

我一看到雪就想起昨天晚上的事,一想起昨天晚上的事就脸红心跳……

当然啦,我还没傻到自己去找麻烦。于是扯了个话题问雪:“雪,绫儿和她母亲去客栈了吗?”

“嗯。”雪吃着点心回答,“我给她的钱够她们在客栈住上一段时间了。也请了大夫,她母亲的病只是需要治疗和调养。会好的。”

“那就好。”说完这句话,我便不知道该说什么了。于是也拿起点心默默地吃。

“小然……”过了很久,雪突兀地开口,气氛顿时沉重起来。“你打算……什么时候走?”

“哐当”一声,我手中的茶杯掉在桌子上,溅起大片水花。我慌慌张张地起身收拾,却被雪挡住:“等一下再收拾吧。等我说完。”

但我仍然沉浸在雪的话中。雪刚才说什么?他是想让我走吗?我以为,雪不会轻易提起这件事的。就算要走,也应该是我默默离开。

“快了吧……我想,我还是不要拖了。”犹豫了一下,我说,“要不然,明天……明天,我就走。”

雪的神色变了一下,但很快恢复平静。“你有想过,要怎么回来吗?你是不是不打算回来了?你是不是一开始就想牺牲自己保全他们?”

“不是的!”不知道雪为什么要说的那么悲怆,单卧下意识地反驳。反驳之后,却无言以对。是啊,除了牺牲自己,我还有什么办法可以保全他们呢?

“那你要怎么办?”雪问,“你想着帮他们,难道就不管我了吗?你对得起我吗?”

“我……”我是不是太自私了?从来没有考虑过雪的感受。“对不起。”可是我真的不能再一次伤害凌;也不能让玄因我而有什么不测。毕竟,他们都是无辜的。

“你上次怎么答应我的?你会好好的回来。”

“嗯。”我点头。可是,如果我死了,保证还有什么用。对不起,雪,我骗你。

“算了,我本就不信你。”雪摇头,“你听着,小然——今晚你就回去。”

“什么?”我惊讶地看向雪,想不到这是他会说的话。“你……你赶我走?”他是不是对我失望了?所以才迫不及待地把我赶走……

“你想什么呢!”雪瞪我一眼,幽幽说:“我只是不想拖下去了。这样下去,对我们都不好。还是早点解决的好。”

我点头表示赞同。雪又说:“听着,我会派易生保护你。当然,是暗中的。如果你不出什么事的话,他不会出手。但是,如果你有危险的话……”

雪顿了顿,继续说:“如果你有危险的话,我不管那个什么凌和玄的,易生都会照我的吩咐把你带回来。听到了吗?”

我犹豫了一下,还是点头。我知道就算我不答应,也不能阻止雪这么做。这是他最大的让步了,我要知道分寸。

“嗯……我知道了。”

“再吃一点……”雪又递给我一块桂花糕,“还有,我不想等太久。十天,最多十天,你要处理好。至少向我证明,你可以处理这件事。不然,我会用我的方法解决。”

“十天?”我重复了一遍,有点怀疑自己是不是能在十天之内回来。

然而雪的话没有丝毫松缓的余地:“对,十天。”

“嗯……好吧。”我尽量。

下一秒,雪方才的凝重已经不复。有的只是一如既往的淡淡笑意,温柔得像夜空中的明月,静谧而祥和。他悉心地帮我捡起茶杯,擦掉水渍,然后将一盘云片糕推到我眼前:“都是你爱吃的。”

我忽然觉得,他对我这么好,只是在小心翼翼地表达他的爱。用一种独特的方式,表达他最真挚的情感。

“谢谢。”我将一小块云片糕含进嘴里,忽然觉得,甜中有一些苦涩。是糖精的味道,终究没有山上清泉的那种甘爽滋味。

一天匆匆溜走。

夜间的时候,吃过晚饭,我什么东西都没有收拾,便对雪说:“我……我走了。”收拾个鬼啊,到了那女人那里,还不知道会碰到什么事情。

雪很平静,平静得让我以为我这次出门不是什么危险的事情,只是去散个步。

但是他轻轻地在我额上落下一吻,用明显掩饰的声音说:“要……回来。”

要回来。

嗯,这里是我的家啊。我当然要回来。

“雪,你……不能再把自己搞生病。不然,不然……”不然我会生气。之后没有说出口的话,被我的哽咽的语调遮盖了。

真没用。这种时候就落泪的话,怎么去面对其他?

“好了,不哭。”雪柔声安慰,然后吩咐旁边负手而立的易生,“好好看着然少爷,千万不能出差错。……易生,拜托了。”最后那一句,不是命令,是恳求。

其实易生很早以前就问过:“少爷如果真的很想保护然少爷的话,为什么不自己去?如果是少爷的话,我想没有人可以伤害他的。”

但是雪摇头:“如果是我的话,小然会很为难。他会不忍伤我,却又放不下他所关心的人。那样的话……他会很为难。”

而他,不想让他为难。

“雪……”我泪眼汪汪地仰头看着他,眼里一片模糊,我看不清他的脸了。

“傻瓜,”雪柔柔地笑着,这种时候还笑着对我说话,让我好难过,“我相信,你很快就回来了。我答应你,等事情过去了,我带你去烟州玩,听说那里有山水如画,还有诸多的美味佳肴……你会喜欢的。”

“……好。”我放开雪,不知不觉,已经抓他抓得那么紧。然后转身离开,门外有马车早已候着。跨出的每一步,都如千斤重。

我不忍回头,不敢回头。

马车一路颠簸。透过车窗,我可以远远地看见那栋古旧的建筑被笼罩在夜色之中。朦朦胧胧地看不真切,却黑暗得可怕。

百米之外,易生忽然停下了车。他掀开帘子,对我说:“然少爷,请您就在这里下车吧。剩下的路,麻烦您自己走着去了。”

我想了想,也是。如果真是让易生把我送到门口,还不知用什么说辞呢。于是点了点头,下车。

“那我走了……”我向易生挥了挥手,沿着林间小道朝前走去。这一刻,真有一种孤身一人的感觉。虽然明知道,身后有人不近不远地跟着,但还是很孤单。是因为雪不在吗?所以孤单?

呵。我自嘲地笑了笑,继续往前走。

不知道走了多久,一路上都在想一些奇奇怪怪的事情。茫然的想法,真实而遥远。直到我抬头,便看见了一扇暗红色的大门。

啊,已经到了。

我推了推门,没有反应。大概是从里面锁上了。于是只能轻轻地敲门。咚咚。

不一会儿,一个穿着侍从服的男子开了门,大着嗓子问:“谁啊!”看到我站在门口的时候,揉了揉眼睛,然后木讷地站到一边,“进来吧。”

他这是什么态度啊。我心里不满,沉着脸进门。劈头就说:“带我去见……你们夫人。”

“夫人歇息了,”那侍从似乎不屑地嗤笑了一下,然后用一副高人一等的样子,“不过我可以带你去见她。跟我来吧。”说完,扬着头地从我面前走过。

我默默地跟着他,走到一间房间门口。

“夫人,人来了。”

房间里面闪着幽幽的烛光,良久才传出那噩梦般的声音:“你可以下去了。”

“是,夫人。”侍从点头哈腰,然后推我一把,“进去吧,夫人在里面。”说完,朝方才来的方向回去。

我站在门口,深吸一口气推开房门。意外的,房间里十分明亮,而那女人,着着紫红色的袍子,妖艳无比。看到我进来,她笑得温柔。

“回来了啊……真乖。”她绕到我身后关上房门。我没来由地觉得一阵恐慌,嫌恶地站到一边。

“我想……我想我们把话说清楚比较好。”我第一次这么大声地对她说话,只是本能地不想让自己胆怯,“既然你只是想要我,既然你以前做了这么多伤害我的事情,既然你现在根本是在要挟我……那——那就不要摆出这副假惺惺的样子!我受够了!”

“哼。”女人冷哼一声,果然不再微笑。这样也好,面对她的凶狠比面对她恶意的温柔要容易得多。

“你说啊——既然只是要我,那放了他们。不要拿无辜的人要挟我。”

“放了他们?”女人冷笑着,“不可能。”看我一脸错愕,她继续说:“既然你都这么说了,我就不跟你卖关子了。你说——如果我放了他们,你真的会乖乖留下吗?别跟我说什么承诺保证之类的,我不信。”

“我要怎么样你才信?你放了他们,我不会食言!”

“你怎么样我都不信。”女人笑着,“既然你可以乖乖待在这里做我的小宠,那留下他们有什么关系呢?我不会伤害他们,除非你敢逃。”

我语塞。只要凌和玄还在这里,我就会担心他们有危险。就像身边随时会爆发的灾难,让我害怕。“我只是,不喜欢被人威胁。”

“呵……我现在就是威胁你,又怎样呢?你有资格跟我谈条件吗?”

“我……”是啊,我哪儿来的资本跟她谈条件。“那么……您要我怎么做?”我怎么做,才可以保全他们。

“今晚我倦了,不需要你伺候了。扫兴的东西,滚吧。”女人一副心情不好的样子,厌恶地看着我。却不知,我听到这话时如临大赦。倒算是因祸得福,我还不知道她原来打算怎么让我“伺候”呢。

“是,我知道了。”我转身准备离开。打开门却突然不知道该何去何从。

这时,女人已经躺回软榻,但还是幽幽吐出一句:“以前待在哪儿就回哪儿去。地牢的路,还认得吧?”

“是。”我踏出房间,关上房门。面无表情地朝后院走去。虽然只走过一次,但那么深刻的记忆,还是忘不掉的。地牢就地牢吧,又不是没去过。没什么好怕的。

不知道,玄还在不在那里了?

回到熟悉的地牢,那个阴暗潮湿的地方,真的有一种说不出的感受。怀念?不可能。大概也只是熟悉罢了。顺着长满青苔的石阶往下走,居然看到看守的人坐在尽头睡觉,钥匙挂在腰间。

我一走进,他就惊醒了,站起身指着我嚷嚷:“你是干嘛来的!”

我低着头走过去,不知道怎么开口。忽然灵机一动,抬起脸展颜一笑。那男人顿时愣在原地。我暗笑,这方法屡试不爽。想当年在锦瑟楼的时候,就是惯用的伎俩。不过,也只有雪不在的时候才可以用用吧?

“这位大哥……送我去第三间牢房可好?”我要的是他的钥匙,不过他应该不会给我。那么,让他带我去还快一些。

“第三间牢房?你是夫人送来的人?”

“……嗯。”虽然这话不怎么好听,不过也是事实。随他说吧。

那男人的态度顿时一变,大有“夫人的人不是我能碰的”的意思。说不上嚣张,但绝对有鄙夷。

然后他不声不响地往地牢深处走。我急忙跟上。

不声不响地打开门。我走进去。

再然后不声不响地离开。

听到他渐走渐远的脚步声,我连忙朝角落里的人影走去。玄果然还在!刚进牢房的时候,我就看到他了。只是看到他蜷缩在那里无声无息,不知道是不是昏迷着的。

走到角落,却发现那个消瘦的身影全身都是血!我惊叫着蹲下身,使劲摇晃着他的身体:“玄!玄!醒醒!”

摇晃了半天,身旁的人才有一点点动静。皱了皱眉,挣扎着撑开双眼。他似乎看不见我,眼神空洞地望着一个方向。

我粗重地呼吸着,等他渐渐恢复意识。我知道,刚从昏迷中醒过来的人是需要时间缓解的。等到玄的眼神开始澄澈和凛冽的时候,我知道他清醒了。

“玄,你怎么……怎么弄成这样?”我看着他满身的血污,不知所措。衣物褴褛,隐约可以看见身下的伤痕。“你怎么伤成这样?”

这时,冷不防玄忽然推开我,朝我吼道:“你还回来干什么啊!滚啊!”我第一次见他那么大声地骂人,也不禁吓呆了。而惊吓过后却是委屈和难受。

“我……对不起……对不起……”是我害了他们吧?

“我不是要你道歉。”玄冷静了下来,沉声说,“你走吧,这里的事情都和你没关系了。你现在走,没有人会怪你的。”

“你说什么?”我不死心地拉住他的衣服,“什么叫和我没有关系了?”

“就是说,我们的死活都不管你的事了。当我求你了,你走吧!”玄甩开我的手,异常冷漠,“天凌就在隔壁,你想和他道别的话,也行。”

什么?

为什么凌在隔壁?为什么他也被关起来了!我离开的这段时间似乎发生了很多事情,可是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玄,我现在走不了了。”这是实话,既然来了,当然不是说走就能走的。“所以,你告诉我发生了什么事……好不好?”

玄不理我,背过身去。我可怜兮兮地凑到他身边,“你告诉我嘛……告诉我嘛……”他还是不理我。

这时,我突然看见他的手腕上有一道钝重的伤口。看起来是很久以前划伤的了,却不见好转。伤口处甚至化了脓,情况很糟糕。我一时错愕,抓住他的手:“这伤口是怎么回事?都成这样了,你怎么也不处理一下……”

玄淡淡瞥了那伤口一眼,甩开手去:“不用你管。”

“那怎么行!”我想起来身上可能还带着药,于是摸索了半天,终于在腰间摸到一个小瓶子。“我帮你处理一下吧……虽然技术可能不太好,但总比现在这样强啊。”

玄挣扎了一下,没能躲开我的手,还是乖乖地坐在那里,没有再反抗。

我一边倒出药粉撒在伤口上,一边问:“怎么搞的……这里怎么会有伤?看上去出了很多血吧……”

玄冷然,“不管你的事。”我觉得心里苦苦的,他怎么老是重复这句话啊。

几乎倒完了一整瓶药,我随手将药瓶一扔。玄看着那药瓶被抛得很远,皱眉:“你应该留点下来的。说不定会用的到。”

我笑:“以后能不能用得到都不知道,还不如现在用掉。”

玄像是被我的话有所触动,低下头轻笑了一下。

“你笑什么?”

“我想起天凌说的话。”玄的语气已经不再冰冷,“你果然是那种天真到让人觉得可爱的人。”

“是吗?”我愣愣地看着玄,“凌……他是这么说我的吗?”

玄沉默了片刻,然后点头:“嗯。……那个时侯,他对谁都很冷漠。呵,当然现在也是。只不过,我听他说你的时候,居然看得见他眼里的光彩。”

“凌……冷漠?”我无法把他和冷漠联系在一起,就算他现在对我的态度天差地别。

“然……我可以这么叫你吗?”玄忽然说。我知道他渐渐接受我的了,说不定还能知道我想知道的事情,顿时欣喜得不得了。

“当然!当然可以!”听我这么说,玄微笑了一下,他的笑容像春风拂面一般,点点滴滴慎入人的心间。

“那么……然,”玄说,“你真的想知道发生了什么吗?知道了,不后悔吗?”

“我还不知道。你说吧。”像是下了很大决心一样,我直视玄的双眼。但我忽然想到了雪,想到——我们约定的未来,“不过,既然是我的选择。那么,我肯定——我不会后悔。”

“既然这样……”玄停顿了一下,我终于听到我想要的那句话,“我告诉你。”

于是,玄开始诉说一个很漫长、很漫长的故事……

简单来说是这样的——

几年前,还是少年意气的凌从兖州回到柳州。想到可以见到他朝思暮想的然,满载欢喜。然而,迎接他的,是被大火烧成废墟的柳府,和柳府上下人的死讯。

其中,包括他仅剩的亲人。即柳府的管事,同时也是凌的亲生爷爷。

没有人知道,当尚且年幼的凌站在那片废墟之上,心里是怎样的痛楚。他的爷爷,他唯一的亲人啊!父母逝世之后,他就只剩下爷爷了!可是现在……上天居然连他仅剩的一点温存都要夺走吗!

还有然……他曾经默默发誓要守护的人啊……然……

那一瞬间,所有的悲痛都汇聚到凌心上的一点。他当场晕了过去。

醒来之后,发现是一个陌生女人收留了他。那个女人是……李燕儿。

彼时的李燕儿已经颇受八王爷的宠爱,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同时,还有一个锦瑟楼的前任花魁当男宠。那个人就是玄。

李燕儿想要凌做她的男宠,但被凌拒绝了。用几乎是生命的代价,拒绝了这侮辱。当时,凌拿了刀子架在喉间,宁死不屈。终于,李燕儿放弃了。

玄只知道,凌和李燕儿在房里谈了很久。两人出来的时候,身份就不一样了。凌成了李燕儿的贴身护卫。

玄后来才知道他们的谈话内容。那是一个协议。

凌把自己卖身给了李燕儿,做她一辈子的护卫。交换是,李燕儿要协助他调查关于柳府的那场大火。因为凌始终觉得那场火有蹊跷,火灾发生的当晚,竟然没有惊动一个人。任凭柳府在大火里灰飞烟灭,竟然无人知晓。

凌的直觉很准,经过一年多锲而不舍的调查,果然找到了线索。

循着线索一点点追查下去,事情的真相也渐渐浮出水面。那场大火,真的不是意外。而知道了真相的凌,却一天比一天深沉和阴狠。

真相是什么呢……

四年前,柳州的知府姓陈。陈知府是那一年科举的三甲之一,盛气凌人。而他有一个独一无二的特点——喜男色。巴结他的人,什么礼都不送,只送男宠。

初春二月,草长莺飞。凌带着然偷偷岀府放风筝。

彼时的然,已然是倾国倾城的可人儿。绿草如烟,繁花似锦,还有一袭白衣如天使一般的人天真纯洁地笑着,五彩的风筝远远飞在天上,少年追着风筝奔跑。这一切,都恍若世外桃源……

陈知府遥遥地看着这一切,落入他眼里的,不过是那个和风筝嬉笑的少年。

回府之后,做的第一件事便是调查那个少年。手下的动作很快,一两个时辰之后便有了答案。原来是柳府的少爷,面容绝世,声名远播。

柳韶然……这个人,他要定了。

本以为,凭他如今的权势,没有人会不巴结他陈知府。况且这柳州还是他的地盘。可没想到,柳家的二老硬是不肯交出他们的儿子。几次三番谈判不成,陈知府终于恼了。

既然是不听话的玩具,还不如不要。但是如果自己得不到,那么谁也别想得到。

于是,当晚,柳府着火。而周围的人家,居然没有一个人出门,没有一个人碰巧看见这场大火。只因为官府下令,当晚禁止出行,违令者下狱查办。

只一个小小的陈知府,便可以一手遮天,白白害死柳府二十三条人命。

查到这一步的时候,凌已经崩溃了。他失去了一切,竟然只是因为这么荒谬的理由。他恨!非常恨!

但是恨有什么用呢?有谁能让他恨呢?

原本已经绝望了。但不久之后,凌查出,他心心念念的然居然还好好的活着!他没有死!没有随那场大火一起消失!他还好好地生活在这个世界上……

但是当凌查到慕容府的时候,他却步了。

慕容府……没有人敢去生事的地方。那里住的人——慕容覆雪,那是没有人敢去招惹的人。然住在那里的话,应该会很好吧?很好吧……

那一刻,凌是欣慰的。但是只是短短的一刻而已,取而代之的,居然是汹涌袭来的恨意!难怪他会恨……凌说:“我要报仇。我的亲人死了,而罪魁祸首的柳韶然,居然在逍遥快活?我恨他!”

玄沉默地看着这一切,看着凌被仇恨蒙蔽了双眼,蒙蔽了自己的心,他没有阻止。

凌无故失踪了三天,三天之后,他换了一张陌生的脸。现在玄知道了,那是慕容覆雪的脸。凌去易容,忍受巨大的痛楚,只是为了恨一个人!

而同时,李燕儿看上了锦瑟楼被人买走的花魁……

“我不知道他们之间又达成了什么协议,但是至少……现在已经闹翻了。”玄沉默了很久,才幽幽开口。“然,我本不想告诉你这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