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奴》作者: 醉吟浮生 || 2.1万字

上官青衿跨入一个破旧的帐篷,浑身已是胡地衣冠,腰上系着朱红的腰带,那红不是喜庆的红,在查台部族中,只有虏来的奴隶才系这红色的腰带,耀眼地拴住尊严与自由,一世不得翻身。

帐中灯影灰暗,在最深的角落中勾勒出一个老人瘦削孤傲的轮廓,听见青衿进帐,也没有掉头看上她一眼,半晌,淡淡地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一阵寂静后,青衿低声回答:“阿齐布。”

“嗯?”

“先生,所有中土流亡到此,被掠去的人都这换了名字,他们,他们还给我烙了部族的印记。。”话说到此,又恨又悲。

“你不是把自家姓名都换了么?打上印记又有什么,不过皮肉痛些罢了。”语气还是那么漠然,仿佛不是在对眼前这个从六岁起就授业,相知七年的女学生讲话,而是空气中的冥冥虚无。

青衿不是傻子,当然明白先生淡漠言辞中的深意,她不知如何回答,自从一家发配边疆,途遇强人,被掠到这化外异族,她早已不知自己的命运是否还能由自己控制。她马上跪在地上,手足无措。

“跪我干什么?”还是如冰的语气,寒寒的,那一豆烛光似乎也要被这样压抑的对白扑灭。

“先生。。。我。。”

“先生,我只有一个叫上官青衿的女学生,是华国堂堂御史上官政的千金,而你又是谁?”终于,平淡的语气,微微有点激昂的意思,抬起那微弱的火焰。

“先生,青衿家世怎敢忘怀,何况学海深仇,刻骨铭心!”终于,她开始明白先生要说什么了。

“可是,你正在习惯一个强加的名字!天地间只有你的父母才有资格赐予一个人的名字,忘掉你的名字,是习惯被奴役的开始,我不要你抓住一个虚名不放,但是我绝不容你忘记自己的根本,自己的责任!”

“是,青衿知错。”

“青衿,尔父的遗志固当时时谨记,竭力完成,但是,凭老朽对东翁的了解,宁为玉碎,不为瓦全八字是他处事的准绳,如果你不因负重而只为苟且忍辱,你便对不起你的先父亡灵!不论你为的什么,今日一进帐中就把那什么阿不齐挂在嘴边,实实不该,你我委身异域,将来多少艰险,你必要有如刚的意志才能完成这肩上重任,所以,今日,为师才要警戒于你,你可明白?”言语间已经不那么冷冷无情了。

“学生明白。”

老人从身后那出一个长长的事物,用白布过着,打开是一根荆条,上了红漆,青衿一看,便明白那是什么。

“这是你祖上传下的家法,来戒族中子弟,老朽受上官大人之托,担当教你立身之道,衿儿,你趴下。”

青衿默默地解下长袍,褪下裤子,伏在地上,幽暗的灯光在她莹白如玉的屁股上投下一片荫翳。这是她头一次去衣受责,以前犯过都是用戒尺打打手心,心中忐忑不已。

“打你五十下,不许叫喊,务必记住。”老人言毕,手臂微抬,刷的一下,清脆的一响划破暗夜的沉寂,随着手臂得落下,青衿哼了一下,烛光一晃,柔弱如一块豆腐的臀瓣上复浮现一抹殷红。

“啪”

又是一下,激打得臀峰上一阵荡漾,泪水默默地撒在地上,斑斑点点,牙齿紧紧咬住嘴唇,把疼痛压进内心,去体味这番警戒。

灯影几晃,白色的嫩肉在荆条的渲染下红云一片,红色的楞子在交叠的笞楚中变作青紫,指尖狠狠地扣在地上,青衿开始喘息,双脚不安的摩擦,微弱地扭动着屁股,已求得一点舒展。看见她有挣扎的迹象,老人停了片时,把荆条压在她略略抬起的背上,稍稍用力,青衿知道这是在警告她马上停止摆动,继续接受惩罚。于是深吸一口气,以平服自己的心情,重新趴好。

责打不断的进行,她已经开始呜咽起来,太痛了,每一下都那么结实,可以感到荆条深深地陷入自己的屁股,在相互的作用下,激荡回去,又再一次落下。大概有三十下了把,这已是她忍耐的极限了,她知道,她不可以喊叫求饶,不仅仅是宗族受罚时的规矩,也是不能在危地让人知道师徒二人意志的要求,在那一下刚刚抬起时,她马上呜咽着道:“先生,让学生,让衿儿歇一下,衿儿快忍不住了。。。”

“嗯~~”声音也有几分哽咽。荆条也暂时停止了对那有着优美弧线屁股的亲吻。她不敢回头看看,可以猜到那已是姹紫嫣红,她含着泪深深吸了一口气,闭上眼睛,想了一下爹爹的样子,一咬牙,道:“先生,请吧。”

“啪,啪啪”她再一次感到自己的屁股开始在家法下颤抖,双手握成拳头,又扣住地下,嘴一时紧紧咬定有张开深深地吸上一口气,汗水与滚滚而下的泪珠模糊了自己的视线,想着自己的爹爹,想想自己满门以死捍卫的道义,意志着控制她翻身逃避着生平头一次接受的严惩。

“啪啪,啪”又是多少鞭过去,下身开始麻木,就在这时,责打又一次停顿,有人扶起自己,放在膝盖上,一双带茧的手轻揉地抚过那伤痕累累的臀瓣,舒缓这撕心的痛楚,有什么凉凉的,滴在火辣辣的臀上,带着怜惜,一下下落在心头,男儿有泪不轻弹,只缘未到伤心处!

片刻的沉默,传来老人强自镇定地声音:“还有十二下,就在我膝上受了吧。”一块手帕递在自己的嘴边,连忙咬住,十二下责打,每一下都无情地覆盖在肿痕遍布的娇弱屁股上,有了手帕的遮掩,青衿稍微叫得大声一点了,本来直欲凄厉的哭叫变成含混不清的呜咽声,痉挛的肌肉在老人左手的按下微弱的起伏。终于,五十下的责打一下不轻地撑过,她已无力宣泄这份初尝的痛感,虚弱地趴在老人的怀里,满头柔软的秀发不安的蹭着老人的胸膛,粗糙的手抚摸着她嫩嫩的脸庞,扶起她娇小的头,掠起汗湿的乱发,让青衿清秀的脸与自己对视,青衿觉得那深邃的眸子蕴着一种别样的华彩,在老先生饱尝风霜的脸上熠熠生辉,竟然让她忘记下身剧烈的疼痛。

两人对视一会儿,老人放下青衿的头,取出一盒膏药,沾上一些,温和的在那即使僵痕密布,但依然柔软的屁股上打着圈,慢慢询问她有关她今后为奴的职务与安排,得知年弱的她只需清洗族长贵人的衣物,晚上仍可与自己同帐的消息,心中一块石头落下了。而怀中的女孩,忆起日间奴隶主挥动马鞭凶神恶煞的模样,不知往后还有多少苦楚等着自己,那时,可有先生的双手来抚平心中的凄苦?

大漠的一切生物都在用漂泊诠释生命,查台部也是一样,青衿想,这三年过的就是狼的日子吧,俨然有序的流浪,然而,有什么区别呢?山过了是山外的山,草原是连成一片青黄的苍茫。

她已经有些粗糙的,但仍然纤细的手指,默默的抚平晾绳上锦袍的皱纹,她同样需要时不时地这样理顺自己的心绪,那锦袍上绣金的豹格外刺眼,以前自己府外的照壁上就有这样的雕饰,君子豹变,先生常常这样说,想不到蛮夷之地也把这畜牲奉为灵兽,不过,他们最高的掌权者却以狼为饰,也当真好笑,她从未见过查台部的台汗—查台语中最高首领的意思,不过想到他把灰灰的狼穿在身上,那叫什么来着?望之不似人君罢!

她只顾想着自己的心事,一队人马过来,她也视而未见,闻若未睹,直到有双粗暴的手揪着自己满头青丝,狠命一拖往地上一摔,她才发现,一匹乌骓傲然而立,鞍上一个锦衣男子,一豹纹为饰,是部族中的大王子齐格,查台语叫王子叫拓汗。

“好大的胆子,我齐格拓汗来了,你小小一个奴隶竟敢不拜,啥名呀?”话是威严的话,不过语气中到没什么威胁的意思。而青衿还没有从她的冥想中完全回过神来,想也没想,道“上官青衿。”

震惊!所有从汉地掠来的女奴都不敢相信,这汉语,汉人的名字,恍如隔世,有些多年为奴的人早把这查台的话说得溜熟,汉话反而向细雨中的青烟,越来越淡薄,自己以前叫什么呢?

而震怒却是所有查台人的反应,奴隶对以前名字的眷念,就是对本部权威最轻蔑的藐视,而齐格的脸上,还蕴着方才似有似无的笑意,查台人都知道他的脾气,乖戾无常,行军打仗时心思缜密,处理政务时兢兢业业,然而碰见他发脾气时,就像这大漠里的天气,一个霹雳就可以招来一场暴雨的洗劫,而且面子上越是显得漫不经心,越是发作的厉害。

“来来,你,把她拉进一点,让爷看看是哪来的野马。”

人,被按在地上,头,被扯着的秀发强行抬起。是东方来的汉人,自己部中的奴隶,汉人不少,但比起来也只是一小部分,向来不加留意的,如此细致的观察一个汉人少女,头一次,纤细玲珑的身体,比起北国女子丰满性感的身材,显然让人没什么胃口,黄色的皮肤也欠几分白里透红的原始的健康的野性,脸上五官的轮廓到是好看的,但是青衿的五官像她父亲,好是好,不过不够精巧细致,何况查台部多有轮廓分明,修眉直鼻的美人儿,青衿这些优点也不算什么,唯有那黑如点漆的星眸,如两颗莹润的玛瑙,可动人心魄,不过此时,里面却乘满怒意和蔑视,齐格被这双眼睛盯得发毛,道:“果然是匹野马,管事儿的是谁!”

一个查台妇女连滚带爬的出来伏在地上,结结巴巴地兀自说道:“拓汗,是小妇粗疏,每调教好这个死妮子,您老放心,我这就收拾不死她,保管这事不再发生,保管。。来人呐,快把鞭子拿来,快着点,小蹄子,几天没打,你就作死!”

一个奴隶取来鞭子,那妇人接过,正要挥鞭,齐格瞅着少女微微上扬的嘴角,猜到这妇人的鞭笞,她是不怕的,当下扬声道:“慢,老婆子,就你这胳膊能打得动她?你给我带的好人!”一面从身后抽出自己带刺的马鞭,望着青衿一笑,“上梁不称下梁歪,是你们的话罢?应该先收拾她的,对不对?”猛然脸色一沉,喝道:“把这婆子的裤子扒了!今儿让你们这些当奴才的开开眼!”

眼红的血随着马鞭的挥动如家乡的桃花,点点散在绿色的草地上,没人按着那妇人,所以青衿看的见在狰狞的鞭影中,妇人肥白的屁股在草地上颤抖着,翻过来,又倒过去,那齐格到有几分本事,黑黝黝的鞭子到像长了眼睛,任凭那两团丰腴的肉如何逃避,都会准确的被鞭梢吻到,在清脆的破空声中,浮现着红的,青紫的印痕,其间夹杂着妇人杀猪一样的嚎哭:“啊,爷,哎呀,我的爷,您饶,饶了我吧!啊!”

傻子也知道这是打给青衿看的,同是受人宰割,大家却伸长了脖子,贪婪地看看草地上翻飞的白肉,又不时瞧瞧按跪在一旁的青衿,她别过头,没有看看受刑人的惨状,怕了么?但是脸上写满的不是恐惧,而是—厌恶!这当然也被齐格看在眼里。他在等她在受刑前就开口求饶,不论她的身躯如何不能勾起他的欲望,但可以猜到衣衫下的身子是细嫩的,惹人怜惜的娇嫩,但现在看来,指望不打她就收服她,不太可能吧?再等等?

然而地上的人却无法忍受了,粗砾的嗓音嚎哭得像野兽的嘶叫。突然,青衿再也不想听下去,这是不是场闹剧?喝道:“够了!”还是厌恶的话语和口气。

鞭子停下,场上一阵死寂。是火山爆发前的那种死寂,齐格的怒气,真的被这种低微的高傲激发出来了。

“够了?那么,是不是该你了?”

“哼!留口气儿就行!

话音未落,自己的胳膊立时一紧,那手如铜箍一般,捏的自己骨头都要断了,头向着地上一栽,接着,那红色的腰带飘然落下,背后传来布料撕裂的响声。

好美的臀部,起伏和缓的曲线温润悦目,不像查台女子的那么丰腴挺翘,但是看着是如玉的温和与洁净,齐格呆了一下,但是少女眼中不屑的神气,使他抬起右手,长鞭红色的印迹,就在一声呼啸中,蜿蜒上了那白色的小丘。

雪白的牙齿紧扣在红润的下唇上,纤细的十指插入柔软的泥土,莹润的蛟珠挂在腮边。这泪水非是那泪水,那泪水饱含的是幼年失护却身负重任的委屈,这泪水却只不过是身体对于击打最自然的反应。

“啪!”一道红霞,“啪!”又一道紫烟,错落的在少女的臀瓣上优雅的蔓延,这不是荆条,只是给肌肉带来疼痛,每一鞭,都有细小的刺划破缎子一样的皮肤,让鲜血渗出。

青衿屁股上的惨状丝毫不亚于方才那个妇人,只是方才滔天的嚎叫已作烟云散去,而今只有皮鞭与皮肤碰撞的脆响,奴隶也不再伸长了脖子去窥探女子洁净的下体,只是盯着各自的脚尖,沉寂中的鞭声格外刺耳,一下下,都落在各人的心中,想去激起那沉淀在记忆中的前尘往事。

青衿修长的腿坦然地躺在草地上,仿佛身子的主人只是在一个和煦的午后来此小憩,但是凌虐的鞭鞑不可能丝毫不激起肉体上的反应,臀上的肌肉随着每一次抽打而痉挛,而收缩,不知多少下过去,青衿的头又被粗暴的拉了起来,四目对视,泪水润泽过的明眸更加美丽动人,朦胧的光彩比刚才柔和多了,细细的白牙上红丝淡淡,嘴角也有几丝嫣红,是熬刑时咬破嘴唇而流下的,可那嘴角的弧线还在宣示着“我不服”的挑战,还是这汉家女子天生的容貌就带着骄傲的气息?

青衿的手无力的抬起,突然发力打掉扯着头发的臂膀,喘息一刻,猛然回头,散落的长发在风的吹拂下,搔的齐格的手心痒痒。她把头在一次埋下,齐格心中偶然的一丝悸动顿时平服,一声冷笑,“还是不愿说话?我让你以后再也说不成话。”

粗粗的鞭子,暴雨一样洒在青衿柔弱的屁股上,不,已不只是那可爱的臀部在承受王子乖戾的心情,所有都看出来,拓汗要把这小姑娘打死,都不由暗叫一声可惜,却没人敢劝阻一句。

青衿突然也意识到这蛮子的心思,屁股上麻木的疼痛突然让她想起了出为贱奴与先生的那一夜,她突然意识到自己犯了一个怎样的错误,也许此刻张口还来得及巴,不过,难道要自己委屈于这样一个刁蛮汉子的鞭下,何况一直强压着叫喊的嗓子充血的也说不出话来,此刻,她绝望的心开始明白作为一个有自由之心的奴隶的苦楚----所谓忍辱负重,实在不易,操节与苟且的界限是那么模糊,自己只能在困境中左右游离,她感到无能为力,脑中充盈着先生,父亲,等等,她觉得自己有负于他们,但回天乏力,不由得衰弱地抽泣起来。

呜咽的声音,袅袅的从马鞭挥舞的空隙中传到齐格的耳中,他也是一呆,住了手,揣测着这哭泣的原因,不知道是否还要再打下去。

迟疑间,父王的仆人打马而来,看到这个景象,连忙过去抱着王子的手,俯而说了几句。

鞭子如死去的蛇,萎顿在草丛中,“什么,你说这是那学者的亲戚?”

当青衿从阵痛中醒来时,已时近傍晚,自己被人放在床上,换了衣衫,伤口似乎也被上了药。但昏眩中辨别出这不是先生的帐篷,看着自己的是一个年约二十的查台女子,碧眼雪腮,神情温和,看见青衿迷惑的眼神,笑道:“终于醒了,伤得不轻呢,妹子,你叫什么来着?青,青芹?”腼腆的笑了一下,“你的名儿好难说啊!”

青衿微微苦笑,是啊,这么普通的汉人名字,为什么现在“好难说”,她微弱的回答:“姊姊叫我衿儿罢,我这是在哪儿呀,到底,到底是怎么回事?”

“青,喔,是衿儿。我是齐格拓汗的侍婢,不过明天,我就不是了,我,嘻嘻要嫁人了!”

“不是了,那就是说你既嫁人,有恢复自由?”具青衿所知,为奴于查台,一世不翻身的。

“是啊。拓汗的侍婢到了二十四岁就可以恢复自由,我们拓汗还会赐给我们一种药水,可神了,可以洗去烙印,他人就是脾气差些,待我们很好的。”说着自己的喜事,不由得眉飞色舞。

看见她如此沉湎于自己的喜事,青衿这才想起还未贺她于归之喜,从手上退下一个穿着银饰的红绳圈,这是逃难时自己身上唯一留下的饰品,把它放在女子的手中,:“我们汉人红是志喜之色,送给姊姊罢!”

“谢谢谢谢”小心的戴上手腕,皓雪上一丝嫣然,“明天我就要回家了,拓汗的起居就交给妹妹了。。。”

“交给我!!!!”青衿觉得霎时间自己一定还在神游太虚。

被这惊讶的表情逗笑了,女子回答:“是呀,你有这等福气也不要太激动了,那位叫屈景的汉人是你伯伯罢?他一直在给大王当参赞,小王爷对他是很敬重的,所以要好好照应你的,你放心吧,就是脾气不好。。。”

女子再说的什么,青衿已恍若不闻,她知道查台凡是遇到有智之士,无论身份,一概礼敬有加,先生腹中韬略有似武侯,政务,打仗,星象,地理,牧农等等,无一不精,不知为何已这等才华,委身相府教书,既到此地,待遇优厚当然是不必说了。不过要她伺候齐格?!,自己还是福气?!当下,她起身下地,只觉全身阵痛,四肢酸麻,也顾不得那女子劝阻,拔步奔回自己帐中,先生却不在,干净而简陋的帐中,还看见那白布裹着的家法岿然置于角落,想起今早的事,当真是悔恨不已,不知他何时回来,自己便撩起袍角,直挺挺地面向帐壁跪了下来。

等到掌灯时分,才有人进来,擦亮一枝蜡烛,那熟悉的清瘦的影子,投在自己的角落中,她没有勇气回身望望老人。

“衿儿,你跪过来。”看着她纤细的,饱受伤痛的小小身子倔强地跪在角落中,屈景又是欣慰又是心酸。看见她艰难地起身,慢慢跪在自己的身边,低下头。实在不忍说一些责备的话,于是柔声道:“衿儿你抬起头来听我说,今天的事,看来你是知道错了?”

“不,学生只知道自己做的不对,但是,先生,衿儿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做,先生~”说着说着,委屈涌上心头,把头埋在老先生的膝上,失声痛哭起来。

屈景仁她哭泣,默默地抚着那一头乌云,然而,青衿不敢贪恋这难得的纵容,用衣袖摸干了泪水,静静地等待先生的教导。

“还记得那日对你讲的《屈原贾生列传》么?太史公看屈子如何?”

“屈子怀瑾握瑜,太史公以为君子之风.”

“对,新浴者必振衣,新沐者必弹冠,不以身之察察受物之menmen(我记得是这个音,打不出,表骂我)宁愿葬身江中,也不苟活浊世,太史公是佩服这样的大丈夫。衿儿,那你说司马迁自己却为何甘受蚕室之辱,修完《史记》?”

“这个,学生以为,委曲求全?。。。是因为他觉得屈原以死明志,至死都在坚守自己的道义,不惜以身相殉,太史公佩服他矢志不渝,而太史公自己承父之志,要把过往事迹留给后人,就像屈原觉得自己的生死与国家相比为轻,他也觉得一己的名誉与传史之业相比,亦为轻,所以他自己忍辱苟活,不是为的自己,虽然做的事和屈原不一样,但实际都是轻自身之利,重千秋之业的大丈夫。”

“那么,你明白了?虽然你我不敢妄比先贤,所受之辱,所负之责,更不可与他们相论,但道理多少一般。”

“学生明白!”青衿突然间感到莫名的释然,艰难地起身取过荆条,双手奉之过顶,道:“多谢先生原谅衿儿的错误,请先生责罚!”

接过荆条,看见她要解衣付地。心中一酸,把她拉入自己怀中,把家法立在一边,道:“你不可再受笞责,你趴在我怀中,用手责你十五记,你也不用去衣了。”

“多谢先生。”青衿心头暖暖的,宽下外衣,只留些贴身的里衣。

屈景把她横抱起来放在膝上,右手扬起,清脆的一记巴掌,打上青衿的屁股。

“哎”即是巴掌,落在伤痕遍布的臀上还是痛如心底,控制不住轻轻的叫了一声。

“啪”又是一记,没有因为刚才的呼痛而减轻力道,先生的心,有没有一起在痛?牙齿迟疑的要在已经破了得唇上把叫声关在嘴里。舌尖微微有点咸涩,是血和泪混合的滋味。

几下过后,白色的裤子印出隐隐的羞红,一定是把才打破的地方,又弄伤了,狠狠心肠,挥手继续未完的惩罚,她必须记住这不合年龄的责任!

屁股开始灼热起来,青衿可以同样感到先生的手也在发热,肉与肉的接触毕竟不同于荆条与皮鞭,每一下带来疼痛也带来甜蜜的慰藉,在这样的乱世,这甜蜜可堪回味!虽然下身痛的都有点不之是否是自己的了,但她觉得,她希望这责罚不要停下。

终于十五记巴掌打完,屈景把她小心翼翼地安放在铺上,血与衣服已经沾湿一处,慢慢地褪下,听见青衿压抑的呻吟,那屁股已经绚烂一片。

伤痛略微平服后,在次日的下午,她收拾细软,来带齐格的帐中,她十六岁的年华中从未做过伺候人的事,那不同于做做杂活,洗洗衣服,看人眉高眼低行事,她不知自己有没有哪个能力,只能尽量安慰自己,这是一个重新审视生命的机会,在她头十三年的生命中,她是御史大人的掌上明珠,是一家上下娇好的小姐,那时自己有没有把自己一时心血来潮的想法加诸他人呢?

昨日的查台侍女已经走了,仆役把她引入内帐,王子的大帐自然气派的多,她手足无措地站在帐中,是不是该去打理一下这里呢?洁净的帐中没有她可以下手的地方。

幸好,不一会齐格就进来了,两人相望,目光一触又避开了,齐格没有在理会她,所谓冤家路窄的尴尬。他从立柜中取出一个玉瓶,冷冷的对晾在一旁的青衿说:“出去。”

青衿当然不会软语乞求让自己留下,默然的退出,却又无处可去,呆立在外帐。一会儿,帐内传出一声呻吟,,还有瓷器破裂的声音,她觉得自己应该进去吧,毕竟是拨来服侍他的人,不加理睬是不行的。

刚一进来,她就用手捂着自己的嘴,齐格下身赤裸地躺在铺上,肌肉饱满的臀部上伤痕累累,脓血渗出,那个大概是装药的瓷瓶脆裂在地上,液体四面散开。

头次看见男子的裸体,羞得面容失色,正待拔步要走,齐格也粗暴地吼道:“你滚,猫哭耗子!”

这声吼把青衿又拉了回来,也许是种报复的心理,她没有理会齐格如野兽般的怒意,低头尽量不看他线条完美的臀部与腿,把四散的脆片拾起,用手沾了一点药闻了一下,药是好药,不过怎比得先生平时给自己用的好?略一沉吟,瞥了一下那个坟起的小丘,掂量了那伤势,转身走了。

听见她仍是离去,齐格又感到挫败,这是怎么了?应该是受到女人漠视的打击吧?他是从不怀疑自己魅力的,也许不合汉人口味?但是一盏茶的功夫,她又折了回来,把几个瓶瓶罐罐摞在自己身边,又打了两盆水,取出一块白布,低声道:“小王爷,请用药罢。”他略略回身看看青衿,青衿却别过头,没有看他,耳根下有一抹天然的胭脂,这种羞涩他从未看过,所谓番邦女子,也许无所谓羞。

“你帮我上!”

“我,不,婢子让侍仆来上,婢子教他们如何用药。”

“你敢!!!快点!我为你这个小丫头受父王责罚,你来上!!!别忘了你的责任!”

简直是强词夺理,不过王爷虐待奴婢,本人受罚,好像也说不通,恨道:“那王爷不要后悔!”言必,打开一个大一点的罐子,直接把一瓶药泼在他的身上。

“啊!!!你,我!”

“什么你你我我,这是本派传下的药酒,专治脓血之症!”她在御史府邸时,屈景就传过她华山派的功夫和药理,只是现在,也不知这老人为什么还身负武功!

她回身抽出一条手绢,揩拭药酒洗过一遍的臀部,齐格一直默默地看着她的动作,方才的红潮已经褪去,脸上有恢复了昨日熟悉的淡漠,她的神态是专注的,但是齐格猜到她只是把自己当作一项任务,以她的性格,会用一种认真的姿态来面对他的主人。

脓血被洗入盆中,一丝丝红色在盆中荡漾开来,像大理石的纹路,也像缥缈的青烟,悠哉游哉。

清洗完毕,她转身取出膏药,手指蘸上一点,尽量轻地往齐格的臀上一指,身体甫触,就停下了,又是一抹胭脂,晕染香腮。不意看见齐格专注的看见自己的一举一动,不免含嗔,但她自从流离异乡后,喜怒少形于色,只是修眉微扬。

虽然相识不到两日,青衿的脾气齐格也多少有点知道,于是老老实实地侧过头去,青衿想到昨日不可一世的王子会做出这样的让步,略略有点惊讶,当下收摄心神,按照屈景的嘱咐,摧动内力,把膏药的药力送进肌肤。

头一次这样接触男子的肌肤,那种感觉是异样的,只是生平第一次的肌肤之亲却是与一个颐指气使的蛮夷王爷,不免遗憾,她想起平时先生给自己上药,这样的接触对于他来说又是一个什么样的感觉呢?尤其当她不再是一个懵懂女童,而是一个少女时?她不敢再想下去,强迫自己把注意力全部集中在锦褥上的屁股。

不知过了多久,终于把这差事完结,已经是香汗细细。华山药理加上异族奇药,效力自是不言而喻的,齐格感激的看了她一眼,淡淡的道:“多谢姑娘!”

这时,有侍卫在帐外报道:“台汗吩咐拓汗在酉时到围场演武。”

听到这样的命令,青衿多少感到意外,臀上有伤,还要演武骑射,其中滋味,使可想而知的,然而齐格只是漫不经心的接受这道命令,青衿也不由生出一丝歉疚与佩服来。

“拓汗说伤因婢子而起,不知何故?”

齐格听她一口一个婢子,却全无卑下之意,想起今天初见她时生硬的举止,完全不像昨日那个女子,今天她居然屈尊纡贵的为自己上药,觉得昨晚的打,可是没有白挨。

接下来的日子里,两人就在有对话的沉默中度过,白天几乎没青衿什么事,便到屈景的房中读书,练武,午后齐格往往会在帐中处理一些政务,而她只是偶尔提壶续水,夜里在他休息后,常常是彻夜的读书,当然还有那草原上永恒的迁徙和部族间的征战。

一个大雪满天的下午,她坐在炉火边,用一种欣赏的眼光检视自己刚刚清扫完毕的大帐,她常常想,如果这就是自己的蜗居,有红泥小炉,绿蚁新醅,在漫天的风雪中相邀知己,可以无牵无挂的享受一份温馨的宁谧,可有多么惬意。然而这美好的遐想被乎的掀起的帐幔打断,风雪乘虚而入,本来满身温暖的她陡地一个激灵。

大踏步走近来的是一个魁梧的男子,随后是齐格和几个侍从,男子威严的坐在圈椅中,齐格跪在中央,一脸的桀骜不驯,这样的局面很容易猜到坐上人的身份,青衿知趣的退出,然而只走了两步,就被坐上的男子叫住:“姑娘留步!”

说的是汉语,略显生硬,但不失纯正,客气中透着不怒自威的尊贵,青衿暗叫一声惭愧,这人果有人君之仪。她茫然的侍立在旁,瞧着模样,是要教训他的儿子吧,要一个外族侍女在旁观刑是什么意思?

然而王爷却没有再看她,对着跪在地上的青年一声暴喝:“刚才为什么把来使打伤?”

“儿子看他唱的比说的好听,明明就是欺我族无人,他们和达人的阴谋还有什么看不出来,何必这样周旋?我就是气不过!”

“我平时说的话你当面答应的好,全当耳边风,我知道你打仗是把好手,不过要一统北漠诸部,就你那两下子就成了?屈老先生是汉族的智者,他们汉人江山稳固,难道是靠打打杀杀出来的?我常要你去听听人家的教导,你听过一次没有?我们只有同和达结盟,打通与汉人的道路,好学习他人之长,丰富本部物资,就这样常年迁徙游荡,难道可成大事?”

“哼!”

“你还犟嘴?我今儿也不要你想得通,打你个通透再说!”言罢,手一挥,几个侍卫上前叫声得罪,走上前来,抓住齐格,齐格双手狠狠的一摔,自己伏在地上,侍卫便褪下他的裤子,望着台汗。

长鞭呼啸一声,照着结实浑圆的臀瓣上一舔,红色的棱子立时凸显,高耸的臀峰一阵乱颤。

“啪!”又是一鞭,另一条红痕凌厉地攻上,相交处血色隐隐。

青衿看着这样的责打,不由心惊肉跳,看样子,齐格每次的受罚都是如此严酷无情,相比而下,先生手中的荆条作为教刑,也是江南温山柔水的写照,那天自己面对这样的抽打,几乎昏眩欲死,鞭子不比荆条,肆虐的气势下,疼痛是撕心裂肺的,看着齐格脸上暴涨的青筋,咬得发白的下唇,她感到自己的头皮微微发麻。

“停!”鞭声立止。到底是血肉相连,再气硬的汉子也会心痛,眼看豆大的汗珠渐渐湿濡衣襟,王爷需要一个台阶来终止这样的毒打。

“怎么样?”眼中有点乞求的意味。

然而沉默是回答,青衿自然也懂得回答沉默的台词,这一幕似曾相识。

果然王爷大步流星的走下来夺过鞭子,恶狠狠的对侍卫道:“给我抓紧!”然后。。。

青衿觉得自己的腰带被风一带,然后手指微微一凉,着实吓了一跳,抬起手指一看,是血。接着满室鞭影交错,火光映射的帐上,黑影离离,羊毯铺陈的地上,梅花点点,齐格蟠虬的肌肉紧张地对抗着压着他的手,粗重的呼吸配上清脆的鞭声填充着整个帐篷,压抑的人喘不过气来。

突然,经久的沉默化作一声凄厉的叫喊,齐格终于无法忍耐了,腿上,臀上渗出的鲜血,顺着肌肉的线条,缓缓流下,像无数的蛇,要缠绕他健美的身体,满满噬食他的骨肉,直到心底的意志!高高耸起的背合着批下的乌发,像一只受挫的雄狮,骄傲而无助。

侍卫放开手,全都跪下,希望老王停手,眼见青衿木然而立,连连使了好几个眼色。

也是为相投的脾气折服了。青衿拜伏在地,嗫嚅道:“王爷,小王爷一时想不过来,打死也是无益,婢子求您高高手吧!”话音细微,从人人都从中听出一份诚挚,台汗于是停下鞭子,“哼!”一声,回身对跪在地上的少女道:“姑娘,我有几句话要嘱咐于你,帐外说话。”

然后甩给众人一个高大的背影,跨出帐外。

“嗯!”齐格轻轻地哼了一声,又是药酒和模糊了血肉的肌肤的接触。不过这次不是泼墨大洒,柔软的丝绢蘸着一点点细致的处理这伤口,像点染工笔的翎毛。

大概是弯腰弯的太久,当作完这第一步后,青衿直起腰身,长出了一口气,用中指掠起披散的一掠头发,这个女孩常作的小动作,让齐格觉得她身上散发出一丝难得的小儿女气,是那种小家碧玉的妩媚,不足卷起十里珠帘,但可撩拨邻家小儿欲与相亲的渴慕。

因为这次的动作明显不如上次那般恨意十足,齐格也就不那么拘谨,眼看她娴熟地把大大小小的瓶子,毛巾传来放去,觉得好笑,以前挨打可没那么繁琐的疗伤过程,真是有意思,当下打趣道:“这次你脸上为什么不擦胭脂了?”

自到大漠,早已无心于仪容,只求整洁而已,自己什么时候涂脂抹粉过?不过青年脸上的笑意马上让青衿明白这番戏谑,怒意微盛,翻掌作势要劈下,但看了一下那伤口,只是哼了一声,不过蘸着膏药的手指马上让齐格笑颜顿收。为了减少刺痛的感觉,又不激怒她,齐格只好问道:“父王找你说的什么啊?”

不答。。。

“我都打成这个样子,姑娘还在恨我?”

“婢子不敢,也没有。”

“那,你,你不会是讨厌我吧?啊!”讨厌是比恨还让人失落的态度,微微翻了一下身,痛得龇牙咧嘴!

“干什么呀?! 我,婢子也不讨厌您。”

难不成是根本就只把他当作一回“事”?忽略是比讨厌还让人沮丧的姿态,不由叹了一口气,趴在枕头上。

见又陷入沉默,于是问道:“王爷是不是每次都怎么凶?”

“嗯。”

“您是他儿子,为什么这样对你?”

突然齐格一翻身,不顾痛的,“我告诉你,你也告诉我,我在你姑娘心中到底算个什么?”也不顾再听青衿的解释,说起了自己的往事。

原来,齐格的身世可算半个私生子,母亲是奉子成婚,正式与老王爷结合后不满六月就诞下齐格,由于这个尴尬的生辰,他一面在父王的娇宠下养就一副新高气傲的德性,一面在指指点点的闲话中变得乖戾而浮躁。他的母亲在他出生后就在积毁销骨的可畏人言中郁郁而终,老王自结发妻子死后,没有续弦,也一心希望自己的儿子可以继承王位,但是当他发现齐格无常的性格已经渐渐的在儿子身上根深蒂固,而王弟沉稳练达的处事之风正慢慢博得越来越多的人的嘉许时,就开始企图用皮鞭的威力,拉回即将奔向悬崖的王子,但是,结果是适得其反。唯一欣慰的是他继承了自己作战的天分,但,保得王位靠的却不是马上功夫。。。

“所以,你看到,他打得我有多狠,就有多么急切的想让我成为一个学会忍耐的人,但是,我不会,父王也提过让我跟你先生学点汉人的那一套,我可不想,父王也怕我会把那老先生弄出个三长两短,所以,就叫你来。”

叫我来?!,他怎么会知道我的?是了,一定是先生吧,用心良苦,把自己摆在一个可以让别人学会忍得位置上,自己才会更克制心性。念及此处,青衿对屈景更是感佩莫名。

“你呢?你以前又是干什么的?第一次见我就那么大的脾气,我给你的名字,你不喜欢么?阿布齐,是水中的月亮的意思,不是很好看么?”

“没有,婢子只是喜欢爹爹给的名字。我真的不是有意要与你作对,何况不是你的侍卫把我劫来,我早也活不成了。”说着,悠悠叹了口气。

“不会吧?侍卫说,强盗劫持你们时,还有汉人的兵保护你们的。”

保护,世上有把人用铁链锁起来的保护?“那是押送我们一家流放的,汉人皇帝听信小人谗言,不在相信我爹爹,我们一家年长男子都被杀了,碍着名声不好,才把妇孺老人千里间关拉到沙漠,灭口,不是那伙强盗和你们,再走一二日,我也没命了。先生只是希望不要忘了父亲的冤案,希望有朝一日我学有所成,可以回去诛杀奸佞,以免在有冤案。”

“怪不得,我晚上瞧着你练剑,那种汉人的花把式不学也罢,要说打打杀杀的事儿,还是我们查台人利害!”

“不得胡说!”

“你生气时到有点血色,比平时好看点!”

“哼!小王爷大人,你看看那是什么?”

顺着她的目光,看见灯光里的黑影,是块竹板,一端若隐若现的狼头,昭示着它的身份!

“那,是父王给你的?什么玩意儿?”

“扑作教刑,你父王事事学我先生,你该明白这是什么了吧。”

乌黑的头发与卷起的绒毛交融在一起,闲适而温暖,带着草原上独有的自然,青衿把手一遍又一遍的插入羔羊厚厚的毛中,在料峭的春寒中汲取迟到的暖意。

故国早已浅草丛生,河豚欲上了吧。深深庭院中,可有女郎矫情而天真的愁绪把一草一木的表情绣在手绢上,题在素笺里,寄给心上的君子?倘若未遭家难,江南的秀水明山,亭台楼阁还不任自己缱绻心怀?在这荒凉的地上,砥砺出的,都是粗糙的心情。

远处,传来驼铃阵阵,以为是原来的商贾。但是高耸在前的使节,告诉青衿,故国的使臣,来了!

君自故乡来,应知故乡事。她很不得冲上前去,把千里之外的事情仔仔细细问个端底。有人按住她正欲带起全身的头,道:“不可造次!”

青衿正要转身答话,有一双手替她拂去一丝羊毛,又整理了一下衣衫,“快去吧!”

王爷的大帐全是身份显赫的来使,大臣和贵族,肃穆而庄严的氛围告诉青衿,一个小小女奴,要想长入帐中,听听他们的对话,是不可能的,当下虎伏蛇行,潜在帐外仔细探听。

不愧是天朝使者,头一天说的全是些场面话,字字堂皇,老半天也听不出什么要紧的,正要抽身离开,忽然听见有细细的呼吸声,当下翻身跃起,其实她听见人到时那人还在两丈之外,蹑手蹑脚得往青衿那边走来,突然面前人影晃动,却是后腰一软,全身无半点力道,几乎被青衿推在地上,侧目回视,两人都是一惊。

“你?!”

青衿万没想到发现自己行踪的事齐格,微微迟疑,放开手。而齐格更想不到本来青衿还在自己前面,为何身形一晃间就拿住了自己的后腰,自己本来见她帐外窃听,只是想吓吓她,不料自己反吃一惊,惊极之下反而讪讪的笑了起来。

“小王爷,您不入帐会客,鬼鬼祟祟在这儿做什么?”

“嘻嘻,小衿儿,你不烹茶奉茗,又鬼鬼祟祟在这儿做什么?”

“我。。”一时语塞,抱着双臂,看着这素日戾气十足的小王爷,贼忒兮兮的看着自己受窘,只好强压怒气,尽量用一种调侃的语调说:“婢子料想王爷不会说的?”手却威胁性的捏了一下拳头。

齐格看她怒意腾腾的说着这种打趣地话,又看看戒备十足的粉拳,想想方才有似鬼魅的身法,也打趣地说:“小王也料想姑娘舍不得杀我!”瞥瞥她阴沉的脸色,接着道:“不过今晚有一个宴会,还请姑娘赏光。”

“你什么意思?”

“哎呀呀,姑娘怎么又你你我我起来了,可是没规矩了。姑娘也不用多心啊!就是大家在草地上说说笑笑,吃吃烤肉。姑娘啊,你这般的姿色,大可放心小王我不会把你怎么样,要不要我把帐中人都叫出来品评一番?”

青衿掂量了一下他的“威胁”,看看旁边的大帐,也知道查台人的晚宴更像是君臣一体的一次狂欢,也不知几个汉族来使会出什么样的丑态,一咬牙道:“好!”

月华初升,篝火的红光照得草原上的人滴酒未沾就现出微醺薄醉的面色,载歌载舞中,寒瑟的空气开始慢慢躁动起来。

青衿坐在屈景的身旁,应齐格的要求,被人插戴的遍身金银,遥遥望见他在尊席上不怀好意的笑容,她当然知道自己青苍的面色和瘦削的身材不适宜这样的装扮,他就是要让自己难堪,让自己知道自己的姿色是不足以匹配这样的傲气。

酒过三巡,本来还有几丝含蓄的空气开始真正被查台少女冶艳的舞姿鼓动起来,满场都是纤腰柳摆,秋波暗传,这样的气氛当然不是礼仪之邦提倡的所谓乐而不淫,中正典雅,但是青衿喜欢默默地看满场男女率真的喜悦,她觉得那令自己感到释然。

汉邦的来使在酒精的催化下,岸然的矜持开始拜倒在豪放少女的石榴裙下,不由得手之舞之,足之蹈之起来,又不知是哪个好事的说要来个击鼓传花,满席不分尊卑,都要行令。于是平日威严的战鼓被取了下来,充当这调风弄月的工具。点点击打中,一朵花从一只手传到另一只手,欲拒还迎得,忙忙塞给下一个,直到鼓点乍停。

“咚!”万籁俱寂,所有人的眼光聚焦在青衿的手中,茫然无措中,看到只有齐格若无其事的把一杯酒一饮而尽,这是种拙劣的掩饰。

鼓噪的欢叫是逼人下场的命令,如果扭扭捏捏,更要教这小子嘲笑自己上不得台盘,但是如果下场,自己却不会那妖艳的舞姿,略一沉吟,青衿以有计较,转身对屈景说了几句,飘然下场。

安静的片刻等待后,是一声竹笛的清鸣,在天空中荡漾开来,是夜本来云淡风轻,关山月明,加之笛声清越,响遏行云,人人心怀一畅,只见青衿手握一柄折扇,慢启朱唇,轻发皓齿,歌道:“遍青山啼红了杜鹃,那荼糜外烟丝醉软。那牡丹虽好,它春归怎占的先。闲凝眄,呃声声燕语明如翦,听呖呖莺声溜的圆。”

全场的人,也包括青衿自己,都是陶醉。悠扬的笛声象风一样,把字字句句吹进人的心中,即使不明白这歌是什么意思,也可以体会到那吴越软语如烟似雾,把江南的杏花雨,杨柳风,化作一丝一毫的缠绵,萦绕在众人心头,大漠中自有山水风雨,但山是峥嵘的巍峨,水是浩荡的奔腾,风可透征衣,雨可欺铁甲,几时有过这般的旖旎风光?青衿此刻神陶意醉,顾盼生姿,众人一时领略到她身上别样的美丽。

原来春风也渡玉门关!

一曲歌罢,是片刻的安静,万里之外的昆山玉音还回旋在广袤的大漠,然后是雷动的彩声!不意江南紫燕的呢喃也可以把一场夜宴推向欢乐的顶峰!

青衿却在此刻感到一阵无名的寂寞,杜丽娘可斜倚太湖石边在梦中与爱人巫山得会,纵是一晌贪欢,也胜却人间无数。而自己,姿色平常,身份微贱,渠会情郎,怕是无缘。眼看场上男女共歌,自己只身一人,于是乘着众人酒酣耳热之际,寞落地离开了。

狂欢的人群外,如洗的夜色格外凄清,整个欢宴上,青衿是滴酒未沾,但难以平服的心潮像是喝了烈酒一般,一阵阵涌上她的大脑,像要淹没这她的往常的镇定。

猛然间面前出现好几个人影,月光下长而黑的影子铺陈在青衿的脚下,如同天上的乌云,慢慢把她笼罩在困境之中。

不知为何,她今天出奇的渴望安静,面对前面不怀好意的黑暗,她没有动怒,只是很不耐烦地伸手去推。

心不定则气难聚,气难聚则发无力。这一推不但没有扫开她面前的三个阴影,反而被面前的人握住了手。不紧,但是充满了调笑的意味。

青衿的怒气被激起,猛夺回手,翻掌横劈,陡然间脖子一凉,寒光闪闪,是把弯刀,月光下青衿瞥见上面是和达部的标记,这些人还没有离开,但为何要同自己为难?

“青衿姑娘,这些儿日子同齐格过的还好吧!”一个妇人的声音。青衿立刻听出那是当日与她一同受到鞭打的奴隶领班,今天自是来洗那日之辱来了。她人处险境,反而心神一定,凭自己的武功,若非方才神不守舍,也不会这了这几个蛮子的道儿。于是回答道:“那日累你受罚,实非本意,该日与领班赔罪如何,现下大宴还开着,您不想闹个鸡飞狗跳吧?”

“哼!你少来这套,弟兄们,这丫头你们慢慢受用罢!”话音未毕,青衿双目一痛,是石灰!

青衿连忙一手护着眼睛,另一手作掌挥斩,斩到一个人的头,痛得那人恼羞成怒,一把把她推到在地,三个人动手撕向她的衣襟,青衿此刻只觉天旋地转,羞愤难当。

突然自己脸上一湿,满是腥味,是血,她目不能视,但想着是有人来救,乘着几个人手一松,一发力,耳听风声,双手一探,抓住一人,往后心打去,接着又是两声惨叫。顷刻间那妇人并三个和达人尽皆毙命。

有人扶住她,青衿先以为是先生,听见却是齐格的声音:“没事吧,还不写我?”

一定是他尾随而至,看见自己陷入险境,偏要在被人强暴的一瞬间出手,显是要买自己一个人情,青衿怒极而泣,推了他一下,道:“沽恩市义!”

一个瓶子递在她手中,“石灰入目,只能用油洗!”快。

“你怎么有油,你早就知道是不是!”反手一个耳光,却没料正劈在脸上,自己手都是一阵疼痛。

齐格吼道:“你要眼睛不要!”

青衿愣了一下,拔开瓶子,身子微仰,去洗眼睛,痛得深吸一口气,紧咬双唇。

刚刚能开个眼缝,身后又是脚步声响起。齐格脸色一变,说:“快回我帐里去!”

看看脚下的尸体,青衿道:“不!”

“别忘了你的先生。走!!!”

先生二字和走字的威严让她不再违坳,担忧的看了一下齐格,拔不飞奔回帐,跑出约有十丈,才听见有人在喝问:“什么事?”

青衿跌跌撞撞地跑入齐格的帐中,心乱如麻。她换衣服,手抖得扣子不断的扣措,她觉得心跳的声音有如刚才传花时的鼙鼓,整个部族都可以听见,好不容易重整衣衫,擦好双眼,又是一阵脚步声,今天这种接二连三的突然来人,让她感到无助,她不知应该以怎样的姿势面对马上就要闯来的人,自己此刻是应该伏案而卧,还是做出一副打扫大帐的样子?瞥见齐格凌乱的被窝,想起因为今天自己被他逼着打扮,没有伺候他,所以就由的一片狼藉,连忙过去用手抚平枕头上的一缕皱纹,甫触被衾,背后帐幔一掀,进来两个侍卫。

“姑娘几时来的?”

青衿迅速恢复平静,转身对着二人道:“我才到一会儿,想起要给小王爷预备铺盖,所以不敢贪杯,先自离席,还望见谅。不知二位有何示下。”她感到自己的嘴角始终保持着一个微微上扬的感觉,不知会不会很僵,语气却平静得让自己都不敢相信,她从不对人撒谎,有些人是没有必要,先生面前是万万不敢的!

两个侍卫对她得“微笑”是没什么感觉的,见惯了她冷淡而有礼的模样就是这般。至于提早离席,是意料中事。于是恭敬的道:“请姑娘到外帐一下。”

空旷的外帐齐格僵硬的站在中央,青衿尽量让自己不与他的目光接触,看着外帐的一个侍臣,那是老王爷派来带话的人,身上散发着老王的威严,看见青衿出来,略略点了一下头。道:“齐格酒后行为失检,因见三和达人调戏本族妇人,为禀明缘由,打死三人,又在争执中误杀妇人,念非有意作恶,着令去衣领竹杖一百,以儆将来!”

青衿听到这话,第一个冲动是立即澄清事实的真相,虽然齐格是在出卖人情,但不论怎样,自己得以完贞也要感谢他,当她刚把嘴唇张开,齐格一回头,深蓝的眼睛看着她,下着命令,青衿还是第一次这么专著地看他的眼睛,像海一样幽深而纯净,要说的话也没有说出口。

“姑娘,你还等什么,这就开始吧。”

她一时没有反映过来,看着来人,那人看她不解,于是说道:“王爷将竹杖不是交付给姑娘了么?姑娘请吧?”

“要我动手?这,奴婢不敢。”

“姑娘不必再言,小人等会还要回去复命。”

青衿木然的在他满带威严的目光中进屋请出竹杖,回来时,齐格以下身赤裸的伏在地上,她不是第一次面对他的下体,这次却是别有滋味。走到面前,齐格扯了一下她的下摆,示意她不要再想其他的,监刑的人把一切都是看在眼中的。

浑圆的臀部连着健美的双腿,愈合的皮肤光滑洁净,她突然想起草原上的烈马,就是这样的体格,自然,原始的赤裸着。

她举起手,强迫自己把板子打下,但是没有预想中清脆的击打声,“得”的一下,才发现竹杖点在了地上,手心发汗,软软的什么也抓不住,但是一声咳嗽把她拉回现实,她不知如果把整件事重新推翻,会给齐格,自己还有屈景带来怎样的后果,于是使出全身的力气,紧紧抓起竹杖,毕上眼睛。

“啪!”

“一”

臀肉反弹的力量振的她又想松手,打开眼睛,一道红印清晰的浮起在臀瓣上,自己不知挨过多少打,而今才知道当你用力把痛楚带给你不愿看他受苦的人是什么样无奈的感觉,她听见自己大声在心底喊道:“先生,以后我永远要好,不再让你心里难过,对不起,对不起!”

齐格的一声微弱得们哼,让她心里难过得快要死去,她是一个坚强的人,但本性又是一个善良的人,所有人的痛苦她都不愿看见,只是世上哪有这样纯粹的事?

挥手又是一下,监刑人的目光告诉她手下容情是不可能的,她几乎感觉不到在一声声报数中手臂开始酸痛,只看见青紫嫣红的楞子一道一道画在齐格的臀上,腿上,凌乱而狰狞,让她觉得眼花欲呕,启格肌肉本能的颤抖,通过竹杖传到自己的心中,她不敢想象痛楚的感觉与忍耐的感觉。只是挥手,再挥手。

报数的声音为什么听起来那么邈远,仿佛与他咫尺的距离间,隔着一个世界,摇曳的烛影中,恍惚看到青黄的杖上带着一丝刺眼的殷红。

终于,耳边的一声“一百”让她常出了一口气,象假死的人蓦然又醒来,血肉模糊的屁股百在自己的面前,淡淡的腥味刺激着她。来人交待了什么,侍卫如何把一声不吭的齐格扶回内帐,她都不知道。过了好久,她才觉得右手有点痛,举起一看,大指的指甲以在紧握中,陷入了皮肉。

夜漏迟迟,当齐格从沉重的伤痛中回过神来时,看见淹没在灯影中支颐而作的青衿,烛光映耀下的瞳仁幽幽的望着自己。

“还不去睡了?”

“青衿?”

突然,青衿几乎是带着哭腔的声音,猛然跪地道:“你放我会中原吧!”

被突如其来的话语怔住了,半晌才道:“你还是讨厌我的,对不对?”

“不,我谢谢你,但是,你不要再玩这个小孩子的游戏了好不好,你迟早会害死我的。我知道你想着什么,你这样做,只是想让我注意你。就因为我以前对你身份与容貌的忽视,你才想要争回这口气?对不对。”

青衿激动的有些歇斯底里的回答正中他的心事,是的,习惯了被关注的人,面对偶然的忽视,总是怀抱着别样的兴趣,像儿时的饭碗,永远都认为是别家锅里的菜是香的,一直到鬓发似星才回味的出曾经拥有过的滋味才是贴心的,却为这少年不更世事的自负才辜负了往昔。

“不要再做傻事了,我。。。不值得。今夜大恩,青衿有幸,结草衔环,自当相报!”看着齐格垂下的眼睑,青衿不忍的说。

看到齐格还是一言不发,青衿幽幽叹了一口气,站了起来,往帐外走去。

看到她要离开,齐格突然怀疑自己是否真的只是为了赌口气,才如此心血相付,如果就让她怎么走了,这骄傲的嘴角,明净的眼睛,和今夜的歌声,从此,何处可觅?

但若违心相告:“我爱你!”又岂不辜负青衿诚心一腔?他顾不得痛,翻身拽住如浮云般恍然欲逝的衣角,道:“你说的都对,但是,我恳求姑娘再同我共事半载,就算是姑娘卖还我这份人情,还不行么?”

如此至诚之言,青衿没有力气拒绝,相报恩情,也只是空口之言,回头看看这一方天地,自己铺旁还堆着未绣完的一方锦帕,针线盒中错乱的千丝万缕,纷纷绕绕,何日可以清爽?

剪不断,理还乱。

话说明了,相处得气氛也同横在胸中的一口气一样,从此反而更加舒畅。齐格时时可以在闲暇的时候欣赏青衿龙泉起舞的飒爽英姿,夜阑时看她灯下临帖,寂寞时听她讲一些中原流传的故事,他只是希望半年的约定可以被她忘掉,但他也不愿再深化这样的关系,就这样淡淡的,直到地老天荒。

青衿在这气氛中找到一种漂泊后乍享安宁的惬意,同屈景在一起,是反多一丝相依为命的苦楚,同齐格,却是释然的轻松,但是,每当他看见老先生日渐斑白的两鬓,她就怕自己贪恋这一丝不是依赖的依赖,不知有多少不眠之夜,在星空下,独自愁叹。

她看着银河相隔的牛郎与织女,一年一渡的相会,竟惹人间多少寂寥,而先生却常说看似相近的双星,在浩瀚苍穹上,其实依旧是万里相照,不会团聚,真是枉负鹊桥。

正当沉湎在一番儿女柔情中时,耳边传来一阵说话声,轻轻地,是谁也像自己这般长夜辗转?她不原听见别人说了些什么,起身打算回帐睡下,飘入耳中的几个字,却让她一惊。愣在当地,大气不敢喘一下,听完这番话,连忙奔回帐中,推醒熟睡的齐格

“什么!有这样的事?你说的是真的?”

“我青衿身虽低贱,几时对人说过谎?”

看见青衿脸色端严,不由齐格不相信这才听闻的阴谋。起身披衣,向帐外走去,停在帐口,又迟疑一下,回头讪讪的对青衿说:“是真的?”

“我最恨别人无缘无故的不相信我。”青衿镇定而有几分忧伤的对齐格道,看着他在得到这样的答复后,不再犹豫,大步流星的消失在融融夜色中。

青衿觉得自己从未如此释然过,天地为此一阔的清爽,终于给齐格一个交待,从此,可以不再受这亏欠的煎熬。她轻轻的哼起了歌,晓草原上的金铃子的啼叫,是天真的愉悦。过了约一个时辰,齐格喜气洋洋的进来,看见青衿脸上的容光,走过去,深深打了一躬“姑娘大德,来日怎报?”

“那到不用,等你大事一成,放我回乡就是。”

又是回乡,草原上的孤蓬是无根无依的自在,不懂何谓乡愁。说:“这有什么不好,比不上你的故乡,我听说那里的人是过分的聪明,说话也不算数的,在这里,大家说说笑笑,直来直去不是很好么?”

“梁园虽好,终非故土。”斜睨了一下齐格,“再说你说你们言而有信,半年之期,不是小女所定吧?”

“半年之期固是我的缓兵之计,不过我问你一句,你要是答得上来,小王就放你回去?”

自信的目光,坦然地望着齐格。

“你方才对本王说自己几时对人说过谎是不是?那我问你,你可敢把晚宴之夜的话对小王再说一遍?”

窘迫的羞恼,像红色的晚霞,渐渐映上双颊,青衿低头抢步想要离开,却被齐格拦住,推推攘攘间,青衿像个小儿女,和他戏耍起来,好久都没有这等开怀,上一次这般嬉戏,已是五年前的下午,也就是在那个与丫鬟庭院游冶的时候,传来父亲罹难的噩耗。

斗室之间,两人绕着一张书案,跑着,青衿看见齐格申手来挡,于是突然回身往他后腰一推,只是轻轻一下,齐格一个踉跄,青衿怕他绊倒,于是申手抚住,却被齐格借此捏着臂膀,对她说:“你怎么又推我后腰,那夜就是这样,被你吓得。”

“我学擒拿手,习惯了,那是拿住你穴道,所以你才绊倒的。”

“什么穴?在哪儿?”

“右后腰肋骨下,叫意舍穴,拿住人气为之窒,半身瘫软。”

突然齐格迅速的乘着青衿讲解本派拿穴手时,学着方才青衿的模样,一把抓住她的意舍穴,看着她果然一下瘫软入怀,笑着说:“我不懂什么意舍不舍意,我只听过女孩子身上有那样一个穴。。。”

“不,你快放手。”苦于要穴被拿,青衿焦急起来,齐格虽没什么内功,但手劲之大,她是知道的。

“青衿,我不准你走。”看着她虽然焦急,但是没有暴怒,齐格胆子大了些,“我是真的要你。。。”

青衿的双目映着高烧的蜡烛,齐格从那里看见燃烧的火焰。当真是意难守舍。

正当青衿不知是否应该拒绝着一夜销魂的欢愉时,掀起的帐幔让二人一下子同时把对方推开,齐格有些恼怒的望向打断良宵的人,青衿则讪讪的看着地毯上纷繁的花纹,理起鬓边的一丝乱发。然而令他们都没有想到的是,他们即将解释的不是什么儿女私情那样简单。

老王的手一挥间就让齐格到退了三步,“我先以为你脾气虽然暴躁,难成大事,却也不知你无能的竟然为女色所惑!”

看着青衿又羞又气又是茫然的样子,齐格凛然道:“父王,青衿姑娘是清白之身,是我要强留她的,至于女色不女色,儿子当年的母亲不也是父王始乱后纳么?”

刺到心头痛事,老王刷的抽出马鞭,望着齐格脸上就是一下,青衿连忙去夺,双手不及,惊恐的看着齐格俊美的脸上划过一道血痕。

看见儿子受伤,老王怒意略平,道:“我不是怪你未婚而与女子交欢,我是气你受了这汉族妖女的骗而不知,她假意说什么汉使苏大人与和达族人密谋不轨,其实是要报她一己之私,她自己就是个汉人,你居然会信她的话,现在苏大人好端端的在此,你还信她不信?”

满含冤屈的双目与怒火欲喷的两眼对视,无语相望。

半晌,齐格道:“我不信,青衿。。她从不对人说谎。。。”

又是一鞭抽去,“这女子是汉人叛臣的女儿,她有意谋害苏大人,人家可是认得她,不信。你看她后肩可刺有一个廉字?”

这是真的,不由他不信,第一次抓住青衿,打烙印时就看见了。当时还不知是什么,后来听她说起,上官氏每个出生的人,都刺有此字,以为警戒。

空气瞬间紧张起来,青衿隐约猜到点那个姓苏使者的来头,她淡定地看着齐格,就像刚才齐格考校她时一样,无畏的看着那湛蓝的双目,道:“不要不相信我!”

“不,不,你不用再演戏了,你,。。。”话音越来越无力。

“哼,来啊,按本族处置叛徒的方法,处置这汉族妖女!”

瞬间少女赤裸的身体呈现在齐格眼前,刚才意惹情牵的圣洁,霎时间,齐格只觉得那身体上全是无耻的妖艳。

青衿被人吊了起来,她浑然无觉,腿上,臀上,背上开始慢慢灼热起来,像要抵御漫野肆虐的寒风,和铺天纷飞的大雪。

齐格站在她的身后,看着这修长如玉的身体在旷野里发出惨白的光泽,像打猎时的诱饵,不知要找什么样的野兽。玉球一般的臀部上青紫的肿块,殷红的血丝触目惊心,他不知道,相传在遥远的东方,含冤的鲜血可以化作碧玉。汗水与血滴随着皮鞭的抬起又放下,洋洋洒洒的在凝冻的空气中起舞,点点落在围侍的人身上,待着身体特有的灼热,刺激得已冷得有几分麻木的皮肤,被烫着似的,都是一缩。

剧痛中,青衿头脑中一片空白,不为这皮肉上难堪的刺激,也不为处子裸呈的耻辱,而是品位这含冤受屈的味道,百口莫辩的酸楚,自己的父亲就是这样死的罢,天日昭昭的赤胆,被翻云覆雨的手,遮挡,蹂躏,瞥见屈景痛苦的眼神,心似油煎,她放开灰白的下唇,长啸起来,远处岿然耸立的峰峦,似乎也在震动。

不知过了多久,有人把她架起,拖着她走到部族的栅栏外,丢在草丛中。

夜色下,莹润似碧的身体带着横七竖八的红紫,被天鹅绒似的草托着,任由雪花一片片覆盖着。

马蹄响起,是齐格的乌骓,健壮的马腿停在身后,青衿没有力气回头看看齐格,只是自言自语般道:“你相不相信我?”

一套衣服砸落在身旁,“驾”的一声,马蹄声消失在茫茫夜色。。。

远逝的马蹄声,一下,一下,像是心脏的跳动,逐渐变得微弱,青衿恨不得就在这草地上躺着,直到睡着,直到永远不会起来。据说人死之前的刹那,浮生一世的烟尘,都会重现,不知是不是,如果人死如灯的熄灭,与死去亡灵的重聚,也就只能在此弹指挥间得以实现,可惜人生之有一生一死,没有实践过的人去可以回到红尘,印证这个传说的真伪。她缓缓闭上眼睛,睫毛上沉重的雪花压得她很不舒服,她试图去印证这个传说,所以尽量去追忆过往的故事,但是眼前只有齐格不再信任的目光,昔日宁静的蓝色眼睛,那一刻,似乎正翻卷着怒涛汹涌。这种不信任的态度刺伤了青衿,猛地睁开眼睛,运起内力,渐渐感到一点暖意,看见萎顿在地上的衣服,不由两泪如麻,她凝聚起全身的力量,一声清啸,座了起来,穿好衣服,此刻,才发现鹅毛一般的风雪,幕天席地,人的视线不出三尺,远远听见先生的呼唤,钝钝的,穿不透雪幕似堵。她不想见他,只是沉默着,爬起来向远处走去。

朦胧不清的视线野,让青衿几乎怀疑自己已同整个世界隔绝,前后左右都是灰白,一个人在没有方向的时候,反而出奇的坦然,清醒地时候,谁敢这么行步由繮?一心一意都在害怕误入歧途,焉有这份洒脱?

不知走了多久,终于又昏黄的灯色,和隐隐的人言,她寒怕走这么乱兜中又会到查台的大营,于是立在地上仔细听听人们在说什么。

“听说苏大人轻而易举就打发了那小妮子?”

“那可不是?查台人老实的禁,不过大人举事也要往后压压了,你知不,咦?谁?”

“我!”

“他妈的,你又是谁?”

似乎双方都在摸索,终于,青衿第一次看见光亮。

“什么事,没见这里是军事重地,随便能来的么?”

“是,小女知道,小女就是有要事禀报,不知苏大人可由空闲?”

打量青衿憔悴的面容和零乱的衣衫,那二人道:“哪来的,什么要事,快滚!”

“你去上覆苏大人,上官青衿求见,他若不见,我立马就走!”

斩钉截铁的话语,让守夜的士兵连忙进取通报,不久,就带了一干侍卫将青衿押了进去。

风雪中的大帐,温暖如春,坐上的苏大人看着押至的青衿,道:“上官小姐,要不是我与令尊是同年之谊,也不知你家有这般规矩,不然小人今天是不能离开查台大营的了。说来咱们也算是世交,要不是上官御史这样不讲通融,得罪曹公公,我又怎么会翻脸不认人呢?还不给姑娘加个座儿?”

看见青衿没有意料中的勃然大怒,到颇出意外。

“世伯见教的是,不然青衿也无今日去衣之辱。”

“你伯伯也是自保,不然怎会让贤侄女这般难堪?”

“小女今日才明白这枪,打得可不是出头鸟么?我父亲也没个结果,那查台蛮子让我蒙此羞辱,我是无颜见人的,只求世伯为我雪洗此恨!”

苏文方端起茶杯,呷了一口,透过氤氲的热气,瞥着青衿,恨恨的脸色不像作假。但他奸狡异常,当然怀疑青衿的用意,长叹道:“侄女处子之身,未嫁蒙辱,作伯父的当然不能不管,不过亵渎你清白的人不少吧?岂不让我为难?我也是爱莫能助啊!”

“这么说青衿今世竟是无有希望,伯伯,这女儿名声胜过性命万倍,但岂可连累世伯,小女飘零漠北,无所恃护,一点尸骨,还请世伯收归中土。。。”言时泣涕俱下,言罢顺手从身旁侍卫腰间抽出佩刀,抬手望颈间一抹。

“快!”苏文方当然知道这女子此来一定与谋反有关,如果然相助自己,必是成事关键,拦下时,只见侍卫手上血流不止,青衿锁骨上也是皮翻见血,知道手劲不小,其意必诚。忙道:“年纪轻轻儿的,何必寻此短见?我要帮你,也得商量怎么帮呀?”

“侄女此来,自然有法子,就怕世伯不肯,还,还是算了吧,总之,青衿命苦!”言语哀哀,却非做作,自伤身世,不由言语哽咽。

见她起身要走,连忙拦住,青衿见大事已成,强把欢喜压下,道:“苏大人。。。”

席卷的大雪,终于要小些了,了望的士兵在这样的夜里显得格外紧张,猛然,一个士兵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似的,拉着身边的同袍,问道:“你,看,看那边不会真的是有人罢。”

极目而望,东边果似有一队人马,隐隐而来,不由大为惊讶,“王爷专门在此布的下埋伏,这些人如果进入夹道,就是有去无回,不是疯了么?”

“别管,他们打得是达和人的旗号,走来,是上天真神降福,天予弗取,反受其罪,通知大家,戒备!”

“是!”

苏文方冷冷地看着被水泼醒的青衿在地上虚弱的喘息,指甲上的血一点一滴落在地上,一阵又一阵的恼怒与绝望快要湮没这个投机者最后的理智,三十老娘倒绷孩儿,一世精明,居然载在这乳臭未干的少女身上,把好容易收买的和达精兵白白的送入死神的口里。

“报~~~,禀大人,东旗军也。。也。。。全军覆没。”

苏文方木然地摆了一下手,让这个带来恶报的小校欣喜万分,忙不迭的趴出这个火药桶。

苏文方在斗室中来回踱步,是困兽犹斗的焦躁,看着几欲昏死的青衿道:“鄙人听说,成吉思汗攻打花剌子模时,带来坏消息的信使就会被花剌子模杀掉,他以为这样掩住耳朵,就没有盗铃的事实,我不学他,可是,贤侄女,这怒气,总要找个地方发发,对吧?”说完提起伏在地上的青衿,扯下红色的腰带,拉断衣扣。

这是今天第三次被人扒下衣服,第一次虽然未果,隐隐有一丝寄托今生的企盼;第二次自己惊魂未定间,就赤身露体,心中却是无限的苦涩与愤慨;而这第三次,她却毫无知觉,自从跨入苏文方的大营,今世好恶,她以不在乎了。望着账外天边微透的曙光,嘴角溢出一丝凄艳的微笑。

看到青衿满身是凝结的血痂,紫色的瘀块,和青冻的乌痕,苏文方愣了一下,然后再次把她摔在地上,从兵器架上抽出一把长枪,倒转过来,反手望青衿屁股上伤痕最重的地方恶狠狠的打下。

青衿一个激灵,痛感刺激着她的神经,泪水模糊了视线,但是她没有力气去哀叫,她觉得自己已经死了,要做的只是等待脉搏的停止而已。

右边的屁股再这一杆子的击打下,凝结的疤痕立刻破裂,血水像岩浆一样,再一次流出。苏文方不解气,一下反手,一下正手的舞动长枪,看着青衿的屁股在每一次的痛打下,激荡起涟漪,这清脆的击打声似乎要打破这压抑的空气。听着劈劈啪啪的声音,苏文方手越落越急,仿佛不是在抽打青衿的屁股,而是在擂动战鼓,徒劳地希望奋发起崩溃的出击和自己绝望的内心。

查台主帐中,人人都在为这从天而降的胜利欢喜不已。频传的捷报一声声传来,只有齐格还在失落中望着地毯,默默地听着父王的部署。

“怎么啦,还在为那妖女不开心,还是老爹打到你脸上不痛快?”抚摸了一下伤疤,又洒脱地笑道:“男子汉有了伤痕,才更显英武,这样我查台部的姑娘才更爱我的儿子。”

回避的笑笑,道:“爹,我没什么,就是倦了。还有,他们为什么主动投入埋伏,儿子越想越纳闷。”

“那是上天眷顾,你一夜没合眼,我送你回去吧。”

父子二人跨出帐外,一对囚俘,正被押解过来,其中一个指着齐格父子破口大骂:“你们这群缩头乌龟,爷爷不服,要不是苏文方这蠢货听了那丫头的话。。。啊。。”陡然双臂被死死捏住。

“你说什么,丫头,哪个丫头,你说。。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青衿躺在地上,已经昏死过去,苏文方要她痛苦,提起一桶书水,劈头浇下,汗,血,泪一起顺着少女优雅的线条,在起伏有致的身上蔓延,像春日的青藤,一点阳光,就绕满栏杆。

青衿不自觉地哼了一下,方才苏文方乍知被骗就此责令侍卫把竹签钉入自己的手,十指连心的痛让她昏厥后,也是这样一泼冷水,把自己又从假死的中拉回,每一次都是失望,每一次都是痛苦。

苏文方望着青衿鲜血四洒的屁股,似乎像是看见自己的未来,就这样惨不忍睹,部下几次进来劝他逃走,都被他一枪插死。但决堤般的溃亡是不可挽回的,四散的兵士携包带裹,都去的差不多了吧?屋里的血腥味,让他恶心欲呕,看着地下的“祸水”,抬手又往臀峰上打去。

眼前一阵淡红的雨滴,是血与汗,正好落在眼睛上,强大的冲力,让他感到微微一痛,他勃然而怒,调转枪头,对着地上的女体,直插下去。

突然被后风声微动,直扑后心,苏文方武将出身,又拜名师,条件反射地把长枪兜转,看见是查台王子,嘿然冷笑:“护花来了么,愣小子!”直刺胸口,幸好齐格颇有急智,侧身闪避,让过要害,肩上却中了一枪。

苏文方逼开对手,长枪一抖,道:“好,好爷今日下地狱,先要两个小鬼开道。”攻上前来,齐格本非敌手,又复受伤,三招一过,险象叠生,又不意踩着一个死人,脚下一滑,长枪晃到面门,却无处借力,只有闭目待死。

青衿在地上冷冷观斗,见齐格遇险,再无可忍,自骂声贱,气聚丹田,也顾不得手指疼痛,抓起死尸边的一把佩剑,纵身一跃,一招白云出岫,格开长枪,借这一碰之力,反身再越起数尺,又一招流星坠地,直插入苏文方头顶,立时气绝。自己回身落地,稳稳站住。

齐格乍见青衿,不由一愣,见她头一招挥洒飘逸,翻身腾挪身法轻盈,末一招长剑直泻,落地时气定神闲。不由呆了。然而青衿以是力竭,站立不住,喷出一口鲜血,倒在地上。

齐格忙忙抱住,青衿忧郁的眼神看的他心痛,听见他微弱的说:“现下,你该信了吧。”

四月春回,青衿的伤医好痊愈,病中对齐格道:“放我回去吧。。”

“不我要娶你,我是真爱你。”

“你要娶一个异族女子?我不会信你的教。”

“我回劝说父王的。”

“不,我要回去。。”

“那么这块玉你拿着吧,算个纪念,是从苏文方身上取下的。先生说,本来就是你家的。”

盈润玉佩上,刻着“君子如玉”,是父亲之物,蓝田美玉,想是抄家后,落入泥淖,而今重归故主。

青衿走时,齐格来送行,远远看她走来,身着青衫,腰挂长剑,发挽汉髻,衣袂飘飘,举止萧疏,丰神秀美,才发现这汉人特有的含蓄不露,又超逸潇洒的美丽。

青衿一走,他才明白什么叫寂寞,为了更接近她,让留在此地的屈景,教他汉字。

一天上课,读到《诗经》,上面写着:“青青子衿,悠悠我心,纵我不来,子宁不嗣音。”屈景对他道:“青衿,周天子门下读书人着,此处谓少女心上情郎代指,汉孟德化为“青青子衿,悠悠我心,但为君故,沉吟至今”来喻贤才,后世多把一切渴求的美好事物用青衿代指”然后别有深意地说:“小徒的名字,便喻有此意。

怪不得舍不下这个名字,写于经籍,颂于千古!

夏天的南京城口,玄蝉高鸣。青衿走在城边,大事了结后,怅然若失,摸着腰间玉佩,走到城边,要不要再回草原呢?忽然一声马嘶,乌骓敖立,俨然故物,坐上一个威猛男子,脸上隐隐有块疤痕,显得勇武,看着青衿走来,抚摸着碧玉,吟道:“青青子佩,悠悠我思。纵我不往,子宁不来?挑兮达兮,在城阙兮,一日不见,如隔三月”

导演:醉吟

编剧:浮生

武打:金庸

歌词:汤显祖 孔子(整理)

鸣谢:荷姐,海天,以及所有贴吧里的人

再次鞠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