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鸾声将将 庭燎之光(F/M)——昔韶 || 9.4万字

事先声明,转的是昔韶在汐苑里的帖子,真的很好看,忍了许久还是决定转过来分享。

序——洪荒混沌之时,神界遣一凤一凰于人间创世,凤者掌风,吹散迷雾,使天地间有了流动的空气,凰者掌光,化身火焰,为天地间带来光明与温暖;自此天地初分,生命初始,凤与凰被视为这片大陆的初始之神,尊其为凤主与凰主,世界亦取名为风皇。

凤凰于世间创仙,人,草木走兽。仙者,自身具备强大法力,以辅佐凤主凰主,掌控人间白昼黑夜,日月轮转,风雨雷电,春夏秋冬以及秩序法度。人,则是风皇主要的生灵,没有法力,寿命不足百年,受生老病死轮回转世之限。

因凤与凰二者化为人身,皆为女子,遂风皇以女子为尊为主。凤主,统治管理天下苍生。凰主,释化人间罪孽悲苦。每一任凤主与凰主一旦在位满万年,便需择其后人接替自身之位,然后返回神界,从此即便人间天翻地覆千劫百难,也再不问及。风皇只有一片广阔的大陆,其余便是海洋,凤主为唯一王者,居于风皇大陆中央的都城煜照,陆地分为西北,东北,西南,东南四州郡,凤主择贤臣为郡王,代为管制。凰主,背负人间各种罪业,于烈火中焚烧释化,换得人间安宁。若要成为凰主,却必须承受九日涅盘之火的考验,才有释化罪孽悲苦的能力,凰主并不称王,亦不参与政事,只隐居于海中仙岛晔煌。

然今之凰主,其后人均无承受涅盘之火的法力,故在位已逾十几万年,接受了十余万年身负罪业,烈火灼烧的折磨,性情早已暴躁狠戾,治下也是严苛无情,稍有过失者就被打散仙身,散去魂魄。神界于是将其召回,又令凤主在其六女中择一继凰主之位。凤主竟是推举幼女舒尧,舒尧原身为苍鸾,年二十,于神而言,不过幼童之龄,且尚不能化成人身,却足足承受了七七四十九日涅盘之火,获万年修为,重生为赤色凤凰,亦化身为赤发赤眸的少女,成为新任凰主,然人们却不知,苍鸾之魂魄已于涅盘之火中散尽,复被来自异世的魂魄取代。

(一) 血染初见

舒尧来到晔煌已有些时日,各种繁琐的祭拜仪式都已完成,现在已经正式的成为了这个擎穹宫的主人,凰主。

独自一人走在空旷的擎穹宫内,这建立在晔煌岛最高山封擎穹山上的宫殿,白玉筑阁琼为宇,时时云雾缭绕,空气清新冷冽,一路走去,衣襟随风飘逸,倒真不愧是一个仙人居住之地。只是,这些,都太过冰冷。

舒尧出了寝宫只是随意的走着,路上并未遇到几个宫人,那些人见了舒尧也只是远远跪拜,等舒尧走远才敢起身,大概,这就是前任凰主的余威吧。不知走了多久,渐渐闻得一庭院中传来似是鞭子打在皮肉上的声音,空气中也隐隐有了丝血腥的味道,舒尧因尚不能将完全掌控法力,所以无法隔空感知发生了什么,于是便循着声音走向那庭院。

沿着墨玉垒成的院墙,走到了庭院的入口,舒尧抬头便看到“明刑之庭”四个朱色大字似鲜血染成。门前把守的几个侍卫,看到舒尧,眼中顿现震惊与恐慌,即便还未见过舒尧,也断不会不识得这赤发赤眸,齐齐跪倒,道:“参见凰主”。庭中众人闻声亦是不由一抖,并不敢望向这边,只是所有人都想着院门的方向跪拜,便再无人敢出声。舒尧不由皱眉,心道:怕成这样,你们当我是鬼吗?

看向庭中,竖立着一个高高的型架,一个男子被绑了双手吊在那里,背,臀,腿皆被抽打得血肉模糊,薄薄的一层衣物已经破烂不堪,地上散落着几个被血浸红的鞭子,鲜红的液体从那男子身上缓慢流淌下来,浸染了地面。

“怎么回事?”舒尧问道。

众人闻声又是一抖,却见一俊秀的女子上前朗声答道:“回主上,臣是这明刑之庭的主管林承正,奉命替凰主执行晔煌岛上的用刑法度,受刑者本是擎穹山上一黑豹,偷食山中灵果化为妖物,可这妖物不好生修行,却去祸害山下居住的凡人城镇,晔煌岛虽为仙岛,却也有十几个城镇的凡人长居于此,怎容得这妖物放肆,臣令宫人将其捉拿,现在便依规矩责其九十九缚金鞭,收回起修行。”

“继续吧”

“是,凰主请上座。你们,继续行刑。”林承正道。

于是行刑的两个强壮女子起身再次一人执起一根缚金鞭,向那个染血之躯挥去,舒尧刚刚进来庭院的时候只能看到那男子的背影,现在坐于庭前,却只见他一直垂着头,看不到面容,一声不吭,似乎这鞭子是打在石头上而不是他的身上,但是从他身上掩不住的颤抖和微微痉挛便可知道他在承受怎样之痛。又是一重鞭下去,那男子痛得猛得一抬头,舒尧却正好看到他的眼睛,目光中竟是一种倔强,隐忍和,孤独?看那男子咬破的唇轻动,声音微弱不可闻,舒尧若不是因为现在身上有这般法力,可能根本注意不到他说话,更不会听到他说什么了。

“主上,这妖物修为尚浅,现已受了七十五鞭,恐怕挨不过这九十九鞭了,再打下去,可能就会断气了”,一个行刑的女子停下说道。这缚金鞭乃是处罚仙人之鞭,妖无法承受也是自然,更何况,这豹妖不过是最近才得了修行化为人身。

“下去吧”,舒尧道。

行刑两女子应是,就收了缚金鞭退下。

“凰主,这妖物犯了过失就当依规矩受罚,不能放纵,否则法度将不存”。林承正见此情形又上前进言。而其余人闻林承正所言皆是深吸了一口气。

舒尧心道:众人都这般畏惧自己,惟独这林承正敢于向自己提出质疑,倒是个刚正不阿之人,于是道:“这黑豹,我收了,他的过错我自会罚他”。

“这…是。”

舒尧起身,走到那男子身前,感觉他的气息越来越微弱,因在书中读到,凤凰之血有治愈伤口的能力,便想一试,而这男子,应该值得一救。于是取下身上佩剑,划破了手指,送到那男子唇边,道:“喝下去。”指尖触到那男子的唇,竟然,是冰的。等了好久,那男子才有了轻微吮吸的动作,轻轻咽下的片刻,便见他身上的伤口竟都慢慢愈合,那男子缓缓睁开眼睛却又晕了过去。

就在舒尧喂那男子饮血的时候,周围的人就已慌张,有两人惨白着脸色壮着胆子上前将那男子解下,又有几人上前搀扶。这男子晕倒后化身成了一只,身长近两米的黑色猎豹,舒尧心中稍稍惊讶,却未显在面上,只是问道:“无法治好?”

立刻有人回答:“这妖物…这公子是失血过多,剧痛脱力,妖术…咳…法力尚浅,所以无法维持人形,凰主之血可治疗天下伤疾,公子应该休息一下就好。”

舒尧听后稍稍安心,手在黑豹的头上轻轻拍了下,黑豹就渐渐缩小到小猫一般,舒尧便俯身将他抱起,道:“引路,回寝宫。”

众人都是大惊,新任的凰主一入擎穹宫就禁止人贴身服侍,将寝宫内的宫人都换成了女子,且只容每日两次进寝宫打扫,应是甚厌恶有人近身,如今,去将一只豹妖带回寝宫吗?

那小豹子身子紧紧缩着,似是在睡着,爪子和尾巴有时会不安的动一下,引路的人试探着想把小黑豹接过来抱着,舒尧略微摇头,自己最喜欢的动物,就是猫了。

(二)并非纵容

到了寝宫,随行的人便退下,舒尧把小黑豹抱到寝宫内的暖池,道:“身上的血洗干净后来外间”。

舒尧自倚在外间榻上翻看一本史书,不到一盏茶的时间,便听到轻微的脚步声慢慢的走进,心道:你又不是在猎食,走路可以出声的…

抬眼望去,只见那小黑豹已经恢复人身,却,未着衣物,头发上身上还滴着水滴,因之前小黑豹浑身是血,舒尧并未细看,现在发现,这小黑豹与这世上的男子却是大为不同,长得很高,麦色肌肤,身子略瘦却匀称,结实紧致,倒是不愧为猎豹幻化而成。小黑豹浑身僵硬的走过来,在距舒尧五步远处,屈膝跪下,叩首,用低沉的嗓音说:“谢主人救命疗伤之恩。”

舒尧起身拿了件披风扔给小黑豹道:“穿上。”小黑豹一愣,便依言接过披风将自己裹住。舒尧走到男子面前,抬起他的脸,心中不由赞道,好一个俊朗的须眉男子。手不觉中又触了他的唇,这回,是暖的。手指碰到男子唇的时候,感觉到男子一惊,慌乱的抬起眼睛看了她一眼又忙垂下。

舒尧放开手,道:“先不必谢我,你可知还有二十四鞭没受?我若再责你二十四鞭,你可受得住?”小黑豹闻言身子一僵,眸色暗了下,却叩首道:“请主人责罚。”

“伸手”

小黑豹不明所以,却仍是乖乖的伸出两只手,舒尧道:“左手,举着。”

一黑豹依言收回右手,将左手举过头顶。舒尧拿起桌案上一块装饰的长条玉璧,握着小黑豹的指尖,就打了上去,并未怎样用力,二十四下过后手心只是略微红肿。舒尧道:“这便抵了那二十四鞭,此事就算过去,同样的错以后莫要再犯。”

小黑豹抬眼匆匆看了看舒尧,满脸的不敢相信,又叩首道:“谢主人饶恕。”

舒尧道:“只因今日你所受的惩罚已够,今后不可再去人间作乱,若再犯,我不会纵容你。”

小黑豹应是。

舒尧又道:“今日,你说的那句‘我没有’是何意?”

小黑豹再次望向舒尧,道:“您,听到了?我…并非…,只是…只是初化为妖,不知该怎样与人相处,猎杀了好多牛羊,化为原身的时候也吓到了好些人……”

“既是黑豹,当初为何会去吃灵果?”

“那日,没猎到猎物,进了擎穹山却走不出,腹中饥饿,不知是灵果,吃了后,就变成人了。”

舒尧又问道:“你为何是短发?”

“不知,变成人后就是如此。”

“也好,短发,却更适合你,叫什么名字?”

“不曾有名”

“给你两日时间,自己取个名字,你会些什么?”舒尧暗想,这是不是自己来到这里后说话最多的一次了?不知为何,会对这个男子不同,因为他眼中那孤傲与倔强吗?也许,因为他更像自己那个世界的男子,也许,只是因为自己喜欢猫吧。

“打猎…”

舒尧觉得好笑,耐心的问道:“文武可会其一?”

男子垂了头,回道:“不会”,却又像在纠结什么,终是道:“我…可以学,请您留下我,或者……我可以做您的坐骑…如若您不嫌弃。”

舒尧笑道:“文武既然你想学,我就找人教你,先在我身边做个准侍卫可好?”侍卫吗?自己这是找的什么理由,历来凰主身边,从未有过侍卫,因为没人有能力伤得到。

男子叩首谢恩。

“站起来”,舒尧突然命令道。

男子犹豫了一下,缓缓站起,他个子很高,披风的长度尚不及膝。

“你每日酉时来书房找我,我会教你修习仙术。”虽然自己还不能将法力应用自如,但也不需多少时日。由自己传授仙术,这个小豹子应该很快能修成仙身吧。这个世界里,妖并非凤凰所创,向来被视为异类,自己虽不介意这些差别,却并不代表别人不会,若仍是妖,这小豹子终是不被世人认同,今日之事,恐怕没人愿听他解释,也不会有人信他解释吧。

男子似又是一怔,看向舒尧,问道:“您,教我仙术?”

漆黑如墨的双眸此时绽放这光芒,舒尧笑道:“我教你,不过,我很严厉,你若是偷懒不好好学抑或达不到我的要求,我可是会罚你的。”

男子认真的答道:“是。”

“外间右侧,有两间空出的房间,你自去选一间吧。”想了想,舒尧又说:“擎穹宫中之人皆为仙身,饮食并不是必需,我会让吴总管在宫中设给你设膳房,想吃什么叫人从山下买来煮熟了给你吃,不许再去觊觎那些牛羊了,那是凡人所饲养的。”

“是”

(三)不许欺瞒

予了小黑豹几天休养的时间,又吩咐擎穹宫的吴总管设了膳房,找了付,胡两位师傅分别教导他文武,在仙人之中,这两位师傅的文武造诣已是极高。胡师傅反馈说,这小黑豹习武悟性甚高,招式学得极快,又勤奋好学。然而付师傅却是眉头紧皱,捋着胡子摇头说,教了几日,小黑豹却一首诗都背不下,虽不见偷懒,却也不知是否用心。舒尧不禁疑惑,虽然小黑豹的房间离自己的内室不近,但是熟悉了法力的自己可以不费力的听到这小黑豹每晚都会折腾到深夜,房间里不时传来翻书磨墨之声,应该是很用功,可为何却背不下诗呢。

酉时,小黑豹准时来到了书房,舒尧问他:“同两位师傅学习,可有什么不懂之处?”

小黑豹犹豫了一下,答:“还好,没…什么不懂。”

舒尧又问:“那,同我学的仙术,可有何不懂之处?”

小黑豹开始紧张,但仍是支支吾吾的回答没有。

舒尧淡笑,再问:“那么,可想好自己叫什么名字了?”

小黑豹更加紧张,像做错了事的小孩子般,垂着头,低声道:“还未…”

“我允你几日时间想这个名字?”

“两…两日”

“哦?原来你还记得,那现在几日了?”

“七日”

“所以你不但无视我的话,还打算以后人们就叫你黑豹了?好,先不说这个,随付师傅学习了几天,背首诗给我听。”

小黑豹大窘,结结巴巴的背了两句,就想不起下文。

“那就换仙术好了,凝水咒该会用了吧?”

小黑豹彻底被击溃,直直跪下,只道:“请主人责罚。”

舒尧也彻底耐心用尽,这小黑豹可曾将她说的任何一句话听进去了?于是说道:“责罚?好啊,把那镇尺拿来。”

小黑豹乖乖的把镇尺取来,跪在舒尧面前,举过头,犹豫了一下,还是说道:“主人,这镇尺白玉所做,易碎…我可去思过堂领杖责。”

舒尧并不理会,只是夺过镇尺,暴力的将小黑豹一把拉起按在了书桌上,然后镇尺就甩在了臀上,舒尧一时并未想到控制力道,打了有二十几下,看到小黑豹两手紧紧的抓着书桌边缘,却一直一声未吭。舒尧突然想到,第一次看到他,被人打得奄奄一息,似乎也是未叫出一声呢。才感到手中的镇尺有些重,刚刚可是打疼他了?自己何时变得这样易怒,不是打算好好问的吗?

静了静心,舒尧问道:“你可知道为何罚你?”

小黑豹缓了一下,说:“知道。”

“原因?”

“我,未尽力”

又是一下打在臀上,不过用的不是镇尺,是手。

“你的努力我知道,给我说实话。”

沉默了一会,才听他低声说道:“我…不认得字,诗,先生讲过却记不得怎样读,但是我…会写;仙术…用不出;名字,真的不会取。”

舒尧这才真正的无话可说,这小黑豹原来就是个木讷的呆子,什么事都自己憋在心里,不会背诗却会写,这傻瓜晚上原来一个人在那里画图般描着诗吗?于是又是几巴掌打下去,“不认得字,不会取名怎么不说?”

只听小黑豹小声的嘟哝了句什么,却还是被舒尧听到了,他说的是:“不会的太多,您知道了会赶我走”,换来的是又一下重重的镇尺,以及舒尧喝道:“今后若再有什么困扰你的事,你却欺着瞒着,我就真的赶你走,起来。”

小黑豹应是,站起,复又跪下。

舒尧叹了口气:“我没有要求你把一切都告诉我,你可以有自己的秘密,有不想告诉他人而自己承担之事,这是你的权利。但是,在你没有能力担负这一切之前,要让我知道。”舒尧尽量放柔了语气,希望他能听明白。又道:“仙术用不出是怎么回事?不会用吗?”

“您说的心无杂念,调理气息,调用五行元素,我都做得到。但是念了口诀后却没有任何作用。”

“手给我”

小黑豹以为又要打他,乖乖的抬起手伸了出去。舒尧只拉过他的右手,以自己的右手覆上,想查看下究竟什么原因,却是诧异,这小豹子竟是没有一点灵力吗,既让他化为妖,又为何不予他丝毫法力?

小黑豹只见有一层红色的光晕围绕着自己,随即感觉到有一股温暖的力量涌入身体,顿时感觉身子轻了好多,似乎有什么将自己的灵魂涤荡,心中轻松又平静。于是抬起头疑惑的看着舒尧。

舒尧叹气,道:“你的灵力原是被锁住,解了封印就可修习仙术,切记,习仙术是用来净化身心,助你早日修得仙身,不可滥用。”又摸了摸他的头,轻声说道,“名字就叫绛梧吧,赤红之绛,梧桐之梧”。

小黑豹怔了一下,遂叩首道:“绛梧谢主人。”

“站起来,不要总跪,仙术先放一放,付先生年纪大了,要是知道这几日都做了无用功,定会很生气,还是由我先教你把字认全吧。”舒尧顿了一下,不知刚刚那几下打得多重,也不知现在自己的手劲有多大,于是问道:“可疼得紧?今天就先回去歇着吧。”

却见绛梧脸上似乎红了下,低声道:“不疼”,似乎又想起了刚刚说了不许他欺瞒,于是改口道:“有…点疼,不……不用歇”,说完脸上已是红透。

于是二人一坐一站开始了晚上的教学过程。

先更一拍。如果大家喜欢,我再续更。

工作去鸟……

呵呵,

忍不住偷跑来更

(四)三位夫侍

事实证明,绛梧其实是很聪明的,不过几日,字已经认得差不多。付师傅也高兴的说不知为何,绛梧的学业大有进步。

这日,舒尧正倚在书房小榻上读书,吴总管小跑过来,气喘吁吁的说道:“主上,老奴失职,请主上降罪。”舒尧不解的望向吴总管,既在此职位,她好歹也应该是个处变不惊,稳得住大局之人,怎会如此惊慌?于是道:“何事?”

吴总管抹了把额上的汗,道:“今日是主上即位第八十一日,按礼陆上四州之郡王会亲来庆贺,老奴仙道尚浅,竟未获知此等大事,擎穹宫内竟是一点都未准备,如今各位郡王已都等候在擎穹宫结界之外,老奴万死难辞其咎啊!”

舒尧想,古人自是重礼的,失了待客之道,也并不是小事。可本就十几万年未曾有凰主即位,怎还会有人记得这等规矩,这总管外表还是稍显发福的中年女子之貌,即便是仙人也不过几千岁吧,也未必会知道这种旧礼。于是问:“原本是怎样庆贺的?”

吴总管答:“原本会根据凰主所属之色,将擎穹宫装点,四郡王到来后随凰主于擎穹宫祭拜天地,然后准备酒宴歌舞来款待来客。各位郡王会在筵席上献上带给凰主的贺礼,这多半是进献各州绝顶美貌的男子和各州所产的宝物。”

又一次祭天吗?想想之前那繁琐的仪式,舒尧不禁皱眉。“献上男子做什么?”虽然大概猜得出答案,舒尧还是不由得问了出来。

“这…自然是作为主上您夫侍的候选,您现在只有三位夫侍,前凰主的众夫侍或者已遣散,或者随之前往神界,现在擎穹宫大部分宫室都空着,主上您也该考虑考虑了”吴总管似乎忘记了自己的“罪过”,随即便开始劝说舒尧娶夫之事。

舒尧闻言却是惊诧,“只有”三位夫侍?自己什么时候竟然有了夫?还是三个?“那三个夫侍,怎么回事?”

吴总管道:“那是主上涅盘重生时,凤主送来的贺礼,您可能不记得了,由于尚未得到您召见,也并未赐予封号,三位公子现在仍暂居于外殿。”

闻言,舒尧松了口气。凤主?便是苍鸾的母亲了吧?她所送来的人……于是又道:“既如此,就称其为公子,待之以…门客之礼,休得再提夫侍之说。”

吴总管连忙应是,看着舒尧脸色越来越诡异,又不由得吓出一身冷汗,虽然这几日觉得现任凰主似乎不是残暴之人,但自己犯了这等失误…万一…

“吴总管,你去迎接几位郡王,带他们游览一下的擎穹山,看看山中特有的景色,花草树木以及奇珍异兽,令宫中之人各司其职,装扮宫殿或是准备筵席,时候差不多,再将他们带回。你自去安排,将功补过吧。”

吴总管应声退下了,衣衫已被冷汗湿透。

不到两个时辰,宫内已经准备妥当,因舒尧是赤色凤凰,整个擎穹宫都是一片大红的装扮,舒尧看了后,觉得真是比过年还要喜庆,又暗自想,若是一只白色凤凰的话,那又会如何呢?

繁琐复杂的祭祀仪式过后,舒尧回到寝宫中将祭服换做朝服,自己被侍女们一番精心装扮,穿上了属于凰主那过于华丽的玄色长袍,不知上面绣着多少的花纹,点缀了多少的金丝银线,以红色玉石为束腰,丝毫不顾及舒适度,又以赤色玉石在长袍上点缀勾勒出一只振翅欲飞的凤凰,这一身有十几斤的重量了吧。头发高高盘起,口衔明珠的凤凰金钗,晶莹剔透的玉簪,莹润光泽的珠花,坠满发饰,却又被精心点缀得相得益彰。却只许侍女给自己上了淡妆,并不想让脸上也飞舞着个赤色凤凰。

舒尧平时不爱装扮,头发或肆意的任其披散,或随意的束于脑后,本是一副淡漠甚至有些慵懒之姿,被侍女几笔描画,竟是立即显现出一种凌厉与威严的感觉。站在镜前,舒尧只觉得,原来只有这有这样将原本的自己掩盖的丝毫都无,才是凰主吧。回身,看到绛梧正站在寝宫大门处,一只脚迈了进来,另一只脚就停在了外面,只是呆呆的看着自己,看到舒尧回头,才反应过来,低下了头,几步走过来就要请安,被舒尧一把拉住,对他说:“随我赴宴。”

过了会,才听到绛梧答了个“是”。

侍女这时问道:“凰主,可否要为绛梧公子装扮下?”宫中之人都看得出凰主对绛梧是在意的,虽然凰主只说过绛梧是个准侍卫,但是大家也都称绛梧一声公子。

舒尧看了看绛梧,一身墨色劲装,剑眉星目,挺拔英俊,若真是被浓妆艳抹“打扮”一番,绝对会不堪设想。于是只说“不用”,就拉着绛梧的手就出了寝宫,走向主殿。

主殿,各位郡王已经入座,舒尧进来后,便都起身行跪拜之礼,虽凰主并不称王,礼节却不可免。舒尧居主位,不由感叹,这实在是一个过于高高在上的位子,四郡王远远的坐在主殿两侧,若不是有法力,可能根本看不清她们的脸。

在主位下方一侧,坐着三位男子,舒尧猜想这就应该是那三位“夫侍”了吧,只见左边一位宛如冷月下潺潺溪水中的冰雪,清寒高洁,却难免让人畏及其冰冷;中间一位面如冠玉,温文尔雅,在舒尧向他看去的同时也丝毫不闪躲避讳的回望过来,目光柔和平静;另一位,舒尧不知该如何形容,只能说这样的相貌真是要折煞红颜,却又并非阴柔之貌,反而英气十足,见舒尧看他便勾唇一笑,甚是…邪魅。

筵席开始,无非是各种恭贺祝福之词,舒尧只得一一应了,席上的歌舞,开始因新奇还能认真的观看,几曲过去后,便失了兴致。绛梧则是默默跪坐于舒尧身后一侧。筵席上,舒尧作为主人始终保持着微笑应承,以免失了待客之礼,只喝了一口茶,桌上的食物都交给了身后的绛梧,肉食绛梧倒是可以毫不费力解决,至于蔬菜也只能在舒尧凌厉的目光下嚼蜡般全部吃下。

然后各郡王便轮番称颂凰主如何盛情招待,自己如何惶恐等等,又进献了诸如玗山玲珑血玉,东海九色瑶,南海夜明珠等奇珍异宝。舒尧只收下了那些宝物,进献的男子都委婉回绝,再一一回赠诸郡王以琬圭玉璧,之后客人要告辞,主人便照例挽留,这样反复了将近两个时辰,终于结束了筵席,再次由吴管家送走了各位郡王。

五)何为永远

“我们回去。”舒尧叫了绛梧便往寝宫走去,一路上舒尧因想着事情,并未说话,绛梧本是沉默,却突然开口:“您用膳吗?”

舒尧有些心不在焉的答道:“饿了吗?让膳房给你准备晚膳吧。”

绛梧解释道:“不是,您在席上,什么都没吃。”

舒尧这才把思绪拉回,原来这小豹子是在关心自己。于是笑着说:“你忘了,我其实不必进食,”想了想,又说:“若是我在筵席上大快朵颐,那就是奇观了吧。”

绛梧就不再说什么,只是轻咳了一声。

“着凉了?”

“没…没有”

回到寝宫,舒尧坐于镜前,侍女们正要上前服侍,舒尧却道:“全都下去吧”。众人退下,绛梧也正要退下,却被舒尧叫住:“把我头上那些沉甸甸的东西取下”。

绛梧僵硬的站在原地,看不到什么表情,但还是走了过来,手抬起来又放下,再抬起,却仍不知从何下手,无措的看着镜中的舒尧,舒尧亦只是从镜中静静的看着他。绛梧发现求助无效,只好小心翼翼的把玉簪和各种发饰一支一支拆下,又前后左右仔细的看了几圈,才探索出如何将长发散开,又拿起了碧玉梳一点点的为舒尧细细梳理。房间里很静,落日的余晖从打开的窗子中洒进来,照在二人的身上,暖暖的。舒尧看着他小心谨慎的样子,动作又轻又柔,几乎察觉不到,这可真是那个笨笨的绛梧?于是调笑道:“你在干什么?很怕吗?即使弄断了几根也没事的,我的头发多着呢。”

绛梧却很认真的说:“断了会疼”。

舒尧倒是一愣,这个男人,真是……却想继续逗他,遂问道:“你觉得我今日这样的妆扮如何?”

满意的看到绛梧的手滞了一下,等了一会才听到他说:“好看”。

舒尧笑,真是老实的答案,又问:“那平常呢?”

“也好看”

“相比之下呢?”舒尧并未打算放过他。

“今天,陌生又威严,是凰主才有的”。沉默了一会的绛梧答道。

“是么…”你也是这样想的吗?可是作为这样的凰主,真的很累,高高在上的感觉,很孤独,很可怕。将自己的一切都掩藏在一层面具之下,也许最终会失掉了自我,而只是凰主吧。你,会像今日一般守在我身边多久呢?

不想再思考这个问题,于是话题转换,“你觉得那三位公子如何?”

绛梧的手再次滞了下,声音低低的说道:“汀韵公子,善琴善歌,所弹之曲闻者为之倾心,所吟之歌惊为天籁;辰琭公子,善诗词谋略,君子翩翩,温润如玉;右烛公子,甚是…俊美,气度不凡,是风皇大陆最美的男子。”

“你知道的真是清楚,还有呢?他们为何会来擎穹宫?”

“凤主送给您的礼物。”

“为何?”

“恭贺您任凰主之位,他们…是有资格站在您身边的人。”

舒尧轻轻摇了摇头,绛梧终是天真,又问:“你的学业如何了?”

情绪低沉的绛梧顿时紧张起来,答:“还好”,遂又低声补充道:“这次,是真的还好。”

“紧张什么,又不是要考你。你对自己的将来有什么打算呢?”舒尧虽然知道这种等级制度之下,很少会有人计划未来,因为选择的权利从不曾真正掌控在自己手中。但是还是想问他的想法,他若想展翅高飞,自己也绝不会牵制。

“可以留在您身边吗?现在还只是准侍卫,我…会努力做您合格的侍卫的”

舒尧心中叹道,他果然不曾为自己想过,“绛梧,只要你愿意,便可以留在我身边,但是你是自由的,可以去做自己最想做的事情,而不是束缚于此。”

绛梧手中的梳子未停,却看着镜中的舒尧,道:“这就是我最想做的事情。”

舒尧此时只是看着那阳光,闻言看向镜中时,已错过绛梧眼中那一瞬的温柔与坚定。

“那,做了侍卫之后呢?”

“永远在您身边守护。”

舒尧心中一半感动,一半苦涩,你这个傻瓜,为了什么,就将自己的未来这样交付出去了?但是,“永远”这两个字,何曾真的存在过?也罢……既是你说的,我信了就是。

“那么,答应我一件事,若做不到,就不要留在我身边。”

“是”

“先护得自己周全,再来护我。”

“……是”

“今后让付先生分一半的时间教你谋略,胡师傅分一半的时间教你兵法吧。传送符咒可还记得?”

“记得”

“知道结界如何开合吗?”

“知道”

舒尧于是起身于桌上取来两封信,递给绛梧,“明天和师傅们告一天假,把这封信,交给擎穹山麓军营的何将军,再传送另一封至东方风皇山姬末灵女。”

“是”

舒尧来风皇大陆这些日子以来,已经将“舒尧”的原身,苍鸾的记忆慢慢融入自己的记忆之中。

(六)殿中受责

一日,吴总管再次来书房找到舒尧。报告说山下有一人间老妪求见,已跪了两日一夜,怕再跪下去就性命不保了。舒尧便命人设云梯,将老妪带到主殿接见。一个看起来至少八十岁的老妪颤巍巍的走进主殿,就要跪拜,舒尧忙道:“老人家免礼,请坐”。

老妪并不敢坐,只是老泪纵横的哭诉道:“凰主,老妇家住山下西江镇,祖上世世代代种田为生,得以居于仙岛,获得庇佑,甚是感激。可是,三日前,不知为何,有人一把火烧了田里所有熟了的麦子,那是农家一年的心血啊,本来这几日就要收割的…当时只有老妇一人在田里,火势太大无法阻止,被烧了个干净,老妇的孙女赶来追那人,却见那人直接登上了擎穹宫的云梯。请凰主还老妇个公道,若是老妇冲撞了凰主,但凭凰主赐老妇一死,只求凰主给家里留条活路,老妇家里还有待哺的重孙啊。”

舒尧闻言微怒,自己平时最恨仗势欺人之徒,但按这老人说的三日前,难道?于是对吴总管说:“把绛梧叫来。”

绛梧进殿参见,舒尧却并未叫他起身,只是问老妪道:“老人家,你看,可是此人?”

老人本刚平静,望向绛梧却又激动起来,满脸涨红,气得浑身颤抖,指着绛梧说:“就是他,请凰主为老妇主持公道啊!”

舒尧皱眉,对绛梧冷声说道:“绛梧,你可有放火烧毁老人家的庄稼?”

绛梧不解的看了下老妪,答:“是燃了火,不过烧了几棵草。”

老妪更是气极,跳脚道:“你…你…还想抵赖,在你眼里那竟只是几棵草?那是老妇一家老小的口粮和生活来源啊,当时老妇若不是在田边逃得快些,恐怕被你一同烧死在田中了…你……咳咳……咳……”,老妪一口气哽住,剧烈的咳起来。

绛梧面上稍显惊讶,却只是看了看舒尧便垂头不语。

舒尧道:“老人家,这小侍卫顽劣,是吾管教无方,定会严惩,你一家的损失擎穹宫加倍偿还,永免赋税,还望老人家不要与他计较。”

老人一听,立刻转悲为喜,古时苛捐杂税众多,这免了赋税确实是件很大的恩惠,于是便谢恩告辞。舒尧令侍从再次架云梯,送老妪回镇。

老妪走后,只余绛梧一人跪在殿上,吴总管以及其他侍从不知何时都悄悄退出,静候在殿外,唯恐舒尧的怒火殃及池鱼,也不敢言语,只是在心中感叹着,这老妪真是有胆量,竟敢以凡人之身登上擎穹宫指责凰主治下不严。

舒尧尽量压抑住怒气,沉声道:“说,怎么回事?”

绛梧抬头看着舒尧,张开口想说什么,却又垂头,低声道:“绛梧不知。”

“只是一句不知?烧了庄稼,又几乎害人性命,这岂是顽劣,简直可恶至极!我只问你,你是否在田里放火?”

绛梧又是沉默,片刻后答道:“是”。

舒尧抬手,厚重的殿门随之“轰”的一声紧闭。舒尧遂冷声道:“我曾告诫你不可再去人间作乱,你既顽劣不改,我就好好的管教管教你。”随手拿来一个用来撑窗棂的长竹板,走到跪着的绛梧身边,刚挥起,却又像想起了什么,道:“褪裤。”

一直跪在那里面无表情的绛梧,才终于有了丝慌乱,眸中透着些请求看向舒尧,舒尧只做未见,绛梧只好迟疑着将手移向衣带,缓缓解开,褪下外裤,再无动作。舒尧一声“继续”使得绛梧再次猛得抬头看着她,满面羞红,想开口请求,却只颤声叫了句:“主人”便无下文。

舒尧终是不忍,轻声说道:“殿中并无他人。”

绛梧终是手颤着,褪下了最后一层遮蔽。结实挺翘的臀以及修长的双腿便暴露在空气之中。感到一阵凉意,绛梧闭眼,掩饰住眼中隐约的泪意。

舒尧看在眼里,叹了口气,轻声对绛梧说:“你若不是在赌气,疼得受不住了就告诉我。”

怕再拖延,对二人都是折磨,于是舒尧执起手中的竹板,快速的挥了下去,空旷的大殿,只留清脆的声音回响着。绛梧受责的臀被红色一层深过一层的晕染着,继而肿胀,他却终是紧闭着唇死死得咬着牙不发出声音,只有呼吸之声越来越急促沉重,开始时还可以跪得笔直,可一下一下打上去后,终是身子向前倾去,他以一只手撑地,缓了缓,再次直起身子跪好,这样反复几次,终于体力渐渐不支,只能双手撑着地跪伏着。舒尧手中力度渐渐减小,竹板已经不知落该在何处了,再打下去,就会打破流血了吧。不由想到,每次都是这么闷闷的受罚,你是真的不会求饶吗?向我求饶也不行吗?就在自己终于想妥协的时候,突然听到绛梧哑声说了一句“疼…”。

舒尧愣了一下,不知为何,这一声疼倒是像刺在自己心里,一阵难受,什么时候他已这般重要了呢?更不知为何,像是终于安下心来。

舒尧把竹板扔了,却见绛梧低着头,抬起一只手,匆匆在脸上抹了一把。舒尧疑惑,轻轻抬起他的头,只见他额上都是冷汗,眼睛却红红的,自己这是,把他打哭了?不由想到:第一次见你,伤成那个样子也未曾流泪,今天,是因为我吗?这样的惩罚让你伤心难过了吗?你是在怪我不问清缘由就直接责罚于你?还是怪我罚得不留情面呢?但你可知道,众目睽睽之下,你丝毫不为自己辩解,却我要怎样纵容你为你开脱呢?

轻轻的拭着他额上的汗,想了想,还是在他耳边说了几个字,看到他先是惊诧,然后,却是,笑了?还是第一次见到这小豹子笑呢。

舒尧本想帮他穿好衣裤,绛梧连忙争着要自己整理,可这一动又是一身的冷汗,脸上又是一阵苍白。舒尧摸摸他的头,道:“变回小豹子吧”。

于是主殿们再次打开时,舒尧怀中便抱着一只小黑猫,嗯,是黑豹,向殿外走去。众人一阵惶恐,他们虽看不到殿中发生了什么,却也听得到那回荡不绝的责打之声,只是想着日后千万不能犯错,否则便如这绛梧公子一般,直接被凰主打回原形了。

两拍了,

各位觉得如何?

来了!

(七)心泊孤舟

舒尧一边走着,一边手轻抚着小豹子的毛发,半斥责到:“办好事情不马上回来,去人家田里放火做什么?淘气些也罢了,怎么就这么不知轻重?若是伤及人命,你如何能承担?”

小豹子把毛茸茸的头扎进舒尧的臂弯,闷闷的说:“进军营时见何将军看完信就烧了,在结界外传送完另一封信,就也想生火烧掉,…我不知那是庄稼,枯草一样,只是抓了几颗生了小火,本以为扑灭了的,却不知后来竟那么严重。”

绛梧这样一说,倒是更证实了舒尧的想法,不轻不重的拍了下小豹子的头,说道:“你是不是每次都要挨打后才会为自己辩解?之前问你怎么不说?今后若再这般,我就让人直接把你拉到庭院中受罚”,又揉了揉小豹子的头,说:“倒是让你委屈了,以后做事小心些。”还有,别那么容易就被人算计。

一声闷闷的“嗯”传来,过了会,却又低声说着:“不…委屈,开始我以为您…您只信那老人的话,不信我……所以就没有说,绛梧错了,让您为难了”。

风抒尧气得又想打他两下,想想他还带着伤,就恶作剧般的抓过小黑豹的尾巴卷了又卷,捏了又捏,又把他浑身的毛发揉的凌乱不堪,说道:“还是小猫的样子可爱,当时应该叫你小黑的”。看着小豹子一副不满的表情,舒尧却心中暗自得意,我便欺负你了又如何?敢挠我咬我吗?

回到寝宫,直接把小豹子带回他的房间放在床上,拿了薄被盖在他的身上,绛梧就恢复了人形。舒尧道:“我叫个医官给你看看吧。”

绛梧忙道:“别,别叫。”

舒尧大概明白他可能是不好意思找医官来看,又问“那我去拿伤药给你可好?”未修成仙身之前,绛梧自己不会疗伤,于常人并无太大差异,只能用药了吧。

舒尧取来了药,笑着问道:“自己可以吗?”

绛梧脸已红透,忙道:“可以。”

舒尧转过了身,让绛梧涂药,顺便打量了下他的房间,寝宫外间的两间卧房本是留给凰主的贴身侍从值夜时休息的,所以并不大,除了一张床,就是一个桌子,一把椅子,和一个衣柜,一个盆架。桌子上摆着一盏油灯,几本书,笔墨和纸张。衣柜上还挂着一把,木剑?原来他已经开始学剑术了,胡师傅还真是把他当成小孩子了,连真的剑都不让用。打开衣柜,想为他拿出件衣服,里面空空的就那么三两件换洗的衣物,才想起在擎穹宫,就绛梧这么一个非仙身之人,其他人自不用操心衣食之事,所以也没人想到要为他做几件衣服,膳房还是想到他要吃东西才设的,看来该找个时间去人间的镇上逛逛了。

“绛梧,来擎穹宫之前,你是怎样过的?”舒尧突然问了一句。

“没成为妖之前,和其他豹子一样,之后,便想到人群中去学习如何做人,但是人们都很怕我,后来林管事派人抓我,我就四处逃,最后还是被抓到了。”

舒尧沉默,一直不被接受又胆战心惊吗?“绛梧,以后,把这里当做自己的家吧,不要再战战兢兢,不要再小心翼翼了,从前你过得孤苦,今后,有我在。”舒尧不擅长表达自己的感情,虽然心中思绪万千,但能说出来的,也只有这些,不知他是否能懂,但只要能让他多少安心一些也好。

过了好久,才听到绛梧应了声是。

“药上好了吗?”

“…好了”

舒尧转过身,看到绛梧又把自己折腾出了一身虚汗,真想自己用术法直接把他的伤治好,怎奈自己的法力过于强烈,除非是用来救人性命,否则使用起来,常人是无法承受的。更何况,自己也并不可以随意使用法术…

只得倒了些温水,浸湿了毛巾,替他一点点擦拭头上和背上的汗。

“您…怎能…我,我…没事,不疼的,”绛梧看着舒尧的动作,却紧张的话都说不连贯了。

“别动,好好趴着,听好了,以后在我要罚你之前,先把事情缘由讲清楚,我若打你打疼了打重了,就喊疼,就求饶,要不就直接逃跑,你不是猎豹吗?跑得应该很快吧?别再这么傻傻的老实受罚。”

“是绛梧总做错事情,惹您生气,该罚。”

舒尧又叹了口气,好一块呆木头。“等你伤好了,同我去山下小镇转转”

“绛梧现在就可以同您去。”

“别逞强,好好养着,正好休息几天,你学东西也太拼命了,这段时间以来,每天才睡了几个时辰?强制你休息七日,放松一下吧。”

“是”

(八)竹林争斗

来这风皇大陆已有半年了,下个月月末,就要履行作为凰主应承担的责任了,每年一次于烈火中焚烧人间罪业…舒尧不由想着,能不能只将罪孽扔到火中,自己不进去呢?知道这不过是妄想,收集罪业的媒介就是凰主啊,自己是逃不了的,于是长叹一口气,拿起手中的书本再次熟记焚业的方法。

想到初来异世,自己竟然置身烈火之中,当时怎样的恐惧慌乱,现在仍心有余悸。后来发现这火虽灼热,身上虽剧痛,却并未有丝毫烧伤。无法看到火焰的尽头,脚下石质地面已被烧红,只有苍鸾即将散去的魂魄向自己讲述着超越接受能力之事,感受到一种力量在体内汹涌滂湃,后来才知那就是所谓的万年修为,然后自己竟化身成为赤色凤凰,再然后,在这涅盘之火中不知又过了多久,在自己终于能接受这一切,想清楚今后该如何之时,大火终于散去。迎接自己的便是浮坛之下,跪拜满地之人……

“凰主,老奴有事禀报”

刚翻看了几页,就听到管家在门外的声音,这一大早会有何事?“说”

“汀韵公子和绛梧公子在竹林打了起来,二人各持一把诛魂剑,您看,这……”

舒尧心中一惊,诛魂双剑是青穹宫剑阁所藏之物,被此剑刺伤者,瞬间魂飞魄散…于是施法力赶到竹林,看到的正是打斗中一黑一白两个身影,白衣者招式凌厉,步步紧逼,周身寒意笼罩,黑衣者灵活敏捷,以退为进,眸中锐利锋芒毕现,周围的宫人只是干着急,却并不敢上前,白衣者又是一招攻来,黑衣者本欲反击,却突然感应到什么一般,望向舒尧的方向,竟是一时停了招式,任白衣者之剑直直刺来。舒尧又是一惊,立即以两道赤光分别将二人束住,将诛魂双剑收回手中。

看到舒尧来,众人纷纷跪拜,舒尧撤了光束,汀韵,绛梧二人皆是跪在地上未敢再有动作。“你们有什么深仇大恨,竟想让对方魂飞魄散?”

闻言二人皆是一震,汀韵抬首仔细看了舒尧手中的双剑,蹙了眉,小声道:“难道是,诛魂剑?”

“汀韵,于宫中私斗,你可知罪?”

汀韵一副自嘲的表情,果然你什么都不问,就直接治我的罪吗?“汀韵知罪。”

“回去闭门思过七日”。

汀韵倒是一愣,只是闭门思过?原来都不屑于处罚我吗?于是淡淡的谢恩离开。

“吴总管,去外殿把右烛带到思过堂。”

“右烛公子?是……”,吴总管虽不解这两位公子打架为何将另一位公子带到思过堂,却并不敢问。

“绛梧,随我来”

于是绛梧就垂着头忐忑的跟在舒尧身后,不敢开口。

“知道什么是诛魂剑?”

“……不知道”

“剑是哪来的?”

“汀韵公子带来的。”

“你练剑是为了同人打架的?”

“我…我…绛梧知错”绛梧一着急又不知怎样解释了,只好认错。

“怎么突然就停了?”

“因为…您来了。”

“你认为我是来看你受伤或者魂飞魄散的吗?既然有胆量去同人比试,就给我毫发无损的回来!” 舒尧抑制再抑制,告诫自己今天不能生气,不能罚他。静了静心,又道:“算了,这件事明天再说,回去准备一下,我们今天下山看看。”

“是……”绛梧不知何意,只好照做,找了吴总管取了些银两,据说人间做什么都是要付钱的,想想也没什么其他可准备的,就去寝宫外等候。

过了一会,舒尧一身便装出现,因原本的赤发赤眸连自己在镜中看到都有些不习惯,所以平时就化作凡人黑发黑眸的样子,如今,也只是换了身衣服便可以出发,看了看绛梧道:“走吧。”

“是,主人可要坐马车?”

“不用,我们步行,等等,下了山你打算怎样叫我?”

“主…人?”绛梧不知舒尧这样问是何意。

“叫我舒尧吧。”

“舒…尧?是何意?”绛梧更加疑惑,这是什么称呼?

舒尧无奈,看来人们只知道自己是凰主,却是没几个人知道自己的名字呢。“我的名字,记着”,如果有一天我忘记了,你要替我记得。

绛梧大惊,忙道“绛梧不敢”

舒尧笑道:“不是都叫了么,也没看到有什么不敢,要不你叫的时候把这个舒展的‘舒’字换成抒怀的‘抒’好了。”因为,方抒尧才是我真正的名字。

绛梧未答,这样叫起来不是一样的吗?

(九)十一月朔

到了山下一个名为栖凰的小镇,舒尧只是拉着绛梧到处饕餮,食为天的烤羊腿,味香居的五香牛肉,珍馐楼的糖醋鱼…绛梧自是爱吃这些,只是奇怪,为何主人今日会突然吃这些东西,不是说凤凰非晨露不饮,非嫩竹不食的吗?

吃罢美食,就带着绛梧来到了一家布庄,一个三十岁左右形容消瘦却精明的女子满面笑容的出来接待,想必就是老板了。“欢迎二位来到小店,不知是给小姐选布料还是给公子选?”

“给这位公子选,你们可负责裁衣?”

“这是当然”

老板摊开了一摞布样让二人选,舒尧看了看绛梧说:“你喜欢什么样子的,自己选吧。”

绛梧纠结的看着那些布料,过了一会,说道:“黑色的吧。”

老板笑道:“公子还年轻,怎么就穿这素淡的,看看这粉红,明黄,嫩绿,多打扮人,这样才讨妻主喜欢呢。”

绛梧面上一红,却更加纠结,不知说什么好,舒尧说道:“他不适合那些颜色,就挑些冷色的,按不同季节多做几件,还要些裘和袍来御寒。”

“那小姐想要什么样式?”

“样式要简单大方的,不要加那些多余的装饰,要让人看起来清新俊逸的。”

老板应着,今天可是遇到了个大主顾,可心里又不由疑惑,看这小姐为那公子选得都是些上等的衣料,应该是极宠爱的,可为何不许这男子向其他公子那样打扮呢?不过这公子也确实长得太英俊高大了些,可偏偏这小姐身材娇俏,面容秀美,虽缺乏英武之姿,却又能生得这般优雅脱俗,与那公子站在一起说不出的协调。

舒尧全都吩咐完才想到根本就没问绛梧本人的意见,于是转过去看绛梧道:“这样好吗?”

绛梧答道:“主…咳…抒…小姐决定就好。”

舒尧不禁笑了起来,抒小姐?真是为难你把我的姓都改了。

量好尺寸后,交了定金,老板告知半月后来取,二人就出了布庄。

随即又在市集上闲逛,一个摊子一个摊子走过去,小玩意很多,绛梧对这些不感兴趣,舒尧也没什么真正想买的。直到看到一个卖玉石的店铺,摊上摆着的都是些成对的玉佩,舒尧突然想到了什么,于是兴致勃勃的走过去,仔细的挑了好久,终于拿起一对,对绛梧说:“我要这个”。见绛梧正愣愣的看着她,许是并不明白几乎整个擎穹宫都是玉制,朝贡的玉器亦是无数,却并未见她有何兴趣,如今却又自己出来买。

舒尧见状,无奈道:“傻子,银两在你身上。”

绛梧才恍然大悟,忙去付账。转过身时,看到舒尧将其中一块玉递给他,说:“一人一块,好生带着,君子无故,玉不去身。”

绛梧接过,自己这块是赤色的,明明没有在摊子上看到过赤色的玉,刚想小心的放进怀里,就被舒尧拿过替他挂在了腰间革带上,另一块碧色的自己佩了,然后道:“天色晚了,回去吧。”

二人刚刚走到镇外,身后便有个孩子气喘吁吁的跑过来,还叫着:“姐姐,姐姐,等等我。”说着就向舒尧跑来,绛梧却是先回过身一把把那小孩子拎了起来,小孩蹬着腿一脸委屈的看着舒尧,带着哭音说:“姐姐,这个哥哥好凶。”说着大颗的眼泪就留了下来。

舒尧看过去,是一个容貌约五六岁的小男孩,胖乎乎的脸蛋,扁着嘴巴,睁着眼泪汪汪的大眼睛看着舒尧。于是从绛梧手中抱过小男孩,说:“你对小孩子那么凶干嘛?”

绛梧不语。

“乖,不怕,为何叫住我们?”舒尧柔声道。

“姐姐是去擎穹山吗?我今天偷偷从上山跑下来玩,迷路了,姐姐带我回去吧。”小男孩可怜兮兮的说。

舒尧便抱着小孩往回走,绛梧看到,说:“我来抱吧。”

小孩却气鼓鼓的看着绛梧道:“你坏,我才不要你抱。”

绛梧看向小孩,眸中金色之光一闪,小孩吓得往舒尧怀中一缩,撒娇道:“这个哥哥欺负我,姐姐帮我教训他。”

舒尧笑道:“好”

到了擎穹山下,舒尧便放下了小孩,道:“自己回去吧,要乖乖的修行,不要在人间生事,否则擎穹宫的林主管可是比这哥哥凶的。”小孩应了跑远。

绛梧说:“主人,那孩子是猫妖。”

舒尧道:“要是普通小孩怎么会放他自己乱跑。”

“您不是喜欢猫吗?”

“有个小黑就够了。”

回到擎穹宫,天已经黑了下来。舒尧道:“我们去赏月吧”。

绛梧先应是,接着想到了什么,说道:“今晚,没有月亮。”

舒尧笑道,“是啊,今天是十一月的朔日,你的生辰。”

绛梧一怔,“生辰?”

“你现在的仙术也该算得出了,既然无法赏月,我们就去膳房吧,走了一天,饿了吧?”

这么一问,绛梧确实觉得有些饿了,便随舒尧去了膳房。

到了膳房,舒尧令其他人都去休息,让绛梧坐在一边等,自己洗洗手挽挽袖子,就准备下厨。

绛梧一惊,道:“您要…做什么?”

“一个老规矩,生辰要吃长寿面还有煮鸡蛋,你坐那里等着就好”,看着绛梧一副坐立不安的样子,又说:“就当这是我们两个的秘密。”

想到这个小豹子爱吃肉,就做了份青椒肉丝面,自己的厨艺不上不下,应该不至于难以下咽。鸡蛋煮好后,剥了壳,躺在面条上面,递给绛梧,道:“生辰快乐”。

绛梧怔怔的接过,舒尧就坐在他对面嘱咐着:“不能只吃肉,青椒也要吃下去,面也不可以剩,鸡蛋也要吃下去…”想想自己有点罗嗦了,就只是看着。过了一会,还是忍不住问道:“好吃吗?”

“好吃……”

舒尧轻笑,这小豹子,眼圈红了呢。

(十)夜雪琴魂

回了寝宫,换回了宫中衣着,舒尧想,该去看看这个汀韵公子了。

再出去时,外面已经飘起了雪花,到了外殿,并未叫宫人通报,只是独自走进了汀韵之院,一眼便望到身着白衣的汀韵正背坐于院中一棵梅树下,静静的看着漫天飞雪飘舞,缓缓抬手接住一片雪花,看着它慢慢在掌心融化,叹到:“六瓣晶莹,轻灵剔透,却不能碰触,这一瞬,留不住,亦难持久。”

舒尧不禁道:“纵是那树梅花见了落雪,也不会这般忧愁。”

闻声汀韵回身,眼中惊诧转瞬而逝,化为了然,遂跪拜道:“汀韵参见主上,主上可是为今晨之事问罪而来?”

舒尧淡笑,这个汀韵,还真是一针见血。看到院中摆着一张桐木七弦琴,便走过去仔细观摩,只见此琴黑漆,通体呈大小蛇腹断,红木足,白玉轸,龙池上方刻以银漆篆书“轻雷”,以及草书铭文“振万物乎虺虺,独纤尘乎霏霏。无妄飞而无折摧,是之谓天随”。

于是道:“是啊,不过可否先弹奏一曲?”

汀韵闻言走到琴前,轻拨试音,音色浑厚松透,问:“主上想听什么曲子?”

“随意”

于是一首凄婉哀伤的曲子便随着那纤长手指的划动飘荡入空气之中,又如游丝般萦绕在心头,催人断肠,是忧愁,是悲戚,是面对满目疮痍却无能为力的倾诉,若命名,该谓之“殇”。

舒尧道:“汀韵琴技果然精湛,我曾听过的曲子,无一首能出其右,可是,都谓乐者之心,七弦之魂,汀韵可是掩藏了‘轻雷’之魂?”

汀韵闻言一惊,低头沉思片刻,终是决绝般再次挥手弹拨琴弦,这一次,却是铿锵有力,气势磅礴之曲,琴音如苍松,如钟磬,在寂静的夜里,飘落的雪中,振荡着人的心神。曲罢,道:“前者是汀韵之心,是他人眼中汀韵应弹奏之曲,这后者亦是汀韵之心,我不愿被锁在深宫之中,主上既不喜汀韵,就请给我自由。”

纵是舒尧,也难免因这番话小小震惊,这男子风华绝代,虽心高气傲之极,却又胸怀吞吐天地之志,不由得赞赏。于是问:“你可是想清楚了才说的?可知道后果?”

汀韵深深吸气,平静的答:“知道,您或是杀了我,或是永远囚禁我,抑或真的放过我。我必须一赌,赢了便是赢了,输了亦不后悔。”

这般的赌注,真是折则折矣,却终不曲挠。舒尧道:“那么,你赢了。”

汀韵怔道:“就这样吗?”

舒尧笑道:“不然,还怎样?”

汀韵心中欣喜惊诧失落交织,只觉得有些不真实,却听舒尧问道:“言归正传,今天早上这一幕是为了什么?”

汀韵道:“既然您将右烛公子带去思过堂,便已是知道了原因。汀韵三人半年前便来到擎穹宫,主上虽未限制过汀韵自由,可汀韵却终不得不被这世俗所束。其实早就想确认主上会如何待我,若主上不曾把汀韵放在心上,汀韵也不愿留下…右烛公子不知如何得知,便提出了这个计策,让我带着剑以找绛梧公子比试为由,让宫人看到我们在竹林打斗,看您如何待我二人。虽然不愿听人摆布,却觉得就此一试也好,只是没想到,右烛公子给的双剑竟是诛魂剑。”

“想不到弹琴的手也可以持剑,你的剑法很好,之后想做什么?”舒尧问到。

“我…还没想好。”

“那就好好想想吧,我能给的帮助便不会吝惜。”

“从政也可以?”

“从政?风皇并未有法度规定男子不可从政,你可以先去明刑之庭辅佐林承正,她虽正直清明,却难免苛刻死板,你既心忧苍生,或许可以劝得她酌情量刑,至于将来如何,便看你自己了。”

“主上既然认为法律苛刻,为何不亲自制定法度?”

“制定法度是凤主之责,不在其位,不谋其政。”

汀韵沉默,思虑半晌,终是问出了一句话:“如果,是绛梧公子要自由的话,您也会给吗?”

舒尧想了想说:“他本就是自由的。”

“主上为何不喜欢我…我们?”既然开口了,就索性都问了吧,怕什么呢?

“你很好,我很欣赏,可是我的心中只装得下一个人。”舒尧亦是坦诚答到。

“是绛梧公子?”

舒尧这次没再回答,只是说了句“夜深了”,便离开了。

(十一)倾城不怜

第二天一早,舒尧刚刚起身,就见绛梧走了进来,到自己面前跪下,道:“绛梧昨日犯错,请主人责罚。”

舒尧道:“昨日之事,错不在你,这次我不追究,”又掐了掐绛梧的脸,说:“不过如果你再将自己置身险境的话,不管你知不知情,我都不会轻饶了你。”

虽然很不讲道理,绛梧仍是乖乖应是,又开口道:“主人,右烛公子,已经在思过堂跪了一日一夜了…”

“我知道”

闻言,绛梧也只好退下。

舒尧随后便来到了思过堂,与明刑之庭不同,这是个专门惩戒宫中之人的地方。被带到这里的宫人,若没有凰主的特别吩咐,便只能跪在堂中自省,名副其实的思过。而舒尧昨日一早叫吴总管把右烛带到思过堂就没再理睬,所以,右烛便一直跪在那里。

看着眼前的右烛,果然是倾国倾城的容颜,此时却面色稍显苍白,平添一丝孱弱无力之感。

“右烛,一日一夜,你可想好了?”舒尧问道。

“主上所谓何事?”

“你的原身是风皇山间雾气所化的灵兽岚狼?

“是”

“既是灵兽,为何这般心狠手辣?为了达到目的可以不择手段?伤人性命在你眼中只是儿戏?”

“右烛不明主上之言何意。”

“敢做就要敢当,麦田之事,绛梧所生之火已灭,你却重新驱火术烧了麦田,又迷惑凡人心智令其受你操纵来擎穹宫。施术法骗过守卫,盗出诛魂剑,设计让汀韵,绛梧打斗,以期两败俱伤,真是好一番心机。”

右烛并未回答。

“烧了麦田,不顾及火势之大几乎伤人性命,汀韵绛梧任何一人若被诛魂剑所伤,必魂飞魄散,你,可知错?”

右烛却道:“麦田里的不就是个卑微的凡人,汀韵,绛梧,我即使杀了他们,那又如何?不过一个低等的树仙,一个还只是妖而已”

“如果我不阻止,你就打算这么一直肆意下去吗?”

“是”,右烛这一回答更是惹怒了舒尧。

“汀韵要求自由,你若今后再不为恶,我就许你离去,你所做之事亦不再追究,但是你从此后不得再出现在晔煌岛。”

“我不走”,右烛扭过头,道:“您不承认我为夫侍,那我就做宫人,门客,侍人,总之绝对不会走。”

“那你就受着擎穹宫的规矩,来人,笞,一百”舒尧冷冷的说出这个命令。

右烛不言,眼泪却已倾泻而出。

思过堂的宫人闻言,将右烛扶起,走到刑凳旁,右烛自己伏了上去,宫人将右烛手脚缚住,只留下了两名男子行刑,其余的宫人全部自行的退了出去。一名男子将右烛外袍脱去,解开所束衣带,留下中衣,褪下外裤,亵裤,只见右烛身上一僵,双拳紧握。光裸的肌肤干净白皙,似是冰肌玉骨,窄腰翘臀,倒是让这两名行刑男子都有些不忍。两名男子各执起宽一寸,长五尺的笞杖开始行刑。

一板打下去,右烛不禁叫出声,白玉般的肌肤上慢慢浮现出一条肿胀的红痕,笞杖并无停歇,一下接一下的交替着打了上去,右烛大概是未受过这般苦楚,虽是紧紧咬着唇不愿出声,却还是不由自主的挣扎着想避开着疼痛,怎奈手脚皆被牢牢缚于那刑凳之上,动弹不得。只见臀腿之上已是高高肿起的青紫僵痕,右烛终是受不住,求道:“主上,右烛知错了,别打了。”

舒尧却道:“这是你该受的。”

舒尧未让停,两名男子只好继续举杖打下去。右烛握紧的双手指甲已嵌入掌心,看着舒尧以微弱的声音道:“主上不公,右烛不服!”

舒尧看着此时的右烛,发丝散乱,满面泪痕,唇已被咬破,鲜血顺着唇留下,身上已被汗水湿透,眼中是不甘又是请求,可谓楚楚可怜,舒尧却终是并未言语,只是看着杖上渐渐沾染了红色,而眼前之人脸上的血色完全褪尽,眼中绝望和暗淡却渐深,直到百杖打完,两名行刑男子悄悄退下。

“你有何不服?”舒尧问道。

“您从未这样罚过绛梧。”

“绛梧从未做过这样的事”

“即便做了,您也不会”

“用你的话来说,‘那又如何?’”

“我有何不好,您为什么不喜欢我?从未有人这般冷落我,我长得不如绛梧好吗?您为什么只喜欢他?我做的那些事只是想让您注意我,知道您是会发现的,右烛再不敢了,您会喜欢我吗?”

“相貌岂是唯一?你不过是要人人都注视着你罢了。”

“我只要您的注视”

舒尧看着右烛,不了解明明只见过一面的他为何这般执拗,还是说道:“你想要的感情,我给不了。”

又是一滴泪在右烛脸上滑落,“那至少不要赶我走,我要留在擎穹宫,至少…留在晔煌岛上,我会找事情做的…我从没被人打过,真的好疼,您既然让人打了我就要原谅我。”

舒尧解开了缚着右烛手脚的绳子,道:“若想留下就不要再生事,如果再有一次,我就不止是让你在晔煌岛上消失。自己疗伤吧,你的灵力也够了,能走了就自行回外殿。”说罢,就离开了思过堂。不去理会身后传来的压抑的抽泣声。

先拍到这!嘻嘻!真的很佩服昔韶,写得这么好!先更这么多,喜欢的冒个泡,给我动力啊!再次感谢昔韶!

嘿嘿,来了!

(十二)东苑书房

有些时候,不得不说绛梧是个倒霉的孩子。

舒尧其实只是看书看倦了,想四处走走,偏偏经过宫中东苑时,就听到了一间书房里面传出的争吵声,听得出那是绛梧的声音,还有,付先生。原来这里就是绛梧平时上课的地方,自己还从未来过。

两人似乎在争论是否应该兼济天下,福泽苍生之类的观点,各执己见,越吵越凶,只听先是付先生不知因何吼道:“岂有此理”,然后便是绛梧说道:“是您思维僵化守旧,不肯接受不同意见。”接着又是付先生道:“不同意见?你这是离经叛道!”然后绛梧也吼道:“老顽固!”付先生便怒喝道:“给我滚出去!”

绛梧气冲冲的摔门而出的时候,就正好看到门外不远处稍有些惊讶的舒尧。绛梧并未料到会见到舒尧,于是更加惊诧的站在原地,不知如何是好。舒尧走过来,淡淡的问:“看来你只是在我面前才装得乖顺,平时就是这样和先生说话的?”说罢,也不等绛梧回答,就走进了书房,绛梧默默的跟在身后也走了进去。付先生见了舒尧也是有些惊讶,舒尧制止了他行礼,对他说到:“付先生,你是绛梧的师傅,他若不听话,你管教就是。”

付先生忙应着是,宫中谁人不知绛梧是凰主唯一留在身边的男子,纵然是妖类,人人也都敬他三分,这个绛梧虽然勤奋好学,却也固执倔强,自己教授时,的确费了好些心思,但是又不能打他罚他,只能耐心的给他讲道理,绛梧总是有些不合常理的想法,二人没少为此辩论,但今日这样的争吵却还是第一次。于是道:“凰主,绛梧平日并非如此,今日亦是老夫失态,让凰主见笑了。”

“绛梧,还不向先生认错?”舒尧见绛梧一直静静的站在一边,时不时的看向自己,不知在想些什么,连付先生都主动让步他却一言不发。

绛梧却直接取了书房中那长期以来作为摆设的戒尺交给了付先生,屈膝跪下,伸出双手,然而并未认错,付先生这下更是为难,这要他如何是好?又看了看凰主紧皱的眉头,只好执起戒尺打向绛梧手心,不敢放水也不敢太用力,可不消一会,绛梧的双手手心还是高高肿起,绛梧就一直抿嘴跪在那里,不肯认错,只是举起的双臂微微有些颤抖。付先生愈加困窘,刚想开口,却听绛梧低声说:“您不要我了吗?”

付先生一愣,随即也明白绛梧这话并不是对自己所说,便借着这个机会对舒尧说:“凰主,老夫已经罚过了,绛梧公子想必也知道错了,老夫这便退下了。”见舒尧点点头,便快步退

出书房。

舒尧其实看着绛梧肿起的手心,本就有些心疼,却不知这小豹子在别扭着什么,本想叫停,自己好好问问他,却听到他突然说了这么一句,不由得觉得又好气又好笑。于是走到绛梧身边坐下,故作发怒的问道:“你说什么?”

“您不要我了。”这次是陈述句,话音刚落,便突然被一把拉过,反应过来时,已是趴伏于舒尧腿上。紧接着便是一连串的巴掌打在臀上,绛梧这次是大大失了方寸,第一下便不由轻呼了一声,打了一会,舒尧问:“还是不肯认错?”

绛梧再次没有说话,舒尧微怒道:“打不疼你是不是?”

却闻得绛梧傻傻的答了句:“不疼。”

“你这是挑衅,知道吗?”说罢,解了绛梧腰间的革带,将他的裤子褪到腿部,臀上确实只有略微的粉红,绛梧则是大惊,略微挣扎道:“主人,这…这样是打小孩的…”却被舒尧一巴掌打上去,很响亮又很清脆的“啪”的一声,让绛梧不止是脸上羞红,耳朵脖子都随之红了起来。却闻舒尧笑道:“居然能问出那样的话来,你还不是小孩吗?”

扬手又打了几下,舒尧问道:“是不知道自己错在何处吗?我虽不知你为何与付先生争吵,但是你说的话是对师长讲话该有的礼节吗?你有自己的想法固然好,这是你的努力你的进步,却怎能因此同先生争吵?付先生从启蒙的知识开始一点点的教你,直到现在你可以与他讨论家国之事,策略法度,这期间付出多少心血,付先生平时待你如何,你是不知?那样同先生说话又夺门而出岂不是让他心寒?”

保持这样的姿势被训话,绛梧的身子不安的动了动,听了舒尧的话,更是觉得羞愧,于是道:“主人,绛梧知道错了”。

“既知道错了,刚刚先生也罚过了,这件事就算过去了;不过,你竟然会问我是否不要你了,作为这句话的代价,二十下,忍着。”拿起解下的革带,打向绛梧的臀,不同于手的威力,第一下打上去,绛梧又是一不小心呼出声,然后便是安静的受罚。打了十几下,看着臀上颜色已经大红,舒尧便问道:“多少下了。”

“啊?这……我……我……不知”

“那就重新开始,到了二十告诉我”,舒尧不想轻易饶过他,再次挥下革带,打了一会又问道:“多少了?”

“……二十三”虽然到了二十,绛梧却不知要怎样告诉舒尧,只好继续默默受着。

“重来”,这次,舒尧加重了手中的力度,感到绛梧紧紧的绷着身上的肌肉,臀已经变得深红并略微红肿,其实舒尧也是数着的,这次到了二十的时候,终于听到绛梧支吾道:“主人……绛梧知错……到了”。

舒尧把他的裤子穿好,又把革带给他系好,说道:“现在可知道答案了?”

“知道了……”

“你究竟是怎样的思维?一日为师终生为父,付先生打不得你?让别人罚你就是不要你了?你对我就这么没有信任?”

绛梧已经是又羞又窘到了极致,不住求饶道:“主人,绛梧真的知道错了,让我…让我起来吧。”

舒尧这才意识到绛梧还保持着挨打的姿势趴在她的腿上,便让他起身,伸手抬起他滚烫红透的脸颊,说道:“明日见了先生,好好同他认错。”

绛梧应是,随即又用那双漆黑的眸子定定的望着舒尧,有些委屈的说道:“我没有在您面前故意装作乖顺…我……没有”。

舒尧其实是因为这几日见了绛梧种种原本被遮盖住的锐气,原来他的剑术已经那般好了,原来作为小豹子他眼睛的光芒是金色的,原来他也会偷偷用眼神威胁小猫妖,原来他也会毫不退让,据理力争;所以非但没有生气反而是欣慰他终于不再掩藏真实的自己,只是因为他同付先生说话的方式才随意说了那么一句,却让他这样挂心,想必也就是他刚刚别扭的原因了,摸了摸他的头,安抚的说道:“好了,是我说错了,一句话你就这么认真起来了。”

小豹子又被拍了

(十三)焚烧罪业

转眼间便到了年末,天气越来越寒冷,擎穹山的一半已经被厚厚的积雪覆盖。仙人虽没有什么节日,舒尧还是强行给了所有宫人半个月的假期令其自行安排。

十二月最后的三日,便是凰主为人间焚烧罪业之时。舒尧清晨早早起身,走出寝宫,任凭凛冽的寒气将自己笼罩,本想静下心来理理思绪,却仍是不住的心烦意乱。忽然感觉身上一暖,回身看去,是绛梧将一件墨色大氅披在了自己身上,道:“您虽不会生病,却还是会冷。”

舒尧笑问:“这么早就起了?”

绛梧“嗯”了一声算是回答,犹豫了一下,还是伸出双手将舒尧的双手握在手心,舒尧只觉得又是一阵暖意直接传进心中,倒也慢慢平静下来。对绛梧说道:“进去吧。”

焚香沐浴之后,舒尧在脑中再次回顾了一遍焚业的程序,就要前往山顶处的浮坛,却见绛梧候在寝宫门外,问道:“我可以同您去吗?”舒尧点头。

本应是隆重的焚业仪式,如今却因舒尧将人们都遣走休假,得以安安静静的进行。一路上二人无言,只闻脚步踏在积雪上发出的“咯吱”“咯吱”的声音,浮坛诚如其名,浮于云霄之中,与山顶亦是有百丈的距离,形状如圆盘,底部青玉,顶部岩石,可以沿着一个个浮在空中的玉阶走上去。到了山顶,舒尧对绛梧道:“回吧”,就未再回头,自己一步步走了上去。

站在浮坛的中央,舒尧口中念着符咒,本是灰白的天空却如重重乌云压境般越来越黑,渐渐完全遮蔽住了阳光,黑暗中只闻悲伤哭泣之声,痛苦哀嚎之声,愤怒呼喝之声,凶狠凄厉之声,种种声音混杂着袭击人的听觉。遮天蔽日的乌黑之物,如云层般缓缓聚集在一起,旋涡状盘在空中,旋转着,速度越来越快,将浮坛密密包裹住。只见层层紧压的黑暗中突然四射出赤色的光芒,刺破那无尽的黑暗,那黑色旋涡便翻滚着汹涌着被完全吸入到那光芒之中,那些凄惨的声音亦再不闻,随即,天空又恢复了光明。这便是收集了罪业,舒尧再次吟诵符咒,驱起了涅盘之火,浮坛便被熊熊烈火包裹,再看不到其他。

三日后,火尽,舒尧缓缓走下浮坛,便看到立在坛下等候的绛梧。

“您,可安好?”绛梧的眸中满是关切,声音却是沙哑的,脸上红红的。

舒尧道:“没事,你怎么了?”看了绛梧身后的白雪,并未有任何足迹留下,将手放在绛梧头上,竟是滚烫,舒尧急道:“你该不会是在这里站了三日吧?”

却只见绛梧身子略有些摇晃,说了句:“您没事…就好……”,然后就这样倒在了舒尧怀中。

绛梧醒来时,已是躺在了自己的床上,刚微微睁开眼睛便看到坐在床边的舒尧,满面担忧又关切的问道:“醒了?感觉怎样?还很难受吗?”

绛梧想起身,却觉得身上丝毫力气都无,头也晕晕沉沉,想开口,嗓子却疼得说不出话。舒尧见到,便拿过了一杯茶,稍稍扶起绛梧,喂他喝下去。几口茶喝下,绛梧觉得舒服些,又听舒尧问他:“一加二等于几?”

绛梧一愣,不知舒尧这样问他何意,还是答道:“三……”,嗓音沙哑无比。

舒尧松了口气,道:“你可知道自己已经烧了两日两夜了,若是再不退烧再不醒……绛梧,告诉你,我很生气,这次,你的麻烦大了!”

绛梧听了不由心中有些忐忑,想起身,却突然意识到自己现在竟是没有穿着衣服的,又费力说道:“主人…衣服…”还未说完,便听到舒尧吼道:“没有!”唬得绛梧不敢再说话。

舒尧又呵斥道:“你是不知道自己的体质与凡人相差无几?数九寒天,站在雪中三日三夜,做冰雕呢?你就那么晕了过去想过我有多担心?你高烧不退,宫中的医官都不会医治,只好从山下镇子里找了大夫,却亦不知药物对你是否有效,只好拿了烧酒给你擦拭身子降温…你…饿了吧?”舒尧终于意识到自己正在对着一个病人大发脾气,不管怎样也该等到他病好了再说,于是不得不放柔声音问道。

绛梧本来是呆呆的听训,不敢插话也不敢辩解,忽然听到舒尧问自己饿不饿,一时没有反应过来。只见舒尧出去又回来,手中端着一碗粥,绛梧不由微微皱眉。舒尧见状道:“知道你不爱喝粥,不过已经两日没进食了又在生病,不能吃油腻的,等你病好了再吃肉。”轻轻扶了绛梧起身,拿起一件衣服帮他穿好,将粥碗递给他,绛梧喝了一口,道:“这个粥好喝。”舒尧笑道:“你是饿了吧?”绛梧摇头:“确实很好喝。”舒尧叹气道:“还好你没说难吃,是我做的。”绛梧一怔,问:“您为何……?”舒尧在他头上拍了下,知道他说话不适,不待他说完便道:“宫中的人都休假去了。”不过在绛梧想要第三碗粥的时候,舒尧还是制止了他,嘱咐了绛梧好好休息,看着他把一碗黑乎乎的药喝下去后,便回了寝宫内室自己的房间。

(十四)局方棋圆

回到房间,桌上摆着一封信,舒尧拿起打开,只见上面写道:“风皇半载,异世百年,故人已逝,凰主节哀”,舒尧不禁震住,拿着信的手也不由得颤抖起来,只觉脑中一片空白,已经分不清是悲伤是无措还是害怕,“异世百年,故人已逝”几个字犹如重锤般一下下敲打着自己的神经。舒尧知道这封信是姬末灵女传送而来,自己曾让绛梧传信给姬末,问异世家人的状况,自己既回不去,想办法告知他们平安也好,谁知,竟然已经过了百年…那么自己已再无亲人了吗…别人暂不说,自己的父母是怎样度过那几十年的呢?静静的坐在床上,舒尧什么都不想再想,几日以来的疲劳一起涌了上来,就这样睡了。梦中,儿时的一点一滴一幕一幕闪现,是在父母身边的温暖与幸福…幼时曾经玩笑般问起母亲如果自己有一天失踪了会怎么办,母亲也半认真的回答说:那我的余生便是疯了一般的寻找你……回忆瞬间破碎,眼前越来越黑,地上伸出一双双手将自己拉下深渊,焚业时那些凄厉的声音再次回荡在耳旁,眼前出现的是一张张悲伤绝望,濒死狰狞的容颜……舒尧惊醒,发觉已是入夜,黑漆漆空旷的房间让她更加害怕,于是起身跑到了寝宫外。

大口呼吸着冰冷的空气,却突然发觉身后有陌生的气息靠近,于是以法力化作手中利刃回身直抵住来者之喉,赤发赤眸再现,舒尧甚至能感觉到自己身上透着的煞气与狠戾,看清了来人,眼中的杀意一闪而过,收了法力,道:“辰琭?”

面前的男子,身着青衣玄裳,头上墨冠碧笄,谦柔温文,脸上并无一丝慌张,亦毫无惧意,只是递过一方丝帕,温和的笑道:“主上还记得”。舒尧这才感到脸上凉凉的,竟都是泪痕,想伸手接过丝帕,却发现自己的手还略微有些颤抖。

男子走过来道:“主上,辰琭冒犯了”,说罢,解了外衫裹在了舒尧身上,拿起丝帕替舒尧拭干了泪痕,然后竟将舒尧打横抱起,直接走进了寝宫内室,轻轻放她坐在床上。而这一切,舒尧却也是没有阻拦。

辰琭又找来了一件麑裘披风为舒尧披上,倒了杯热茶递给舒尧,俯身单膝跪地,一边为舒尧脱着鞋袜一边道:“今晚由辰琭陪主上如何?”

舒尧一惊,道:“什么?”

辰琭拿被子盖在舒尧腿上,看着她微微一笑,道:“辰琭来陪主上,下棋可好?”

舒尧点点头,辰琭便点燃了内室的灯,取来了棋盘,摆在桌上,又将桌子移到床边,这样舒尧便可以倚靠在床上,而辰琭则坐于桌边方凳上,舒尧只是略微懂得棋艺,一盘过后,就再无心对弈,只是执着手中黑子,在棋盘上摆出了一个尖角方底的房子,辰琭倒也配合,取来白子在房子旁边摆出了一棵树,二人又摆了太阳和一朵云,棋盘也就满了。

自从开始下棋,舒尧就一直沉默,辰琭便也未再言语,直到感觉舒尧平静下来时,才问道:“主上做噩梦了?”

舒尧点点头。

“因为焚业之事?”

“嗯”

“主上可是怕了?”

舒尧看着辰琭道:“是怕了,不过只能怕这一次。”

辰琭却说道:“焚业集人间所有悲苦与罪孽,被围绕在无尽的黑暗与最深的恐惧之中无法闪避,仿佛置身地府,涅盘之火又是极尽折磨,主上可曾想过逃避?”

舒尧并没想到辰琭会问得如此直接,便也坦然回答到:“若不焚化人间罪孽,便会导致战争,招来瘟疫,带来灾难,会有更多的人体会那种绝望与苦痛。我虽并未想过去做一个悲悯天下,拯救苍生之人,但这是作为凰主唯一的责任,又怎能逃避?而且,我怎样想并不重要,无论如何,这都是必须要去做的事情,一定要完成。”

舒尧说话时辰琭便静静的看着她,闻得舒尧所言,道:“主上年龄还小,能承受焚业之事已实属不易,今日该是主上受其影响最大的一次,尚能不被左右,今后只要掌控得自己的心智,就可渐渐将这些影响与自身隔绝。”

“年龄还小?你有多大?”

“辰琭原为凡人,修得仙身之时二十有五,现在已经过去三百年了。”

舒尧略为惊讶,这就是作为仙人的神奇之处了吧?三百年,已是经历了许多了吧。

辰琭似是知道舒尧所想,笑着继续解释道:“不过既然是仙不是神,就仍有自己的执念和无法放下之事,纵是三百年,也看不透。”顿了顿,又问“主上是否还为其他的事情心忧呢?”

舒尧心中不禁叹道,真是敏锐的洞察力,告诉他也并非不可,他总是会知道的吧?倒不如省去这番麻烦。于是问道:“你会如何应对人的逝去呢?”

“既已逝,自己的悲伤对于他们只是束缚,倒不如换做祝愿,就此放开。”

舒尧沉默。这般的豁达,做得到吗?

辰琭自己也淡笑道:“道理是这样,可是又有几人能够释怀?总有任凭时间怎样冲刷都遗忘不了淡化不去的悲伤,这时就只能学会承受,也许那份缺失与遗憾将来终会有人来填补,不是忘怀,不是替代,而是继续走自己该走的路;即便无法填补,也会有人愿意替主上分担,陪主上一路走下去。”

这样的一番话让舒尧不禁看向辰琭,审视着他的神情,怎奈一如初次见面,那眼神若幽深的潭水,不见波澜,不起涟漪。

二人聊了一会,辰琭看了看窗外,道:“天色已经微亮了,主上想必也倦了,休息一会吧,我为主上读书可好?”

舒尧默许,辰琭便拿了一本厚厚的史书读起。

枯燥乏味的内容听得舒尧渐渐有了困意,只一会,就再次入睡,耳边满是辰琭浑厚却轻柔的声音,但是这一回,没有做梦。

再次醒来,已是次日巳时,见辰琭仍是端正的坐于桌旁读着那本史书,见自己醒来,便微笑着起身,舒尧道:“你一直在这?昨日之事,多谢。”

辰琭道:“主上不必言谢,这亦是辰琭该为之事,您可再歇息一阵,绛梧公子那里已经派人送去了膳食和汤药,较之昨日,已恢复了许多,主上不必过于忧心。”略微思索片刻,对舒尧跪拜道:“辰琭昨日诸般无状,现还有几句话要说,请主上稍后一同降罪。”

“你说。”

“主上既喜绛梧公子,青睐眷顾,并无不可,然而这样却有可能置绛梧公子于险地,但因主上身边男子现在并无居心叵测之人,汀韵公子胸怀坦荡,右烛公子虽略有任性,本质也是好的,故而暂不必担心,但这二位公子主上若留在身边,必是不遗余力为主上着想之人。”

舒尧眉头轻皱,问道:“你这话是为了谁而说?绛梧,汀韵,右烛,还是那人?”

辰琭闻言却仍是不动声色,与舒尧微愠的目光对视,平静的说:“为主上而说。”

舒尧又问:“他们若是好的,那你呢?又如何?”

“辰琭如何等待主上来分辨。”

“你去休息吧。”

十五)所谓约定

辰琭走后,舒尧才发现他的外衫竟还盖在自己身上,不由得想到了那句“青青子衿”,这位翩翩公子,竟然只着中衣就出去了。辰琭所言,她也并非没有想过,初次见到绛梧时,其实只是怜他那份顽强隐忍,以及眼神中的孤独无助,后来竟是一点点的走进了自己心中……对他究竟是怎样的感情?他对自己呢?始终未向绛梧承诺过什么,也未问过他的想法,因为不想让他有太多的压力,也因为自己尚不能理清。至于其他人,却未曾考虑过,本来就认为感情是不能分割的,否则分给几人,便负了几人,况且凰主不是王,身边只有一人又有何不可?现在看来,纵然不想参与到政治漩涡中,却难免被卷入,期望终不相负却是否又会注定全都辜负?不由轻叹,究竟该如何?

沐浴更衣完毕,已是正午,舒尧来到外间,看到绛梧似是正睡着,轻轻地走到床前,替他将被子盖好,便要离开,可是衣角却突然被拉住,“别走……”,舒尧回头,看绛梧一只手正紧紧抓着自己的衣角,那双乌黑澄澈的眸子就这样目不转睛的盯着自己,面上有些微红,“您别走……”声音已没了昨日的沙哑,恢复了往日的低沉纯净。

舒尧笑道:“衣服都被你弄皱了。”

绛梧听到,手稍稍一松,又重新紧紧抓住,没有放手。舒尧无奈,都说生病的时候,人会比较脆弱,于是坐在床边,手覆在绛梧额头,试了试温度,已经不烧了,“今日可好些了?午饭吃了吗?药喝了吗?”

绛梧点点头,垂眸道:“辰琭公子派人送来的。”

这样奇怪的气氛,难道这小豹子是在……正想着,便听到绛梧说了一声“对不起”,舒尧不解,又听到绛梧道:“一直以来都是绛梧在依赖您,却什么事情都无法为您做,还总是让您担心为难,对不起。”

“你…听到我与辰琭的话了?”

绛梧点头。

舒尧佯装发怒道:“仙术进步了,就敢偷听?以为生病了我就不会罚你?”

绛梧闻言微微抿了抿嘴,翻了个身,便趴在了床上,抱着枕头,头深深埋于双臂之中,声音闷闷的传来:“绛梧不该偷听,您罚吧。”

舒尧只觉好笑,摸了摸他的头,又轻抚着他的背,如同讲故事般说道:“苍鸾生来便具备的强大法力,是神界选定的下任凰主,鉴于当时凰主之暴戾,神界于苍鸾出生之时,便将她的魂魄封印来贮藏法力,只余一缕虚魂维系,涅盘之火中,以苍鸾之身为引,魂魄为祭,化为万年法力,注入来自异世,拥有所谓‘宽容仁爱’魂魄之人的体内,这才得以成为真正的凰主。我从异世被带来时,竟没有机会同亲人告别,涅盘之火中,苍鸾说她‘不恨不怨’,只希望我能好好尽凰主的职责,灵女姬末亦传音告知,神界的安排无法逆转,只能接受。来到这里,擎穹宫内人人见了我都敬而远之,躲避唯恐不及,由凡人到仙人的种种变化也让人迷失无措。是你陪我度过这段时间,所以,我也是依赖着你的。”

绛梧在舒尧说到来自异世时就已经抬起头来看着她,听到后来,眸中不由得再起波澜,开口想说什么,支吾了好久,却只说出了几个字,“您……我……绛梧会在您身边。”

舒尧轻笑,道:“那就好好养病,等你好了,我们还有一笔账没算。”说罢,起身离去。

又过了几日,绛梧已痊愈,便主动去找舒尧请罪,舒尧却要看他舞剑,见他真的已经完全恢复,便叫他仍是酉时去书房随自己修习仙术,到时再行处罚。

绛梧准时于酉时出现在书房,面上虽平静,却可从他垂在身体两侧那不断握紧又松开的双手看出一丝不安和紧张,站在五步远处,向舒尧请安。舒尧不由笑道:“五步是你认为的安全距离吗?过来。”

绛梧依言走到舒尧面前,舒尧道:“还记得你上次与汀韵打斗时,我说什么吗?”

“您说,若再将自己置身险境,定不轻饶。”

“记得这么清楚,那就是明知故犯了,我既说了便要做到,你立于雪中三日,昏迷不醒两日,作为这五日的惩罚,每日二十藤,你是想一天都受了呢?还是分几天呢?这次,受了罚,不许你上药。”

绛梧稍稍有些惊讶,舒尧未曾严责过他了,看来她是真的生气了。抬头看了看舒尧,道:“今日都受了吧。”

“好,那便开始吧。”淡淡的声音,听不出情感。舒尧取了躺椅上的软垫扔给绛梧,绛梧接过,略带疑惑的目光看向舒尧,却闻舒尧道:“桌上凉。”

绛梧了然,虽面色绯红,仍是自己卷起外袍,褪了裤,将软垫垫在腹下,伏在书桌上,一切做完,只觉得面上温度,堪比高烧之时。

舒尧取了藤条,问道:“准备好了?”

“嗯”

于是伴着“嗖”的一声,便是一藤打在臀上,绛梧只觉得一道细细的撕破肌肤一般的疼痛尖锐袭来,藤落下的地方,也是瞬间肿起高高的红檩,可以感觉得到,这次舒尧并未手下留情。每听到藤划过空气的声音,绛梧都不由的绷紧肌肉,稍有重叠的伤处,便渗出了血丝。纵是想忍耐,绛梧也不由得闷哼出声,只能双手死死的抓着桌沿来保持身子不动。

突闻舒尧问道“多少了?”绛梧不禁一惊,自己并未记着,要…重新开始了?只好尽量平稳了声音,说道:“不知”。

却听舒尧说道“起来吧。”

绛梧倒是一愣,并未起身,老实的答道:“虽不知多少,但应远不及五十……”

舒尧道:“你是在怀疑我不会计数?我说到了就到了。”

看着绛梧整理着衣物,眉头却微微皱起,这没什么表情的小豹子会皱眉,应该是很疼了吧?舒尧道:“你还记得我曾说过先护好你自己,再来护我,否则就不要留在我身边。”

绛梧闻言猛得抬头,目光中是一丝惊慌和无助,看着舒尧,遂又慢慢镇静下来,唯有声音稍有些轻颤道:“绛梧知道这样不对,可是我要怎样做到置您于不顾去护自己的周全?”

舒尧道:“那我又要怎样接受你一次次的濒临险境?你无法承受所以交与我来承受吗?我若答应你无论今后发生何事,我都不会有性命之忧,你能否答应我从此后好好珍重自己?”

绛梧只是深深的凝望着舒尧,过了许久,才说了一个“好”。

舒尧叹气,安下心来,道:“不让你上药,是因为,我们今天要学习仙术中的治愈之术,所以今后,你自己便可以医治了,其他仙术已都教过你了,以后自己勤加练习就可以了,不要急于求成,修得仙身不是易事,很多人尽其一生都无法办到,你已经做得很好了。”

舒尧教得认真,绛梧也习得仔细,几个时辰后,那伤势便已没有大碍了。

有没有觉得每个人物都渐渐丰满起来了呢?

吃饭前更文!

(十六)春日出行

漫长的冬季过去,各种淡去的色彩又都重新归来,舒尧在宫中无事可做,来到这里这么久,几乎未出过这个擎穹宫,便想出去看看风皇大陆的景色,焚业一年一次,其余的时候也甚是清闲。于是叫来绛梧,让他去给何将军传话,要何将军陪自己出行。又对绛梧道:“这回,可不许再放火了。”

绛梧却一改沉默的风格,问道:“主人要去哪里?”

舒尧道:“出游,去陆上的四州郡看看”

“您要去多久?”

“我也不知道,下次焚业前总是能回来的。”

绛梧听后犹豫了下,问道:“我可以同去吗?我…可以在路上看书的,休息的时间可以习武,不会落下功课的,作为您的准侍卫,应该与您同去。”

舒尧笑道:“好,一起去吧”

得了何将军的回复,舒尧便召来了右烛和辰琭,将出游之事告知二人,并让吴总管协助辰琭在此期间主持宫中事务,又嘱咐右烛不要生事。

右烛听完却急道:“主上,我也要去”

舒尧问道:“为何?”

“我…我要经商,去了四州郡便可以观察学习。”

“你想经商?倒也合适。”

右烛却不悦道:“说经商都同意…可见您根本不待见我。”

舒尧无奈道:“不是你自己说的要经商吗?”

右烛小声嘀咕道:“那不过是一个同您出去的借口。自从上次…这段时间我都没有惹事,就当是奖赏吧。”

舒尧笑道:“不惹事也要奖赏?若同我去了,就要听话。”

右烛竟是高兴的绽开了笑容,与第一次见面时邪魅的笑容相比,倒是真正开心的笑。

右烛退下后,辰琭对舒尧道:“主上就这样不理政事出去游玩吗?”

舒尧道:“我有何政事可理?况且宫中不是还有你吗?”

“为何是我?”

“这样不是更方便你…?”没找到一个合适的词,舒尧的话便顿住。

一项温文尔雅的辰琭却敛了笑容,正色道:“那主上心中已经为我判了罪了?”

舒尧不语,辰琭却突然跪拜道:“辰琭请求随行。”

舒尧稍有讶异,想了想,道:“你确定不留下?这样的机会可没有下次。”

“是,这是辰琭的选择”

次日汀韵求见,就明刑之庭各种锁事问询舒尧的意见,汀韵已于明刑之庭任职几月了,舒尧不由奇怪为何突然今日来向她来禀报政务,而且这些理应是由林主管决定的。突然想到焚业之后,每晚入睡之时都会听到汀韵弹奏的曲子,便问:“前一段时间,为何你每夜都会弹奏琴曲?”

“辰琭公子说您那几日睡得不安稳,所以弹了些安神的曲子”

“在明刑之庭可还习惯?”

“还好”,汀韵看似还想说什么,却终是没有开口,只道:“主上若无事,那汀韵就告退了。”却忘记了原本是自己前来求见。

舒尧想到既然其他几人都要随自己出行,理应问一下汀韵,于是道:“汀韵,你要一起出游吗?”

汀韵却是一怔,答道:“我去。”

到了出行之日,舒尧才是首次见到何将军何辽,内着劲装,外套甲胄,英姿飒爽,倒真是位巾帼英雄。晔凰山军营与凤主麾下的军队不同,并非由凡人组成,而是一支只有百人的仙家军,听从凰主号令,只于危难之时协助凤主平定天下,何辽便是这支军队的统帅,也是凰主真正可以相信的人。

汀韵和辰琭已在等候,与平日无异,一个白袍一个青衿,绛梧则仍是一身玄装随着舒尧一同前来,却惟独不见右烛身影。于约定之时过了近半个时辰,才见到右烛赶来,一头黑发披散着,与平日华丽鲜艳的装扮不同,只着了件普通麻布所制的灰色长袍,却多了一种疏狂之意。

舒尧倒是一时不适应,问道:“你这是怎么了?”

右烛擦了擦头上的汗,可见走得匆忙,道:“我…我就是晚了一会,您该不会不带上我吧?您又没给我宫人服侍,什么都要自己准备,又出发得这么早…您不能怪我。”

舒尧道:“你以为大家都在等谁?我还没说什么,你就抱怨了这么多,走吧。”

一行六人乘马车出行,何辽驾车,舒尧自己坐于车内一端,那四人则分别正襟危坐于两侧,车内非常安静,一声不闻,舒尧觉得不知为何这种氛围甚是怪异,于是就随意拿了本书翻看,转移注意力。

马车走了一会,气氛渐渐轻松下来,汀韵和辰琭轻声聊起了一些天文地理文学历史之类的话题。

又闻得辰琭道:“汀韵公子既善音律,又能作诗乐,在下着实佩服。”

汀韵道:“辰琭公子满腹经纶,运筹帷幄,汀韵才是敬慕。”

而右烛坐在绛梧的对面,却是一直盯着绛梧看,开始绛梧并不在意,后来终是忍不住问道:“右烛公子何意?”

右烛轻哼了一声,扭过头小声说道:“不过是只法力尚浅的笨猫,我就看不出来到底有什么好的?”

“你……疯狗!”绛梧闻言亦压低了声音说道。

“我是灵兽岚狼,你敢说我是狗?”右烛微怒道。

绛梧遂扭过头不去理他。

舒尧不由得藏在书后笑了起来,看来这场旅行,应该不会平静了。

(十七)海上苍茫

为了避免途中争吵升级,以至于惹出什么事端,舒尧觉得还是有必要防微杜渐的。“砰”的一声合上了手中的书,马车中果然静了下来,四人都向她望去。舒尧道:“此次出行虽只是游玩,不必过于拘束,开心放松就好,但是到了风皇大陆之后,若非万不得已,不可使用法力,不可侵扰百姓,不可惹事生非,即便不在宫中,也还是有家规在的,倘若犯了,别怪我没有事先提醒。”

几人应是,右烛忙道:“家规…家规是什么?怎么知道有没有违反?违反了会怎样?”

舒尧心想自己不过随口一说,哪里会真有什么家规,这右烛恐怕是知道自己是极易闯祸的,所以不由忐忑起来,便想借机唬住他,好让这个家伙安分一点,于是只对右烛道:“做了让我不高兴的事,便是犯了家规,至于会如何,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右烛小声嘀咕:“好霸道的家规…”

舒尧淡笑着,问:“你说什么?”

虽是笑着,却让右烛感到一阵寒意,于是改口道:“我说,右烛记住了。”

行至晔煌岛边缘,便要换乘大船前往风皇大陆,因海水苍茫,若是普通的船只航行,纵使月余恐怕也未必到得了,何辽于是使用法力驱动船只,只需数日便可到达,既欣赏了海上的美景,又不会过于漫长单调。行驶在辽阔无际的海面上,天海之蓝相接,晨观东曦朝霞,暮赏落日余晖。

然而却不是每个人都能享受这样的景色,绛梧于第一日便强烈的晕船,面色苍白,眩晕呕吐,几乎吃不下任何东西,舒尧只好让他在船舱内躺着,除了何辽驾驶船只外,几个人每日轮流陪他聊天解闷。

这日,见右烛过来陪绛梧,舒尧便起身来到了甲板上,汀韵正立于船尾吹奏芦笙,消瘦纤长的身形立于海风中,尤是落寞,见舒尧过来,便停了下来。

舒尧道:“你这般白衣飘逸,倒是像极了那空中的云。”

汀韵道:“我曾羡慕过云的悠然随意,然而仔细想想,云终是要遂了风的心意,纵然想静静的倒映在水波上,也是不能的。”

舒尧笑道:“那便做风好了,可以携着所眷恋的那片云纵意漂泊。”

不想扰了汀韵,又聊了几句,便离开了。

船舱内,右烛极端不满的看着绛梧道:“你总能想到办法让主上留在身边关心照顾你,我怎么就从不生病呢?你现在的样子不是笨猫,而是病猫。”见如此说绛梧也不理他,又道:“你的佩剑是逐冥剑?主上真是偏心,居然把战神之剑都给了你,你的那点拳脚功夫也敢要?”

绛梧终于看向右烛,声音有些虚弱,却坚定的道:“只要是主人给的,我都敢要。”

右烛怔了片刻,却也认真的盯着绛梧道:“哼,那有什么,你听好了,只要是主上想要的,我都能给!纵然现在做不到,将来也一定会做到。”

“记住你的话。”

“我才不会忘!”

舒尧本是想去看何辽如何驾船,却正巧看到辰琭刚刚将一只符鸟放飞,辰琭回身时,看到舒尧,眼中稍显波澜,却又隐去,只是微笑着看着舒尧。

舒尧道:“你不想做些解释吗?”

闻言辰琭屈膝跪下,却仍是平静答道:“符鸟自是传递消息的。”

舒尧微愠,道:“这就是你不留在擎穹宫的原因吗?来监视我的行程就是你的选择?”

辰琭只是用他那深邃的目光看着舒尧,道:“我的选择是随主上出行。”

舒尧不由冷笑道:“骤然临之而不惊,无故加之而不怒,好一个辰琭!”说罢便要离开,却闻辰琭道:“主上不愿给辰琭一丝一毫的信任吗?”

舒尧看着辰琭,此时面上带着苦笑,目光却紧紧的追随着自己,便也直视着他,说到:“信任不是无缘无故就能给的,你来擎穹宫后所做的一切,让我如何信任?”于是转身离开,回到了船舱,只留辰琭一人跪在那里。

是夜,雷雨交加,海面上波涛翻滚,几人都进了船舱避雨,除了,辰琭。何辽自是不好说些什么,汀韵也只是深深的蹙着眉,看向右烛和绛梧,右烛道:“主上,外面的雨好大啊。”

“嗯”

“在甲板上一定很冷很难受。”

舒尧未言语。

终是绛梧说道:“主人,让辰琭公子也进来吧。”

舒尧仍是看着窗外,道:“我何时说过不许他进来?”

闻言右烛便跑出去叫辰琭,只见平日的温润公子,现在着实狼狈不堪,身上被雨水打透,在寒风中不由瑟瑟发抖,长发贴在脸上,雨水顺着发丝脸颊流下。奈何右烛怎样劝说,辰琭都只是轻轻摇头不语,右烛只好回到舱内。 雨又下了一日一夜,之后天空终于再次放晴,中间汀韵也试图叫回辰琭,亦未成功。船又行了半日,便抵达了风皇大陆的东南州郡,长玗郡。

下船前,舒尧还是来到了辰琭面前,看他仍是纹丝不动的跪在那里,问到:“你这是在干什么?究竟想怎样?”

闻言辰琭扯出一丝微笑,看向舒尧道:“让主上不悦,可是犯了家规?辰琭任凭主上处置。”

舒尧道:“你若不想笑便不用笑”,拉着辰琭的胳膊便向船舱走去,辰琭站起,不由踉跄了几步,还是跟上了。进了船舱,舒尧道:“先把湿衣服换了,一会到了客栈,再沐浴休息吧。”

按昔韶的顺序贴个番外!

凤栖梧桐篇——绛梧番外

有清晰的记忆是从那日吃了灵果开始,本是追着猎物却误入擎穹山的结界,几日都走不出去,腹中饥饿难忍,许是出于生存的本能,便吃了那地上发着淡淡光芒的果子。就这样虽得了人身,却成了妖类。既化为人身,便想如人一般生存,于是在远处偷偷观察人类的言行,见人们都是穿着衣服的,便也想去要来一件,只是当我以原身出现在一位在院中晾着衣物的老人面前时,那老人当即便吓晕了过去,我取了一件穿上便离开了。当时亦不知为何人类生存之处总是会圈着好多牛羊,但是这样猎起来倒是方便了许多。然而人们见了我总是很怕,不是逃跑就是拿来了农具驱赶,我本想化作人身同他们解释我不是坏人,却让他们更为惊惧,竟都哭喊着“有妖物”,然后逃得无影无踪。妖,那么令人厌恶吗?我,终是不被接受吗?

大概是有人禀告了擎穹宫的明刑之庭有妖物作乱,于是林管事带着众人捉拿我,我只好四处躲避,却还是被抓到。被带到明刑之庭,吊在刑架上,林管事一条条述着我的罪状,我试着解释,却没人肯听,只听到最终的宣判:九十九缚金鞭,散去修为。这样的话,又会变回黑豹吧?那样也好。

然而第一鞭打下来的时候,疼痛便超乎了我的想象,只觉鞭子扫过的地方,肌肉都被撕裂,有暖暖的液体流淌了下来,一鞭一鞭的叠加,痛到绝望,然而我却不想死去,我想活着。想再次开口解释,却被呵斥道:妖物,修得狡辩。身上的鞭,一刻未停。为何不问青红皂白就判定我的罪过?为何没有人肯相信我?身上的剧痛,让我想晕过去都不能,我不再解释,只是咬着唇争取不发出声音,知道是无法承受这九十九鞭了,只能慢慢的感受自己生命一点点的流逝……

突然,鞭停了,疼痛一齐汹涌袭来,朦胧之中,听到有人问“怎么回事?”很好听的声音,不知为何,心中燃起一丝希望,可是却听到林管事再次陈述我的罪状,我想开口,想说不是这样,但是却没有任何力气,然后只听那个声音道“继续吧”,鞭子便再次挥下,痛彻骨髓……不想就这样放弃,起码不要带着不属于我的罪名死去,用尽了最后的力气,只能轻声吐出“我没有”三个字,可是又有谁会听到呢?又有谁会在意呢?

意识模糊之时,隐约听到那个声音说“这黑豹,我收了,他的过错我自会罚他”,说的是我吗?我可以不死了吗?还是这一切不过是我的幻觉呢?接着便感到有温热的液体流入了口中,那个声音对我说“喝下去”,不知为何,下意识的想遵从那个声音所说的一切,咽下的一刻,身上的疼痛突然消失,用力睁开眼睛,看到眼前是一个一身白衣的少女,是她救了我,是她医好了我的伤,她是我今后的主人了吗?她竟愿意收下我吗?纵然擎穹宫内都是仙人,但这样美这样温暖的才是真正的仙女吧……

之后便晕了过去,再次有意识的时候,发现自己居然被主人抱在怀里,身子变得很小,从来没被人这般温柔对待过,是梦吗?是梦的话就让我不要醒来吧。一直假装着睡觉,但是还是被主人发现了,她把我放在暖池边,就离开了。

变为人身,洗过身上的血迹,才发现,没有衣物可穿,自己又变不回那么小的样子,主人该是不喜欢我的原身才将我变得那么小吧,若是以原身出现,主人会生气吧,想了想,只好就这样去见她。

叩谢了主人,她却扔来一件披风叫我穿上,这是主人的衣物吧,我可以穿吗?既是主人的命令我都会遵从。脸被她抬起,心中不由一慌,这段时间看到了人间男子多是清秀柔美的,主人会不会讨厌我?会不会就此赶我走呢?却突然感到主人的手指触了我的唇,不知为何,觉得唇上一阵麻麻的,心中也是很奇怪的感觉,不由得看了下主人,她脸上的表情淡淡的,并没有厌恶。

这时主人开口问我能否再受二十四鞭,想起刚刚的痛,心中难免有些畏缩,但是主人要罚,我便应该承受,可是主人叫我伸出手,是要绑起来吗?可是房间内好像并没有型架。随即听到主人说只要左手,于是将左手举高,主人却是握了我的指尖,拿了玉璧打向手心,其实,不怎么疼,打了一会,主人说,这就抵了那二十四鞭……我不由得抬头看向主人,这样就抵了吗?主人对我是很好的吧?

主人问我的名字,我说没有,很希望她能替我取个名字,但是却不敢说出来,我是不可以提要求的吧?主人问我会什么?我很紧张,其实我什么都不会,只会打猎,可是真的好想留在主人身边,如果我现在开始学,可以吗?我会很努力学得很好的。却看到主人笑了,不禁悄悄打量,主人的肌肤很白,眼睛大大的,如湖水一般,美丽平静,长长的睫毛,红红的嘴唇…意识到自己的逾矩,便不敢再看。借叩首谢恩掩饰了情绪。于是,作为准侍卫,留在了主人身边。

主人许我留在她的寝宫内,为我找了两位师傅,竟然还亲自教我仙术,我是竭尽努力去学了的,同胡师傅学武还好,可是同付师傅学诗文的时候才意识到自己是不认得字的,不敢告诉主人,怕她更觉得我无用,于是便晚上凭着记忆一点点描着诗词,起码做到能写下来吧。同主人学仙术时,主人教得很细心,讲得很清楚,我即使有不懂之处,主人也会耐心的讲解,但是不知道为什么,我终是用不出仙术。

一日,去书房同主人学习仙术之时,主人问起我学业之事,我便知道,她应该是知晓了我不会背诗不会仙术之事,我很慌张,怕她就这样赶我走,想让她再给我段时间,却是什么都说不出,只是跪了请责。主人让我取来镇尺,可镇尺是白玉所做,应该很容易碎吧,同主人说去思过堂领责,却不知为何让主人更加生气,然后自己就被按在了桌案上,臀上就是一痛,主人若肯罚我,应该是不会赶我走吧?镇尺打在臀上,钝钝的痛,比起鞭刑,却不知轻了多少,就是不知为何,觉得脸上好热。后来,主人一边打一边教训着,没用镇尺,而是手,不知道主人的手会不会打疼呢…

主人让我今后不许欺瞒她,主人要求的,我一定会做到。主人说她帮我解开了灵力的封印,很久很久以后我才知道,自己本是没有灵力的,是主人将自己的修为给了我一部分,问及主人,主人却颇为遗憾的说,当时那万年修为她不能动,否则熬不过焚业,所以只能给我二十年的修为,要不就可以助我早日获得仙身了……二十年于仙界来说的确是不多,可是主人,您却忘了,那时您本就只有二十岁的年龄,竟是全给了我……

主人终于替我取了名字,这个名字却又是让我惊讶的,绛梧,主人说是赤色之绛,梧桐之梧,主人是赤色凤凰,凤栖梧桐,我可以做到吗?既然是主人给的名字,我便做一个有资格拥有这个名字的人。

主人说她喜欢猫,说我是小猫,其实我觉得,主人每日慵懒的倚在躺椅上看书,偶尔的小小任性娇蛮,随意自然,又不喜人亲近服侍的独立,才更像猫,当然,这些我是不敢说的。但是也担心到,如果哪一天真的又一只小猫妖出现,主人会不会就放弃了我这个替代品呢。

那一天,同胡师傅学完武,便回到寝宫,却是看到与平日截然不同的主人,浑身上下散发着王者的气息,这时才意识到,她不仅是我的主人,还是凰主。突然觉得主人离自己好远,但是无论怎样,我都会在她身边守候,只要她不嫌弃。进去请安,被主人拉住,主人的手好凉,平时都是很温暖的,她是不喜欢这样的气氛这样的场面吗?听主人说要我一同赴宴,本想说我是没有资格出现在筵席上的,但是她的要求我不会拒绝。

主人回绝了宫人要为我打扮一番的提议,她曾经告诉过我,这样自然的我是最好的,明知这只是安慰,我也选择相信。筵席上,见到了传闻中的三位公子,果然是不同凡响,不知主人见到他们后,还是否愿意让我留在身边呢?主人在筵席上一直笑着,我却觉得那是勉强自己的笑,筵席散了随主人回寝宫,看着主人的背影似乎很疲惫,不知主人在思考些什么,只是想到主人筵席上什么都没吃,便忘记了其实她与我不同,便问是否用膳,她却说自己若在席上大快朵颐就是奇观,我不禁想象她大快朵颐的样子,一下笑出了声,便借轻咳掩饰,还好,主人并未察觉。

回到寝宫,主人又将众人都赶了下去,我也打算回房间,却被主人叫住,要我取下她的头饰。我惊讶,主人不是不喜人靠近的吗?这样是不是说明我在她的心中,与那些宫人是不同的呢?我不懂怎样梳理长发,也不知道要从何下手,主人的头发如同蚕丝一般光滑又如同青烟一般柔软,我真的怕一不小心就会弄断发丝,一时不知如何是好。当梳理主人的头发时,又不知为何感觉心里面被塞得满满的,这种感觉,就是幸福吗?

主人问我那三位公子如何,我只好将听到的都告诉主人,曾问过付先生主人做凰主之前的事情,觉得凤主对主人似乎是有猜忌的,所以当时也想说,要主人提防那几位公子,但是,这不过是我的猜测而已,若这样说了,是不是会令主人厌恶呢?

一日正同付先生学习,吴总管却突然来书房,传话说主人叫我去主殿。到了主殿,便有一位老人说我放火烧了她的庄稼,这个老人我在点火时的确见过,但记忆中那火我却是灭了的,可是老人家一口咬定是我所做,我自己也不确信是否真的如此,便也不知该如何反驳,主人也会相信她的话吗?我是不会做这样的事的,主人会相信我吗?可是主人似乎只听信那老人的话,说我顽劣,说要严惩,我心里有些难过,也不想解释,其实也并不知究竟是怎么回事,只是看着主人,反正我把自己交给您了,您要罚就罚吧。

主人拿了一竹板,要我褪裤,是要我这样赤•裸着臀部受责吗?虽然知道这是规矩,虽然主人说了殿中没有他人,但不知为何还是觉得羞赧委屈,竟有了泪意,主人说过她不喜欢随便流泪的男子,于是只好闭了眼掩饰住。

竹板打在肉上的声音响彻大殿,毕竟是因为自己做错事情所以才这样跪在殿中受罚,而殿外还有那么多人在,只是觉得更加羞愧。不过渐渐疼痛却盖过了这些胡思乱想,主人说我可恶至极,应该是很生气了吧?虽然主人说受不住就告诉她,但我还是想尽量的撑了下去,多打几下可否让主人不再生气了呢?在自己终于忍不住说了一声疼之后,主人便不再责打,只是抬起我的头,替我擦汗,然后轻轻对我说“我信你”。我不由得笑了起来,原来主人是信我的。之后,又被主人变成缩小的豹子,抱回了寝宫,主人的手软软的,轻抚着我的毛发,但是路上却也不忘继续骂我,我知道,主人是关心着我的。

回到房间,自己上药时,主人突然对我说“从前你过得孤苦,今后,有我在”,主人,你不喜欢看人流泪却说出让人想流泪的话,我只好平稳了情绪才做回答。

一个清晨,汀韵公子突然来找我,给了我一把剑,说是要我帮他确认一件事情,只要同他认真比试即可,于是我们便去了竹林中切磋,我却突然感觉到主人的气息在附近,向主人望去,却看到主人眼中不知为何闪过一丝惊慌,然后我和汀韵公子,便被束住。后来才知道那两把剑的威力,幸好没有发生什么事情。主人将汀韵公子禁足,我跟在主人身后,知道自己又犯错了,这是叫“私斗”吗?不过主人却说一切明日再议,要我随她下山。

在寝宫外等着主人,主人一身天蓝色的布袍,墨色束腰,头发简单束起,原来不管怎样的打扮,都是这样好看的。

主人让我叫她的名字,我不敢这样叫,却在心中牢牢记住。

到了山下的城镇,我们吃了好多美味的食物,后来问起主人为何突然想吃肉食,主人说一起吃饭才有意思,那么,主人是为了陪我了……

随主人进了布庄,竟是要为我做衣服,看着主人在那里吩咐颜色款式,真的有一种作为她夫侍的感觉,不过,是我奢望了吧?我只求在她身边,作为侍卫永远的守护就好,可是不知为何心中却是一阵难过。

看着主人在一个小店铺选佩玉,我在宫中见到的所有的玉,都比这里的好上百倍,但是主人却选得很投入,拿起来细细的看着再放回去,终是选到了两块满意的,开心的笑着,就像冬日的阳光,无论周围怎样寒冷,有她在便有希望,便有温暖……正这样想着,却突然听见主人对我说“我要这个”,我并未反应过来,主人才无奈的说要我去付钱,之后,主人竟将其中一块送给了我,是赤色的,也是后来,我才知道,那时主人将自己的血液注入玉中,使得这玉与主人的法力相连通,这样我若佩在身上,即便受了致命之伤,也能通过主人的法力迅速治好……

那日,倒是真的遇到了一个小猫妖,虽然是个小孩子,却不知为何还是让我心中怀有敌意,主人却告诉我说,有一个小黑就够了。

回到擎穹宫中,主人说今天是我的生辰,又亲手替我煮面,我从来不知生辰为何物,只知道人们是会庆祝这一日的,今日,便是我度过的第一个生辰,心中温暖的感觉已经盛满,似乎就要溢出。

那日在东苑的书房中,本是与付先生在争论一个问题的,却不知为何越吵越凶,最终先生吼着要我滚出去,我便一时赌气摔了门出去,却见主人正在外面看着这一切,我才瞬间清醒过来,自己刚刚对付先生是那般无礼的,主人走了过来,对我说“看来你只是在我面前才装得乖顺……”,就进了书房,未再看我,我一时愣住,主人说过不许我欺瞒,我想解释说我并没有伪装过,在主人面前不知为何就是会自然的与平时不同,可是这要怎么说?自己都不知道为何…刚刚这种情况又要怎样解释呢?她会因此厌恶我,不再相信我吗?

心绪混杂之时,只听到主人让付先生管教我,自从跟在主人身边,倘若犯错,都是主人亲自责罚教导,却从未假手他人,如今,是真的不想再理我了吗?心中异常沉重,拿了戒尺交给先生,伸了手任他戒尺挥下,手上越来越疼,主人只是坐在一旁静静的看着,突然又一种没来由的伤心和委屈,您就这样看着别人责罚我吗?您不要我了吗?当时的想法当真幼稚,况且在没意识到的时候竟真的问了出来。

便是这句话换来了后来异常窘迫的一次责罚,不知怎的就趴在了主人腿上,这样亲近的接触还是第一次,能感觉到主人暖暖的体温,未及多想,臀上便挨了几巴掌,我不由得惊诧,叫出声来,主人竟是要这样罚我吗?但是不敢挣扎,只好头晕晕的保持着不动,突然听主人似乎说了句什么,之后又问了句“打不疼”之类的,我不知为何,就回了句不疼……于是才知道,原来还有更窘迫的……腰上革带被解开,在未来得及反应之前,下衣就被拉了下去,虽然不是第一次褪了裤受罚,却是第一次以这样的姿势受罚…想同主人求饶,主人却是以响亮的一巴掌作为回应,还斥责到,那样的话是小孩子才会问的。又打了几下,主人开始了漫长的训斥时间,只是她的手就这样放在了我的臀上,甚至能感到掌心的柔软和温度,不知为何,身上传来很奇怪的感觉,于是同主人认错,想让主人快点结束这样的惩罚。

但是却被告知,还要再打二十下,第一下打上来时,很疼,不是手,而是解下来的革带,主人发现了什么吗?心中不由得一慌…不敢再乱想些什么,只好静静受罚。可是主人却突然问我打了多少了?我并未记着,只好如实回答。主人于是说要重新开始,这次,我是数着的,但是到了二十却终是不好开口,不知要怎样说,于是换来再次的重新开始。其实现在臀上已经很疼了,感觉火辣辣的,胀胀的,但是再次打上来的一下,让我知道,之前主人原来是并未怎样用力的,也知道再数不清,主人便会真的生气了,到了二十便如实的告诉主人。这次惩罚终于结束了……

焚业那日,主人早早起来,虽然不说什么,主人心中还是会担心的吧?那样的火,我若靠近一分,都会瞬间化为灰烬,主人却要在火中忍受三日三夜吗?看着主人只着单衣立于寒风之中,单薄的身影显得那样孤寂,取来了大氅替她披好,想想上次会见四州郡王的时候,主人的手很冷,于是试着替主人暖手,她并未拒绝,这次,手却是冰的。随主人来到了浮坛,主人叫我回去,可是,我如何能离开,让您独自一人在此承受?我纵然无法替您分担什么,至少,让我在这里配着您。看着主人一步步缓慢踏上那浮于空中的玉阶,突然想到,主人曾笑着说她是一只凤凰,却是怕高的,好想陪她一同上去,可是,这浮坛,是我不能踏足的地方。

只能站在坛下,看着上面发生的一切,不知道自己是担忧是心痛还是想以身代之却无能为力,能做的就是这样目不转睛的注视着,直到三日之后……当时并没有想到自己的身体不能这样承受冬日的寒冷,因为当时,我并未感觉到自己的存在,可是后来确实病了好久,让主人忧心,焚业之后竟还要来照顾我……

那天晚上,感觉主人的气息紊乱,不知发生了什么,本想起来,身上却毫无力气,好不容易站起,却又是眼前一黑,倒在床上,主人似乎跑到了寝宫外,在那里遇到了辰琭公子…辰琭公子将主人抱回寝宫,很想知道他们都聊了些什么,我知道这样是不对的,但是还是选择了偷听…他们聊的很多话题,我并不懂是怎样一回事,原来我对主人了解的这样少,一直以来都是主人在照顾我吗?主人需要的是辰琭公子一样的人在身边吧?辰琭公子所做的,对主人的照料,我虽想到了,却从来不敢做…为了让主人安静睡下,辰琭公子竟是在那里读了几个时辰的史书,还派人来我的房中送药,可谓细心周到。

次日午时,主人来了我的房间,我当时只是闭着眼,并未入睡,感觉主人要离开,竟一时拉住了主人的衣襟…主人知道我偷听她的谈话,也没有恼,反而给我讲了好多自己的故事,她竟是了解我在想些什么吗?从此后,我会陪在您的身边,我会变得成熟,不再只是依赖您,也让您可以放心的依靠……

呵呵,给力否?

呵呵,有啊有啊!

十八)枉作从容

看着辰琭脸色苍白,形容狼狈,舒尧说到:“你的修为很高,阻隔雨水,更换衣物,这些不是用术法就可解决吗?”

辰琭道:“主上说过到了风皇大陆就不可再使用法力。”

舒尧闻言不禁皱眉微愠道:“你又何必做出这种事事听命于我的样子?”

辰琭未答,只闻得一声轻叹。舒尧又问:“他们什么时候出现?”

“应该已经在岸上等候了,请主上只信辰琭这一次,若是有人要见主上,您前去就是,不会有事,”想了想又道:“不劳主上等候,辰琭不必更衣,这便随您下船。”

终是看不透辰琭究竟在想什么,也不想再理睬,舒尧只道:“随你吧。”

长玗郡是风皇大陆商业最发达的州郡,本应是一派富贵繁华的景象,几人下了船,却见码头上除了静候的一队人马,再无他人。见舒尧几人下了船,恭候之人皆行参拜之礼,为首的一蓝衣银发男子道:“臣乃凤主随侍泊然,未曾远迎凰主殿下,还望殿下恕罪。主上已于长玗郡为殿下安置好了住处,请殿下随臣前去稍事休息,明日,还请移驾行宫与主上一见。”

舒尧亦是轻叹,道:“不必明日,现在便去吧。”

泊然答道:“既如此,可否请辰琭,绛梧两位公子随行,主上想见见两位公子。”

舒尧皱眉,道:“绛梧身体不适,几日劳顿已是极限,不能同去。”又看了看辰琭,道:“去否你自行决定。”

辰琭道:“愿同主上前往。”

其他几人下船时就察觉到异样,但并不知发生了何事,听了舒尧的话,绛梧说到:“主人,我没事,可以同您去。”舒尧却厉声呵斥道:“不许胡闹!”

因舒尧很少这样严厉的同绛梧说话,所以绛梧稍稍有些吃惊又有些委屈,还想说什么,却终是抿了唇,低下了头,舒尧见状无奈的走过去柔声说到:“乖,听话,同汀韵,右烛去住处等着。”

汀韵和右烛本是也想同去,见状也不再言语。

何辽道:“主上,请让臣同行。”

舒尧道:“何将军,你也去住处休息吧,这几日驱车驾船过于辛劳,我只是去见我的母亲而已。”

于是有几人引着何辽,绛梧等人去往长玗的一处宅院。辰琭则是扶着舒尧登上早已备好的马车,自己却并未上去,舒尧看向他,辰琭便说到:“辰琭会在马车外随行”舒尧也不再问。

约半个时辰,马车停住,闻得车外辰琭道:“主上,已经到了。”说罢,轻掀起车帘,舒尧下了车,见已入了行宫中,眼前便是内殿,虽然只是一处行宫,却也可谓是画栋雕梁,镂金琉璃所筑,较之擎穹宫玉石的无暇剔透,更有一种金碧辉煌之感。

殿外守候的宫人推开内殿大门,引着舒尧进了殿中,辰琭落后几步跟随,只见凤主高高端坐于上,身着玄色凤纹长袍,以金冠束发,再无其他装饰。目光如炬,不怒自威,凛然一副帝王之庄严威仪。

舒尧是第一次见到凤主,这个名义上的“母亲”,不由心中感叹到,君主当如是。

见了舒尧进殿,凤主依礼起身道:“凰主旅途劳顿,请上座。”

舒尧却并未依言与凤主同坐,只是随意在殿下坐了。

凤主道:“凰主来访怎未事先告知,煜照宫倒是失了待客之礼。”

舒尧回到:“只是寻常出游,未曾想到会扰了凤主。”

凤主又道:“凰主弃了晔凰宫不顾,这样岂不是给了有心之人可乘之机?”

舒尧道:“难道凰主之位也有人求?”

凤主轻轻摇头,见了殿下的辰琭,不悦道:“辰琭,你怎也不知劝告?凰主年幼,更事未多,难道你也年幼不成?”

辰琭闻言跪在殿上,道:“回凤主,是辰琭之过,臣亦想出行游玩,故因私心未曾劝阻过主上。”

凤主闻言大怒,拍案道:“荒唐,当时派你跟随凰主,便是因你材高知深,能加以辅佐,如今这般,留你何用?”

辰琭仍是平静的答道:“臣知罪。”平日束起的头发,早已在船上被风雨打散,遂只是披散着,衣冠也稍显凌乱。凤主见了怒气更增,只以为他平日知礼仪,懂进退不过是装模作样,于是冷声道:“来人,传杖!”

闻声几个宫人进殿,手持荆木大杖,辰琭见状便自己俯在地上,有宫人上前来想要制住他的手脚,却听他淡淡的说了句“不用”,也就退下了。

荆杖之重,打在身上是沉闷的“砰”“砰”之声;荆杖之利,穿透衣衫,刺破皮肉,带出一道道血痕。而辰琭的声音却始终不闻。

舒尧一直未语,也并未回头去看,心中却不由疑惑到,他们这是在上演苦肉计吗?还是……当日见了那三位“夫侍”,便是这辰琭最引她注意,汀韵和右烛之不凡,即便不了解其人,从外表亦可观出,而这辰琭的修为远远在那二人之上,却像是一湖静水,让人看不出深度。所以曾让绛梧送信给何辽,让她暗中调查辰琭,也同时留意军营中新进的士兵有无可疑之人。从而得知,凤主长女初盏曾有恩于辰琭,并助他修得仙身,辰琭本在煜照宫中为一史官,却也因其文韬武略而小有名气,后来在择人进献给舒尧时,因初盏推荐,凤主便令他去了擎穹宫。因初盏是凤主选定的继任之人,所以舒尧当时便猜测她安排辰琭在自己身边,无非是想随时打探自己的消息而已,毕竟舒尧亦是凤主之女,且如今掌管晔凰宫,若有野心,也许会与她争夺那一王位。辰琭也确是不负所托,每隔一段时日,便会传回一些情报,而军营中也确有人借士兵身份暗中调查。因舒尧根本毫无野心,若可能的话,这凰主之位都不是她想要的,所以并无何需要隐瞒之事,且舒尧知道自己的法力如何,何将军也告知了仙家军的实力,即使对方将情形了解个透彻,也无甚用处。于是只装作不知,任辰琭去调查,让对方安心也好,甚至想借着这次出游,把宫中之事完全交给他,以便查个彻底,只是不料,辰琭却也跟随而来。

渐渐的感觉到空气中血腥味道更浓,而辰琭的气息越来越微弱,舒尧心中叹到,你竟仍是隐去了身上的法力,以凡人之躯在承受吗?罢了……

于是开口道:“住手。”

宫人闻言,也不敢再继续用刑,便都退到一旁。舒尧看向凤主道:“凤主既已把辰琭送入擎穹宫,那便由我来处置,现在他伤势较重,请凤主留他在行宫中养伤。”

凤主闻言点头,让宫人们抬了辰琭下去。

舒尧这才看向辰琭,身后的青衣已被殷红的血液浸染,手上也有鲜红的液体滴落,是紧紧握拳指甲刺进掌心吗?身上雨水才干,又被冷汗湿透,面色已是惨白。于是对辰琭道:“你好生留在这里休养,七日的时间,若仍想留在擎穹宫,便去那处宅院,若不想,就不必出现。”

(十九)是为倾吐

待众人全都退下,殿中只余凤主与舒尧二人,凤主再次开口道:“尧儿,你终是怨着母亲的吗?”

若是如刚刚那样的对话,舒尧还觉得好应对,现在却不知说什么才好,只是如实说到:“凤主应该知道我不是你原本的女儿舒尧,起码,魂魄不是。”

凤主长叹:“怎会不知?可是对我而言,你就是尧儿,只是之前被封住了魂魄,不会言语,没有感受,现在的尧儿,魂魄回来了。”又再次叹道:“都说我只偏爱盏儿,却舍弃了尧儿的生死,可是作为母亲怎会不爱自己的孩子?”

舒尧本想说作为苍鸾的“舒尧”即便只有一缕虚魂,其实也有意识有思想,只不过是如他人所愿,装作一个没有感觉的傀儡,但是现在说出又有何用呢。于是也只是说:“苍鸾并不怨你,我也理解你作为一个君王的无奈。”

凤主将初盏作为继任者培养了百余年,天下已皆知初盏是下任的凤主,而苍鸾却天生具有强大法力和王者之命数,若两个女儿相争,必会是一场灾难,因正逢神界寻找适合凰主之位的人,凤主就将苍鸾举荐,本想借此化解这场可能出现的纷争,可是并未料想神界却从此封了初生的苍鸾的魂魄,因纯净之魂会孕育最强大的法力……

凤主像是松了口气,道:“你能理解便好。”静了一会,再次问到:“这次只是游玩?”

舒尧道:“也顺便让想查清擎穹宫底细的人方便调查。”

凤主闻之略为思索,道:“那些都是我令辰琭调查的,不是盏儿。只因并不知这异世的魂魄究竟是怎样之人,不知我的尧儿将会成为怎样之人。不知牺牲了尧儿的决定是否真的能阻止那场王位的纷争,所以才出此下策。而这次,只是因为我想见见你,并没有监视控制之意。”隔了一会,又道:“听闻你专宠一个豹妖,现在看来是真的,怕我责难于他,竟都不带来吗?”

舒尧道:“他只是病了。”

凤主再次叹到:“妖类终是会蛊惑人心,且本性肆意妄为,若过分宠溺,反而会纵容其为恶,不得不防。留在身边亦非不可,但他并不能做你的夫侍,也不能同你孕育子嗣,终是该有正式的夫。送去的那三人都是极好的,你若不喜欢,就留在宫中做臣子也好,再另选他人。身为凤凰的化身,若想孕育子嗣,与人类大为不同,须同夫侍一同前往风皇山,在姬末灵女守护的神树之下潜心祈求,得到神树之果,母亲父亲二人需在三年之中,以双方的法力滋养,并每日滴血喂食,你那小豹妖如何做得到?首先风皇山纯净的灵气他就无法承受,即便可以,那样薄弱的法力亦不够维持三年。”

听到“子嗣”二字,舒尧倒是愣了一下,觉得这实在是太遥远的事情,于是说到:“这凰主之位,将来还是要还给前凰主的后人,总是会有能承受涅盘之火的人,所以若过早有了子嗣,反而不好。更何况,我现在还不想考虑这些事情。”

凤主静静的盯着舒尧看,似是想看透她的内心,许久,又道:“你这次出行,没有别人知道,想游玩就好好去玩吧,毕竟也还是个孩子。”

二人又聊了一会,舒尧就告辞离去。

舒尧在泊然的护送下回到了宅院,看到绛梧三人以及何辽都在院中等候,见到舒尧来,都起身行礼,面上难掩的焦急忧虑的表情也是放松下来。

右烛问到:“主上,辰琭呢?”

舒尧道:“留在行宫了。我们在长玗郡停留七日,你们别一直闷在院中,都出去走走吧。右烛,长玗以商业的发达繁盛闻名,若是真的想经商,可要好好观察学习了。”又看了看几日来明显瘦了一圈的绛梧道:“但是你不能出去,留在家中静养,长胖了再出去。”

绛梧略有小小不满的应是。

次日晚,舒尧在房间小榻上读书,绛梧却突然推门而入,脸上红红的,满身酒气,进来后就直接躺倒在床上,舒尧疑惑,站了起来,走到床边,问到:“怎么喝酒了?”

绛梧闻声睁开眼睛,一双漆黑的眸子盯着舒尧看了好久,才道:“主人,您怎么在这?右烛说瞒着您出去喝酒,再偷偷的回来也不会被发现的,但是酒一点都不好喝。”

舒尧无奈,想瞒着我还走到我的房间来了,你该去想办法转转运了。眼前的绛梧,带着一丝酒后的不羁与散漫,倒是有了一种狂野的感觉。

见半晌没人回答,绛梧又自言自语到:“还以为看到主人了,原来又是眼花。头好晕,主人,我好难受。”

“难受还喝这么多酒,起来把鞋和外衫脱了再睡,盖上被子。”

绛梧却只是翻过身去,抱着被子道:“不要,就这样睡。”

舒尧更加无奈,都说酒后才见到人的本性,果真如此,这个任性叛逆的小豹子才是真正的绛梧吧。于是便试图帮绛梧脱了鞋子和衣服,怎奈绛梧一点都不配合,舒尧往下拽他就往上拉,并且还乐在其中,想给他盖上被子,他就干脆整个人趴在被子上一动不动,折腾了许久,还是没有进展,终于成功耗尽舒尧的耐心,于是拿起解下来的绛梧的佩剑,取来剑鞘就打在绛梧臀上,绛梧吃痛,发出了“唔”的一声,但是还是没有动。舒尧道:“最好别逼我用这种方式替你醒酒。”于是稍稍加重了些力度,又是几下抽下去,绛梧说了一声“疼”,腿还不老实的蹬了几下。舒尧放下剑鞘,道:“听话,盖上被子,就不打了。”绛梧这才抬起身子,让舒尧把被子抽出来盖在身上。口中还小声嘀咕着诸如“好凶”“主人不喜欢我了”之类的话。

舒尧只觉得哭笑不得,这样的绛梧和平时的反差还真是大,既然他霸占了自己的床,自己也只好去他的房间睡了。

(二十)酒醒之后

第二日,绛梧醒来时,心境用惊悚形容亦不为过,不知为何就躺在了主人的床上,还穿着外衣,鞋子,盖着主人的被子,更加惊悚的是,主人不在这里…头还是有些疼,仔细回想昨日之事,虽只能忆起一些片段,就已经惊得脑中一片空白了。坐起身,某个部位有些隐隐作痛,似乎昨晚被打了几下,绛梧起身,闻得房间内有动静,门外候着的侍从便走了进来,道:“公子醒了?请先沐浴更衣”,待绛梧收拾妥当,侍从又端来一碗粥,和几个清淡的小菜。

绛梧道:“主人在哪里,我现在可以见她吗?”

侍从却笑道:“凰主吩咐了,要公子用完早膳再去。”

绛梧闻言只好狼吞虎咽的对付那碗粥,却闻侍从说道:“公子,凰主说你若多吃点蔬菜的话,有助于…减刑…”

绛梧手一顿,又紧皱眉头吃了好多蔬菜,对侍从说:“我吃好了,主人在哪里?”

侍从让绛梧稍等,再次出去,回来时手中却拿着一把红木戒尺,递给绛梧道:“请公子拿着戒尺去自己的房间见凰主。”

绛梧脸上一红,接过了戒尺就快步向自己的房间走去。

房门开着,绛梧见舒尧正坐在自己的床上,翻看着一本书,面色如常,看不出喜怒。遂走到舒尧面前,刚要屈膝跪下认错,就听舒尧说:“去墙角站着,好好想想昨天的事,一会有话问你。”绛梧闻言走到墙角站好,舒尧又说到:“转过去,面向墙壁。”就这样,绛梧面对着墙心中正忐忑之时,却突然感到手中戒尺被抽走,接着背上,臀上就各挨了一下,“站直了,收腹,挺胸,抬头,收下颌,两肩后张”,绛梧按要求做好,又站了有半个时辰,才闻得舒尧道:“去哪里喝酒的?”

“外面…酒馆…”

“为何守门的侍卫未见到你出去?”

“我……翻墙出去的。”

“同谁喝酒?”

“没有别人……”

却闻舒尧笑道:“真是不错,很有进步,已经开始说谎了?昨日还供出了右烛,今日就忘了?”

绛梧闻言,有些着急又有些懊恼,想转过身来解释,却是臀上又受了重重一戒尺,以及舒尧道:“让你动了吗?为什么喝酒?”

“就是好奇……”

舒尧又坐回床上,拿起床上那本书问到:“这书是哪来的?”

绛梧不知道舒尧说的是什么书,却又不敢回头,道:“主人,我…我能过去看看吗?”得到应允之后,绛梧走过来,接过那本书,翻了一页,脸上先是煞白,接着又是大红,这书是在临行前宫中吴总管塞进自己行囊中的,还反复嘱咐要仔细研读,因在船上身体不适,并未来得及翻看,昨日无聊之时,才想起取出阅读,却正逢右烛和汀韵来找自己出去,于是就将书随手放在了床上了……没想到,上面皆是绘着一些男女二人纠缠之图,早知是这种书,怎会放在床上,应该藏起来才对,不对,自己根本就不该有更不该看这样的书……于是慌忙向舒尧解释到:“主人,这书不是我的…不对,是我的,但是我…我……”

舒尧看着绛梧那副纠结的样子,也不想再为难他,虽绛梧化为人身确实并无几年,但作为黑豹却已经成年,折算过来也该到了人类的弱冠之龄吧。于是道:“书我就当没看到过,下次可要藏好了,我们只说饮酒之事。我并未禁止过你饮酒,但是你在船上几乎几日未进食,不知好好休养却跑去喝了那么多的酒,让你留在住处你却翻墙而出,若是想出去怎么不同我说,怎就知道我不会同意?却是选择欺瞒,绛梧,我真的是太纵容你了吗?”

绛梧闻言,更是慌乱,不知众多错误从何说起,又想起酒醉后的种种失态,只是重重跪下,清澈的眸子蒙上了一层水汽,祈求般看着舒尧,只低低的叫了句“主人……”便又是无言。舒尧也知道这小豹子每次犯了错总是解释不清,便都是这般将自己交予舒尧,听凭处置。于是道:“知道错了?”

绛梧道:“知道了……”

“过来”,舒尧此时盘腿坐于床上,绛梧缓缓走近,舒尧却拿着戒尺轻轻拍了拍他的臀道:“褪了。”绛梧又是面色绯红,低着头依言照做,又闻舒尧道:“褪到膝下”。

绛梧闻言抿嘴匆匆看了一眼舒尧,将下衣完全褪到膝下,那红晕已经蔓延到了双耳和脖颈。舒尧拉过绛梧让他趴伏在自己腿上,以至于绛梧上身和腿都伏在床上,唯有臀高高翘起,舒尧任绛梧不安的稍稍调整姿势,同时也感叹作为小豹子身上肌肉的结实与完美程度,臀上还有昨晚打那几下尚未褪下的红痕,以及刚刚几下戒尺留下的宽痕。过了会,绛梧不动了,抱着床上的被子,把头深深埋进被子当中,倒是像极了鸵鸟。

“好了?”

“嗯……”

没再言语,舒尧只是执着戒尺,打得很快,没有停顿,戒尺落下的地方,先是发白,继而被红色渲染,第一下打在腿上时,绛梧没有准备,猛得一下抬起身子,深深吸气。舒尧见状抚了抚他的背,等他平静下来,才再次落下戒尺,房间里只余稍显沉重的拍打之声。只见绛梧越来越紧的抱着被子,指尖用力到发白,知道他是很疼了,受责的臀腿也已经是大片的深红肿胀,有些地方微微有些发亮,舒尧本没有停下来的意思,想着也该好好给这小家伙一个教训,却突然听闻绛梧低声说道:“主人,我…吃了蔬菜了…”

舒尧觉得好笑,这小豹子知道为自己减刑了,于是放下了戒尺,揉乱了他的头发道:“今天就乖乖听话在房间里休息,明日再出去吧。”

绛梧点头应了,舒尧便起身离去。

小豹子可爱吧?

(二十)一见倾心

可是舒尧刚踏出房门,绛梧就跟了上来,舒尧回过头不解的看着他,绛梧支吾着说到:“您的房间…我去整理…”

舒尧笑道:“没事,不用了”,细细看了看绛梧,除了脸上仍带着一点点红晕,确实看不到什么异样,又道:“我终于知道你为什么胆子越来越大了,觉得我不舍得重罚你对不对?”

绛梧闻言忙说到:“不是…我……”,说了一半,又抿了唇不语,回房间取了那把戒尺,递给舒尧,垂了头低声道:“您继续罚吧……”

浓黑的睫毛遮挡了他的双眼,这样别扭的小豹子也着实让舒尧无奈,没有接过那戒尺,只是继续前行,道:“既然走路无碍,就同我去园中散步吧。”

这处宅院是经过精心布置的,楼阁和庭院的设计别具一格,华贵又不失雅致,院中的花园亦是极美,各色花朵树木的位置是经过精巧搭配的,没有花坛束缚,而是任其在翠绿的草丛中生长,只以一条鹅卵石铺就的小路引着人们去探索。正值三月初春,枝条上,灌木丛中早已满满绽放了洁白,嫩粉,淡紫或是玫红的花朵,相比夏花之绚烂,更有一番娇弱柔美之感。

绛梧跟在舒尧身后,沿着小路走着,不一会,眼前就出现了一个小小的荷塘,还未到荷花盛开的季节,池塘里一片寂静,舒尧似察觉到了什么,轻轻走到池塘边,只见在一丛开得密密的白色小花掩映下,右烛正沉沉的睡在那里,一只手枕在脑后,另一只手还抓着一个空了的酒坛,如墨长发肆意泻下,面如凝脂,唇若绯樱,双眉修长,两颊还带着淡淡的粉红,前襟微张,胸口半露,长袍从身上垂下,一半浸在了池中,再向远处看,池塘另一侧,林中稍深处,汀韵亦是静静睡在树下一颗青石之上。舒尧无奈,对绛梧说:“把右烛叫醒”,自己则去叫汀韵。

绛梧刚要过去,却只见右烛动了一下,本就睡在池边,这一动便失了重心,直接就要跌进塘中,好在绛梧迅速上前几步抓了右烛的长袍,把他拎了上来。这样一折腾,右烛也醒了过来,绛梧问道:“没事吧?”

右烛皱眉道:“你这笨猫,我哪里招惹到你了,一早就跑来把我扔在地上,会点功夫就到处炫耀,你…”,还未说完,意识到有些不对,看到了远处的舒尧,而自己竟是正坐在池塘边,于是看向绛梧小声道:“我难道在这里睡了一晚?主上都知道了?她…她…不会罚我们吧?”

绛梧道:“这…已经罚过我了…”

右烛打量着绛梧,嘟嘴道:“罚你用戒尺,罚我就该用板子了,又不准用法力,肯定几天都走不了路了,等下你要帮我求情啊。”

绛梧一愣,才发觉那红木戒尺竟然还拿在手中,不由面上绯红,道:“无聊”,转身走到一边,不再理会右烛。

右烛在身后急道:“你…你…没有义气!以后再不找你喝酒!”

另一边,汀韵躺在一棵舒尧不知名字的树下,与其他树木上或是淡柔或是细碎的花朵不同,这棵树没有叶子,绽放的是一团团鲜红欲滴的花朵,那花瓣随着轻风飘落在汀韵的白衣之上,愈发将汀韵衬得不入凡尘,超世绝伦。舒尧轻唤了两声,汀韵就醒了过来,亦是一惊,随即平静的行礼道:“主上恕汀韵失态…”。看着汀韵眉头紧蹙,一脸难掩饰的倦色,便知他是宿醉得厉害,嘱咐了几句便让他回房休息了。

回到池塘边,看到绛梧站得远远的,而右烛端正的跪于地面,一双桃花眼水汪汪的看着自己,清朗纯净的声音带上了丝祈求的意味,道:“主上,右烛不该跑去喝酒,不该拐了绛梧翻墙,更不该酒后露宿在池塘边,我知道错了,您晚上一起罚好不好?今日是人间的瑶芳节,很热闹的,有集市,有表演,晚上还有花灯和烟火……都是家人一起出去的…”

舒尧其实听到了他和绛梧刚刚的对话,本就没想罚他,于是对右烛说:“好,我们半个时辰后出发。”

右烛见舒尧应了下来,就高兴的回房间准备。

因汀韵仍言身上不适,而何辽极厌恶这种热闹的场合,便未让她随行,于是一行就只有舒尧,绛梧,右烛三人。走在街上,舒尧觉得这已经出离了“热闹”的程度,街面早已被人群拥挤得水泄不通;人声鼎沸,各种叫卖声,谈笑声,混杂着争吵声,震耳欲聋。舒尧其实亦不喜喧闹之所,但是看着右烛兴致盎然,绛梧也是充满好奇的样子,只好也打起精神来,想着在擎穹宫中那样冷清,偶尔体验一下这样富有生气的场面也好。

舒尧在一个小贩那里买了串丸子给了绛梧,听到右烛小声嘟哝道:“真是馋猫,就知道吃。”

却闻身后突然传来一阵爽朗的笑声,几人回头看去,只见一女子蛾眉皓齿,眼如秋水,舒尧心中不禁感叹,真是美得大气又风流。只听那女子道:“这位小公子,不如跟了在下去如何?本小姐给你买好多吃的。”

右烛只看了她一眼,就扭过头道:“谁稀罕吃那些东西。”

舒尧遂拿着另一只手中的冰糖葫芦叹气道:“原来右烛不爱这些小吃,那我自己吃好了。”右烛睁大了眼睛问道:“是给我的?”舒尧道:“原本是的…”,还未说完,就被右烛夺了过去,道:“既然是给我的,哪有自己吃的道理,我…我喜欢吃。”

那女子却仍不放弃,继续说道:“小公子,你身为灵兽怎么能跟在一个凡人身边呢,那凡人一心都在那小豹妖身上,本小姐可是麒麟之身,亦未娶亲,公子倘若尚未婚配,便跟了我如何?”

右烛又急又怒,看向舒尧,舒尧却并未言语,右烛只道:“我管你是麒麟还是什么,我只跟随主…我家小姐一人。”

那女子于是转向舒尧道:“这位小姐,在下名琲瑭,心仪这位小公子,若小姐将他让于我,我保证他为正夫,终生不另娶他人。”

舒尧心中想到,难道这就是所说的一见钟情?于是学着琲瑭的口气说道:“在下方尧,你口中的小公子,名右烛,你该问他的意见而不是问我。”

琲瑭却继续道:“右烛公子既然说你是他家小姐,自然要问你,你是一届凡人,无法与右烛公子长久,况且看得出你心系那豹妖,何不放了右烛公子?”

舒尧淡笑不答,右烛却怒道:“不要自以为是了,别再烦我家小姐,否则别怪我不客气。”

几人刚要继续前行,琲瑭却上前几步拦住舒尧,一直未语的绛梧此时抽出佩剑挡在舒尧面前,对琲瑭怒道:“滚开!”

琲瑭倒也不怒,道:“你这豹妖倒是个忠心护主的,不如方小姐同我比试一场,若是我赢了就把右烛公子送予我如何?”

(二十二)烟花易碎

舒尧皱眉道:“右烛是我的家人,不是可以送来送去的物件,更不可以用来当做赌注。”

琲瑭却道:“什么乱七八糟的,你到底比还是不比?”

不同于舒尧声音的轻柔,琲瑭清亮的嗓音一会就吸引了四周的人群过来围观,于是舒尧几人就被层层包裹在人群组成的圆圈之内,舒尧更加无奈,不料琲瑭是这等执着之人,来这街上是看表演的,丝毫没准备由自己来表演一场好戏给别人看。轻轻拉了下绛梧的手,示意他无事,绛梧便收了剑,退到一边。舒尧道:“琲瑭小姐想要比试什么?”

琲瑭一愣,没想到舒尧会这么问,答道:“当然是比武。”

舒尧灿然一笑,正当琲瑭猜测比武正是她的强项之时,却听舒尧道:“我不会武。”

琲瑭更是吃惊,道:“什么?你不会武?那你怎么强行把右烛公子留在身边的?你是不敢同我比吧?畏首畏尾,真不是女子所为!”

不知为何,舒尧觉得这激将法怎样听着都别扭,于是对琲瑭说:“依琲瑭小姐之见,如何才算得上女子所为?是没有勇气承认己所不能之事?还是依仗着自己武艺高超当街抢夺她人家人?”

琲瑭一时语塞,却仍是不依不饶道:“休逞口舌之利,快拿起剑来!”

只见右烛一改往日的乖巧温顺,目露寒光,恨恨的盯着琲瑭就要使用法力攻击,而在这人群中必会伤及无辜,舒尧轻声呵到:“右烛,忘记我说的家规了吗?”右烛一怔,身上那股寒气顿时消失。

舒尧走进琲瑭悄声说:“你要闹到所有人都知道你的身份为止吗?”

麒麟在风皇也被认作是神兽,若现身辅佐当朝君王,必然会带来风调雨顺,也是祥瑞和平之兆,故君王都希望麒麟能伴其左右,奈何麒麟生性便极为避世,一直难寻踪迹,也曾有过偶然现身却被君王强行拘禁于身边的先例。

琲瑭方才醒悟自己刚刚一时心急竟将真实身份说了出来,而现在已置身人群之中,眼前这女子若是想摆脱自己只需将自己麒麟的身份大声说出便可,自己出言相激不但没有使对方恼怒,反而暗中提醒自己。于是便换了一副笑脸,突然改口道:“你这朋友本小姐交了。”

舒尧亦笑道:“那我还真是荣幸。”

围观的人见刚刚还是剑拔弩张的两人不知怎的突然成了朋友,没什么热闹可看的,便渐渐散去。

几人便继续前行,琲瑭也跟了上来,舒尧道:“你不想辅佐凤主吗?”

琲瑭立刻答道:“当然不想。”

舒尧不禁问道:“为什么?能给人间带来祥瑞,不好吗?”

琲瑭道:“这你也信?麒麟不过是一种象征,并不能真的带来什么,最多法力高强了点,而辅佐凤主只要是贤良之材都可以做到,像我这样的,胸无城府,直来直去的,留在凤主身边倒还不如无人辅佐。再说了,我只想过自己的逍遥日子,来去自由,谁愿意在朝堂上束手束脚的!”话题一转,又道:“那我们好好谈谈,你要怎样才能将右烛送予我?”

见琲瑭又绕回到右烛身上,舒尧道:“你真是只活在自己的世界里。”

闻言,琲瑭不由皱眉道:“右烛是你的夫侍?”

“不是”,舒尧并未思索,直接答到,却未见身后右烛的身子稍稍一颤。

“那不就行了,还有何不可?人我又不是白要,我会答应你提出的一个条件。”琲瑭思索了片刻,又补充道:“任何条件,包括辅佐凤主,我同你去见凤主,她肯定会赏你个一官半职,或者黄金万两的。”

琲瑭的话让舒尧心中稍感震惊,一时无话。琲瑭见状,道:“那好吧,我也不强人所难,你再好好想想,纵是不同意,我们也还是朋友嘛,对了,我今日才来到这长玗郡,赶上瑶芳节,所有客栈都满了,既然是朋友,留我在府上小住几日可好?”

舒尧也不好拒绝,于是道:“我那里也是个临时住处,琲瑭小姐若不嫌弃,只管住下便是。”

两人这样一路闲聊着,右烛却一直沉默,只是静静的跟在舒尧身后,藏在长长衣袖中的双手死死握紧,指甲不由嵌入手心,只感觉指尖的冰凉,贴着手心一直传进心里,身上亦是冰冷,不知为何,感觉冷得血液都似乎都凝住了,各色鲜花点缀的街道他再不看,各种稀奇古怪的小玩意他也不要,各式杂耍表演亦是不抬眼,终是停下对舒尧说:“小姐,我想回去。”

舒尧本还在奇怪,右烛那样闹着要出来,怎么又突然变得这样安静,才一会就要回去,于是问道:“累了?”

右烛点点头,舒尧又问:“晚上的花灯烟火还出来看吗?”

右烛摇头,只闻得他轻轻的似是自言自语的说:“烟花……易碎,烛烬落…”

这样不着边际的一句话却让舒尧依稀明白了右烛情绪突然低沉下来的原因,不由轻叹,道:“回去吧”。

(二十三)烬落华明

回到宅院,何辽告知舒尧,汀韵公子接了擎穹宫内传送而来的一封信便离去,舒尧看了汀韵的留书,大概是明刑之庭事务繁杂,林承正找他回去处理,隐隐有种猜想,倒也未说什么。

来到正厅,琲瑭,绛梧和右烛已在里面等候,舒尧让侍从为琲瑭整理出一间房间,琲瑭正同舒尧说着一些诸如院子很是别致,你们究竟是何身份之时,却见右烛上前,直直跪下,道:“右烛犯错,请小姐责罚”,便垂头再不言语。

舒尧还未说什么,琲瑭却是一惊,站起来道:“右烛公子,你快起来,你犯了什么错?”

右烛未抬头,也未理会琲瑭。

琲瑭见状,只好对舒尧道:“方小姐,这右烛公子有何过错?你该不会一点都不怜惜,真的责罚他吧?看你们并非普通人家,要真是家法甚严,不管他做错了什么,我替他受罚。”

右烛却冷声道:“与你无关!”

舒尧道:“琲瑭小姐请先去休息吧,我要与右烛单独谈谈。”

琲瑭却道:“我不走,我走了你打他怎么办?”

舒尧轻笑,道:“琲瑭小姐多略了,不过是谈谈而已。”

琲瑭想反驳,见右烛极是不喜自己的存在,犹豫了一下,终是长叹一声离去。

舒尧走过去,看不到右烛的表情,便说道:“抬起头”,右烛照做,只见那双足以摄魂的双眼,现在却蓄满了泪水,平添一番朦胧之感。舒尧道:“说说吧,究竟怎么了?”

右烛道:“自从来到主上身边,右烛便不断犯错,平日不拘礼节,设计陷害绛梧,今日,还让主上因我卷入纷争;右烛是风皇山雾气所化灵兽,修为人身不久就被送入擎穹宫,除了幻术与结界术再不会其他,留在在主上身边确实没有什么用处……可是…即便如此,右烛也不愿听从主上今日的安排…”右烛就那样抬着头看着舒尧,每说一句,都伴着晶莹的泪珠滴落,一颗颗砸在地上,破碎。

舒尧问道:“我有何安排?”

右烛深吸了一口气,稳了稳情绪,道:“琲瑭小姐是麒麟之身,您是凰主,她说可以答应您任何一个条件,您可以让她答应您出仕辅佐凤主,抑或辅佐您,您会把我送给她的,对吗?”说到后来,甚至可以听到右烛声音中掩不住的颤抖。

舒尧闻言心中有些不忍,右烛原身为岚狼,本是随性而为,执着又敏锐之人,为留在自己身边却尽量小心翼翼,生怕出一丝一毫的差错。见了琲瑭后原来是一直在担心自己将他送走,在他的心中,自己是这般无情无意之人吗?于是问道:“你想随她去吗?”

右烛答道:“不想!真的…不想。”

“那便留下来吧,我从未将你视为达成某种目的的工具,你始终都有自己选择的权利,假如你不愿,没有人可以让你离开。”长叹了一口气,舒尧又道:“但是,右烛,我虽不知琲瑭所言是一时兴起还是真心实意,她所承诺的,我却终究给不了你那么多。”

“汀韵同我说过,主上说心中只能容得下一人。右烛理解,因为我此生选择了那个倾心之人,今生便只会爱这一人。右烛也是贪心的,不想让自己所倾慕之人心中再装他人,可是我所倾慕之人,却是一个高高在上,遥不可及之人,不要说让她心中只有我,或者让她心中我的分量更重一些,我,甚至根本就不在她的心中……可是却仍想留在她身边,等待她心中亦能容得下我的一天,哪怕只要有一分的重量,我就满足……主上,右烛能否与您做一个约定?”

“说吧。”

“给我十年的时间,对仙人来说,这是很短的…以十年作为期限…让我留在您身边,如果十年后您心中还没有右烛一丝一毫,右烛便再不奢望,会从此好好走自己的路。可是在这之前,请您给我机会,您都不曾了解我…都未曾认真看过我…”右烛说着,又有些哽咽。

未及右烛说完,舒尧轻叹道:“好,我答应。”

右烛却猛得抬头,道:“真…真的吗?”

舒尧笑道:“真的。”

右烛有些怔怔的愣在那里,竟是又要留下泪来,舒尧打趣道:“你怎么会有这么多眼泪呢。”

闻言,右烛才反应过来,依稀记得绛梧说过,主上不喜欢男子哭泣。以前自己曾经不服气暗中调查绛梧,看他习武时,纵然伤痕累累,纵然精疲力竭,也未曾掉过一滴泪。自己今后也要坚强起来……正在思索着,突然手被舒尧拉了过来,看着右烛掌心被指甲刺破的伤痕,舒尧道:“我说怎么会有淡淡的血腥,以后不许了。”

右烛只是呆呆的点头,这是舒尧第一次肯碰触他吧?突然想到什么,苦了脸道:“主上,这次,要打多少板子啊?”

舒尧笑道:“是啊,要打多少呢?喝酒之事,露宿之事,招惹桃花之事,擅用法力之事……”舒尧一件件数着,右烛却是越来越忐忑,直到舒尧在他掌心轻轻拍了一下,道:“这次就算了,过几日我们还要赶路,你可要乖乖的,否则,数罪并罚。”

右烛连忙点头。

舒尧又笑道:“况且,外面还有人等着你呢。”

右烛闻言又紧张起来,道:“主上…我讨厌她…”

舒尧道:“喜欢你并不是过错。去吧,好好说清楚。”

右烛走出正厅,发现琲瑭果然候在庭中不远处,见了他出来便问道:“右烛公子,你没事吧?”

右烛摇头,对琲瑭说:“琲瑭小姐,你我绝无可能,请您见谅。”

琲瑭愣了一下,爽朗的笑道:“哈哈,我还是平生第一次遇见心仪之人,没想到被拒绝了个彻底。”收了笑容,又道:“右烛公子,你选的可是一条很艰难的路啊,若是走累了,记得看看身后,我随时都等在那里。”

右烛未答,只是微微躬身行礼,便告辞离去。

有点同情右烛了……奈何“他比你先到”啊!

还有后文啊!今天忙得没时间更,争取明天一早更文。请各位耐心等待啊!

偶来了

(二十四)卢其山麓

傍晚的时候,有侍从通报辰琭公子回来了,舒尧便让人叫了他进来。辰琭已是恢复成了往日那个文雅的青衣公子,仿佛夏日拂过面颊那一缕清凉的风,进入了主厅,便行臣子见君主时正式跪拜之礼,道:“主上,辰琭回来了。”

舒尧问道:“伤都好了?不留在都城煜照吗?若选择了擎穹宫,就放弃了初盏。”

辰琭道:“谢主上关心,都好了。煜照并无可留恋之处,当初将辰琭送于擎穹宫的,便是初盏王女,恩情早已还清。现在,辰琭之主是您。”

舒尧道:“你既决定了,我便也不再问什么,只希望从此做何事都不要瞒着我。”

辰琭微笑道:“是,辰琭从此后必尽力辅佐主上。这次,还想和主上讨个职位。”

舒尧道:“什么职位?”

“上卿之位。”

舒尧略有些吃惊,却也笑道:“你还真是要了个最高的官职呢,也是最辛苦的一个官职,上卿辅佐凰主,出谋划策,亦是凰主手中的盾,替凰主挡住一切质疑与非议,辰琭,若予你此职,便意味着完全信任,既是你对我的,也是我对你的。”

辰琭道:“主上还肯让辰琭回来,便是选择了信任,我绝不会辜负这番信任。而辰琭一直是相信着主上的。”

舒尧道:“那好,有你在,我就更轻松了。”

辰琭笑道:“臣会督促主上勤于政事的。”

舒尧无语。辰琭又问道:“今日是瑶芳节,主上为何留在府中呢?”舒尧将今日之事讲与辰琭,辰琭沉思片刻,道:“主上既然答应了右烛公子的请求,就请尽量对右烛公子与绛梧公子同等对待。”

舒尧笑道:“原来上卿不止理政事,还会管家务事……”

辰琭既已归来,几人在长玗郡又停留了几日,便启程前往西南州郡卢其郡,琲瑭因在长玗尚有友人要拜访,遂并未同行。仍是何辽驾马车,绛梧,辰琭也会偶尔替下何辽,让她进马车内休息。途中经过风景秀美之处,便会停下观赏游玩几日,再继续赶路。卢其郡多山路,并无大的都市,反而小的村落居多,村民也都是善良朴实之人。

一日傍晚时分,几人歇于山麓中,何辽去拾柴,准备生火之用,绛梧和右烛前去探路,舒尧于林中采摘些蘑菇,果子,辰琭则是去寻水源。

舒尧正盯着树上高高的果子想着要怎样摘下,是否应该等何辽回来,让她在树上撞上几下之时,突然见到山上砍柴打猎的村民都慌张的跑下,一边跑还一边惊呼:“妖怪啊”,“有妖怪”,“快逃啊”,甚至有一个热心的村民,见到了舒尧,便打算拉着她一起往山下跑,舒尧道:“你们放心,我会除妖,告诉我那妖怪在哪里。”

村民们半信半疑的打量了下舒尧,道:“那就有劳姑娘了,是否需要我们再派几个身强体壮的同姑娘一起?”

舒尧笑道:“不用。”

村民见舒尧如此信心满满,应是无事,给舒尧指了方向,也就都下了山。

舒尧按村民指的方向走去,果然看到了绛梧和右烛正有些慌张的立于那林中,见舒尧过来,绛梧垂头不语,右烛挤出一丝笑,叫到:“主上……”

见到这样表情,也就知道,此事必与这二人有关,舒尧道:“不过是探个路,怎么就又能惹出事端来?说说吧,你们两个谁是村民口中的妖怪?”

二人没有回答,舒尧道:“不说?那我就两个都罚了。”

右烛嘟嘴道:“是我…右烛知道错了…不是有意的…主上,明日还要坐马车呢…”

舒尧道:“好,绛梧,你去帮何将军生火。”

绛梧闻言,给了右烛一个自求多福的眼神,便离去。

舒尧问道:“变回原身了?”

右烛点点头。

“为什么?”

右烛道:“前面山路分岔口的指路的牌子碎了,我们就想找人问问,正好过来一个没修成人形的小猴妖,我问他,他还不愿告诉我,非要什么好处,我一时生气,想想周围也没有人,就变回了原身吓他,谁知…”

舒尧道:“刚刚跑下山去的就不止十几二十人,这样还说没人?你根本就没想周围是否有人吧?猴妖不知你吓到没有,村民可是都被你吓到了。”

右烛却有些得意的回答道:“猴妖当然也吓到了,还吓晕了,我把他摇醒了才告诉的路怎么走……”说到后来,声音越来越小,似乎也意识到这样说更是雪上加霜。

舒尧道:“不说了?那就找根树枝来,我答应了村民要‘除妖’,就要做到。那猴妖不答,你可以问别人,非要置气吓他做什么,如此岂不扰了村民的正常生活,以后谁还敢到山中来?”

右烛略带撒娇意味叫了声“主上”,见舒尧不理睬,只好捡了根拇指般粗细的树枝递给舒尧,道:“右烛知错,请主上责罚。”

舒尧指了指右烛身边的大树,道:“扶着”。

右烛离那大树有不到半人远的距离,这样弯下腰双手扶着那棵树,就摆出了一个标准的受罚姿势。

舒尧第一下打上去时,就听右烛说道:“啊…疼…”

舒尧笑道:“右烛,你即使想装作疼,也不该在我打第一下的时候就说。”

遂略带惩罚性的加重了手上的力道,迅速的十几下打在了右烛臀上,这次倒是只听到右烛重重的吸气声,却又闻得右烛小声道:“那猴妖绝对正躲在哪棵树后笑我呢。”

舒尧又是重重的一下打下去,道:“你若再这么多话,我会让那猴妖看到更可笑的事情。”

于是右烛便不敢再言,保持着尴尬的姿势又乖乖的受了十几下,便听到舒尧道:“起来吧,这已经是你第二次在凡人面前使用法力了,若再有第三次,你不会想知道后果的。”

右烛忙道:“没有下次了。”又自己偷偷在身后揉了揉,因为是初春,衣物穿得还很多,倒也不是特别疼。原来自己也不是一犯错就会挨重重的板子的…

回到休息之处,众人的目光都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的在右烛身上扫了一下,以至于右烛满面羞红。

(二十五)因果报复

次日清晨,一行人便再次踏上旅程,分岔路口处便沿着猴妖所指之路选择了左侧的小径。路上甚是寂静,鸟语虫鸣之声都几乎不闻,小路两侧都是高山,山上长着浓密的树木,沿途参天巨木遮挡住了阳光,本来景色也是幽美,可是舒尧却不知为何愈发感觉不适,只觉得没来由的怒气,暴戾之气一阵阵涌上心头,若再继续下去,恐怕会抑制不住…于是叫停了马车,对辰琭道:“随我下去走走”,又转身对绛梧和右烛道:“你们等在原地,千万不要乱跑。”

辰琭看出了舒尧的不适,便问道:“主上怎么了?”

舒尧问:“你没有奇怪的感觉吗?”

辰琭摇头。

舒尧想了想,道:“许是这树木遮天蔽日太过压抑了。”

辰琭道:“那便让他们原地休息,我陪您向远处走走。”

马车上右烛等得无聊,便下了车,却听闻山上有婴儿的啼哭声传来,于是向车中道:“绛梧,你听到没?好像有小孩子的哭声。”

绛梧也跳下马车,道:“在山上。”

右烛道:“我们上去看看吧。”

绛梧皱眉,道:“主人要我们等在这里。”

右烛道:“没事的,上去看看就回来。”

何辽见状,忙道:“二位公子,还是不要乱跑,否则主上回来见不到人,末将无法交待。”

右烛笑道:“那何将军就同我们一起上山去好了,即便有什么事情,也有你在呢。”

闻言何辽再次使用仙术探测周围的情形,未感觉到有何异状,也只好随行。

几人顺着那哭声,向山上爬去,却越往上走越是寂静,几乎只能听到几人的呼吸声,走着走着,右烛突然停下,道:“不对,我怎么觉得似乎被卷进了什么结界里?”

绛梧道:“你若怕了就先下去。”

右烛道:“你这笨猫都不怕,哪有我怕的道理。”说罢,大步向前走去。

几人来到山腰的一片空地之时,却再不闻那哭声,只见天渐渐黑了下来,周围也不知怎的突然出现了许多黑影,勉强认得出其中有犀渠和马腹,皆为凶兽,以人为食,平时便是假装婴儿啼哭来骗取人类上钩。那些凶兽将几人团团围在中央,脚下的翠绿的山脉也骤然变成了由白骨堆砌而成的荒丘。

只听右烛道:“糟了,这里整个山脉都被设了结界,要破解掉才能逃出,那猴子故意骗我们来这里的。”右烛施法术试图破阵,而那些凶兽却已经向他们袭了过来。

何辽说:“竟中了这等圈套,我怎会未曾发觉?”又对绛梧道:“绛梧公子是会武的吧?这些凶兽不怕仙术,准备好应战。”

绛梧闻言拔出了佩剑,招式干净利落,又极是敏捷迅速,与何辽二人将右烛护在身后,将扑过来的凶兽一一斩杀,却不知从何处聚来越来越多的凶兽,一时竟看不出数量,除去一个似乎会有更多出现。

绛梧回身问右烛:“阵法能破吗?”

右烛刚刚张口,却突然叫道:“小心!”只是奋力一把推开绛梧,自己却被一只利爪从心口处将胸膛瞬间穿透。利爪的主人,是一个人面,虎身,长着獠牙和长毛的怪物,将右烛不屑的从爪下甩出,却被一团赤红之影接住。舒尧看着满身是血的右烛,面色惨白,已毫无生气,声音稍稍有些颤抖的说道:“对不起,我来晚了”,又对辰琭说:“先替他疗伤。”令绛梧和何辽退下,便周身燃起烈火,向那怪物走去,所过之处,那些所谓的凶兽顿时化为灰烬,只听那怪物道:“凤凰?哈哈,吃了这么久的人,我还没尝过凤凰的味道!”

舒尧道:“梼杌,恐怕你永远都没有机会了。”

因舒尧的感知能力远远强于他人,本来就因此处积累万年白骨的戾气受到影响,红发红眸无法遮掩,现在又周身燃起烈火,加上面上的那抹微笑,却让人觉得比那怪物更加可怕。

梼杌想攻击过来,却被舒尧用重重烈火围住,动弹不得,舒尧只是一步步向梼杌走去,边走边用只有梼杌能听到的声音说道:“梼杌,你隐于此处数万年,吞食人类,白骨累积成山,我不能让你活;你是上古凶兽,天地所生,不为神界管辖,我不能让你死;呵,所以我只能让你半死不活,生不如死!以凰主之名将你封于卢其山下,永远沉浸在心中最深的恐惧之中。”卢其山随之裂开一道缺口,梼杌坠入其中,那些白骨也消失殆尽。

舒尧回到右烛身边,问辰琭道:“怎样?”

辰琭却眉头紧皱,道:“主上…右烛心脏已碎…恐怕……”

舒尧摇了摇头道:“你们先下山吧,我来救他。”

可怜的右烛……

(二十六)逆天而为

制止了要请罪的何辽,稍有些担忧的看了眼绛梧,舒尧对欲言又止的辰琭道:“不会有事,绛梧交给你了,先下山吧。”

深吸一口气,正要过去为右烛治伤,却闻一轻声呼唤“右烛……”,舒尧回身望去,是琲瑭来了,她看到此时的舒尧眼中的惊异一闪,缓缓的走过来,见了右烛的伤,掩不住面上悲色,将他轻轻扶起,哀伤道:“我实不该去见什么友人,若能随你同行,即便杀不了梼杌,也不会让你……”,说着,声音已是哽咽。

舒尧道:“先让我给右烛疗伤!”

琲瑭一惊,道:“若是普通外伤,即便濒死确也救得,可这是心脏碎裂,七魄即将消散,命魂也会离去…凤凰之血亦救不了。”

舒尧道:“我…救得了。”

琲瑭眼中现出一丝希望,却又瞬间黯淡,道:“难道…你想起死回生?这是逆天!为凰主不足万年,你还不是神的身份,封印了梼杌之后,难道有把握既救了右烛,又承受得住天罚?”

舒尧点头,轻叹道:“应该…可以。”

琲瑭愠怒道:“你既法力如此之高,却为何刚刚没能保全他?”

舒尧叹息道:“所以,现在让我救他。”

琲瑭又道:“天罚不会管你是谁,只要降下,至少要毁了千年修为,若救右烛,难道你还能熬得过下次焚业?”

舒尧有些着急,道:“现在不是想这些的时候。”

琲瑭锁紧了眉,深深的看了一眼右烛,终是起身拦在舒尧面前,道:“你心中没他,为何这般救他?若是你有何闪失,置你自身的职责于何地?右烛若因此被天下唾骂,又该如何承受?”

舒尧却已发怒,身上本就散发着的杀气愈加浓重,对琲瑭道:“让开!”

琲瑭并不退让,而是向前走了两步,嘶声吼道:“身为凰主,你的职责和一个男子究竟孰轻孰重?”

舒尧敛了杀意,泪水却已流下,道:“孰轻孰重?那又如何?右烛尚有一丝气息,明明能救得了他,难道要眼睁睁的看着他死去?我绝对做不到……若是再迟疑顾虑,就真的来不及了…请你让开…”

琲瑭见状愣了片刻,道:“你来疗伤,我挡天罚。”

闻言,舒尧惊道:“不行!”

琲瑭却淡然笑道:“你既能为右烛逆天而为,我又怎能让你比了下去?救他,我没有这个本事,只好挡天罚了,让我为右烛做点什么吧……也算是我为你这感情用事的小凰主做些力所能及之事。好歹也是麒麟,死不了!没时间了,别再拖延!”

于是琲瑭将舒尧,右烛二人护在结界之内,而自己则拦下了自舒尧驱动法力那一刻起,便从天上降下的雷霆之怒。

舒尧以凤翎锁住了右烛的魂魄,取了凤凰原身之髓置入伤处,使得心脏得以重新跳动,又不断以自身血液滴入右烛胸前的伤口浸润,使之完全修复,再将右烛魂魄归位,持续将法力注入右烛体内,直到挽回那几乎逝去的生命,当一切都做好,已是七日七夜。

舒尧收了法力,雷霆渐渐散去,琲瑭则是颓然倒地,脸上没有一丝血色,连那本是朱红的双唇都已苍白,舒尧过去扶她背靠大树坐下,问到:“你怎样?”

琲瑭勉强笑道:“这不是还活着,右烛他?”

舒尧道:“已经无事,再休息几日便可醒来。”

琲瑭闻言长出一口气,终是放下心来,稍稍缓过神却突然大笑起来,舒尧问:“你…你这是怎么了?”

琲瑭道:“竟然还有你这样的凰主,看起来文文弱弱却原来是深藏不露,而后明明一副阎魔之姿,我吼了几句话本以为你会劈了我的时候,你却只顾着自己在一边泪流满面,哪有一点王者的样子?你,哈哈…你不会杀我灭口吧?我不会和别人说的。”

舒尧无语,不想继续这个话题,于是问到:“你为何会突然赶来?”

琲瑭道:“访了友人后无事可做,便想寻了你们一同游玩,用法力竟感知不到你们在哪里,本来还觉得奇怪,现在知道行踪是被你掩住了,之前竟然还把你当凡人…于是一路打听着过来,感觉到异常就来到了这里。”

舒尧又问到:“修为毁去了多少?”

琲瑭道:“两千年的修为,去了一半。”见舒尧一副惊诧担忧的样子,避重就轻道:“可不是人人都会如你这般小小年纪就有万年修为,我这两千年的修为是因为活了两千年,其实还是很年轻的,凤主在位的时间都比我的年龄长,你别一副盯着僵尸一般的样子看着我!”顿了顿,又问:“你对右烛没有那么深的情感,为何还要这般救他?”

舒尧道:“我早已把他当做了家人,不管是怎样的感情,都不能看着他死去。”

琲瑭叹气,道:“真的不能接受他吗?”

舒尧问道:“那日,你又为何许诺今生只右烛一人呢?”

琲瑭不语,静静思索片刻又道:“那为何要答应那十年之约?这样不是给了他希望,而是更深的绝望!情断之伤,痛彻心扉…”

舒尧迟疑了一下,道:“右烛并非普通灵兽,风皇山上的灵兽都是为了侍奉凤凰,汇集天地间千年的精华与灵气而生,每万年只选择两名男子,终身陪伴在凤主与凰主身旁,成就一段姻缘;其余之人便如姬末灵女一般,守护在风皇山上,以自身灵力滋养神树,右烛就是如此被选到擎穹宫的。这些,我竟是不久之前才知道,怎能不答应那个约定……右烛可能现在未曾想过自己还可以有其他的选择,也给他一些时间考虑吧……既然做了这个承诺,十年后,若他想留下,那么,我会好好待他珍惜他……只是,你…为何只见一面就会对右烛如此深深的眷恋?我耗费再多的法力,不过是休息几日便可恢复,可是你的修为,却要千年才能重新修回…”

琲瑭笑道:“感情深浅与时间无关,我活了这两千年不知见过多少男子,却还没这般中意过谁,怎奈流水终是无心于落花…”沉默了片刻,又叹道:“你刚刚的行为也太不顾后果,若真是为了右烛而毁了自己的修为,不但负了你的职责,也会给右烛背上一个沉重的罪名啊。所以说,身居高位也有太多的不得已……也罢,谁都有年少妄为之时啊!你的路还长着呢。”

舒尧也叹道:“其实我真的不适合这个位置。”

琲瑭看着舒尧道:“也不见得,若对家人都可以无情,还会对谁有情?没有人天生就懂得为王之道,你居凰主之位尚不到一年,还有很长的时间学习。对了,你要绑我回去辅佐你吗?”

舒尧道:“要是想绑早就绑了,既然说是朋友,我自己尚不喜那宫中束缚,何苦强加于你?”

琲瑭大笑道:“纵然你是凰主,我也要再说一遍,你这朋友,我交了!”说罢给了舒尧一个鳞片,道:“若真是需要,就用这个唤我,走了,再会!”

舒尧有些诧异,问到:“不等右烛醒来吗?”

琲瑭道:“不等了,平安了就好。” 随即转身消失。

(二十七)山下帐中

在山上二人医治右烛的同时,何辽与辰琭则是支起大帐,立于山下等候,绛梧却不知是担忧,是自责,是内疚,还是无措,脑中只是一片混乱,想着在右烛发觉不对之时,自己为何不随他下山,却是出言相激,那样的话之后的事情也就不会发生…现在右烛为了救自己而生命垂危,他明明可以躲开,却为何……主人亦不知状况如何,山上为何会那样的电闪雷鸣,右烛伤得那样重,要怎样救治,真的可以救吗…为何,自己总是会惹出这些事端?于是,只静静跪于山下,辰琭的百般劝说也只当未闻,山下的地面坎坷不平,又都是尖锐的石子,两日后,膝下就已被血色浸染。

辰琭见状对绛梧道:“你这样又何必?岂不是让主上平添忧虑?”

绛梧并未言语,或是根本并未去听。辰琭终于忍无可忍,几步上前束了绛梧的法力,擒住绛梧双手,制住他的抵抗,毕竟绛梧现在非常虚弱,而辰琭法力远高于绛梧,武功也是不低。辰琭扯着绛梧的衣襟就拖拽着扔进了帐中,哪里还有半分温润公子的样子,连帐外的何辽看了也不禁看到目瞪口呆。

绛梧怒道:“你做什么?”

辰琭冷笑道:“敢问绛梧公子又在做什么?从现在开始,老实等在帐中休养,不许出帐!主上将你交与了我,若再不服管束,我便代主上行了这家法。”

绛梧又气又怒,身子有些发抖,却又不知如何反驳,索性不理辰琭,只是挣扎着站起,就要走出帐外。却被辰琭拦住,重重一巴掌打在脸上,绛梧本就站不稳,于是又跌倒在地,脸颊胀痛,嘴中都有了些咸腥,辰琭面上已没了微笑,眸中亦冷得骇人,道:“适可而止!你难道不知主上封了梼杌,再为右烛疗伤,要消耗多少法力?纵有琲瑭挡了天罚,也必是疲惫不堪,你想让主上下了山之后再为你劳神吗?焚业之后的事情想再上演一次?每次在主上脆弱之时却都要强撑着照顾你吗?若再胡闹,任性妄为,我就真的打得你无法起身!”

绛梧闻言怔了好久,却也静了下来。看了看辰琭,还是问道:“天罚是什么?主人要怎样救右烛?”

辰琭叹道:“要救右烛,只能逆转生死,为天理所不容。”

绛梧闻言,不禁惊慌,道:“那主人……”

辰琭道:“主上不会有事。”

见辰琭说得这般肯定,又不多做解释,绛梧也未再问,只是紧紧皱了眉头思索着。

却突然听辰琭道:“把长裤褪了。”

绛梧再次恼羞成怒道:“你……要打便打,我不褪!”

辰琭却不由笑道:“既不褪便从下面挽上去,否则如何清理膝上伤口?”

绛梧知是自己误解,面上不由羞红,道:“我自己来。”

辰琭道:“勿要多言,我说的,你就去做。”

等到辰琭将绛梧膝上伤口处的泥沙都清洗好,绛梧便开始自行疗伤,辰琭却又恢复那文雅公子之态,笑道:“辰琭亦是心中焦躁,口不择言,说得重了,若有不妥之处还请绛梧公子见谅。”

绛梧只觉得平日那温和笑容,现在看起来,却是十分可怕…

见绛梧不语,辰琭笑道:“绛梧公子若觉不服,大可留着脸上的掌痕让主上惩治于我,或者是先记着这笔账,将来做了主上的夫侍再另行报复可好?”

闻言绛梧眸中一暗,道:“我怎么可能……”

只见辰琭摇头,道:“糊涂!看不清难道还感受不到吗?我只能言尽于此,你自己好好想想吧。”

绛梧又是沉默了许久,才道了一声:“你…多谢。”

辰琭未再看他,就离了大帐。

绛梧在此之后也果真老实的在帐中将腿上的伤养好,等到舒尧从山上下来时,已经无事。只见舒尧抱着一团灰白色的小东西,便是变为小狼的右烛了。见了舒尧,几人便快步上前,绛梧步子微微一滞,仍是走来接过右烛,舒尧当时只知琲瑭形容憔悴,却不想自己亦是心力交瘁,把右烛交给了绛梧,就觉得一阵眩晕,应该是接连几日使用过多法力所致的疲劳或者仅仅是失血过多的缘故吧……一时无法站稳,身子一晃,却被谁扶住,这个气息,应该是辰琭,思及此,竟就这样靠在那人的臂膀沉沉的睡了过去。睡眠中并未感觉到任何危险气息,于是也就继续睡着,懒得醒来。

(二十八)

真正清醒过来的时候,舒尧发现自己已躺在了床上,坐了起来,发现这是一个朴素却简洁干净的小房间,木制的门窗,微黄的窗纸,房内一张床,一套桌椅,不见辰琭,却是绛梧坐在桌旁正睡着。感觉到床上的细微动静,绛梧惊醒,难得露出了一丝笑容,道:“您终于醒了”,本是要走上前来,却又顿住再走回桌边,倒了杯水,送到舒尧嘴边,舒尧喝了一口,不由皱眉道:“…好烫…”

绛梧一慌,忙道:“对不起,我再去晾一杯!”

舒尧问道:“我睡了很久吗?这是哪里?”

绛梧道:“已有四日,这里是近青箬郡的一个村庄,卢其郡的边境,您为右烛疗伤时,辰琭公子让何将军在此找的一个院落。您,现在感觉如何?”

舒尧笑道:“本就只是有些累而已…现在没事了,右烛醒了吗?”

绛梧道:“两日前就已醒来,辰琭公子说已经恢复得差不多,您是否去看看他?”

闻言舒尧本已站起身,却又摇头道:“不去。”

绛梧又道:“那您先吃些东西还是沐浴更衣?”

舒尧自醒了就觉得有些怪异,绛梧虽然与自己同住在寝宫中,却从未让他在身边服侍,可谓是互不干涉,突然这般还真是不习惯。想了想,道:“先沐浴吧。”

于是绛梧在房内准备好了一个大大的木桶,这次先试了水温,对舒尧道:“主人,可以了。”说罢退到一边,可是房间本来就很小,绛梧站在那里要自己怎样沐浴?舒尧感觉更加怪异,不知为何脑中突然浮现曾经在绛梧那里看到那本书上的某些画面,摇了摇头将那些影像赶走,对绛梧道:“你不出去吗?”

绛梧闻言恍然大悟,面上绯红,快步退出了房间。

沐浴完更换好了衣物,绛梧再次进来,见舒尧只是随意的披着长袍,犹豫了一下,走了过来,为舒尧系上腰带,罩了外衣,动作僵硬却是轻柔,若仔细观察,可以看到他的手有些轻颤,在围上腰带的时候,那带钩更是几次都挂不上。舒尧不禁打趣道:“我很胖吗?连腰带都系不上了?”

绛梧忙答道:“不…不是的,是我手太笨了……”

舒尧这才看到他那红透的两颊,不由笑出声。

之后不待吩咐,又是为舒尧擦拭起头发,整个过程都是低头不语,眉头微蹙,纵然沉默,也感觉得到他那心思的百转千回,舒尧也隐约知道这小豹子又在纠结什么,但也并未开口,却突然问到:“你是谁?”

绛梧手上一滞,猛得抬头,道:“主人…为何这样问?”

舒尧道:“只是觉得你今日有些奇怪”。

想想只要过了卢其郡进入青箬,便是广阔的平原,青箬郡盛产良驹,以游牧民族为主,舒尧便不由得想尝试一下纵马驰骋在茫茫草原上的感觉。虽然辰琭曾经说过自己并不需刻意学习骑术,马匹自然会顺从,却仍觉得还是事先尝试一下为好。于是走出了房间,看到的是一个四周竹篱围绕,稍显紧凑却也精心布置的小院。院外可以看到村中其他的人家,正是夕阳西下时分,许多人家已升起了袅袅炊烟。舒尧刚要出去,绛梧却有些焦急的拉住她的衣袖,舒尧有些疑惑,回身看到绛梧眉头紧蹙,于是问到:“怎么了?”

绛梧道:“您要去哪里?”

舒尧笑道:“要向你汇报?”

绛梧忙解释到:“不是,您身体刚刚恢复,还是多休息吧…”

舒尧道:“已经休息了太多,现在精力过于充沛,不去骑马,就让我们讨论一下那日之事吧?”

对于此事绛梧本就是心怀愧疚,闻言低低的应了一声。却突然听到一个房间里传来瓷器碎裂的声音,于是对舒尧道:“是右烛的房间。”

舒尧叹气道:“去看看吧。”

当二人来到右烛的房间时,看到的是一片混乱的景象,地上散落着几个摔碎的瓷碗,以及黑色的药汁,床上的被子也被撕破,而那罪魁祸首,便是仍灰白一团的右烛,刚刚用毛茸茸的尾巴将另一碗药也扫到地上,又试图甩着头继续用那利齿撕扯可怜的被子。撕了几下,很是沮丧,跑到床边来回走了几圈,终是下了决心般,向下跳去。但是现在右烛的身形不过是一只手就可捧起的大小,这样跳下实在危险,在摔在地上之前被舒尧抱住,放回到床上,问到:“怎么回事?”

只见那团灰白的小东西只是眼泪汪汪的看着舒尧呜呜的叫着,舒尧倒也是明白过来,右烛的法力还没恢复,不能自己变回人身,现在也不能言语。

又看了看满地的碎片,问到:“这些药是辰琭熬的?”

绛梧点点头。

舒尧对绛梧道:“再去取来一碗。”绛梧出去后,舒尧助右烛恢复了人身,看着右烛用被子把自己包裹住,眼中仍是水蒙蒙,微微嘟着嘴道:“您都不来看我……床那么高我又下不去…”

舒尧查看了一番,发现右烛的确已经无事,只是法力还要一段时间才可慢慢恢复,于是笑问到:“你拿被子磨牙?”

右烛道:“才不是,我想弄成一条绳子爬下去。就是一直都弄不好,所以就直接跳了下去…”

舒尧无奈,又问:“那右烛小公子怎么把药都摔了?”

右烛道:“我早就没事了,那药都吃了两日,好苦。”

绛梧端了药进来,道:“辰琭公子说,这药只是起辅助的作用,右烛身体现在已无碍,若实在不想吃便不用,请主人不要担忧。”然后就退了出去。

闻言右烛道:“主上,辰琭都那样说了,可以不吃了吧?”

却见舒尧丝毫没有理会,拿起药碗,盛了一小勺药,喂到右烛唇边,道:“不可以。”

右烛并没料到舒尧会有这样的举动,却未再说药苦,乖乖的任舒尧把一碗黑色液体喂自己喝下。舒尧并未再说话,隔了一会,右烛才看着舒尧,小心问到:“主上,我好像伤得很重,是您救了我?”

舒尧轻轻摇了摇头,道:“是琲瑭。”因琲瑭离去之前嘱托舒尧不要同右烛提修为之事,也许是怕右烛听了之后心中会有压力吧,所以自己也不能再多言。

右烛闻言有些吃惊的睁大了眼睛,又垂下头不知在思索什么,只是目光流转。

(二十九)

同右烛聊了一会,舒尧就回到了自己的房间,看到桌上一个紫砂锅里正温着什么,打开看去竟是当归补血汤,便知道应该又是辰琭所为,也就真的盛出了一碗慢慢喝了下去。

入夜之时,门外有轻轻的敲门声,舒尧知道是绛梧,便叫他进来。绛梧进了房间内,就跪在那里,手中举着一个长长的鞭子,道:“卢其山下,绛梧违背主人吩咐原地等候之令,惹出那些事端,请主人责罚。”

舒尧拿起那鞭子,木制的鞭杆,几十股扭在一起的牛皮鞭身,便问道:“哪来的?”

绛梧答到:“这是,策马用的……”

舒尧刚想说什么,却又听到敲门的声音,右烛亦是进来跪在绛梧一旁,道:“主上,是右烛提出要上山的。”抬头看到舒尧手中的鞭子,不由哀怨的偷偷瞪了下一旁的绛梧。

当日舒尧在赶到山上时,看到的便是这样的一幕,梼杌袭向绛梧,自己亦来不及阻止,却没料到右烛竟是将绛梧一把推过…当时绛梧背对着梼杌,这一击会是重伤,而右烛却是面对着梼杌,这一击正是心口的位置,必是致命。想到绛梧那样什么都闷在心里的性格,不知自责了多久,而右烛,又是为何这样做…当日的情形,现在回想起来,仍是心有余悸,倘若自己也战不过那梼杌,现在恐怕……于是说道:“让你们不要乱跑,却跑去最危险的地方,这次,我只责你们每人五十鞭,这样的事情,不可再有第二次!”

舒尧想试一下这鞭子的威力,便用了全力挥了一下,地上盛水的木桶应声而碎,鞭子划破空气的声音让跪着的两人身子都是不由得一抖。舒尧轻轻叹气,对绛梧说道:“跪直了,不许动,不许说话。”便是一鞭打在绛梧的背上,绛梧没有准备,身子不禁向前一倾,虽疼痛,却并不是撕裂肌肤般的灼痛,稍稍回头,见舒尧竟是收起了那鞭身,缠在手上,只用那鞭杆。

“不许动三个字听不懂吗?再动就加十鞭。”

闻言绛梧便笔直的跪着,只是身子随着鞭子的落下,难免有些轻颤。

舒尧手上力道不轻,鞭子只是落在绛梧的肩上,背上,五十之后,绛梧额上已出了厚厚一层冷汗。也并未让绛梧起来,舒尧看了下右烛,想到他不过刚刚病愈,也不会功夫,便说道:“起来,伏在桌上。”

右烛红了双颊,却也顺从的照做,刚刚责罚绛梧的时候,自己看得心惊胆战,想着待会换做自己,恐怕根本做不到丝毫不动,还不知要加罚多少。第一鞭打下来,右烛就不由得轻呼出声,又受了十几下,勉强忍住不动,后来臀上疼痛加剧,就难免踢踢腿,身子在桌上动几下,见舒尧也并未说什么,便用可怜兮兮的声音说道:“主上,好疼啊,主上,您累了吧?”

舒尧并未出声,绛梧却突然说道:“主人,上山时,右烛已发觉不对,本要下山,是我出言相激,才…您罚我吧…”

舒尧道:“看来不许说话你也不懂,等会再加十鞭。”

绛梧道:“右烛是为了救我…”

舒尧停了下来,看向绛梧道:“第二次,再加二十。”

“主人……”

“还敢说?”

绛梧闻言只得抿了嘴,静静跪在那里,右烛见状道:“主上,不要理那笨猫,我是自己想上山的,当时看他烦才推到一边,然后自己不会武功才没躲过的。”刚说完,臀上就又挨了一下,舒尧道:“这么多话,你也想加罚?”

右烛便不敢再说什么,继续受罚时,却感到舒尧手上的力道似是轻了几分,但是打在应该已是肿胀的臀上,依然很痛。五十下打完,舒尧便对右烛道:“回房间去吧。”

右烛看了下仍跪在那里的绛梧,道:“主上,您还真的要加罚啊,五十就很疼了……”还未说完,就被舒尧一个凌厉的眼神制止,只好离去。

走到绛梧身边,绛梧抬眼看了下舒尧,不由绷紧了背,低声道:“绛梧知错,请主人责罚。”

舒尧道:“还受得住吗?”

“嗯……”

舒尧拿鞭子点了下地面,绛梧便用双手撑在地上,改为跪伏的姿势,接下来的三十鞭,也都是落在了臀上,却比之前打在背上的还要重一些,三十过后,舒尧道:“跪直,半个时辰。”

绛梧愣了一下,抬头看了看舒尧,漆黑的眸子中也弥漫了水汽,见舒尧并不看他,只是坐回桌边,翻看一本书,遂低下头,不语,房间里静得只剩下舒尧翻动书页的声音。

(三十)

过了不到一刻钟的时间,舒尧便接到一封传送来的书信,展开阅读,不由眉头紧蹙,对绛梧说了句“起来吧”,就来到了辰琭的房间。

辰琭房间的门是开着的,似正在提笔作画,见到舒尧,便收了起来,微笑道:“主上,绛梧既知错,也教训过了,就别再罚了,还不是让自己心疼?”

舒尧只是把手中的书信给了辰琭,辰琭见了也敛了笑容,神情亦是越来越严肃。

舒尧叹道:“不能再游玩下去了。明日,你同绛梧,右烛先回去吧,我与何辽去查看一下究竟。”

辰琭道:“主上,并非臣妄自尊大,辰琭只有行军打仗不如何将军,请主上允许臣留下。”

舒尧道:“辰琭,我并不是认为何辽更有能力才让她留下。”

辰琭稍稍一怔,笑道:“既如此,辰琭更要随行。”

舒尧沉默了一会,道:“看来,我不得不好好去做这个凰主了。”

过了片刻,辰琭才说到:“主上无需忧虑,臣相信您做得好,辰琭会尽好上卿之职……只做上卿。”

知道辰琭所言何意,舒尧道:“辰琭,我始终不明白你为何这样做。”

辰琭一时无言,而后,又是淡淡笑着,答道:“于公,您是辰琭所择之主,理当尽心辅佐;于私,恕辰琭冒犯,您与臣尚为凡人时家中的小妹十分相似,让臣不由想尽兄长之职责。”

与辰琭讨论完接下来的行程对策,已是凌晨,舒尧回到房间时,却见那身着黑色长袍的身影,仍是笔直的跪在那里,是那般孤单无助却又透着倔强。走到绛梧面前,舒尧道:“怎么还跪着?不是让你起来了?又不听话?”

绛梧却并没有回应,舒尧轻轻抚着他的脸颊,道:“前几日,辰琭打你了?”感到掌心湿湿的,原来这小豹子是在强忍着不让自己哭出声音。

绛梧仍是没有出声,头也不肯抬,只是轻轻摇了摇。过了一会,才听到绛梧低沉又有些沙哑的声音,掩不住的哽咽道:“是…我…不好。”

这样的声音,让舒尧听着更是心疼,又问道:“膝上的伤刚好,又跪这么久,还不起来?”

绛梧却是不动,舒尧道:“打得重了?委屈了?”绛梧不点头也不摇头,只是叩首道:“谢主人责罚。”

舒尧叹气道:“你啊……明日,何辽会送你与右烛回擎穹宫。”

绛梧闻言,才终于抬起头惊慌的看着舒尧,又是两滴泪水滚落。哭成这样的绛梧,舒尧还是第一次见到,或者说,是第一次真正的见到他哭,双眼已经有些红肿,越是想隐忍,泪水越是决堤般滑落…

舒尧一时也有些无措,不知该说些什么,于是蹲下了身子,轻轻将他抱住,只感到绛梧瞬间浑身僵硬,动都不敢动一下。

避开了有伤的地方,舒尧轻轻的拍着绛梧的背,柔声说道:“好了,疼了委屈了就哭出来,不必忍着。那日之事,你只错在不该离了马车,至于其他,没有人知道会发生这样的事情,不怪你的,右烛现在也没事了,就不要多想了。况且,何辽也说过,你击退那些凶兽之时,做得很好也很勇敢,当时不也是保护了右烛吗?纵然要为无心之过负责,我也会与你一同承担,现在梼杌被封,右烛痊愈,你这别扭的小家伙也被罚哭了,这件事就彻底的过去了,我不许你再自责!”

不知过了多久,感觉绛梧呼吸渐渐平稳,却是闷闷的说道:“还是我学艺不精,否则…”

舒尧不由稍重的在绛梧背上拍了一下,却引来绛梧一声低呼。舒尧道:“你若再这样纠结,我还罚你”,想着绛梧身上的伤该是很重,便起身,扶着绛梧慢慢起来,道:“过去,趴在床上。”

绛梧忙道:“主人,我…我不说了,今天…好疼,明天再罚吧…”

舒尧知道这小豹子以为自己还要打他,竟难得为自己求情,便也故作愠怒道:“再不过去,我可要加罚了!”

闻言绛梧只好缓缓地走到床边,依言趴在床上,舒尧过去查看他的伤势,虽然当时是隔着衣物,可那伤痕却依然让人胆战心惊,肩上,背上都是错综分布的道道一指高的僵痕,交错之处,皮肤已破损,渗出了血丝,有些地方已经青紫甚至乌黑。而臀上,虽不如背上看着骇人,却红肿得犹为严重。

舒尧不由深深吸了一口气,问绛梧:“到清晨,这些伤自己治得好吗?”,只见绛梧遥遥头,舒尧道思索了一下,便用了最柔和的术法,手轻轻抚过那些伤痕,那伤便开始慢慢消肿愈合,绛梧开始还不安的动来动去,后来竟沉沉的睡了过去,这几日,已是太累,如今终是安下心来。

待到绛梧醒来时,已近正午,发现自己上身未着衣物,裤子也褪了一半,只是盖了薄薄的被子,而且自己竟然,又躺在…趴在了主人的床上,昨日的伤已几乎不疼,而主人正坐在床边微笑的看着自己。

绛梧慌忙起身,又裹了被子趴了回去,穿好了放在一旁的衣物。面上红透,张了几次口,也没能说出什么。舒尧笑道:“醒了就回去整理下东西,何辽和右烛在外面等。”

绛梧急道:“主人,我不会再惹事,不想回去。”

舒尧道:“不行”,看着绛梧又是抿了双唇,才补充道:“这次旅行只能作罢,我还有些事情,与辰琭几日后也会回去。出发之前,你说自己的学业不会落下,回擎穹宫我可是会查的,不想先回去准备?”

闻言绛梧不由有些心虚,有些紧张,道:“那您早些回来。”

舒尧叫来了右烛,嘱咐二人回程中不可再生事端,不可令何将军为难,那三人便踏上了归程,因这次不必再为观赏景色而乘坐马车,若迁就绛梧和刚刚恢复法力的右烛,回程应只需两日。

怎么样?过瘾吧?贴个右烛的番外,给喜欢右烛的各位。

晔若苕荣篇-----右烛番外

姬末灵女告诉我,我是由缭绕风皇山周围的雾气所幻化成的灵兽,与其他山石草木所变成的灵兽一样,吸收至少千年天地的灵气才得到魂魄,实为难得,然而,却是为了主宰着这个世界的凤凰而存在。初生之时,我就已是现在这般的身体和相貌,以后,应该也不会改变。还记得当时周围人们深深的吸气声,不绝的赞叹声,和那从四面射来的或贪恋或惊羡或爱慕或嫉妒的种种目光。

风皇山位于昭阳郡极北之处,每万年进献于凤主凰主二人的男子,都是由昭阳郡的郡王选出。新的凰主即位,便又要选取一名男子侍奉左右,当时,据我幻化为人身不足一年,却早已厌倦了在风皇山上单调无味的生活,不想终身留在山中,便央求姬末灵女将我也送去让郡王选择。姬末灵女当时深深的叹气,对我说,若留在山中,我的一生会平平安安的度过,不会有任何波折,而若去参选,我必会选中,如此一来,命数就彻底改变,她无法算出究竟会如何。问及姻缘,姬末灵女只是摇头,对我说,此生会与两人有情感的纠葛,一人已同我有九世情缘,九世都待我如珍似宝,只还差一世的情缘未了,若此世不与她共,便延续至下一世。另一人,姬末灵女也难以看清。

我当时却一心想离开这个冷清的地方,并未真的在意姬末灵女的话,我若真的被进献给凰主,便从此在凰主身边侍奉,怎会再与他人有任何瓜葛?只期盼,凰主便是那九世爱恋我的人。我的寿命会很长很长,真的不愿就这样在风皇山上守着一棵大树祈祷……这样的选择,错了吗?

与其他几名男子一同被带到昭阳郡府,看他们载歌载舞的表演,我才发觉,这样一幅好的相貌无意中替我取悦了几乎身边所有的人,纵是只学了些祝由之术而不勤于其他技艺,也从未有人责难过我。轮到我,却不知该表演些什么,然而将罩在面上的轻纱拿下的一刻,昭阳郡王就起身惊呼道:“真真是风皇第一俊美的男子,进献凰主之人,非右烛不可!”

不得不说,我当时既有些惊讶的,又为自己的相貌小小得意,奈何,这幅取悦了他人的容颜,唯独我将来的主上,怎样,都不喜。

一番辗转颠簸,终是同辰琭,汀韵一同来到了擎穹宫。途中,我仔细观察过他们,论容貌,皆为上乘,汀韵甚是冷傲,却也超凡脱俗,辰琭,我则一直看不懂,只知道他总是微微的笑着。自从到了擎穹宫,我们就一直被安置在外殿的院落中,主上甚至从未见过我们,汀韵和辰琭是凤主和初盏王女送来的,自是需要防备,我虽同他们一路前来,却是来自风皇山,为何连我也不见呢?好想看看,主上是怎样的人。

近三个月过去了,有一天,宫中的吴总管前来告知四州郡郡王来贺,于礼,我们三人也要出席宴席,当时真的好兴奋,为了终于能见到神秘的主上,也为了听起来很有趣的宴席。

那是第一次见到主上,其实,第一感觉是有些害怕,很威严很冰冷,目光都似带着利刃,虽是淡笑着与宾客应对,那笑却只是浅浅的浮在面上。主上突然向我们这里看来,我一时惊慌,只得露出一个自认为最完美的微笑。主上确是有一瞬的惊异,整个席间,却未再看过来。

后来,发现当主上把桌上食物都递给身后的一个黑衣男子时,我才注意到绛梧,主上会笑着看他吃东西,是那种暖暖的笑,带着宠溺的笑,就如初升的旭日一般温柔美丽,我不由看得呆住,在那般寂寥的风皇山上,我曾无数次渴望过这样温暖的感觉,主上可否有一日,也这般的对我?

然而,宴席很快就结束了,那名黑衣男子跟随着主上离去,我悄悄向吴总管问起他,吴总管向我说了他的来历,当时便想,只不过是个妖物,长得又不如我,定然不会一直讨主上喜欢的。可是事实却并非如我所想,伴在主上身边的,始终只有绛梧一人,甚至他可以住在主上的寝宫内,而主上即便宴席上见过我,也未在召见我。于是便想,若是让主上不再喜欢绛梧了,是否就会想起我呢?于是便设计了那两个计谋,自知拙劣之极,但也只是想让主上注意到我,起码……起码不要整日被冷落在这外殿之中,我想,见到主上。

许是曾经习惯了被人包容迁就,当时又太过任性,做事完全不顾后果,竟然连用诛魂剑的法子都想得出来。幸好,没有真的伤到汀韵与绛梧。做了这件事情之后,我心中也是一直内疚忐忑,直到那日清晨,吴总管再次前来,对我说,主上要我去思过堂反省,问了吴总管知道那两人最终无事,才是安下心来。跪在那冰冷的地面上,也不知什么时候才会见到主上,我做了这样的事,她万一厌恶我怎么办?试图害人性命,这也算是很重的罪过吧,我会被处死吗?就这样等待着,膝上越来越痛,想用法力减轻这种疼痛,却被站在一旁的宫人制止,说在思过堂善用法力逃避惩罚者,会受到更重的刑罚。

于是我只好忍受那锥心的疼痛,时间从未过得这样慢,天渐渐黑了,主上没有来,又渐渐亮了,主上还是没有来……眼泪不由得落下,周围的宫人见状不忍,说到,找绛梧公子同主上求情也许还可行,于是,便有一人去找绛梧,回来时,对我说,绛梧公子去见了主上,主上一会便会来思过堂。

闻言,我也不知心中究竟是怎样的感觉,因为绛梧求情,主上才会来吗?如若不然,我就会跪死在这里吗?我害了绛梧两次,第一次让他受罚,第二次更是危及性命,为何,他还要帮我?我右烛不会亏欠人家的恩情,也不会害了人不知补偿,总有一天,我会还回去。

主上到来之时,已不是那日宴席上的装扮,随意的装束更让人觉得亲切,可她看我的目光,不带一丝情感,如果,愠怒不算的话。

不知为什么,虽然知道自己不对,心里却涩涩的不想认错,说出的话反而更让主上愤怒,主上让我从此后不再出现在晔煌岛,我不应,虽然害怕会受到处罚,可是也不甘就这样离开。于是就是主上那冰冷的声音,宣布了笞一百这样的决定。

从来没受过责罚,我不知道受笞刑会有多痛,刚刚的倔强固执瞬间被恐惧代替,眼泪再也控制不住。那些宫人将我绑在了刑凳上,而后竟然去褪我的衣物,不敢作出任何请求,怕招来更重的责罚,只好任他们一层层将身上的遮蔽剥离,也一点点侵蚀掉我的骄傲。

笞杖落下,痛得无法忍受,逃不开躲不掉,身后如烈火般灼烧,不知要如何才能解脱,实在忍不住终于向主上求情,却未得到一丝的怜悯,笞杖仍是一下下不停的打着,您这样罚过绛梧吗?他若求情您会怜惜吗?右烛真的再也不会做这样的事了,受不了这样的疼痛了,求您让他们停下吧……然而这些话已经无力说出口,身后已有液体流下,我,会被打死吗?

不知何时,那两名行刑的可怕男子已退下,再次看向主上,她的眼神中终于带有了些不忍,是动摇了吧?不会赶我走了吧?于是我便借机耍赖留下,哪怕您给不了我要的感情,哪怕不是夫侍而是普通宫人,主上也同意了,替我解开了绳子,就离开了,起码,没有不让我疗伤吧……事实证明,受罚的时候虽然剧痛,却并未伤及筋骨,也好得很快。这件事后,我就好好留在自己的院落中,再未惹过任何事情。由此也知道,我的任性固执主上并不接受,而无辜耍赖主上倒是会容忍。

(三十一)

随后舒尧与辰琭也换了骑装,并未使用法力,只是分别乘着一黑一白两匹骏马正常赶路,前往了青箬郡。如辰琭所言,那马儿果然听话,并不需要怎样的技巧,就可随意驾驭。

除去梼杌之时,舒尧便令辰琭将此事详情告知凤主,而收到凤主传来的书信上却说,梼杌虽非善类,却从未这般明目张胆的作恶,而那犀渠,马腹等凶兽在风皇早已绝迹,此次聚集在一处,应是故意而为。凤主派人封锁了消息,并在各州郡仔细深入盘查,发现昭阳郡与长玗郡竟都有与此相似的凶兽盘踞之处,且所残害之人与戾气强烈程度不符,似乎那些冤魂都被转移到他处,于是暗中将其除去。而在青箬郡东部亦是可疑,派去调查者,却无一人归来。倘若青箬郡才是真正的据点,而其他几处不过是为了收集冤魂,仙人若吸食冤魂戾气,便可短期增进惊人的法力,然而却会丧失理智与本性,如同坠入魔道,如果此般做法是为了与煜照,擎穹为敌,那么,后果便不堪设想。

因为并未有人知道凰主亦在风皇大陆,舒尧便打算亲自去查探究竟,此行终归是危险,本想让辰琭等三人先行回擎穹宫,奈何辰琭坚持随行,而他的机制谋略也绝非何辽能比,因此也就令何辽护送绛梧,右烛二人回去。

与在卢其山上不同,这一路上,舒尧并不能感觉到一丝异样,问辰琭道:“若真如凤主所言,可是会有战争?”

辰琭思索片刻道:“确是如此,而且若对方是仙人而非普通凡人,晔煌岛上的仙家军该为主力”,见舒尧略有些疑惑,便继续解释道:“纵然风皇凡人百万,可仙人却不足千人,凤凰,麒麟以及蛟龙为最上等的仙人,凤凰还可修行为神,陆上各灵山的草木生灵所幻化的灵兽也生来为仙人,其余则皆为凡人修行而成,但这并不易,多数人耗尽寿命也不得仙身。而这千名仙人,除了在凤主身边侍奉之人,以及煜照朝中重臣之外,便几乎都在晔煌岛上,侍奉凰主,或于擎穹宫中为官,掌管自然法度以及为仙的规制;若是人间纷争叛乱,我们自然不必也不能插手,若是仙者之乱,则有义务协助凤主平定。”

舒尧道:“为何我未曾于擎穹宫中见过那些官员?”

辰琭道:“虽然擎穹宫不像煜照宫一般要日日早朝,但官员们也要定期朝见。只因前凰主统治后期极为…暴戾…治下严苛,那些官员若能有幸免于不死,也都称病不敢上朝。主上还未曾下令召见这些官员,且各人职位尚未确认……”

闻言舒尧默然,而后道:“这次回去后,一切都恢复正常吧。”

辰琭笑道:“看来,主上终于肯勤政了。”

舒尧道:“青箬郡,是你的家乡吧,我们可要多留几日?”

辰琭脸上难得出现一丝悲戚之色,轻轻道:“不必,这里并没有什么可留恋,青箬郡的人都是逐水草而居,所以并没有固定住所,家中父母姐弟都已故,并无他人。”

舒尧不禁疑惑,并无他人?那么辰琭那时所说的小妹,难道只是托辞?虽思及此,也并未问询,只当做不知,即便知道了,又能如何。

辰琭见舒尧眉头微皱,问道:“主上怎么了?”

舒尧笑道:“无事,只是在想原本过着游牧生活的你,怎会是这般温润公子。”

辰琭亦是微笑,没有答话。

二人行至信上所说的青箬郡东,果然设有结界,结界内又是幻境迷宫,然而舒尧却仍是未感到任何异状,这样,只能说明掩住那戾气之人,法力起码不低于甚至高于自己。如此,便不能让辰琭进入。于是,舒尧对辰琭说:“你会画图吧?想办法于高处将这结界周围的地形地势画下来,要做到分毫不差,但是万不可接近这结界。”

辰琭皱眉道:“难道主上要只身前往险境?那辰琭究竟为何随主上前来?”

舒尧道:“因为我在结界之内时,完全可以相信你不会胡来,也能够应付一切变数。”

辰琭一时无言,想再说些什么,舒尧却摘下颈上所佩戴的吊坠,给了辰琭,道:“我不会那么轻易遇到危险的,只是进去略微查看就回来,若是真的有危险,这吊坠会发出光芒,那时,你再来不迟,现在,只管做好图,我们仍在此处汇合。”

舒尧遂令马儿按自己的指示,向结界内走去,却闻辰琭突然唤道:“主上!”舒尧回头,辰琭道:“如遇危险,假痴不颠,不知不为,不露锋芒。”

哈哈,舒尧大小姐有艳遇了

(三十二)

舒尧点头,便入了那结界。虽然内部变幻莫测,惑人心魄,但对舒尧来说也还不难解,走出了结界,便来到一片浓密的树林,正策马在林中绕着,突然感觉有什么东西直直向背后刺来,力度之大,速度之快,能穿透巨石,而这武器的主人,虽法力不及舒尧,但修为也是极高,虽可以轻易躲过,或者说那武器根本就不能近身,想起辰琭的话,舒尧还是敛了所有法力,暗中令马儿将自己摔下,在即将那武器被那武器穿透的瞬间,滚落马背,那黑马也跑远。

舒尧才看到那武器是一把长戟,砍断了身边三棵大树,而深深嵌进舒尧背后一棵状似千年的老树之中。而一位身着玄色铠甲的少年随之前来,立于舒尧面前,一把将长戟从树上拔出,转而直抵舒尧喉咙,呵到:“哪来的小丫头?敢闯我结界?还不从实招来?”

舒尧刚刚便知这人该不是那个设了结界的人,他的功夫虽好,但法力还远远不够,正想着要如何应对,突然右手上一痛,原来那少年见舒尧并不回答,拿了长戟前段竟是将她的手穿透钉在老树之上,道:“小丫头,还是老实说出来,可别让我严刑逼供。”

舒尧无语,什么叫做虎落平阳?就是如今这般。不过这样的痛和那涅盘之火相比还当真算不了什么…所以一时也不知作何反应…

那少年见状却颇感有趣的笑道:“呵,还挺有骨气,竟一声不吭?”

舒尧觉得自己应该说点什么了,既然要伪装,就要装的像一些,于是义正言辞道:“不管你是鬼怪还是山贼,想威胁我是不可能的,书中有云,可亲而不可劫也,可近而不可迫也!”

那少年一愣,皱眉道:“你稀奇古怪的说些什么东西,别扯远,我在问你是谁?”

舒尧怒道:“若告诉了你,你便会挟持了我向我家人索要银两,我不会让你这山贼得逞!”

那少年面上却哈哈大笑道:“山贼?谁告诉你我是山贼的?”

舒尧于是作出畏惧的样子,道:“难道你是鬼?即便是鬼,我…我也不会说的。”

少年更觉可笑:“为何说我是鬼?”

舒尧道:“你毫无声息,凭空出现,惊了我的马,还要杀我,不是训练有素的山贼,就是鬼了。”

那少年于是露出邪恶阴暗之态,恐吓舒尧道:“对,我是鬼,你若不坦白交待,我就索了你家人的魂。”

舒尧只好立刻说道:“千万不要,我是长玗郡人,奉父母之命,与兄长一同回青箬郡探访族中亲人,却不想途中马儿竟不知为何突然疯跑起来,与兄长走散,就把我带到了这里。”

少年闻言有些将信将疑,拔出长戟,施了个法术竟是愈合了舒尧手上的伤口,舒尧故作惊讶,道:“好厉害的鬼!”

少年却仍手持长戟对着舒尧,道:“这么说来你就是个凡人,凡人怎会轻易进入这个结界?”

舒尧不解道:“什么是结界?你要是索魂就索我的好了,不能连累我的家人,否则,我兄长可是刚刚修成了仙人的,他定不会饶你。”

少年却是收了手中武器,道:“你说真的?”

舒尧点点头,心中却暗道,这个少年怎么这般好骗,嘴上却说:“你怕了吧?”

少年哂笑道:“哼,我还不知道什么叫做害怕,仙人,就是我们的敌人,”想了想又道:“刚刚的事真是抱歉,我也不是故意要吓你的,只是我姐姐有令,凡是擅闯者格杀勿论。”

舒尧问道:“既然如此,你为何不杀了我?”

少年道:“你不过一个凡人,杀你有何意义,况且,我们这里从未来过外人,倒是挺好玩的,你叫什么名字?”

“方尧……”

“叫我子濯。”

舒尧一时有些难以接受这样的变化,怎么突然之间就变成朋友一般,仔细看看眼前之人,虽然一身铠甲,甚是俊朗,面上却难掩稚气,也许不过是一个十七八岁的单纯少年吧。没忘了来这的目的,于是问道:“那你究竟是不是鬼?”

子濯再次大笑,道:“当然不是,其实我也是你所说的仙人,只不过,是那些人的敌人。”

舒尧道:“可是,仙人很多又都是很厉害的,你与他们为敌哪有那么容易?”

子濯道:“我们有自己的力量来源,再过不了几年,时机就会成熟,我们…不对,我不该同你说这些。”

(三十三)

舒尧道:“不说算了,反正我也听不懂”,想了想,又道:“你说你是仙人,仙人是会飞的,你会吗?”

话音刚落,子濯竟双手扶着她的腰,带着她飞了起来,所经过的地方,舒尧尽量记住了方位和地势,再次落在地面时,子濯看着舒尧脸色已经苍白,便问:“怎么了,不好玩?”

舒尧道:“我怕高……”,这苍白的脸色倒不是装出来的。

子濯闻言却兴致大起,挑眉道:“怕高,多练练就不怕了。”说罢拉着舒尧竟又飞了起来,可这次在空中之时,子濯却突然捂住胸口,面上血色全无,二人就这样直直掉了下去,还好,下面是深深的湖水。

落入水中,舒尧发现子濯竟是晕了过去,任凭自己坠入湖底,舒尧只好拉着他游上岸,因并不知他是真的晕倒还是装作晕倒,未曾使用法力,而子濯加上那身铠甲,却是怎么都拉不动,舒尧只得解下了他那身铠甲。来到岸上,子濯才慢慢恢复意识,舒尧道:“你没事吧?怎么突然掉下来了?若不是有湖水,会摔死的!”

子濯道:“是你拉我上来的?”

舒尧点点头,道:“你不是会仙术吗?能不能把我们的衣服弄干?”

子濯看了看舒尧,又看了看自己,道:“这…我现在用不出仙术了,要不,我们用火烤吧。”

舒尧一怔,也只好同子濯一起去拾碎木,升起火焰。刚刚升起火,子濯竟是不管不顾的将上衣完全脱下,架在火堆上面烘干,还对舒尧道:“喂,你也脱下来,这样快些”舒尧有些吃惊,还是第一次见到这般无所顾忌的男子,问道:“你怎么就这样脱了衣服?我可是不会对你负责的。”

谁知那一直开心大笑的爽朗少年,却是露出自嘲一笑,道:“我这样的身子,没指望过谁会负责。”

舒尧这次向子濯身上看去,可能因为习武,身上甚是健壮,却……布满了大大小小,深深浅浅的伤痕,年头不一,看上去有种种鞭伤,棍伤,剑伤,甚至一些不知是什么东西留下的伤痕。

舒尧一时惊得说不出话来,本以为这样开朗的少年,是过着被呵护,无忧无虑的生活,却不曾想受过这般的虐待。于是问道:“你的姐姐应该是这里的主人吧,为何会有人这样对你?”

子濯苦笑道:“这些就是她留下的,我若习武或办事达不到她的要求,便会受到惩罚。”

舒尧又道:“你的仙术那么高,怎么治不好这些疤痕?”

子濯道:“因为,她说,这些疤痕有助于我记得都犯过哪些错误,便不会再犯。”

舒尧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过了一会,还是问道:“那你有没有想过离开这里,她对你如此,为何还留在她身边?”

子濯叹气,道:“其实我只是母亲收养的义子,母亲对我有养育之恩,待我很好,而姐姐是她的亲女儿,母亲去世之时嘱咐我留在姐姐身边帮助她完成心愿。刚刚失了仙术也是因为,姐姐在我身上下了咒术,来控制我永远留在她的身边。”

舒尧道:“你母亲去世与仙人有关?”

子濯难得现出愤怒的表情道:“是那暴戾的凰主,不分是非,颠倒黑白,只因一些心中小小不快便散去母亲的仙身……”

舒尧一惊,也知道说的是前任凰主,道:“只是因为这个原因吗?可是前任凰主已回神界,要怎样报复呢?”

子濯道:“姐姐说要推翻现在凤凰的统治,由她治理天下。其实,小的时候她也并不是这般,只是在吸取那冤魂后才对我……”

舒尧道:“那你有没有想过所谓的复仇会伤及多少无辜的凡人,他们又该向谁寻仇?你的姐姐她真的是要复仇而不是野心夺取天下吗?这要付出怎样的代价?你可知道那冤魂从何而来?对你尚且如此,怎能保证她不是又一个残暴的君王?”

子濯愣了片刻,道:“从未有人和我说过这些,从来没有人敢质疑过姐姐”,又沉默了片刻,对舒尧道:“我们不说这些沉重的话题,衣服也差不多干了,还有好多好玩的地方,去看看吧。”

刚刚说完,舒尧便感觉到周围有人接近,子濯道:“糟了,应该是姐姐知道有人闯进了结界,快随我来,我送你出去。”

舒尧道:“你这样做的话自己不是……”

子濯却又笑道:“她至少不会杀我,将来还指望着我上阵杀敌呢。你还会在青箬多久?”

舒尧道:“我……三日后离开。”

子濯道:“好,三日后我去找你,记得出去的路,我去拦住他们。”

舒尧看着向相反方向走去的背影,心里有些难受,却仍是未再回头,走出了结界。

(三十四)水盼天涵

结界外,辰琭眉头紧蹙,难掩焦虑,一见舒尧,便翻身下马,竟是一改老成稳重,直接奔了过来,急道:“主上可安好?”

舒尧点点头,将结界内发生之事粗略告之。辰琭见舒尧神色有异,也没再问起,拿了手中所画的地形图,给了舒尧,道:“那结界所覆之处,在外部看起,只是一片沼泽之地。”

舒尧便详细讲述了在结界内所看到的情形,辰琭依言绘在图上。之后,问道:“主上,这就回擎穹宫吗?”

舒尧并未回答,只是点头,走出几步却又突然停下,道:“辰琭,再等一等,最多三日,好吗?”

见状,辰琭虽不知所为何事,却也隐约能猜到,便只是静静等在一旁。

第一日,春意空阔,杨柳清阴。是夜,淡月朦胧。

第二日,白苹花满,阳春方起。是夜,薄薄细雨。

第三日,雨丝交织,寒风盈袖。是夜,云清雾敛。

就在那浓云终于被吹散,银白的月光再次撒下之时,依稀可以辨认,结界中走出一人,并未执那长戟,也未再穿那铠甲。辰琭看向舒尧,便知,这就是她所等待之人。

子濯走近,看到舒尧,又是那样开怀爽朗的笑容,道:“你真的在等我?我还以为…见不到了,这就要走了吗?”

舒尧未语,子濯又道:“我叫子濯,你要记得。从见到你开始,我所说的话无一句假话,作为交换,告诉我你真正的名字,好不好?”

舒尧有些惊讶,他,都知道了吗?

子濯又道:“母亲走后,好久不曾有人肯如你一般,同我好好说话了。可是,你却……”又是苦笑,道:“即便如此,那日,也是这些年来,我最快乐的一日,纵然是虚假的。起码,你把我从水中救上来,是真心的吧?明明可以置之不理,你却还是在乎我的生死的,对吗?你的事,我没有告诉姐姐,只说你是我从结界外带回来的凡人。”

舒尧闻言,已是有些震惊,当时子濯问自己会停留几日时,本是知道应该立刻起程回擎穹宫,却不知为何会说出一个三日,是想再见他一面,知道是否平安?而他,已是知道自己的身份,只是想听自己亲口告诉他吗?于是,说道:“子濯……我姓风,名舒尧,便是你所憎恨之人……”

子濯垂眸,道:“果然如此,那日长戟上你的血,沾在手上,竟然能复原伤口…看你的年纪,我一直以为比我要小,所以不会是凤主,只能是凰主……不过子濯并非是非不分,我憎恨的不是你,那仇恨也不该落在你的身上。你说的话,我认真想过,世界为凤凰所创,这天下终究该是风姓者为王,姐姐所为,牺牲他人,增长自身法力,为天理所不容……我想,那天你从我的话中已经知道了好多事情,许是对你会有所帮助吧。但是,我也不能再告诉你其他,不能再背叛我的亲人,纵然这样做不对……”

不知是月光过于皎洁,还是子濯面色真的苍白,正说着,身子却突然一栽,舒尧伸手扶住,满手鲜红。子濯刚从结界中出来,便可感觉到他身子周围浓浓的血腥的味道,奈何他身着黑色长衣,并看不出究竟伤势如何,却没想这样一扶,才发觉,那衣服都已被血浸湿。舒尧道:“伤成这样,还是不可以治吗?若是治好,她会知道吗?”

子濯摇头,笑道:“也没怎样,我这不是还能走呢。若治好,还会再打的…”

舒尧不禁心中一痛,他也不过是个孩子,要怎样承受这般噩梦,于是道:“能舍下这里,同我回去吗?在擎穹宫,你可以有一个真正的家。”

子濯眼中光芒闪烁,却又低下头,道“子濯,也有自己的责任,不能离开,下次见面,许是在战场。”也许,并没有下次。

舒尧看着手上血,道:“身上都是血,所以才着黑衣?”

子濯道:“也不是,铠甲太重了,逃出来不方便,也不是穿不了,让你扔在湖里了,长戟也没来得及拿。不过,那长戟伤了你,今后再不用了。”

舒尧不觉一滴泪落下,原来他是逃出来的……深深吸气,道:“子濯,你无需如此,我…未曾在意过你,只是想打探消息,从此,你把我当做敌人吧…前凰主的仇恨,大可记在我的身上。”

子濯却是开心的笑了,道:“舒尧,我才不信,你若不曾在意,为何要关心我的伤势,为何,会哭泣?这样,就够了,若是母亲仍在,若是姐姐未曾改变,被人关爱着,应该也就是这般吧。你放心,若真是战场上相遇,你无需心软,我也不会留情。”

舒尧沉默许久,道:“已逃出来,还要回去吗?真的要留在那里吗?”

子濯眸中暗淡,轻轻点头。道:“一定要留下。”因为这是我的命运,因为要报答母亲养育我的恩情,本来早已坦然接受,强迫自己即便再绝望痛苦也要开心的活着,可是为何却遇到了你,这究竟是苍天的眷顾,还是愚弄?

舒尧望着子濯,那十几岁的少年,此刻仍强颜欢笑,自己何曾给过他丝毫的关怀,他却这般回报…终是转身,道:“既如此,照顾好自己,再会。”说罢,起身上马,飞驰离去。

子濯久久凝望着舒尧离去的背影,辰琭亦随后跟上,却又回头对子濯道:“何必执念至此,若是实在辛苦,放过自己又如何?一直坚持的,却未必是对的,多年后再回想,若是为了那所谓的坚持,放弃了真正重要的,也未必值得。”见子濯无意回答,便也只是轻叹,策马走远。

只余子濯一人时,自己抱着膝,坐在空旷的地面上,终是眼泪落下,从默默的流泪,直到泣不成声,哽咽道:“我想……我想同你走,可是,我…我…不能……家?真的…会有吗……”不知过了多久,直到自己被人带回结界时,才对着黑暗中舒尧离去的方向,轻声道:“永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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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上堵车!我错了!

(三十五)

不知策马跑出多远的路程,直到不见那月光,夜晚只余黑暗,舒尧停下,等待辰琭跟上后,就道:“回去吧。”二人驱法力,回到擎穹宫,也不过瞬间。

回到那个真正琼楼玉宇的宫殿,宫中之人皆跪拜于两侧迎接,舒尧听了林承正禀报这段时间晔煌岛上的事务,又听吴总管详细讲了宫中大小之事,便委托林承正让擎穹宫中大小官员下月初开始定期上朝,不得找任何借口托辞,然后又让吴总管将擎穹宫内各处侍从,宫人,侍卫妥善选拔安置。

林承正退下后,吴总管才问道:“主上,不知……绛梧公子和右烛公子怎么没随您一同回来?”

舒尧翻看信件的手上不禁一滞,问道:“怎么?他们还没回来?”

吴总管道:“这……汀韵公子倒是回来了多日,可却未见其他两位公子。”

算了下日期,在与何辽三人分道而行之后,已过了三日有余,纵是绛梧法力不高,右烛法力未愈,也应该到了,难道发生了什么意外?心里不禁有些慌乱,可是看了看腰间的佩玉,并未有何异状,应该是无事才对……正想着,却听宫人禀报,几人已是归来,舒尧才终是松了口气。

三人来到书房,拜见了舒尧,却都是衣着狼藉,上面布满灰土,参拜之后,绛梧,右烛未如何辽一般起身,仍跪在原地。

舒尧道:“何将军,可是路上不顺,怎会现在才到?”

闻言,绛梧与右烛二人则是一个低垂着头,另一个惴惴不安,都不言语,何辽却顿时满面春光,笑道:“主上,您有所不知,我护送二位公子回宫,第一日晚,于长玗郡郊休息,没想到竟遇到长玗郡王之子出外游玩,也宿于那处,可那公子骄傲跋扈,又心狠手辣,把一个小奴隶绑在树上竟想活活想打死,我们几人看不过去,便想把那小奴隶救出,谁知那小公子还真不好惹,自已有一身本事,身边的属下也个个是把好手,我们同他们大战了一夜,终于把他们打得败退,那叫一个过瘾,哈哈。何辽最是看不过那些仗势欺人之徒,不过主上放心,我们未曾暴露身份。”

何辽讲得高兴,那些打斗的细节也并不落下,而地上跪着的两人,则是面色越发难看起来。

舒尧笑道:“原来如此,何将军果然是豪爽之人,这一路上实在辛苦,早些休息吧。”

何辽闻言刚要告退,却又道:“主上,从杀凶兽,救人这两战,我看绛梧公子实为难得的将才,现仙家军正缺人手,不如让他同臣去磨练磨练?但是,军中纪律甚是严明,只怕绛梧公子……”

话还未说完,便闻绛梧大声道:“我不去!”

舒尧不由看向绛梧,绛梧也才意识到自己此时并不该开口,便抿了唇,垂了眸。

舒尧道:“何将军,绛梧还不是仙身。”

何辽道:“这倒是无事,有这般可塑之才,条件自可放宽松,绛梧公子不需拔剑,就打倒了前来的一群侍卫,还把那公子打落水中,况且能由主上管束,自然不是平常那些为恶的妖类。”

舒尧笑道:“那好,几日后,便给何将军答复。”

何辽便退了下去。

舒尧看到仍跪着的那两人,也并未理会,就竟自出了书房,门外,却也跪着一个衣衫褴褛的孩子,不过十一二岁的样子,身上只围着一块破布,瘦小的身躯却布满了各种伤痕,有些仍在流着血。那孩子跪在那里,身子不知是疼得还是吓得,只是抖个不停。舒尧走过去,柔声问道:“你就是那个孩子?”

小孩子突然听到有人对他说话,吓了一跳,怯怯的想抬起头,又不敢,想说话却是一个字都说不出来。一旁的宫人见状不由呵道:“大胆奴隶,主上问话,还不回答?”

小孩吓得又是一抖,泪水夺眶而出。

舒尧让那些宫人退下,轻声道:“别怕,这里不会有人打你。”

小孩方敢抬头,道:“您……您是主上?您别罚两位公子,是…是小奴的错,小奴替两位公子受罚。”

舒尧摸了摸小孩子的头,知他虽是杜若化成的小妖,却有着难得的清灵之气,于是问道:“想留在宫中吗?”

小孩子点点头,舒尧道:“今后你不再是奴隶,就跟在右烛公子身边吧。”又叫来吴总管,令其找来几位细心的宫人,给这孩子疗伤,沐浴,更换衣物。宫人便带着孩子退去。

回到书房,舒尧笑道:“两位英雄,这架可是如何将军一般打得过瘾?”

右烛闻言,抬起头看向舒尧,道:“主上,我们打架是不对,晚归害您担心也不对,可是那小孩真的快被打死了,还那么小,怎能不救…只是没想到那恶人是郡王之子,法力高超,武功也高,那么难缠……”

舒尧拍了下右烛的头,道:“你尤其可恶,自己不会功夫,难道也去打架了?”

右烛嘟嘴道:“我没打架,您又不让用法力,就抱着那孩子一直跑了…”

舒尧道:“关键的时候,你倒是知道听话了,打架的时候却不用法力了?”

右烛不敢言语,舒尧于书柜中取了厚重的一本书,递给右烛,右烛接过,手不由沉了一下,这书拿起来,比看着还重。舒尧道:“回去抄上二十遍,若是有半个字,不是你写的,就直接去思过堂。”

右烛见舒尧并未真的发怒,也没要罚自己,就苦了脸道:“主上,这……抄一个月也未必抄完啊……”

舒尧笑道:“不想抄也可以,现在正是春耕时节,你去年毁了山下镇中老妪的庄稼,今年就去全部种上可好?”

右烛忙道:“别,主上,我抄还不行吗?”

舒尧道:“你不是抱怨没有人服侍,那孩子从此后就留在你身边吧,灵性很高,你救了他的命,他对你也必然忠心。这本书也是你该读的,好好记住。”

(三十六)

右烛于是抱着那本厚重的书,回了外殿。

绛梧倒不如右烛一样懂得察言观色,此时若是乖乖认错,舒尧也必然不会罚他。怎奈他只是老实的跪在地上,不说话。

舒尧看着绛梧,道:“你这小勇士,自己有没有受伤?。”

绛梧只是摇摇头。

舒尧又道:“有没有将别人伤得过重?郡王之子落入水中,后来可救了上来?”

绛梧仍只是垂着头,道:“不知…”而后,却又补充道:“他们如何,关我何事?”

舒尧本是打算问了几句,就放绛梧去休息,这救人也并非什么错处,也许自己在场,也会相救,况且已是深夜,几日赶路也必是累了…却被他这样的态度平白无故的挑起些怒气,于是道:“我的绛梧公子,现在只不过说你几句就觉得委屈了?难道你自己没错吗?我是否说过你们不要再惹事端?你去救人,我也不责怪你,你不关心那些人如何,难道他们没打死那孩子,你却要将他们打死吗?这样,本不是你的过错,也变为了你的过错。”

绛梧只是抬头看了看舒尧,想开口,又低下头,不语。

舒尧只好又给他讲了些道理,告诫他与何辽,右烛不同,他若好心办了坏事,很难被人谅解,只会受到人们过多的责难,今后做事,下手也该懂得轻重。本是耐心的劝导着,却听到绛梧低声说道:“我……没有错。”

舒尧终于恼怒,对门外候着的吴总管道:“叫思过堂的人来。”

吴总管本就在门外腹诽着,这绛梧公子真是……胆量过人,也就只有他敢同主上这般,但也确是顽梗不化,这样硬碰硬,主上也真能容忍……闻得舒尧所言,却是笑道:“主上息怒,绛梧公子旅途劳累,一时想不通,也是有的,您就饶过这一次,也许,明天就知道不对了。”

还未待舒尧言语,绛梧就道:“不必,我没什么想不通。”

舒尧道:“吴总管,你听到了?绛梧公子并不领情。”

吴总管也只好应了离去。思过堂的人并不知舒尧要处罚谁,只知道这刚一回宫就要动刑,必是大怒,于是抬了刑凳,拿了荆条大杖就要前往书房,被吴总管拦下,道:“你们拿那东西做什么,要打的是绛梧公子,还不换了轻竹板,到时候下手都轻着点,别打重了。”几人连连应是,就来到了书房。

舒尧见了,便知这吴总管还真是不简单,只是,看着跪在那里的绛梧,还是问道:“绛梧,我再你问你一次,知道错了吗?”

绛梧又是摇头,舒尧便对掌刑之人道:“还愣着做什么?”

绛梧闻言,自己起身趴在刑凳上,思过堂的几个宫人,也没敢绑着绛梧,只是请示舒尧后,关了书房门窗,只掀起绛梧外袍,褪了外裤,便未再行动,又是看向舒尧。舒尧只说了一个“打”字,并未令绛梧继续褪裤,却也并未说出数目。

掌刑的两人手中的竹板便依次落下,其实二人是手上减了力度,因舒尧未说数目,又放缓了速度,但由于舒尧平时责罚绛梧,即使最重的一次,也未超过六分的力气,相比之下,这竹板仍是疼痛。打了大概二十左右,舒尧再次问道:“知道错了吗?”舒尧开口,两人便停了手,怎奈绛梧仍是摇头。

于是,舒尧道:“继续!你们平时也是这般掌刑的吗?天色晚了,困了,没有力气?”

舒尧既然这样说了,两人也不敢再放水,只好实实的打了上去,绛梧不禁死死抓住刑凳的边缘,额上渐渐出了层冷汗,又打了二十,舒尧问道:“还是没什么可说?”

绛梧再次摇头。舒尧无奈,怕这样下去就打得重了,万一这小豹子是因什么原因执拗着不吭声也不求饶……于是蹲了身子,看着绛梧劝道:“到底怎么了?有什么话不能同我说?偏是这样别扭着,不认错也就算了,只告诉我,我说的话,你懂不懂?今后能不能做到?”

绛梧看着舒尧,眼圈微红,却还是低声说道:“做不到……”

舒尧虽是恼怒,却仍是耐心劝道:“你若觉得我说的不对,就说说你的想法,这样一句话不说,我怎么知道你在想什么?”

绛梧却说:“您说的对,我就是不想去做。”

舒尧站起身,冷声道:“绛梧,你今天是要倔强到底了?认准我不会重罚于你?看来是我以前过于宽容,下来,跪着。”绛梧于是缓缓起身,跪在地上,舒尧对那两位掌刑者道:“一个时辰后,替我问他,是否有什么话可说,倘若有,就告诉我,若没有,就再打二十板子,继续跪一个时辰,如此,什么时候肯说了,再停下。”自己则转身离开。

出了书房,舒尧不由思索,到底是什么原因,让这小豹子突然这样固执,还是说他一直就是这样……想也想不出原因,舒尧就这样站在书房之外不远,看着夜色,听到房中一次次响起责打之声,又一次次静默,终于,天色微亮,当竹板声再次响起,舒尧终是不忍,推开书房门道:“停下吧,你们把绛梧带回他的房间。”

虽然绛梧的房间就在自己寝宫之中,之后的几天,舒尧并没去看过他,主要是因为自己亦是在赌气,不想去见,还有就是,突然忙起政务,却也有些应付不暇,可谓是焦头烂额。而吴总管办事非常有效率,擎穹宫的侍从,宫人已是重新选择更替上任,辰琭,汀韵,一位作为上卿,一位掌管法度,已是算作外臣,自是搬出宫中。而右烛,因为是风皇山灵兽,接手了擎穹宫结界的管理,以及各种祈福之事,便仍留在外殿。绛梧,因是侍卫一职,理应住在寝宫外的厢房,只因伤势未愈,尚未搬出。

各位先看着!嘿嘿,让小豹子替我挨打吧!

(三十七)

舒尧身边最终也只是安置了两名侍女和四名侍从,两名侍女一位冷静稳重,大方得体,一位聪明灵巧,玲珑剔透,平日就跟随在舒尧身边侍奉;四名侍从则分别负责寝宫,书房的侍候卫护。

一日清晨,舒尧刚刚起身,就见侍女洛霙侍立床侧,面上难掩焦略,却又是犹豫的神色,于是问道:“怎么了?”洛霙试探着说道:“主子,绛梧公子一直不肯治疗,谁去了都不见,也不让别人靠近,今早已经开始高烧,不管有什么错处,平时好好的,您还疼着护着,现在挨了那么多板子,您却是不理了,必是委屈着呢,您就去看看吧。”

而这几日舒尧又何尝不是为了绛梧而心忧,本是以为他这么些天伤也该好了,却不曾想竟是一直没有治疗。于是便随意踩了双鞋子,就来到了绛梧的房间。只见绛梧抱着被子趴在床的里侧,紧靠着墙,身上只着白色中衣,隐隐有零星血色渗出,脸上已经烧得绯红,嘴里还在含糊不清的说些什么,舒尧不禁叹气,到底该拿他怎么办?

许是听到了声音,绛梧并未睁开眼睛,只是皱着眉,无力的说道:“出去,我不治。”舒尧静静走到床边,伸手抚平那紧蹙的眉心,感受着他瞬间的怔愣,随即手臂就被绛梧突然用力的抓住,舒尧一时站不稳,也跌在床上。绛梧缓缓睁开眼睛,许是因为发烧,显得格外朦胧,只听他低声道:“是你吗?别走,不要走,我不去,不想去……”只是说了几个字,便累得大口喘气,不知刚刚的力气,究竟是哪里来的,现在还依然死死地抓着舒尧的手腕。也许是过于虚弱,又慢慢昏睡了过去。看着他因刚刚用力,身后渗出更多的鲜血,舒尧不忍真的挣脱了这个束缚,也侧身躺在了床上。

绛梧无论是文武都已是大有长进,尤其是那身武功,练得时间虽短,却连何辽也甚是称赞,而自己曾将二十年的修为给他,以纯清之灵气换下了他身上浑浊的妖气,只要他能完全学会使用,也许,最多再过不到一年的时间,就可修为仙身,即便是现在,治疗这伤,虽然缓慢,却也不该成问题,奈何他选择不去医治。

想到何辽,又再次想了想那日发生的事,以及绛梧刚刚的呓语,舒尧似乎也终于明白了他这边执拗的原因,只是不禁心中感慨,你不想做的事,我何曾为难过你,你既不愿,为何不告诉于我,我就这样不值得信赖吗?又是轻叹,通过那仍被抓着的手腕将法力缓缓的传入绛梧体内,现在的他,也可以由自己来疗伤了。

绛梧睡醒的时候,已是第二日凌晨,睁开眼睛,便看到舒尧竟然熟睡在自己身边,怪不得昨晚睡得那样心安…这样的景象似曾相识,第一次,自己醉酒,睡在了她的床上,把她赶去了自己的房间;第二次,自己受罚,却是不争气的哭得乱七八糟,她并未反感,反而坐在床边陪了自己一夜;这一次,不想离开她,不想去何将军的军营,她不在,短短的几日都那么难熬…所以故意惹恼她,受了重罚又坚持不治疗,只是想着赌着,她是在意自己的,总不至于把带伤的自己强行送去军中……再向舒尧看去,看在床边堆了厚厚一摞的公文书卷,而舒尧右手本是执着的一支笔,落在了当时在看的一份公文上,就这样睡了,而左手,左手竟然仍握在自己手中,脸上不由热了一下,原来就是这样把她拉到自己床上来的,也亏她能纵容自己这般胡闹任性…那细细的手腕被自己紧握着已经泛了红,这样娇俏的她,要怎么承受将来愈加沉重的责任呢?无意间瞥见那公文的内容,竟是,要有战争了吗……

一直以来,都是她在照顾着自己,为自己费心,而自己何曾为她做过什么?右烛之灵力与相貌,辰琭之睿智与干练,汀韵之才能与脱俗,自己又有什么长处?有的,只是她的眷顾…那从未给过他人的眷顾……也是这世界上自己最最珍惜的东西,不是不知道,只是一直都不敢承认,你我这般的差距,自己又有什么资格去享有你最深的眷顾,现在这样的我,如何留在你的身边?你的眷顾又会持续多久?是因为你来到这个世界最先遇到我吗?是因为一直以来都是我同你最亲近吗?还是因为……我不知道,真的不知道,究竟怎样心安理得的去接受这一切?

不想,只让你一个人付出,这般辛苦,从此后,你只要等在原地就好,我会一步步走到你的面前来,以另一个身份…如果,那时,你的心中我仍有一席位置…我就会……

正想着,看到舒尧也醒了,居然连自己醒了这么久都未发觉,是累坏了?还是没有防备?

“不烧了吧?”在绛梧头脑中飞快思索却又理不出该说的话时,舒尧开口问到。绛梧摇摇头,道:“我想…去何将军的军营。”

闻言,舒尧有些惊讶,又有些哭笑不得,道:“你这傻小子,烧糊涂了吗?昨日还一直念叨着不去,今天怎么又要去了?”

绛梧低声道:“当时还没想好……”

舒尧有些生气,道:“还没想好就先做出来了?把自己折腾成这样又变了主意了?你怎样想的直接告诉我就不行吗?难道我会不问你的意见就决定你的去留?这么久了,还是要猜疑试探吗?你若是要我的承诺,早就给了你,只不过你还未曾发现而已。”

绛梧本是只坐在一边乖乖的听着舒尧训斥,听舒尧越说越生气,却也不敢插话解释,不知,这是不是所说的起床气呢……而听到后来舒尧提到承诺,不禁握住手中的玉佩……承诺吗?我……知道的啊……

舒尧见绛梧仍是闷闷的不说话,便想起身离去,却被绛梧从身后牢牢抱住,绛梧动作有些生硬,舒尧却也惊得愣在了原地,听着绛梧那难以维持平静的声音,道:“之前不想去,是因为不想离开你;现在想去,是因为今后永远都想陪在你身边;若回来后,你的心里仍有我,从此……祸福与共,死生相随。”

这个傻瓜,原来早就知道了,这是他第一次表现出自己的感情吧?也是第一次同自己说话,用的是“你”而不是“您”吧?舒尧轻声道:“其实你不必这样做……”

绛梧道:“对不起,我不知何时变得贪心起来,不再想只有现在,我想要,将来……”

言已至此,舒尧也知道了绛梧的心思,他们二人的差别,自己确是不曾在意过,也不想理会他人的看法,可是绛梧怎会也不在乎?

虽然闻得那些喜欢搬弄是非之人,因他是妖类而不屑之时,因他微弱的法力而嘲弄之时,因他天真不懂世事而讽刺之时,他始终是沉默,从未表现出一丝异样,可是舒尧知道,若真的对什么表现出极为淡薄,不是真的毫不在意,就是在意至极,而又孤傲之至,不想表现出自己的脆弱。绛梧,无疑是后者,第一次见到他,那样孤独绝望却又不屈服的他,便知是如此。既然这是他的选择,既然他想改变现在的自己,那就随他去好了,只是…舒尧还是开口道:“如今的形式,若入了军营,马上就会开始打仗了,敌人很危险。”

“嗯…我知道,我会平安回来。”

舒尧轻叹:“去了那里之后,你就不再是我的侍卫…”

话还未说完,就感觉环着自己的双臂更紧,绛梧声音也有些慌张,问道:“为……什么?你不……”绛梧本是想说你不要我了,但是,想想第一次说这话的窘迫后果,还是未说出口。

舒尧笑道:“进了军营,要从头学起,你若身份特殊,既学不到真正的东西,又难以融入那个群体。何将军应该也不会特别照顾于你,军规严苛,你这样傻乎乎又固执,平日对你稍严厉些就委屈成那般,也不知能不能适应。真的要去吗?”

绛梧沉默了一会,低声道:“我……只在乎你……对我如何。”

舒尧又是叹气,道:“那过几日就去吧。”

静了片刻,只闻绛梧又道:“我……”却没了下文。

舒尧问道:“什么?说吧。”

“我不搬出去…”

舒尧不禁笑道:“好。”

看到他们和解,开心了吧?

(三十八)

(这章写的角度有些混乱,可以算作是塞进了一篇…从林承正口吻所写的奇怪的番外)

我叫做林承正,主上曾说过,这不像女子的名字,汀韵亦说过,真是人如其名,耿直又死板;而汀韵,那个白衣翩跹的男子,自从去了明刑之庭后,就兢兢业业,恪尽职守,不屈不折,所坚持的道理,亦从不退让,虽然我才是主管,在处理公务时他却常常不知畏惧的同我争吵,言辞虽难免犀利,而我不知为何也都能容忍,审理断案之时也慢慢尝试着容情理于其中。

汀韵善音律,若得闲暇,便会奏上一曲,若是未忙于公事,我每每都会立于不远之处聆听,竟不知,这般古板木讷的自己,是何时开始习惯在周围寻找那抹白色的身影,不懂音律的自己,又是何时,开始有兴趣偷偷学起那宫商角徵羽,自己研究鼓瑟……这样才艺卓绝,心怀天下又刚直不阿的男子,自己甚是欣赏;不做凰主夫侍,而是以生命为赌注争取自由,这样的他,自己更是敬佩;只是,他,可曾在意过自己?

凰主出行,他也同去了,不知自己心中又是怎般滋味,从未饮过酒,那日却是喝得酩酊大醉,意志不清之时,写了一封书信,传送到他的身边,那是久久盘桓于脑中,一直以来想对他讲,却从未开口讲过的话:宜言饮酒,与子偕老,琴瑟在御,莫不静好。

而他,收到这封书信,竟未及辞别凰主,自己回到了擎穹宫,虽见了我,并未提及此事,我也知道,他的心中,亦是有我。

然而,汀韵有时,却难免过于多愁善感,总是会对那些理当受刑之人,动起恻隐之心。几月前,曾抓到一个专门吸食孩童血液而生的恶妖,为了蛊惑于人,那妖竟也化成了幼童的样子,我自是不会被骗过,可是汀韵,却是悄悄放了他离去。以至于后来发现,再次将那妖物抓回的时候,他已经又残害了几名孩童。这样的渎职,是大过错,关乎人的性命,更是无法轻饶,依法度,汀韵该受三百缚金鞭…可是他,那样的重罚,对他来说,便是死刑。

我第一次动摇了,该怎么办?我是明刑之庭的主管,不能徇私,绝对不能……然而,那个男子,我亦不忍看他受到一丝的苦楚,更不要说是鞭扑至死……

于是,我承担了这个责任,只对他人说汀韵是依我的命令行事,虽然如此,汀韵尚不能免受一番捶楚,至少,那样的杖伤不会伤及性命。而我,虽不知,这三百缚金鞭后,自己会如何,却又突然醒悟过来,自己为明刑之庭之首,以身试法该是翻倍的惩罚,六百吗?这样听着都心惊的数字,我也会受不住吧,不过,他会好好的活下去就好。

于是,我下令责他五十杖,当时,他还不知那幼童的真实面目,只道我无情无义,竟然不肯放过一个孩童。这次,我未与他争辩,只是坐在明刑之庭的主位,看着他被按在那长椅之上,那刑杖重重落下,心中无比疼痛,却也只能这样看着。汀韵,我不能免了你的刑,虽知你心高气傲,也不得不让你当众受刑,汀韵啊,一定要忍住,这一时的疼痛羞辱,总会过去,会被时间洗涤的毫无痕迹,而你现在,要承受;否则,以后你若无法服众,那用你性命换来的理想志向,又如何实现?

看那一尘不染的白色袍裾渐渐被滴落下的红色浸透,看那瘦弱的身子无法抑制的颤抖,听着他那因羞愤疼痛无法掩盖住的呜咽…我多少次想喊停,却……不能,直到最后一杖打完,看着气息微弱的他,仍是狠下心来让人把他锁在天牢中,七日之后,才可放出。汀韵,等你从天牢中出来时,这个世界,恐怕也不会再有林承正的存在,你也不会再笑我的名字取得难听了吧?

汀韵被带下去之后,庭中再次架起那个刑架,上面不知撒过多少人的鲜血,已经漆黑,我从未曾出过任何差错,曾经,都是看着别人受这缚金鞭,如今,轮到自己,原来,也是这样害怕。明刑之庭中的宫人,跪了一地,没有人敢动手,却被我厉声叱责,威胁道若不动手,就人人与我同刑。那缚金鞭终于落下,原来,只一鞭,就可以这般让人绝望……感觉身上的肉都似被一片片割下,原来缚金鞭是这般厉害,将来一定要上奏减轻这刑罚,想到这里,不由自嘲的一笑,我,哪里还有这样的机会了?

意识渐渐模糊,也不过才一百多鞭吧,不知何时,那鞭声停下,原来,是主上来了。她看着我道:“大胆林承正,现在正是擎穹宫用人之际,你想要把我的重臣如何?”

我只能有气无力的说道:“主上,法不可废。”

主上道:“那就先欠着,等到你下次犯错,一同受罚。”

下次犯错?我从不逾越规矩法度,所以恐怕不会有下次,于是道:“这,不可。”

主上怒道:“你敢不从?”

我不由力争道:“明刑之庭臣才是主管。”

主上却笑道:“林爱卿,这样说来,这整个晔煌岛,我都是主管,”却又正色道:“这件事的罪孽,下次焚业,我来偿,你只管做好自己所司之职就好,就当是,我需要你帮我。”我闻言,不禁愣住,现在的主上,虽是笑着,说出的话却不容置疑,而主上又悄声道:“今日之事,不是你的所为吧?”

闻言我不得不妥协,被人从刑架上解下,带去养伤。

不知昏迷了多久,醒来时看到床边怒视着我的汀韵,他见我醒来先是欣喜,而后又恨恨道:“你怎能做这般任性妄为之事?我何时要你承担责任了?你难道忘记你说的话了吗?你若真的……我……”话未说完,就要离去,第一次,看到这般的汀韵,比同我辩论时更咄咄逼人,我想留住他,没想到微微一动,就痛得低哼,他猛然回身,怒道:“谁让你动的?”

我笑道:“你的伤如何了?对不起,我不得不……”

话未说完,就被汀韵打断,他红了双颊,更是气恼道:“你只管好自己的伤吧,林承正,你这人名字难听,鼓瑟更是不堪入耳,若是不早些练好,休想我同你……”意识到自己失言,汀韵更是气恼,也不再说。

我于是道:“同我结成琴瑟之好吗?那么你快些教我鼓瑟吧。”

老觉得汀韵跟了林承正有些可惜……

(三十九)

转眼间,绛梧去了军营已有一年,这段时间,擎穹宫中往往于长夜未艾之时,便燃起庭燎,凰主勤政,诸位仙卿也不敢懈怠,那春风几时送去,夏雨要积多深,秋叶零落几片,冬雪每瓣是何形状,无不一一精确。

辰琭自是尽心辅佐舒尧,在她不解不懂之时,会暗中引导提示;在她因琐事恼怒几欲掀翻桌案之时,会为她递上一碗清茶平心静气,同她重新梳理头绪;就这样一点点看她成长为合格的王者。

右烛已经向舒尧讨来了宫中祝祈之职,正式掌管一切占卜,祈福,祷告事宜,那当时救来的孩子以及擎穹宫中重新安排宫人时,给右烛另外一个沉稳老成的小侍从,被右烛充分利用,教以祝由之术,作为自己的两个随身小童,日子过得倒也自在。

而绛梧,一年中,只有那不到三次的机会,回到擎穹宫,平日,只得经常传递书信给舒尧,绛梧不善言语,那书信上一般也只是一句话,甚至几个字,却是每隔三日一次,从未间断。然而由于军中传出书信,都要经何辽过目,否则便被结界阻拦,传来的书信,亦是如此,所以,舒尧很少传信给绛梧。

舒尧因一次应何将军之邀,去军营看新兵操练,许是太久未见,感到舒尧到来,绛梧却是一时走神,自己掉了手中长枪,按军法,演练中兵器掉落,属于大忌,当责五十军棍,曾经一同春游,何辽自然是知道舒尧对绛梧怎样在意,包括绛梧那三日一封的书信…于是有些为难的看向舒尧,道:“主上,军中法规便是如此,不能因人而异……”

舒尧却道:“理应如此,若是在战场,自己先丢失了兵器,岂不失了性命?虽是新兵,这样的失误,也不可姑息。”

何辽率领的是仙家军,那军棍自然也不同于平常,威力几乎可敌那缚金鞭,每一棍打下去,必然是皮开肉绽。于是绛梧被拉到一旁受军棍,其他人仍是在操练,受那军棍,自然是要去衣,何辽军中,仍是女子为多,绛梧不禁求助的望向舒尧,舒尧虽看向他,眼神中却并无丝毫波澜,仿佛如同陌路,绛梧先是咬住了唇,而后却又是了然,竟是对舒尧微微点点头。何辽本是闻得舒尧所言就有些惊讶,见了这般,更是感叹,便吩咐将绛梧带到营帐中执行。而后,舒尧也只是平静的看着新兵操练,同何辽讨论些行军布阵之策,便离去。

那天,舒尧接到的书信上,只有一个字:疼……

从那以后,舒尧便几乎不去军营。

第二年的夏日,初盏王女同晢祁王女竟是一同造访擎穹宫,舒尧听到吴总管通报晢祁王女时便知,这战争终是要打起了,因她是煜照宫将士的统帅,却猜不出,初盏为何而来。虽然身份有着差别,这二人却也算是舒尧的姐姐,更何况,初盏将为未来的凤主。舒尧对这二人只是如同接待家人般,晢祁果然是为了向舒尧借兵而来,舒尧曾将青箬郡的情形告知了凤主,这段时间,煜照宫亦是在暗中准备,而现在突然出兵,应是青箬郡有了异动。想到青箬,脑中不由浮现出那个身处地府般黑暗,却仍能真心展开笑颜的少年……

三人同何辽,辰琭共同商讨了应对之策后,初盏却是叫人抱来一个三、四岁,长得漂亮水嫩的小女孩来,递给了舒尧。

舒尧不解,问道:“这是?”

初盏道:“这孩子的母亲,是前凰主的一个女儿,只因犯了谋逆之过,被永世锁在海底,她的家人亦是受到牵连,被流放驱逐。这孩子的父亲,为了保护她,已经去世了,她虽年幼,法力却也惊人,若假以千年修行,应该可以承受涅盘之火。我把她交给你,是杀是留,你可以选择。”

怀中的小娃娃抱起来软软的,睁着水汪汪的大眼睛怯怯的看着自己,舒尧问道:“你叫什么名字?”小娃娃奶声奶气的答道:“绮璇”。舒尧笑道:“璇儿,我留下。”

初盏又道:“不知,我能否同辰琭单独谈谈?”

而辰琭却先道:“初盏王女,辰琭现在已为擎穹宫上卿,不便单独与您相谈,请您谅解。”

舒尧也有些惊讶初盏会提出这样的要求,却对辰琭道:“你是我的上卿,我相信你。”于是带着其他人离开。

初盏闻言,深深看着辰琭,问道:“你已经喜欢上舒尧了吧?”

辰琭摇头,道:“只有兄妹之情。”

初盏冷笑,道:“辰琭,别忘了你曾随我近三百年,你是如何,我太了解,若非动了感情,恐怕现在仍如在我身边一般,时时带着一张假的面具吧。兄妹之情,呵呵,你也只能骗了那个小丫头吧?”

辰琭却笑道:“王女太低估主上了,我也未曾骗得过她,刚来擎穹宫,仅仅见过一面,主上便注意到了我的不同,两年之前,决意跟随主上之后,她问我为何心甘情愿的辅佐于她,我说她于我就如同家中小妹一般,而后,又无意中被主上得知,我家中只有姐弟,她只是选择了不去揭穿。”

初盏道:“怎么?舒尧不肯接受你?那同我回去如何?曾经,也是我的过错。”

辰琭道:“王女,辰琭此生将作为上卿,永远留在擎穹宫。”

初盏却问道:“上卿?你还要一直做下去?那样的话,即便同舒尧,也永无可能。”

辰琭却淡笑道:“这件事,自从我提出做上卿时,就知道。此生,即便无人倾心于我,又如何?”

初盏闻言,叹息道:“你曾追随我三百年,是我负了你,若有一日,你还愿意,就回来吧。”

辰琭摇头,微笑道:“看来,王女还是不够了解辰琭。辰琭决定放手的东西,绝不会再拾起。”

又过几日,初盏与晢祁离开了擎穹宫,何辽率着仙家军随行。而舒尧身边,则是多了一个小小的孩子。

(四十)

在仙家军出发前一天的夜里,绛梧回到了擎穹宫,静静的站在书房外,想与舒尧道别,却又迟疑,毕竟…自己是偷偷从军营中跑出来的,违反了军规,她若知道了,又会生气吧……可是这次离开,不知道要多久才会回来…好想再见一面…

踟蹰之间,只闻书房内传来舒尧的声音:“既然都回来了,却不敢进了?”

好久没听到她的声音了,绛梧未在犹豫,推开房门,进了书房,又掩了门,这才缓缓回过身,只见舒尧正坐在桌案后,托着腮,含笑的看着他,绛梧一时有些呆住,自己从来不敢长时间的注视舒尧,因为每次都会不由自主的深陷……那样湖水般宁静又柔和的目光,这两年,没有一天不在深深的思念,时间若是可以停驻,不用离开,该多好。

这样想着,一时仍是愣在原地,再次反应过来时,舒尧已经来到了面前,道:“这样跑出来,何辽可知道?”

绛梧摇摇头,道:“将军不知道,对不起……”见舒尧不说话,以为真的又惹她不悦,想再说些什么,却见舒尧抬起了手,轻轻抚着他的脸颊,道:“变为仙身,可还习惯?今后,照顾好自己,不要逞强,不要任性,战场不同往日的训练,一时大意就会失了性命,我不许你受伤,知道吗?”

“有些不习惯,不过,慢慢会好的。可是,完全不受伤,好像还做不到……”绛梧老老实实的回答着。

舒尧不由笑道:“你这块木头,即便做不到,这个时候,就应了我又能如何?”

绛梧有些不解,道:“可是那样就骗了你…要不,我答应你尽量不会受伤,如果做不到,回来任你处置好不好?”

舒尧心中无奈绛梧的老实木讷,但还是说道:“这可是你说的,好好记着。”

绛梧点点头,又道:“每天都睡得这样晚吗?”

舒尧并未直接回答,只是笑道:“今天,我在等你。”

绛梧来之前,虽然把要说的话在头脑中反复折腾过千万次,甚至可以倒背如流,一见舒尧,却一个字也说不出,闻得舒尧所言,更是面上红彤彤的,再不言语。

看着这样的绛梧,舒尧只是无奈又好笑的说道:“睡一会吧,天快亮时,我叫你,误不了时辰,明日就要起程,休息一下。”

绛梧本是想说好不容易偷偷跑出来,不想浪费在睡觉上,可是舒尧就这样拉着他的手,走到书房的软榻前,帮他解了身上的戎装,给他盖好被子,原来无论舒尧说什么,自己只能照做,完全没有抗拒的能力。

大约过了不到两个时辰,睡梦中,绛梧听到有人轻声唤着自己的名字,迷迷糊糊的睁开眼,看到舒尧笑着望着自己,道:“有多久没好好睡过了?叫了你这么久都听不到,回去晚了,被人发现了不是还要受罚?上次那五十军棍没打怕你?”

绛梧心想,不是没好好睡过,只是好久都没这样安心的睡过了,看了看外面仍黑着的天空,道:“还早。”

舒尧却敛了笑,故作严肃道:“再不起,我可要使用暴力了。”

绛梧看了下舒尧,觉得她是认真的,低下头,小声嘟囔道:“就这么急着让我走……”

舒尧无奈,把绛梧从榻上拉起,亲手帮他穿好那身甲胄,看着绛梧那仍是仅仅抿着的唇,微红的眼圈,本想再三叮嘱的话,也是未能说出口,只怕这一张口,自己也不会这么镇静了吧。最后,也只道:“平安回来。”

清晨,何辽带着仙家军出征,舒尧自然要去送行,只是,这次,她没有再去关注那个人群中最令她牵挂不舍的人。

回到宫中,不知为何,感觉上竟是又如初来这里时的那般冰冷,舒尧不由轻叹。

这时,却不知哪里跑来一个小东西,“砰”的一下撞在了舒尧腿上,然后摔倒在地,舒尧看了过去,是那个小娃娃,绮璇,可能是摔疼了,现在正可怜兮兮的坐在地上,眼中蓄满了泪水,不知为何,眼中还带着一丝畏惧。

舒尧只是平静的说道:“站起来。”

纵然这般,还是把绮璇吓了一跳,小小的身子有些颤抖,乖乖的站了起来,脸上的泪水大颗大颗掉落,却不敢哭出声音。

舒尧走过去,刚刚伸出手,绮璇就习惯性的闭上了眼睛,身子缩成一团,却只感觉自己被抱在了怀中,悄悄的睁开眼睛,看着舒尧正抱在自己,突然抽噎起来,紧接着又大哭出声。舒尧不知该怎么办,只好不停的拍着哄着,却不起作用,小孩只自顾自的哭够了,累了,才肯停下。然后偷偷的看着舒尧,似乎觉得并不危险,就问道:“姐姐,你真的会杀了我吗?”

舒尧皱眉道:“谁同你说这些的?当然不会。”谁知这样严肃的神态,又吓得绮璇一抖,又只好笑道:“不要害怕,这宫中不会有人伤你,不过,我与你母亲是同辈,今后,你这小东西可不能叫我姐姐。”

绮璇却突然说道:“那叫娘亲可以吗?”

一句话惊得舒尧差点松了抱着她的手,却见绮璇垂了长长的睫毛,说道:“璇儿也好想有娘亲啊。”

舒尧默默的思索了好久,当绮璇垂了头,那大滴的泪水再次掉落在手上时,才帮她拭干了泪,轻轻说了声“好”,从此,就莫名其妙的多了个小小的女儿。

事务性的内容多起来,就要接近尾声了……

(四十一)

风皇大陆硝烟弥漫,蛟族之旻溟令凶兽残害人命,吸食冤魂增长法力,于青箬郡东发动叛乱,意图谋取天下,凤主派三女晢祁率军平反,与旻溟之兵正面交战,而何辽则是前往各处除凶兽,净浊气,救百姓。又是两年,四郡新涌入的凶兽皆被铲清,何辽便也率兵加入了晢祁军中援助。

与此同时,晔煌岛上却仍是远离尘世一般,祥和宁静,只是因战争的原因,那一年一次的焚业,也不得不每月进行,那涅盘之火,既是折磨,又是增长修为最好的锤炼之法,若是那旻溟也可于涅盘之火中获得法力,恐怕,就不会去吸食冤魂吧。

对于战事,舒尧只是阅读按时传来的战报,听着辰琭,林承正的分析讲解,毕竟,她的职责,不在于平反叛乱……

此外,就是在难得的闲暇时刻,反复的读着绛梧那因战事繁忙,改为十日一封的“家书”…那薄薄纸张上的字迹,越来越显苍劲纵逸,虽从未写超过半页的内容,却也从未间断过。无论是短短的四个字“一切安好”,还是被升为副将后小小的抱怨以后犯了错军法也要加倍;那些书信,舒尧皆是好好的保留起来,不知不觉中也积攒了满满的一抽屉。

又是一次焚业的仪式,烈火中,舒尧身上的佩玉却突然发出金色的光芒,若非绛梧生命受到威胁,不会有这样的光,舒尧将治愈之术,通过佩玉传输,渐渐,金色的光芒消失,舒尧才安下心来。虽然很想知道,究竟发生何事,却不能弃焚业之事不顾,舒尧也只好勉强静下心来,等到三日之后。

看了战报,才知,半月前,是旻溟部队一次大的突袭,敌人来势汹汹,从四面包围,猝不及防,晢祁与何辽只好调动起所有力量,绛梧亦被提升为将领,要独自带着一只队伍迎敌,而他遇到的,却是敌军的主将之一,濯行将军。而战报就到此为止,并不得知结果如何。

濯行将军?舒尧长叹,那样,岂不就是,绛梧同子濯……不禁深忧,子濯从幼习武,又是玄虬之身,年纪虽小,却是骁勇善战,若不考虑法力,也许何辽也只能勉强战得过;绛梧虽极具禀赋,亦是敏捷矫健,再过几年,应该也能与子濯打个平手,可是现在,还相差很多……

心中不由烦躁,现在的局势,究竟如何?翻看绛梧的书信,也只是十几日前的一封,再无其他。正当此时,辰琭敲门而进,原来,舒尧焚业之时,他看了战报,就施术法前往了战场,以便可以将情况告之。听了辰琭的汇报,舒尧却是惊诧,旻溟派来的大军战败,濯行将军被俘,虽然于己方来说,是捷报,却也不禁疑惑,怎么会是这样……

辰琭说绛梧虽受了伤,现在已经无事,而他,带回来一人,问舒尧是否要见。闻得辰琭所言,舒尧已经隐隐猜到,带回的人是谁了……可是真正看到之时,仍是忍不住深深吸气,几欲惊呼出声,那个曾经阳光般耀眼自信的少年,如今竟是血染的身躯,浑身上下都是深深的伤痕,连那面容,也几乎认不出,毫无生气,如同,那被小孩子玩腻后随意丢弃的残破布偶。

“他……怎会如此?”舒尧不知自己的声音已是些颤抖。

辰琭答道:“敌军战败,濯行将军被俘,因晢祁王女得知他为旻溟之弟,便用刑迫他道出机密,结果……七日七夜,各种严刑用尽,也未从他口中得出一字。于是又派人同旻溟谈判,若旻溟肯降,就放了濯行将军,谁知……旻溟竟是用手中咒术直接断了濯行将军的全部法力,只道‘已是无用之人,不必再留在这个世上’,臣前往之时,濯行将军已是气息微薄,便请晢祁王女允了臣带他回来,擅作主张,还请主上降罪。”

舒尧摇头,道:“辰琭,谢谢你。”

当子濯再次清醒的时候,看到的是舒尧正坐在床边一个大大的桌案旁,上面摆着各种书籍文卷。舒尧看到子濯醒来,便走了过来,轻声道:“醒了?身上还疼吗?还有哪里不舒服?”

子濯先是惊讶,又是喜悦,随即转为眼中的一丝伤痛,那是,从未在他脸上出现过的表情,至少,未曾让人见过。子濯声音沙哑的说道:“不要,不要是你,连你……也要逼我说出那些所谓的机密吗?我若说其实姐…旻溟大人早已不再信任我,那之后,就未再将任何事情告之于我,你肯相信吗?”

舒尧听了不禁内心酸楚,问道:“子濯,你以为我要做什么?对你用刑?你说不知道,我就信你,即便你知道,我也不会问。抛下从前的一切,留在这里,可好?不做濯行将军,只做子濯,行吗?”

子濯不做声,却突然坐起身抱住舒尧,将头紧紧埋在舒尧肩上,舒尧缓缓地拍着他的头,渐渐感到肩上的衣服已被泪水浸湿,过了好久,子濯才开口说道:“姐姐她要我死…她是真的弃了我了…虽然早就知道会如此,还是……这次,我也弃了她,再…无…瓜葛……”

舒尧不知该如何劝慰,这个时候,也许自己说什么都会无济于事,只待日后,让子濯慢慢走出这片阴影,也只待时间,带回那个开朗乐观的少年。

(四十二)

另一件令舒尧在意的事情,便是自那次战争之后,绛梧就接替了何辽书写战报传送,却未再写“家书”回来。舒尧不知为什么,也没有问,也许战事太忙,也许没有什么可说,也许,他有自己的事情要做吧。而自己,也是只在绛梧生辰之时,同辰琭学了一上午,画了一碗终于看得出是青椒肉丝面的图传送给了绛梧。因尚有其他顾虑,除了例行公文,也未再与绛梧联系。

而子濯,却比舒尧预料中恢复得还快,不知是怕舒尧担心,还是已经真的不再介怀,虽然身上再无伤痕,却不知心中是否亦被抚平…虽再无法力,需要重新修行…几月后,子濯还是已经恢复成那看似无忧无虑的少年。

自一天清晨闯进舒尧的房间耍赖般缠着舒尧赔自己一个姐姐后,子濯从此便变本加厉,让舒尧充分见识到一个十几岁少年的调皮与活力,什么才是真的惹事捣乱,什么才真的叫做淘气叛逆……舒尧容忍了一段时间,最终还是被惹得恼怒,教训了子濯几次,他也只有第一次吓得脸色苍白,也许是勾起了那些不好的回忆,后来知道舒尧不会真的把自己打坏打狠了,便仍然肆无忌惮,而只要子濯未真的惹出什么大的事端,舒尧也就由着他自己折腾,毕竟,这个少年,已经失去了太多。

自从那日旻溟的军队大败,就已元气挫伤,连连退败,又是三年,已只剩一些残余势力,只剩下不久后的最后一战,便可结束这持续了五年的战争,然而,这最后一战,却必然是最艰辛的一战,因为,留下的仍是旻溟手下最强的一支队伍,因为,还要战胜这吸取了不知多少年人类冤魂的旻溟。

而这三年中,因局势已渐渐稳定,军中战报渐少,擎穹宫中规制也初具轮廓,所要处理的政事也没有那么多;可是子濯却每日早早的缠着舒尧同他练习长戟,说既然舒尧不让他放弃使用长戟,就要负责陪他练习。舒尧最初并不感兴趣,只当陪他解闷,可怎奈舒尧本不会功夫,练习中子濯又百般言语相激嘲讽,倒也挑得舒尧微怒,扬言总有一日要子濯败在自己的手下,于是练习中也开始认真起来,到了后来,不等子濯来找她,却是每日不等天亮便将子濯从床上拎起,陪自己一练就是几个时辰。

而每日傍晚,舒尧都会去右烛的住处,同他聊天,或只是静静的坐着。这几年,右烛倒也变化了许多,开始不断的读书,认真的对待肩负的职责,本来以为他会贪玩误事,可这结界多年来在右烛的管理之下,竟未出过一次差错;那俊美的面容,少了几分少年的稚气活泼,却多了几分优雅从容,这样看来,竟比原来还要惑人心魄。也许,等他成长为一个青年的时候,便真的会成为一个一顾倾国之人吧。

那一天,右烛见了舒尧来,行的却是正式的跪拜之礼,道:“主上,右烛有话要说。”

舒尧不明何事,要他起来,右烛却轻轻摇头,道:“主上,右烛想解除那十年之约…”

闻言舒尧有些意外,问道:“为何?”

右烛微笑道:“主上为右烛做的,右烛已经知足,臣从此要做曾经答应过的,要为主上所做的事。”

舒尧更是不解,并不知右烛答应过什么,这,是他第一次自称“臣”吧,于是问道:“你所言是何事?起来再说吧。”

右烛却是叩首,只道:“至于何事,臣不想说,请主上应允,臣才起来。”

舒尧没有说话,就这样看着右烛,而他,也就那样跪在地上,不再言语。不知过了多久,天已经完全黑透,舒尧才缓缓的叹了口气,道:“起来吧,我答应。”

右烛再次叩首,起身,笑道:“主上不必担忧,右烛说过,从此后会好好走自己的路。”

决战前几日,凤主来到了擎穹宫,与舒尧长谈了一晚。

第二日,舒尧便用琲瑭留给她的鳞片将其叫来,将自己的打算告诉琲瑭,道:“倘若我不能回来,或者……就辅佐绮璇为凰主,这次之后,想来千年之内也再不需要焚业之事,你的麒麟身份,应该会助她稳定人心。”

琲瑭怔了片刻,说道:“我还在想着你再不叫我来帮忙,我就自己来了。这么久没见,你却同我说这些,若需要我帮助,自然会尽心尽力,可你也不能像交代后事一般。”

舒尧笑道:“只是以防万一而已,放心吧。”

决战一日,最为惨烈悲壮,凤主亲自出征,而与旻溟对战的,却不是凤主,而是她身边,身着白色软鳞甲,青铜面具的少女。少女的功夫可以看出并不熟练,却能将旻溟的招式一一破解,逐渐激怒了旻溟,道:“原来那个叛徒还没死,倒是跑去教了别人来对付我。”

少女闻言亦是惊诧,而对旻溟愈加狠戾的招式,也有些应接不暇,那面具终是被一枪挑下,那随之散落下来的红发,与赤色的双眸,也告知了众人少女的身份。

旻溟冷笑道:“哼,原来他帮得竟是你!”说罢,扔下手中长枪,身上黑色的戾气团团倾出,飞到空中,就要将那戾气化为武器,攻击下来。而舒尧也燃起周身火焰,牵制住了旻溟的行动,又用那涅盘之火将二人包围。

这场战争,持续了百日,而那涅盘之火,也足足燃烧了百日。直到百日后,那些敌军仿佛顿时被抽走身上的力气,纷纷败下阵来,认输投降,抑或自行了断。那火也燃尽,只见一只青色蛟龙从空中坠下,身上法力修为散去,却仍有一丝气息。军中欢呼庆祝之声震耳欲聋,而舒尧,此时却是骇人,那白色的软甲已被彻底染红,还有鲜血不停的滴落。舒尧只觉有温暖的液体顺着脸颊,身体,不停的流下,眼睛再也看不清,身体也什么都感觉不到,然后,也是直直的从空中坠下。

(四十三)

众人皆是愣怔之中,舒尧被一身着银色铠甲之人飞身接下,他,是绛梧。他从那白衣少女到来之时,便知道是舒尧,已经,五年未见……看她竟然只身同旻溟决战,心中焦虑万分,却又阻拦不得,那涅盘之火燃了百日,对他来说,竟是如百年般漫长,他不关心战况如何,不关心自己身上受了多少伤,他只想知道,舒尧现在,怎样?

火焰散去,别人看到的是胜利,是希望,而他看到的却是那样令他害怕惊慌的景象,抱着怀中的舒尧,泪水不禁滴落,道:“醒过来,醒过来啊,你不是答应过我,无论发生什么事,都不会有性命之忧……可是现在,为什么,为什么感觉不到你的气息……不要,不要离开……”

并不管周围状况如何,绛梧只是抱着舒尧回到了擎穹宫中,站在宫墙之上等待的几人,见此场面也不由慌乱,一人紧紧皱着眉头;一人想上前,脚步却猛然顿住;一人想跑过去,又被身边的人拉住……

将舒尧放在寝宫的床上,替她换了衣服,擦净了身上的血迹,并无伤口,却也并无转醒的迹象。其他人来来去去,探望了舒尧又离开,而绛梧就这样陪在舒尧身边,寸步不离。几日几夜,仍不见她醒来,绛梧开始自言自语,又像是再同舒尧聊天。

“不要这么贪睡,好不好?五年不见,都不想我吗?你知道我有多想你……”

“我答应了你不受伤,却还是没少受伤,你不生气吗?”

“我写了那么多信,都不见你回,是真的不想我吧……”

“对不起,我不知道濯行将军……否则不会让人对他用刑,你让辰琭将他带走,我才知道他的重要性,你会不会怪我不原谅我呢?”

“从那之后,我不敢再写信打扰你,信还是会写,只是没有传送,怕你厌烦我,如果时间久了,没有我的消息,再次见面,你还是会想念的吧?”

“还不醒吗?我承认竟然会嫉妒子濯,竟然会心中难受,他会为了你,在战场上弃了长戟,故意战败,而你也会将作为战俘的他带回身边……”

“我还做了好多好多错事,你不起来罚我吗?”

“醒醒吧,主人……舒尧……舒尧……”

寝宫外,右烛对琲瑭说:“既然你说主上无碍,只是会昏睡一段时间,为何却不告诉那笨猫,这么折磨他?”

琲瑭笑道:“那个木头般的家伙,若不这样,恐怕所有的话他都憋在心里,说出来岂不痛快。”

就当这时,绮璇却跑入了寝宫之中。手中拿着绛梧曾经用过的木剑,倒是比自己还高出一些,毫不畏惧的指着一身铠甲的绛梧道:“你是谁?娘亲不喜欢她的寝宫中有男子进入!”

绛梧一怔,回头看着绮璇道:“娘亲?你是舒尧……主人…的…女儿?”

绮璇放下了剑,突然扑进绛梧怀中,道:“爹爹,你终于回来了。”

绛梧更是吃惊,却也抱起了绮璇,笑问道:“叫什么名字?”

绮璇答了。绛梧犹豫了一下,还是决定问道:“你的爹爹,是谁……”

这一问,却是让绮璇又用出了她的绝招,大大的眼睛里蓄满了泪水,道:“娘亲说,璇儿只有绛梧一个爹爹,爹爹不认我吗?”

绛梧则彻底愣住,又问道:“那辰琭,右烛,子濯…他们……”

绮璇却歪着头,不解的说道:“辰琭和汀韵是叔叔,子濯是舅舅,右烛是漂亮的大哥哥!爹爹是不是因为我只是娘亲的义女,所以嫌弃我,不肯认我?”说着眼泪就不住的流了下来。

绛梧则立刻变得手忙脚乱,不知是怎么惹哭了怀中的小娃娃,也不知要如何哄好她,只好说道:“乖,不要哭,我认…”

绮璇闻言,立刻破涕为笑,道:“璇儿就知道,爹爹最好了。”说罢,在绛梧脸上狠狠的亲了一下,又问道:“爹爹,娘亲为什么一直在睡啊?”

绛梧勉强笑道:“她会醒的,她答应过我……答应过爹爹的。”隔了一会,又问绮璇道:“你是怎么认出我的?”

绮璇道:“因为娘亲同辰琭叔叔学画画,画了好多爹爹和一只黑猫的画像啊。而且娘亲经常给璇儿讲爹爹的事情。”

绛梧面上微红,还是问道:“她,经常会提到我吗?”

绮璇刚要答,却听到一个声音说:“你有这么多问题,为什么不直接问我,拐着弯的问小孩子算什么?”

绛梧大喜,终于又听到这个期盼已久的声音,放下了绮璇,走上前紧紧将舒尧抱住,绮璇撇撇嘴,道:“娘亲醒了,就不理我了……”然后悄悄被候在门外的子濯抱走。

绛梧声音难掩的颤抖,道:“你醒了,真的醒了,我还以为……”

舒尧笑道:“你刚刚不还那么有信心的说我答应过你的。”

绛梧道:“那是为了让璇儿放心。”

舒尧道:“原来你这么不信任我,还问那样的问题,我可不会轻易饶了你。”

“好。”

“你竟然有那么多罪状要坦白。”

绛梧脸上又是大红,道:“你……都听到了?”

舒尧道:“听到了,这一笔笔账,我们以后再算。”

绛梧又答了一个“好”。

舒尧又有些生气的说道:“你居然可以三年不给我写信,我会报复你三年。”

虽然绛梧心中想着,这五年,不,七年中你不是都未写给我几封信,却还是答“好”。

舒尧生气道:“你有没有在听我说话,知道我要怎么报复你,就答应?”

绛梧笑道:“怎样报复都行。”

舒尧有些无奈,又道:“我不要你做夫侍。”

闻言绛梧身上有瞬间的僵硬,却说道:“那侍卫可以吗?”

舒尧摇头,绛梧有些惊慌有些无措,更紧的抱住舒尧,道:“不要,我要在你身边,你怎样报复我都可以,是打是罚随意,就是不要让我离开……”

见绛梧这般说,舒尧不忍再继续逗弄他,终于说道:“我要你,做我的夫君,今生只此一人的夫君,从此,祸福与共,死生相随……”

闻言,那紧紧环抱着自己的双臂,已然彻底僵硬。

寝宫外等候的人们,既知舒尧已醒,也渐渐……散去。

---------------------------------------完----------------------------------------

完结了,会不会感觉意犹未尽?

嘿嘿嘿,先小吊一下胃口,不要失望,明天还有小番外噢!

啊?我觉得蛮长了啊!还是不过瘾吗?

大家也不给点动力,都没有勇气贴番外了。不好看吗?

忍不住,还是贴上来以飨各位。

炽阳敛雾篇----------右烛番外

自那次思过堂的事情之后,我便尽量将自己的存在感降到最低,不注意我也罢,现在,我只是想留下来。是以前的一切都来得太容易吗?所有想要的,都可以轻而易举的得到,而不知道自己争取,这一次,若凭自己一点一滴的努力,可以得到吗?

主上要外出游玩,我便以学习经商为借口请求同去,其实我对经商没什么兴趣,只是因为很想见见外面的世界,也因为……

出乎意料的是,主上竟然同意了,其实,她也不是很讨厌我的吧?

我也知道自己太不沉稳,出行前一天晚上,翻来覆去的想着期待着,整夜不眠,天微亮时才睡去,醒来时已经稍过了约定的时间,当时心里很是惊慌,不知她会不会抛下我带着其他人出发,或者,因为我迟到,直接被拉去思过堂……随意找出一件长袍,既是普通出行,就不该引人注目,只拿了一件最简单的外袍随意披上就跑了出来。路上又不由得后悔,这样是不是太丑了……心中又不禁叹息,我什么时候变得这般没有自信,又患得患失呢?

好在,主上并未生气,甚至还因为我的抱怨无奈的笑了,这是她第一次因为我而笑吧。

上了马车,我坐在绛梧的对面,真的很好奇为什么主上会对他那般不同,他有什么特别,我学还不行吗……

以前,都是偷偷的在远处观察,知道他每日一早,月亮还悬在天上时就爬起来练武,连冬日的时候,都会累得满头大汗;然后上午要同付师傅学习文学,下午要同胡师傅学习功夫,傍晚还要同主上学习仙术;而到了晚上,许是怕扰了主上休息,还要自己在外面借着月光将所学到的一切练习到完全掌握……有时候真的会怀疑,他有时间休息吗?

我承认他很努力很勤奋,这我也可以做到啊,可是,绛梧毕竟还是侍卫,主上却并没有给我任何一个身份…一个可以留下的身份…

这次还是第一次近距离的观察他,可是他那样一只笨猫,居然还敢骂我是疯狗……不过奈何主上在旁边,也不敢同他吵……

乘船渡海,那笨猫居然还会晕船,看着主上那样柔声的又是哄骗着又是威胁着,喂他吃东西,又陪在他身边给他讲故事解闷,真的好羡慕,也许,主上永远都不会对我这般。单独陪他时,本来是随便找话说气他,打击他,他不怒也不理,却说“只要是主人给的,我都敢要”…原来如此,这就是他如此拼命学习,修行的原因吧,他想要自己有资格承受主上的青睐……我不要输给这个病猫,于是便承诺下“只要是主上想要的,我都能给”…

后来,也不知道为什么,辰琭会自己跪在船外,下雨了都始终不肯进来。到了长玗郡,本以为我们的行程是隐秘的,却早有人候在那里,是一个叫泊然的男子,我能感觉得到他也是来自风皇山的灵兽,只不过,比我的灵力强了好多,那么他口中的主上,就是凤主了吧。凤主要见辰琭和绛梧,主上只带了辰琭去,却把绛梧留下,看着大家都神色严肃,总觉得这一行似乎并不简单,本来也想请求同去,可是绛梧都被呵斥,我也不敢再说了。

带我们去宅院的人悉心的介绍了长玗郡的美食特产以及风俗,据说长玗郡最著名的就是醽醁酒,以及两日后的瑶芳节。两日后,也是我的生辰啊…绛梧的生辰主上会记得,会替他庆祝,而我的生辰,主上根本就不知吧……

好想尝尝那“千日醉不醒”的醽醁酒,可是又不敢同主上提喝酒这样的事,只好约了汀韵绛梧一同偷偷翻墙出去,我们并非普通凡人,应该,不会醉吧……来到了一个酒馆,路上,汀韵偏要我带上一个银色的面具,说这样就不会引得人注意。那酒真的是很好喝,碧绿清透,口感淳烈,喝了一坛,就觉得头晕晕的,两坛后,就有些天旋地转。不知为何,我与汀韵都不约而同的灌酒给绛梧,可这笨猫喝醉了竟然趴在桌子上就睡了,什么话都不同我们说,原来木头人喝醉了仍是木头人。

等到天黑了,虽是意犹未尽,却也不敢多留,与汀韵二人各抱了一坛酒,搀着绛梧,就回了住处。进了院子,那沉沉的绛梧终于醒了,这么重,主上居然还要他养胖……绛梧嚷着没有醉,要自己回去。我与汀韵也就去园子里,继续喝那坛酒,不知不觉,话题就聊到了主上身上。汀韵说,他去赌自己的自由,明明赌胜了却不开心,不知这胜利是幸还是不幸;他说,不是自己的,终是求不来;他说,主上心中只装得下一人;他说,他决定放弃了,他的自尊与骄傲不允许他去祈求,既不属于他,他就不要……

他边说边大口的喝下那一坛酒,一会儿,就在林中睡了,只留下我一人独饮,我,愿意放下那所谓的骄傲,去祈求这一次,若是都不曾尝试过,就要放弃,我真的是,不甘心。我不怕失败,却不要遗憾,不要后悔,不论结果如何,我都会去承受。

后来是被绛梧摔醒的,虽然…他是怕我掉进池子里。偷偷溜出喝酒,又大醉睡在外面,这般无状,不知犯了多少条家规了吧…真是不想再体验那板子的滋味了,今天是瑶芳节,好想出去看看,那鲜花,那烟火;绛梧那笨猫,完全没事的样子,而我若是挨了板子,这两天就出不去了…于是只好装作乖巧可怜的样子,求主上把处罚移到晚上,答应我出行。

那天,也是第一次遇见琲瑭,当时真的好讨厌这个人,竟然粘着缠着要主上把我送予她,还吐露出自己麒麟的身份,我当时慌张,无措又害怕,主上,要在我的生辰,把我送予他人吗?可,若不然,我留在她的身边,又能做什么呢?再无心看什么表演,什么花灯,我为何要求出来?倘若留在府中,也不会遇到这样的事情……

回到住处,便直接向主上请罪,白天拖延下来的,刚刚差点使用法力的,以及非要回来,扰了主上兴致的……本来怕那板子,现在却想着,最好重重罚我,若身上痛极,心中就不会这般苦楚了吧?可那琲瑭却还要拦,真是让人气恼。之后,主上并未发怒,并未用刑,反而是心平气和的同我说话,也让我终是敢于将那十年之约说出,主上答应了,这是我未曾想到的,她也让我在这十年内,好好想想,她究竟是不是我所说的倾心之人。我不解,她,怎会不是呢?

然而,让主上做出这样的约定,心中甚是愧疚,既是对主上,又是对绛梧……主上,心中只肯装下一人,我却偏要介入;绛梧,我这样做是去抢夺主上独予他的情感,亏欠他的,太多。

门外,琲瑭还在等,我虽冷冷的同她说绝无可能,她却是大笑,坦然接受,并许我另一个承诺……

再次起程,我又做了错事,变回了原身,吓跑了好多凡人,也不算那些人大惊小怪,想必很少有人见过能飞在空中,又周身雾气缭绕的狼吧……耍赖求情无效,于是,意料之中再次被罚,可这次却是主上亲手处罚,并不像第一次那样严肃,那样凶,打了一共也不到三十下,其实也不是很疼,怪不得那笨猫总是受罚后就能行动自如呢。

然而这个错误却有着更严重的后果,胸膛被梼杌穿透的瞬间,我感觉到了自己生命从那伤口汹涌流走,但是,这样也好,起码主上不会再为难,起码不会再愧对于绛梧吧……

可是自己居然再次醒来了,回忆起那天的事,不敢置信的想看看自己胸前的伤口,却发现眼前是一个小小的毛茸茸的爪子,原来自己被主上变成了一只小狼…有些太小了…想恢复人身,却完全用不出法力,辰琭来送药给我,想问他发生了什么事,竟然连话都说不出。而主上又在哪里?这样的伤,即便是主上,也不可能轻易救治,她现在如何了?

就这样,连着两天不断被辰琭喂粥喂药,辰琭让我安心,别人都无事,只要我早日修养好,又无奈的笑说主上的法力他解不了,如果我自己没办法恢复人身,也只好等主上来才可以。我身体已经完全康复了,既然主上不来看我,我便去见主上好了,可是,却没办法跳下那高高的床,辰琭笑着看我在床边来回徘徊,却也不帮我,我只好以不再喝药抗议,最后,终是在下定决心跳下去的时候,迎来了主上。

恢复了人身,主上竟然亲手喂我喝药,若是这般,要我今后每日喝药都可以……然而,主上却说并不是她救了我,当时不解,以为主上只是不愿承认,以为她并不是想救我,而是,怕绛梧自责,倘若如此,我究竟算是什么……后来,才得知,是主上七日七夜以鲜血注入法力为我治疗伤处,主上的血能治愈伤口,她只能七日七夜反复划破手心,才可以取出血液,主上她,是想救我的……而琲瑭,竟是舍了千年修为去阻挡天罚…她,对我…何以至此?

就知道那笨猫绝对会把一切都揽在自己身上,去了主上房间,他果然在请罚,可是却笨到找了那么粗的一根鞭子,他究竟知不知道,主上对他有多爱怜,并不舍得重罚,这样一来,我要同他一起受这策马的长鞭了……那一鞭的威力,就能打碎木桶,不知受了主上所说的五十鞭后,会是什么样子,心中不由有些害怕。

主上先罚的是绛梧,这让我有些意外,主上从未在任何人面前罚过他,更何况还是这般的严厉的责罚,不让动也不让说话,虽未用鞭身,可是第一鞭落下,绛梧就差点摔倒在地上,他是习过武的,可见主上手上力道之大。就因为绛梧没有跪稳,还差点被加罚了十鞭,之后,绛梧便不敢再动,我不知道他是怎样稳着身子的,只看着他头上的汗不停滴落,身子不住的颤抖,衣服都被冷汗浸湿,他不吭声,也不求情,让我不由得佩服起他的忍耐力,同时也为自己担心起来,若是动一下要加十鞭的话,恐怕每打一下,我都得加十鞭吧。

五十下过后,主上停了手,绛梧仍是那样笔直的跪着,丝毫没有放松,因为主上并未让他起来,也就意味着,惩罚还未结束,也许主上只是让他在那里跪一会就起来,可是他竟然又傻到替我求情,把当时发生的事都说成自己的过错,这样一来,又要受三十鞭…

与绛梧不同,主上让我伏在桌上,那么,受责的部位就绝对不是背了……虽然趴在桌子上会省些力,虽然打在背上会更痛,却还是觉得脸上烧了起来,热热的……虽然有心理准备,第一鞭打下来,还是不由得惊呼出声,怎么会这么疼…想到主上说过不许在打第一下的时候就装作很疼,可是这次,绝对不是装出来的……打了这一下之后,主上手上的力气居然减了一半,又没有不许我动,没有不许我说话,于是便借机讨饶,要是知道这会让那笨猫再受罚,当时还不如不说。主上打得越来越轻,可是介于那鞭子的威力,还是觉得好疼,出去的时候,绛梧还在那里罚跪,还要继续受那鞭子,原来,主上最宠溺的是他,最为苛责的也是他。

晚些时候,辰琭来替我疗伤,我知道,是主上让他来的。他说,何辽会带我们先回擎穹宫,我问为什么,他只说不是因为我的原因。

后来,主上要我抄写二十遍的那本书,我读了近百遍,直到把每一个字都牢牢记在心中。我知道,这便是主上在履行她的承诺,予我一个可以留在宫中的祝祈之职,因为我不知道自己可以做些什么。

后来,绛梧离开了,一走就是七年,他是在争取而不是放弃,原来,主上给他的情感这样深,让他可以放心的离去。

这七年,不论如何忙碌,主上每日都会抽出半个时辰陪我看书,聊天,有时我也会叫上汀韵与辰琭,后来,多了一个叫其他人叔叔,却偏偏要叫我哥哥的小丫头,再后来,又来了一个子濯;我可以感受得到主上对辰琭的信任,对汀韵的赞赏,对子濯的怜惜,以及,对我的包容……然而这一切的感情,都与对绛梧的不同,原来,主上的喜爱,真的只有一份。

主上遵守着她的承诺,她每日都会来看我,她见了我总是温和的笑着,她尽量去对我好,她纵容着我的任何要求……但是,我知道,这时,她的笑容,与当初会见四州郡王的时候,没有不同,笑容背后,该是她的无奈与不得已。随着时间慢慢流逝,我愈加深刻的意识到,是我不该将感情强加于主上,心系于她却为难了她,整整七年,我都走不进她的心中……也罢,我曾经说过,主上想要的,右烛就会给……所以,主上想要那唯一的情感,我,只能退出。

那十年之约,也是我的一个赌局,七年后,我输了,不后悔,不遗憾,只会祝福。

再次见到琲瑭,也是在那七年之后,她仍然是纵意的笑着,对我说:“好久不见…”主上,如同初升朝阳般的温暖安静,而琲瑭,则如同夏日烈日一般耀眼炽热。我早就知道,琲瑭就是那个与我有着九世缘分之人,只是从心中抵触,为何只因为是命运的安排我就要遵从?

她得知我输了那个约定,不知从哪里拿来了醽醁酒与我同饮。她说,第一次见我时,我带着一个面具,抱着一坛这样的酒,同其他两位公子,在路上摇摇晃晃的走,只胡乱的说着一些不着边际的话,甚是有趣,自己便去长玗郡旧友处,学了如何酿这种酒……

我说,从此后我只在擎穹宫中,认真的做一个祝祈官,而她,却说,既如此,她从此也会留在擎穹宫中,又笑问,与她进行千年的约定如何,她说,无论我是否答应,都会等我千年……

而这之后会如何,我,也不知……

风解兰舟篇-------辰琭番外

曾经认为最珍惜的东西,却被我亲手丢弃……宁愿放弃生命来保护的人,反而被我伤得最深……孤注一掷想要得到的,竟让我终是失去了所有……

也许,此生只能如同一片孤舟,随风飘荡,无处停泊。

那个让我全心全意付出所有情感的人,视我如棋子,如利刃,如铺路之石,如达到目的必然的代价。

初见她时,我还是一个八岁的孩子。青箬郡发生疫情,家中父母姐弟都已重病不起,却惟独我一个人无恙,看着他们一日日虚弱消瘦,恐惧到了极点,害怕有一天,他们全都离我而去,害怕从此以后,只剩下我一个人。

她是凤主的长女,初盏,奉命前来郡中巡视疫情,我不知哪里来的勇气,那些侍卫随从的阻拦不管不顾,只为冲到她身边,见到她,求她救我的家人,那些我生命中最重要的亲人;我什么都没有,若她肯救,我愿用自己的性命来换。她同意了我的请求,却告诉我,生命不是可以随意舍弃的。

只是一瞬,初盏就将徘徊于生死边缘的他们救回。不知是感恩,是崇敬还是其他的原因,我想报答她,想留在她身边从此听凭差遣,用自己一世的辅佐追随来回报。可是她却淡淡的说,自己身边从未缺少人手,更不会留下一个凡人孩童,我于她,毫无用处……

于是,从那以后,我几乎每日都在拼命的学习,无论是天文地理,文学谋略,所谓的琴棋书画,抑或那一身的武艺。那些年,眼中再未有他人,一心只顾着四处漂泊,拜师学艺,我那曾经最珍重的家人,也不再顾及。

再次见到她时,我努力展示给她一个新的辰琭,愿为她所用,只求长伴身侧。她同意了,予我仙身,从那以后,仿佛整个世界只有她一人。因她不喜舞刀弄枪的男子,虽然游牧民族本是豪爽奔放,虽然比起文学我更爱习武,我也再未碰过任何兵器,只做一个让她欣赏的,温文守礼的翩翩公子。不知道,我究竟让自己改变了多少,只觉得我再不是我,不仅在别人面前带着一张笑脸面具,连自己都慢慢的相信,那个不喜不悲,不怒不惊的人,才是辰琭。

可是,明明靠近了她,却仿佛距离更远;百余载,我伴其身侧,努力去完成她所有的吩咐,她予赏予罚,却惟独,不予情。直到有一天,她不耐的问道,现在的我为何变得这般虚假无趣,她记忆中的那个孩童,并非如此。

我知道,她是厌倦了。为何改变吗?因为,失了自己…所以,失了一切…

那天,我终于记起,不知有多久,未曾回过家了。只是,旧地已无故人,从此,真的只余下我一人。

以入煜照宫为史官之由,与她辞别,她既倦了,我便离去。

仙的寿命虽长,但也有尽头,此后,就这样伴着孤灯古卷,也未尝不可。

可是,她要我去擎穹宫,要我替她看清那新任凰主,究竟是怎样的人。我应了,不是早就知道了么…为了达到目的,她不会顾及我的生死。

入了擎穹宫,我便安插人手入何辽军营探查消息,自己暗中刺探宫中情报,并将得到的信息,传递给她。虽未见过舒尧——初盏的妹妹,我今后的主上;然而,从所掌握的信息来看,她却并非一个可以威胁到初盏将来地位的人。把所得到的结论也一起传送,并告诉初盏,这次,是我最后一次完成她的心愿,从此,互不相欠。既然不顾一切的拿起,也要坦坦荡荡的放下。

我知道入了擎穹宫后,所作所为可以被视为背叛,主上若发现,我便是一死…若没有发现,那么,我,能不能有一个新的开始?一个远离初盏,属于自己的人生?也许,这只是痴人说梦吧……

在初次焚业之仪结束的夜晚,从主上眼中的杀意便知,她已知道了我所做的一切,然而却什么都没有做,是不愿手染血腥吗?是要再给我一个机会吗?

春游船上,又被她撞见我传送书信,其实我早就断绝了与初盏的联系,只是认为有必要提前告知凤主出行之事,本来主上就被深深提防,贸然到来更易被误解。可是,见了这样的场景,她怎会再相信我?

长玗郡行宫之中,那杖责既没有数目,就意味着杖毙,她可以借凤主之手除掉我这个忧患,却仍是选择留下了我的性命。作为君主,她,太过仁慈。凤主说我所做的事是遵从她的指示,而非初盏,也许,是不想她们不和吧。

我曾以为,舒尧,不过是个涉世未深的孩子,然而,她在会见四州郡王的时候,虽然紧张的手微微发抖,神色却能保持无异;她因焚业的影响,屡次被噩梦惊醒,却能控制住自己的心智,从不迷失;她心中不肯接受凰主这个位置,却尽职尽责的做好凰主该做的一切,纵然劳累辛苦,也从不迁怒抱怨……这样的她,我愿从此全心全意的辅佐。

我知道她将我当做家人一般,再无其他,这样,也好。因为,我始终分辨不清,对她,究竟是怎样的感情。既辨不清,就不去想,此生,命中无情又如何?并不是一定要被谁深爱着,才可以活下去。

与旻溟一战数年之后,绮璇到了十八岁,舒尧便将凰主之位传给了她,舒尧说,十八岁就是成年了,虽然身为凤凰,十八岁的绮璇,看起来仍是一个五六岁的小娃娃。其实,舒尧若是没有那万年的法力,也许从外表看来,也该是个孩童吧。汀韵与林管事结为连理,我想,总有一天,右烛也会接受琲瑭吧。

离了凰主之位以后,舒尧就与绛梧隐居起来。放弃了凰主之位,就意味着放弃了入神界的资格,她说不愿变得无心无情,那样的永恒,她不要。

不知又过了多久,百年?或是前年?我也离开了擎穹宫,只是,仍然随身带着她的吊坠,知道她平安,就足够了。

露洗华桐篇

那一日,听到舒尧说要自己做她唯一的夫君之时,绛梧的思维就已经不会运转。这样的结果,是他未曾料到,甚至都未敢想过的。

战场上见到舒尧时,绛梧便知她的意图。若是凤主同旻溟一战,必然有一方伤亡;然而,若是她,控制住旻溟,用焚业之火散尽所有冤魂之力,则不仅不会有死伤,连旻溟的军队也会失了战斗的能力。可是,这样,就要她自己承受所有的危险,这几年,要经过多少次焚业之苦才能牵制得住旻溟?看着舒尧同旻溟之战,绛梧感受到了从来都未有过的恐惧,紧张至极,怕她受伤,怕她躲不过……直到那熊熊火中,什么都看不见……

又不由想到,她,什么时候学会了用长戈呢?能破解旻溟的招式,是子濯教的吧? 子濯在她心中,究竟有多重?她可以不顾自己的生死,却一定要为子濯的姐姐留下一条活路……还有,这些年来,伴在她身边的那几个人……

绛梧本想问舒尧,只他一人,那么其他的人该如何。但是内心深处,他竟是期望着可以独自占有舒尧的感情,丝毫不愿分享……所以直到几月后二人大婚之时,也未曾问出口。

当各种繁文缛节过后,寝宫中其他人都已悄悄退下,舒尧显然还没有进入角色,只是自顾自兴致勃勃的去拆看众人送来的礼物。于是绛梧便有了机会坐在床边继续纠结,因席上饮了不少酒,话也多了起来,对舒尧道:“主…舒尧,我,能问几个问题吗?”

舒尧不禁笑道:“你好客气啊,问吧。”

“好多人说,您…你与我成亲,是被妖物诱惑……”

“你不是早就修得仙身了,再说你还是小豹妖的时候,身上并没有法力。”舒尧想了想,又笑道:“而且,我听得更多的传言是,仙家军中一位小将军将昏迷的凰主带回宫,凰主醒后便对其倾心,由此才成就的良缘……”

“我们……凤主同意吗?”宴会上宾客众多,却没有凤主。

“嗯”,舒尧不禁想到,其实她不同意也没有关系,只不过,还是想得到她的祝福罢了。当时,要她同意,真的不是件简单的事情呢……

绛梧思索了好久,低声说道:“那辰琭,右烛,你,为何……”

闻言,舒尧笑道:“怎么?又想把我推给别人?”

绛梧沉默了片刻,终是深深吸气,道:“还有,子濯,他是蛟龙之身,将来可以同你一起去神界,他才是适合正君之位的人选…我只要在你身边就可以了…”口中这样说着,不知心中为何异常难受。

话未说完,就被舒尧打断,有些气恼道:“若是不想成亲就算了,何必找出这么多人做托辞?”

绛梧忙道:“不是,只是不要因我负了他们……”怎能不想,你可知道?在我的世界,你就是所有。

舒尧放下了手中那些礼物,走到绛梧面前,道:“那么,连你一起负了如何?”

绛梧闻言,心中一惊,抬起头看舒尧,只见她眼中已没了笑意,眉头紧蹙,却不知她因何生气,是因为自己没有早些说出而拖到现在吗?于是道:“对不起,我早该和你说的,现在,还来得及。”

又闻得舒尧道:“来得及什么?你是真心想让我有那么多夫侍吗?”

绛梧心中暗道,怎会是真心,可是若说不是,我这般容不下他人,会惹你生厌吧……于是,只好答是。可是话一说出,自己的心就先狠狠痛了一下,心口不一,绛梧痛恨这样的自己。

只闻舒尧冷声道:“好,你既然这般大方,那我也不必以夫君之礼待你了,你这般迫不及待将我让出,我又何必珍视于你?” 拿来一个大的箱子摆在绛梧面前,道:“这个东西是琲瑭送来的礼物,我原是要退还给她的,现在突然想自己留下了。”绛梧有些迷惑的打开箱子,里面分三层,而摆放的物品,让绛梧不禁深吸一口气,最上层摆放的是各种精致的鞭,板,藤,拍……他自然知道这是用来做什么的,于是从未如现在这般对琲瑭产生强烈的怨念,即使想为右烛报复一下,也不用这般吧;二层种类相似,只是看起来分量更重,惩罚的意味更强一些;至于第三层,绛梧只希望,那些东西永远不会用到自己身上。

突然听到舒尧问道:“看够了吗?记住了吗?”

绛梧点点头,当然看够了,但是,要记住什么…

舒尧用力一推,绛梧便倒在了床上,其实他一身的功夫也不至于这般,只是,面对舒尧,即便她拿着那诛魂剑向自己刺来,也不会躲闪吧。又被勒令翻过身趴在床上,绛梧也只好照做,随即就感觉到那喜袍被掀起,而那层层内外裤竟被利落的一把扯下……日后,舒尧只推托说这次暴力之举,全因酒后被傻瓜惹恼所引起,并非自身原因。

绛梧还未来得及有任何反应,伴随着来自身后清脆的响声,臀上疼痛立刻随之传来,却闻得舒尧笑问:“你猜,我用的是箱子中的什么?”

虽然绛梧看不到舒尧的表情,却也知道,她现在的笑,绝对不是平日那温柔的笑容,而应该是魔鬼般的笑…这样的她,还从未曾见识到,知道是自己惹她生气了,而且似是怒极…却仍不明白,自己究竟做错了什么……

还没说话,便又受了一下,绛梧只知道,这种疼痛的程度,舒尧该是没有控制手上的力度,而且弃了第一层,直接拿了第二层的某“刑具”了,可是,共有几十种,要猜出是什么,怎么可能。又听舒尧问道:“怎么,还是猜不出?别担心,我会打到你猜出来为止。”

这次,舒尧当真是说到做到,每猜出一样,绛梧都要受那么几十下,平时并不熟悉这些东西,所以所谓的猜,只是把那些各种材质,各种形状的工具从头到尾说一遍而已。猜了五六样工具之后,绛梧那可怜的臀已经色彩绚烂,又肿又胀,再打上时,引起的是一片疼痛,更是感觉不出用的是什么……可是舒尧却没有要停的意思,绛梧疼得有些受不住,不由轻呼出声,她也只当做没有听到。

绛梧终是有些委屈的说道:“我做错了什么,说错了什么,你也该告诉我,我改就是了,哪有人新婚之夜,无缘无故一直挨打的……”

舒尧道:“呵,你怎会有错,我就是想折磨你不行吗?”说完,把那外裤给他穿上,不管他能不能走,扯着他就推到了门外,道:“收拾你的东西搬去其他空着的寝宫,从此后,我的寝宫不许你进来!”说罢,锁上了房门。

原来悲惨是没有尽头的,于绛梧而言,不但无缘无故的被打了一顿,还被赶了出去,从此以后?是说她以后再不会理会自己了吗?敲了敲门,里面没有回应,绛梧就这样站在外面一晚,身上虽痛,心中更痛……

之后的几日,仍要进行各种繁杂的祭祀礼节,虽然在人前,舒尧对绛梧于平日没有不同,可是只有她们二人之时,未再同他说过一句话。等到各种仪式都结束,便索性不再见绛梧。宫人将绛梧的东西搬出时,绮璇还不解的问绛梧道:“爹爹为什么要搬出去啊?以前娘亲都不让别人进寝宫中你的房间的,连璇儿动了你的东西,也会被骂的…每次想玩木剑,都要偷偷拿出来。”

绛梧心中苦涩,今后,她应该不会再那样对自己了吧,她说过的,不会再珍视自己了……

“新婚当日就能吵架,还闹得这么严重,老兄,真有你的!”绛梧回头,见子濯不知何时过来。这就是吵架吗?我怎会同她吵架,只要她开心,不论有什么争执,都是我的不对就是了。可是,她都不给我机会弄明白为什么。

见绛梧不语,子濯拍着他的肩说道:“你别一脸愁苦相,我这不是来开导你了,究竟怎么回事,同我说说可好?”

绛梧自然不能把那天发生的事情讲给子濯,只是叹道:“我也不知道。”

子濯闻言不禁愣住,大笑道:“当初战场上,亏得我还心中赞你功夫了得,原来这般木讷,等着,给你看样东西。”

过了一会,子濯不知从哪里拿来一个本子,给了绛梧,绛梧翻开,认出里面都是舒尧的笔迹,问子濯:“这是?”

子濯道:“据说叫做日志,大概就是记录每天心情感想一类的吧,想知道怎么了,看看不就行了。”

绛梧道:“如此说来,应该不能随意翻看吧。”

子濯道:“当然不能了,我当时无意中翻了一下,就被罚绕着竹林跑了二十圈,要是真看了,不得跑死在那里!”

看着绛梧无语的样子,又拍拍他的肩,道:“成大事者不拘小节,没关系,看了后再偷偷放回书房中装着你那一大摞信得抽屉里就好,不会被发现的。”刚刚走出几步,又回头对绛梧道:“好姐夫,要是真被发现了,可千万别说这本子是我给你的,你好歹有法力,比我耐打,哈哈,等你伤好,咱们再好好比试比试。”

子濯离去,绛梧拿着手中本子犹豫了一番,还是决定翻开,一篇一篇读了下去……

“为什么会来到这里,我好想家。”

“原来回不去了,我能做什么?如果尽力照顾好自己,父母可否会少些悲伤?”

“不该一时冲动把宫中的人都赶出去的,自己一个人面对这么大的寝宫,好害怕,又不好再把他们叫回来,怎么办……”

“今天救了一个被打得血淋淋的男子,这宫中法规太严苛,怎能不由分说就将人处死,是妖又如何?他竟然变成了一只巨大的黑豹,好神奇,第一次见到人会变为动物,而且还可以变小,好可爱。也不知道能不能把他变成桌子椅子什么的。见书上都说收妖收妖的,我说收了他,不会有歧义吧?仔细看下,洗干净的小黑,长得蛮帅气的。”

“寝宫中终于不止住我一个人了,偷偷听下小黑在做什么,也不会害怕了。”

“小黑学起东西来太拼命了,这样会累坏自己的……”

“我怎么会有夫侍的,竟然还是三个?幸好还未成定局,虽然那三人都是令人瞠目的美男……虽然这个世界的习俗就是如此,可是,我的心中只容得下一人,只是还不知道会是谁。”

“要在这里生存下去,就要变得勇敢,变得坚强,至少表面上是这样吧。”

“小黑替我梳理头发,看他那小心翼翼的样子,心中暖暖的,我,喜欢上他了吗?”

“汀韵的琴声,真的可谓天籁,总觉得他有一种遗世独立,羽化登仙的感觉,嗯…他本来就是仙。右烛美得有些不真实了,这样的容貌岂不是要折煞所有红妆吗?他本性该是善良的,只是太过任性放纵了。辰琭,也许这样的人才是我曾经最喜欢的类型吧,怎奈他是别人安插进来专门调查我的……”

“我是怎么了,竟未加思索,就光明正大的把那玉佩送给了小黑,上面还刻着‘邂逅相遇,适我愿兮,结发相依,执手不弃’……他千万不要看懂啊…不过也好,我终于知道为何总是与那三人有着隔阂,不愿去了解去接受,因为,我的心中,早已住进了他。”

不知几个时辰过去了,绛梧读着那本日志,时而微笑,时而开怀,时而心疼,时而蹙眉,因舒尧抱怨“小黑的字写得越来越好,让我这个教他认字的人情何以堪!”而无奈;因她控诉“纵我不往,子宁不嗣音”而懊悔。

绛梧没有再看下去,合上了日志,就直接来到了舒尧的寝宫,被宫门外的两个侍卫阻拦,二人为难的说,主上特别嘱咐过不可以让他入内,绛梧只道:“那便得罪了”,两招将二人放倒,就闯了进去。

舒尧正在外间同吴总管说着什么,见绛梧进来,难掩的诧异,道:“那两个侍卫哪去了,你怎么会进来?”

绛梧道:“他们,功夫太弱了。”

舒尧恼怒道:“这么说你是打伤我的侍卫强行闯进来的?吴总管,把他带去思过堂,按规矩处理。”

吴总管闻言赔笑道:“公子现在的身份已是主上的正君,在宫人面前责罚恐有不妥,若主上还未消气,还是关起门来自行责罚的好。”说罢,迅速退了出去。

舒尧没想到吴总管今日溜得这么快,看着绛梧,道:“东西都搬出去了,还来做什么?”

绛梧道:“最重要的,还在这里。”

舒尧起身走回内室,不再看他,只道:“房间已经空了,还少什么再找吴总管要就是了,出去吧。”

绛梧却跟了上去,执意说道:“我不要搬走。”

舒尧回身,微怒道:“那就由不得绛梧公子了,这是我的寝宫。”

绛梧道:“你若一起去,我才搬。”

闻言舒尧倒是有些怔住,他什么时候,变得这般……却还是说道:“你再不出去,我就把你打出去。”

绛梧笑道:“等我说完,随便你打,好不好?”见舒尧未语,便道:“那天的事,对不起,那些话,不是真心的,只是一切来得那样突然,让我有些晕头转向…是我糊涂,我期盼你的眼中心中只有我一人,却不敢说出口,总觉得自己没有资格要求那样多,我不该那样不相信自己,不相信你。”

舒尧更是惊诧,这,是不是他说话最多又最……的一次了?其实,事后自己冷静一下,也知道,以绛梧那样的性格,那样做那样问,也在情理之中,只是那日,被大小官员各方宾客敬了不知多少杯酒,亦是有些暴躁易怒。现在他既然都这样说了,也没必要再僵持下去,可是看了绛梧手中的本子,又怒道:“看来,连书房都不该让你进了。”

绛梧闻言不禁懊恼,自己怎么就一时着急,带着那本日志就来了这里,这不是,自投罗网吗……低声道:“话说完了,绛梧任凭处置,只是,那日的伤还未愈,真的不再怜惜了吗?”

闻言舒尧心中暗道绛梧什么时候变得这般狡猾了,却还是问道:“你不是早就可以自己疗伤了吗?为什么每次都是久久不愈?”

绛梧笑道:“有你在,我就不会疗伤。”

舒尧无语,想了想还是拉着绛梧来到内室。身后,绛梧微微笑着,目光柔和的看着他那心软的主人,他那今后的妻,心中想着,以前,是我不懂事,只知道依赖着你,今后,你的身边,有我在。

结发相依,执手不弃。

还不感动吗?最后一篇番外喽!

布衣轻烟篇

寅时刚过,舒尧如往常一般起身更衣洗漱,推开木窗,伴着咯吱一声,清冽的空气顿时涌入屋内。暮春,尚余一丝浅寒,天还未亮,一弯弦月隐约可见。

村子里的人,都已起了,炊烟袅袅,吃过早饭的农户已经三两结伴去田里劳作了。舒尧不由感叹这个世界女子生活的优越,纵是在这小小村子,也不例外。村中男子既要负责田里的耕作,又要照顾家中妻儿,还动辄就被责难。

回头看着睡得沉沉的绛梧,即便睡颜,依然俊朗,又看看自家窗外的小园子,那个越挫越勇的傻瓜吵着要种下的蔬果,今年似乎再次,无一棵成活,也算是一个奇迹了吧,倒不如依了自己,种些花草的好。

那个小园子,绛梧摆弄时,她从不帮忙,只在一边好笑的看着他把买来的蔬菜水果,直接挖了坑就埋了起来,又每天辛勤的浇水,期待着它们发芽结果,却又每次都只能等到秋天,哀怨的看着别人家中丰收,而自家园子仍是一片荒芜,野草随风摇摆。

后来实在不忍,便对绛梧说,你若真想种些东西,就去学学别人家怎么种吧。于是这小豹子真的跑去观看人家种地,恍然大悟,原来,是要播撒种子,而不是把整棵菜都扔进去。回来当做一件稀奇事告诉舒尧,舒尧故作惊讶,却自己偷笑,这种事情,我早就知道啊,就是看你每每尝试不成,觉得很有趣而已。

今年园子仍没动静,大概,他把种子,埋得太深了吧,没关系,慢慢来,我和你,还有好久好久的时光。

听到身后有些轻微的声响,怕绛梧刚刚睡醒会冷,关了窗,还没转身,就被拥入一个温暖的怀抱,那个低沉的声音,轻声的在耳边说:“天还冷,不要着凉。”

舒尧微笑道:“怎么不再睡一会,我吵到你了?”

绛梧却只道:“你不要去那里。”

舒尧疑惑的问:“哪里?”

绛梧闷闷的答道:“陆公子家中。”

舒尧笑道:“你不说,我都忘记了,今日还要去陆公子家品茶。”转身看绛梧甚是懊恼的表情,又道:“我们初来这个村庄,住处是人家帮忙找的,房子是人家帮忙建的,虽然金钱上并未有所亏欠,可人情上终究欠了一笔,即使未同陆公子有约,也该找个时间去登门拜访,表示感谢的。”

绛梧抿了嘴,不悦道:“可是,陆公子他,对你……”

舒尧伸手揉开绛梧蹙着的眉心,佯怒道:“我竟不知,我家的小豹子原来这么善妒,看来需要好好教训一下了”,又笑了笑,道:“既不放心,就同我一起去吧。”

绛梧小声抱怨道:“他故意不邀请我的。”

可是,待到一个时辰后舒尧打算出发时,纠结许久的绛梧,变成缩小版的小豹子,道:“我也要去”,见舒尧没有反对,就懒洋洋的趴在舒尧肩上,紧紧贴着她的玉颈,佯装成一条毛茸茸的围巾。可是随着小豹子轻轻的呼吸,软软的毛微微起伏,舒尧不由笑道:“不要趴在这儿,好痒。”闻言小豹子不情愿的向一边挪了挪,舒尧捡起绛梧散落在地上的衣服,整理好,道:“先说好,既然不想老实的在家睡觉,这个样子同我去,就不能随意变回来,否则犯了错,回来可是要受家法的。”

打开院门,见陆公子带着家中两位小厮,正候在门外不远处,这村落里,会请小厮的,恐怕也只有村长这一家了。陆公子年方十六,长得明艳动人,在这方圆百里,数十个村子中也是有名的。见他等在那里,舒尧有些不解,问道:“陆公子何以候在此处?”

陆公子见了舒尧,便笑得明媚,柔声道:“因怕方小姐对村子不熟,一时迷了路,故特来此为小姐引路。”

闻言,趴在肩上的小豹子微不可闻的哼了一声,心中想道,我们已经搬来两年多了,村子一共不过十几家人,怎么还会迷路。

陆公子欲言又止几次,终是红了双颊,对舒尧道:“方小姐,我已到了适婚年龄,家中父母已开始为我寻合适的人家,你…”

舒尧闻言笑道:“如此,陆公子大喜之日,我定会前去道喜。”

陆公子急道:“难道,你就没想过……”

舒尧道:“我家中已有夫君。”

陆公子道:“我知道的,可是你还没有夫侍啊,再说你家的夫君,不会种田,不会做饭,也不会家务,总在树林里舞刀弄枪的…我会比他做得好…”

闻言,肩上的小豹子已经趴不住了,开始用一只小爪子在舒尧肩上挠来挠去,大概是想要回去吧,舒尧伸出手把那不安分的小爪子按下,轻声说道:“乖,不要闹。”

陆公子还以为是对他所说,面上更红,刚要开口,却看舒尧手中抓着肩上黑黑的,“围巾”还是“披肩”一样的东西,觉得稀奇,就大胆上前来回抚摸,还一边说着:“方小姐,这个毛皮真是上等,手感真好,还暖暖的,能不能,就送给我,作为……”

话音未落,绛梧终于忍无可忍的将爪子中锋利的指甲亮出,在陆公子白皙的手上,瞬间留了几道血痕,陆公子疼得尖叫。舒尧本想制止绛梧,却不妨被陆公子拉住了胳膊,道:“方小姐,那毛皮,它……它……活了……我害怕……”

绛梧此时从舒尧肩上跃下,恢复成了原本两米余长的黑豹,仅用一只利爪就将陆公子按到在地,金色的眸子中射出凛冽寒光,陆公子吓得脸色惨白,就那样晕了过去。

陆公子带来的两名小厮,此时也惊呆在了原地,舒尧道:“扶你家公子回去。”

两名小厮不敢上前,舒尧对绛梧道:“还不退下?”绛梧闻言松开了陆公子,退到舒尧身后,两名小厮这才颤抖着抬了陆公子逃回家中。舒尧看了四周,幸好没有被其他人见到……回身看刚刚威风凛凛的黑豹,已经又变回那个看似柔顺的小黑猫了,不由生气的一把拎起,怒道:“是不是我不要你做什么,你就一定要做?跟我回家!”走了两步,怕这样拎着弄疼了他,终还是改为抱在怀里。

绛梧一路上未敢说话,也在后悔自己为何这般不冷静,可是当时就是看那陆公子气愤,想要把他远远赶走……

回到家中,舒尧把绛梧放在床上,绛梧就恢复了人身,想迅速拿起床上叠好的衣服穿上,却被舒尧抢过来扔出了好远,道:“不必再麻烦了。”

绛梧会意,却仍挤出一丝笑,抱着侥幸的心理问道:“真的要打啊?我知道错了,不敢了。”两人一同生活这么久,绛梧已不似往日那般拘束,想说的想做的,都不似从前一般,只会自己闷在心里。

舒尧只是平静的说道:“不许笑,这次不是陪你玩,是惩罚。若不想舒服的在床上趴着,就去地上跪着可好?”

闻言绛梧只得在床上老实趴好,回头看了舒尧只是拿了那“家法”而不是琲瑭所送的可恶的盒子,稍稍安心,至少,不用玩猜“刑具”的游戏了,其实,现在猜起来,已经不费力了。所说的家法,也不过是把普通的戒尺而已,舒尧选的家法,绝对不会是什么杀伤力大的“武器”。

可是,打在臀上的第一下,就让绛梧不禁想到,她……是不是真的生气了?好久没被打得这样疼了,腿小幅度的动了动,却被更重的一下打在小腿上,绛梧不禁小声嘀咕道:“不就是吓倒了你那位陆公子,干嘛这么生气……”

舒尧心中想着,即使生气,也都用在扔你衣服上了…这时,依稀听到有人来到院门前,大概猜得出是谁,便对绛梧道:“喊疼,声音大些。”

绛梧面上不禁绯红,道:“为什么,又不是……很疼。”即使很疼,也从来没喊过。

舒尧拍了他的头一下,低声说了几句,绛梧不甘愿的点点头。

门外,来的人就是村子的村长,陆公子的母亲,正要抬手敲门,就听到房间里面传来的责打之声,以及男子断断续续认错求饶的声音,偷听了一会,还是决定敲了敲门,照这个动静下去,恐怕里面的人不被打死,也被打晕了。

舒尧出来开了院门,笑道:“村长大人来了,家中有些不便,就不请您入内了,令公子可安好?刚刚不知从哪里跑出来一只黑豹,好不容易将它赶跑,改日再到府上拜访。”

村长闻言略微思索,道:“这么说,方小姐也不知那黑豹从何而来?”

舒尧道:“还能从哪里来,无非就是林中猛兽罢了。”

村长想了想,又不放心的问:“刚刚听到一些吵杂之声,不知……”

舒尧漫不经心的笑道:“哦,那是闲着无聊,同我家夫君随便玩玩,谁知他体质那么弱,没打几下就晕过去了,真是,看来以后还要再找个备用夫侍才行。”

村长自然不好说什么,只是不禁暗自感叹,果然,人不可貌相,她的儿子,说什么也不能许给眼前之人。

送走了村长,舒尧回到房内,看到绛梧把正试图捡起地上那几件衣服,便道:“谁让你动的?”

绛梧笑道:“你的夫君,不是都被打晕了吗?还要打啊?”

舒尧道:“打晕的是被子,你乖乖的趴回去。”

绛梧无奈,只好照做。谁知,舒尧早已忘记那家法,就用手这么一下一下不轻不重的在绛梧身后拍着,说道:“你啊,不记得我们为什么搬到这个村子里面来了?还不是你之前变成黑豹的时候被人看到了?既然想隐居,就安安分分的做个普通人好了,非要变来变去的做什么,同样的错,你定要犯上三遍以上才甘心吗?”

从舒尧让他假装喊疼开始,绛梧便知道,她并未生气,于是低声反抗道:“这样是扼杀本性…我本来就是豹子…”

舒尧笑道:“那我怎么没经常变回凤凰,到处飞来飞去啊,还是你的问题。”

绛梧声音更低,道:“你不是怕高么……”

舒尧想想,确实是这样,便装作没有听到,转换了话题,又说:“还有那个陆公子,你究竟在担心什么?你知道我心中不会再有他人,况且‘那个位置’,我都可以不要,难道现在去觊觎一个村长之位?”

绛梧闷闷的应了一声,表示知道了。其实他也不知道为什么,就是莫名其妙的不喜欢其他男子同舒尧讲话,拉着舒尧的手,更是不行。

舒尧又道:“你再这么胡闹,我就像村子里那些女子一样做,把你拉到院子中,随便按在哪里打,让所有人都知道。”

绛梧虽然口中应了,心中却知,她,绝对不会那样做。

但是,这会儿,让绛梧心中难以平静的,是不时拍打在臀上的那只手,除了用戒尺打的那两下有些痛,那只手留下的,不过是轻微的刺痛和绵延的灼热,手一旦离开,痛就消失了,那热度却久久不退,这样的疼痛,不像是惩罚,倒更像是……

舒尧先是看到了绛梧脸上略显尴尬的神色,才意识到自己这么做,的确有些让人想入非非,看着未着衣物的绛梧,他的身材真的是很好呢…反应过来自己在想什么,也是不由得尴尬,感觉绛梧的呼吸有些急促,忙道:“你不要乱想,现在是惩罚时间。”

绛梧却坐起身,在舒尧耳边轻声笑道:“可是,你的气息乱了,你的眸子,你的头发,都变回红色了呢……”

这次是真的完结了……祝福舒尧和绛梧!

如果大家觉得昔韶写得好,就把你的感受说出来吧!也不枉我这几天贴得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