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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大头当官记

1)古大头,名德修,字良材,蜀中内江人。今年三十一岁,头大面圆,稀眉笑眼,翻鼻阔口,耳大唇丰,五短身材,凸肚憨腰,和弥勒佛颇有几分形似。他爹是内江头号财主,有上千亩良田,十数万的家财。大头是独苗,从小送去学堂里,什么《三》《百》《千》,以《诗经》《论语》等,乱七八糟的,也念了几本“倒头经”在肚里。他爹本指望他光宗耀祖,谁知祖坟上没长这棵草。大头念到二十岁,只见衣服一年瘦几身,学问却丁点不见长进。秀才考了数番,每次都是胸有成竹的去,垂头丧气的回。他爹开始还想方设法的哄着他读书,后来渐渐看开了,也就松了这份心。

可巧那一年,县大老爷岁考在即,当年的课税却差了一万多两,求到了老财主门上。老财主灵机一动,答应帮忙出这笔钱,一个子儿的利息也不要;只求知县一件事,想法帮大头弄顶“头巾”戴戴。知县大喜——这又不是什么大事——当下满口答应。京察回来不久,和县学里的老爷通了个气,当年大头就中了秀才。一晃又是十来年,大头在老财主的运动下,又补了监生。时当朝廷为清剿白莲教筹饷,仿国初旧例,准捐纳前程。大头闻讯,便向他爹说了,爷儿俩计议一番,当下兑银子上库,四千二百十六两,捐了个正七品知县。大头随即上京,靠着“钱能通神”,不上一年,外放南安府大余(庾)县正堂。

大头上京时,只带了一个叫秋哥的小厮服侍。候选将近一年,在西城外租所小院,又雇了两个长随伺候。他虽然年过三旬,却未娶亲。恰好有个姓柳的京官获罪赐死,家中男丁发往关外效力,女眷官卖为奴。他有个小女儿,闺名芸奴,年方十七岁,要价八十两。牙婆子说与大头,引他去看。大头见那女孩儿颇有几分姿色,也很高兴。反正有的是钱,出手就是一百,买来做妾室——当晚就圆了房。因她姓柳,竟给她取名如烟。小两口鱼水相谐,着实恩爱。等到领了官凭,便聘了在京里结识的绍兴人钱宝作师爷,带着一众大小人等登程,兴兴头头的去大余上任。

大余山环三面,章水贯流,地少林茂,客土杂居,在当年绝对是穷乡僻壤。虽然地方不咋的,但是民风淳朴,赋税定额又低,对于他这样靠银子发达的捐班而言,倒也不失为一个当官的好地方。俗话说“新官上任三把火”,大头哥虽然是个捐班,却也谨遵古训。上任伊始,便命人搬出卷宗,要理一理前任的旧案。他虽然举业上不在行,但却很有些小聪明,尤其喜欢读书——当然不是“正经”——杂学知识广泛。什么诗词歌赋、医卜星相、奇闻野史、神道玄谈,杂七杂八的装了大半个肚皮。翻了几天案卷,还真的给他找出可疑之处。当下请来钱师爷,又叫了衙役中几个老人,把县里各位老爷家的情形问了一遍。

第二天一早,古大头升堂,命人去女监提姚王氏问话。值日班头禀道:“回太爷话:这姚王氏不必去提;她欠了人家银两还不出,前任太爷把她下在监中,五日一比。今天又是比日,只怕说话就要来了。”话音未落,只见远远的,一个禁婆前引,两个皂隶押着一个中年妇人向衙前走来。这天不是放告日,所以衙外并没有好事者围观,只有几个闲人,在对面茶馆檐下的日影里,懒洋洋的晒太阳闲扯。见皂隶押了人来,立刻都有了精神,连忙离了茶馆,跟在这伙人后面进去。通常大人断案,都许民众观审,因此守门的衙役并不阻拦。

众人到得堂前,禁婆引女人上堂跪下参见。大头仔细打量,见那姚王氏四十不到的年纪,上着手铐,低眉顺眼,形容憔悴。班头打千道:“大人,姚王氏依例追比,今该当堂打四十板,请大人示下。”大头把手一摆,道:“且慢,你等暂且起过一旁,我有话说。”皂隶们已经搬了长凳放在堂口,闲人们也都作好了看打的准备,见他不撒签,却要问话,都不禁一愣。姚王氏自被判入监,这大半年来,两爿屁股也吃过上千板子了,早已不作它想。因为图方便,今天早上连裤子都没穿,空身系条裙子就来了,只等呆会儿拖上凳去打 屁股。听见老爷要问话,也是出乎意外。

大头道:“姚王氏,本官看那卷宗,你一个寡妇人家,又无日进斗金的收项,如何敢借贷二千两巨资?却又抵赖不还?其中有什么缘故,从实供来。”这姚王氏听得这一句,扑倒便拜,放声大哭。她在监中多时,只道今生再无出头之日,如今听这位太爷的意思,竟是大有乾坤!哽咽着道:“青天大老爷呀,民妇实实的冤枉啊!求青天大老爷做主!”大头两只小眼睛一亮,抹了把肉滚滚的蒜头鼻子,扭脸洋洋得意的看了钱师爷一眼,道:“怎样?”回头对姚王氏道:“你只管从实说,不必顾虑。”

这妇人是原来的县学教谕之妻,先有一子夭折,膝下只有一个女儿,今年才十四岁。教谕是直隶河间人,一年前病故了。因为此处没有亲眷,这王寡妇只得自己支持着发送丈夫,买棺殡葬,请僧道超度。准备出了七期之后,便和女儿扶柩北归。教谕在日,专好杯中之物,王氏又不善持家,那点俸银到手即光。这时家下没钱,便向教谕的同僚——洪训导家借了二十两银子;写了一纸欠据,说好丧事完毕,卖了房屋等项就还。谁知丧期过后,洪训导出差去了外县,他老婆门氏派人催债,拿出欠据来,上面明晃晃的写着,“借银二千两”!这下子王寡妇傻了眼,便和门氏分争起来。闹到最后,只好上了公堂。

当初借贷的时候,因为想着原系同僚,借的数目又不大,只是王氏自己和训导夫妻,所以并没有请中人做保。到了堂上,县太爷刁大人接了状,见有欠据为证,自然判王氏还钱。王氏矢口否认借了那么多,只认二十两。刁大人命当堂检验笔迹,确是王氏亲笔的欠据。见她只是不认,不由得勃然大怒。丢下八根签子,四十大板,把王氏两爿屁股打了个落花流水。又上了一拶,夹的屁滚尿流,登时招了。她全副家私只卖了六十多两银子,连个零头都不够。刁太爷便命将她女儿发在洪家为婢,连家私一共折银百两,待其成年后官卖抵债。余下一千九百两银子无着,将王氏下在监中,五日一比,追问银子的去向。

大头听她讲了详细过程,暗暗点头,命她先跪在旁边,差人去请洪训导问话。衙役去不多时,见一个三十来岁的青年男子随同前来,上堂给老爷作揖,口称“学生县学训导洪 志远,见过老父台。”大头见了“学中”人物,不由便怒火暗炽,却不好表现出来,只得强笑着,命人设了座位,指着寡妇问道:“洪先生,这女子你可认得?”训导早看见了王氏,回道:“学生认得,她是前教谕姚启的夫人。”“噢,很好。她曾借过你家二千两银子,可是有的?”“不错,确有此事。”大头眯起眼睛道:“既然如此,可否请先生把当日情形再叙说一遍?”

训导心怀鬼胎,不晓得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但形格势禁,也只得又讲了一遍。王氏在一旁叫起屈来,“我明明只借了二十两,怎么就成了二千两?真是屈死人了!”大头一拍惊堂木,喝道:“大胆!本官又没问你,焉敢咆哮公堂?!”伸手掣出两根签子丢下,吩咐左右:“与我重责十板!”王氏本以为出头有望,却不料老爷突然翻脸,吓的魂不附体。衙役和众闲人虽也颇感意外,但是大人既下了令,当差的怎敢违抗?皂隶们连忙上去,把王氏拖出堂口,丢在长凳上趴好,掀起罪裙,把光屁股上一五一十打了起来。

王氏虽然在监中多时,身体大不如从前,毕竟已生儿育女,是成熟妇人身段,那两爿屁股依旧肥硕可观。她因为是欠债不还,所以被下监追比,这屁股和板子可算得“亲朋密友”,隔三差五的就要会面。尽管追比时用水火棍打 屁股,并非过堂时的毛竹大板。但是架不住数目积累,天长日久,屁股蛋子上终不免留下了板花。虽然她人到中年,已为人母,但无论如何,这东西绝非良人所应有,她本人也甚觉羞耻。只是出头无望,怕此生要老死监中,因此也就不大在意了。今天因是杖刑切责,皂隶忙换了大板,把她屁股结结实实十记,打了个红光满面。

打过屁股,王氏哭咧咧的重新上堂跪下,再也不敢开口。大头冲训导一拱手,“虽然老先生说的详细,总是一面之词,本案又无中人;下官斗胆,可否请尊夫人到堂一问?”训导见他打王氏,先前的几分疑虑烟消云散,忙欠身道:“老大人既有吩咐,学生敢不如命?”大头便命个衙役,和禁婆一同去训导家,请夫人到堂。闲人中有的看出眉目,知道今天定有好戏,大家你我相传,呼朋引类,招的一些路人也驻足观望。待衙役把训导太太请到时,衙前已经围了上百号人。

训导太太还不到三十岁,打扮的花枝招展,眉眼也还周正,只是略显肥胖。生的面如满月,虎背熊腰,几和大头的身材仿佛。有训导在侧,大头让她免跪,又问寡妇借贷的过程,门氏也说了,和训导一毫不差。大头摸着鼻头略一沉吟,突然对训导问道:“老先生平日置何产业?”训导愕然道:“学生为人师表,但知授业传经,置什么产业?”大头不等他回神,又问道:“然则先生祖上定然是富甲一方喽?”训导道:“学生家里世代耕读,清贫自守… …”说到这儿,似乎悟到了什么,忽然住口。大头一阵冷笑,正色道:“既然如此,足下一个小小的从八品教官,一年薪俸,连养廉银子一总,也不过百把两,如何有这许多钱放贷他人?不知足下何以教我?”

洪训导脸上变色,真真成了“红”训导了。豆大的汗珠从鼻洼鬓角冒出,顺着脸颊流下来,一个字也答不出。门氏见状,急中生智道:“我家相公自然没有钱,那是我娘家的陪嫁,是我的私房。”大头哈哈一笑,道:“夫人娘家是槐树沟的农户,田地不过十亩,几时有数千金的嫁妆陪送了?”门氏语塞,涨红了脸,呆在当地。堂口众人听的清楚,不晓得是谁大声叫道:“好!”旁边有人凑趣,便拍起巴掌来,一个两、两个三,一刹时欢声雷动。洪训导见势不妙,不待人言,连忙离座站起;门氏双腿打颤,不由自主的跪了下去。大头好不得意,喝道:“还不从实招来?!”洪训导擦了擦冷汗,嗫嚅道:“是学生一时糊涂,误听妇人之言,望大人恕罪。”

原来当日姚王氏的确只借了二十两,过后门氏闲来翻看借据,突发奇想,竟让训导在“十”上添了一撇,变成“千”字。训导平时就“乾纲不振”,老婆大人发话,不假思索便照办了。后来事情闹到堂上,他心里也曾打过鼓。其实只要略为想想就能发现破绽:一个寡妇,带着个未成人的女儿,要扶柩奔丧,何须用得二千两银子?亦且这样大宗的钱财交割,如何没有中人?偏生刁知县为人执拗,见了借据,一口咬定寡妇抵赖,不容分说就用刑罚,是以草草结案。教谕既死,又无人替王氏出头。那女儿判给他家当使唤,洪先生便也乐得消受。隔上五日,但有空闲,便去衙前看打王氏屁股,着实是其乐融融。

谁想到“风水轮流转”,大头上任,竟又翻出这件旧案。他素日就喜欢看些杂书,虽然初次当官,却于断案上颇有心得。况且这又不是什么疑难大案,只要稍加分析便知有差。果然,只用三言两语,便问了个水落石出。这差不多算是新老爷上任后的“公审”第一案,下面观众兴致勃勃,七嘴八舌的赞叹老爷的手段。大头端坐案后,当真是踌躇满志、意气风发、顾盼睥睨、神采飞扬。待众人情绪稍平,方一拍惊堂木,“大胆洪 志远,身为朝廷教官,竟然做出这等滥行,枉读了圣贤的文章!左右,给我押回家去,命他邻舍取保看管。待本官禀过上宪,革了这厮的前程,再行推问!”两边答应一声,把训导拥下堂去。

回过头来,命将寡妇放起,看着门氏冷笑道:“好个刁妇,亏你想的出!你丈夫有功名在身,姑且不论;你这样昧心丧德的东西,若轻轻放过,何以教化百姓黎民?”喝一声:“左右,把这蠢妇拿下去,格老子去衣重打五十!”一时忘情,家乡土话都吐噜出来了!掣出硃签,丢将下去。两边衙役答应一声,鹰拿燕雀一般,把浑身筛糠的门氏扯到堂口。先把头面拔了,弄得披头散发;再脱去外衣,摁到长凳上手脚捆住;最后抽去系腰的汗巾,把条绿缎面、丝绸里的夹裤剥到膝间,放出两爿银盆也似白花花的大屁股来,围观众人暴雷般一声喝彩。

这些衙役、皂隶们,最拿手的就是察言观色,分明看出老爷有心让这两夫妻出丑;虽然尚不清楚是什么原因,但身为属下,忠字当头,推波助澜是确定、一定以及肯定的。掌刑的哥儿俩眼光一对,心有灵犀,掂起手中六斤半的毛竹大板,泰山压顶之势,恶狠狠的拍在门氏的大肥屁股上。俩皂隶在板子上下的功夫可不是一天两天,别说她个初经官刑的娘们儿,就是铜筋铁骨的江洋大盗,这顿板子也叫他不死脱层皮!门氏撕心扯肺的“妈呀!”一声鬼叫,滴水檐下的一窝麻雀都吓得“噗噜噜”飞了起来。她何曾受过这种摧残?火辣辣的感觉从屁股蛋子直冲脑门儿,浑身毛孔一起蹿火,汗珠子喷泉一般涌了出来。

大头坐的远,看不真切,只听那婆娘高一声、低一声的叫了一阵,忽然便没了声息,正在纳闷,却见监刑的班头上来回话。“禀老爷,犯妇受刑不起,昏过去了。”“嗯?”大头一长身站了起来,“昏过去了?待我看来。”说着从案后转出,几步来到堂口。果然,只见门氏双眼紧闭、牙关紧咬,真的晕死过去了。再往下看,那两爿大屁股上,横亘贯通着几条两寸宽暗红的板痕,皮肤表面都涨起一指来高,也吓了一跳。他万想不到,这些家伙下手如此凶狠,不由得向掌刑的二人看了一眼,自言自语的道:“厉害、厉害!”其实这才打了不到十板,皂隶们例行公事,手段还没放出来呢!他顿了一顿,道:“哼!难道就罢了不成?弄醒了,再打!”

老爷有令,大家心中越发的有底了。衙役早搬来草纸、凉水预备着,两瓢冷水泼下去,门氏便哼了出来。大头手一挥,皂隶的板子就又落在门氏的屁股上,女人的叫声又高起来。皂隶们有经验,刚经过一番拷打的人,抵抗力反倒会增强,一时半会儿不能再昏了。大头双手叉腰,嘴里不时的喝道:“给我狠狠打!”大家从没见过这样的老爷,皂隶打犯人的屁股,他在旁边给“加油”!因此倒有许多人都不看门氏,却把目光都投在古老爷大头哥身上。老爷对这女人的屁股如此关注,俩皂隶自然不遗余力,那板子又快又狠,没用几下,门氏的屁股就开了花。女人强捱到三十多杖,头一歪,又昏了过去。

热烈的场面一下子安静下来,众人都看着老爷,大头不为所动:“弄醒,接着打!”一个皂隶看看门氏血肉模糊的屁股,大着胆子道:“大人,这女人的屁股实在不能再受刑了;再打,只怕要毙于杖下了。”小民的屁股打打无妨,但未曾定罪就刑毙人犯,那可是攸关前程的事情。皂隶见大头初来乍到便昭雪冤案,大义凛然,不禁好心提醒。大头虽然痛恨训导夫妇,却不是疯子,也知道人命关天。沉吟片刻,低声道:“打大腿。”衙役们又是烟熏,又是水浇,女人总算缓了过来。听说还要再打,差点又昏过去,挣扎着哭叫道:“太爷饶命啊!小妇人情愿变卖全部家私赎罪,只求爷爷饶了我这条狗命吧!”

大头骂道:“你害人家寡母弱女几乎家破人亡,怎不饶她一饶?贱妇!你有钱就赎了罪?老爷便打烂了你,也还要你赔钱哩!”吩咐皂隶:“着实打!”俩皂隶你看我、我看你,苦笑一下,不敢怠慢,只好把门氏的裤子撸到小腿上,又举起板子… …刑毕,大头当堂宣判:“门氏私改合同,王氏原欠据无效,焚毁勿论;其女还家,由洪家出银二十两为酬;另罚银一百两入官。(命书吏查实姚王氏共受了多少板子,加上一倍,着落在门氏的屁股上找补回来。仍按五日一比,由她自来衙门领受。)洪洪 志远申明上宪,具折参革。”不久公文回报:照准!大头忙将洪 志远拘来;那日恰逢门氏严比之日,大头命将夫妻俩当堂去衣行杖,每人直打够一百才罢。

2)此案之后,大头声名大噪,被呼为“青天”。只是他有个怪脾气,但有人被告到堂,不问青红皂白,一律先打二十。对于这种做法,虽然几位僚属颇有微词,可百姓们却并不反对;不仅不反对,相反还非常拥护,并且热衷于此。为了区别于刑讯,他叫人把刑杖换成竹竿子,并且强调,非有特别命令,嫌犯的屁股一律不许见红。每当那些倒霉的男女(尤其是女)被扒光了屁股,趴在大庭广众之下,被酒杯口粗的竹竿子揍的扭着屁股爹妈乱叫的时候,观众们都表现出了极大的热情。由此看来,有施虐心理的人还真不在少数,人性的丑恶于此可见一斑。话说回来,看热闹还怕事大?毕竟板子又不是打在自己的屁股上,再多打几下才好呢!

古大头这样热衷于打 屁股,其中的奥妙,实在不足与外人道。他当监生的时候,和同窗们闲暇时“侃大山”,说起当官的威风:喝道、执事、坐堂、撒签、打人,那真是羡慕、嫉妒、恨!因为每逢岁考,他老人家总是排在等外(成绩非常稳定!);三等、四等就该挨戒尺了,您想他这“等外品”,屁股不打个满堂红,怎对得起孔圣人?每次被打完屁股,他就会和那班“志同道合”的学友们聚在一起,先把教谕、训导的祖宗十八代好生问候一番。(这也是他仇视洪训导的原因之一)再就是憧憬美好的未来——有朝一日自己作了官,不论什么人,只要上了大堂,一定要先打一顿屁股再说!

话休繁叙,大头在这山高皇帝远的地方落了脚,一干就是大半年。每天催粮讨赋,断案抓贼,巡视农桑,勘察水利,听词理讼,甚为勤勉,官儿当的有滋有味。这期间,他还把《大清律》翻了几遍,大有收益,断案已不必全靠师爷指点。他老人家别出心裁,叫人把板子按大小轻重分别刻上文字,最大最重的是“王法”二字,其实就是原来的讯杖,用来鞫问口供的。次一等是“反省”,作为附加刑,用来打已经定罪的囚徒。再次一等是“自律”,专门惩罚徇私的公人。最末等的叫“公道”,主要针对一般的治安案件;用来执行三十板以下的责罚。竹竿子是特例,只要上堂,就是雨露均沾——它其实倒挺“公道”!

怎奈老话说的好,“穷山恶水出刁民”。大头哥尽管勤勉,但是违法犯纪的事情仍然不断发生。好在他手下有个心腹班头胡二,胡二又有两个狗腿子,这三人是对犯人用刑的老手,颇受他器重。两个狗腿子一个叫王贵,另一个叫李德福。为了避老爷的官讳,他自觉的让人按排行叫他“李三”。这李三是个匠人出身,受老爷的启发,伙着王贵又制作了许多“非刑”——即官刑以外的特殊刑具,并研发了许多相应的刑法。别看这家伙大字不识,搞起这些邪的歪的来,那可头头是道。大头虽然喜欢打人屁股,但并非酷吏一流;相反的,在本县百姓的心中,他还是个有慈悲心肠的好官。况他又圆头胖脑、慈眉善目的,人们就送他个外号:大菩萨!

早起升堂,未曾点卯,大头先发话道:“昨天傍晚,上宪旗牌快马来报,说襄樊一带白莲教匪被朝廷大军击灭,斩其渠首罗其清、冉文俦。其中一部漏网,约有百余人,窜入咱江西地界,命咱们严加巡捕,不可放纵。我想咱们这地方僻偏,林茂山深,只怕贼人真就来呢!咱们县又没有营兵驻防;只有三十多土兵、五十乡勇,加上你们三班人役也不过百十几号人;若真有教匪,我估计屁也不顶!(众衙役都笑)好在教匪都是外乡人,只要大伙留心,一听口音便知,极好分辨的。若有风吹草动,赶紧回报,咱们请上面发兵会剿;千万不要自己去触霉头。”

众衙役齐声答应——不让他们去冒险,大伙儿求之不得,只觉得古老爷真是贴心人呐!大头先叫人吩咐土兵,小心把守城门。又写了张条子,命人送去团总那里,请他协助防卫。然后照例发放公事,留下四个衙役当值,其余各人分头去办差。书童秋哥送上茶来,大头坐在案后,跟师爷商讨一些钱粮赋税上的事情。书手面前一摞册薄,正拿着毛笔,伏案翻看卷宗、查对文书,衙门里通常每天如此,流水帐一般。四个当值衙役拄着刑杖,没事可做,也无聊的聚在一边小声闲聊。堂上气氛沉闷,连天气都象格外的热了起来。

正在百无聊赖的时候,那小厮——书童秋哥忽然跑进来,附在老爷耳边说了几句话,老爷笑道:“什么?真是孩子气;钱兄,你看这~~?”他笑着问师爷,钱宝笑道:“左右无事,大人就‘与民同乐’一回,也是美事,有何不可呢?”知县便打着哈哈站起来,“那好么?呵呵,如此衙中就托付先生了,下官就出去走走;这孩子,真是缠人的很呐!”钱师爷拱手作揖道:“送老爷;恭喜老爷艳福不浅!”大头举起手里的扇子,朝他做势虚打了一下,笑骂道:“你也拿我开心,哈哈哈!”跟着秋哥转向后堂去了。

不一会儿转出前面,连衙役们都笑了。原来今天天齐庙有庙会,小夫人如烟闺中寂寞,听小厮说堂上无事,就派他来找老爷,要让他陪自己去逛庙会。大头对这小妾十分宠爱,况且长日无聊,也想出去走走,便顺水推舟,应了下来。小夫人素面未妆,头发在脑后挽个家常纂儿,上身灰布短褂,下面鸦青色镶月白滚边散腿裤,脚上却是双和这套装束不太协调的天蓝缎面绣花弓鞋,胳膊上还挎了个小篮子——篮上盖了块花布,里面装着二百麻钱——样子很是活泼、可爱。县太爷光着大脑袋,辫子盘在头顶上,穿了件细竹布大褂,土黄色夏布单裤,裤脚打着绑腿,脚上是黑布面圆口单鞋,小秋哥戴顶草帽,随侍身后。如烟娇小玲珑,和大头站在一起,不象夫妻,倒象父女;还别说,她和秋哥倒蛮象对姐弟。 

大头为人随和,也不讲究那些繁文缛节,因此深得阖衙上下的爱戴;也都敢和他开些无伤大雅的玩笑。见两口儿这般打扮,以师爷为首,都纷纷围过来打趣他们。小夫人年青,亦且恃着大头的娇纵,也和衙役们言来语去的斗嘴。大头和小秋哥站在旁边,咧了嘴只是傻笑。闹了一阵,大头才道:“好了好了,再不走,庙会可散了;走罢。”带了如烟和小秋哥,向钱宝师爷拱拱手,看着大家道:“兄弟‘且偷浮生半日闲’,衙门里,就有劳各位费心啦!”两下虚客气一回,三人兴致勃勃的去了。

本来天齐庙离这边有小三里路的样子,谁知才转出县衙前的街口,路上就摩肩接踵了。街道上熙来攘往、人潮涌动,好不热闹。大头翻阅户籍时,上面说大余共一万七千不到的丁口,那么按一般三倍左右推算,全县应该是五万人上下;就加上四乡八镇,也就六万挂零而已。不过看今天这情形,似乎十万也不止。流动人口一多,街道都显得狭窄了,没多大工夫,大头的前后心就被汗水给湿透了。他本就怕热,这一路又挤又撞,好不辛苦;只是怕扫了如烟的兴致,只好硬着头皮往前挤。

这天齐庙本是道家的香火,却因为有道士窝藏山匪,事发获罪充军,人也不来烧香,就慢慢荒废了。如今年久失修,山墙颓倒,房子也塌的差不多了,只剩正殿还有个空架子;连东岳大帝的胡子都脱没了;破败不堪,成了乞丐们的“贼窝子”。别看里面这样,外面却热闹非凡。当年鼎盛的时候,山门外开辟了一片广场,旗杆、刁斗,煞是威风。现在虽然东西都没了,广场还在,便被人们废物利用,甚至还有人在广场边盖了几间门房出租,逐渐发展成了三、六、九固定的集市。

但见广场上推车的、挑担的、摆摊的、搭棚的,一排排、一趟趟,秩序井然——场面宽阔,连风也比刚才凉快多了;小贩吆五喝六的叫卖声,面红耳赤的讨价还价声,此起彼伏,塞目盈耳。这般热闹场面,大头虽是挤了一身汗,却也不禁高兴起来,一面护持着小夫人,一面好奇的四处看——他还真没赶过集。如烟比他还兴奋;他不过是土财主的儿子,人家柳小姐可是货真价实的宦门之女,哪有机会到这种地方来?她一手拉着小秋哥(以为是大头呢!),一手挎着小篮子,嘴巴几乎一刻不停的打听着各种货物的价钱(和用途)。

2 个赞

三人穿行过列,简直连眼睛都不够用了。在一个青菜摊子前,如烟问一样不认得的菜蔬,人家说是马蹄;她奇道:“马蹄子也能吃?这也不象啊?便是小马也不是这样;你当我没见过马呀?”把周围卖菜的都逗乐了。还亏大头颇读了些闲书在肚里,晓得是“荸荠”,忙拉她的袖子,悄悄在她耳边解释。如烟自己不好意思,红着脸,让人称了二斤。再往前走,她又看见卖花布的,心血来潮,便把篮子放在布摊上,左挑右选;又把大头拉到身边,让他帮自己参谋。“参”的兴起,小秋哥也插进嘴来,主仆三口儿唠的不亦乐乎。

那摊主似乎有些性急,不住的催问她要扯几尺;小夫人看的眼花缭乱,只是埋头挑选,大头两个在一旁掺和;这个布太薄、那个花儿太素。好容易看好一块,让摊主扯时,人家却又不急了,问他们先要钱。三人回头找篮子时,都傻了眼——没了!原来三人挑拣时,被风吹开篮上的花布,露了财,就有偷儿踅摸过来。那摊主倒是好心;催她扯布,就为了让她拿钱时,顺手就取了篮子。谁知他们只顾翻料子,全不理睬。这些小买卖家儿怎敢轻易得罪那偷儿?只好眼睁睁看着篮子给拿走,推说先要钱,点醒他们。

大头虽是县官,此时也不禁象普通百姓一样,一边埋怨、一边喊叫起来。旁边虽然很多人都看见了偷儿,可谁敢出头?只好作壁上观;甚至还有幸灾乐祸的。如烟气的顿着两只小脚儿,没头苍蝇似的满地乱转,几乎要哭出来了。她倒不是心疼那点儿钱,而是因为这该死的贼偷儿败了她的兴!大头总归是经过“世面”的人,骂了两声,自觉不好看相,便扯了小夫人的胳膊,对秋哥使个眼色,示意他帮自己搀小夫人回去。秋哥小孩子心性,也是一肚子邪火,嘟着嘴过去挽住如烟的另一只手臂。

如烟任性,小屁股使劲往地下坐,不肯听大头的摆布,引来四周众人围观。正闹的不可开交,人丛中挤进两个人来,给大头见礼,一个去他耳边嘀咕起来。有人认得,这二位是衙门里的公人,悄悄和身边人说了,登时传开,人们连忙退后,议论声也低下去了。那衙役说完,大头“嗯”了一声,也去他耳边嘀咕几句,那人便挤出人群。另一个把众人约退数步,在旁边一个烧卖摊子上掇两只板凳,请大头两口儿坐,自己垂手侍立在身后;小秋哥用草帽给主子扇凉。原来他们走后,师爷不放心,便叫来当值班头,让他挑两个老成、干练的衙役,悄悄跟来“护驾”;果然派了用场。

不多久,外面人群一阵骚动,左右闪开;那衙役身后跟着五个土兵,土兵押着三个扒手来到大头面前。土兵的小头目(哨长)上前参见;这些人的日常工作,就是帮助捕快们一起,负责街面上的治安,对这些偷儿、骗子之类的各色人等了如指掌(兵匪一家,信不谬也!)。听说偷到了老爷和夫人头上,这还了得?!连忙同衙役直奔破庙,揪出叫花子头儿,先劈头盖脸给了一顿臭骂,然后问他要人。花子头儿吓的魂不附体,忙使人出去查;那还不“老太太擤鼻涕——手拿把掐”?没一袋烟的工夫,就“破”了案了。

大头看那三个偷儿,一个大些,约莫二十三、四,梳着姑娘头,布衣素裙,一副本分模样。另外两个都是孩子,大的看上去十五、六,是小姑娘;另一个是个十二、三的小小子——俩人都是小叫花子打扮。三人六只手拄在地上,跪在大头面前,筛糠似的哆嗦。哨长伍四宝双手捧着个小布包,讨好的弓身递到大头跟前,“禀大人,二百钱都在这里;只是那篮子叫这小贼娃子给扔了,尚待查找。”大头微微颔首,让秋哥接过去;转脸命三人抬起头来盘问。

那大姑娘姓潘,大家都叫她“梭子”:大概是形容她眼疾手快。小姑娘叫风儿,男孩子叫小五,都是从小被拐来的,也不知道自己姓什么、是哪里人。她们仨是一伙儿(花子群里偷、拐、抢、骗,各有分工。),专司窃盗。梭子是师傅,还要负责教她俩技艺。一般是风儿和小五踩盘(寻找目标),然后告诉梭子下手。她“做活儿”时,俩小的负责打眼望风。如果不好下手,俩人要吸引人家的注意力,给梭子创造条件。要是梭子失了手,她们就要打掩护,或装做玩耍挡道,或捏指方向、扰乱视线等等;当然,遇到象如烟这路大大咧咧的,她俩有时也能搞上一票。

这种小偷儿遍地都是,抓到衙门里,也不过打顿屁股撵出去就罢了。大头当下训斥了几句,叫过伍四宝,让他命土兵就在这里,把小五打十板薄惩,风儿打二十;潘梭子不仅是行窃主脑,还教唆孩子,依例加倍,从重打四十。听说太爷“现场办公”,而且要打大姑娘的屁股!大家你我相传,围观的人更多了。潘大姑娘已经知道偷的是县太爷,在劫难逃,自己带头解裙褪裤,圆溜溜的屁股脱出来,老老实实趴下;俩小的早吓懵了,也学着她的样子趴下了。

伍哨长他们又不是皂隶,出来巡街时挎的都是腰刀,这时要打 屁股,手边却没有刑具。还是那衙役脑子转的快,跑到旁边的小摊子上,问人家借了两条挑菜的扁担,权当板子使。俩土兵也不理潘大姑娘在那儿光屁股趴着,照老爷吩咐,从小的打起。尽管没敢太用力,扁担才打上屁股,小五就放声哭号起来。伍四宝偷看大头,见他微微皱眉,似有不忍,便咳嗽了一声。哥儿俩会意,敷敷衍衍、轻轻打了十下。小五屁股连红都没红,却依然哭的声嘶力竭,仿佛杀猪一般。不知道的,还以为把他腿给打折了呢。

打罢放起,跪到一边等候。风儿虽然穿的褴褛,脱出屁股来,却是细皮嫩肉,全不是乞丐肮脏、粗瘦的样子。大头又一皱眉,心里一动。“看来人家说这里许多乞儿都是假扮,原不是空穴来风!”俩土兵本来也认识她,知道她年纪也不过才十五,还不算成人,也依照方才的样子,那扁担蜻蜓点水般在她的嫩屁股上放了二十下,便喝她起来。风儿身体虽尚未长成,小屁股不象潘姑娘那样丰满,却也别有一番滋味。爬起来后,偷偷和小五对视一笑,正要提裤跪过去,却听见一声娇叱:“慢着!”

原来小夫人如烟在一旁冷眼看着,见风儿挨了这二十下不疼不痒的扁担,小屁股不红不白的,情知有弊,当即大喝一声,挺身站起。她方才和大头耍小性子,被旁人看了笑话,现在回想起来,恼羞成怒,不由得把一腔怒火都转嫁到这几个小贼身上。风儿被她一喝,回头见她柳眉紧锁,杏眼含威,裤子提到一半,吓的呆在那里。两个土兵正要对梭子用刑,见此情景,也停下手来。大头忙小声问道:“怎么了?”如烟一手扯住大头的胳膊,一手指着两个土兵,身子搓麻花似的乱扭,叫道:“不行,他们这样不行!”两只尖尖的绣鞋在地上乱跳,人群中又有人哄笑起来,伍哨长和另外两个土兵大声喝斥。

大头对这小妾宠得没边儿,捺着性子问:“怎么个‘不行’啊?”如烟急道:“你看不见呀?他们根本就没打!”大头其实早看明白了,如烟不说,他也要发话的。这下正好,借着由子,点手叫过伍哨长,面沉似水,道:“怎么搞的?难道你们平日巡逻,也是这般敷衍了事吗?”伍四宝连忙打躬,道:“太爷恕罪!这两个~~呃,是新来的,不会行刑,标下马上换人。”说完,回身冲两个弟兄假意斥道:“没用的东西!这点子差事都办不好?!下去,让他们俩来!”一丢眼色,俩人会意,连忙拱手认罪,连称“小的该死!”退到一旁维持秩序去了。

新上手这俩兄弟,惟恐被小夫人嗔怪,几乎使出吃奶的力气,梭子姑娘的屁股顿时就变了颜色。她也是倒霉;撞在县太爷手里,又摊上个任性的小夫人,这屁股要能平安过关,那才是见了鬼哩!她本来已经死心塌地,决定争取主动,自己先脱了裤子。不想俩土兵却又按着“大小”顺序打,自己白白的光着屁股趴了半天,让众人指指点点、品“臀”论足,却又不敢提上裤子遮羞;这脸着实丢大了!趁着扁担打到屁股上,连疼带臊,泪水夺眶而出,哭了起来。

说实在的,梭子并不是第一次“打眼”(错定了目标)。但因为她跟这些土兵、捕快相熟,按时都有孝敬,所以每次都是大事化小、小事化无。她当“学徒”时,因为经验不足,每每没有收获,晚上回到破庙里,也经常被师傅当着同行的小姐妹、小兄弟打 屁股。但随着年龄和功夫日长,她成了“师傅”,就专打“没出息”的小的们,再也没挨过打;何况是这样被当众打 屁股,真是连做梦都没梦见过,今天算破天荒、头一遭了!

俩土兵一连气十几下,揍的潘姑娘狼哭鬼叫,手脚乱蹬,两个屁股蛋子红痕交错。她因为“技艺”超群,机敏过人,所以“产量”非常高,日子也就过的相当滋润。虽然出来“做活儿”时,经常要变换不同的身份、衣着,可回到破庙里,当真是姑奶奶的待遇,所以她养的身子圆润,皮肤细嫩光滑。由于行业的特殊性,需要保持敏捷的身手,因而她很注意锻炼,身材玲珑,肌肉匀称。尤其是两爿又白又嫩的屁股,饱满浑圆,挺括紧实,没一丝赘肉,看得众(男)人眼中放光,垂涎欲滴。如今在两条扁担的“加工”下,红彤彤的肿起来,有的观众就不禁发出痛惜的慨叹。 

土兵毕竟不比皂隶专业,打到二十,气力不继,只好停下来调息。梭子趁机回手捂着热辣辣的屁股,用力揉搓。她今年虽然二十大多了,却还没有嫁人。在众目睽睽之下,光屁股吃打,到底羞愧难当,一边揉着,一边眼泪止不住滚落下来。那边如烟正和大头缠磨;她因为有气,又看见风儿和小五打跟没打一样,越发的气上加气,非让大头传令,把两个小家伙重新打过。这时见土兵停手不打,梭子自家揉屁股也没人申斥,火冒三丈,硬说土兵徇私,立逼着大头传来一班皂隶,重新行刑;连土兵也要一起责罚。

大头明知她是借题发挥,因为溺爱,只把好言好语哄着;又装腔做势的把土兵训了几句——免打,叫身边两个衙役接替他俩行刑。俩土兵屁股逃过一劫,再也不敢大意,蹲下去,把梭子的手脚兢兢业业的摁住。“行家一伸手,便知有没有”!扁担到了衙役手里,真如猛虎添翼,规规矩矩二十下,把潘大姑娘的屁股打了个“满堂红”。从他俩动手,潘姑娘的嘴就没再合上过,打完半天了,还直着脖子“嗷嗷”的叫唤——没有皮开肉绽,留下板花,已经是便宜她了!为讨小夫人欢心,大头又叫把两个小的拉回来,重新再打一遍,四瓣儿小屁股姹紫嫣红,集市上满是杀猪似的嚎叫。

就这如烟还不解恨,到底让大头下令,把师徒三人拴在庙前的旗杆上,光着红屁股示众。本来还要在她们脸颊和屁股上刺字,标明“小偷”的名号;大头自然不能任她胡闹,连蒙带骗,总算把她哄住了。他明白,这些小贼固然可恶,但要想彻底根除,则无异于痴人说梦。今天是碰巧偷到自己头上,若换了旁人,除了自认倒霉,是没有任何办法可想的。有道是:“难得糊涂!”有些事情,也只能睁一眼、闭一眼,较真不得的。中午回到衙里,和师爷谈起此事,不免又是一顿感叹,不在话下。

3)起风了,后衙院子里,新来投身的老宋两口子正在糊窗户纸。大头退堂回来,老宋的婆娘瞿妈忙放下手里的刷帚,跑到卧房门口挑帘子。如烟坐在炕上,正不自在。她上月月信迟了,满心以为有了喜,却不料今天信水复来,正坐在炕头生气。大头进屋,搂过她先亲了一口,道:“嘿,小脸蛋儿冰凉,得多穿些,外面挺冷了。”瞿妈洗了手,端着茶送进来,一脚门里、一脚门外,接口道:“老爷说的对着哩!今儿十九,再几天就霜降了。太太身子单薄,又不穿大衣服,着了凉可了不得!”大头道:“怪道你们糊窗户,都这时候啦?好快呀!唉,不知不觉,大半年都过去了。”一边晃着大脑袋,无限感慨似的。

瞿妈知趣儿,放下茶壶便退出去继续干活了。如烟挣下地,亲自斟了茶奉过来。大头忽道:“她这一说霜降,我倒想起个事来;你先自己玩儿着,我得去找老钱商议商议。”如烟耍性子道:“什么了不得的军国大事?才退了堂,又要去!去了,就别再回来!”不知怎的,大头在外面杀伐决断、雷厉风行,一见了这个娇滴滴的小如烟,登时就没了咒念。见她不高兴了,忙陪笑道:“真的有事;这不,马上就是秋决了,我得和老钱赶快把案卷理一理,看有没有什么遗漏——人命关天,马虎不得的!我去一下就来陪你。”如烟道:“快走罢!谁稀罕你陪?!”大头再说时,她别过脸,嘟起嘴巴不理,大头无奈,只得苦笑着去。

钱宝是刑名,闲来无事,正帮管粮谷的老赵核对账册,见大头东张西望的寻过来,忙迎进去,问他什么事。大头道:“马上就是秋决大典,我想咱们是不是把案卷再看一看?可别在咱们手里弄出差错来!虽说都是前任太爷定的罪,可我思谋着,人命大事,还是谨慎些要得。”师爷点头称是,老赵在一旁也捧了两句,俩人便前后相跟去找书办,调出送谳的案底——共是三男一女四名,认真审看一番,并未发现什么破绽。大头还不放心,和师爷约好,晚上亲自去死牢一趟,当面提审。

由于历史原因,大余县男女监牢分建在两处;女监离县衙近些,从后门出去,过两条街就到。死囚和普通女犯都监在一处,并未另设牢房,只是单独关押而已,防卫也不象男监那么森严。你想啊,女人能犯命案,基本上也就是是见财起意、因爱生恨之类;况受身体条件所限,罪行也多以暗害为主。不象男死囚,动不动就是江洋大盗,造反的草寇、山贼,干的都是杀人越货的勾当。而且死 囚只有一人,所以大头和师爷就决定,先审清了这个女囚,再去西城下关押男死囚的重案监牢,省得来回的跑。

因为小夫人怄气,大头被撵去外面厨房吃饭。他索性干脆去“投奔”了钱宝——至少他不会笑话自己。吃过晚饭,俩人都换了常服,也没带伴当,就直奔了女牢。虽然地处城内,但毕竟是监牢,所以位置被选在一条狭小的死胡同里,两边是丈二的高墙。整条胡同是弯曲的弓背路,住户早被迁走了——你不撵也没人愿意住在这丧气地方,因此门外静悄悄的。走近再看时,俩人都吓了一跳!牢门虚掩着,门口一个人也没有——难道出事了?!俩人不敢大意,忙退到胡同口商量对策。正在一筹莫展,恰撞见一队巡夜的土兵,领队的正是哨长伍四宝!有了兵,大头的胆子就壮了。他吩咐两个土兵赶紧再去多叫人手;又叫师爷领几个兄弟把住胡同口;自己和伍哨长一路,带领剩下的五个土兵悄悄的摸进去。

牢门进去后是个不大的小天井,依旧静悄悄的没一个人。再进去,又是两扇虚掩的门。大家面面相觑、提心吊胆的,握着刀枪的手都直抖。伍哨长此时责无旁贷——难不成让老爷先上?只好紧握单刀,弓着腰,蹑手蹑脚的悄悄凑过去,脸贴在门缝上,睁一目、眇一目向里窥视。看了片刻,忽然站起身,大骂道:“该死的东西!不要命了么?!”抬腿一脚、破门而入,只听里面传出一片惊呼声。大头等不知究竟,也都呼呼啦啦的跟着冲了进去。

院里灯火通明,那场面差点儿把大头的肚皮气炸。只见台阶下面,两个禁婆分坐在一张桌子两边,桌上摆着猪头肉、酱蹄子、卤花生、糟鹅头四盘下酒菜,俩禁婆捏着酒盅,正喝的心旷神怡。院子里有一口水井,井台下四个女囚正挥动着手里的棒槌,“乒乒乓乓”的洗衣服——禁婆还不时的斥骂,喝令她们快干。离她们不远,一只泥炉着得正旺,铁锅里的水已经滚开了。一个穿着还算干净的女囚守在炉旁,端着一盖帘刚裹好的馄饨,正要往锅里下。大头等如同神兵天降,把众人唬的木雕泥塑一般,呆在当地,不知所措。

正在这时,门外一片喊,师爷带着“援兵”杀了进来。那两个土兵回去先找来队长,集合在家的弟兄驰援。队长又安排人手去衙门守卫,顺便报信。当值的班头邵凯听说,吓的屁滚尿流,连忙派人赶紧传唤已经回家的人役,两伙人马共计六、七十人,各执器械,一窝蜂的赶来。师爷不知里面的情形,正热锅上的蚂蚁似的在胡同口转磨,得了这支生力军,精神大振,当即指挥众人冲了进去。见了院中这诡异的一幕,也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百十只眼睛都看向大头。两个禁婆此时也象才解了“定身法”似的,扔了酒盅,连忙跪下,磕头如鸡喯碎米一般。

大头运了半天气,几步跨下台阶,抢到桌边,一脚踢翻,咬着后槽牙喝道:“给我捆起来!”土兵、衙役一拥而上,把俩禁婆结结实实捆成两只肉粽子。师爷吩咐邵凯,把外面的女囚还押。有眼明手快的衙役,忙掇过板凳拂拭干净请他坐下。他落了座,也请钱宝坐了,问道:“今天都是谁当值?”一个四十多岁的禁婆颤声回道:“小妇人周氏,和刘婆子、宋婆子,我们三个今晚当班。刘家妹子有事回去一趟,说话就该回来了;宋家妹子中午喝多了,在里面睡觉。”外面这样闹,姓宋的婆子也早醒了,听见说到她,连忙从里面出来,也跪到大头面前。

大头捺着气,指着另外那个婆子道:“那么她是干什么的?”旁边那个婆子忙磕头道:“回老爷,小妇人白氏,刘婆子是小妇人二妯娌;我来找她有点儿事。”大头怒道:“自古狱不通风;你有什么事,不能等明天她家里去办?偏要黑更半夜来牢里寻她?况说有事,如何又和这~这婆子饮酒?分明是一派胡言!”那周氏在旁边插嘴道:“回老爷,她说的是实话,的确… …”大头怒不可遏,骂道:“该死的泼妇!哪个让你说话?来呀,把这贱骨头给我打二十嘴巴!”又吩咐,“速去找那个、那个回家的婆子来!”

底下人还没等去,刘婆已经到了。她回家去取东西,一时忘了锁门,恰撞在大头的网里。在胡同口遇见守候的诸人,已经知道大事不妙,却也知道在劫难逃,只得硬着头皮进来。进得院来,正看见衙役抡开膀子,左右开弓的抽周婆嘴巴,那还用谁吩咐?忙抢过去,跪在大头脚下连连磕头,自己抽自己耳光,口称“该死!”大头已经气的晕头转向,定了定神,向土兵队长等道了辛苦,请他们先回去。剩下衙役们没走,命邵凯先安排几个人暂时看管女监,然后把这四个婆娘都押到里面。

原来这些禁婆们平时在外面都有自己的小产业,靠它挣几个额外的“梯己”;周婆揽的是洗脏衣服的活计,洗一件两个大钱,缝补另算,服务对象都是下苦力的穷汉们。人家大户人家有自己的奴婢,小门小户的居家过日子,谁肯花这个钱?而这些穷汉自己没时间洗,一旦破烂又不会缝补,恰好有这么个人给干,收费又不多,所以她的生意还相当红火。她当然不可能自己动手,这些囚徒们,都是她不花钱的“小工”,不用白不用!

大头略问情由,怒极反笑,对钱宝道:“大余有这等精明之人,而贫瘠如此,真是没有天理!”略一沉吟,回头叫邵凯,“去外面查查衣服的件数,把那些棒槌拿进来。”邵班头去不多时,捧了四根棒槌进来,回报:“一共三十七件衣服。”大头道:“找四个壮实的弟兄进来,把这姓周的、姓白的婆子给我跣剥了,每人赏她们三十七下棒槌!”白婆子吓的尿了一裤裆,鬼声喊叫,衙役连忙上去几个嘴巴。他们平时虽也和这些婆子们关系不错,但眼看着大头已经愤怒到了极点,谁敢捋虎须?一个个下手都惟恐不快,转眼之间,两个婆子就给剥成了大光腚。

邵凯早喊了四个衙役进来,真个都是膀大腰圆的壮汉。大头吩咐:“给我着实的打!”哥儿四个已经得了邵凯的嘱咐,心中有数,当下俩人服侍一个,抡起棒槌,砸夯似的就往俩婆子的屁股上招呼。周婆素日只知道打别人,今天挨上,才晓得原来自己的屁股也知道疼哩!棒槌和板子还不一样,又短又重,打在屁股上“卟卟”的如中败革;声音虽不响亮、清脆,那疼痛却是深入骨髓。那姓白的更惨,她其实和今天的事都没啥关系,纯属“吃挂捞”!棒槌凿凿实实的落到屁股上,刚放过的尿脬里又挤出一杆子尿来。

这边两个鬼哭狼嚎,大头转脸看着那姓刘的,捏着圆下巴想了一想,道:“外面那些衣裳,想来你也有份的喽?”婆子吓的魂不附体,忙叫道:“大人明鉴呐!小的实在没有参与;我们家是作蔑器的,不给人洗衣服!”大头等都被她逗乐了。师爷一本正经的道:“看看,差点冤枉了好人了!”大头笑道:“既然如此,来人啊!把这‘好人’打二十板子,锁到门口去;今晚就让她守夜!你们随时查看,她若偷懒、瞌睡,明天拿到县里,打下这厮的下半截来!”班头禀道:“小的们没带板子,可否~~?”大头不屑道:“她们这里刑房里找去;你可别告诉我没有!”班头不敢再说,连忙命人去了。

宋婆子情知事情不妙,为今之计,只有争取主动。盘算定了,不等点到头上,连忙跪爬几步,扑到大头脚下,道:“小的该死,任凭责罚,只求大老爷超生。”大头哼了一声,“你是吃醉了?吃了多少啊?”婆子不敢回话,只是叩头。大头略一思索,吩咐班头:“找副梆子来,今晚让她值更。”婆子听说不打,喜出望外,哭道:“多谢大人开恩,小的一定好好当差,不敢偷懒!”大头又哼了一声,斥道:“该死的东西,下次再犯,小心你的狗头!下去!”婆子还想再说两句感激的话,班头怕大头烦,连忙扯着领子把她薅了出去。

刘婆虽然年过四旬,却体态丰满,性情风骚,颇有余韵;平时衙役们来找乐子,也从不推三阻四的,是以人缘很好;甚至有几个还是她老人家的“面首”哩!今天负责对她行刑的,恰巧有她的相好,看着老情人亲切的大白屁股,肚里五味杂陈。看了对手一眼,杖头在地下轻轻一顿,三人心有灵犀,吆喝一声,板子高高扬起,挟着“呼呼”的风声劈下来,待到将要挨着刘氏屁股的时候,双手向前一送,杖头先落到地上,然后再向怀里一带,刑杖中间才打在她的屁股肉上。这样一来,力量早卸去一大半,五尺半的刑杖成了三尺长的戒尺,力量又去了三分,打到屁股上的,只剩了三成不到——一样可以打红。

大头虽然也听说过衙役们作弊的手法,只是毕竟这行的专业性太强,今天这两个家伙手艺精妙,作的非常到位,而且女人配合的也严丝合缝——刘氏也是聪明人,扯开喉咙,叫的惊天动地——所以不疑有他。打完放起,大头见婆娘的屁股已经红彤彤的肿起来,心里还比较满意,冷笑道:“今天且略施薄惩,押出去!”邵凯忙叫衙役,“快,锁到门口去!把她裤子提上。”偷眼看看大头,却见他正在关注挨棒槌的那俩,并没理会,不禁吐了下舌头——他也是老刘的“席上客”之一。

那边周、白二人,真正是叫苦连天。别看这些衙役以打人为生,棒槌还真没用过。要是板子,说不定看在素日的关系上,也和打刘氏的俩小子一样,手头能活泛一点。可这东西今天初学乍练,那边大老爷又是一副阎王脸,自己这几个又是“钦点”;要不揍出让他满意的效果,只怕自己的屁股也难逃厄运。四个人一般的心思,不敢有丝毫懈怠,力贯手臂,棒槌棍棍到肉,兢兢业业,把俩婆子的屁股揍的紫胀乌青。棒槌这东西又缺德,尽管俩人疼的死去活来,皮肤却只肿不破,让行刑的四个哥们儿也都暗自捏了把汗。

好在大头并未深究——那俩婆娘浑身湿透,面如黄纸,就足以说明这四个小子没弄鬼。俩婆子被拖到老爷面前,大头低头看看,只见周婆的屁股上好似加了层乌青的垫子,凸起足有一寸。她本来就挺白,这一下对比强烈,看上去更显得受刑甚重。那姓白的倒不白,可是屁股一样的“黑”!——裤裆里还湿淋淋的。她身体不如周婆强壮,挨了七十多下棒槌“砸肉”,已是气若游丝。大头这时知道她不是本县差役,心下也有些后悔,便安她个“误入禁地”的罪名,叫人投进牢里关上几天,等她屁股的伤好后再释放。

外面宋婆子已经敲响了梆子;初更五点,马上就二更天了!经此一闹,大头也无心再查死囚了,便命将周婆先押起来。又嘱咐邵凯安排得力人手看管监狱,千万仔细,不要出岔子,才和师爷带着其余的衙役回去了。

第二天一早,大头升堂,命人去提周婆、刘婆上堂领责,又派人去叫禁婆的总管来问话。大家折腾了半宿,以为就拉倒了,谁知他还没忘!看来今天又有的折腾了!当下连忙分头准备。衙前的闲人见他们一大清早就忙活,有胆大的凑上去问了情由,知道又有好戏看,登时传开,不一会儿,衙前就挤的里三层、外三层,密密匝匝的。衙役们不得不又分出人手,弹压秩序。大头自从当了“青天”之后,潜意识里已经非常享受这种气氛了。他衣冠楚楚,在案后正襟危坐,等着差人的回报。

不多时,差役押着周、刘二人上堂。参见毕,堂木一拍,上下一齐肃然。大头斥周婆道:“尔身当重任,竟然当差时饮酒,又私役人犯谋利,致使监门洞开,形同虚设,好生可恶!”又斥刘婆道:“擅离职守,亦且私延外人入禁地,若不严惩,何以儆后?左右,将这两个奴才拿下去,重责不贷!”衙役们早有思想准备,将二人拖出堂口,捆在刑凳上,三下五去二,把两个婆子的下身剥个精光。四个精壮皂隶各执一根齐眉木杖,分站二人两侧。周婆昨天挨了那顿痛打,屁股当时青肿,隔了一夜,竟如锅底般乌黑锃亮。围观众人看了,也不禁咂舌。

因二人皆是官身,执法犯法,当受“自律”杖刑责。这“自律”杖系硬木所制,长五尺半。单就重量而言,比那“王法”还要高出一斤多。杖头的两个字,乃是双钩阴刻,每一杖下去,受杖人屁股上就会印出两个醒目的大字:“自律”!如同火绳烙烫的一般,经久不褪。因属警告性质,所以数目一律是二十。它的使用方法也和普通刑杖略有不同;一是一定要公开执行——体现老爷大公无私的态度;二是行杖时,受罚人的下身剥光,趴在一张带斜坡的“厂”字形刑凳上,身体用三道皮带固定;三是由臀、腿分受,各领十杖;第四、也是最特别的,就是一旦受刑者昏倒,救醒后前面的数目全部作废,从头再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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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婆虽然一夜不得休息,精神委顿,可是屁股却早已经恢复旧貌,莹白光润,风采如昔,看的昨晚行杖的俩衙役各自捏了一把冷汗。幸亏她身前衙役多,大头离的又远,因此不曾留心。一样的棍子,不一样的屁股,打上去却是一样的惨叫,倒也体现了大头制造这刑杖的公平特性。周婆自不必说,这样的硬家伙落在同样结了硬壳一般的屁股上,硬碰硬,犹如雪上加霜,几乎疼死。刘婆昨天可以舞弊,今天却没人敢徇私了。那硬木杖落到白生生的大屁股上,一家伙就砸进去小二寸深(屁股有够暄)。疼的她用力一挺,挣的缚身的皮带“吱嘎”乱叫。刑杖抬起,大屁股停了片刻,才又弹回原形。白花花的屁股蛋子上,钎錾刀刻一般两个大字:自律!

周婆挨了两杖,就被打的尿水奔流了。同为差人,“物伤其类”,皂隶们也不免有“狐悲”之意。只是呆会儿老爷还得验刑;这刑杖设计巧妙,杖杖留痕。若是手下容让,只怕须臾之间,那俩字就该印到自己的屁股上了!两相比较,还是自己的屁股比较要紧。因此四个皂隶当真是一丝不苟,一板“二字”,丝毫不敢大意。好在周婆身体粗壮,皮糙肉厚,尽管昨晚遭到重创,今天又是这样狠的大板子,居然还是强撑到十下屁股打完。大黑屁股上印满了字迹,有些重叠交错,嗑开了皮肤,淤血流出,无意中倒减轻了一些痛苦。

刘婆虽徐娘半老,但是由于追求者众多,平时也不免自怜自爱,养尊处优,何尝挨过这样的胖揍?三、四下后,一杖落下,屁股就禁不住一阵抽搐。好不容易熬到打完屁股,口中早没了声息,嘴角下洇着一滩涎水。刑凳下面,连屎带尿的流了一地。监刑的班头虽然不忍,可是上命难违,只得传令皂隶们换班,对二人的大腿行杖。便在这时,衙役上堂禀报,“女监狱头胡四娘传到。”大头便命她上堂回话。胡四娘上堂跪下;她才三十冒头的年纪,就作了女牢的狱头,这要得力于有个好哥哥——班头胡二!不过“塞翁失马、难料祸福”,今天因为手下出了重大纰漏,她也被牵连进来。在堂口看见自己的哥哥,只能相视苦笑。

大头并不认识胡四娘,也不知道她和胡二的关系——她当狱头,还是在大头上任之前的事——见她年纪颇轻,倒也几分诧异,问道:“你便是女监的狱头么?”男监看守的头目称狱长,女监叫狱头,要次狱长一等。胡四娘低头答道:“回大人,小的便是狱头胡氏;给大人磕头。”大头道:“尔既负狱头之责,手下如此懈怠、放纵,徇私枉法,可知你平日疏于管理;甚或同流合污也未可知!你有什么话说?!”胡四娘来之前已经由衙役告知了情由,晓得今天难以善罢。因此大头一问,便连忙磕头服罪。“大人明鉴!小的并不敢弄权枉法;她们做的事,小的虽有耳闻,却并未抓到实据;况且碍着多年的姐妹,不好深说而已。”

大头喝道:“还敢狡辩?!”伸手便去掣签;四娘忙自己抽了两个嘴巴,道:“小的该死,总是小的治下不严,以致如此,但凭老爷处置,无有不服。”那书手是“前朝”老人,知道底细,悄悄和师爷说了。钱宝略一沉吟,便叫“且慢!”凑过去,在大头耳边嘀咕两句,大头一愣,看了一眼胡二,胡二便顺下眼睛。大头手已经摸到硃签(五十大板),收是收不回来了;又不好太过明显,只好向旁边一偏,掣出两支黑签,向下一丢,斥道:“身为狱头,如何只顾情面,不顾法度?左右,与我重责十板!倘若再犯,严惩不贷!”

师爷便朝下面喝道:“胡二,还不把她拿下去?!”班头忙打千应了,挥手叫过身边的兄弟,眼睛一挤:“快!拿下,着实打!”俩小子心领神会,冲上去半推半扶的,把四娘拉到堂下。四娘到此地步,顾不得羞耻,只得伏身趴上刑凳,由人家把裤子扒到小腿上,圆溜溜的屁股撅起来——她是打板子,下身倒不必剥光,身上也不用捆。俩衙役左右站定,一个小声道:“四姐担待些,兄弟们要得罪了。”四娘不语,把头脸埋进臂弯。俩人又向胡二看了一眼,见他点头示意,才吆喝一声,举起板子。

这作弊的板子,也分三、六、九等,大有讲究的。一种是听响肉不疼,验伤又见红肿的,算是最高境界。要求是打的“噼啪”山响,让人看上去时,满屁股通红鲜亮。回到家去,凉毛巾敷一把,提上裤子就奔走如飞。只是技术要求极高,一般的皂隶都很难达到这个层次;不仅要花得起大价钱,还得请资深的老手才行。其次的,又分见红、见血两种;见红(肿),这个比较好办,稍下点儿力就可以作到。见血就要点儿功夫了,不仅要皮破血流,而且要瞒哄过老爷,看上去就得非常严重。而回去之后,两片膏药贴上,转天下地,三天收口,连板花都不留。这是要求,一般皂隶经过苦练,基本上可以掌握的。

最后就是基本功了。初学乍练,手下感觉掌握不很到位的,效果往往只能从力度上找。今天这二位,虽然技术未臻化境,却也不是初出茅庐的愣头小子。那刚才说话的咳嗽一声,把杖头在地上一顿。对面的衙役看过去,见他两个指头向地下点了一点,便也把指头一点——见红!竹板抡起来,虎虎生风,落到四娘的屁股上,“啪嚓”一声脆响。四娘只觉得象被蝇甩子拂了一下,忙张口用力的“啊”了一声,第二下紧接着就又到了。胡二站在远处,不用看妹子的屁股,只看板子的起落,便已了然于心。不禁微微侧身,朝面对他那小子悄悄挑了一下大拇哥。

四娘正当好年纪,身体结实,再加上这“有数”的板子,自然没有多么难捱。只是因有哥哥的面子,从未受过刑责,这表演上,不免有些欠缺生活;只知道扯着脖子尖叫,屁股也不晓得扭上一扭,看的好些观众都直摇头——太不专业了!那边皂隶的刑杖抡向俩婆子的大腿,周婆的叫声又开始响起来,刘婆却二目呆滞,神情恍惚,腿上挨一杖,微张的嘴里就吐出一口长气。打到第三杖,班头眼见不对,忙摆手止住皂隶,近前查看时,果然,人已经昏过去了。

那边班头见刘婆昏倒,向身旁的一个衙役丢个眼色,那人偷偷抽身去了。班头上堂禀报:“罪役刘氏受刑不过,昏晕过去了。”大头正在欣赏堂下观众一浪高过一浪的喝彩,不耐烦道:“照规矩办,救醒继续行刑就是,又报什么?”按规矩,前面的杖数作废,泼醒了从头再打。不过大头也讲点儿道理;如果是打 屁股时昏倒,那么就重新打 屁股;如果打腿时昏倒,泼醒了就继续打腿,而不是再从屁股重新打起。班头忙应了声“是!”转身下堂,招呼弟兄们打水、找草纸。

这些东西其实早就备着了,他只不过是借此叫多几个人过来。一伙人围着刘氏忙乱,那刚才退走的衙役趁机也挤过来,扒开刘婆的屁股,把一颗土黄色的小药丸塞进她的谷道里。这是衙役们特别请郎中制作的“保心丹”,主要是对外;专门给出得起钱、又需要受重刑的犯人使用。比如按律要重责,而大老爷又要亲自监刑、验刑,不好弄虚作假的时候。药方秘不外传,价格公道——每丸十两。这东西塞进谷道后,立即生效,即使挨上几百重杖,皮开肉绽、血肉横飞,却也能保证心脉不伤、筋骨不残。

本来这药事先就该用上,今天因为没料到大头要打,所以没有预备,只能趁她昏晕之际,派人去取——银子只好以后再说。周婆仗着身体强壮,不曾昏迷,只好自己硬挨。刘婆被弄醒后,大腿的杖数重新算过。好在有药丸护体,虽然疼是免不了的,可是却不致昏晕了——对她倒也未必是福。这药丸里多有辛辣之味,虽然蜇的屁 眼儿刺痛,可是和屁股、大腿上的疼痛比起来,简直是不值一提。毕竟先已经重重打过,字迹满布双腿,所以最后几下,皂隶们还是略为放轻手头,敷衍维持下来——难不成老爷还要趴到她们的屁股和大腿上,一个个的查字数不成?

胡四娘只有十板,在弟兄们的精心照料下,两个屁股蛋儿上血花迸现,看上去受伤颇为严重。她自己其实倒不觉得,只是屁股有些麻酥酥、热辣辣罢了。俩衙役过来架她胳膊,她便要往起站。吓的那小子狠狠攥了她手臂一把,低喝道:“低头!拖着走!”她才醒过神来,忙顺势趴下“装死狗”,由俩小子架上堂去。大头见她屁股被揍的“万朵桃花开”,也自吃了一惊,命将四娘搭下去疗治,略带歉意的看看胡二。二哥眼观鼻、鼻问心,一副心如止水的样子。在皂隶的呼喝声和婆子的惨叫声中,二人大腿上的十杖也打完了。

刑毕,再拖上堂来,俩婆子都已经不会走路了。杖痕倒还罢了,却见屁股、大腿上,满是斑驳的字迹,一个个殷红油亮、清晰明了,呼之欲出。周婆屁股皮肤破溃,刘婆的屁股这回却真正的乌青紫胀起来。大头想起昨夜,兀自怒气不息,命:将二人衙前示众至午时正!周婆革除半年钱粮,留任以观后效;所操外业(洗衣服)所得,查实充公;另罚银二十两,给土兵作“好看钱”。刘婆罚钱粮三个月,另罚银五两,设宴请昨夜“出警”的众衙役。分拨已定,衙役将二人架起来,各取长枷一面锁了,一左一右,跪到堂口的石狮子前面,各自展览触目惊心、悲惨的大屁股去了。

4)彤云似铁,晨昏难辨,一场大雪纷纷扬扬的下了整整一天。昨天是腊月二十一,上吉之日,大头率全体人役,当堂封了印,供奉起来。马上就要过小年,人们都忙着备办年货,衙门里倒清闲起来了。今天左右无事,便早早的散了衙,回到后宅。老宋穿的厚厚实实的,腰里掖着褡裢,正准备出去采办糖瓜、秫秸等物。厨房门开着,锅里煮着大肉,瞿妈坐在门里收拾鸡、鹅,准备明天祭灶的供品。本来祭灶是用不着这样隆重,可小夫人说,这是老爷当官后的第一个新年,又远离家乡,一定要喜庆、热闹。见大头回来,两口子忙和他打招呼。大头略寒暄两句,便往后宅去找如烟。

如烟正在闹病;她虽然已经是这院子实际上的女主人,却还是顽皮成性。头天晚上和大头玩“妖精打架”,事毕衣裳也不披,光着屁股就下地小解,大头说她也不听;结果真就受了风寒。屋里已经点上了灯,大头进来时,她才由新买的小丫头竹影服侍喝了药,盖着大被躺在炕上焐汗。大头先过去摸摸她的额头,觉得热退了许多,便歪身坐在她旁边,有一搭、无一搭的和她闲话。竹影才十一岁多,人倒蛮伶俐,忙去斟了茶奉上来;又把一壶冷水坐到炉子上,知趣的退出去了。

两口儿正说话,秋哥在窗外叫道:“老爷,钱师爷请您去一下。”大头“喔”了一声,看看如烟,气色也比早上好了很多,便道:“你歇着罢,别动,好好发汗。”因屋里没人,把手伸进被窝。如烟只穿了个肚兜,恰摸着光溜溜的身子——真个不烧了。大头小声道:“老实躺着,再不听话,看我打烂你的小臭屁股!”如烟冲他筋鼻子作个鬼脸儿,轻轻“呸”了一声,“哧哧”的笑了。大头在她小屁股上虚拧了一把,俯身在脸上一吻,隔门叫竹影进来服侍。直起腰,替她掖了掖被角,方挑帘子出去。

外间客厅上,钱师爷正用他那把寒暑不离的扇子敲打着手心,在地上来回的踱步。看见大头,忙迎上来,一脸不高兴的道:“这群败类!大节下的,也不让人消停。”大头请他坐下,笑道:“出了什么天塌地陷的大事,惹的咱们老夫子发这样的脾气?”师爷道:“方才池江镇上有人来报,一伙蛮子打架;上百人械斗,叫赶紧派人过去。晚了,说不定要闹出人命来!”大头听了,呆了一呆,恨道:“这些该死的蛮子,就该让他们自己杀绝了才好!”话虽如此,事情却不能不管。二人忙起身出去,传齐人手出城。

原来这池江镇上,有一户姓高(彝姓“多嘎”)的彝族头人,系雍正朝改土归流时安置过来的,也有六、七十年光景了。当时朝廷为了安抚这些自动投顺的人,都给了很高的待遇。这高家虽然只是个小头目,却也分得了一个村子,任其为村主。大余本来就土客杂居,承平日久,倒也相安无事。只是这些家伙生性彪悍,动不动就聚众厮拚。县里多数都采取睁一眼、闭一眼的策略,由他自生自灭。那些小小不然的打斗,只要不出人命,一般就混过去;今天不知又为什么打起来了!

大头亲自骑着马,带了十几个衙役和五十土兵,顶着漫天的风雪赶到镇上时,双方还在打。雪地上到处是斑斑血迹,以及横七竖八的伤者。大头先命人放了两个火铳,震住众人,再叫土兵过去,把他们隔开,分成两伙,都扔了器械,坐在雪地里。镇长是个五十上下的矮胖男人,满身泥水,额头上一个鸡蛋大的青包,连滚带爬的抢到马前,给大头行礼。大头翻身下马,摆手道:“免了免了!且不要弄这虚头,快查查死伤状况;死的先找地方安置,把受伤的弄去包扎、调理,剩下的都押到镇公所去。”镇长答应着,连忙去落实。

大头押着人先到镇公所,又忙乱了好一阵,才算大致清爽。据镇长回报,双方参与械斗的,共是八十三人,大半带伤;其中伤势严重的有十来个,正在由郎中救治——所幸没出人命。大头把两边的首领拘到跟前,查问情由——虽是高家治下,却和主人无关。俩人说着说着,差点儿又要打起来。大头忙摆出官威,命左右将二人各打十板,才算镇 压下去。大头见这样问不出结果,便叫过镇长,向他询问。镇长肿着脑袋,把事情经过禀明,大头不禁皱起了眉头。

原来两伙并不都是彝人,另一边的幕后主脑,却是当地的土豪,池江镇上数得着的大地主乌八——领军的是他家的把势头儿。今天是乌八生母的祭辰,他一大早就坐着大车,带人去镇外给他娘上坟。还没到坟前,便见有人影在坟丘间晃动。那时雪还没开始下,阴霾如夜,冷风透体。这样的天气,这样的环境,大家还以为闹了鬼哩!近前细看,差点气爆了乌八爷的肚皮!原来是两个野人(汉人对彝族的蔑称;有时他们自己也这样自称。)少年,正在拿坟边的树木的枯枝当柴火,砍的热火朝天。乌八忙命人上去捉拿,结果只捉得一个,另一个夺路跑了。在坟后又发现了一泡新屎——显然也是这俩小子的杰作。

八爷大怒,一掌扫掉那少年的包头巾,薅着头发,劈头盖脸就是一顿嘴巴,让人拴在马车后面;一面又忙着让人打扫,安排拜祭。上完坟,准备把那少年带回家里,细问来路。不料才进镇子,后面就追上一帮野人,各执棍棒,赶打过来。八爷只带了几个从人,寡不敌众;好汉不吃眼前亏,当即率人落荒而逃。当不得那些彝人来的凶猛,他老人家平时又缺乏锻炼,跑不动,着实吃了几棒,被打倒在地;孩子也被抢走了。彝人正准备凯旋,却有那腿快的跑回去报信,家里听说老爷被打,这时不表现,更待何时?一个个奋勇争先,赶来救驾。就在镇公所前面不远,两家火并起来。

彝人勇悍非常,一共才三十多人,却只伤了十几个。反把这边打的落花流水,伤了四十大多,几乎全军覆没。乌八已是抬回去疗治;无非是些皮外伤,倒也没什么要紧。大头问了备细,又跟两边核对,大体上基本属实。又把那孩子带上来盘问一番;那孩子又不会汉话,还得找人翻译,着实把大头折磨的够戗。沉吟片刻,对那彝人首领道:“论理,你们却是不该。人家坟山上的树木,岂可砍伐?况又在坟上便溺,这事是不能轻易了结的了。”

那首领常和土人打交道,知道汉人重礼,伐人坟上树木,如同掘人祖坟一般;只是这罪名却不能轻易认下。他汉话倒还来得,分辩道:“那孩子才十二,还不(没)成人;况且彝家、汉家习俗不同,他又咋个晓得咧?就算孩子有错,那家人不去找我们评理,就捉人、打人,还揪了他的‘如比’(彝族男童发式,通称“天菩萨”),这是奇耻大辱!按我们彝家的风俗,是要赔酒、赔马的咧!”大头摸着圆下巴,嘿然不语。他最烦心的就是这种民族之间的纠纷;偏偏师爷又没来,连个商量的人都没有。乌家的把势头儿想要辩白两句,屁股蛋子却又火辣辣的,被打怕了,不敢开口。

大头心下盘算,最好是抹把稀泥,囫囵吞的敷衍过去就得。沉吟半晌,发话道:“你们双方各执一词,都说自家有理,本官却也不好擅断。依本官的意思,这事可大可小,不如你们双方谈一谈,和解为上。若是非要经官,只怕这聚众私斗的罪名,你们谁也承担不起。”那彝人甚是乖觉,明知道一般这种纠纷,官府多是偏向汉人。看这位老爷的意思,倒想息事宁人,忙抢着表态,听从吩咐。那把势头只是个莽汉,被大头一顿屁股收拾的服服帖帖,哪还敢有异议?大头便吩咐彝人首领跟在自己马后,打道乌家,找乌老八商议。

乌八受伤不重,受惊不轻,正躺在大床上哼哼,听说县大老爷亲自登门,连忙挣扎起来,让人搀着去迎接。大头端坐厅上,彝人立在侧边。见他要拜,忙摆手制止,吩咐看座,对乌八道:“老先生伤势如何?不要紧吧?”那乌八不过是个土财主,“老爷”是被人叫惯了,这“先生”二字,却是头一遭栽到自家头上,简直都诚惶诚恐了!连忙站起来,躬身道:“有劳大老爷惦记;托大老爷的福,小人这几根老骨头倒还没断。”说着,恶狠狠的瞪了那彝人一眼。彝人首领眼见势单力薄,防守显然被动,便也起身朝乌八打了一躬,顺着大头的话音道:“野人无礼,还请老先生原谅。”

老财遭此痛殴,岂是一句原谅就揭过去的事?青肿的双眼忍痛一睁,刚要发话,却听太爷道:“说的便是,你们忒煞无礼了!你应该给乌老先生叩头赔罪才是。”那彝人见机极快,已经看出大头是在帮自己这边,索性孙子装到底,以免失去这座靠山。当下毫不犹豫,屈膝便跪,真个“梆、梆、梆”三个响头,“老先生在上,小人给您赔礼了!”乌八话未出唇,就被他一顿响头给顶了回去;况且县太爷已经说了话,自己怎好太过强硬?只好气哼哼的坐下了。

大头叫那彝人也起来,道:“说来说去,此事总是各家习俗不同,导致争端。老先生大量,我想,就不必同野人一般见识了!所谓‘与人为善’,看下官薄面,高抬贵手如何?”乌八一肚子气,却不敢发作。他老于世故,也看出大头今天有意袒护蛮子,只好皮笑肉不笑的道:“老爷说的怕不有理?只是那蛮崽子砍了我家坟上的树木,又在坟头拉屎,辱及先母。小的还不曾和他们理论,倒又被他们殴打一顿。若不是家下庄户救援及时,只怕性命都不保哩!这事还求大老爷秉公而断,还小的一个公道。”说着,又故意的哼了两声。

大头听了这两句不软不硬的话,晓得这老东西不好对付,便看着那彝人道:“你怎么说?”那彝人打定主意,死靠这位“好老爷”了!只把“揪头发”的事搬出来抗辩,末后道:“小的们是野人,不懂得汉家礼仪,冒犯之处,还请原谅。”大头暗笑——这小子倒鬼的很哩!便对乌八道:“马上就要过年,诸事繁杂。依下官之见,老先生容让一二,以和为贵的是。”乌八叹了口气,道:“不是小的敢违拗老爷;只是这祭奠大事,叫小的就这样放任不究,外人听说,叫小的如何作人?将来就是死了,也没脸去见先母?”

大头摸了摸圆下巴,道:“这样罢!明天便是小年,我叫他们备办三牲福礼,给老夫人祭坟、赔土;所伐树木,明年开春叫他们照数补种,如何?”那彝人听说,这分明全是罚自己了!忙道:“大老爷呀!他还打了我们的娃子咧!”大头手一挥,“双方都有损伤,各自医治就是!”他故意把揪头发和打架混为一谈,来个互不追究。彝人受伤者少,自然也就占些便宜。乌八老奸巨滑,哪肯吃这样的亏?忙道:“三牲福礼什么的,用不着他们,小的自会准备。只是这打伤的众人,却不该各家自医。依小的拙见,倒是各自给对方医治,才算公道。”

大头皱皱眉,却又没理由反驳,只好点头:“这也不是大事,你们两家自己商量着办,和气就好。”那彝人忙道:“既然大老爷说了,小人自然没二话。他不要三牲,那我们也不要他赔酒、赔马了!打伤的人,就依他,我们给他们治、他们给我们治。”大头也没心思听这绕口令,便问乌八:“老先生以为怎样?”乌八刚才一时冲动,说了不要福礼,被那贼蛮子顺口答音,凿个结实,现在后悔也来不及了。想了一想,心有不甘,道:“虽然不要他们的福礼,只是他们辱及先人,总要有个交代才是。”大头一心想早点结束纠纷,便问他:“依老先生便怎样?”

腊月二十三早上,胡二作为古大老爷的全权代表,带着两个随从,备了副香烛,骑马直奔池江镇乌家。风停雪住,天空一扫昨日的阴霾,碧蓝如洗。雪后的早晨,空气格外清新。放眼望去,满目银装素裹。一轮朝阳喷薄,又给这晶莹世界洒上了一层金辉。路上行人稀少,三人的坐骑鼻孔喷着白烟,脚步轻盈,不疾不徐,在雪地上留下几行清晰的蹄印,没一顿饭的工夫就到了乌家。胡二大模大样,叫人传话进去,说“奉县大老爷亲派,来给老夫人上香。”乌八正在安排今天的祭祀,听说县里来了人,屁滚尿流,忙带着家人,吹吹打打接了出来。

客套之后,奉上早饭,请胡二等用过,乌八赶出三辆大车,鼓乐喧天,比迎亲还热闹,出镇往坟上而来。昨天的彝人首领早就等候在坟前,身边就是那俩闯祸的孩子。在他们旁边,地上散着一堆昨天俩娃娃砍的枯枝。再后面还有六七个彝人,其中有两个妇女,便是两个孩子的母亲。那首领望见众人,便扯开脚步,迎上前来。乌八虽然心里不屑,当着衙门里的官差老爷,也只好放下身段,跳下车来,口是心非的和那蛮子寒暄了几句,一同到坟前拜祭。

上香、献礼,这些虚文弄罢,胡二道:“你们昨天商议之事,现在就开始吧!”乌八点头,刚要发话,那彝人首领却道:“且慢!还有商量。”乌八发作道:“已经说好的事情,难道你们要反悔不成?”胡二也有些意外,道:“老爷为了你们的事,努力调停,你们可不要节外生枝呀!赶紧处置了,我们也好回去覆命。”那彝人赔笑道:“我们虽是野人,但既然应了,怎敢反悔?只是孩子太小,恐怕经受不起。那两个孩子的娘都跟了来,愿意以身相替;不知可不可以?”

原来昨天乌八说走了嘴,白白的又出了一份三牲,好生肉疼。便提出,要在祭祀之后,在坟前把两个撒野的野人娃子,按他 娘的寿数,各打五十六棍,作为补偿。起初那彝人不肯,后经大头斡旋,改为俩人一共打五十六棍;并且就用他们昨天砍下的枯枝行罚。连哄带吓,那彝人只好答应了。回去之后,众彝人却不干了!原来在彝家,即便是小孩子,只要是男身,无论贫富,都是宝贵的很,哪肯让人轻易毁伤!最后还是那首领向头人说明利害,由头人发话,争取让孩子的母亲替代。

彝人久处蛮荒,虽然不再赤身露体,到底没有那么多的礼法限制。况且两女爱子心切,只知道露出屁股吃打很疼,却也不以为多么羞耻。胡二等很是意外——还有女人主动要求让人打 屁股的?!一向在衙门只见打汉女人的屁股,这彝家女人的屁股,却不知风韵如何,当下极力劝乌八答应。那乌八只要泄愤,至于打谁,倒是不很在意,便点头答允了。那首领欢天喜地,回身告知众彝人,那伙蛮子也欢呼雀跃,倒把胡二等闹了个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事情既敲定,那两个“彝”妈真不含糊,不用催促,把身上的斗篷铺在地下,撩开腰间的大裙子,便扑在上面。

天气虽冷,那蛮婆却并未穿裤;裙子撩起来,胡二等不觉扫兴——原来屁股也是两瓣儿的;看那瘦巴巴的德性,还不如俺们汉人娘们儿的哩!要知道,彝人终究落后,生活本就清苦。这两个蛮婆,在村里也算是贫家女人——否则也不会大冷的天,还让孩子出来砍柴!你想她们能胖得了么?俩婆娘四瓣儿屁股,倒象是配套订制的一般,又扁又尖,活象一对猴屁股!而且皮肤粗黄、黢黑,连点子光泽都没得。胡二向同伴看了一眼,不屑的撇了撇嘴。

不管他们满意不满意,这责罚是一定得开始了。胡二等只负责监督,具体执行,则由乌家自己出人。八太爷心里恼火,特别挑选了四个膀大腰圆的蠢汉,都是四肢发达、头脑简单的家伙——原就预备把两个“野崽子”一顿打烂的!现在虽然换了蛮婆,倒也不会影响他们发挥。他们每人去挑粗大的各拣了一根枯枝,在两个蛮婆身边站好,眼睛看着乌八,等他发令。乌八向胡二拱手道:“二爷请?”胡二笑道:“咱们只管监刑,不管别的;您请自便。”乌八陪笑点点头,回过身来,脸一板,喝道:“狠狠打!”

既然主人发了话,那还有什么说的?打吧!乌八事先已经许了愿,今天行刑,见了血的,每人赏五斤肉、一坛酒;打昏死过去的,除酒肉外,加赏二两银子。打死都不用偿命!那这几个小子还不撒开了干?他们也实在太壮了!四条枯枝都有鸭卵粗细,握在他们小簸箕似的大手里,简直和苇子杆差不多。挥起来、抡下去,“咔嚓、咔嚓”几声脆响,随着女人尖利的惨叫,有俩小子手里的枯枝已经成了两截——打断了!

那么粗的树枝都断了,那俩女人的屁股还好得了吗?这几个小子也真下得去手!俩蛮婆每人也就才挨了两下,可是趴在右边的那个蛮婆,屁股蛋子上就已被抽开了一道两寸多长的血口子。不过彝人虽然落后,却是相当的实诚;既然说好了以打赎罪,尽管屁股蛋子都给掏开了,疼的手指挠进冻土里抓出两道沟,却是一下不躲、一下不闪,老老实实撅着屁股硬挺!连胡二他们看着都有点不忍了。那四个小子哪有什么恻隐之心?棍子折了,再换两根就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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折了换、换了折,如是者数番。幸亏大头昨天帮忙,乌八答应俩人一共打五十六下,要不这俩蛮婆子还真不一定挺得过去!也搭着四个蠢汉没什么心眼儿;老爷吩咐狠打,就是一门心思的下死手,而且打的飞快。因此虽然两个女人的屁股被枯枝抽的血肉横飞,由于速度太快,她们还没来得及昏过去,刑罚就已经结束了。彝人首领松了一口气,招呼跟来的彝众过来帮忙,把两个女人弄起来。俩婆子的屁股现在倒丰满了许多,比刚亮出来时足足“胖”了一大圈儿!枯枝粗糙,屁股蛋子上被剌的一道道伤口横七竖八,象小孩子嘴似的翻着,血淋淋的。俩人眼睛似睁似闭,口鼻气息微弱;大冷的天,头上却冒出了丝丝热气。那首领面无表情,对胡二道:“上差老爷,还有事吗?没事我们就要回去了。”

乌八虽然意犹未尽,但是事先已经说好,再想加码显然不现实。胡二早就没了兴致;也是,实在无甚可观者——无论是两个屁股还是四个打人的。看着乌八道:“乌老爷有话么?要没事,我们自然更加没事。”乌八沉着脸,半晌才道:“好生看管你们的人!再要犯在我们手里,可没这么便宜了!”那首领眉毛耸了耸,强自压住,冲胡二等一拱手,带着众彝人,架着俩女人转身就走。他们来时牵了两头水牛,因为怕牲口再吃了人家“坟头草”,又惹是非,便远远的拴在半里以外。

这里乌八忙命人收拾起东西,再把坟前打扫干净;又虚邀胡二等再去庄上坐坐。胡二爷哪里有闲工夫和他盘桓?客气两句,便即告辞。三人就在坟前上了马,加上一鞭,往城里奔去。晨风轻拂,四野一望无际,三匹马欢快的跑着。太阳已经起在了半空,照在三人身上,竟微微的有些暖意。胡二在马上回头望去,远处,彝人正把两个婆娘搬上牛背。轻风吹动长裙,露出四瓣儿刚刚受过刑的青肿屁股,血淋淋的… …

5)官做的久了,大头渐渐总结出一条经验,就是看客们是有一定取向的。虽然每次有嫌犯上堂,自己都会命人打他(她)们的屁股,可总要到打女人的时候,观众的情绪才空前高涨,堂上堂下的气氛也相当的好。他自家也是个男人,自然知道男人们爱看什么。仅仅打个屁股,未免差强人意,何不… …于是,开印那天晚上聚餐时,趁眼花耳热之际,他便婉转的把这意思透露给了胡二和李三。俗话说:“听话听声,锣鼓听音儿”!这两个久经沙场,领导的意图自然心领神会。饭后,哥儿俩一商量,叫上王贵,趁着酒劲儿,连夜开动脑筋。仨人群策群力,用了十天的时间,终于造出一件新的刑具来。

这新刑具外观毫不起眼,只是一辆木板车上装了个马鞍;无非就是车身窄些、长些,倒象是张安了轮子的木榻。而据李三介绍,行刑时,犯人的肚子担在马鞍上趴好,手脚伸平。拼制车身的木板之间并不严密——这倒不是他们手艺不到家,而是故意留的;从空隙间,拿牛皮绳把犯人的手腕、肩胛、腰间、腿根、脚踝都绑牢,犯人便无法挣扎了。这倒没什么稀奇——奥妙在车子里面:将两个车把向外扭转,车身便会向中间拱起,把马鞍顶成制高点,女人腿裆里那点小秘密,可就一目了然,想藏都藏不住了。

如果仅此而已,也显不出这些家伙的恶毒手段来,还有绝的呢!两个车轮向左右拉开,犯人腰以下的木板会向斜下方折转,犯人只能被迫把股沟暴露出来。羞辱只是一方面,关键是这时把车子推动,马鞍下就会伸出两根细细的酸枣刺条,随着车轮转动,此起彼落的轮番抽打犯人的股沟。这是李三最得意的设计;他讲,女人阴门和屁 眼儿的皮肉最是细嫩,这样的刑法,就是大罗金仙也受不了。别说寻常的小罪过,哪怕让她们招承谋逆大罪,都会毫不犹豫的认了!刑具造成,大头很高兴,只是说刺条太过了——又不是审问江洋大盗,搞的血淋淋的,影响观感。李三被兜头一瓢冷水,只好讪讪的答应回去修改。

监中的刑房,毫无疑问是女人们的噩梦。为了便于“钻研”,经大头特批,这里暂时交给李三管理,用来进行技术的革新,以及开发新的刑罚和刑具。他最近在研究怎样打 屁股最疼?听上去这很可笑;因为答案似乎很简单,自然是打的越多、越重越疼。但是李三不这样认为;他通过实践观察和与同行交流发现,在刑讯过程中,犯人屁股都会有麻木的阶段,这时再用刑,就会影响刑罚的效果。因此,多少数目才既可以让犯人痛不欲生,又不会令其身体麻木,是他要解决的问题。所有的女犯都是试验品,他把女犯们按年龄、高矮、胖瘦,以及罪行的轻重分成几个组,有针对性的选择使用。

刑房的北墙下有张小桌子,上面整齐的排放着八根竹制的手板,每根都比前一根略窄些。手板打磨的非常光滑,每根都是四尺长,规格统一,最宽的寸半,最细的不足半寸。李三拿起根手板,在女人的大屁股上拍了一下:“撅高些。”女人连忙收肩控背,把屁股尽量的撅起来。李三甩甩手,竹板“啪、啪、啪”的抽上女人肥嘟嘟的大屁股。女人咬牙挺着,直到第十七记,终于坚持不住叫出来,李三才停下手,拍拍她的腰,“起来吧。”女人直起身,长长的吁了口气,默默的走到一边。李三下巴一晃,另一个“恭候”多时的女人忙抢步上前,撩起罪裙,把早就脱光光的屁股贡献到三爷的面前。

在他们旁边,地上摆着四只带盖的大木桶,分别装着酒、醋、浓盐汤和辣椒水。两个女人赤条精光,被屁股朝天固定在闸床上,谷道里各插着一个大漏斗。王贵和禁子罗浩,每人拿个满满荡荡的大水瓢,一手扶着女人的屁股,往漏斗里倾倒,灌的两个女人杀猪似的吱哇乱叫,鬼哭狼嚎。他们灌的是盐汤,俩人一边倒,还一边安慰女人:“快了快了,就灌完了。”两个女人一胖一瘦,可是灌 肠的工具都是一样大的水瓢。她俩肚子里“回肠荡气”,耳边听着衙役的劝慰,真是哭笑不得。

二位现在研究的是,不同体质的女人对不同液体的反应。这两个女人被灌完之后,还要把她们的谷道口塞起来,让灌 肠液留在肚子里,并且要随时报告自己的感受。旁边的小香炉里,点着三寸长的信香。要等香燃尽了,才准许她们把肚子排干净,然后换人再灌。这些女人虽然遭罪,但是也有好处;每天实验完毕,会有一顿不错的吃喝,而且还不用她们干活。晚上睡觉,也有间比较干净的牢房,地上给铺新稻草,每天一换。如果“幸运”的话,被衙役点名陪宿,那么待遇更会大大的改善。

除了开发新的刑具,李三他们还有个想法——连大头都没告诉。四月十九,是大头的生日,这几个家伙打算,到时候挑选几个身体强壮的女囚,配上他们新制的刑具,让老爷亲自上手实践,好好乐一乐。这几天,他们正在加紧训练女囚;当然不能告诉她们真实的目的。王贵心眼儿多,只告诉她们好生练着,到时候会有人来“玩儿”——是自己的贵客!并且许诺,如果她们伺候的好,重重有赏!不仅改换生活条件,罪过轻的,还可以求老爷法外开恩,早日放她们出去。对这些女犯来说,平时人家还不是想打就随便打!既有这等好事,谁不奉承?

春分那天下午,如烟忽感胸闷、恶心,大头忙命人去请郎中来看视。郎中诊过脉息,站起身来,堆上全副的笑脸,冲大头连连打拱,口称:“恭喜恭喜!”大头忙问究竟,郎中告诉他,小夫人有了身孕,已经两个多月了!大头这一喜,真可谓心花怒放!他已经三十二了,尚未成亲,也别无妾侍。如烟和他睡了小二年,这下终于有了响动,如何不喜?他不顾郎中在场,捧着如烟先做了个嘴儿,便一路傻笑着跑出去吩咐下面,让贵宾楼预备五桌酒席,晚上他要宴请合衙的吏役;包括内宅的下人,有一个算一个,不落一人!

吩咐完毕,他又一头扎进书房,展笺掭笔,给他爹老地主写信,报告这个好消息。信上说,如果如烟生下儿子,就准备扶她为正室——好歹也是宦门之后;到时候,自己就派人去接他,请他来主持婚礼。写罢,尚未缄封,早有钱师爷和书吏、班头等一伙子听见风声,齐涌进后宅来给他道喜。大头乐的嘴都合不到一处,拱着两手,咧开两片厚嘴唇,一个劲儿的傻笑,“同喜!同喜!晚上我请大家喝酒,谁也不许逃;不喝躺下几个不算男人!”

当晚众人开怀畅饮,王贵还告诉已经成家的,把老婆都带来,陪小夫人吃酒。大头满面春风的请了小夫人出来,给大家频频敬酒。酒过三巡,眼花耳热,几个大头的亲信,便借酒盖脸,和小夫人开起了无伤大雅的玩笑。如烟为人本就开朗大方,这时更是不拘小节,喜滋滋的偎在大头身旁,佯怒假嗔,和大家戏谑笑浪,把整个的宴会气氛推向高潮。大伙儿喝的舌头都短了;县丞喝的脸象块大红布似的,咧着嘴傻笑;书吏和捕头高太平烂醉如泥,都拿不起个儿来了。更有几个直接被放翻,出溜到桌子下面去的。

瞿妈和另一个仆妇欧婶,把女客接二连三的送了出来。竹影又让秋哥出来禀报,小夫人撑不住,已经先睡下了。李三帮师爷张罗着叫人送客人们回去——其实钱宝自己也过量了,只不过还算清醒而已。强撑着安排把人送走后,自己也回去休息了。开席前,王贵就悄悄跟大头说了,宴后还有节目,因此他藏奸耍滑,其实并未喝醉。胡二、李三把装醉的大头架到书房里,取出预备好的行头让他换上,三人在后门会合早就等在那儿的王贵,悄悄往女监溜去。

俗话说:拣日不如撞日!今天虽不是大头的生日,但小夫人怀孕,却更是件天大的喜事,因此胡二决定,计划提前,今天就给大头来个惊喜。女监里面,两个禁婆也在喝着。为了方便行动,他特意让自己的妹子今晚来值班。胡二领三人进来,和妹子耳语几句,胡四娘把钥匙交给她哥,和那禁婆从外面锁上牢门,便各自回家去了。虽然大头一身衙役的装束,戴着顶“一把抓”的毡帽,只露出两只眼睛,可是那弥勒佛似的身材,和胡二等人恭谨的态度,也足以让胡四娘猜到了八成。

牢中只有禁子的房里有火盆,那些囚犯谁去管她?但因为半处地下,所以虽是冬天,里面却也不很冷——大头遮着头脸,倒也不觉气闷。二人去后,李三把大头引到刑房。刑房地中央摆着个齐腰高的三角架子,旁边一个胖女人直溜溜跪着。李三走到三脚架旁,一边给大头介绍,一边令女人起来演示。“这叫‘朝天凳’!这个向旁边一拉;看,横柽这不就出来了?过来!趴上来!看,手从这里穿过来,跟脚脖子往一起一拴。喏,就是这样。老二(胡二),别光看呐!来,你那边、我这边,一、二、三!”俩人把脚蹬在架子下面的小柽上踩了几下,那架子腿便往中间收进去,女人的屁股被高高的顶在上面,真真的“素面朝天”了!

李三把一片竹板交给大头,向女人肉墩墩的大屁股一指,“四爷,请吧!”因为对大头不能称名道姓的,他们在来的路上商定,大家都叫他“四爷”。一则在四人中,大头年纪最小;二则大头上面三个姐姐,按排行算,叫他“四爷”也正合适。大头虽然经常发号施令打人屁股,可是亲自上手操作,却是自出娘胎头一回——和小夫人的谑浪自然不算——因此心情还颇有几分忐忑哩!他握着竹板,感觉象水晶宫里的虾兵蟹将抬孙大圣的金箍棒一般,迈着沉重的脚步走过去。

这女人也不知吃的什么,屁股养的蔚为壮观——差不多有如烟的小屁股两个大!大且不说,偏生还又白又亮,晃的大头直眼晕,站在她屁股后面,好半天没动手。李三等都纳闷,不知道他在看什么。瞧瞧那女人的屁股,似乎也没什么出奇之处;他们本来就以打 屁股为职业,这阵子更是阅“臀”无数,这种普通货色在他们眼中,实实是泯然众“臀”矣!难不成老爷好这口儿?王贵暗暗扽了胡二的衣袖一下,附耳和他嘀咕起来。原来他们不知道老爷喜欢哪种“型号”的女人,便给大头准备了好几个,环肥燕瘦的都有;没想到这头一个就把他闹的魂不守舍的。于是忙叫胡二把那几个瘦的赶紧撤掉,全换成大屁股!

其实是他们误会了;大头因为没玩过这一出,即迫不及待想立刻尝试,又怕呆会儿弄的不好露怯,让手下笑话。再加上这样震撼的一个大屁股,情绪一时间未免有些波动,仅此而已。不枉李三他们一番调教,女人当真是训练有素。她长的肥胖,不仅屁股大,肚子也自不小,这样屁股朝天的姿势,压迫的呼吸粗重,却只静静的等着。大头出了一会儿神,大概自己也发现周围的气氛有些异样。左右看看,果然,那哥儿仨都意味深长的望着自己。他自嘲的干笑两声,“没弄过这调调儿,还真不知怎么下手哩!”

李三忙也陪笑道:“老~~四爷,您是贵人,这种粗活儿哪儿是您该干的?今天无非让您消遣消遣;放手来吧,没事!”“您老人家肯赏光,是她们这些贱屁股的荣幸哩!”王贵忙也借机捧了一把。大头哈哈大笑,道:“如此,兄弟就献丑了!”说着,抻抻胳膊撂撂腿儿,煞有介事的活动了两下;俗话说:“没吃过猪肉,总见过猪跑。”学着皂隶的样子,也是大喝了一声,竹板“唰”的抡下去,“啪”的打在女人的大屁股上。胖女人聪明,恰倒好处的“啊”了一声。

其实这下的位置有些靠上,不过对于初学乍练的大头来说,也算是不错——毕竟打在屁股的范围里了。万事开头难;头一下出了手,心理上一放松,下面就顺畅多了。他把竹片挥的“呼呼”作响,在胖女人伟岸的大屁股上左右开弓,一气就打了十多下。凭心而论,这小竹片对于她们饱经专业人士“洗礼”的屁股来说,真就只能算是搔痒而已。不过女人早知道今天的活动意义重大,因此打迭一百二十分的精神,不管疼不疼,都叫的象末日来临一样。旁观三人凑趣儿,也不住的鼓掌喝彩。 

大头一轮急攻,觉得有些气短力促,笑道:“罢了罢了,闹不动了!哈哈哈!”停下手来,大口的喘息。王贵是个马屁精,忙去里面寻了壶凉茶,倒了一碗奉上,大头接过,一饮而尽。李三走过去另拿了一根小一号的竹板,对大头道:“您打的太快了;要这样。”话音未落,竹片已经“亲”上了大屁股,“噼”的一响,声音不大,女人却屁股一紧,“啊”的一声尖叫——这下可是发自肺腑的!李三略停一停,“噼”的又是一下,女人“啊”的又是一声。 

李三笑道:“四爷看见了吧?您离的太近了,力量不好发挥;另外不要太快,每下之间,差不多要呼吸两三次为佳。太快了,不仅自己气力不济,而且这些家伙屁股已经麻了,也就觉不出有多疼了。”说着,顺手又给了大屁股一记;再深一步就用不着教了——教了他也学不会。大头一边听一边点头,“我再试试?”哥儿仨都乐了,忙道:“您请、您请!”大头站到离女人屁股一大步的位置,先把“师傅”教的步骤在心里过了一遍,抖擞精神,重新拉开架势,气沉丹田,舌绽春雷,“嗨!”的一声大喝,竹片出手,重重的落到女人的右边屁股蛋子上。 



又玩了一歇,胡二适时的叫了停,请大头休息休息、喝点水;再弄下去,等他厌倦就没趣儿了。王贵把女人放开,命她:“还不谢谢四爷?”女人乖觉,忙跪下磕了个头,“谢四老爷打。”王贵谄媚的对大头笑笑,把女人带去“高间”休息了。其实胡二是推己及人,担心的有些多余;大头固然不乏看女人光屁股的机会,可是亲自动手实践,今天却是破天荒的事情,正在兴头上,怎么会烦呢?眼看着胖娘们儿扭着略微红肿的大屁股出去,他意犹未尽,又不好出言制止。一时忘形,家乡话又冒出来了:“格老子,这调调儿还蛮安逸哩!” 

大家和他相处日久,对他时不时冒出的一句半句的四川官话,已经不象刚开始那么鸭子听雷似的了;知道他还是很满意的。胡二道:“您要是歇好了,就让三哥再给您换换口味?”大头喜形于色,忙问道:“怎么,还有?”“有啊!当然有!”李三也笑道:“瞧您老说的?五更半夜的请您来,难不成就这么一碟儿‘小菜儿’就把您打发了?”大头现在已经有些“不冷静”,便把手里的水碗丢下,对二人道:“那还等什么?快拿出来吧!”

正说着,王贵已经押了一个女人进来。女人已经脱的一丝不挂,腰身粗壮,圆脸盘,两颊红润,一对胖奶子颤巍巍的,象两只受了惊吓的大白兔。虽然是在室内,但毕竟已经是隆冬时节,牢房里又不生火,光着屁股还是挺冷的;女人微微有些发抖——也许是紧张?“怎么着?三哥,这回玩点儿什么?”李三笑道:“看老贵这意思,是要用‘五加皮’了?”王贵也笑道:“知我者、三哥也!”仨人都笑了。女人听说要用‘五加皮’,抖的更厉害了;双腿一屈,就势跪倒,哭咧咧的求道:“大爷们可怜可怜小的;小的昨天才用了‘洗心革面’,今天就饶了我罢!”说着连连磕头。大头听的晕头转向,看着胡二问道:“她说什么呢?”

胡二哈哈大笑,指着李三道:“您呀、您问他吧!”李三笑道:“也没什么,左不过是新琢磨出来的玩意儿。”大头道:“怎么又是‘洗心革面’、又是‘五加皮’的?难道还给她酒喝不成?”李三忍住笑,解释道:“娘们儿家记性倒好,我昨天就说了那么一嘴,她竟记住了。‘洗心革面’是先灌 肠,然后用皮掌打嘴巴子,所以叫‘洗心革面’;这个‘革’不是‘革除’,而是皮革的‘革’。‘五加皮’不是喝的;是金、木、水、火、土五种刑罚,外加老贵的皮掌子,这么个‘五加皮’。”大头听了,恍然大悟,也不禁笑了起来,“你们呐!你们呐!可真有学问啊!”

领导带头笑,属下岂有不捧场的道理?三人连忙也跟着敬陪三五声不等。李三对王贵嗔怪道:“你也是,她昨天才使过水,今天又把她找来作什么?”王贵一脸的无辜。“我哪儿知道呀?我昨天又没在。”胡二道:“那么请大、呃,还是请四爷定夺吧?”大头看那女人的样子,显然是极怕这套刑罚,不禁好奇心更盛。但他毕竟不是个莽撞人,虽然很想见识一下,却又怕女囚吃不消,弄出事来,便问李三:“那刑罚~~不妨事么?”李三看他跃跃欲试的样子,笑道:“不妨不妨;我有分寸,没事的。”招过胡二,附耳嘀咕了几句。

大头心里其实很想见识见识,便道:“这样啊!那有什么?还至于怕成这样?”李三其实已经对那女人很不满了——明明交代的很清楚,要绝对服从!她还敢提出异议;而且还是当着大老爷的面;真TM是皮子紧了!他冲王贵一丢眼色,“等什么呢?还不把家什儿推过来?”女人忙又叫道:“大爷们开恩… …”话音未落,早被李三飞起一脚,踢翻在地,骂道:“该死的贱货!不要脸的娼妇!再出一声,老子活剥了你!”女人吓的面如土色,捂着胸口,拚命把哭声憋回肚去。 

大头虽然早就听说这些家伙豪横,却也想不到竟这样凶恶,不自觉的便朝李三多看了两眼。胡二发现了,忙过来打圆场,挡在他和女人之间道:“三哥何必和这贱人一般见识,不要搅了的四爷的兴致。”说着,冲他挤了下眼睛。李三会意,忙换上一副笑脸,对大头道:“四爷莫怪!这些该死的东西,给她鼻子就能上脸,实在是惯不得的!”王贵已经把刑具搬过来,招呼他们:“我说,别光指我一个呀!来搭把手。”

那“五加皮”的样子,和个椭圆形的大澡盆差不多;大盆通体用铁皮打制,长径足有五尺多,横阔也有三尺上下,两端的口沿各有一个稍向外撇的凹窝,而且口沿比普通澡盆要高出一尺多。在盆边还各打了三个指头粗细的小孔。李三喝令女人爬进大盆,王贵便俯身到盆底掏出两张薄铁板来。铁板的形状象半片树叶,在直边两端和中下部,还挖出二小一大三个半圆。女人哭叽叽的趴下,大头才发现,原来盆沿虽高,里面却很浅;大概盆底还不到边沿一半的位置。再搭着女人胖点儿,趴在里面,身体侧面倒有大半露出盆沿。

李、王二人把铁板扣到盆上,女人就象背了个乌龟壳,三个圆孔严丝合逢。女人脖子锁在前面的小洞,俩脚腕扣在盆尾的圆孔,中间那个大圈,把大屁股严严实实卡住,纹丝不动——边缘都吃进了肉里。盖好铁板,李三在盆底边向外一抠,拉出一个托盘——原来下面是个暗格——取出三根粗铁条,对穿过盆边的小孔,把盆体和盖子锁在一起。他俩忙着,胡二就在旁边捅着炉子,把一只大水壶坐在上面。大头看着他们上蹿下跳,却又不明所以,只能肚里瞎猜。

李三对王贵道:“把家什儿给四爷吧。”王贵笑嘻嘻的把皮掌子递给大头,“您请、四爷!”大头虽没用过,但是看着女人露在盆外的大屁股,不用说也知道该干什么了。他郑重的挽挽袖口,脚步坚定的走到大盆旁,把皮掌先在女人的屁股上比了比,觑的真切,才大喝一声,猛的拍了下去。女人被牢牢的禁锢着,没丝毫挣扎的余地,只能听着皮掌带着“唰唰”的风声,“噼噼啪啪”的打到自己的屁股上。她唯一能做的,就是跟着大头的节奏叫唤。

其实用皮掌打 屁股,已经算是刑罚里最轻的了;再加上大盆的位置偏低,大头又不专业;胳膊抡的太高,落点就找不准;而要想每下都能打到屁股,胳膊就必须在小范围内活动;所以他勤勤恳恳的打了三、四十下,却并没有对女人的屁股造成多大的伤害;女人只觉得屁股热乎乎的,疼倒没有多疼,只是仰着头,脖子卡在盆沿上,憋的有些难受。大头虽然没有皂隶的水平,但也算尽了全力,把她屁股打的颜色非常漂亮——红中带亮,光彩照人!

老爷这样的努力表现,三人自然少不了要赞叹一番;大头正在受用,却突然打了个喷嚏!揉揉鼻子,问道:“什么东西这么呛人?”三人都不觉得,王贵四下看看,笑道:“是二哥熬的辣椒水开锅了吧?”大家回头看去,果然,炉子上的大水壶正呼呼的冒着白气。大头奇道:“什么辣椒水?”王贵朝大盆一努嘴,做作的挤了下眼睛。大头恍然大悟:“是给她灌 肠用的?!”李三指着胡二道:“你看看你,又忘了不是?”胡二跑去把水壶提下来,笑道:“这才叫‘百煎汤’啊!”

李三骂道:“你这死东西,就气我吧你!熬的太烂,气味不就散了?!”大头忙道:“这倒不然;在我们四川,这辣椒就是要熬的——还要加上牛油、胡椒和麻椒呢!”又叹道:“离乡日久,连这味道都生疏了!”李三和王贵听了,都诧异道:“还有这样的事?”胡二得意的道:“怎么样?连老、连四爷都这样说,说明咱老胡还有当厨子的天分哩!”李三笑道:“四爷,他这才叫‘瞎猫碰上了死老鼠’,您说是不是?”几人都笑了起来。王贵道:“行了,干正事吧!再呆会儿水都该凉了。”

李三走回大盆旁边,大头也跟了过去。托盘里杂七杂八的堆了许多零碎儿,李三在里面翻来拣去,挑出一根又细又长的白瓷管儿,象是酒壶嘴儿,足有二尺多,略带弧度,形似象牙。这玩意儿是李三特意到景德镇订烧的,一共五根,洁白如玉、釉润如酥、质地细密、工艺精巧。大头也拿起一根,把玩良久,嘴里不禁啧啧赞叹道:“这东西不赖嘛,作什么的?”李三朝王贵递个眼色,俩人笑嘻嘻的走过去,一左一右,费力的扒开女人被箍的紧紧的屁股蛋子;李三朝她谷道啐了口吐沫,随着女人“噢”一声痛苦的呻吟,瓷管儿“吱”的插了进去。 

大头见王贵拿起一只大漏斗,忙制止道:“且慢着!这样滚开的水,灌下去不要烫死了她?!”胡二笑道:“老爷(忘了)别急,三哥有分寸。”李三也笑了,“那水不是给她灌的;天冷,给她洗个热水澡。”一边说着,一边转身走了出去,提了一只大桶回来,热气腾腾的辣椒水往里一冲,顿时满屋酸雾蒸腾。大头比不得他们三个,经常身处这种环境,被又酸又辣的雾气熏的眼泪都流了出来,不住的咳嗽。胡二忙把他搀到门外,大口的呼吸了半天才好。

等他再进来时,水雾已散。李三抱歉的对他小笑笑,道:“真是对不住您,是我疏忽了。”大头忙摆摆手道:“不妨不妨!”他俩说话的时候,却见王贵正蹲在大盆下面,不晓得在鼓捣什么——只听见女人在痛苦的呻吟。大头凑近去看,原来大盆下面并排摆了三个火盆,王贵正在往里面加炭。大盆首尾的缝隙间,不断的有热气冒出,还能听见里面有“哗哗”的水响。再看李三提来那只木桶,里面却已经见了底儿了——原来刚才李三是用凉醋在兑滚烫的辣椒水!大头忙道:“这样岂不煮熟了她?你们可不要胡来呀!”胡二呵呵一笑,还是那句话:“三哥有分寸。”

原来李三恨这女人哭嚎求告,觉得自己在大头跟前塌了面子,便决定好好收拾她一顿。辣椒这东西古怪,不仅吃到嘴里辣,沾在身上也一样不舒服。他把漏斗插在女人的腚沟儿里,让兑好的热(但是绝对烫不坏)水顺着女人的腿裆流进去。辣椒“缺德”?醋也不是什么“好”东西!泡在这样的混合液体中,浑身被蜇的又麻又痒又疼——下面的火只起保温作用,不用担心会煮死人——这才是如假包换的水深火热!偏又挣扎不得,女人鼻涕眼泪糊了一脸,真真切切的体验了一把生不如死;外面看不见,尿水都泚了半盆了!

大头问胡二道:“这个算什么呢?‘火’还是‘水’呀?”李三接口道:“都算是吧!本来水刑是灌 肠,火刑其实我们也不大用的;那东西容易伤着。”大头奇道:“那你们这‘五行刑’究竟是什么呢?”李三还要卖关子,胡二笑道:“三哥,你就别吊着四爷了,说罢!”说的李三也乐了。原来所谓的五行,并不仅仅是五种行刑的方式,而是包括了一大套刑罚和工具。金刑有铜丝勒奶头、银针刺乳房、铁钩吊肛门,钢夹咬嫩肉等。木刑的种类比较多,木板、竹板、刑棍、木枷、手梏等,比比皆是。水刑主要是灌 肠和浸冷水(所以今天的热水算变通),只是灌 肠液有所不同而已。火刑由于一不小心,就会留下永久的伤痕,所以他们平时也非常谨慎,很少拿来“娱乐”。主要包括烙烫、火烤和燎裆等。

土刑从字面上比较抽象,而这个刑罚的命名,主要是根据刑具的材质而言。比如象今天用到的瓷管儿,就是经过精加工的高岭土烧制,价格颇为不菲——李三还真舍得下本钱!另外还有瓷制的肛门塞,比瓷管儿还精巧。那东西的外形做成男根模样,径粗将近二寸,根部有带子,可以在塞进谷道后,捆到犯人腰间,不使脱出。另外,塞子还是中空的,后面有个小钮儿,向左旋转两圈,就可以拔出来,接上漏斗,就可以继续灌 肠。

另外土刑还有一种是“活埋”,主要针对死不招认的犯人;倒不是真的要人命——他们还没有疯狂到那种地步。具体操作如下:事先在地上挖一个二尺见方的坑,尽量深一点。给犯人戴上刑枷,头按到坑里,就用挖出来的土,把刑枷的周围填实,然后用板子或者棍子,责打犯人的屁股;以三十为限,反复使用。这种方法可谓简单、粗暴的代表;因为犯人头埋在地下,虽然那么短的时间不会被闷死,可在挨了几下之后即使想招,外面也听不见叫声,只能把这顿屁板子捱完,才有机会出头。

而所有这一切刑罚的操作,归根结底,针对的主要部位,还是人身上肉最厚实的屁股!而女人们比起男人,可能更加不幸些,因为她们还长了一对奶子!这就给了李三之流更多的发挥空间。李三给大头解释过以后,便拿起漏斗,看王贵还在那儿鼓捣火,就喊他起来,“行了,再去拿点醋来!”一面把漏斗接在瓷管儿上,一面回头对大头道:“这娘们儿昨天使过水,本来我想饶了她;叵耐这贱人不识好歹!今天定要好好的炮制她,给她长长记性!”女人听了,“呜呜”的哭了起来,李三甩手一巴掌,给她大屁股来了个脆的!骂道:“嚎!使劲嚎!今天我让你嚎个够!”

王贵又提进半桶醋来,李三舀了一瓢倒进漏斗,女人的尖叫差点震聋了众人的耳鼓。外面天寒地冻,这醋就差结冰茬儿了!冷冰冰的醋水灌进肚里,诸位可以想象那是个啥滋味儿?胡二骂道:“奶奶的,吵死人,给她堵上!”王贵从托盘里抓起一团抹布,恶狠狠的塞进女人的嘴里,外面又用一条布带子勒住。他也来了脾气,拈起一枚银针,猛的摁进女人的大屁股里。女人喉间发出一声闷嚎,身子一紧,一股醋水从漏斗孔中直喷出来,差点溅了李三一身。李三猝不及防,手忙脚乱的连退数步,大头和胡二都笑了起来。

李三大怒,顺手捞过手板,“啪、啪、啪”一顿狂抡,女人叫不出、动不了,只剩个脑袋上下乱晃。晃了几下,眼一翻,头垂在盆沿上。大头忙叫住手,道:“她昏过去了!”李三扔了手板,俩人打开盖子,把浑身水淋淋、冒着热气的女人从盆里“捞”了出来,王贵顺手一瓢冷醋兜头浇了下去。女人都被折腾垮了,大屁股肿起好几条巴掌宽的板痕,那根银针被打的就剩个根儿露在外面;好在已经弯了,要不整个都得钻进肉里。女人虽然醒了,眼睛却睁不开,王贵手一松,她就瘫在了地上。

李三不解恨,还要拿烙铁烫她,大头心里总是不托底,便道:“且把这女人带下去,不要弄出事来,不好收场。”李三等虽然心里有数,可大人这样说了,又不好驳回,便笑一笑,让王贵叫两个女囚来,把她抬了出去。这里胡、李二人又陪大头坐了一歇,喝了几口水,王贵安置好那女人,又带了一个回来。大头道:“怎么还有人?这怕使不得吧?”李三笑道:“四爷,您方才光看着了,也不曾过瘾;这回这个,由您自己上手如何?”那女人听见三爷的话,知道今天这位是“主角”,忙屈膝跪下,接着李三的话头道:“小妇人包氏伺候四老爷,贱屁股请四老爷赐打!”

大头见她甚是乖觉,不由得多看了一眼。见她三十四、五的年纪,眉眼齐整,皮肤相当的细腻、白嫩。身材颇丰满,却又不似头两个那样胖的村蠢。罪衣罪裙穿在身上,虽也鼓囊囊的,却能看出,多少还有些腰身。既是要讨老爷的欢心,这些人自然不能信手拈来,虽说不上千挑万选,在女囚之中,也算得出类拔萃了。大头暗暗把她和刚才的两个女人比较起来,不知不觉的,就发了呆,好一会儿,才猛的醒过神来,见三个手下——包括女人——都直眉愣眼的看自己,不觉脸上一红,自嘲的笑道:“小弟眼界浅,诸位老兄见笑了!”三人连称不敢。

李三搬把椅子放在地当中,请大头坐下,凑到他耳边嘀咕一阵,问道:“您可忌讳么?”大头涎着脸笑道:“不妨不妨!”李三便将瓷塞递给大头。大头身体肥胖,子孙根生的短小,看见这东西做的逼真,不觉又出了一会儿神。李三“嘿嘿”一乐,冲王贵点点头。三个手下肚里暗笑:这大人,一副乡巴佬的德性!好象啥都没见过似的。其实他们还真没冤枉大头;说白了,大头生在乡下,是个十足的土包子,哪里去见识这些东西?王贵把女人的下身脱光,让她屁股冲着大头跪下,肚下垫了个小板凳,两腿分别缚在椅子的两个扶手上。女人胯裆正对着大头,大头眼又直了!

见他只是发呆,胡二便伸手扒开女人的屁股,对大头轻声道:“四爷,您请。”大头一愣,才发觉自己又失态了,忙把那小东西往女人的谷道里塞。谷道干涩,女人已经尽量放松了,可大头这样毛手毛脚的硬来,谷道受疼收缩,越发的插不进去了。大头急的满脑袋是汗,手一抖,差点把瓷塞给摔了。李三忙对他道:“您别急;来,看我的;这样~”说着,把胡二的手拨开,道:“也不告诉四爷怎么弄?!”俩手扒开那大屁股,朝谷道上啐了口吐沫,对大头道:“这就成了。”

大头先前也看见他怎么弄那个女人了,只是一时忙乱,没有想起来罢了。他感激的冲李三笑笑,学着他的样子,也啐上一口。果然是“一招儿灵”,瓷塞在谷道口钻了两钻,“噗”的就插了进去。女人谷道一紧,大屁股微晃,马上就恢复姿态。李三把带子从她裆下掏过去,在她腰间绑好。两条黑黑的皮带勒紧,更衬出大屁股硕如丘峰、莹如白雪、温如酥酪。如烟虽然模样漂亮,皮肤却略嫌糙黄,屁股也没有这般肥硕,终是不甚称意。大头看的心旌摇动,几乎就要去抚摸一番了!好在手伸到一半,便及时收了回来,没有在下属们面前过分失态。

李三是个长“空心头发”的人,手板已经拿起来,见他这副形象,便又放回托盘,竖起巴掌晃了晃,道:“四爷,喏,您干脆就用这个试试。”大头被说中心事,脸上一热,下意识的向三人扫了一眼。却见三人鼻观口、口问心、目不斜视,个个如老僧入定一般,不晓得闹什么玄虚,只得干咳两声,聊解尴尬。他今天很有点儿郁闷——在这样的环境下,在这几个家伙面前,自己简直就象个傻子似的,什么也不会、什么也不懂,闹的三番四次的失态,真是丢人!

说一千、道一万,大头现在已是箭在弦上了。他想了想,索性老起脸皮,伸手揽住女人的一条粗腿,揸开胡萝卜似的五根指头,威风凛凛的拍了下去。女人的大屁股又绵又弹,大头的胖手拍在上面,陷进大屁股的胖肉里,好似酥油揉进面团里,那种撩魂勾魄的感觉,令人浮想连篇,真真妙不可言,大头不由得又是心神一荡。包氏心思灵巧,此时正是表现的时候,忙将大屁股尽力放松,扭上两扭,来个波涛汹涌。大头注目观看,见那白生生的屁股蛋儿上,浮出几条粉红的指痕,不禁暗自得意。

其实这是女人皮肤太白,因此一触留痕,并非大头的手有多重。不过这一下,倒让他找到了信心,两手左右开弓,朝着面前女人的大屁股,擂鼓般一通扑打。女人也甚配合,胖屁股扭的肉浪滔天;伴着“噼啪”的清脆掴打声,嘴里“咿咿唔唔”,叫的人神绪不宁、心思恍惚、魂不守舍的。一阵急风骤雨之后,大头气喘吁吁的停下手来,看着眼前红彤彤的两扇大屁股,洋洋自得,踌躇满志。旁边的三个下属,免不了又是一派颂扬之声。打罢屁股,在李三的指导下,大头又旋下肛塞后面的小钮儿,用盐汤把胖女人灌的杀猪似的怪叫… …

鼓打三更,大头恋恋不舍的回去了。胡二不放心,便留在牢里把守,命包氏陪宿。大头却没回衙,而是由李三陪着,一起去了王贵的家。王贵是个老光棍,住在衙后不远的一条胡同里。王贵请大头上了炕,搬出事先备下的酒菜,三人这回才真正是放怀畅饮。酒干碟空之际,王贵溜出去,带回一个新出道的“暗门子”给大头受用。大头并不是道学,何况早已喝的晕头转向、丑态毕露,不等俩人退出,便向那小女子扑去… …第二天早晨,大头没起来炕,让李三传话,公务都交给县丞和钱宝处理。点卯时,有好几个衙役也没来了;当然,谁也不会深究——特事特办,大家都一笑而过。

6)这天不是放告日,又有点发阴,空气中弥散着水汽,衙前也是静悄悄的。升堂毕,胡班头出班禀道:“禀告老爷,昨夜小的们在篾器街捉到夜行女贼一名,未敢惊动老爷,现押在堂外等候。”大头奇道:“有这等事?那就快押上来。”胡二站起身来,朝堂外一声传唤:“太爷有令,将那女贼带上堂来!”两边衙役齐喝堂威,便有昨晚当值的衙役牵上一个女子。女子来到案前,虽然面容憔悴,却是怒目横眉,立而不跪。大头古青天上任这么长时间,头一次见到这种硬角色——还是个女的;心里纳闷,询问经过,胡二便如此这般,学说了一遍。

昨天胡二不当班,便约了他两个死党,还有快班的班头高太平,捕快齐东来和毛广,几个狐朋狗友在家推牌九。到散局算账,竟是高太平一家独嬴,他便邀众人上酒馆聚饮。这酒一直喝到晚上二更多天,老高打着酒嗝儿汇了账,几个醉醺醺的家伙说说笑笑的往回走。快到篾器街和下沙街路口的地方时,走在边上的毛广忽然向左边房上一指,喝道:“什么人?休走!”众人顺他手指的方向看去,前面房上影影绰绰的真有个黑影。那黑影见被人发觉,一晃身形,灵猫一般顺着墙边溜下地来,撒脚如飞,往暗处窜去。高头儿连忙招呼一声,带领众人追过去。

大家出来喝酒,都没带家伙,只有“神弹子”齐东来弹弓不离身,连忙拔在手中,引臂开弓,“嗖”的一弹,直奔那黑影飞去。黑暗中只见那人一矮身,弹子“叭”的一声打在墙上。齐东来叫声“好!”,抬手又是一弹,那人又矮身避过。齐东来脚下不停,手上如风,弹子连珠价打出。那人左闪右避,虽然未被击中,到底分神,脚步不免慢下来,众人趁机逼将上去,簸箕圈把那人围在当中。毛广不知从哪里抄了盏灯笼,借着灯光,见圈中人包着脸,一身青色夜行衣,背上系着个搭包,脚下是薄底高腰的鹿皮快靴。赤手空拳,没有武器。

毛广道:“朋友,识相的跟咱们回去。到堂上老老实实供了,大不了几十个板子,关上个月期程的,没什么大不了。怎么样?走吧?”李三跑的气喘吁吁,骂道:“该死的!想TM累死你爷爷呀?!”王贵也骂道:“奶奶个熊的!明天到了堂上,让你知道老爷的手段!”那人背靠一面墙,默不做声的站着。胡二想贪功劳,叫李三和钱贵过去绑人。众人因他是古太爷心腹,不便阻拦,都把眼睛瞧着高头儿,只见老高也皱起了眉头。本来嘛,人是毛广发现的,抓捕时他们又是主力,胡二这么作可太不讲究了。李、王二人可不管那套,骂骂咧咧的逼过去扭那人的胳膊。那人待二人刚进到身前时,突然飞起一脚,正中李三的裆下,踢的他怪叫一声,捂着裤裆蹲了下去。说时迟、那时快,王贵还不曾反应过来,被那人搭住肩膀,脚下一勾,“扑通”摔了个狗抢屎。

不过是电光石火的一瞬间,那哥儿俩就都躺下了。青衣人乘大伙错愕之际,抬脚蹬着李三的肩头,借力而起,抓住那家的房檐,只要再一翻身就能上去。众人措手不及,都呆住了。齐东来到底是会家子,反应迅速。他已经来不及瞄准,开弓就是一弹,不料歪打正着,正中那人的左边屁股。那人“啊”的一声,身子一晃。神弹子连忙又是一弹,这回正中右腕,那人手一松,“扑通”掉在地上。齐东来、高太平连忙扑上去,毛广和胡二也抢过去,四人七手八脚的把那人扯起来。

李三被踢在要害,捂着裤裆直哼哼,毛广过去架起他。王贵只摔了一下,并无大碍,爬挣起来直扑过去,一把扯下包头的青巾,扬手就是一个嘴巴。那人被牢牢扭住,躲闪不得,吃了一记耳光。王贵再抬起手来,却先“咦”了一声。众人近前细看,也都一愣——竟然是个女的!其实刚才她被打中时的叫声就能听出来,只是当时正在激斗之间,谁也没有留意。见众人发呆,高太平腾出手来,先夺下女人的搭包,打开一看,里面有一串用猪尿脬裹着的“十三太保钥匙”,还有二十锭蒜头金,每锭五两,整整一百两。

老高叫齐东来当众包好,拴在腰间。和胡二一起把她胳膊扭背过去,毛广便解下她的腰带,撕成几条,结结实实的捆了。腰带一去,女人的裤子滑落,一对圆溜溜、鼓囊囊的屁股亮了出来,左边屁股蛋子上一点青痕。女子又羞又怒的低下头去——这倒不是特意想要羞辱她,而是捕快们抓人常用的手法。没有腰带,手又捆着,裤子自然就滑下来,绊在腿上,即使略有疏忽,人犯也无法逃走了。眼看着就三更天了,胡二和老高一嘀咕,招呼大伙收拾赃物,先把那女人押去班房里。

一行人押着女贼回县衙。在路上,无论怎么盘问,那女贼就是一言不发。今晚当值的是皂隶王禄和李长有,见胡班头他们押来个光屁股女犯,忙迎接进去。老高道:“这贼娘们儿手脚麻利,你们哥儿俩当心些。”王禄听了,忙去里面拿了副镣铐来,把女贼锁了。这副镣铐就是李三设计的,手铐当中是一尺多长的铁条连着,让犯人的双手不能交握。铐环外面各有一个铁卡扣,可以和脚镣锁在一起。另外还有项圈和一字横枷等一整套,既可以单独使用,也可以按需组合,拆装灵便,颇受古太爷好评。

那女贼手脚被扣在一起,局局促促的坐在地上,柳眉双蹙,杏眼怒睁,银牙紧咬,桃腮绯红,瞪视着他们。王贵对她刚才打倒自己一直耿耿于怀,叫道:“嗬!你们看她,还不服哩!”喊王禄,“来,兄弟,把她弄起来,我拾掇拾掇她!”他俩没有一点血缘关系,但是因为都姓王,名字又是同一个系列,平时便兄弟相称。王禄看着班头,胡二略一沉吟,道:“还没有过堂,且不要打坏了她。”回头招呼大家:“明早又有得忙了,哥儿几个抓紧眯会子吧。”众人纷纷响应,各自找地方去了。王贵招呼兄弟过去,二人把那女子扯起来。她手脚锁在一起,这一来,自然就是个屁股朝天的姿势。那女子脸涨的象要滴出血来,牙齿咬的“咯咯”响。

对付这类既要解恨,又不能留伤的犯人,“皮掌子”无疑是最佳的选择。这东西本是打嘴巴用的,不过用来打 屁股效果也非常好。因为太爷比较“仁慈”,所以上行下效,衙役中也大兴“人道”之风,在刑具的选择上,多用痛苦大、伤害小的家什儿。王贵把皮掌甩了两下,照着她圆溜溜的屁股就抽了下去,嘴里喝道:“奶奶的!敢跌老子一跤?老子叫你知道知道厉害!”“叭、叭、叭”,皮掌雨点般的落下,大概抽了一百多记,才停下手来。女子紧咬牙关,一言不发。

王贵擦了擦头上的汗水,见那女贼的脸渐渐发白,呼吸急促,鼻洼鬓角的冷汗也慢慢流了下来。着眼看去,那一对丰满的白屁股,早就红肿一片,中心地带已经显出青灰的颜色。尽管这样,女贼却始终没有一声求饶的言语,强睁双眼瞪着他。王贵怒极笑道:“好,硬气!看是你的屁股硬,还是老子的皮掌硬!”一把按住她的腰,挥手又要打。王禄知道轻重,眼看着再打下去,这屁股就得出问题,连忙拦住了他。王贵气忿忿的,不住的咒骂。因为明天还得过堂,她这一屁股伤痕是要不得的,王禄去里间取了膏药,给她两个屁股蛋子贴上。整顿妥帖后,哥儿俩把她抬到里屋去关了。

胡二把经过简略说了一遍;当然,滥用私刑是不能说的——况且他当时不在场,也不算撒谎。这时她屁股上的肿胀已消,只是戴着镣铐,局局促促的窝了一夜,精神很是萎靡。大头见她神色凛然,显是没把自己放在眼里,不由大怒。一拍惊堂木,喝道:“大胆的贼皮,胆敢蔑视老爷么?!”左右齐喝:“跪下!”胡二手一招,俩衙役出班,手中刑杖照她腿弯猛击下去。女子“啊”的一叫,“扑通”一下跪在地上。衙役手快,两条杖交叉在她颈后,死死压住。女子双手撑地,兀自挣扎着扬起头来,怒目而视。

大头见她如此倔强,倒也意外,也更加有气,拔出四根签子丢下去,喝道:“来人,给我重打二十!”这其实已经成了固定的程序,大家这套业务熟极而流,配合默契。左右早在等他下令,应声便走上两个皂隶,一个把手里的竹竿子突然向她腰间一捅,女人冷不防一哆嗦,身体向前一扑;压肩头的把刑杖趁势往下一按,另一个皂隶照她屁股抬腿一脚,女人便扑倒在地上。不等她稍有反抗,俩衙役丢下刑杖,一个按肩、一个压腿,把她牢牢的摁住。皂隶从容不迫,过去解带剥裤,直褪到踝边,恨不得把整个下身都扒光才罢。

打 屁股的俩皂隶是新近参补的,虽经过前辈皂隶的调教、指点,却只随堂站班、喝号,平时只能拿沙土袋子来练习,今天终于有机会在真实的屁股上试新了,极想在众人面前露一手。俩人都是年轻力壮的棒小伙子,四条胳膊肌肉虬结,竹竿子舞过头顶,力大势猛。刚伐的新竹,湛青碧绿,若两条游龙相似,掠着“嗡嗡”的风声,在女人结实的屁股上盘旋起落,“噼啪”有声。青竹坚韧,屁股软弹,一触即起。那女子先还咬牙坚持,怎奈这俩小子那叫一个卖力,竹竿子雨点般落下来,尽管只有二十,却是棍棍咬肉、竿竿紫痕。捱到最后,终于“嗯!嗯!”的叫了出来。

听她“开”了口,大头略带轻薄的冷笑道:“哼,我只道你是石雕的、铁铸的!却原来也知疼知痒。”这时行刑已毕,衙役、皂隶都已归班站定,那女子伏在地上,光屁股上满是乌青的笞痕。耳听得大头奚落她,紧咬牙关,圆睁杏眼,依旧不发一言。大头刚要说话,却听外面有人喧哗,便命胡二去查看。还没等他出去,守门土兵领着一个家丁打扮的人跑上堂来。那家丁给大老爷磕过头,双手递上一张名刺,说本城乡绅陶员外在外面,要报失盗。大头和师爷对望一眼,心说:“来了!”忙起身离座,道:“快,随我出迎。”

陶员外名均,就在下沙街后的三家巷居住。大头听胡班头报说,在下沙街捉得女贼,并搜出黄金百两,就隐约猜到是他。其实昨晚捉了这女子时,胡二和高太平就断定她是从陶家偷的黄金。因为在这县城里,家中能有这么多黄金的,只有屈指可数那几户;而在下沙街附近的,也就是陶老爷家了。若是寻常人家,他们昨晚就会找上门去,少说也得敲他一锭回来。可这陶老爷可不同;他今年六十多岁,曾经作过两任知府,一任京官,因病致仕还乡,现在还跟京里“打连连”呢!到他家去敲竹杠,那不是自讨没趣么?

一乘小轿停在衙前的石狮子旁边,陶员外一手扶着小厮的手臂,一手捻着稀疏的花白胡须,微锁眉头站在阶下。看见县令和师爷带人迎出来,便换上副笑脸,抢上一步,先拱起手来。“哎呀呀,小民何德何能,有辱大人亲迎?惶恐惶恐!”说着作势要揖,古知县连忙捧住他双手,道:“老前辈有何指教,但凭吩咐就是,何必亲劳玉趾?这样暑热天气,若有一二差池,下官如何担当得起?快请快请!”虚客气几句,便和那小厮一左一右搀住,师爷后面相陪,直上大堂。早有衙役端了椅子来,放在公案上首,请那老东西坐。陶员外又客套了两句,方坐下了。

大头回到案后,拱手道:“老先生光降小衙,不知有何见教?”陶员外拿款作势的欠了下身,表示还礼,答道:“小民此来,是因昨夜家中失窃,特来报案。”大头陪笑道:“这等小事。老先生差贵价来知会一声也就是了,下官自然领教;何必亲劳大驾。”老东西微然一笑,“大人过谦了;小老儿如今只是大人治下的一介草民,家中发生盗案,自然要亲来禀报,方是正理。”大头便问:“但不知老先生所失何物、价值几何?”老东西道:“被盗黄金百两,并无他物。”大头看看师爷,俩人都哑然而笑了。

师爷指着地上的女子道:“这却巧的很;老先生请看,这就是差役昨夜捉得的女贼,缴获赃物,正是黄金百两。”老东西“哦?”了一声,不由得又看了一眼地上的女子,以及她色彩斑驳的屁股。大头笑问:“敢问老先生,所失黄金可有什么记认?”“记号么?倒没什么。据管家禀报,是蒜头金二十锭,共计百两。哦,对了!每锭金子下面,都有一个绿豆大的小窝;据说是模具里的小瑕疵。”大头忙叫班头取黄金来查验,果然不错,当堂讨了收据,把黄金交还陶均。老东西命小厮将黄金收放轿中,和知县拱手而别。

送走老东西,衙役又把女子拖起来,按在地上跪好。大头喝道:“胆大贼人,可知道老爷的王法无情么?还不从实招来!”刚才那顿竹竿子,虽然疼痛难忍,但是一旦停刑,恢复的却很快。屁股只要不坐下或者接触别的地方,那点疼还是可以接受的。女子抬起头来,恶狠狠的瞪了他一眼,又别过脸去。众目睽睽,大头来了个“烧鸡大窝脖儿”,简直怒不可遏。他双手据案,“呼”的站了起来,抱起签筒望地下一撒,大吼道:“先人板板!好个可恶的贼骨头!来人,给我将这贼娃儿跣剥干净,大刑伺候!”

胡二见知县变颜变色,晓得他恼到了极点,忙把手一招,众人蜂拥而上,三下五除二,把女贼剥的赤条精光。胡二留了个心眼儿,让衙役们搬来刑具,都是李三设计的“非刑”;大头盛怒之下,若将夹棍、脑箍啥的都用上,只怕这女子非死在当场不可!衙役把她弄在地上跪着,两个壮汉死死摁住,各种小巧的家什儿就往她身上安排。手脚二十根指(趾)头上,分别用两根很细的小钢条夹起来。钢条上铸有旋纹,两边有销子,只要拧动,钢条就会慢慢收紧。乳房自然不能放过;头发打散,两鬓边各分出一绺儿,用一条胡琴的弓弦扎住。弓弦拉紧,另一端是个精钢小夹子,夹口各有一排细密的锯齿,夹上还有一只打造精巧的小银铃——这东西,不用问也知道要夹在哪儿了。

后腰上覆了块木板,木板和腰身接触那面,疏疏落落的钉着十几枚寸来长的细铁钉;板两边自然还有绳索,粗(不是口径,而是材质)麻绳从裆下掏过,紧紧的绑在腿弯里,又扯过去和手肘绑在一起。稍一用力,铁钉就往肉里钻。脑后青丝若不利用,岂不有玷胡班头和李、王二兄“刑讯高手”的美誉?说起来,这件刑具有些淫秽;那是一根寸径粗细的平头铁钩,钩头用油脂浸过的鱼鳔包了起来。钩柄上又有一根略小的分枝,大钩插进女人的下身,小枝就自然的没入谷道;钩尾有细索和头发绑在一起。

这女人背直腰细、胸凸臀圆,还是个天足。摆布完再看,如今肘膝着地,屁股朝天,披头散发,汗湿全身;屁股上刚才受刑留下的笞痕还历历在目,以一种极其耻辱的姿势撅在众人眼前。手脚上扣满刑具,奶头上挂着钢夹,腰后顶着钢针,下身和谷道里埋着铁钩——包裹钩头的鱼鳔上有药;身子稍微一动,银铃乱响,浑身上下的阵阵刺痛,和胯间的酥麻、热痒一起袭来,当真是苦不堪言、羞不可当。刚才打着屁股也不开口,这时候终于破口大骂起来。“狗官!有种杀了姑奶奶;用这样下流的手段,算什么英雄?”

什么英雄、狗熊?现在大头可要“拿一把”了!“我只道你是个哑巴;嘿嘿!”手一挥,“给我好好‘服侍’她!”四个衙役嘴边挂着狞笑,各司其职,把钢条上的销子紧上一扣。十指连心,那种入髓的刺痛,可比屁股挨竹竿子疼得太多太多了。女人“嗷”的发出一声狼嗥似的惨叫,身子一挺,腰上的铁钉吃进肉里都不觉得了,脸色一下子变的煞白,两眼上翻,昏了过去。大家见她开始那么硬气,却没想到这么不禁折腾,才一下子就昏了;只好停了手,抬眼去看公案后面雄赳赳的大老爷。

说实在的,大头也没想到。他呆了半晌,慢慢的落了座,对着大伙儿,又象是自言自语,道:“龟儿子拉稀摆带的,喇(那)么快就瘪球喽,格老子啷个办哩?”这口四川话说得满堂江西老俵目瞪口呆、面面相觑,钱师爷和他相处日久,倒是听得懂。不过他却并没在意大头的话,而是凑上一步,低声道:“大人听见么?她可不是本地人呐!”这真是一语惊醒梦中人!大头猛然省悟,可不是?!“她、她她她… …”手指头冲这女子乱点,话都说不成句了。师爷忙叫胡二,“她说的什么地方的话?可能辨得出么?”胡二挠挠头:“认不得;但肯定不是本地人。”

大头给气乐了,笑骂道:“狗才!要你说?”衙役们也都笑了。一个叫赵显的衙役道:“老爷,听这口音,倒象是湖广一带的;我有个姐夫,老家在郧阳保康,他说话的声口,就跟这女人差不多。”“有这等事?!”大头又站起来了,两手象风车般乱摇。“快快快!快掩门!李德福、王贵、丘世龙,呃~赵显也留下;胡二,领他们把这女子抬去后堂——把人弄醒!你们听着,今天的事情,谁敢露出一个字,绝不轻饶!退堂!”胡二指挥丘、赵抬人,李、王收拾刑具,县太爷古大头当先,师爷钱宝抱着案卷随后,一行人呼呼啦啦的都奔后院而去。

后衙一间不大的内室——专门审理要犯的密堂,大头和师爷上下肩坐在上面,胡二守在门口,李三他们四个把女贼放在地中 央,又熏又喷、连撅带捶的,把人弄醒过来。女人挣扎着撑起身子,虽然刑伤的巨痛让她一时无法再开口怒骂,却依然倔强的瞪视着堂上诸人。其实现在的内堂里,主角是胡二和他手下负责行刑的弟兄们。这些家伙精于此道,晓得现在是一个人身体已到了承受的极限的时候,打铁须趁热!因此不等大头发话,班头手一挥,四个坏东西便围过去。

李三半蹲着,伸手不时的去弹拨系着钢夹的马尾,听那银铃发出清脆的悠响;丘世龙一脸淫笑,把一只鹿皮手套戴在右手上,伸到女人裆间,或上或下,不住的抽插、摩弄;王贵从腰间抽出皮掌,在女人高高撅起的屁股上“噼噼啪啪”的反复抽打;赵显则一手拿着根长鹅羽,一手捏着把毛笔似的猪鬃小刷,瞅冷子在女人脚心、肋下等敏感部位撩拨。这些刑法没一样致命,却又件件难以抵挡。女人美丽的面孔扭曲着,两颊渐起潮红,喉咙里发出含混、暧昧的呻吟。大头和师爷坐在上面,冷冷的看着,一言不发。

看看差不多了,大头摆手命他们暂停。四人才一住手,女人便又开始叫骂。大头并不理会,开门见山的问道:“你是什么人?哪里人?何时来到这里?快从实招来!”女人只是破口大骂。大头见她如此强横,暗暗点头,“果然不是个良善之辈!”叫胡二:“这贼骨头倒硬,给我好生伺候着!”胡二忙给哥儿四个丢个眼色,四人又围过去,熟练的卸了腰间的木板,把女人搬起来跪直。赵显用膝盖抵着她的背,把她两手扯过脑后,李三象变戏法似的摸出副手铐来锁住,丘世龙用细麻绳把她双肘捆紧,女人自己的两条胳膊就成了副“肉枷”。

王贵绕到女人前面,突然伸手在两只夹子上用力一捏,女人“呃”的一声惨叫,身子使劲一挺,扯到牵着下身和谷道的铁钩,疼的又是一声惨叫。王贵取掉夹子,见女人乳头根儿上已经红肿起来,屈指在上面一弹,淫笑道:“滋味不错吧?快说,说了就饶了你。”女人浑身一哆嗦,胳膊箍着喉咙,脸憋的通红,喘息半晌,恨恨的骂道:“你们这些鹰爪孙、狗奴才!有种杀了姑奶奶!”王贵笑道:“杀了你?没那么便宜!识相的赶紧招,免得皮肉吃苦!不怕告诉你,便是铁打的汉子,到这里也得化成水!”女人“呸”的啐他一口,却全吐在自己的胳膊上。

王贵大怒,骂道:“贼婆娘!作死么?!”拣起赵显的小刷子,拔下根长猪鬃,一手捏住左边的乳头,猪鬃对准乳孔,轻轻一捻,那猪鬃便直钻进去。女人撕心裂肺的一声长嚎,“嘎嘣”一声,绑头发的细索被挣断。下身一松,尿水奔流,两眼一翻,又昏了过去。胡二一边指挥着救人,一边对大头道:“老爷,她这样昏来昏去的,也不是个曲子(办法)呀!还是再换板子试试吧?”大头也看出来,这女人只是性子刚烈,却不甚扛刑。和师爷商量了一下,点头同意了。几个人七手八脚的又把“非刑”去了,只留下手铐未除。女人腰上鲜血淋漓,两团屁股红肿鲜亮,十个脚趾也肿的象小胡萝卜仿佛,直挺挺的睡在地上。

女人又被弄醒,这次连骂人的力气都没了。虽然拿掉了刑具,可是浑身象散了架似的,各处反倒都更加疼麻了起来。大头喝道:“贼婆,你可仔细着!本官再给你一次机会,老实讲了,免受皮肉之苦。嘿嘿,这里别的没有,刑具可都是现成的。若再倔强,就让你尝个遍!管叫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快快招供,饶你不死!”他认定了女人是白莲教,心里激动,连声音都有点儿发颤了,不知不觉的站了起来。

女人趴在地上,闭目不答。师爷见她若有所思,道她已经动摇,忙又诱惑她:“你不要顾虑,只管照实讲。便是弥天大罪,招了也可算你出首。太爷自会为你开脱罪名,留你一条生路的。”女人沉默了一阵,忽然下了决心似的道:“要杀便杀,没什么好讲的!”大头骂道:“贱骨头!敢是拿老爷开心么?来呀,给我重重的打!”赵显拉直她的两臂,王贵扯紧双腿,李三和丘世龙各执一条四指阔的“王法”重杖,呼喝一声,借着这一声的威势,板子狠狠的拍了下去。

这刑杖长可齐胸,重达五斤半,硬栎木所制,简直就象根门闩。即便这些惯常行刑的家伙,也顶多抡上三、四十下,就得换人;否则便要气力不继。女人的屁股早已红肿,刑杖砸下来,立刻凹陷进去,落杖处的皮肉变的煞白。刑杖抬起,屁股上就会留下反写的“王法”两个字,深入肉里。屁股恢复原状,血液回涌,红肿下面再加一层,就变成了鲜葡萄一般的紫亮颜色了。因为字纹很深,后面的刑杖叠压上去,没几板,皮开肉绽,鲜血便喷射出来。女人咬牙挺了四、五板,再也忍不住,以头碰地,厉声惨叫。师爷和胡二在旁边不断的催促:“快招罢!”

丘、李二人是老手,每杖下去,至少要间隔三到四次呼吸,才会打下一记。这样不仅可以节省体力,又能加重犯人的痛苦,而且还不容易昏晕。堪堪打到二十六、七板,女人喉咙都叫哑了,终于告饶道:“停、停手!我服了!别打了,我说,我说!”师爷忙叫住手,大头激动的又站了起来,嗓子都岔音儿了,一连声的叫道:“讲、讲、讲,快讲!”女人背心急剧起伏,颤声道:“放我起来。”大头忙道:“好、好,起来,起来说!”

王、赵二人松开手,女人左拱右拱的挣扎半天,才在胡二的帮助下爬起来。屁股上血肉模糊,双腿打颤,强撑着站起来。师爷为了进一步感化她,还叫胡二给她舀了半碗水,女人接过去,一口气灌下肚去。胡二忙道:“慢点儿!你刚刚被打过屁股,热毒逼在心里,别激着了。”女人冲他惨然一笑,“多谢你好心。”手一扬,空碗向大头的圆脑袋飞去。众人猝不及防,都向大头看去,那女人趁机转过身,一头撞在门槛上。她本身性情刚烈,被捕后惨遭刑辱,已存了必死之心。这一下拚尽全身力气,只撞的头骨粉碎,太阳穴都塌了,顿时气绝。

水碗虽然没打中大头,可这一吓却也不轻。惊魂未定,那女子已然碰死堂口,这下子大家都傻眼了。一个字的口供没有,犯人当堂毙命,这可是天大的漏子。几个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面面相觑,做声不得。到底是师爷脑子快,眉头一皱,道:“大人,按说这女子不过是偷盗,无非是几十板子的罪过;极重也就押上个把月;她何至于宁死也不肯招认呢?据学生看来,只怕大人疑心的‘那话儿’是真的哩!”

一句话提醒了大头,定下心神,叫胡二把高太平找来,命他撒出人手,这几天不用管别的,全力搜索操外地口音人的踪迹。安排完马上回来,还有事和他商量。然后和大伙儿计议一番,决定把女子尸首用席子卷了,弄口棺材先装上。差李三去牢里唤几个囚徒抬着,暂厝在死牢里,待事情有了眉目再说。安排完毕,众人散了,分头去办事。大头也不回内宅,同师爷去书房,等着高太平赶回来,连夜商量下一步如何应对。

大余县很小,但小有小的好处。人烟辏集,每天磕头碰脸的,都是熟人,偶然有几张生面孔,那是相当的扎眼。高太平把人马撒出去,没到晚上,就有回报,说下关乡石寨村的上户廖勇家,新近来了一伙人,大约有十几个,都是外地口音。据得来的消息,这些人来了足有半个多月了,自从进了廖家,深居简出,白天再也没有露过面。只有夜间斗牌和下套捕野兔的几个村民,在晚上经过廖家外面时,听见里面传出过外乡人争论的动静——似乎是在研究什么事情。高班头不敢怠慢,一面多差人手,前去盯住,一面火速报与古大头。

大头得报,忙请钱师爷来计议。仨人分析来、分析去,最后的结论是:“宁可信其有!”正议间,快手来报,说已经探得确实,廖家来人共是十一人,七男四女——其中还有一个十来岁的小孩子,全是湖广一带的口音。从得到的消息看,虽然无法确定这伙人是不是乱党余部,但是他们似乎有要离开的迹象;因为捕快们发现,廖家下午忽然忙乱起来,套了两挂大车,还装了许多包袱。大头当即请来土兵头目和民团教头,点起土兵、团勇,加上先期赶去的捕快,共约百人,几乎是倾巢而出,准备马上包围石寨。

为防意外,大头另派两个身手敏捷的衙役,带四匹马,命他们无论如何,今晚一定赶到府里,请上面派兵来会剿。分拨已定,立即开饭,饱餐后发兵石寨。大头系了一袭斗篷,骑一匹健骡,亲自上阵。你看他手执腰刀,威风凛凛,还真似模似样的。教头和土兵头目骑马相随左右;人家是主力,打起来全靠他俩呢!其余众人步行,一个个激动的呼吸急促、血脉贲张。可不是,这些人虽然号称是兵勇,实际上这还是头一回上阵抓贼。要说他们的“斗争经验”,还不如那些捕快们呢!

石寨位于城西二十里,不到定更天,队伍就接近了村口。早有监视的捕快迎上来报告,说已经从廖家长工那里打听的确,这伙人正是从湖北来的;前几天一个年轻女子单独出去,至今未回——应该就是那被抓的女子。正说着,又一个捕快飞跑来报,廖家后门赶出两挂大车,车把势两人,车上六男三女外加一个孩子,共是十二口,向村口官道上迎面而来。大头又惊又喜;惊的是府里人马还没到,这伙人就出来了,而且是狭路相逢。喜的是对方连孩子都算上也才十二人,己方几乎十倍于彼,况且是又备而来。惊喜之余,问二位“职业军人”:“怎么办?”

那教头平时爱看兵法,算是个文韬武略的人物。当下道:“他们人少,咱们人多;敌人在明,我们在暗;正可攻其无备!”土兵头目也连连点头,表示附议,大头便传令,土兵在左、团勇在右,都下到路边埋伏起来,等大车来到,一齐杀出去。叫过那两个捕快,又拨出十名团勇,让他们速去告诉高太平,把住廖家的前后,不能放走一人。过不多时,果然听见村道上车声辚辚,两挂大车一前一后的出现了。来至切近,大头抽出腰刀,一骡当先,叫道:“拿下了!”众兵勇发一声喊,跃上路面,把大车围在垓心。

车上的人吃了一惊,前面一个男人长身问道:“你们是什么人?大路朝天,为什么拦住我们去路?”果然不是本地口音。大头看看身边,足有十几个兵勇围护,便放胆喝道:“本官是大余县正堂,你们自己是什么来路,还用老爷说吗?快快下车受缚;如若抵抗,格杀勿论!”先诈上一诈,敲山震虎!那人一愣,还没答话,另一个人“嚯”的跳起来,吼道:“事已至此,大不了就是个鱼死网破;拚了罢!”纵身跳下大车,手舞一口钢刀,向大头扑来。大头见他来的凶猛,顿时失了锐气,忙叫道:“快挡住!”腰刀一扔,滚鞍下骡。

这些兵勇虽然未必是要拚命护主,但是身当其冲,总不成也象大人一样抱头鼠窜?见他扑到,忙举刀枪挡住。那人只顾拚命,却忘了老话说的,“双拳难敌四手”——况且现在四十手都不止;还没等钢刀砍下,身上已被乱刃齐施,血溅当场。那边两个车把势早扔了鞭子,抱头蹲在道旁。车上剩下的男人们见势已不免,只得取出暗藏的兵器,舍命相搏。无奈众寡悬殊,那些兵勇先杀死一人,士气大振,乱刀乱枪之下,不到一袋烟的工夫,又杀了四个、一人重伤。车上还剩三个女人搂着一个小小子,早抖成一团,手到擒来。

大头检点兵勇,被伤者十几人,所幸性命都还无大碍。此战杀敌五名,生俘五名,而己方无一阵亡,简直算得是“大捷”了!大头和两位“领导”也都相当意外。稍一合计,命土兵头目带人押上尸首和“战俘”,先回县里交给师爷收管。自己和教头带着剩下的人马,直扑廖家拿人。廖勇这时也隐约听见村外有呐喊,正要派个妥当人去探看,被大头带人破门直入,束手成擒。大头有生以来,头一次觉得“打仗”真好玩!兴奋之余,把廖勇夫妻连同车把势、长工等等,统统抓回衙去。拿封条贴了大门,派了十名团勇暂时看守。

回到县衙,天已经大亮了,钱师爷率人迎接出来,连连称贺、道乏。折腾了一夜,大头居然全无倦意,下令关起大门,立即升堂,衙役们将廖家人众押上堂来。师爷先已经把昨夜捉得的女人分别审了一遍,把她们和孩子以及那个半死不活的男人都关到后面。这时走上堂来,附耳嘀咕一阵。耍个心眼儿,叫大头先问廖勇,把其余的人都押去班房,防止串供;呆会儿挨个提审。大头会意,点头称善,便命把廖勇老婆和家人、佣工先押走,只留廖勇一人问话。

廖勇跪在堂前,脑子飞快的转动,思想对策。大头一拍堂木,喝道:“大胆刁民,从你家中出来的是些什么人?快快从实招来!”廖勇叫起屈来,坚称什么也不知道。大头已从师爷那里得了实信,冷笑一声,道:“不动大刑,谅你不招。”命左右,“取大板,给我着实重打四十!”皂隶们拥上来,把上户摁倒在地,剥去裤子,大白屁股恶狠狠的四十大板,只打的皮开肉绽、血花飞溅。廖勇受刑不过,昏死过去。大头叫先不要救醒,带上他老婆,叫她亲眼看看自己的丈夫。

廖勇的老婆张氏,是个四十多岁的黑胖妇人,上得堂来,还没等问话,看见一旁血淋淋、生死不明的廖勇,就先呼天抢地的号哭起来。大头喝道:“住声!你丈夫容留匪人,罪不容诛!你老实讲了,本官可以笔下超生;若敢抵赖~”一指上户,“他就是榜样!说,那些人是什么来历?你们是如何勾结在一起的?”张氏早吓的魂不附体,哭道:“爷爷呀!那个叫张望的,是我姑表兄弟,这月初六来的。他只说在家乡惹了祸,要在这里躲几天。我念着亲戚情分,就让他们住下了;别的事情,我是真的不知道啊!”

大头斥道:“胡说!姑表至亲,既是他说有事在身,又带了许多人来,如何问也不问,就胡里糊涂的让他们住了这许久?分明是狡赖!”张氏道:“大老爷明察,我一个妇道人家,什么匪人、盗人的,实在是一无所知呀!”“混帐!刁嘴贱妇;左右的,给我照他男人的模样,重打四十!”皂隶们早就摩拳擦掌等着呢,一拥上前,把张氏掀翻在地,下面须臾便剥个光溜溜。那大屁股剥出来,连惯常行刑的皂隶们都不由得暗喝了一声彩!

廖家是石寨的上户,张氏作为家主婆,过着养尊处优、呼奴使婢的日子,又不用象廖勇那样操心,虽然才过四旬,却已经早早发福。她身材肥胖,虎背熊腰,甚至比丈夫还宽阔。肤色虽暗,却很润泽,大屁股蓬松绵软,丰满硕大,看上去如两座肉峰仿佛。皂隶舞起“王法”重杖,泰山压顶直劈下来。“砰”的一记闷响,那皂隶只觉得手腕一震,在张氏的惨呼声中,刑杖竟给大屁股弹起寸许来高。要知道,这些家伙阅“臀”多矣!那板子上的造诣,说是出神入化,一点都不夸张。今天板子竟然被反弹起来,当真是从所未有的事情。

其实这也难怪;他们平时对付的都是些平头百姓,什么打架斗殴、吵嘴骂街,再不就是小偷小摸、鼠窃狗盗,谁能有这样伟岸的尊臀?对面的皂隶见他发愣,不明所以,一杖下去,也是一震。这老兄心里存不住事,不觉顺嘴吐噜出一句:“他娘 的!邪门儿!”两边的衙役们听的云里雾里,但是看他俩的模样实在可乐,有两个一时不慎,脱口笑出声来。大头脸一沉,斥道:“混帐!大堂之上,成何体统?”俩小子连忙打千谢罪,才算罢了。

两个皂隶留上了神,调整手法,取准角度;果然,刑杖再打下去,“噼啪”脆响,力透肌肤,不到十板,张氏的大屁股就见了血了。这婆娘象个大肉虫子似的乱扭,几乎把按手脚的衙役挣开,哭嚎的声震四野,不仅引的衙外众人驻足倾听,连昏死过去的廖勇都给“救”活了。他看见老婆也给打的屁股开花,鬼哭狼嚎,长叹一声,忍痛叫道:“罢了罢了!大老爷停刑,小人招了就是,饶了她罢!”大头手一挥,俩皂隶停下手来,地上的张氏长嚎一声,哭道:“你要干什么?你疯啦?!”廖勇给她一吼,又闭上嘴,低下头去。

大头见他心疼老婆,心中暗喜,知道有机可乘了。向那两个皂隶道:“这刁妇好生可恶,给我换‘严刑’,着实拷打!”皂隶刚举起板子,大头又追上一句:“不要停手,加力与我打这婆娘!”俩皂隶得令,板子抡起来,又往张氏业已血肉模糊的大肥屁股上打去。张氏疼的汗流浃背,叫的声嘶力竭。不过她那身肥肉也不是白长的,尽管俩屁股蛋子被打的血肉横飞,高一声、低一声的嚎叫,却还是神智清明,不肯昏迷。

本来是该打四十,打了快一半停下了。这回因为张氏挑唆丈夫“反悔”,重新开打,可就没了定数了。俩皂隶手上不停,一口气又打了三十多板,张氏已经叫哑了嗓子,两眼紧闭,两边屁股蛋子上伤口纵横,满是血污。每挨一杖,就象离了水的垂死鱼儿一样,身子猛的一挺。廖勇紧咬嘴唇,泪流满面,最后终于坚持不住了,连滚带爬的扑到老婆身上,挥舞着双臂大喊道:“不要打了,不要打啦!我说,我全说,快停手!”大头从鼻子眼儿里冷笑一声,拖着长声道:“停————”

廖勇捧起张氏的脸,颤抖着给她擦拭汗水,那一脸的温柔、关切,看的堂上这些残忍成性的家伙都不禁恻然。大头也象中了魔怔似的看着他,整个公堂上,几乎呼吸可闻。见老婆慢慢睁开眼睛,廖勇叹道:“罢了,事已至此,无非是一死而已,说了免受这零星的活罪。我倒罢了,只是看你这等… …唉!罢、罢、罢!你且歇歇儿,全当是一场噩梦罢!”张氏也长叹一声,又闭上眼睛,流下泪来。半晌,才幽幽的道:“也罢,你我夫妻一场,便死在一处也好!只是连累你了。”说着,又抽噎起来。

廖上户仰脸看着大头,神色倒平静下来了。“大人也不必问,小人绝不隐瞒。我家那些人的确就是白莲教民,因为坏了事,半月前从湖北逃来的,为首的是小人的内弟;想必大人已经把他们都抓获了。(他还不知道那几人现在的状况)依您看,他们可是为非做歹、穷凶极恶之辈?”大头料不到他有这突如其来的一问,一时还真不好回答,便悻悻的哼了一声。其实廖勇也用不着他回答,便又径自说下去,“他们都是规规矩矩的小百姓;我们也一样,只是信奉‘明王’而已,与世无争… …”

据廖勇所供,这些人确是湖广被击灭的白莲教匪的余部,只不过不象公文上说的有百数十人——就他们这几个!白莲教创自南宋,信徒众多。只因为近来朝廷禁锢严甚,头目们又都存了个“九五”的妄想,因而煽动教徒造反。虽然声势浩大,动辄数万、甚至十几万人,号称百万之众,其实大多是妇孺,真正能上阵的青壮十中无一。而且又都不曾经过操演,并没有多少战斗力。起事之初,打了朝廷一个措手不及,待到大兵压境,接战不利,头目们先就怯了,又被官军趁隙用计,这一支便土崩瓦解了。

张望他们都是普通教徒,因和廖勇有这层郎舅的关系,被打散后,便带着这十来个人来投奔姐姐、姐夫。那被捉住的女贼是张望的妹妹,大家都叫她“二姑娘”。她自幼和爷爷学过些小巧的功夫,在这些人里,算是个真正的练家子。张望他们也知道朝廷肯定严密追缉,在这里只是暂时缓一缓;还有受伤的,也借机调理一下。照理再住上十天半月的,他们悄悄一走,神不知、鬼不觉,也就完了。谁想二姑娘不知从那里听说陶家富甲一方,又是退职官宦,便不听劝阻,执意去盗金,这才露了风。

押走两口子,大头叫提审那三个女人。衙役先带上一个,问了姓名,原来就是张望的老婆,年龄二十七岁,普通的村妇而已。大头一反常态,屁股也没打,便开始审问。她也老实,竹筒倒豆子一般,问什么答什么。大头取了口词,和廖勇说的差不多——这女人还没廖勇知道的多呢!他正想和师爷商量着退堂——再审下去也没多大意思——忽听衙门外一阵喧嚣,门役跑进来禀报,知府大人派了一名把总,带三百驻防兵丁前来会剿。在石寨遇到留守的衙役,才知道已经大获全胜,便带着人马直奔县城,已经到了衙外。大头忙吩咐,大开中门迎接。

因为把总是上差,所以大头离了座位,亲自迎到滴水檐前。那把总姓冷,四十来岁的年纪,全副戎装,身材魁梧,神情彪悍。见了大头,连忙抢上一步,躬身施礼,“卑职冷子明,参见知县大人。”大头也抱拳答礼,让到堂上设座,互相寒暄。大头先向他通报了昨夜战果,叙述间不免添枝加叶,夸耀一番。他本不懂武备,而且人家一冲,他就吓的先掉下坐骑,吹牛时难免露怯。好在冷把总厚道,并不揭破,反而顺嘴捧了他几句。看见堂上跪着的女人,便问道:“敢问大人,这就是所擒‘逆党’么?”大头刚才吹的高兴,又被拍的舒服,摸着圆下巴,得意的道:“不错,正是!尚有几人在押;来人,把那几个也带上来。”

衙役去没片刻,把那两个女人、一个孩子都带上来,禀道:“尚有一名逆匪,伤势沉重,郎中正在医治。请大人示下,要不要押来?”大头一摆手,“罢了。”把总见这么几头“宝货”,半晌瞠目结舌,苦笑而已。大头没看见,还得意洋洋的道:“还有两个在监中,一个受了伤在调治。待这几个取了口词,便可由将军押回去复命了。”把总连忙欠身,强挤出一脸笑容。“大人高明,卑职佩服、佩服。”大头道:“将军略坐一坐,下官这就审理。问完后,就可成文结案了。”把总忙欠身道:“大人请便;卑职一个小小的把总,‘将军’二字,实在不敢当,请大人直斥名字就是。”

大头问了名字,重伤男子叫皮龙,两个女人一个姓崔,一个姓江。那孩子是姓崔的外甥,父亲是个头领,已经死在乱军之中了。其实有了前面二人的供状,已经没什么可问的了。只是大头要在上差面前卖弄,没话找话,问些着三不着两的问题,冷把总听的索然无味。这几个女人早就吓的半死,况且也真的不知道什么;再被他天上一头、地上一脚的乱吼,说话更加没了头绪——那孩子都吓哭了——大头一拍惊堂木,喝道:“尔等犯下了谋逆大罪,还敢支吾抵赖?来人呐!给我每人重打四十!”

听见要打女人的屁股,冷把总才来了精神——他在营中,虽然也有权处罚违反军纪的士兵,毕竟那都是男人。衙役们早看出来大头是“人来疯”,“呼啦”一下冲上来十多个,把女人和孩子横拖倒曳扯到堂下,三把两下,剥香蕉似的扒了裤子,举板就打。师爷怕出事,悄悄吩咐了,让衙役换竹竿子打那孩子——敷衍过去就罢。那三个女人可就没这么好的运气了!她们虽然也是白莲教徒,却何尝有什么“夺天下、坐龙庭”的雄心壮志?只因为家中男人跟着掺和,她们也就糊里糊涂的被裹挟进来。如今事败,却要受这般羞辱。

她们都是普通百姓人家,平时操持家务,所以身材都很健壮,但却不象廖勇老婆那样肥胖。皂隶们知道老爷要出风头,板子如雨点般落下来,十板之内,三个女人的屁股就都肿了起来。三人中,崔妇的屁股最大;张望老婆次之,而且白;最后的是江女。她们的子女都在乱军中失散,本来就痛不欲生,现在受这严刑拷打,倒巴不得干脆就被打死算了——反正到了也是个死!大家都是一样的心思,所以尽管屁股蛋子痛不可当,却都咬紧牙关坚持,谁也不挣扎、不求饶。

冷把总看着三个红亮亮的屁股,不能不暗赞皂隶们的手段。他在军营看兵士执刑,打四十棍的都没有人家这十来下厉害;果然是“术业有专攻”!。她们不求饶,皂隶却慌了神儿!老爷要的是气氛,不哭不叫,老爷岂不是没面子?老爷丢了脸,回头自己的屁股岂不要糟糕?因此放出手段,板板落在实处。虽然屁股不破,但是力透筋骨,其实痛苦更大。三人虽然已萌死志,然而这样的板子,还是承受不住。渐渐的,张望老婆先叫了出来;她既叫开了头,那两个也早就受不了了,堂上哭叫声立刻响成一片。

刑毕,大头装模做样的又问了几句,取供退堂。皂隶恨她们开始倔强,所以下了黑手,三个女人六瓣儿屁股肿的象发面盆,裤子都穿不得——一碰就钻心的疼,光着屁股给拉去钉枷锁。天已正午,大头吩咐弄饭犒赏众丁。自己和师爷陪把总吃了午饭,请他耳房暂歇,二人去书房准备案卷。长工人等无罪开释;张望他们都已经被杀,连二姑娘也报成“格毙”;重伤那个性命也只在呼吸之间,现在只剩三个女人和一个孩子。廖家只有一个女儿,已经出嫁数年,大头和师爷一商议,干脆就不提了——积点阴功罢!最后叠成文书,差一个妥当人带了,随把总去府衙呈报。

衙门外,众军卒分列两边,把众人犯夹在中间,一辆大车载着死尸、伤员和孩子。冷把总翻身上马,亲自殿后,和大头拱手而别。廖勇两口子屁股破损,三个女人屁股肿胀,都是步履艰难,披枷戴锁,踽踽而行。过了些日子,上面发来公文:“大余县古某,亲冒锋镝,围捕乱党残部,斩五十余(府里虚报冒功——真不知道他们哪里找来的人头!),生俘七名(连廖勇夫妇),遂绝匪患。着吏部记大功一次,记录在案。”末后带了一笔,说全部“乱党”——连廖勇夫妇(那孩子暂押狱中,俟十五岁成年后施刑。)——都已经凌迟处死。大头看罢,将公文丢在桌上,不知为什么,心里忽然空落落的。

7)山居天气,才入秋便见凉爽,对大头这样的胖子来说,实在是非常的舒适。小夫人养的又白又胖,再有不到俩月就要生产,日益慵懒,吃过午饭就又躺下了,大头也不去招惹她。午后闲暇,请钱师爷在后衙下象棋。大头棋艺不高,钱师爷和他厮熟,也不相让,连赢了两盘。第三盘到中局,大头卖个破绽,果然师爷上当,吃了他的马。他正在得意,忽听小秋哥在门外禀道:“老爷,前面有告状的,请您出去。”大头不耐烦道:“都什么时候了?告诉他,明天上午来!”“老爷,外面说是人命案子,请您就去。”听说是人命案,大头只得拂袖而起,和师爷更衣出堂。

堂上跪着一个小媳妇,双手捆在背后,低头啜泣。她身后站着一个年约五十许的男人,男人旁边是个戴瓜皮帽的中年人,中年人身后,是个年纪和他差不多的半大婆子。堂口照例围着一群闲人,交头接耳、窃窃私语。大头落座,衙役齐喝堂威,站着的三人忙跪下参见,众人的嗡嗡声也低下去。大头一拍惊堂木:“告状人何在?”当先的男人答道:“大老爷在上,小民马世财,是下槐头村庄农,今年四十八岁。状告儿媳计氏,与人通奸,合谋毒杀我儿,求大老爷明断,给小的做主!”双手呈上状纸,便嚎啕大哭起来,连连磕头。

师爷见那小媳妇被捆着,皱眉道:“公堂之上,岂可滥用私刑?”大头便命人先解了她的绑绳。向下看时,倒也有三分姿色。布衣素裙,哭的满面泪水,恰似梨花带雨。他虽不是道学先生,但见她这般模样,也不由得想起“红颜祸水”四字,先有几分厌恶。又问道:“既是通奸合谋,奸夫何在?”马世财还没答话,瓜皮帽先接口道:“回大老爷,奸夫是她一个远房表亲,叫孙起凤,是个秀才。因未曾有实据,不敢造次抓人。”大头斥道:“胡说!既无实据,这奸情人命的大事,可是随便安在别人头上的么?真真可恶!”伸手便要去拔签,瓜皮帽忙叫道:“大人容禀!虽然没有确实捉住,却有人见这孙起凤和计氏常在一处言笑,不止一次。求大老爷明察!”

大头哼了一声,收回手去。“倒也罢了;你是什么人?为什么替他出头?”“小的是马世财的二弟马世禄;这是小的的老婆古氏。那姓孙的来时,她也曾碰到过。”那婆子连忙磕了个头。大头听她也姓古,不由得多看了一眼。见她身材虽也不高,体态却不丰满,甚至还有些单薄,哪里有“古”家人的气象?不禁撇撇嘴,问道:“马世财,你儿子尸身现在何处?”“回大老爷,停在家里,地保老爷使人守着哩!”大头又问:“地保怎么没来?”堂下便有人应道:“小人来了。”人群里挤出一个中年人,上堂跪倒。“小人是下槐头地方周子良,给大人磕头。”大头问:“你是地方?把事情的情由讲来。”

周子良道:“今天吃中午饭的工夫,听见有人叫喊,说是死了人了!小的忙去看,却是马家的大小子死在家里的堂屋,马二嫂揪着她侄媳妇。据马二嫂说,她侄儿从地里回来,盛了一碗饭,说田里活路忙,自己先吃,吃完了给他爹送到地里。谁知一碗还没吃完,便嚷肚子疼,丢下饭碗便栽倒了。当时小的见他七窍流血,样子怕人的很,肯定不是好死的。便喊来左邻右舍,围了他家院子,让人守着尸首,使人叫回马世财,押了她儿媳妇上县。这是小的亲听亲见,并无虚诓,请大人明察。”

大头皱眉思索片刻,叫道:“计氏,我来问你,你如何与人通奸谋夫,从实招来!”计氏哭告道:“青天大老爷,我冤枉啊!我好好的在家做饭,谁知丈夫回来吃完就死了。小妇人安分守己,哪里来的什么奸情?求大老爷明察呀!”大头哼了一声,不耐烦道:“明察、明察!你们个个都是冤枉的,只有老爷该死么?!”大家忽然听老爷说出这样“没水平”的话来,都不觉的一愣;师爷也连忙扭脸去看他。大头发觉自己失言,脸上一红,一拍惊堂木,喝道:“抄手问事,谅尔不肯招认;来人,给我把这小淫妇重打二十!”掣出四只黑头签,丢将下去。

两旁衙役早发觉老爷今天气色不对,谁敢问他?!连忙答应一声,扑上前去,就堂上把计氏推倒,掀裙剥裤,屁股大腿都扒出来。计氏“呜呜”的哭着,便如一只落在网里的小兔,只有任人摆布的份,挣扎不得。她虽然二十岁了,因为不曾生养,身材还象小姑娘一般,腰身苗条,身段袅娜。两瓣儿小屁股虽然白嫩,却不象成年妇人那样饱满、肥硕。俩衙役一个按肩头,一个按脚,左右两个皂隶举起“王法”大板,不容分说,恶狠狠的盖到计氏的小屁股上。

这“王法”乃是拷掠专用,别说她这样一个小女人,便是七尺壮汉也禁不起。一板子下去,只见她小屁股蛋儿上的肉猛的向两边一涌,整个屁股如同擀面杖推过的面团,立刻成了扁扁的一片。计氏真是“好样的”!叫都没叫一声,背一挺、头一歪,直接就昏过去了。另一个皂隶的板子拍到她屁股上,她根本就不知道了。班头连忙喊停,回身向大头禀报。其实他不报告,大头也看见了。他当了一年的知县,也算得久经沙场,可一板子就昏的犯人,今天还是头回见识。众人也都惊呆了,堂上堂下鸦雀无声。大伙集体瞠目结舌了一会儿,还是钱师爷先回过神来,叫道:“看什么看?快救人呐!”

草纸熏、冷水浇,又橛又搬、连敲带捶,计氏好歹算缓过来,低着头,哽哽咽咽的抽泣。众人这才松了口气;大头抬手擦擦额头上的冷汗,暗叫声“惭愧!”这样人命大案,若一句口供都没有,就把犯人毙于刑下,自己可就“吃不了、兜着走”了!眼见得这女子是“碰”不得了,大头只得和钱师爷耳语一番,命将计氏暂押班房,派两个禁婆看守,没有太爷的批票,任何人不得私自接触;一面使人暗地去看住孙起凤,一面传齐仵作人等,带上原告、证人等,打道城南下槐头验看尸身。

下槐头村在城乡结合处,离县城只有五六里路,算是个大村,有二百来户人家。大头带着大队人马呼呼啦啦的来到,差点把村子给翻过来。马世财住在村里,马世禄家住在村口,都以务农为生。一行人直趋村中,见一户农家院子,甚是轩敞。院门大开,门口几个村汉村妇交头接耳,里面隐隐传来哭声。周子良引着大头等进去,见堂屋里,几个女人围着一个五十多岁的老婆子——想是马世财的老婆——絮絮叨叨的劝解。老婆子哭的上气不接下气,大头等进来也未理会。

大头便问:“人在哪里?”周地方忙回道:“人死在厨房——小的因未曾验看,不曾叫他们移动;请大人随小的来。”大头颔首赞许,跟着他转过堂屋。左首就是厨房,地上一具尸身,脸上盖着黄纸,头内脚外,敞着怀只穿了件小背心,蓝布裤子挽在膝上,脚上的鞋子满是泥土。大头命仵作上前验看,填写尸单。钱师爷命跟来的捕快去村里转转,自己让马世财领着,前后走了一回,回来时验尸已毕。大头命马世财先将尸首盛殓,不要入土;众人回家听传。

回到家中,请师爷来商议。钱宝陪笑问道:“今天老父台在堂上,似乎、似乎… …”大头听他称自己“老父台”,便笑道:“让先生见笑了;不过兄弟我今日失态,和先生倒不无干系哩!”钱宝奇道:“这是什么缘故?学生倒愿闻其详。”大头还没开口,自己先哈哈大笑起来。半晌,才忍笑说道:“先生不知,本来我昨夜思得几路好棋,今天想和先生决一高下。不想上得阵去,却是一筹莫展,反被杀的片甲无存。最后一盘,我先失一马,却也抢得先机。正要反扑之际,却被他们给搅了,因此气愤,不觉失态;见笑见笑!。”

钱宝听了也觉好笑,又谦道:“大人近来棋艺大进了!只是公务繁忙,哪里有这许多闲心在这上面?在下虽然还略胜半分,却是越来越吃力。若大人有闲,要不了几日,在下只怕就不是对手喽!”大头连连摆手,“先生何必太谦?这琴棋书画,都是讲天份的。象兄弟我这样的,无非是没人时凑个手而已。若是认真说起棋道来,岂不让人笑掉了大牙?”说的兴头,跳起来,便叫秋哥去取棋来复盘。师爷笑道:“罢了罢了,在下认输便是。咱们还是书归正传,先说这案子罢!”大头哈哈大笑,方才坐了。

钱师爷叠着两个指头道:“那马家儿子确是被毒杀无疑了。眼下先要办两件事;第一件,是要查找毒药的来路;第二,查实这女子和秀才有无私情。这女子身体娇弱,难抗大刑,大人审问之时,却要仔细一二。切不可操之过急,致有不测。”大头道:“我原不是有意,现在既然这样,自然更加不会滥用刑罚了。我看先生回来时已经布置人手出去了,咱们也别闲着;这样罢,待晚饭后,就在后堂再问上一问。让胡二叫两个得力的伙计伺候,料来无事的。”当下商议定了。

掌灯以后,计氏被带进后堂。她上午连惊带吓,既伤心丈夫身死,又被扒光屁股当众受责,不禁又羞又愤,因此急愧交加,气滞于内,昏死过去的;倒不全是身体不济。这时情绪已经恢复,低了头随衙役进来,老老实实跪下。师爷去听查访的捕快回报,不曾同来。大头便吩咐掩上房门,给她去了刑具,问道:“计氏,你丈夫经过检验,是被毒杀无疑的了。你如何与人通奸,谋杀本夫,快老老实实招了,免受皮肉之苦。若有不实,休怪老爷王法无情!”

计氏哭道:“民妇实在是冤枉啊!求大老爷明察!”大头哼了一声,道:“你丈夫被毒杀,饭食皆是你亲手所做,不是你下的毒是哪个?你既说有冤枉,那么当时经过怎样,便从实招来吧。”计氏听见“从实招来”,猛的勾起堂上受辱一节,顿时面红过耳,不禁失声痛哭。大头焦躁起来,喝道:“你说自己冤枉,问你时又不说;莫非耍戏老爷么?左右,给我痛责二十!再不老实讲来,便定她个毒杀亲夫罢了!”俩衙役应声扑上来,把计氏推倒在地,罪裙掀开,裤子剥到膝下;一个按住她肩头,另一个脱下她脚上的一只绣鞋,挥手便打。

因为计氏上午表现过于激烈,所以大头晚上本不愿轻易用刑。但他心里先入为主,已认定她和人有私;这时见她延俄,只道是抗拒不招,因此才发狠惩戒。这哥儿俩是师爷交代给胡二,胡二又精心挑选来的,刑讯经验丰富。在用刑的功夫上造诣极高,绝对是手法精妙、出神入化。他二人早得了嘱咐,所以刑具都没带;这时更是连自家的巴掌都舍不得用,只顺手拿了她的鞋子充数。尽管那小绣鞋又轻又软,可到了这位手里,当真是化腐朽为神奇!一鞋底下去,计氏便觉得屁股象被砂纸蹭的一般,张口“哇”的一声尖叫,把大头都吓得一悚。

这哥们儿久经大场面,绣鞋如同穿花蛱蝶,在计氏的小屁股上翻飞,小女人还没来得及挣扎,转眼间“噼噼啪啪”便已刑毕。大头从上面看下去,只见计氏伏在地上,哭的满脸涕泪,两个小屁股蛋儿上不见一丝鞋印,只红彤彤一片,粉光莹润,真个便拿胭脂来晕染也没这么均匀。不禁向那人看了一眼,暗自佩服。屁股打罢,大头拍案又问。小媳妇只觉俩屁股蛋子火辣辣的,也不晓得是不是皮开肉绽了(其实现在连肿都没来得及呢!)。却再不敢不应声了——吓的裤子也不敢提,就那么可怜兮兮的撅着红亮亮的小屁股,哽咽着讲了那天的经过。

马家这两兄弟,虽然一母所生,为人却颇有不同。世财家道颇来得,名下有十多垧好地,槽头还拴着一匹红马、两头黄牛,院内养着鸡鸭,圈里喂着猪羊。只是一样,夫妇俩膝下荒凉,只有一个独养儿子继业,今年二十三岁。去年秋上成的亲,娶的南坡计家的大丫头巧红,将将一年的光景。巧红比丈夫小三岁,六月生的,今年刚满二十。小两口虽然恩爱,却还不曾生养,老夫妻背地里也是着急。看二弟世禄家,虽然只有六亩多旱田,两口子倒养了三男三女,好生兴旺。

世禄两口子都能说会道,家里人口多,三个小的还没成年,坐吃山空,日子自然紧巴。所谓“穷生奸计”;因见他哥家境殷实,便和古氏时常来走动,三颗葱、两头蒜,一把柴火半块盐的,刮蹭点儿小便宜。又知道他们为子嗣发愁,趁便说给哥嫂,实在不行,就把自己的小儿子过继给他们,接续香烟。世财两口子嘴上道谢,心里却不以为然;本来嘛!自己虽然只有一棵独苗,目下还没有孙子,可焉知过几年,不象他家一样,接二连三的养出来?小两口儿年纪轻轻,忙的是什么?这事也就搁下了。

这天中午,古氏又来串门。当时计氏正在厨下忙活,问起来,古氏便说家里要请人办事,想借一吊半吊的钱——等粮食收完了就还。计氏常听公婆背后念叨,说二叔两口子生拿硬要的,趸了许多钱物,却还是贪心不足,直是个无底洞!况且自己又不当家,便陪着笑脸,说公公和继业都在田里;说话就要秋收了,婆婆去县里,先买点儿酒肉预备着,到时好打点短工们吃喝。自己手头也没有,只好等公婆回来再说。古氏疑心是她搪塞,便不肯走,说要进去等等。

尽管她是长辈,但总这么死皮赖脸的来找便宜,计氏心里也甚是鄙薄。强装笑脸搭讪了两句,也懒得往屋里让,便去自喂鸡鸭了。古氏见她不理,自己也讪讪的,肚里窝火;走又不甘心,便老起脸皮,径往堂屋里去。还没迈步,却见屋门一开,一个戴头巾、穿长衫的后生走出来,向她作揖。仔细看时,认出是计氏一个干亲哥哥孙起凤。

这孙起凤家和计氏同村,从小一起长大的。起凤幼年丧父,家里无力抚养,母亲和计氏的母亲拜过姐妹,亏了她多方照顾,因此处得象一家人似的。他没有什么亲人,便干脆认了计氏的母亲做干娘。起凤比计氏大五岁,因为家境贫寒,尚未娶亲。计家夫妇见他聪明乖巧,自己家孩子念书,就送他也进了私塾。原也有心把他做女婿,只是那时年纪小,学业又不见什么成效,就没有说破。他三年前中了秀才,正准备应举,不料母亲积劳成疾,一病不起,呜呼尚飨了。他在家遵礼守制,便错过了这一科。他这里担搁,计氏马上就十九了,如何误得起?正好马家找人提亲,人家根本、老实,家境又好,便一口答应,把计氏嫁了去。

起凤服满后,为了生计,经同窗好友介绍,在城里一个姓崔的大户家暂充西席,给他五岁的儿子开蒙。其实当女婿什么的,不过是老人家一厢情愿,他和计氏还真如亲兄妹般相待,都没那个念头。若说破了,他们自然也是顺从;不说,他们一如既往,如此而已。听说妹子嫁在下槐头,恰好崔大户家有地在那里,有时下庄子,他没事也就跟去。一则散心,二则顺便探望这个干妹妹。因是从小的兄妹,所以每次见面,计氏对他都非常亲热——马家人和他也很熟。

起凤自然也认识古氏,向前打了个招呼,请她屋里坐下,便自告辞走了。计氏也不睬这婶子,自出去送起凤。古氏此时好不尴尬,进退两难,如坐针毡。恰在此时,继业从地里回来,小两口儿站在院里说了几句话,继业便要去吃饭。计氏要他洗了手吃,他嫌麻烦不想去,被小媳妇揪着耳朵,强拉硬拽着去后面洗手。再出来时,古氏却已经回家去了。再后来,便是继业扒了两口饭,叫声“肚里疼的要不得!”口吐鲜血,倒在地上。待她慌忙喊人来时,继业已经一命呜呼了!

大头听她讲完,又要过供词看了看,道:“如此说来,你竟是清白的了?我且问你,你做饭时,可有旁人在场?”计氏摇摇头。“那么,除了你婶子,这中间还有什么人来过?”“没有了。就是俺婶子来,也是先在院子里,然后去了堂屋,没到厨房去过。”“着(zhāo)啊!若不是你和那个什么表哥通谋陷害,这毒从何来?”计氏原是趴着,这时连忙爬起来,磕头如捣蒜一般:“大老爷,冤枉啊!我真的没下毒啊!我俩成亲还不到一年,脸儿都没红过一次,我为什么要害他呀?!”大头一拍桌子,喝道:“还不老实?!来呀!再给我打!”

俩衙役动如脱兔,小媳妇还没作出反应,就又被推倒在地。这回倒省事;她刚才被打怕了,裤子根本没提,一下子扑在地上,直接就是光屁股朝天,省得扒了。衙役按着小媳妇,向大头请示:“打多少?”大头犯了牛性,在桌上捶了一拳,“只管打,打到她招为止!”俩衙役吓了一跳,互相对视了一眼。胡二哥吩咐过,今天对这女的用刑,一定不能太重,免得出事。可是老爷又叫“只管打”!要真打出结果还好;就怕万一啥也没问出来,人又出了差错,到时候老爷一翻脸,这罪过岂不都是自己的?想到这儿,那掌刑的灵机一动,“有了!”便挥起巴掌来。

要说这巴掌,其实要比刚才的鞋底重得多。可有一样,鞋底的轻重,需要有足够的经验,才能恰倒好处的把握力量。而巴掌就不同了;既可以凭经验,又可以根据自己的感觉,随时调整力度,确保刑讯的效果——瞧把人给逼的!大巴掌扇到小屁股上,“噼啪”脆响。小媳妇却只哭叫冤枉,一个多余的字也没有。堪堪打到五十,小媳妇的俩屁股蛋儿已经紫胀起来,亮晶晶、颤巍巍的。俩衙役换了位置,继续行刑。一面打着,大头还不住的追问,她们是如何谋划,用的什么毒药。小媳妇疼的尿都泚了出来;冤枉也不喊了,直着脖子干号,终是无招。把大头也闹的无计可施,只得叫停,命人把她押到牢里,单独关起来。

虽然讯得几句口供,却仍不得要领。大头隐约觉得这事和先前的判断有些出入;至于出入是什么,一时还理不清头绪。他等不得钱宝回来,干脆去他屋里找他。钱师爷正在听最后一个捕快的回报,见大头急三火四的闯进来,忙起身让座。大头看了那捕快一眼,对师爷道:“怎么样?有什么眉目吗?”师爷道:“且听他说完。”那捕快忙给大头打千,又问:“从头说吗?”大头道:“不必了,你接着说就是;呆会儿我再和钱先生细论。”那捕快便站起来,对着师爷,继续说下去。

打发了捕快,大头先把计氏的供词拿过师爷看,又问:“先生这里怎样?”老钱道:“我安排这几个兄弟在村坊间查问,刚才他们回报,却还真有些线索哩!据他们探得的消息,这小两口平时甚是恩爱,那老夫妻只此一子,爱如珍宝;对儿媳也没听说有什么压迫之事。这小女人成亲才将及一年,平素又无口角、又非公婆欺凌,无端的便谋夫,实在于情理不通。退一步讲,即便她在家时就与那孙某有私,毒杀丈夫之后,一走了之便是,何必又叫人来?这样明显的投毒案必要经官,最大的嫌疑自然就在她身上;她这样作,岂非自投罗网?”

大头也道:“下官适才讯问那女娘时,也觉得有什么不妥,却一时想不明白。先生这样一说,却提醒了我。据她所供,和那秀才自幼便在一起,而且成亲后依然来往不断;还和其家人熟络得很。我想,若是她们果然有奸,现在出了这样的事,那女子岂不稍加隐晦?便是来往,说走亲戚便是,怎肯将见面时十分亲密的话都说出来?除非这小娘们儿极其狡诈,故意的说出来混淆视听。可是据小弟的观察,却又不象。而且此人若如此精明,既要谋夫,却怎么又用如此拙劣的手段?再加上先生得到的线索,如此疑窦丛丛,此事大大的不对了!”

师爷竖起大指,赞道:“大人是机敏过人,一语中的;高明、高明!”大头给他说的不好意思,嘿嘿的傻笑了两声,道:“既然如此,下一步却该如何?还望先生教我。”师爷捋着八字须,在地上踱了几个圈子,道:“此事案情看似简单,正如大人所言,其中却有许多疑点。可是要想破案,仅有手头这些证据,尚显不足。这样罢,咱们明天暗地把那秀才拘来,审他一审——却不要让人旁听。待问过之后,再行定夺。不过据在下推测,十有八九,此事不在这二人身上。”

七日之后,大头重新升堂,审理此案。此案早就轰动了。一大早,衙门前就围满了人,都等着看“青天”古大老爷如何审断。布告是头一天就贴了出去,百姓们奔走相告,传的街知巷闻。一众闲汉更是期待——这样的“桃色”事件,女人少不得是要打光屁股的;那小媳妇的屁股有人见过的,真个是白如雪、凝如脂,虽不很大,却颇有味道。因此大家都早早的赶到衙前,争取抢占一个好位置。还有脑瓜儿机灵的,从家出来时,居然便掮了长凳——怕来的人太多,自己挤不到前头去,到时候好站上去。

卯正二刻,里面三声炮响,衙门左右大开。当值班头走出来,先呼喝了两声,才道:“众人听着!太爷有令:今天审理马计氏毒杀亲夫一案,准许尔等旁听。限前面五十人入内,其余人等,俱在门外听审。太爷问案时,尔等务要肃静,不得喧哗吵闹,违者严惩不贷!”众人听说准许旁听,先是一喜;却又说只许进前面五十个,忙又纷纷往前挤。那班头连声斥骂,里面又奔出几个衙役,皮鞭、板子齐上,却只阻挡不住,竟挤进来七八十人,黑压压的站了半院子。那班头报与大头,大头只微微一笑,并未发作,命他就此打住既可。班头无法,只得跑去找了根绳子,让两个衙役拉着,挡住门口。后面还有往里挤的,俩衙役举鞭就打。

今天人很齐,三班人役几乎都来了;除了堂上站班的,其余众弟兄就在院中维持秩序。堂口两边高悬“肃静”“回避”的牌子,公案前右首跪着马世财,左首是面容憔悴的计氏;她的侧后站着那个秀才孙起凤。大头袍服鲜明、神气活现的坐在公案后面,左边是手拿折扇的钱师爷,右边是怀抱印盒的小书童秋哥。大家虽也经常听审(老爷爱出风头),但能如此近距离的观察老爷,机会却也不多,因此都在下面指指戳戳,评头论足。惊堂木一拍,众人立刻安静下来。

大头目不斜视,一脸的正气凛然,表情威严庄重。“孙起凤!”秀才上前一步,躬身施礼,“学生在。”“马世财状告你与其儿媳通奸、合谋毒杀其子。你身为县学秀才,难道不晓得王法吗?”秀才又打了一躬。“回老父母的话;学生既读圣贤之书,自知礼义;国家法度,更是凛遵凛记,岂敢冒犯?彼既诉学生与其儿媳通奸;自古道:‘拿贼要赃,捉奸要双!’岂可空口无凭,诬陷良人清白?他儿媳的母亲,自幼于学生有抚养之恩,学生待之如生母、待其女如亲妹。彼此来往,只以亲情为重,严守礼体,未有丝毫逾矩。学生一向端严自律,又安肯做此禽兽行哉?通奸之论,未知从何说起!学生自问扪心无愧,但求老父母明鉴,不使无辜屈沉为幸!”说完,又是一躬到地。

众人被他一顿夹七夹八、文白掺半的话说的一个个面面相觑,摸不着头脑。大头痰嗽一声,“马世财!你听见他的说话么?”马世财一辈子与人无争,五十来岁第一次上公堂,竟然就打人命官司,心情十分忐忑。听了秀才的话,又一大半听不懂,想辩也无从辩起,只得回道:“大老爷在上,我儿子的的确确是给毒死了,他二人平时十分亲密,所以才有了疑心。再说了,大家都这么说的,那还能有假吗?”大头哼了一声,道:“人命关天!捕风捉影的事,怎当得证据?你说大家都讲;这个‘大家’都是谁呀?”“是、是小的的兄弟,世禄,世禄!快来呀!”旁边班头喝道:“混帐!公堂之上,岂是你大呼小叫的地方?!”大头也被逗的“扑哧”一乐,忙道:“罢了!我看他也真是昏聩的紧!传马世禄。”

作为重要证人,马世禄两口子和周地保早就来了,都候在堂外。听见传唤,连忙答应道“来了来了!”几步抢上堂去。“马世禄!”“小的在。”“是你和你哥哥说,孙起凤和你的侄媳有奸?”“呃,这个~,回大老爷,您要说当场捉奸,那肯定是没有;不过我那侄儿,被活活毒死,可是有目共睹。若不是他们因奸谋命,更有何故?”大头看了他一眼,“看你不出,真还能说会道哩!”世禄不明其意,不敢接口。大头听下面嗡嗡声又渐渐起来,忙拍惊堂木。“肃静!马世禄,就算是推断,也须有些蛛丝马迹撞在你眼里;难道好凭空捏造么?”世禄忙道:“有、有!我虽不曾亲见,我家婆娘却多次看见的,请大老爷问她便知。”“好,传她上堂!”

古氏上堂跪下,大头道:“你丈夫说你见到孙起凤和你侄媳有暧昧之举,可有实据?”古氏道:“这个是有的;因这孙秀才常来走动,我家哥嫂和我那侄儿又常不在家,民妇多曾看见,那小妖精和他在屋中谈笑,样子十分亲热… …哎呀呀,啧啧!民妇说起来都脸红;那可不象是兄妹之间的举动!”孙起凤站在一边,脸色铁青瞪着她,呼呼的喘粗气。古氏扭脸看看他,道:“秀才,这可不是我胡说吧?”大头对秀才道:“是啊,你怎么说?”“老父母在上,学生与那计巧红有兄妹之谊,因学生现住城里主人家,离的近便,便常代义父义母来看望她。无非是学生报答义父义母的一点拳拳之情,怎的扯到这等龌龊的事情上去?!况且说我们态度亲密,更是无中生有!这、这、这!求老父母明察,还学生和义妹的清白!”说着,双膝一屈,“扑通”跪了下去。

众人看的都有点“审美疲劳”了,心里直纳闷:都审了半天了,怎么还不打 屁股呀?!其实大头早已暗中派人查实,这样审来问去的,不过是呆会儿“谜底”揭晓,给大家一个佩服“青天大人”手段的铺垫而已。见下面人头攒动、窃窃私语,觉得火候差不多了,和师爷对视一眼,又“啪”的一拍惊堂木。“来人,传涂小山!”下面一声传唤,听审众人都不由得一阵交头接耳。只见堂下一个三十上下的瘦削男子健步上堂,跪下给老爷行礼——还有人在他背后指指点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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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来这涂小山也是远近驰名的一号人物——偷儿!他最擅长的便是飞檐走壁,从房顶揭瓦而下,入室行窃。不过那是从前;所谓“盗亦有道”,在两年前,因为在客店偷了一个客人卖房的救命钱,急的那人跳楼自尽,折了一条腿,差点送命。他天良发现,竟在归还原银后,又主动投案。前任刁太爷念其自首,又没有造成不可挽回的后果,从轻发落;杖四十,服刑一年。他三个月前才出狱,因为过去的事情,生计难寻,只靠在街上揽些出力的粗活儿维持。他身体又单薄,太重的活儿又做不动,因此过的也很艰苦。尽管如此,他却再不曾动过偷窃的念头,真的是浪子回头、痛改前非了!

那天大头和师爷归纳了捕快们的消息,总结之后,认为嫌疑最轻的反而正是秀才。因为他如果真的想和计氏合谋毒死马继业,下手前一定会有准备,事毕就该双双逃脱才是。他更不该这样在光天化日之下,频繁的和计氏往来,不避嫌疑。而且据暗中盯梢的捕快讲,孙起凤似乎至今尚不知道马继业遇害一事,还在崔家作先生,饮食起居一如其常。

其次,根据仵作的经验,毒发如此迅速,应该是大剂量的砒霜所致。砒霜不是普通草药,县里有经销权的只有两家药店,他们售出的砒霜,分量都有严格控制,而且皆须注明购买人的姓名及体貌特征,因此寻常之人,绝不可能一次买到大量的砒霜。但若是反复购买,又势必会引起店家的注意,一旦事发,绝难逃脱的。而二人的生活环境,又和毒药风马牛不相及,意外得到的机会也不大。从这一点上分析,孙、计二人作案的可能性极小。

因为马家父子都是忠厚之人,待人接物很是和气,根本谈不上有仇人;更何况这样的深仇大恨了。范围扩大一点,马世禄两口便进入了视线。首先,据捕快查证,他们夫妻经常到哥嫂处蒙骗财物;而且近来每每遭拒,应属有怨。其次,世禄曾经多次向哥哥表示,要把小儿子过继给他,但是同样未能如愿。第三,也是最重要的一点,他家大女婿是个药材贩子;虽然还不能肯定他是否参与,但是老丈人、丈母娘问女婿弄点儿毒药,应该还不是很困难的。关键是证据!所以,捕头高太平就推荐了涂小山。如果真的是马世禄两口子干的,那么这几天没有消息,他们一定会有所反应。老高建议,让涂小山施展他飞檐走壁的本领,夜间潜至世禄家,偷听他们的动静。大头准了,并许诺事成之后,给涂小山补一份差事。

果然,涂小山不负所托,当晚就有了收获。原来他潜到马家,在房顶伏到半夜,就听见世禄两口子果然谈起继业之死;说什么“他这就叫不见棺材不落泪!”,什么“还是你的主意高;这下大哥绝了后,看他死了家产带到那边去?!”,什么“除了咱小三儿,他还能有什么别的选么?”等等。最重要的是,古氏曾说了一嘴,“没想到那么点子药面儿,竟然就那么厉害!”世禄便说,“可惜了!只药了继业这个短命鬼!要是他们中午一起吃,全家死光,可省了多少的事!”

当下小山把听到的讲完,世禄脸色苍白,古氏便叫起撞天屈来。大头早有准备,便命将古氏带入后堂,请师爷讯问。他便问世禄道:“事到如今,你有什么话说?”世禄浑身筛糠,半晌,忽然叫道:“大老爷在上,这都是小的猪油蒙了心,听信那婆娘的挑唆,做下了不是;求大老爷开恩呐!”大头冷笑道:“不必啰嗦,快快从实招来,免受皮肉之苦!”世禄原是色厉胆薄的人,见事情败露,只想摘清自己,便把怎样眼热哥哥的财产、怎样借贷不周、怎样送子不成、怎样要害他全家等等,一股脑儿的都推在老婆身上。

堂下众人听的目瞪口呆,万料不到人心居然险恶如斯!世财听说是他害了自己的独苗,悲愤难抑,绵羊变成了老虎,怒吼一声,扑过去死命扼住弟弟的脖子,衙役费了好大的力气才把他拖开。他扑倒在大头案下,哭道:“大老爷呀!青天啊!给小的做主啊!”大头此时只觉得自己简直就是包公转世、海瑞重生,好不得意,对世财温言道:“你且不要过分悲伤,一切都在本官身上!”命人设座,特准他坐下听判;叫计氏也起在一旁。回过头来,命世禄画供,叫把古氏提到前面来。

古氏自知不妙,事到如今,只好咬押硬扛,只说并没有讲过那些话;却不知她那黑心、软骨头的老公已经全招了!因案情基本上已经明朗,所以尽管她在后面坚不招认,师爷却也没有对她用刑。跪到堂前,她还是一个劲儿的叫屈。大头命将世禄的供词读给她听——她不识字;才听了几句,她便象滩烂泥一样堆了下去,嚎啕大哭起来。大头一拍惊堂木,所有人都是一惊,连古氏都不哭了。大头尽量把小眼睛瞪圆,厉声喝道:“该死的、黑了心的泼妇!还敢狡辩么?!”伸手掣出红头签丢将下去,“给我拖下去,重打五十大板;要板板见血,不必留情!”此令一发,堂上堂下、院里院外,顿时一片欢声雷动。

衙役把古氏拎死狗一样拖到堂下,搬出三爷造的“朝天凳”来,把她裤子从身上剥去,捆在刑凳上。古氏听着周围人们的调笑、嘲讽、辱骂,真是比杀了她都难过。皂隶们早憋了半天的劲,把王法大板甩过肩头,“力劈华山”势,狠狠的拍下来,“叭”的一声,嘶哑刺耳,如中败革。再看古氏的屁股,“唰”的一下白了巴掌宽的一条,又扁又平,象熨斗烫过的一般。众人屏住呼吸,目不转睛的看着,渐渐的,那白白的一条慢慢弹起,随即高出屁股的其 他部分。再接下来,屁股上裂开一条寸来长的口子,一道血箭喷泉般射了出来。一阵爆雷似的喝彩,瞬间就把古氏的惨叫声给淹没了。连那些久经沙场的老皂隶,都不禁对那小子挑起了大拇哥——好样的!

他们这些人,要说把谁的屁股打个皮开肉绽,绝对是小菜一碟。难的是,头一板就要见红,那可不是轻易就能办到的事情。刑具、力道、角度,对犯人身体条件的观察,一处拿捏不准,就不可能产生这样的效果。另一个见状,也不示弱,板子依样画葫芦,在古氏另一边屁股上拍出一道二指多高的杖痕——差一点就成功了!古氏并不胖,但屁股上还是有点儿肉的,这哥儿俩的目标就是:把这点儿肉给她打光!老话讲的真不错;兄弟同心,其利断金!金断不断的无所谓,要打烂这娘们儿的屁股,那可真是“不费吹灰之力”——有五十板子呢!

王法大板的威力惊人,才打了五板,古氏就昏死过去了。只这片刻之间,她的两边屁股就面目全非了,要是不参照“上下文”,你都不敢相信这屁股和上面的身体、下面的腿是一个人的。趁皂隶忙着弄醒她,师爷道:“不能再打了。”大家都很奇怪,所有人的眼睛都盯在钱宝的身上。其实钱师爷并不是同情古氏,只是怕这样重的板子,万一她毙于杖下,那可糟了;他知道大家都在疑惑,便对大头道:“看这女人的状况,五十大板只怕就打杀了。”大头小眼睛一瞪:“打杀便怎样?她还不该死吗?!”师爷呵呵一笑:“不妥不妥;那不太便宜她了?!依在下的主意,大人何不把‘销魂车’推来一用?”大头哈哈大笑,“好好好!就用‘销魂车’!”

这销魂车,就是李三设计的那辆推车,后来又经过了一些改进。实际上,那东西属于“非刑”,因此公堂上刑讯时是不能用的。不过结合今天的实际情况,给古氏“过过瘾”倒是蛮合适的。大约是受到做豆腐的启发,李三把推车改造成了上下双层的结构,用一根粗木为轴,随便在哪里挖个一尺多深的坑就可以栽下;车把也改成了“磨杠”,两边一推,车身就会象磨盘一样转动,各种机关便自动操作起来。因为磨盘不好取名字,所以外形虽然作了改动,但名字却保留了下来。

李三今天也来了,听说要用他设计的产品,兴头儿的一溜烟儿就蹿了出去。胡二憋不住笑,忙吩咐几个衙役跟去帮忙。这边大头也没闲着,众人回来时,他正让人把世禄拖在下面,一边打屁股、一边上夹棍。师爷更坏,为了搞活气氛,建议大头让马世财和孙秀才行杖,大头同意了。这俩人满腔仇恨,那板子一点不比皂隶下手轻,把个马老二整的杀猪似的狂叫。夹棍的专业性太强,所以由经验丰富的皂隶使用,既不要夹死他,又要让他痛彻心扉、死去活来。

衙役们七手八脚的把销魂车组装好,刚刚弄醒的古氏被搬了上去。古氏此时才知道什么叫“求生不能、求死不得”!她的手脚被从车厢板的缝隙间扯下去,用粗牛皮 条紧紧的勒住,分毫动弹不得。磨杠往原先车轴的位置一插,马鞍便向上拱起来,把古氏的四肢拽的笔直,屁股高高在上,胯间纤毫毕现。有促狭鬼大声道:“看不出这老东西,倒把一副好货夹在腿裆里;要是早拿出去卖,说不定都发财了呢!何必眼馋大伯子的家产哩!”众人哄堂大笑,大头和师爷也掌不住,笑了起来,骂道:“这下作的东西!”古氏满脸紫胀,恨不得立刻就死——可她现在想碰死都办不到!

皂隶刚推动磨杠,古氏就“嗷、嗷”的叫了起来。这小细藤条抽打阴 户和肛门,那种滋味,真非语言、文字所能描述。俩皂隶有心让她出丑,喊着号子,一会儿急、一会儿缓,那藤条也紧一阵、慢一阵,没推上二十圈,古氏就被折腾的屎尿交流。这刑具还有一样可恶之处,是李三设计时都没想到的意外收获——就是虽然疼痛难当,可要想昏过去暂时解脱,那是势比登天!因为这东西主要是对私处用刑,对身体伤害却不大——就是个疼!即使被推上一个时辰,照样神智清醒,痛不欲生。

李三想象力丰富,见师爷让当事人掌刑,便也向大头提议,干脆让观刑的百姓也参与进来,每人推上几圈。大头童心大起,眼中闪着光,问师爷道:“使得么?”老钱皱皱眉,“只怕她受不起吧?”李三忙道:“不会不会,这东西试过几次,邪的很!再说还有我们看着,不会有事。”老钱想了想道:“这样罢,不要只图热闹,先让大人宣判,然后由你们弄去罢!只要不太出格,以巳时前为限。”李三忙不迭的打千,回身干脆临时当起了班头,叫道:“下面肃静了;暂时停刑,听老爷宣判!”

大头等下面安静下来,又象征性的拍了一下惊堂木,提笔判道:“查得刁民马世禄,性行刁猾恶毒、贪得无厌,觊觎胞兄家私,设计欲毒害其满门。不料马继业先食而亡,遂败其谋。彼为逃脱罪责,又诬其侄媳与生员孙某私通,以图混淆视听。其妻古氏,于本月某日,怀藏毒药,去马世财家以借贷为名,乘人不备,遽尔下毒,致马继业身死。似此等丧德败行,不顾伦常之辈,真真禽兽不如。例援十恶,律当枭首。马世禄、古氏,俱着斩监候。其婿药商陈某,虽未通谋,然擅将剧毒付人,亦属有过!杖责二十,枷号三日,追回商凭。”世禄夫妻面如死灰,瘫作一堆。

判罢,又训孙起凤道:“尔身为县学生员,乃频与已嫁义妹往来,不知忌讳,致令授人以柄,险使良人蒙冤,理当惩饬。念尔知恩图报,情有可原,故且免责。今后切要谨慎行事,不可再如此孟浪。”秀才打躬服罪。“计氏已为人妇,与义兄交往、不知避忌,遂令奸人乘隙,险丧名节。虽谋出恶人,而端实自肇。念尔无辜,且曾受官刑,即不另处。查缴马世禄家财十两,与尔作补偿。今后亦当自重!须谨记‘男女授受不亲’!”他这通调书袋,把计氏听的云山雾罩,秀才在旁边低声提醒:“快谢大人恩德。”她也不明所以,便连忙跪下磕头:“谢大老爷恩德!”

最后叫过马世财,“此案已然大白,但死者不能复生,我便判所有丧葬费用都由那马世禄出,聊作赔偿;如何?”世财百感交集,摇头道:“算了,小的家里不缺他那几个黑心钱!再说,他俩该死,孩子们还要过日子哩!况且我儿子已经没了,便搬座金山来给我,又有什么用?”说着,忍不住哭起来,满堂人等都觉惨然。大头也唏嘘不已,转脸看见孙起凤,忽然灵机一动,点手招他近前,问道:“你成家了没有?”起凤脸一红,“学生家境贫寒,尚未有此打算。” 大头双手一拍,叫道:“妙哉!”

大伙正在陪马老头伤心,都被吓了一跳。大头道:“马世财,下官倒有个主意;你儿子被害,诚然可惜;只是人死不能复生,伤心也是无益。不如这样,下官作个媒人,就把你这儿媳许与孙起凤,让他入赘你家,给你养老送终。这样你无子而有子,媳妇丧夫而得夫,岂非两全其美?”众人齐声叫好!马世财这辈子都是老好人,听大人这样说,众人又十分踊跃,一时六神无主,半晌无言。旁边有热心人劝道:“你现在儿子虽然没了,却得了个养老女婿,这样的好事,还犹豫什么?”

他自己想想也是;本来自己就指望这个儿子,现在他没了,就算是“绝户”了!儿媳妇还没生养,自然也留不住。这媳妇虽然才嫁过来一年,却对自己夫妻俩非常孝顺。与其到时候自己干不动了,再过继个外人,还不如就从了县太爷的主意。既老来有靠,又知根知底;那孙家后生又熟悉,也是个本份孩子,况且还是秀才,何乐而不为?当即跪下叩头:“多谢老爷想的周到,小的全听青天大老爷的!”大头哈哈大笑,道:“好!既然如此,待计氏除服之后,择个良辰吉日,下官亲自给她们主婚!”下面又是一阵欢声雷动。

被这热烈气氛鼓舞,老马灵光一闪,对孙秀才道:“小老儿斗胆,相公若是不嫌我小老儿是个村汉,老汉想认相公做个义子;老汉死后,这些家私便都是你的,怎样?”秀才还没回答,大头先叫了声“好”!秀才忙道:“使不得、使不得!如此一来,学生岂不和那对贼夫妻一般,成了谋人家财的小人了?!不可不可!”师爷笑道:“相公何必拘执?不要辜负了马老伯一番美意。况且大人做主,已将计氏许给了你;你这‘婿’也好、‘子’也罢,只要诚心孝顺,何必在意名份?圣人云:‘君子坦荡荡’;孙相公就不必推辞了罢!”其实孙起凤也就是虚客气一下,当下顺水推舟,就在堂上起倒八拜,认了马世财为父。

这案子审的热闹,“窦娥冤”翻成了“红鸾禧”,师爷也忍不住来凑趣儿,把计氏认在名下,收为义女——倒讨了秀才一个便宜!大头意气风发,当场宣布,拨官银十两,自己又捐俸十两,给计氏做嫁妆。马世财、计氏、秀才,当堂拜谢,回家去了。没过两天,马家吹吹打打,给大头送了两块匾,一块是“龙图在世”,一块是“泽及幽冥”。“龙图”那块,大头兴高采烈的收了,挂将起来;“幽冥”那块,却怎么看怎么别扭;而且觉得也不太通,便锁到库房里去了。

再说马世禄和古氏,人家三口走后,大头真个下令,众人有兴趣者,在衙役的监督下,可以下场充当皂隶,对二人行刑。这些人有好热闹的,有心理阴暗的,还有真是痛恨他们的,一个个争先恐后。在班头指挥下,二人一组,排成长队,按次序上来“过把瘾”。班头和皂隶们商量了一下,规定每人只打三板——毕竟还得留她性命,不能太乱来的。这时,就有好事的挤上前来,请班头通融:把婆娘剥光,谁想对哪些部位用刑就对哪些部位用刑!班头他们想了想,也好!但是规定,也只能以三下为限!此言一出,众人欢声雷动。

古氏就象丢了半条命似的,耷拉着脑袋,闭着眼、咧着嘴,死狗一样被从销魂车上解下来。听说不仅还要打,而且还变换了花样,吓的差点背过气去!几个莽家伙等不得皂隶动手,早自告奋勇抢过来,三把两把,就将古氏的衣服扯去,一个揪头发,两个拧胳膊,把她摁跪在地上,仰着脸、挺着胸、奓着膀子。婆娘连声惨叫,谁来理她?只有一个老成些的皂隶说了句:“当心!莫要弄杀了!”被班头哼了一声,道:“没事,这种贼骨头,且死不了呢!”

既然可以“随便”来,众人就基本上没有选打 屁股的了。排头的两位上来,二话不说,不约而同的直奔古氏胸前,一人捏住一只奶头,使劲的拧了起来。婆娘四十多岁,奶子已经有些下垂,皮肉松弛,被二人拧的旋了个圈子。婆娘疼的额头上豆大的汗珠滚滚而下,惨叫声声震九霄。那二位还不解恨,拧着不放,还是在后面众人的催促下,班头上来干预,才悻悻的下了场。前车有鉴,后面的大受启发,都跟婆娘的奶子干上了。又是掐、又是拧;有那不要脸的,干脆张口咬上了!古氏奶子被折腾得青肿狼籍,一对奶头肿成两颗葡萄粒——都出了血了!

班头见势不妙,忙吩咐两个兄弟过来,站在婆娘旁边监视——不许他们连续对同一部位下手。既然不让整奶子,不是还有屁股吗!在某个“奸邪小人”的授意下,那几个控制着古氏的家伙,把婆娘倒竖起来,搬了个屁股朝天。恰好赶上排到位的二人当中有个太太,抡开小胡萝卜似的“纤纤”粗指,掐住她大腿里子的一块儿肉,奋力一拧!古氏怪叫一声,一股热尿直喷出来,泚了那位太太一手。太太大怒,头上拔下簪子,照着古氏的腿裆里就是一顿乱刺。

万事开头难!有了开路先锋,接下来的那位,不顾肮脏,直接伸出手指,插入婆娘的谷道,死命的戳了三戳、搅了三搅;拔出手来,还高高的举过头顶,骄傲的向下面的众人展示,博得一阵轰天的彩声。后面的两位,充分发挥的想象力了。脱下鞋底子,让帮忙的把婆娘双腿分开,照着胯裆连抽三记。班头看着,暗暗点头,心道:“我们就够一说了;平时看不出,这些穷鬼们还真TM够狠的!”群众的智慧是无穷的!众人热情高涨,前赴后继,扇嘴巴、揪奶头、打 屁股、插搔穴、钻屁 眼儿,凡百种种,抹下脸来,都把来与古大奶奶消受。把个婆娘整治的屁滚尿流、魂飞魄散。

这边古是被折腾的死去活来,那边马世禄也没得消停;有那心狠手辣、心理阴暗的家伙,又是皮鞭、又是夹棍的;要不是班头拦着,卵袋子都踢碎了他的!到巳时收刑,俩人几乎都只有出的气,没有进的气了——就这,还有好些人没抢上哩!大家尽管意犹未尽,但时辰已到,也只好各自散了。班头被这些家伙闹的也来了兴致,时辰虽到,仍命把婆娘又扯上刑凳,到底把五十大板打足了数才罢。夫妻俩被拾掇的稀烂;尤其是婆子,胸乳破溃,腿裆青肿,从屁股到脚跟没一寸好肉,惨不忍睹。

大头行文上宪,不多时回文下来,复道:“今上以仁孝治天下,二人罔顾伦理,戕害至亲,丧心病狂若此,死有余辜!拟十恶律,凌迟、枭首,决不待时。”大头得了令,命人刷出布告,定于本月初五行刑。到了那天,大余县万人空巷,街道两边挤了个水泄不通。辰初二刻,禁子将二人提出,跣剥干净,架上木驴游街。观看的百姓人山人海,有唾骂的、有扔东西打的,个个拍手称快。游了整整一个多时辰的街,最后把夫妻二人绑赴市曹,吃了一剐。此案之后,大头越发成了“青天”的化身,着实又火了一把。这案子轰动了全县,过了许多时候,还有人提起。

8)后山有座莲花坳,山头不高,属大庾岭支脉,但是环境清幽肃爽。顶上群峰包围,状如莲叶,因此得名。当中是一片开阔的平地,草木茂盛,还有一个小小的湖泊。围绕湖泊建了一圈院子,院里是一座尼庵,庵以山名,就叫莲花庵。一道隔墙把院子分成前后两进;前院是一间正殿,供奉着白衣观音,背后一尊手捧金刚伏魔杵的韦陀护法。后院一共十三间庵堂静室,尼姑却只有五人。一个四十来岁的中年尼姑是师父,法名和修,带着四个徒弟——明机、明安、明空、明心——在这里修行。虽然尼众不多,但是香火却非常旺盛,在大余县算是鼎鼎大名、首屈一指的庙宇。

苍白的太阳悬在头顶,全没有了赫赫的炎威。大头素服小帽,随身只带着秋哥,主仆二人上山拜佛。山路崎岖,四望无人,路边的枯树枝头,偶尔还能看见几片黄叶。山风吹在身上,侵肌透骨。这萧瑟肃杀的情景,给古大人落寞的心境更添上一份凄切之感。小夫人早产加难产,一尸两命!突如其来的巨大的打击,让大头一下子苍老了二十岁,两鬓已见白发,弥勒佛似的胖脸上没了笑容,皮肉也日见松弛。如烟入土以来,衙门里基本上是县丞和师爷在主事。他每隔七天,就去庙里进香、布施,请尼姑给如烟和未出世的孩子超度。今天是五七,他和师爷打了招呼,晚上在庙里跪香,就不下山了。

在师爷看来,事情总有好的一面。因为如烟的父亲是被赐死的罪员,按礼法上来讲,小夫人还属“热孝”中;如果大头把她当个侍妾,倒也无妨,因为她本来就是要被官卖为奴的。可大头是打算一旦她产下儿子,就要扶她为正室的。而她一旦成了真正的“夫人”,作为正印官的家眷,那就要上报履历给朝廷。大头可以不计较她的出身,朝廷的法度可通融不得!到时候,不单如烟要追究,大头也脱不了干系。断送前程事小,只怕还要革职、充军呢!现在她死了倒好,也算一了百了——只是这话不能明说罢了。至于大头,伤心总是难免的,且由他去。

夜深了,山风吹动大殿上昏暗的灯火,把蒲团上大头孤零零的身影拉扯的摇曳不定。小秋哥即伤心如烟(他和如烟亲如姐弟)身死,又忧心大头的身体,连日劳乏,又强自支持,不敢松懈,倒把个孩子弄的心力憔悴。大头虽然痛失妻儿,却也心疼秋哥,见他实在撑不住了,便强令他去客房休息,自己在殿中跪香,一面在心里为亡灵默默祈祷。月上中天,最后三枝高香终于燃尽。大头从怀里摸出亲自撰写的祭文,又默读了一遍,在神案前焚化,虔诚的顶礼三叩,才站起身,慢慢的踱出大殿。

外面全不象大殿里这样阴森;满天箕斗灿烂,一地月光如水。放眼四望,周遭景物分明,历历可见。远处偶然传来一两声夜枭的呜咽,它也是在为如烟悲伤吗?冷月秋风,使原本就静谧的小院更显得空旷凄凉。整个庵院静悄悄的,漆黑一片,想来尼姑们也都休息了。大头此时全无睡意,又不想打搅这一阵已经劳累过度的小秋哥,便索性放弃了回客房的念头,径直穿过院庭,轻轻掇开后面的小角门的门闩,踅出院外,独自踏着清冷的月光,沿着山路信步而行。

大头信步走出足有二三里路,心情也渐渐的从愁苦中解脱出来,开始东张西望的观起景来。这莲花坳的风景虽然有名,大头却是第一次光顾;而且还是在夜里。不过比起白天来,倒也别有一番情趣。从后院再往后,就只有一条蜿蜒的小路。大头忽然来了兴趣,想去看看路尽头是哪里。便打迭精神,加紧脚步。又走出百多步,小路忽然转了个胳膊肘弯,转弯处,一片峭壁迎面挡住,后面还隐隐传出“哗哗”的流水声。大头跪了半夜,口中干渴,忙三脚两步的赶了过去。

石壁高达数丈,真如一面屏风仿佛。转到后面,月光下看的分明,离地七八尺的地方,房檐似的伸出一块,活脱的一顶凉棚。石壁上,一道细流淙淙而下,注入壁脚的一个小水池中。水池不过荷花缸口大小,因水流到突出的地方,悬空而落,就象一道小瀑布,因此听得水响。只是水量有限,须到切近方能发觉。大头看那水池,用大小均匀的鹅卵石围成,旁边片平展展一块青石板上放着只木桶,桶口还横着把竹筒做的舀水勺。看这情形,显是有人特意放在这儿的。他此时不暇多想,忙过去提勺取水,尽情喝了一饱,精神不觉为之一振。

放下水勺,大头忽然想起,这山中又没有居民,那么是谁特意在这儿预备的水具呢?若说是尼姑的,可自己分明看见庵中有井;而且此处偏僻,离庵堂又远,何必一定要到这里来取水呢?看看水池,又舀水尝尝,泉水甘洌,却也并无什么非常特别之处。他沉吟良久,不得其解,忽听得旁边有动静,忙扭身循声看去,这才发现,原来这水池旁边,就是一堵墙壁。由于背光,又近在咫尺,所谓“灯下黑”;刚才只顾解渴,因此竟不曾留意。他童心忽起,闪身隐在墙后,蹑手蹑脚的顺着墙根儿溜过去,一面四处张望,忽然觉得自己象在做贼,不禁肚里好笑。

声音的确是从屋子里发出的,而且隐约还有灯光;屋子依山而建,不大,墙宽五步,横阔也就丈余,孤零零的,看上去很是简陋。“噼啪”的声音非常耳熟,屋里似乎是在打 屁股。大头弓着腰,慢慢的踅过去,面前忽然出现两只脚!大头吓了一跳,忙伏下身子,才发现原来房门开着,光亮就从那里透出来。他连忙停住脚,准备退回去;想了想,把大衫的下摆掖在腰里,手脚着地,隐在阴影中,往旁边溜开。爬出十几步,又停下来——没路了!这里已经是山路的尽头,下面黑黢黢的,看不见底,少说也有十几丈高。大头犹豫了一下,慢慢的又爬回去。

屋子里只有一盏小油灯,火苗昏黄,光亮照不出三步远,还没有外面看的清楚哩!正对着房门,石壁上凿出个佛龛,里面供奉着一尊地藏王菩萨。龛下一个小小的供桌,香炉里青烟袅袅。地上趴着一个人,上衣卷在背上,下体赤露——看脚应该是个女子——缠足。她旁边蹲着个光头尼姑,手中挥着一条朝笏样的板子,一下一下的往那光屁股上招呼。被打的女人双手合什,高高举过头顶,口中喃喃有声,只是离的较远,她又是背身,因此大头听不清楚。不过根据情形判断,不是念佛、就是忏悔。

女人没穿裤子,从后腰到脚踝都光溜溜的,只套着两只弓鞋。光屁股大头阅历无数,因此并没有太大的吸引力。让大头感兴趣的是她的两只脚;弓鞋很普通,只是那脚所处位置比较特别——居然是嵌在门槛里的!外面虽然很亮,可是他不敢太靠近,头又不敢抬的太高,所以视线不是很好,看不真切。想来那门槛应该和刑枷差不多,可以上下开合的。那尼姑健壮魁梧——他认得,是主持师太的大徒弟,法号明机。今天白天的法事就是她主持的——脾气很大,动不动就训斥三个师弟,全不象个出家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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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自然不知道,这位宝相庄严的和修师太,其实也并不能算是出家人!她本姓杨,闺名秀荷,原是徐州一个大财主的妾。后来那财主死了,大婆掌家,要把这些妾侍、养娘都发卖了。她肚里一转,便提出来要出家为尼,修个来世。大婆只要她们离去便了,听她这个主意,反倒高兴起来,给了她二十两银子,权当剃度之费。她当即剃了头发,自己把名字倒转,取谐音当做法名。拜别主母,便带了贴身丫头——明机,以及一点儿私藏的细软,离了那是非窝子,四处游荡。她虽然没头发,却不曾正式受戒,只拿这当个幌子罢了。不过她本来聪明,又认得些字,各处寺庙学些皮毛,倒也有几分模样。

大约七八年前,她主仆——现在是师徒——二人游到此地,见莲花坳景致怡人,趁手边还有点儿钱,便在山上结间草庵,弄来几本经卷,雕座菩萨,住了下来。有菩萨就有香火,一来二去,远近人们都知道后山来了个俊俏尼姑,烧香的人越来越多。她本就不是个三从四德的人,心思活络,又仗着年轻,乐得大弄起来。忽忽数载,颇聚了些钱财,索性正式建了一院庵堂。又收了三个徒弟,师徒五众,在山上逍遥快活。

和修人到中年,又有了这些产业,便自重身份,庵里凡百琐事,基本就不再出面,全都交给明机处理;再有从前相好的那些浮浪子弟,也都渐渐疏远,安心当起了“富婆”。明机只小和修两岁,因是她的贴身丫鬟,出家后就作了她的首徒。她跟和修感情深厚,亦且年长,比另外的三个师弟大了十多岁,因此平时爱摆老资格。她有住持撑腰,三个小尼姑根本无法她抗衡,只能背地里痛恨——当面是不敢的!因为这师徒二人虽不是正经出家,规矩却一点不少,稍有过失,板子就得找上屁股。

大头眼前这间小屋,就是山上的法堂。徒弟们犯了错,就要到这里来领责;通常是根据过失的轻重,笞臀二十到六十不等。刑具有大头现在看见的这件手板,长三尺、厚五分、阔二寸余。硬梨木所制,尾部持握处略窄,真就象是官员们拿的笏板。由于经常使用,通体金黄,泛着滋润的油光。另外有两根齐眉的白蜡杆;再有就是一条用细葛拧成的鞭子,但不常用,算是大刑。器具虽有差别,惩罚部位却绝对的坚定不移、别无分号——徒弟们的臭屁股。

他看的正有趣,却见明机把手板供到香案上,俯身在门槛的一头拨弄一下(果然有机关),随手一抬,门槛的上半片就被打开,竖立到一侧的门框旁——原来刑罚已经结束了。地上的人爬起来,却没有急着去揉搓自己的屁股,而是继续双手合什,高高的举过头顶,夹着屁股,一步步的走向小水池边。她出得门来,月光下看得清楚,是个中年妇人,个头儿不高,身体却很结实、粗壮,似是个下力人。大头越发好奇,瞪大眼睛,生怕漏掉一丝半点的细节。

妇人脱光衣服,爬到青石板上,撅高屁股跪下。明机去池中洗过手,打一桶水来放在石板边,便叽哩咕噜的开始念诵起来;大头听不懂,想来该是咒语。她念几句,就舀一竹勺凉水,浇到妇人屁股上,然后俯身在石下摸出一根细细的竹棒,朝妇人水淋淋的屁股上抽去。妇人不躲不闪,挺着屁股承受,同时大声念道:“我佛慈悲!”大头不晓得她们搞什么玄虚,但看情形,这显然是个仪式,大概是一种忏悔。挨一记、叫一声,前后共抽了二十余记,明机才停下手,命妇人起来。二人又回到那间小屋,妇人在佛龛下起倒九叩的礼拜过;明机又神色俨然的祷告一番,让妇人起身穿了衣裳,吹灯掩门,一前一后的往庵中去了。

大头待她们走远了,才从暗处出来。他现在真是一头雾水,丈二的“尼姑”——一样也摸不着头脑。再想想自己也是够无聊的,便对着皓月吐了口长气,自嘲的笑了笑,自言自语道:“龟儿子、先人板板!这些秃娃子还真他奶 奶的邪门哩!”他站在原地发了一阵呆,实在理不出什么头绪。夜已经很深了,周围万籁俱寂,总不成在这里站一宿?他活动了一下略感酸麻的手脚,一步三摇的往回走。大约两袋烟的工夫,来到角门外,伸手一推——干了!里面插上了!

其实这真怪不得明机;她哪里会想到,这位县大老爷跪了一天的香,三更半夜的不睡觉,竟然还有精神头儿往外跑!她刚刚安顿下老冯家的(那个挨打的女人),裤子才脱了一半,就听见大头擂鼓似的敲门声。她素来身体健壮,跟随和修走南闯北的时候,还学了几手功夫在身,因此胆子颇大(这里虽在山中,毕竟离市镇极近,从来也没闹过土匪。);胡乱套上海青,勉强掩住胸乳,顺手捞起一旁的门闩,口中一面大声喝骂:“哪里来的野狗!深更半夜的,上门讨死么?!”一面大踏步的冲了出去。

她虽然气势汹汹、大喊大骂,但冲到角门边,却停下脚步。一面继续喝叫,一面回头四下扫视,看其 他人起来没有。大头这通狂擂,她又一顿吼叫,只要不是中了孙大圣的瞌睡虫,谁还能睡得着?!只见各房纷纷亮了灯,一众小尼姑听见吵闹,都急急忙忙的披衣来看究竟——连刚才被打 屁股那个老冯家的都跑了出来。小秋哥更是晕头转向;他被惊醒后,发现大头不在,唬得几乎魂飞天外,鞋都没穿,光着两只脚就冲了出来。大家围在明机身后,七嘴八舌的询问、猜测,却都不得要领。人多胆壮,明机叉着腰喝道:“外面的,你要看清楚这是什么地方;容得你撒野吗!”

大头的确很恼火!其实他刚刚一路走来,空山静寂,夜风轻拂,秋虫啁啾,月白天青,倒还蛮惬意的。待推门发现被阻后,突然之间,不知哪里来的一股邪火,竟然按捺不住,连想都没想,便抡拳砸起门来。待到听见明机喝骂,越发火上浇油,在门上拚命的又擂了两拳,吼道:“快开门!”连拳头震的生疼都不顾了。秋哥听得是大头的声音,忙问道:“老爷,是您么?”大头应道:“不是我是谁?快点开门!”听说外面是大施主,明机立刻住了口(她还不知道是县太爷——大头来时没表明身份;要是知道,怕是尿都得吓出来!),在秋哥的催促下,连忙翻出钥匙,开关落锁,把大头放了进来。

大头满脸怒气,胖下巴上的肉一抖一抖的,小眼睛瞪的溜圆,秋哥惊魂未定,抢上去搀住他的胳膊,忙问道:“老爷,您怎么给锁在外面了?”大头进得门来,才想起自己这火发的实在有些无理。只是闹也闹了,又拉不下脸来认错,只好恨恨的的瞪视着众尼姑,一言不发。小尼姑们被瞪的低眉顺眼,大气都不敢喘。明机毕竟年长,又曾经和师父走过江湖,见多识广,便向前打个问讯,陪笑道:“阿弥陀佛!这五更半夜的,施主怎么给关到院子外面去了?哎呀呀,这真是… …罪过罪过!”故意冲师弟们瞪眼斥道:“谁锁的门?施主在外未回也不知道吗?该打!”

大头最讨厌她装腔作势,听见个“打”字,不由一阵冷笑,脱口道:“该打?不知该打多少?是在这里打呢?还是去后面啊?”此言一出,众尼都是一惊,一个个面面相觑,做声不得——明心的小脸儿腾的红了起来。大头话一出口,已自后悔,只是这“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回收不得,一时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办,也僵在那里。只有小秋哥不明就里,听他们天上一句、地上一句,打哑谜似的,搞不清状况。他扑闪着一双莫名其妙的大眼睛,看看大头,又瞧瞧尼姑,自己搔搔脑袋,一头雾水。

净室的门“吱呀”一开,和修住持走了出来。大头正在尴尬之际,见到老尼姑,十分大喜,忙抢过一步,合掌为礼,道:“学生不才,深夜惊扰师父,有罪有罪!”和修虽不知大头的底细,但毕竟是场面上的人,合什道:“荒庵草舍,劣徒招呼不周,还望施主担待一二。”明机虽然名字里有个“机”字,却是直筒子脾气,全无心机。也不顾大头在场,抢步到师父身边,附耳把刚才的事学说了一遍。和修略一沉吟,道:“大家都回去安歇罢!施主若有兴致,请到方丈拜茶如何?”伸手肃客。大头心下也是疑惑,假客气道:“怎好搅扰师父?”把秋哥强撵了回去,跟着尼姑往方丈去。

方丈里陈设虽不奢华,却很雅致。和修虽不是正经的出家人,到底是大户人家出来的,附庸风雅的功力着实不浅。正面墙上一个斗大的篆书“觉”字,圆通庄严;靠墙一张五尺条案,供养着一尊白衣大士,佛前羊脂玉净瓶里插着一丛新菊。案头文房四宝摆的齐齐整整,宣德炉内沉香细细,沁人心脾;炉边一部翻开的妙法莲华经,经旁摆着小木鱼和一串菩提子数珠;案下一只雕花楠木坐墩儿,上面罩着宝蓝色闪缎的座垫。右墙边,一袭撒花紫缎子幔帐遮掩禅榻,榻后一座双开描金点漆柜橱,门上五只蝙蝠,周围装饰着缠枝花卉;床头一架紫檀小几,剔红托盘里,一套年窑绿釉茶具。

左手门后叠着一摞蒲团;再向里些,一只泥炉未生火,上面坐着一只白铜水壶。和修先扯下两只蒲团,请大头坐下,自己再去打火点上炉子烧水。大头家里虽然有钱,说到底不过是个土财主,何尝见过这个势派?木偶似的听她摆布,只觉得三魂七魄都安不稳,脑袋直发晕,屁股底下都轻飘飘的坐不住了。和修肚里鄙夷,去橱里拖出一架二尺来高、整抠的树根茶海,摆在地当中,在大头对面的蒲团上坐下,开口道:“不敢动问,施主高姓?操何生理?”

大头木然坐了半晌,脑子里一片空白,忽听她问话,象被雷劈了似的,唬的差点跳起来。稳了稳神,不用打板子,也没等上夹棍,不知怎的,便老老实实,把自己是本县正堂、小夫人难产、妻儿俱丧的经过,一五一十“招”了出来。和修听说他是县太爷,倒也吓了一跳,连忙起身重新见过礼,合什道:“不知是县父母光降,贫尼甚是怠慢,大人恕罪。”大头见老尼姑恭敬,也不禁有些得意,忙起身回礼,逊谢道:“岂敢岂敢;弟子碌碌尘寰中一俗吏尔,师父言重了。”

尼姑见他得意洋洋,便足尺加三,那高帽子一顶顶的奉送过来,把大头夸的都找不着北了。水开了,尼姑便去橱里捧出一个青花小罐,对大头道:“这是一位居士送的,新采的‘蒙山云雾’,大人尝尝。”一面取茶冲水,忽一转念,心道:“这家伙是县太爷,他既看见后山法堂;如今朝廷正在清剿白莲教,他不知底细,别再把我这儿当邪魔外道给办了!还是给他说明白的好;再则传扬出去,也于本庵无益。”盘膝坐下,奉过茶盏,道:“大人偶见小徒责罚信士,想来颇有狐疑吧?”她不提大头都忘了,连忙点头,“弟子实有不明,愿闻其详细。”

说起来,那法堂倒比这庵院的年头还长些哩!原来和修初来这莲花坳时,正值仲夏,溽热难当。此处僻静,又有山泉长流不断,是最近的一处水源,便在这里结个草庐住着。师徒二人一应生活用水,都取自此泉。为此,明机特意请人修了个水池,晚上还要用木板盖上,保持清洁。后来庵建成时,院中也掘了井,才不再依靠这里吃水,草庐也就荒废了。再往后,新收了徒弟,庵中香火兴旺,和修想起肇基之初的辛劳,便命人在这儿又盖了一间静室,以志纪念——天热时还可来此纳凉消暑。

信众多起来,每每有人来向住持大师忏悔罪过,求佛法开解。小徒弟明心是个调皮鬼,因平时行为活泼,被大师姐以师父的名义打过几回屁股。没想到倒给她打出个鬼主意,去向和修建议,说别的寺院都有法堂,佛家又讲“棒喝”,何不就把静室也改作法堂;以后但有来悔罪的信女(男子不在其列),便带到那里,处以刑罚。既戒其身,复警其心。戒饬之后,信徒还要留在山上帮工三到十日不等;名曰修持,实际上是养好伤痕,免得回家露了风。同门中有人犯戒,也可在此处分。

和修本就不是正经的佛徒,哪有许多禅理来点化众人?焦头烂额之际,也不管这主意馊不馊,当下找来明机一商量,这事就定了下来,并决定法堂就由明机负责。和修一则年届四旬,在人前要尽量保持威严的形象;二则生活渐渐富足,很想好好享受一下,不愿多操心;因此庵中一应大小事务,就全权交给明机,自己深居简出,安享余饶。平心而论,明机骨子里是那种“三两颜色就敢开染坊”的家伙,实在不适合当领导。这样的安排,她越发是一手遮天。自从法堂“开张”,简直就成了信众心中的“佛祖”!予杀予夺,不可一世;三个师弟的屁股更加不在话下,想打就打!三人对她恨之入骨,只因师父袒护,无可奈何。

因为这里是尼庵,法堂接待的又都是女信士,为了和一般寺庙的法堂有所区别,大家就把这里称为“内法堂”。法堂赎罪,对于大多数虔诚(痴迷)的信众而言,实在是件功德无量的好事。您想啊,打上一顿屁股,就可以消除了以往的罪业,这是多么便宜的事情!女人在这里被打光屁股,到底不是什么光彩的事,谁会出去到处宣扬?所以这事外人绝不知晓。大头这次鬼使神差的撞见明机执法,纯粹是机缘巧合,可遇而不可求的事情。

大头听她讲完,捧着茶杯,半晌默然无语。和修心里有鬼,陪着小心道:“这也是佛门的章程,原不足为外人道的;只是大人既然看见,贫尼少不得要解释一番,以释大人之惑。”大头忙道:“不敢不敢,师父言重了。佛家之事,自非我们这等凡夫俗子所了解的。弟子适才意外被阻,不觉妄动无明,有失礼仪,还请师父见谅。”说着,站起身来,深深一礼。和修忙也站了起来,双手合什,连称“罪过”;又道:“劣徒卤莽,全无出家人体面,贫尼定当重责!”大头又逊谢几句,辞了出去。天明后,带了秋哥下山。一路上,自家肚里不住的好笑。

秋哥年满十六,已经出落成了个大小伙子。他是个孤儿,被拐子卖到老地主手里。因是秋天买的,所以取名秋哥。他从小为奴,性情恭谨、和顺,跟大头形影不离,俩人真是亲密无间。大头痛失如烟,又惦记家里的老爹,见秋哥已经成年,自己尚无子嗣,便在这年腊月初,把他收为养子,聊慰膝下荒凉之叹。他给老地主备了一车土产,雇了镖局押运。又修书一封,让秋哥跟回四川,就在家里伺候老太爷,替自己尽孝。秋哥从小厮变成少爷,一步登天,真是做梦也想不到的事情,着实对大头感激涕零,领了“父亲”之命,启程返川。大头亲自送出城外,直到看不见人影才回。这是后话,表过不提。

再说和修,送走大头后,越想越气。恰好明心在身边伺候,便假作无意的样子,向她打听明机日常的一些作为。这小尼姑虽然痛恨大师姐,但考虑到她和师父的关系,却也不敢造次。想了一想,便转弯抹角、皮里阳秋,大用春秋笔法,把明机平时的不当之举,字斟句酌的禀告了一些。和修一面听,一面渐渐的皱起了眉头。明心这时察言观色,见师父似有嫌恶她的意思,若不趁机落井下石,更待何时?忙搜索枯肠,把明机平时颐指气使、飞扬跋扈的行径,有的没的,添油加醋,狠狠的奏上一本。只把和修气的脸都绿了,恨恨连声。去橱柜里翻出一瓶清江甜酒,连饮数杯。命她传话,吃过晚饭,大家都到方丈会齐。

那三个早通了气,知道有好戏看,都守口如瓶,只把明机一个人蒙在鼓里。明机不知就里,昂昂然当先直进。她跟和修关系亲密,平时就非常随便,参见过,便道:“您有什么吩咐,还特特巴巴的把我们都叫来?大晚上的,早点睡了,养养神多好。”和修斥道:“你脾气越发的浮躁了,动不动就大呼小叫的;一个出家人,破马张飞,成何体统?”明机把眼在三个小尼姑脸上一扫,叫道:“是哪个烂了舌根的在背后编派我?!都给我仔细着;让我知道了,小心她的皮!”小尼姑当着师父,一个个都顺着眼睛装老实,谁也不做声。

和修斥道:“混帐东西!在我面前还这样撒野,平时可想而知!”明机见她突然正经起来,倒也有些诧异;心里很不高兴——和修对她一向倚重,极少这样疾言厉色的;尤其还当着别人。她这一向打理寺务,俨然以住持自居;再加上她直筒子脾气,便板起脸,硬梆梆的道:“弟子该死!有事,您老人家就吩咐吧!”“昨天夜里那县官敲门,你便好言语问一声罢了;你看你,舞马长枪、丧声嚎气的,开口便骂——这也是人家编排你?”明机最近一直风光,耳中已渐渐听不得这样的言语。便撇了撇嘴道:“那个死矮胖子,深更半夜的撞尸,在外面锁他一宿才好哩!”

和修本就在生她的气,见她这副嘴脸,益发的气上加气。冷笑道:“好啊!好个大师姐,敢跟我撂脸子啦;说不得了?!”明机这才发觉她今天情绪有点异常,偷眼看时,见三个小的满脸幸灾乐祸的表情,不禁又气又赧。她一头雾水,想不通师父为什么发火;又见三个小师弟笑话她,不由得恼羞成怒。她是个直脾气,牛劲上来,便不管不顾,冲小尼姑们吼道:“你们笑什么!没听说吗?出家人无嗔无憎!都给我老实点儿!”她这番话,在和修听来,真是字字刺耳,再也压不住火,也忘了自己现在的身份,大怒道:“混帐东西!这是说我吗?!明安,取戒饬来,给我狠狠教训教训这个没规矩的东西!”

明机见小姐发怒,多年养成的习惯,先不由自主的软了。屈膝跪下,眼中含泪,伏在和修脚边,哽咽道:“我、我怎么了?我、我不敢了;您消消气;我该死、我该死!您饶了我吧,小姐!”和修盛怒之下,传板子要打,听她喊出“小姐”两个字,心里一动,想起从前种种,不觉眼眶也湿了,长叹一声,伸手去摩明机的肩头,便要叫她起来。明空见势不妙,早抢在明安前面,从橱边抄起戒棍递过去,朝她一努嘴。明安会意,抢前一步,戒棍似乎不经意的挡在和修的手边,禀道:“师父,戒棍取到!大师姐犯戒,请师父示下,责打多少?”

和修原是想借题发挥,杀杀她的威风。待她服软,却又不忍,想就坡下驴,训斥一顿也就算了。谁知徒弟们步步紧逼,不依不饶。自己这话已出口,覆水难收;况且仔细想想,明机实是被自己宠坏了,也该给她立立规矩,免得日后有事时后悔。便收回手去,又重新坐正,恨道:“说你多少次了(凭良心说,真没几次)!你身为大师姐,又负责掌管寺务,怎的如此轻狂浮躁?待人接物,恶声恶气,全无些出家人的气象。”到这时候,明机还不知死活,犹自强嘴道:“我那时又不知道他是县官;况且他那样砸明火似的捶门,怎怪得我骂他?”

和修气的差点儿飞脚踢她,破口骂道:“该死的奴才!还敢胡说!便是寻常香客,你也不该恶语相向;老话讲的好:‘不怕官、只怕管!’我们在人家治下,怎敢如此无礼?!”明机听师父语气稍和,仰头道:“那贼胖子不是好人!后山只有一条路,我们来回都没看见他;他定是躲在暗处(神探!)偷看,故意找我们的茬儿!”“你是要气死我呀!”和修气的劈头把念珠摔在她身上;明机见她发怒,忙拾起念珠奉上,道:“小姐息怒!”和修现在最听不得的,就是这“小姐”二字,接过念珠,恨了声:“不争气的东西!”

明空见情势渐趋平稳,忙插嘴道:“大师姐,师父训教,我们作弟子的,须当恭领才是。”明机又犯了老毛病,回头脱口骂道:“小蹄子,要你多嘴!师父就是听了你们的挑唆,才这么不分青红皂白的!”和修闻言大怒,道:“好啊!原来我们大家都冤枉你啦?!”明机说完,也发觉不妙,忙改口道:“弟子不敢!师父恕罪。”连连磕头。明安不失时机的道:“师父一向疼爱你,这次严加训诫,更见倚托之重;师姐怎如此不念师父的美意?”明机怕的是和修,这些小师弟哪里在她眼中?抬起头来,又要发作。却正撞见和修的目光,方硬生生把话咽回肚里,低下头去。

虽然不曾开口,可表情已经出卖了她!和修实在是忍无可忍;而且听徒弟们话里话外,已经流露出对她偏袒的不满。知道今天若不教训明机,无法平息众怒。明机从小跟着自己,患难与共,可谓劳苦功高。公平的讲,明机为人虽然霸道,心地却不坏——而且还算是热心人。但她的缺点是好话不会好说;明明是办好事,却偏偏因为一些鸡毛蒜皮的小节得罪人,所谓“费力不讨好”。从前这几个徒弟年纪小,又有自己护着,还能勉强无事。现在这三个鬼东西人大心大,都颇有心计——尤其是明空!若论手腕儿,十个明机也赶不上她一个。她在心里其实早已经把明空定为传法人了,只是因为时机未到,没有公布而已。

老尼姑的想法不能算过虑;明机现在已经是孤家寡人,一旦三个小的联合起来算计她,就她那德性,绝对防不胜防。自己前一阵图省心,很少过问庵中的事务,依目下的情形,可不能再由着她乱来了!今天一定得给她点儿教训;一则安抚三个小的,二则给她个警示。她再不有所收敛,迟早要坏事!想到这里,对明安、明空道:“重打二十!”明安对明空丢个眼色,拖着白蜡杆,一本正经的走到明机面前站定,朗声道:“奉师命,严饬不遵教训之弟子明机二十戒棍;明机,你可服罪?”明机一肚子不服,可嘴上哪敢有半个“不”字?恭恭敬敬的合掌答道:“弟子知罪,甘受责罚。”“好,你自己去衣,伏下领责吧!”

戒棍虽是第一次上身,可程序明机是清楚的。她咬牙把裤子褪下去,双手向前平伸,胸乳贴地,脚尖内扣,光屁股高高撅起。明机虽然人到中年,身体却十分健壮,腰背宽阔,皮肤细滑,大腿紧实,屁股浑圆。这样的姿势,更显得屁股硕大丰满,明空见二师姐调侃明机,也故意合什躬身施礼,道:“师命不敢有违,请师姐恕罪!”说罢,深吸了一口气,戒棍高高举起,往明机的大屁股上结结实实的抽了下去。“啪”的一记脆响,明机的大屁股立时浮起一道红檩子。

明机紧咬牙关,纹丝不动。待疼痛稍缓,从鼻孔喷出一股粗气,念了声“阿弥陀佛!”。这白蜡杆不是硬木,韧性十足,抽到屁股上,开始并不很疼,也不大会造成皮开肉绽的效果。但是明机这样的姿势,每一记力量都是结结实实的落在屁股上。打完后,又青又肿,十天半月都消不下去——除非放血!明机此时难堪之极;她上一次挨打,恐怕还得追溯到她当丫头的时候。自从跟师父创建了这所庵院,后来又成了首屈一指的大师姐,从来都是她打这些小师弟和信女们的屁股,没想到今天丢这样的大脸。

明心看着二位师姐手里的棍子一下又一下的抽在明机肥白的大屁股上,绽出一道道艳丽的红痕,小娘们儿心里说不出的痛快。和修端坐在蒲团上,心情复杂。从小尼姑的表现看,她还是为自己及时出手感到明智。从内心深处讲,她最信任的还是明机。只是最近背地常听有人说,这明机飞扬跋扈、不可一世;此番又冲撞了大头,险些惹出大祸(其实是她多想了,大头倒并没有头往心里去)。俗话说,“灭门的知县”;稍有不慎,这许多年的辛苦岂不付之流水?因此今天必须狠狠的戒饬她一顿,免得这份家业毁在她的手上!

明安和明空公报私仇,二十大棍棍棍着肉,吃奶的劲都使出来了,几乎把明机的大屁股给掏开了花。还别说,明机真能忍!疼的浑身冷汗,脸色灰白,嘴唇都咬破了,却始终规规矩矩的撅着屁股,一下不躲。两个屁股蛋子上笞痕历历,一棱棱的凸起,仿佛山路的石级一般。屁股蛋子红里发紫、紫里透青,发面似的肿起来,挤的屁沟子都看不见了。和修罚她,不仅是形格势禁,不得不为;也由于恨铁不成钢——她确实过于张狂,需要加以羁绊。见她被打成这样,也颇为心疼。假意又斥责了两句,把她就留在方丈安歇。挥退众小尼姑,取出刀圭药饵,亲自给明机的大屁股放血、敷药,一面絮絮叨叨的,数落了她大半夜。

9)年初发生了两件大事!第一件:大年初三,八十九岁的太上皇老佛爷驾崩。朝廷明发上谕,令普天齐悼,万姓同悲,国服百日,以志哀忱。紧接着,正月十三,一等忠襄公、首席大学士、领班军机大臣,兼管吏部、户部、刑部、理藩院、户部三库,翰林院掌院学士、领侍卫内大臣、步军统领(九门提督)和珅遭弹劾;同月十八日,这位权倾朝野的先帝宠臣,以二十大罪款,上头赐了一条白绫,在狱中自尽。两件都是天崩地裂的大事,百官惕厉,朝廷震荡,人人自危。嘉庆皇帝总算亲了政,踌躇满志,准备大展一番拳脚。

邸报传到穷乡僻壤的大余,都已经过了二月二了。大头便命人把告示贴出去,再差兵役人等大街小巷、三乡四野的敲锣宣示,命民间百姓一体服丧,暂停婚嫁、庆寿,禁止娱乐百日。他虽然不大关心朝局,但是纵观历朝历代,自秦始皇以下,人君未有如此高寿者(以后也没有);他老人家宾天,也算是大清开国一百五十余年来的一件“盛事”,因此兴致勃勃,办的有声有色。一时间,把小小的县城也闹了个鸡飞狗跳。

出正月、过清明,转眼两个多月过去,市面上除了几家戏园子关张歇业,倒也没什么别的变化。勾栏院虽也受到影响,但只是蓝布罩了门额,收起招牌。无非前面关门、后面迎客,不那么明目张胆而已。衙役们也都睁一眼、闭一眼——反正家家都有孝敬,谁也不吃亏。所谓“民不举、官不究”——讲话了:难不成让老子们天天盯着婊子,不许她们脱裤子?!最难受的是那些衙门前的闲人们——最近连打官司的人都见少!没戏听、没热闹看,简直是度日如年。真是的,这叫TM什么日子呀!

天交四月,再有十几天就是立夏,暮春的阳光洒在人身上,已经颇有暖意。大头正在后衙闲坐,对着如烟绣的一块手帕出神。忽然,长随鲍恩隔窗禀报:“老爷,外面有人要告状,请您升堂。”他原来叫鲍平安,就是本地人,因为冤枉官司闹的家破人亡,大头上任后审明开释,昭雪后便投在大头门下。为了表示自己“忠”字当头,把名字改叫“鲍恩”。大头不耐烦道:“什么天大的事?退了衙也不让人消停;后天早上放告,让他那时再来吧!”鲍恩道:“老爷,那人说是紧急大事;有人在国丧期间违制,您还是去看看吧!”大头只得丢下手帕,嘴里喃喃的咒骂着,起身更衣出堂。

堂上跪着个中年妇人,大头拍案喝问:“你家没有男人吗?一个妇道人家,抛头露面,成何体统?”妇人叩头道:“小妇人的丈夫出门在外,因此只好自己出头。”大头心中不快,捺着性子问道:“你是哪里人、所告何事?将状纸呈上来!”妇人回道:“民妇苏李氏,家住白井村。状告我们村的吴应有大逆不道,太上皇孝期还没过,他竟敢在家里聚众饮酒,还让人唱曲儿取乐!请大老爷把他们抓来治罪。”大头一惊,脱口斥道:“干你甚事?!”转念一想,这话着实不妥,连忙岔开话头,喝问道:“状纸呢?呈上来。”妇人道:“民妇来的匆忙,没来得及找人写状子。”

大头小眼睛一瞪,便掣出两根签子丢下,喝道:“没有状纸来告什么状?给我拖下去,重责十板,赶了出去!”妇人大叫冤枉,谁来理她?早被皂隶拖到堂口,剥了裤子,举板要打。书吏在旁,忙叫声“且慢!”起身悄悄对大头道:“此事干系重大;大人切要慎重啊!”大头想了想,吐了口长气,“罢了,放她回来!”众闲汉多日不曾有好戏看,听说有人告状,早就挤满衙前。果然,没问两句,女人的大白屁股就剥将出来,人们的情绪顿时空前高涨,纷纷往前挤。却不料被书吏给阻住,都不由的在心里暗怪他多事!

女人实在想不通,自己好端端一个告状的,怎么没有三言两语,就差点挨了板子!提起裤子,上堂重新跪倒,这下子更是连头都不敢抬了。其实大头今天发火,除了因自己正在追思如烟,被她搅扰之外,还有一个更深层的缘故。女人所告违制之事,属“大不敬”,乃是十恶大罪,遇赦不宥的。有清一代,对这种事情极为敏感,只有苛求,没有轻纵。主犯一定是“论大辟、不待时”,从犯也要“问绞”;即便是最轻的,也要“杖一百,流三千里”。这状一旦准了,便是一场惊天大案!因此他就想借着没有状纸,发作一场,葫芦提混过去算了。

现在被人阻住,他虽然不满,也只好另打主意。他眼珠一转,吩咐“掩门!”对左右道:“兹事体大,尔等切不许出去乱讲!让我知道了,定要重责的!将这妇人暂送监中,单独看管起来,任何人不得与她见面!”女人听说要关,先叫起屈来。大头喝道:“嚎什么?!晚上就放你!”女人却只是哭叫,大头暴躁,便喝令左右:“给我重责二十!”——这回可没人劝了!衙役们将女人推倒,重又剥去裤子,大屁股上恶狠狠二十大板,直打的灿若桃花、膨若充气,几乎见血。

你说是不是犯贱?打罢,女人倒消停了,捂着红肿的屁股,垂头丧气,哭叽叽的被人押去牢中。这大头倒不是一味的酷刑摧折,只是在想办法大事化小。处置了妇人,便叫来高太平,令他带十个弟兄,去白井村捉拿吴应有等一干人犯——什么也不要说、什么也不要问,抓回来后,直接押到后面,跟自己回话。安排停当,又叫找人去钱宝回来商议(师爷新得了块料子,本以为今天无事,便趁着闲暇,出去裁衣服去了);一面吩咐退堂,喊书吏一起去后面。

在书房坐定,大头不满的看了书吏一眼,嗔道:“老弟,你今天忒莽撞了!”书吏见大人不悦,忙站起来,诚惶诚恐的躬身问道:“属下无知,请大人明示。”大头也发觉自己的口气有些严厉,便打个哈哈,让他坐下,叫着他的表字道:“贵三啊,今天这妇人所告之事,端的非同寻常。这样的时候、这样的事情,下官若是随便准了,这小小的县城,只怕便是一场腥风血雨呀!我本想借她无状之故,责她几个板子撵出去;再派人去抓那些被告来,寻个什么由头,痛责一番,化解了这场是非。到时候,那女人便是告,也没了实据,岂不皆大欢喜?我想的蛮好,谁知被你拦下,叫人好生无奈。”

书吏忙又站起谢罪:“属下愚鲁,未能明了大人一片苦心,惭愧惭愧!”大头也客气了两句。鲍恩一挑门帘,钱师爷踱了进来,看见书吏,举手打个招呼,“哦!老葛也在?大人火急火燎的找学生回来,出了什么事?”三人坐下,大头命鲍恩守在外面,不许旁人靠近,才把适才堂上的事情和师爷说了一遍。师爷眼珠转了两转,道:“这事说大可大,说小可小;但不知除了那告状的妇人外,还有没有人知道这事的?若是知道的人多,要瞒天过海,只怕也颇有不便呢!”葛书吏也连连点头。

其实师爷和大头的看法差不多;所谓“公门里面好修行”,何苦平白的害人性命?只是人家既然告了,又是这样敏感的事件,如何处置,倒真要费些周章。毕竟不是鸡毛蒜皮的小事,虽然想“抬抬手”,可是为此把自己搭进去也犯不着。三人正在盘算,外面回报,说人犯俱已拿到——原来是一帮子耍钱鬼,在那个叫吴应有(窝主)的家中聚赌;至于饮酒一节,原是吴应有拿出“抽红”,给他们的犒劳。大家方才释然——这个就不妨了!老钱提出在后堂密审此案。大头自然无异议,便吩咐传几个老到的差役,把人犯押去后面;又派人去监中提苏李氏,都到后堂问话。

鲍恩早把闲杂人等都撵了出去,自己把在后院门口。大头等在厅上才落座,差役便把那伙赌棍押将上来。大头等扫了一眼,几乎失声笑出来;下面跪着的七人里,居然还有个女的!那年头不象现在,女的和一帮男人混在一起喝酒耍钱,虽不能说是骇人听闻,也绝对称得上是凤毛麟角。大头不觉多看了她两眼;但见她相貌平平,三十五、六的年纪,面色苍白——身材倒还不错,肉乎乎的,极富性感。荆钗布裙,一身村妇的打扮,低着头跪在众男人当中,身体微微发抖。大头开始问话,书吏便挨个记了姓名——女人姓周。

大头喝骂道:“混帐东西!国服期间,竟敢聚众会饮,活的不耐烦了吗?!”众人慌了手脚,磕头如捣蒜一般,说只是聚赌,并未饮酒。师爷道:“现有你村民妇苏李氏控告,可是抵赖得了的?”吴应有听了,忙叫道:“太爷在上,那婆娘是个泼妇!前年因为盖房子和小的有些口舌,故意拿这事来诬赖小的!求大老爷明鉴,给小的做主!”众人听了,也纷纷附和,都说是那苏李氏挟私报复。大头嘴角浮上一丝笑意;这下就可以栽在那女人头上了!

师爷听吴应有他们的口气,似乎还没察觉这其中的利害;便喝道:“不要乱讲!国服期间会众饮宴乃‘大不敬’,是十恶重罪,决不待时;诬告也是要反坐的!”——最后这句是说给大头听的;大头心里也是一动。他不想把事情闹大,就是要开脱众人,若因此再把女人的性命送了,岂不有违初衷?忙道:“好狗才!你是个男子,岂不闻‘好男不与女斗’?邻里之间,只应和睦为本,如何为了些须小事,便兴词动讼,胡扯浑闹起来?”这分明是提醒;那吴应有是个奸棍,察言观色,早猜到八、九分。忙磕头道:“小的该死!小的情愿出钱请她,解了这桩仇隙。”

正说着,外面报:“苏李氏到。”大头命带进来。妇人一进门就赶紧跪下——给打怕了!大头调整了一下情绪,温言道:“你不要怕,老实回话便是。”师爷脑中一转,凑在大头耳边嘀咕了一阵,大头点了点那颗圆圆的大脑袋,问道:“苏李氏,你和吴应有因何事口角,从实讲来。”妇人一怔;自己告他们违制,大老爷怎么问起从前的事来?这不是避重就轻么?她虽是个村妇,却也知道哪大哪小;况且这次抓到了仇人的把柄,就是要置其于死地!当下回道:“大人在上,那些陈年旧事,与今日之事无关。吴家在国丧期间聚众宴饮,是小妇人亲眼所见,绝无虚假!请大人明断。”

大头不禁皱起眉头——看来这女人不简单;人家懂哩!他哪儿知道,这女人娘家在河南,原是个小吏的老婆,丈夫死后再醮的,因此颇晓得些律法。师爷插嘴道:“苏李氏,你可仔细着!你告人‘大不敬’,倘有不实,是要反坐的!自古道:‘冤家宜解不宜结’;我劝你们两家还是和解了罢,不要为了些须小事,闹到不可收拾。”妇人看看他,又看看大老爷,低头想想,心下终是不甘,仰面抗声道:“大老爷在上,这样的事,小妇人怎敢妄口拔舌?如有不实,情愿领罪;只求大老爷做主!”

吴应有已经看出大头有意回护他们,忙抢着道:“你不要放屁!我们实是在家耍钱,谁唱曲儿来?你这是为了那点子陈年老账,把这话来诬陷我们。大老爷是青天,哪会上你的当!”那几个赌棍也齐声附和。师爷忽然想到一事,忙问:“你说他们聚饮,可有旁证?”此言一出,那妇人顿时倒吸了口凉气——怎么把这事忘了?!原来她自和吴家结怨后,一直无由报复,这回可算抓到了把柄,生怕夜长梦多,便连忙脚不点地的跑来告状,哪儿还顾得上别的?(连状纸都没顾上写)谁料百密一疏,偏偏漏了这个关节。这样的惊天大案,岂能仅凭自己一个人的话就定案的?想到这里,鬓角不由的淌下汗来。

见她失了锐气,大头忙又追上一句:“这种事情可好平白说得?诬人大逆,罪当反坐,你要仔细着!”苏李氏此时怕连脚后跟都出汗了,实实的慌了手脚。气急败坏之下,忽然冒出一句:“那栾喜家的跑破鞋,大老爷可不能饶了她!”这没头没脑的一句,突如其来,大头等都愣了一下,然后满屋人(除了妇人)哄堂大笑。谁能想到,一个惊天动地的大题目,还没问出个子午卯酉,竟然话头一转,直接就扯到“风化”上面去了。大头虽知不雅,毕竟撑不住,还是跟着大家狂笑了一阵。良久,他稍微平稳了一下,才忍笑斥道:“胡扯什么?哪里又跑出个栾喜家的?”

只见那姓周的妇人涨红着面皮,向前跪爬一步,恶狠狠的瞪了苏李氏一眼,叩头道:“大老爷在上,小妇人的丈夫叫栾喜。”吴应有在一旁道:“大人不要听她胡吣!她是气迷心,特地把这屎盆子往小的头上扣哩!”众人这才恍然大悟——原来是他和她!同时也不由得都松了一口气。大头转念一想,何如就此收蓬,只当作一件邻里纠纷处理,岂不是好?这男女偷情,说破天,也无非是几十个板子的事,没什么大不了的。当下喝道:“此事关乎他人名节,不可妄言!”苏李氏忙道:“这事村中人人尽知,大老爷要是不信,派人去一问便知。”这事她倒是很有底气。大头吩咐:“苏李氏留下,将各人带去耳房分别看管;那妇人使人单另守着,不许他们通供!”行待众人去后,再细问原由。

原来苏、吴两家曾因宅基有过纠纷不假,却也不过是几句口角而已,并未到不可开交的程度。周、吴二人通奸,倒真如那妇人所言,全村无人不晓。栾喜是个老实巴交的庄稼汉,只知干活,哪有什么情趣?吴应有能说会道,人又长得标致,在村里算得个风云人物。亦且天生一件好本钱,妇人们但见了,都如蝇趋血一般。周氏虽然姿色平平,却是个不甘寂寞的人,便主动贴将上去。吴应有又不是善男信女,自然来者不拒、照单全收。那栾喜明明知道,却是睁一眼、闭一眼,装聋作哑。他都这样,俩人更加肆无忌惮,毫不忌讳了;那周氏有时索性家也不回,干脆和吴应有明铺夜盖,住在了一起。

带众人来分别审过,还真是不假。但是老钱总觉得这中间应该还有别的事,便请大头把众人暂且押起来,派人再去白井村探查,看看还有什么线索没有。晚上回报,果然不出师爷所料——有情况!原来,这告状的苏李氏,因丈夫常年在外,难耐孤独,也曾和吴应有过一阵子不清不楚。丈夫回家后,恰就是被周氏张扬开去,很吃了顿好打。幸亏俩人是半路夫妻,丈夫倒也没想休她。今天的事情,她可说是别有用心;不仅是检举,也有争风吃醋的成分在其中。师爷听得回报,道:“这婆娘好狠!据我浅见,此妇绝非善类;此事怕不好轻易结果呢!”大头和他商量,决定单审她和周、吴二人,把案子拉转方向。

次日上午,大头还在后堂提审。胡二奉师爷指派,昨晚已经去班房和众人通了气,只瞒过苏李氏一个。其实他就不去,吴应有暗地也早和同伴统一了口风;一口咬定,只是在家赌钱;吃饭时喝了点酒,绝无唱曲之事(就是周氏唱的)!因此上得堂来,端的是众口一词。那妇人百口莫辩,气急败坏之下,当堂便吵嚷起来;又扑过去和他们撕扯。大头摆出威风,喝命左右:“将这咆哮公堂的泼妇拿下,重打二十!”两旁衙役早得了班头的关照,一个个争先恐后,把苏李氏扑倒在地,手脚死死摁住。扒开裤子,大屁股对着上面,抡动“王法”,狠命的招呼。

女人昨天才挨了二十板子,屁股上赤红虽退、青肿未消;今天这帮家伙又是有意的痛下死手,您想她这屁股还好得了么?一板下去,就是一道紫痕。妇人惊天动地的一声鬼叫,屁股一颠,裤裆间便喷出尿来。衙役们下手毫不留情,那板子似疾风骤雨般落下来。那杖头刻得有字,比寻常板子更具杀伤力。不几下,妇人的屁股蛋子已经变成了两个紫茄子——嚎的喉咙都劈了;再加上一板,皮开肉绽,鲜血狂喷。妇人倒好体力,这样的折磨,疼的“爹妈”乱喊,居然没有昏倒,口中不住的叫屈。

打完屁股,那妇人都爬不起来了。大头恨恨的道:“大胆的泼妇,晓得老爷的厉害了么!再敢放肆,休怪老爷的王法无情!”妇人满头大汗,从屁股到大腿鲜血淋漓——这状告的,被告还没怎么样,原告屁股先中了彩头了!她哽咽着强撑起身子,颤声道:“小妇人知罪,老爷责罚的对;只是那吴应有的确违了法度,小妇人敢用性命担保!望大老爷明察。”大头瞥了她一眼,心道:“真是见了棺材都不落泪呀!”冷笑道:“这样的大事,只有你一面之词,叫老爷我如何理断?你可仔细着,若人家诉你诬告,老爷我可也得秉公而断呐!”吴、周众人正在称愿,听见这话,岂有不火上浇油的道理?连忙纷纷叫起撞天屈来。

大头本就想着息事宁人,见做作的差不多了,便假意对众人呵斥道:“大胆刁民!谁让尔等讲话?咆哮公堂,难道没看见她的下场么?!”众人才连忙住了嘴。大头换了副面孔,对妇人道:“你们两家原有嫌隙,只该以和为贵;怎可妄起词讼?况且这‘叛逆’大事,也不是你一个女子担得起来的。依本官之见,吴应有!”“小的在。”“今天老爷做主;你是个男人,却不要和她一般见识;此事到此为止,就不要再纠缠了。你们两家回去,各安生理,前事一笔勾销,如何?”吴应有哪有不依之理?忙朝上叩头,连应了几个“是”!

妇人这顿板子,比昨天还狠,知道讨不了好去,也只得顺口应承了。大头扯了一个淡,便想退堂。苏李氏兴兴头头的来告状,人家还没咋的,自己的屁股先给“告”来几十板子,心里无论如何咽不下这口气,便叫道:“大老爷的话,小妇人不敢不听。只是他们二人偷鸡摸狗,在村中影响甚坏,还望大老爷主持公道。”大头听她这话,晓得她心中不平,也想借机安抚她一下,便斥二人道:“夫人之异于禽兽者,廉耻也!尔等行苟且之事,全不顾礼仪廉耻!如此伤风败俗,若不重责,何以倡教化、正人心?左右,与我拿下!”俩人忙也叫起屈来。

大头一拍桌子:“好刁徒!本官业已查明,尔等还敢抵赖么?!”喝道:“与我各重责二十!”大头自小夫人逝后,心中每每以严酷自咎,在对犯人的刑责上已经宽松了许多(只别惹恼了他)。因此在审断的时候,一般只叫“重责”,即尽量不要破皮。他对此解释说,所谓责者,戒饬而已;若一味严刑棰楚,实在是有违天和。而碰上冥顽不化的家伙,或是他心情不顺的时候,他就会叫“重打”!那就是说,放开了揍!哪怕皮开肉绽,只要不当场打死就没事。

衙役们知道老爷要借此了结这段公案,正好操练一回,权当活动筋骨了。将二人推倒在地,还特别把女人放在苏李氏的眼前,剥出屁股,大板子挟着“呼呼”的劲风拍下去。吴应有是个风流浪子,何尝经过这等场面?板子一挨屁股,那无边的苦就如同连绵不绝的波涛一般,从肚中直滚出来。周氏那边就更不用说了;本就是打给妇人看的,岂有不卖力的道理?她生的肥胖,大屁股打起来很容易出效果,正是绝佳的材料。俩衙役抖擞精神,板子如怪蟒翻身、乌龙搅尾,此起彼落,须臾间,把婆娘的肥屁股揍了个红光满“面”、紫气“都”来!可怜这屁股只惯得行云送雨,怎受得辣手摧花?二十大板,好似把屁股打飞了一般,疼的直着脖子狂嚎。

打罢,连那几个赌棍一起跪下,大头判道:“吴应有等,于国丧期间聚众私赌,按不谨条,各责五十大板;吴系窝主,加倍,杖一百,苦役半年(可使钱赎抵)。周氏背弃本夫,与人私通,诚为无耻!依合奸律,杖一百,枷号三日,官卖。苏李氏因衔旧恨,捕风捉影,原诉驳回!彼擅兴词讼,有违妇道,亦属不谨;念前已责处,况事出有因,减等,笞臀二十,以儆将来;此判!”宣罢,命将众男子拉去院中,杖后赶出。两个妇人还押,待明天早上升堂时,当众责罚!

这样的事情,衙役们岂有不散播出去的道理?一大早,衙前就聚满了等待观刑的闲人——吴应有也来了。卯初时分,大头冠冕堂皇踱出前面,放炮升堂,将两个妇人带上来又申斥一遍,丢下签子,命先将周氏痛责一百。皂隶把周氏拖出堂口,剥去裤子鞋袜,搭到李三新做的刑床上捆了个结实。这刑凳做成“人”字形,侧看象座拱桥;说白了,就是专门设计来拾掇女人的。女人口中咬着根包着手巾的短棍,双手缚在前面的凳腿上,腰后一道铁环扣住,大腿用一尺宽的白布缠裹紧实;人字两脚各有一个小铐,锁住大脚趾,使脚尖向内(据三哥的经验,这样能让屁股肉保持最大限度的松弛);女人屁股高耸,胯间门户洞开,那造型煞是可观。

按规矩,这样数目的处罚,要每十板一换人,考虑到犯人的承受能力,大头决定破例,中途不歇,由俩皂隶一气呵成——他最近在刑罚的使用上宽大了许多——并且在刑床边预备了两桶井拔凉水,好随时往女人受刑的屁股上泼浇。既然老爷发了话,属下自然遵从。班头特意挑选了两个有耐力、手段高的兄弟来“服侍”这风流娘们儿。皂隶接了两支红头签,向堂下众人展示过,插在腰间,在刑床左右站定,互相一点头,板子高高扬起,“唰”的拍下来。

万事开头难!一般来说,头十板是最难捱的。这些家伙有经验,节奏拿捏的极好。“噼噼啪啪”,不紧不慢的十个板子,周氏的屁股就红亮起来。观众有的沉不住气,在下面嘀嘀咕咕,奇怪这俩皂隶怎么这样“温柔”;莫非收了钱了?依他们的本事,五板让你屁股开花简直不费吹灰之力;今天这是怎么了?趴在刑床上的周氏也在纳闷:都说是“有数的官司、无情的板子”;看来自己的屁股倒能受得——还没有昨天那二十板子疼哩!要是这样的话,这一百记屁股也没什么,回去顶多趴两天。当清凉的井水浇到火辣辣的屁股上,她甚至还有几分惬意哩!

据说有人能未卜先知,周氏肯定不属于这一类;因为她马上就要为自己的幼稚懊恼了!俩皂隶刚才这十板不过是给她松松皮子;她昨天被责二十大板,为了要效果,所以没有皮开肉绽,但是青肿未消,笞痕犹在。这样的屁股,若不活通血脉,她连五十都挺不完——而且打完的屁股也不好看。老爷叫重责,难不成打死了她?!大家跟老爷时间久了,多少也摸着他一些脾气。别看他一坐堂就要打人屁股(已经改多了),其实究其本质,他只是喜欢享受那种予取予夺的权威感罢了。你真把犯人——尤其是稍有姿色的女人——屁股打的血哧呼啦的,他倒未必高兴呢!

看她眉目渐渐舒展开来,监刑的胡二肚里一阵冷笑,看着两个兄弟,把右脚脚尖翘了一翘。二人会意,刑杖举在半空,格在一起,猛的一碰,“喀”的一声,女人吓的一凛。趁她一错愕的当口,那板子已经结结实实抽在她红灿灿的屁股蛋子上了。用乐极生悲形容女人现在的感受肯定不恰当,但要说生不如死,那可是一定的。她正美着呢,大屁股上忽然刀剜火烫般的一记,疼的她浑身毛孔都闭起来了。张口狂呼,要不是脑后系着,非把咬着的小木棍吐出去。苏李氏站在一旁,心花怒放,浑忘了自己屁股上还欠着二十“阎王债”,就差要鼓起巴掌来!

俩皂隶看她屁股的颜色,鲜若桃花、灿若晚霞,知道现在正是最敏感的时候,便放出手段来,板子蜻蜓点水般落到屁股上,一触即起。别以为他们怜香惜玉;做梦去吧!那板子挨着屁股的时候,却是打斜划下来的;这竹板两边修的飞薄,斜斜的撩在女人红肿赤亮的屁股上,无异刀削一般。这些家伙也的确高明,这样需要精确把握的手法,居然丝毫不苟。尽管女人疼的在刑床上直撞头(现在就脑袋能动),屁股上却没一丝伤口;只是肿胀的越发厉害了。

又打了二十,女人疼的实在受不了了,尿水喷了一地,看的一些心理阴暗的家伙眼中几乎冒火。胡二轻咳了一声,俩皂隶便停下手,又舀水往女人已经吹弹可破的屁股上浇淋。胡二刚才得了师爷派人传达的指令(也是老爷的):一定要尽量延长行刑的时间;老爷要借这女人的屁股,激发人们的羞恶之心,端正民风!这屁股还得担负移风易俗的责任!因此要到最后那二十板时,方可放手重打。胡班头审时度势,又请教了专家——三哥,得到明示后,才发暗号叫住二人,右手比了个八字,左手心向上,然后再翻转向背后——告诉他俩:坚持到八十以后!

接下来周氏屁股的遭遇,远非笔墨所能描述;一个字:惨!两个字:好惨!三个字:非常惨!观众们先时还指指戳戳,品头论足,打到五十之后,人群渐渐的安静下来;连始作俑者苏李氏都看的胆战心惊。吴应有脸色铁青,低着头一言不发。堂前只听见板子打在屁股上发出的“噼啪”声,和女人喉咙里嘶哑的低吟。周氏脸色苍白,额头上满是粘乎乎的汗水,嘴角都出血了。两个屁股蛋子肿成紫黑色,发着莹莹的蓝光。屁股上象放了块垫子,皮肤整整高出一寸,边缘膨胀开去,人们仿佛能看见那里面的血液来回涌动,好象在寻找突破口。

淤血无法排出,实在是件比皮开肉绽更痛苦的事情。周氏只觉得屁股胀鼓鼓的,象要炸开似的——其实真能炸开倒好了!浑身不由自主的一阵阵抽搐,喊叫的力气都没有了。要不是皂隶时不时的往屁股上浇冷水的刺激,她可能早就昏过去了。俩皂隶也闹心;一百大板,既要打的精彩,又不许轻易打坏,还不让换人!哪有这么作践人的?观众没了声音,俩人的热情也慢慢低下去。到后来,索性打两下、歇一歇;反正有的是水,慢慢浇呗!周氏藉此机会,才算重新积蓄了点儿体力。只是屁股又胀又麻,偏偏知觉还更加敏感起来;即使板子在上面轻轻放一下,也能把她疼出一身汗来。

终于打完八十,俩皂隶头上、后背也是汗水涔涔,趁给女人屁股浇水的空档稍事喘息。刑罚已近尾声,最后这二十下终于可以放开手脚了!哥儿俩气闷了半天,正好拿女人的屁股发泄一下。俩人不约而同的各往手心吐了口吐沫,板子抡起来,也不讲什么手法不手法了,泰山压顶之势直拍下去。女人刚刚缓过来一点,一家伙就“武功全废”了;可怜呐!这屁股哪还禁得起推敲?哥儿俩一人一板,女人的俩屁股蛋子当即就给撕开两个口子,蓄积了半天的淤血火山爆发似的喷溅而出,最前面的观众都不自觉的向后退了一步。

周氏被拖下刑床,屁股蛋子象血葫芦似的,两条腿不住的哆嗦。俩衙役给她套上长枷,架到大门外的旗杆座边示众。吴应有跟过去,每人塞了块银子,把裙子给女人围在腰间,算是遮住了羞丑。女人紧闭着眼睛,强自撑持,跪的直溜儿的(屁股哪儿都不敢碰),满脸是泪水和汗水,吴应有拿了块手巾,给她轻轻擦拭。堂口那边,人们的情绪又高涨起来;大头吩咐,将苏李氏笞责二十,以戒其擅兴词讼之行!皂隶把她丢到刑床上,如法炮制,绑缚停当。李三手持一束拇指粗的柳树枝,亲自下场。

妇人现在可真是后悔了;告哪门子状啊?真真是两败俱伤!这两天前后共挨了四十大板;昨天屁股更被揍的皮开肉绽,这时才刚刚结了痂,便又要挨笞条了。李三先抽出一根柳条,在空中“嗖、嗖”的甩了两下,妇人的屁股不由自主的夹紧。李三嘴角浮起一抹残忍的冷笑,手臂一抖,“叭”的一响,妇人的屁股上就添上了一道三寸来长的紫痕,人群里发出一阵喝彩声。女人身子一颤,眼泪涌了出来。李三得意的向四周看看,转过对面,手起、枝落、痕生,随着一声脆响,柳条的前头裂成几条细丝。

李三不愧是高手,节奏掌握的极佳,每根柳条只打两记,保证碎裂成丝。公平的讲,柳条笞臀在衙门里都算不上刑罚。即使是李三这样能够化腐朽为神奇的人,柔韧的柳条也无法和毛竹大板相比。尽管如此,三爷毕竟不同凡响,二十“鞭”还是把妇人揍的够戗!从屁股蛋子到大腿中段,一边十道清晰的笞痕,象是两架小梯子。笞痕边缘颜色紫黑,微微凸出,有几处结痂被打掉,又冒出血来!打罢,解开绑缚,妇人趴在刑床上,半晌挣扎不起。观众津津有味的欣赏她渐渐肿起的屁股,说说笑笑,十分开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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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氏前后一百二十大板,骚屁股揍的“万朵桃花开”。本来示众三日后还要发卖,还亏那吴应有不忘旧情,出了三十两银子的身价,外送三十两打点,赎了她自去调养将息。苏李氏具结释放,恨恨而去;她枉作了回恶人,自家反光着屁股过堂受刑,吃了许多羞辱。师爷怕她日后生事,还要和大头商量个计较,绝了后患。谁知没两日,地方来报:“苏李氏杖疮未愈,又感染时症,不治身死。”这真是意外之喜!时值春日,大头便以防止“时疫”扩散为名,传仵作去验了尸,会同左邻右舍取甘结后,抬去化人场一烧了事。

10)今年时气不正,才交立夏,就已经热的不行了。大头让厨房预备了两样清凉的小菜,让长随去请师爷一起来喝两盅。鲍恩没动,只随口应了声:“师爷出去了。”大头见他脸上似笑非笑,显是有事,便问道:“狗才,又弄什么玄虚?”鲍恩终于忍不住笑道:“老爷,您还不知道吧?咱们钱先生最近搭上了‘兰蕙社’的一个小旦,只要一得空儿就往那儿跑,等闲不在家里的;您呐,我看就别等他了。”大头叹道:“唉,他也怪不容易;撇家舍业的,跟我在这里,两年都没回家了。得!你坐下,陪老爷喝点儿。”鲍恩哪敢?但老爷一定要他坐。正在推拒之间,忽听外面一阵吵闹声,他不等吩咐,便拔脚跑了出去。

大头停杯不饮,两眼向外面张望。不大工夫,鲍恩在门外禀道:“老爷,有个男人自称是欧婶的丈夫,要求老爷的恩典。”大头奇道:“恩典?找我?让他进来。”门帘一挑,鲍恩领着男女二人进来,女的便是厨娘欧婶。大头见她脸色古怪,红一阵、白一阵的,不由一愣;再看自称她男人那位时,差点失声笑出来,忙用袖子掩了脸,背过身去,憋的直吭哧。

原来那人身高不满五尺;欧婶就不高,可他比女人还矮半个头。一个大脑袋比大头的还大!上窄下宽,恨不得把脖子省略,直接就堆在肩膀上。可惜,那肩膀一高一低,要没有脖子拉住,恐怕就得滑掉到地上。头发好象很久没剃了,前面足有两寸多。两条秃眉毛分的很开,下面一双红瞎瞎的绿豆眼似怨似艾、如泣如诉。鼻头扁平也罢了,还红!活象脸上贴着个柿饼。乱蓬蓬的一嘴胡子,厚嘴唇可怜兮兮的咧着,露出参差不齐的两排黑黄牙齿。不仅身材猥琐,样貌丑陋,而且丑得喜人,让人不觉的想笑。

大头闷笑了一会儿,觉得有些不好意思——毕竟人家是客,而且还是欧婶的丈夫(尽管是自称)——自己这样做,实在是有失身份。回身问欧婶:“他~是你丈夫?”欧婶的脸忽然红起来,迟疑了一下,才勉强的点点头。“咦?我记得你来时,不是说丈夫~呃,那个、没了吗?”欧婶的脸更红了,低头半晌无言,忽地屈膝跪下,捂着脸“呜呜”的哭了起来。那丑男人立时慌了手脚,要扶又不敢扶,想劝又不敢劝,局促之极。大头更是诧异,忙道:“且不要哭;起来,慢慢讲。”劝令再三,鲍恩在一旁也帮衬着,欧婶才止渐渐住哭声,说起她的身世。

原来欧婶本姓杨,是彰德府内黄县回龙坡人,颇有几分姿色,在小山村中,也就是鸡窝里的凤凰了。她父亲是个不第的老童生,靠教私塾为业。老两口只生她这一个女儿,端的是爱如珍宝。她虽然勉强算是书香门户出身,圣贤之言却半点也不曾入在耳中,偏是个爱风 流、贪享乐的妙人儿。她父亲一个村学,能有多少家底供她花费?因此每常感觉不足。要在一般人,也只好认命了。谁知这位竟是个“巾帼英雄”,不等不靠,自己想办法!村上那些闲汉平时无事还要来挑逗,这时她主动兜揽,众男人岂有不竭力报效之理?一个个趋之若骛,简直比招驸马还踊跃。

她游刃其中,自得其乐,石榴裙边蜂环蝶绕,“宾客”盈门。不料乐极生悲,太过张扬,偏遇上个厉害婆娘!正当她和男人腻在一处时,给人家捉奸在床。扭去官府,还有什么好说的?那县令丢下硃红签,结结实实五十大板,两坨白屁股揍成两一对烂柿子。末后又枷号起来,裤子也不让穿,光着红屁股游街示众,着实丢了大脸。她那老父亲,一辈子清高自命,却不料生出这样的女儿,气的口吐鲜血,大病了一场。她娘心疼孩子,尽管气,还是托了媒人,帮她四处打听人家。

她的声名远播,谁好人家肯要这货色?恰她舅舅自林县来串亲戚,说起当地一个财主家嫁女,要找陪嫁丫头,她父亲正在气头上,便叫她舅舅牵线,把她典给那财主家。她这辈子注定不安生;随小姐嫁过去不多久,又和新姑爷“狗扯羊皮”起来。那小姐哪里容得她猖狂?一天趁女婿外出,传齐下人,当众责打。裤子一脱,露出屁股上的板花,小姐冷笑道:“怪不得这么狐媚三道的,原来从根儿上就不是个好东西!”更加不用客气了!一声令下,剥了个赤条精光,浪屁股又打了个血肉横飞。新伤旧痕叠在一处,后来伤口愈合,屁股蛋子也始终是两块青黄。打罢,差两个如狼似虎的管家押回内黄家中,立逼着退回原银,丢下典契回去。

她父亲连气带病,没几日便撒手而去,母亲也气躺下了;只道她此生便要终老家中了。谁知“老天爷饿不死瞎家雀”,在二十三岁那年,她竟然出嫁了!丈夫就是现在这位,直隶河间人韩巨来。他家境也算殷实,只是相貌丑陋,因此三十多岁了,尚未成家。三不知的,媒人撞到他家,一张说得死人还阳的利口,硬生生成就了这门亲事。媒婆来提亲,老太太这次连问都没问,便一口答应下来。胡乱择个日子,不等病愈便送过门去。她从此离乡背井,嫁到河北去了。

新婚之夜,因她已非原璧,新郎官十分不快,吵嚷起来。她虽然无行,却也知道羞耻,便跪在新郎面前,苦苦哀求、声泪俱下;只说是小时不懂事,十四那年被邻村少年奸骗,并且赌咒发誓的说只那一回而已。屁股上的板花,也只说是自己被父亲教训所留。小伙子贪恋她的美色,又听她煞有介事的表白,半信半疑。她公公虽也心里不自在,但考虑到自己儿子这条件,咕哝几句,也便揭过不提。她冒险成功,暗叫“惭愧!”;却也不免沾沾自喜。

俗话说:“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好日子过了没两年,三不知的,她就和一个福建来贩茶的客商勾搭上了。那客人市罢回乡,她竟撇了丈夫,要和人家私奔。人家那老客只是和她玩玩儿的,才出河北,便把她卖给一个姓欧的,自己拿了银子走人。那姓欧的也不是好东西,买了她来,原就是要设局行骗——连她也蒙在鼓里;带了她一路向南,在浙江境内看准一个大户家的公子,赁了所院子,诱那公子入毂,坑了两千多两银子,甩掉她独自颠儿了。

她虽然不曾参与谋划,但见“新丈夫”又没了踪影,再回想这些日子的作为,情知不妙,便当机立断,把手头的几件东西打了个小包袱,院门都没关,就连夜逃了。没脸回家,又不敢回故乡,只得四处乱撞,一路流落到安徽。因怕被人认出,仗着年轻,便自称丈夫死了,自己不生养,被夫家休弃,出来给人帮佣的。她经历了许多事情,也学得察言观色,所以倒颇有人缘。

只是她这秉性,就象老百姓常说的,“吃一百个豆儿不嫌腥”!当佣人没多久,就搭上一个小管事的,俩人卷了主人家一包细软又跑了!她虽然已经二十七了,遍历沧桑,却依然风韵不减。老天爷似乎故意要捉弄她,俩人跑到江西,那小子又以三十两的身价,把她卖给一个六十七的老财当填房。她哭了一场,无可奈何。虽然心下不足,可到底算有了着落,也就按下心来,准备过几天消停日子。谁想那老东西见了这等美色,拚了老命也要尽情消受。成亲之后,几乎夜夜不空。将近七十岁的老棺材瓤子,如何撑得起?不到百日,便做了个“牡丹花下”之鬼。

老东西一死,几个儿女如狼似虎,连个皮钱儿都没给,立刻把她赶了出来,就差没扒光腚了!到此地步,她是叫天不应、叫地不灵。那老鬼家颇有势力,当地没人敢收留她,她净身出户,蹦子儿皆无,只得沿途乞讨。才来到这里,恰赶上大头到任,家中缺少使唤人,她便捏了个假名字,说自己姓欧,投身当了老妈子。她来时形容憔悴,不到三十岁的人,看着没五十也差不多,大家便都叫她欧婶;后来虽然知道她年轻,但是都叫顺口了,也就没改,一直这么胡乱叫着。

再说这韩巨来,自她私奔后,愤恨之余,却又舍不得她——以他的条件,再娶个这样花容月貌的也是困难;因此踌躇再三,决定出门寻她。别看他模样不济,一旦下了决心,却是九头牛也拉不转!而且还颇有点儿经济头脑,在家出来时,除带了十两盘缠外,还推了辆独轮车,装上两口袋当地的金丝小枣,边走边卖。枣子贩完,不拘哪里,便趸些当地的土产,再往下一处找寻。就这样,半商半旅,溜溜儿的两年光景,虽然辛苦,倒也不致饥馁。

皇天不负苦心人!他一路寻到这里,却在集市上无意间发现了买菜的欧婶。欧婶经过这几番磨难,心气儿已经收敛了许多;而且大头待下人宽厚,衣食相对丰饶,她模样渐复旧观,因此极易辨认。韩巨来寻她多时,看见后却不敢莽撞,暗地跟踪了几回,见她出入衙门,便向附近的街坊打听,知她的确在衙中使役,今天舍了一两银子的红包,才从后门进来,在厨下找着老婆,前情只字不提,只要要她和自己回河间去。

平心而论,男人都不追究,对欧婶来说,真可谓是喜出望外。不过她虽然风骚轻狂,却并非毫无廉耻。况受了许多折磨之后,再经本夫这样的大度,一时羞恶之心萌发,死活不肯答应。韩巨来好容易找到她,怎肯空还?苦苦求告。俩人一个竭诚相邀,一个抵死不从,再加上旁边不知内情的瞿妈跟着瞎搅和,不觉声音高了些,就似吵架一般,因此被大头听见。

欧婶这般曲折的“神奇”经历,简直比评书还热闹,把大头听的目瞪口呆,半晌做声不得。他虽不是道学,但对这种妇人失节的事情也颇为反感。欧婶虽然可怜,但正象老话说的:“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对应她的情况,甚至可以说是咎由自取!因此心里打定主意,这女人无论如何不能用了!想到这儿,他摸摸圆下巴,看着韩巨来道:“你愿意和她重圆、既往不咎?你不后悔?”这韩某人虽然长的猥琐,却并没有什么过失,所以大头倒为他可惜起来。

韩巨来见老爷问他,连忙在欧婶旁边跪下,“小的甘心情愿,绝无反悔!只求老爷恩典,赏她跟小的回去,好生过日子;身价银子,但凭老爷吩咐,小的一定尽快凑齐送来。”人家正主儿都不在乎,自己一个外姓旁人跟着瞎起什么哄?便道:“她在我这里只是佣工,又没卖给我,要什么价钱?只要她愿意,你领走便是。”韩巨来脸一红,鼓起勇气回道:“因小的长的丑,老婆心里不平,才错走了这一步。小的已经求她许多时候,她却只是不肯跟我走。还求老爷下个令,让她和小的回去;大老爷的话,她不敢不听。”大头哈哈大笑,“都说‘清官内断家务事’,何况老爷我这样的‘糊涂官’?这种事情,叫老爷我如何发话?哈哈哈!”

韩巨来连连磕头,只求他下令。大头想了想,又转向欧婶(其实现在应该叫“韩嫂”了)问道:“你丈夫不忘旧情,愿意同你回去,你怎么说?”欧婶见问,又抽泣起来。“回老爷的话,贱婢做下这样的丑事,拿什么脸回去?我在您这里帮佣,也攒了几吊工钱;情愿再把自己卖个死契,凭老爷赏几个钱,都给他拿回去,再另寻一头亲事罢!贱婢是没脸回去了。”她其实早就愿意了,只是面子上下不来,只要大头再劝上两句,搭个梯子,便好顺水推舟。谁知大头鄙夷她的行止,心说:“卖给我?我这里怎容得你这样腌臜的东西!”对韩巨来笑道:“她不肯和你回去,本官也是无法;这事还是你们自家商量罢!只是我这里却也不能再留她。鲍恩,告诉帐房,多支一个月的工钱给她,让她去罢!”欧婶感极而泣,向上磕头,连说“不敢”。大头不屑的摆摆手,命他们退下。鲍恩挑起帘子,忽道:“老爷,师爷回来了!”一面向外面招呼。

钱宝手摇折扇,满面春风的迈进屋来,却见满屋子都是人,也不由得一怔。大头对鲍恩道:“你领他们去罢!”一面请师爷坐下,捏起三个指头,笑道:“老先生面带桃花,必有喜事,让学生占上一课何如?”钱宝听他这样说,知他定是得了风声,忙拱手道:“晚生不才,让大人见笑了,惭愧惭愧!”俩人哈哈大笑,分宾主坐下。鲍恩忙给他们斟上酒,引着二人出去了。

师爷问起,大头便给他学说了一遍,其间又夹上自己的许多感慨。师爷如今正和那小旦打的火热,颇有“愿天下有情人都成眷属”的意思。听了这事,又可怜韩巨来自惭形秽,便道:“据在下的愚见,宁拆十座庙,不破一门亲!既然那姓韩的求到大人这里,大人便成全了他,也是一件美事。况据我猜测,欧婶只是托词而已;就看她情愿卖身偿罪,便有悔改之心,怎会不愿和丈夫回去?大人只须给她个台阶便是。”大头笑道:“先生说的固然是;只是小弟鄙其为人,不愿再理她。”正说着,鲍恩进来禀告,“那妇人在外面给大人磕头,说情愿服侍大人一辈子,不愿离去。”大头皱眉道:“去就去罢,这样罗嗦!我这里用不着这样的人!”师爷忙截住话头道:“诶!大人差矣;岂不闻‘浪子回头金不换’?”大头哼了一声;“‘浪子’?‘浪妇’吧!”说着自己也笑了。“罢了,我却没精神管她这破事,就由先生裁度着办罢。”师爷也笑,对鲍恩道:“你去告诉她,大人知道了。让她去房里候着吧。”鲍恩答应着去了。

大头现在家里下人已经不少,除了欧婶和瞿妈,还有个姓赵的老妈子,是个真寡妇;瞿妈自然和老宋住,平时就她俩住在一起。欧婶嘴里说的热闹,这时却连包袱都打好了——真不劝也得走了!正坐在炕沿上和那老姐姐话别;韩巨来站在门边抠手指头,心里五味杂陈。师爷痰嗽一声,推门而入,两个妇人忙都跳下地来。

钱师爷其实已经用过饭,刚才又陪大头喝了几杯,小脸儿红扑儿的。他和大头已经商量妥,一切由他做主——只要不留下欧婶——随他处置。他扫了三人一眼,踱到炕边坐下,慢条斯理的道:“老爷的意思,你还是和丈夫回去为上;你以为如何?毕竟夫妻一场,他又不念旧恶,更属难能,你却不要错打了主意。”赵妈其实还没完全闹明白发生了什么,只知道欧婶是有丈夫的人,现在丈夫找来,所以要回去了。据她猜测,很可能是小两口因为琐事不高兴了,所以才离家出走的。现在听师爷的话音,竟然是大有玄机,不由的瞪大眼睛,竖起了耳朵。

韩巨来忙给师爷打拱,“多谢大老爷成全!只要她和我回去好好过日子,从前的事,一笔勾销,小的再提一句,就不是人生父母养的!”欧婶满面通红,这时也不敢再矫情,给师爷请了个安,低声道:“贱婢做了这许多不齿的勾当,觉得对不起丈夫,心下有愧。蒙丈夫不嫌弃,大人和您老又百般的恩典,还有什么说的?回去之后,只有朝夕烧香,求佛爷保佑您和老爷长命百岁,多福多寿罢了。”说到动情处,眼泪不由自主的落了下来。

师爷本来已经想好许多说词,却不料还没等施展,人家就答应了,一点儿成就感都没有,心里真是要多别扭有多别扭。忽然灵机一动,想起大头说过山上的内法堂,便道:“你既然如此诚心悔过,我倒有个主意,你们听听如何?”

第四天一早,师爷亲自出马,带着斋戒沐浴后的韩巨来夫妇上山礼佛。庵里挺热闹,山门大开,庭中的大铁炉香烟缭绕,正殿前围着许多人,里面充斥着嗡嗡啊啊的颂经声。师爷领着俩人挤到门口,见菩萨像前跪着一对男女。供桌左首,一个中年尼姑跏趺盘在蒲团上(还真有些功夫哩!),身披袈裟,闭目合什,口中念念有词。四个徒弟并肩站在身后,也都是衣袍整齐,神情俨然。师爷并不认识老尼姑,但是从状态上分析,应该就是她无疑。为了保险起见,他小声向旁边的一个香客询问,得知那果然就是和修住持。

佛事直到中午才罢,那施主檀越纳过香资,顶礼再拜,告辞回去,香客们也都纷纷下山。师爷趁空儿抢上两步,邀住正要去用斋的师徒五众,怀里摸出大头的书信,双手捧着,恭恭敬敬的递给和修。老尼姑有些诧异,打量了师爷一番,拆开信看了,微微皱眉:“大人嘱咐之事,贫尼遵命就是。先生一路劳乏,且请在庵里的斋堂随喜一顿罢。”吩咐小徒弟明心:“先带施主去用斋。”看着他们去了,忙招呼三个徒弟凑在一起,安排开法堂行事。县令交办的事,一定得重视!

晚饭后(环境所限,和修她们并不执行过午不食的规矩),闭了山门、院门,明机当先,师爷和韩氏夫妻随后,往后山而去。欧婶还煞有介事的双手合什,嘴里无声的念叨着。本来这里是不许男人进来的,只是和修考虑到大头的面子,而且姓韩的又是女人的丈夫,不必顾虑男女之防,因此特事特办,破例准许师爷和韩巨光亲临现场。

众尼姑已经先去法堂安排停当;因为欧婶是县主大人托付的“重要”人物,庵堂里又特意多添了两碗灯,比平时分外明亮。尼姑们都换了簇新的月白海青,和修趺坐在蒲团上,手捻数珠,瞑目不语。三个徒弟在门口肃立,等着一行人到来。来到法堂,明机让欧婶在门外跪下,静候发落。俩男人被“请”到离门口十几步的地方,远远的看着。

明机进去请示过和修,回身向外叫道:“杨小娥进来!”欧婶迟疑了一下,手脚并用的跪爬进去,给和修磕头。和修道:“佛门广开,善者进来;但发心一念向善,诸邪皆消,诸业尽赎。善女子,有何恶业?向佛前忏悔。”欧婶红了脸,犹豫半晌,一咬牙,跪直身子,对着菩萨,真就把自己从前以往、桩桩件件,都讲了出来。听到关节细微处,再结合自家的经历,和修都不禁脸热心跳,几乎把持不住。众小尼姑更是都听傻了——这女人比她们还“放得开”!一个个心头鹿撞,暗自啧啧称奇。

女人喋喋不休的絮叨,直讲了大半个时辰才完。师爷站的脚都酸了;离的又远,好多细节都听不到,又气又急,手心里湿漉漉的,满是汗水。好容易看见明机又走到门口,忙把双手在衣襟上擦了擦,尽力抻长脖子往前看。忽然想起身边还有个韩“相公”,觉得有些不好意思,解嘲似的自言自语道:“怎么这么麻烦?只怕今晚下不去了呢!(纯粹是废话!)”韩巨来俩眼一直盯在老婆身上,心无旁婺。师爷说的什么,他根本就心不在焉;只是不置可否的“嗯”了一声,表示自己在听。

明机走到门口,招呼师弟们过去,低声吩咐了几句,小尼姑们便各自分头忙活起来。相对而言,“欧婶”杨小娥的任务就简单的多——脱光屁股!这屁板子虽然已经许久没有挨,此时“温习”,倒也并无陌生感。她熟练的脱了裤子,跪下身子,准备伏在地上吃打时,却被明空叫住了。明心把门槛打开,明空便指挥她把脚踝担在凹槽里,扣上门槛,又把一只旧蒲团丢在地上,让她垫在胸乳之下。然后蹲下身去,给她讲受责时要如何做。小娥一一领命,记在心中,不由得有些好奇起来;原来打 屁股还有这些个花样儿?!

准备停当,明空躬身向师父禀过,和修开口道:“阿弥陀佛!善女子,你只因夙业未解,魔障难消,致令今生多有苦恼,身不安宁;甚至累及父母,实是罪孽深重。今贫尼以无上佛法,为你开释。今后须一心向善;多种福因,自得善果。切不可一时安逸,便生妄念,切记切记!今将你重责三十戒板,以赎你以往罪过;二十戒棍,儆你将来;戒鞭十下,坚你向善之心!鞭杖无情非因果,借尔皮囊了宿缘,尔能遵否?”杨小娥听说要打许多,先吃了一惊。欲待不肯,却已经是光着屁股给锁在这儿了!后面俩男人(其中还有一个外人)看着,就算现在起来,这丑也是丢过了。况且她这次和韩巨来重逢后,感他赤诚相待,不免真心悔过,只觉得自己从前真是太对他不起。虽然要罚许多心里没底,但想藉此可以聊赎自己的罪孽,倒也不错。一咬牙,答道:“师父慈悲,小女子任凭发落。”

明机负责手板行刑,听师父发了话,忙转到香案前,问讯礼佛,回身半跪在女人身边,举起手板,屏气凝神,“啪嚓”一记脆响。小娥屁股微微夹紧、尽力忍耐,只轻轻“喔”了一声。其实和衙门的板子比起来,明机这简直算不上是刑罚。不过木板的力量即使再轻,毕竟屁股是肉长的,滋味肯定不会好受——而且明机也没打算手下留情;只是由于技术水平有限,打不出皂隶那样的效果罢了。她打过一记,抬起板子,却不见动静——原来杨小娥把刚教的规矩给忘了!

明空见她不做声,便轻轻咳嗽了一下,然后合什当胸,口宣佛号。小娥等了半天,板子却并没有继续落到屁股上,心里还在奇怪。给她一提醒,才想起来自己还有任务呢!忙合掌举过头顶,高声念道:“阿弥陀佛”!明机等她颂完佛号,手臂略向回收,在她靠近自己的这半边屁股蛋儿上又狠责了一板。小娥屁股上的肉绷了绷,忙又念了声“阿弥陀佛!”

开头几下还罢了,越往后,小娥越感到渐渐难捱起来。一声声“阿弥陀佛”中,不时的掺杂进“唔、哇、啊”的呻吟。明晃晃的灯光照耀下,她两个屁股蛋儿象熟透的大柿子似的,又红又亮。明机身强力壮,又经常干这项工作,因此尽管不能和专业的皂隶相比,但是熟极而流,一样把女人的屁股打的有模有样。明空在她对面,双手竖在胸口,眼睛看着女人逐渐红肿起来的屁股,嘴里不紧不慢的报着数目。呆会儿那顿白蜡杆子,就是她和明安的差事了。

明机还真卖力,那板子象不要钱似的,细细致致的一寸肌肤也没放过;把杨小娥两个屁股蛋儿揍的“喷薄欲出”,皮肤表面都起了一层红艳艳的鸡皮疙瘩。由于明机从开始就下死力;易云“刚不可久”,打到十几下,额头见汗,手上力气不继,后面的十几板相对好捱一些。虽然屁股被打的还是挺疼,好在可以忍受。小娥屁股左扭右晃,只是双脚被梏住,可以活动的范围太小,无法有效的逃避手板的笞打。

无论好捱难捱,三十手板总算捱过去了。明空打开“门槛枷”,放杨小娥起来,师爷长长的出了一口气。因为离的远,女人又是趴在地上,所以刚才那出好戏他并没有过到瘾。和旁边抓耳挠腮的韩巨来不同,他就是看热闹来的,如果什么都看不到,岂不等于白来了!

小娥爬起来,跪到蒲团上给菩萨磕头,明安和明空站在她身后,合掌颂经。女人跪的溜直,两个屁股蛋子在灯光下闪烁着橙红色的光晕,师爷俩眼直勾勾的,张着嘴、抻着脖子,口水都要掉下来了。按说跟着大头,女人的光屁股根本算不得稀罕物件,师爷何至于馋成这样?看官有所不知,正所谓“吃不到嘴的最甜”!平时在堂上打人,师爷是居高临下,处在支配者的地位。而下面光着屁股挨打的,便是砧板上的鱼肉,没丝毫反抗的余地,只有逆来顺受的份。可今天不同;虽然这杨小娥是大头家的使唤人,但师爷自己也是受雇于人,身份、地位略有差别,究其实质,却是差不多的。而且小娥来庵中领责,性质又和公堂上的拷掠不同。更有一节,和被打女人的丈夫并肩观刑,这种机会,更是人生能有几回逢?越发的能让人感到刺激。因此师爷目不转睛,毫不顾及旁边还有个韩某人,眼光几乎是贪婪的、象蚂蝗一样,狠狠的往女人的光屁股上叮。

礼佛仪式大约进行了一盏茶的工夫,小娥在明机的指挥下,屁股朝天撅好,准备领受接下来的二十戒棍。她屁股已经被打肿了,刚刚这通折腾,疼痛稍稍减退。这时一撅,皮肤绷紧,倒觉得胀乎乎的。明安、明空各持白蜡杆,在她左右站定,和修便念道:“魔由心造,欲由心生;善恶同源,非相非形;若要清净,四大皆空。咄!勘透死生如一梦,丢开无常笑平生。行刑!”明安手臂抡起,戒棍重重的落下去。

棍子揍在屁股上,威力可比刚才的手板大多了。女人刚才只是偶尔的低声呻吟,现在却“哇”的一声就喊叫起来。戒棍和手板相比,着肉处是窄窄的一条,所以力量就显得更足。而且因为分别由二人执行,每人只须打十棍,不会出现明机那样先重后轻的情形,所以每一棍都力透肌肤,痛不可当!不过有一弊也必有一利;俩人行刑也有好处——快!就在小娥疼的几乎跪不稳、摇摇欲坠的时候,二十棍便打完了。随着明空最后一棍收起,女人再也撑持不住,白眼上翻,身子向前一扑,晕倒在地上。

门外的韩巨来迈开两条罗圈腿,疯了一样奔过去,却被门口的明机伸臂挡住了。韩巨来这时把一切都置之度外,绿豆眼几乎努出眶外,红鼻头在灯光下如欲滴血。满口黄牙象要吃人的野兽,短胳膊一挥,搪开明机,同时咧开阔口,公鸭嗓震耳欲聋:“给我闪开!”明机冷不防,差点被他搡了个跟头,背心直撞到门框上。见他来势汹汹,众小尼姑都吃了一惊,纷纷闪避;和修也下意识的从蒲团上跳起来。韩巨来抢进法堂里,对别人看也不看,一把抱起小娥,连声呼唤。

这一切发生的太快,等师爷反应过来,他已经在屋里了。老钱赶紧跑过去,连连向和修赔罪,一面大声呵斥韩巨来。丑汉子“人在屋檐下”,不敢和师爷较劲,只装听不见,把女人紧紧抱在怀里,连摇带晃,不断声的召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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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娥刚才只是一口气憋住了,被男人这么一阵折腾,气息通顺,慢慢的缓醒过来。经过两番笞责的屁股,酸、麻、疼、胀,象要裂开一样。她微睁双眼,朦胧中见象是自己的丈夫,还疑是在梦中。待仔细辨明,果真是躺在丈夫的怀里——丈夫死死的盯着自己,两眼中满是焦急、关切。此时此刻,小娥觉得这张脸简直压倒潘安、远胜宋玉,赛过兴唐的小罗成,直是天下第一美男子!又想起自己从前以往的种种经历,心中悔愧交集,“外感、内攻”,百味通陈。情不自禁的张臂抱住男人的脖子,趁机放开喉咙,尽情一恸。可怜丑汉,从未享过这等“艳福”,何止受宠若惊?简直要魂飞魄散了!脑子一阵阵发晕,差点儿和怀里的女人一起跌倒在地上。

她哭的痛快,尼姑们不能总在旁边陪着呀!和修便向师爷道:“钱施主,可否还要继续?请您示下。”师爷忙道:“还是师父拿主意;佛门中事,弟子何敢置喙?”和修陪笑道:“这是县主大人交代的事情,贫尼不过遵命而已;施主受领全权,自然该您做主。”师爷颇费踌躇;这毕竟不是公事,虽是受大头委派,他一个看热闹的,也不好乱做主张。想了一想,过去推推正沉浸在幸福中的韩巨来,“喂,怎么着?还接着来吗?”

丑汉从美梦中惊觉,慌里慌张的回头去看师爷——啥也没听见;师爷只好又问了一遍。丑汉子紧紧搂着女人,大尖脑袋拨浪鼓一般乱摇,道:“罢了罢了,这就够她受的了!咱们走吧!”小娥虽然疼痛难抑,他们的交谈却听得清楚,忙从男人怀里轻轻挣出来,跪伏在师爷和和修面前,口气决绝的道:“钱先生、师父在上,贱婢罪孽深重,情愿领受责罚,赎一赎我的罪过。”汉子发急道:“嗨!你有什么罪?都是我不好,不能称你的意!你有什么罪?!要打打我!”一面嚷,一面要拉她起来。

他越是这样,小娥越受不了。猛的转过身来,一面给韩巨来磕头,一面放声哭道:“你让我受吧!你让我受吧!我实是对不起你!你让我受吧!就是打死我也难赎我的罪呀!”她肿胀的屁股正对着师爷,灯下看的清清楚楚,女人屁股上原来两块青黄的板花,被尼姑们这通收拾,青中带紫、黄中泛绿,整整大了一圈儿。师爷心中品评,觉得倒是比专业的皂隶们打的别有一番风味。

在女人的一再要求下,责罚继续进行。小娥被带到门外,这回把双手闸在门槛里;四个蒲团垫在肚子下面,把屁股高高的托起来;明空和明心一边一个攥住脚踝,明安报数,明机执行。这刑罚明机也是头一遭使;因为过于严厉,所以虽然设置了,但从没人挨过。杨小娥无意之中,还等于给这鞭子开了光了!

女人态度虽然坚决,却不料这鞭子的威力却非同小可!一鞭下去,女人就是“嗷”的一声怪叫。这东西是由细葛拧成,长仅三尺,粗不过拇指,上面还有些细小的糙刺。打在屁股上,就如同小钢锉锉磨一般。因为不多长,所以每一记都是鞭梢(也就是最能发力的部位)抽在屁股上,杀伤力极大。两鞭过后,欧婶、韩杨氏、小娥(三位一体)就疼的五指揸开,两只钩刀似的尖脚上下踢腾,差点把小明心甩个大腚墩儿。鞭子细韧,抽在已经饱受摧残的屁股上,岂止痛彻心扉?简直痛入骨髓!鞭子离臀,屁股上的肌肉还在不由自主的抽搐。明机依旧是一副苦大仇深的劲头,不遗余力;再打两鞭,小娥的屁股就见了血丝了。女人疼的浑身哆嗦,连屁股上都是汗;丑男人心疼的泪眼婆娑,喉间哽咽。

果如师爷所说,他们当晚就歇在山上。因为连施三刑,在山上也是破天荒第一次,所以和修师太慈悲为怀,免了她洗身(冷水浇淋、外加打 屁股)的附刑。师爷无心当中,又错过了一场好戏;但因为事先并不知道,所以倒也说不上遗憾。安歇之后,他还不消停,偷偷溜出去乱串(不是笔误),最后在明安房里鬼混到快天亮才走… …

照理说,庵中是不提倡男女“公然”同宿的,但还是因为情况特殊,所以和修专门拨出一间靠角落的静室,给韩氏夫妇休息。丑汉子陪着小心,问明机讨些红伤药膏,回来给老婆敷治。小娥受伤不轻,屁股蛋子肿的象发面大馒头,上面醒目的刻着十道血痕,几乎开绽。尽管在药膏的作用下,伤口间或还会稍微刺痛,但她趴在床上,头枕着丈夫的大腿,享受着他温柔的抚摸,心里竟是生平从未有过的满足。在丈夫轻柔的爱抚下,甜甜的睡去。韩巨来不敢睡,倚在床头,肥厚的巴掌在老婆肩背上时尔轻拍、时尔轻抚。月光透过小窗,照在这对历经磨难,终于重圆的夫妻身上… …

11)李书友的老婆梳了半斤的头油,恨不得让苍蝇落上都摔跟头;脸上抹墙似的拍了厚厚的一层粉;两片薄嘴唇象才吃了死孩子,涂的血红血红的。她抻抻大襟,把身上簇新的蓝碎花绸衫前后左右的看了又看;又提起下摆,美滋滋的看看烟色阔脚洒花裤;再跷起脚,重新欣赏自己两只大脚片子上的圆口绣鞋一番;最后在镜子里整整鬓边那簇娇艳的野花,回手按一按后脑勺插着银簪的“喜鹊尾”,才奓着两手,拧拧哒哒的出了门。

她绰号“花嘴子”,娘家姓费,排行第九,芳龄四十有六,人称费九娘是个走门撞户耍舌头的媒婆(有时也兼职跳大神),周边几条街无人不识,而她却生怕人家不知道自己的身份似的,每天都要打扮的这么妖妖娆娆的,出门前,还要认真端详一番才罢。

跨出街门,迎面看见县里两个衙役走过来,一个姓蒋、一个姓邱,平时都认得的,忙笑嘻嘻的打招呼:“蒋头儿、邱头儿,二位怎么这么闲在?”那姓蒋的见是她,拍掌笑道:“来的早不如来的巧;正好,咱们太爷有事要求你帮忙,让咱哥儿俩来请你的;这就走吧。”婆子受宠若惊,忙道:“老爷找我?敢是家里要用什么人吧?再不就是要讨个屋里人?就使个人吩咐一声,婆子还敢不尽心?还劳动您二位亲自跑一趟!”老邱笑道:“那还不是你有面子呗!”婆子喜滋滋的,一路絮絮叨叨,不住的猜测,蒋、邱二人只顺着她的话头东拉西扯,始终不及主题。

到了后街口,婆子刚要往里拐,却被老邱抬手拦住,道:“太爷在堂上,咱们直接过去吧。”婆子奇道:“怎么?老爷有公事?那我下午再来罢?”姓蒋的忽然板起脸道:“花嘴子!你的事情犯了,大人差咱哥儿俩来拿你!都是老相识,乖乖的走吧;不要别扭,要不然闹起来不好看!”话音未落,老邱早从腰间摸出锁链,“哗啷”一声,套在祝九娘的脖子上,脸上笑嘻嘻的道:“老姐姐,兄弟得罪了;上命差遣,没法子,先委屈你一下。”看来俩人是商量好的,一个红脸、一个白脸。那姓蒋的接过锁链,喝道:“别罗嗦了,走罢!”

婆子起初还以为是耍笑,待到铁链锁颈,才晓得不妙。只是平时见不得人的事情干的太多,一时闹不清楚是哪件发了。眼珠一转,强笑道:“喂喂喂!我说二位兄弟,老姐姐上了岁数,这链子太重了,压的慌;哈哈哈!别闹别闹,快给我解开,我还有事呢!”一边假意要往下摘。姓蒋的立起眼睛,喝道:“这是朝廷的王法!你敢乱动,小心我对你不客气!”婆子一脸无辜的道:“我做了什么了?青天白日的,总要说清楚啊!”花嘴子在县里还正儿八经是个名人,见她被抓,转眼之间,街上就聚了一大帮人,指指戳戳、交头接耳的揣测。

那姓邱的是个贼里挑剩下来的,姓蒋的刚要开口,被他抢过话头,笑道:“我的好姐姐,太爷不发话,谁敢拿这开玩笑?您呐,还是消停儿的跟咱们见太爷去吧;大街上拉拉扯扯的不好看。”婆子陪笑:“太爷叫你们拿我?好兄弟,你给姐姐说说。”姓邱的一笑,“老姐姐,这话嘛,有时候说多了不好。太爷只咱们差来‘请’你,至于什么事,见了太爷自然就明白了;您自己做的事,自己该当清楚!”

这半条街的路,婆子觉得好比走在鬼门关上一样,在哥儿俩的不断催促下,心里怀着鬼胎,拖着脚步捱到堂上跪下。街上众闲人也尾随而至,在衙前围观。两边众皂隶手执刑具分列,大老爷在公案后正襟危坐,堂上却没有案犯人等。“没有人?到底是怎么回事呢?”这让婆子更加心中惴惴,摸不着头脑。

老邱给她去了锁链,上面惊堂木一拍,婆子浑身一震,下意识的低下头去。“下面可是费婆子?”“是,大老爷,婆子正是费氏。”其实大头和花嘴子早就认识,不过审讯的规矩如此,顺口一问罢了。见她虽然低着头,可两眼不住的左顾右盼,显是心里没底。大头无声的冷冷一笑,“本官今天拘你到堂,快快从实招来,免受皮肉之苦!”这没头没脑的问话,让人怎么回答?况且婆子明白,一定是自己从前干的什么坏事漏了风!可具体是什么,又闹不清楚;那些事情,哪件说出来都不是闹着玩儿的!她思来想去,决定还是不能轻易开口。便向上磕头道:“婆子冤枉!实在不知道做错了什么;请大老爷明示。”

大头哼了一声,“本官知道你的嘴巧!也罢,我也不和你多说;来呀!先赏她二十板子,给她醒醒脾胃!”跟着这样的老爷,皂隶们对打屁股这套程序简直是熟极而流;推倒、掀衣、剥裤、按腿,婆子还没来得及挣扎一下,“噼啪”声响,板子就已经打在她颤巍巍、松垮垮的大屁股上了。

婆子每天走街串巷,衙门外常常经过,这打 屁股对她来说并不新鲜。所不同的是,平时都是看别人挨打,今天是自己的屁股遭罪,这情形可没有看别人挨打时那么轻松了。板子落在屁股上的一刻,婆子只觉得象被人用砂纸狠蹭了一道,大屁股仿佛给刮下一层皮去!“妈呀”一声鬼叫,把按脚的皂隶震的一晃脑袋。皂隶们其实蛮喜欢揍她这种屁股;又大又白、又松又绵,板子落上去,一下一片红印子,很容易出效果的。

上得堂来,不问情由就打,还不告诉缘故,堂下众人也是云里雾里,莫名其妙。婆子被这顿板子揍的七荤八素、太阳穴冒火,鼻涕、眼泪、口水流了满地,俩屁股蛋子红的象猴儿腚,扯着嗓子叫唤。皂隶停刑走开,她还趴在地上,两腿乱抽,半天爬不起来。

大头待她叫声稍缓,一拍惊堂木,一字一顿的问道:“大胆的刁妇,还不从实招来吗?”婆子给打懵了,顺口应了一句,“大老爷呀,您说的是哪件事啊?哎哟~疼死我了!”大头正要再问,师爷见机快,立刻接口道:“什么这件那件,从头说!”向大头一丢眼色,大头会意,喝道:“还不老实;左右,给我再打!”皂隶们一拥而上,板子乱飞,婆子再张口时,屁股上早又挨了五六下。花嘴子差点儿被揍的屁滚尿流,连声哀告:“大人饶命!小的愿招、愿招!哎呀!妈呀!哎呀呀,哎哟~~”大头一挥手,皂隶停刑归班,只留下婆子趴在地上,颠着两坨红屁股叫唤。

听大头再问,婆子百感交集。要说,不知从何说起——况且有些事真不能说;不说,这倒霉的屁股又不做主;再打上两顿,说不说都死了!想来想去,且顾眼前罢!先躲过这顿,以后的事,就只有认命了。喘息半晌(借机梳理一下思路),大头又威吓着要打时,忙高喊“愿招”,把那些见得、见不得人的事,先拣轻些的说起。一边说,一边偷看大头的表情,判断自己是哪件事情犯了。

婆子从三十一岁正式给人保媒拉纤开始,又跳神请仙,十多年间,做过的坏事可着实不少。这一说开了,滔滔不绝,就讲了一个多时辰。众人听的目瞪口呆,大头眼也直了——书手记的手都酸了(这她还把那些实在不能说的都隐了呢)!就她所供这些,当场拉下去乱棍打死都不屈!而且这还没说到大头现在掌握的这件案子哩!(按:明、清两朝,凡传播邪术者,查有实据,过堂时即使毙于刑下,一般来说,上司也都不会追究。)

天将午时,婆子的口供也渐渐的慢了下来。师爷看出她在拖延,便去大头耳边低语了几句。大头也看出来了,一拍惊堂木,阻住她的话,冷笑道:“该死的刁妇!东拉西扯,妄图拖延,着实可恶!左右,与我加力打四十,押入大牢!”婆子吓的声儿都变了,狂叫道:“大人饶命!小的愿招!”把那些瞒下来的事情一股脑儿的供了出来,都语无伦次了。这场供,着实叫个“骇人听闻”!即便师爷这样见多识广的老“讼棍”,都听的惊心动魄,做声不得——大家更是全神贯注,连午饭都忘了吃。直到申牌时分,书手向后面催过两遍纸,婆子才断断续续的供完。

大头略看看那一大摞供状,简直有点儿头晕目眩,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命婆子一一的都按了指模(费了半盒子印泥)。想了想,愤恨难遏,吩咐皂隶:“给我把这刁妇再打四十!屁股上但有一处好肉,也不要来见我!退堂!”恨恨的拂袖而去。他走了,左右不敢怠慢,忙把吓的鬼哭狼嚎的费婆子揪下大堂,绳捆索绑在刑凳上,屁股泼了两桶凉水,抡起巴掌阔的大板子,恶狠狠打将下来。

大人发了话,皂隶们谁敢不遵。婆子刚才挨过打,屁股红肿兀自未消,这番梅开二度,简直和剥皮剔骨仿佛。她本就怕疼,这些皂隶又下了死力,一板一道紫痕、两板一条黑檩,哪消四五板,早抽开皮肉,鲜血喷溅。费婆子屁股硕大,要照老爷吩咐的“不许见一处好肉”!不用心打,还真有些难度哩!好在这些皂隶久经沙场,尽心尽力,使出手段来,让板子每一下都最大面积的落在她屁股上的未绽处,把婆子打的皮翻肉卷,几乎气绝!

打罢,使人进去请示,里面发出话来,“将婆子打入牢中,单独看管。”花嘴子疼的汗流浃背,不住的呻吟。其实她自己也知道,供出来就是死!明知是饮鸩止渴,所以招供,无非为了先躲了这顿皮肉之苦。谁知命犯太岁,撞上这位老爷,供了一样还是打——而且打的更狠!地上血水、尿水流了一大滩,碎皮烂肉溅的满哪儿都是。两个衙役解开绳索,也不给她提裤子,就那么亮着鲜血淋漓的俩屁股蛋子,半架半拖的押去女牢里。进了牢门,迎面看见一个妇人撅在栅栏后,光屁股上一片紫红烂青。婆子看见是她,便明白了七八分!顾不得衙役在旁,先“呸”了一声,便叫起苦来:“短命、不要脸的,你可坑死我喽!”

原来那人是县城北墙根儿下沈大的媳妇温氏,今年二十七。平日里张家长、李家短,纯粹一个长舌头——和婆子走的最近。她有个姘头,是府学监生孔纪伦,就是这婆子给搭的线。温氏的丈夫是老大,在本县骡马市牙行当经纪。两口子成亲多年,温氏生了两胎,却都没留住。小叔子沈二在临县信丰的一家绸缎庄当伙计,个把月才回家一次。妯娌贾氏颇有姿色,才满二十三岁,有个四岁的女儿。兄弟俩没分家,合住一个院子。只在院中垒了堵矮墙,开扇月亮门,分出内外而已。

温氏比丈夫小八九岁,正在青春妙龄;那沈大偏偏是个小算盘经纪,不解风情,因此心中常不如意。她的亲事是费婆子保的媒,那一次来串门,可巧家下无人,这媳妇言语间就向她抱怨。婆子此来,原是受了小南门监生孔纪伦的托付,因贪恋贾氏美貌,见她丈夫又常年不在家,要婆子伺机撮合。这时听温氏的口气,分明是个不安分的,索性便把她引给孔监生。您想一个读书人,每天尽想着勾引别人的老婆,十足便是个衣冠禽兽,知道什么礼仪廉耻?自然是一拍即合,当下便勾搭成奸。

这等苟且之事,总归上不得台面,俩人偷鸡摸狗的大半年,倒也不动声色。也是合该出事!那天夜里,沈大不在家,监生半夜从后门溜进。那温氏早脱的精光,见了情郎,三把两把扯去衣裳,俩人便颠鸾倒凤起来。却不料那小侄女不晓得吃坏了什么东西,上吐下泻起来。按说大热的天,小孩子贪嘴,也是常事。况且在夜间,贾氏也没当回事,便径自上前院来敲大嫂的门,想找两粒人丹(不是仁丹)先给孩子服一服,天亮再去请郎中。才到门口,却听见里面一阵阵异样的声音传出,仔细辨认,登时闹了个大红脸。手足无措之下,脚麻腿颤,一跤跌坐在台阶上,屁股蛋子青了好几天。

温氏怎会料到这时候能有人来?正在缠绵之际,忽听见外面有动静,只吓的魂飞魄散,下关一松,小便撒了一床。监生也吓破了胆,不顾肮脏,光着屁股就往床下钻。女人抖了一阵,硬着头皮开门看时,见贾氏才挣扎起来,俩人眼光一对,贾氏扭回身,跌跌撞撞的就跑。温氏六神无主,慌忙追过去,把她扯在角落里,双膝跪倒,苦苦哀告她不要声张。她哪知道,这贾氏生性胆小,无意中撞破别人的隐私,其实比她还要害怕!见她哀求,恨不得赌咒发愿,满口子答应。推拒间,乘乱跑了。

监生只道有人捉奸,躲在床下多时,却又不见动静。大着胆子爬出来,穿衣开门窥视,却只见温氏敞心露怀、失魂落魄的瘫坐在院墙下的角落里。他连忙过去,强拖回房里,一问之下,先呆了半晌,连连跺脚,怨她不该承认——“自古‘捉奸要双’;她又没进来当场摁住咱们,又没看见我的模样,你怎么就招承了?这岂不是把把柄地在人家手里?!”正在抱怨,却听见外面又有人敲门,监生顿时象中了“定身法”,张口结舌,一个字也吐不出来了。温氏无可回避,只得问了声“是谁?”外面那人怯生生的答道:“大嫂,是我;那人~那人走了罢?”

原来这贾氏估摸着那男人也逃走了,好容易哄睡了孩子,就又悄悄溜到前面来,想安慰一下大嫂,以便让她放心。温氏一则怕让外人听见,二则气孔监生抱怨,毫不迟疑,开门就把小婶子拉进屋来,二话不说,“扑通”,又跪下了。贾氏只道屋里就她一个,进了门才看见,还有一个男人——不用问也知道他是谁了!她突然和陌生男人照面,愣在当场,满脸飞红。监生先时害怕,待见了这副娇羞不胜的样子,先自酥了半边。这小子真是色胆包天,到此地步,索性放手一搏——况且原就是奔她来的!跟着相好的也屈膝跪下了。贾氏哪里见过这阵仗?慌的不知所措,置办好的安慰话也来不及说,转身推开门,一溜烟跑回自己屋里,连闩带杠,关了个结实。见她去了,俩人又互相埋怨了一阵。监生不敢再留,趁黑溜了。温氏怀着鬼胎,好几日不敢出门。

过了几天,监生打听得没有异常,便大着胆子,找到花嘴子,对她告诉了情由。请她出面,请温氏以进香为名,到后山莲花庵相见。三人碰头,计议一阵,监生道:“你那弟妇撞破了咱们,不如想个法子把她也扯进来,大家撇不清干系,以后才好来往。要不然,万一哪天她说了出去,咱们不就抓瞎了?”温氏问他要怎样,监生便和她说,让她骗贾氏到房里,用酒灌醉了,自己便奸了她。这样她自己也不干净,自然就保守秘密,不敢声张了。

妇人都是天生的妒性,怎肯让心上人和别的女人“睡”?温氏坚决不肯。监生便道:“既然如此,那咱俩只好撒开!性命交关,我是不敢再来了!”妇人虽然贪淫,毕竟不是男子,可以肆无忌惮,在外面寻花问柳。她只这一个相好,正打的火热,怎舍得丢开?只让他答应就这一次,便同意了。却又提出,贾氏不会喝酒。婆子便自告奋勇,说自己不仅合春 药,还可以配制麻药,下在茶里,无色无味,给人喝了,三个时辰不醒,就如醉死的一般,效验如神。当天回去,就偷偷给妇人送来一包。

温氏拣个月尽夜,先和监生通了声气,自己在房里安排妥帖,悄悄来请贾氏。这心里有事,如骨鲠在喉,男女都是一样。贾氏胆小,回去后左思右想,这些日子一直放心不下。见大嫂陪着小心来请,也就欣然赴约。温氏做了几个小菜,又开了一瓶酒,跪着捧过来。贾氏却不过情面,只得呷了一口。妇人作出无数身段,死活劝了两杯,换上茶来。贾氏不疑有他,况且酒后口渴,伸手接过就喝。茶水下肚,须臾间天旋地转,一头栽倒。妇人脱了她一只绣鞋,隔墙丢出去。监生早候在外面,见了暗号,忙不迭的溜进来,破门直入。妇人相帮着,把贾氏宽衣解带,剥了个大白条儿。孔监生恶狼般扑上去,恣意癫狂了一番。

贾氏醒来,已是后半夜。见自己赤条精光,身边睡着个陌生男人,只惊得魂飞天外!跳起身来,又见大嫂坐在床边,眼神复杂的看着自己;自己头晕脑胀,浑身酸软,胯间粘腻湿滑,情知是着了人家的道儿了。事已至此,无可奈何,慌忙抓过衣裙胡乱裹住身子,连滚带爬的跑回自己的屋子,关上房门,直哭到天明。

那天正是月初,沈二回来探家,见她哭的两眼红肿,当然要追问缘故。她中了圈套,遭人玷污,这话怎么说得出口?沈二见她越问越哭,不由得疑窦丛生,关起门来,要将她剥光了拷问。谁知衣服一脱,正看见乳上留着监生的牙印!沈二怒不可遏,把老婆摁在床边,光屁股不容分说就是一顿鞋底子。贾氏吃打不过,亦且自己也委屈,便把事情的原委跟丈夫和盘托出。沈二听了,气的浑身颤抖,半晌言语不得。看见媳妇屁股上红彤彤的的血印子,又疼、又恨、又悔,起身径奔衙前,找先生写了一张状纸,去衙前投告。

这时已是中午,大头早退堂了,沈二干脆击鼓喊冤!大头原是非常恼怒,准备上来先揍他一顿的。待接了状,见是“嫂氏与人通奸和谋,迷奸良人之妇”,却又不禁更加的“无明怒火高三千丈,焰腾腾按捺不住”了!咱们说过,大头虽不是道学,却对妇人失节颇有微词。现在看被告的这位,竟然自己不规矩不说,还伙同奸夫迷奸小婶子,真是反了天了!当下便准了状,即令捕头带了几个人,随沈二去拿温氏到堂。

那贾氏原以为可以忍辱偷生,胡乱蒙混过去。不料被丈夫审出情由,这脸如何丢得起?沈二去后,自己思来想去,实在没有活路,干脆解下裤带悬了梁。也是她命不该绝,沈二领差役回来捉人,才进院子,就听见女儿不是好声的哭;推门又插的死死的,知道不好,招呼众人打破门板冲进去,只见女儿坐在床上号哭,两条光腿在空中飘荡,惊的一屁股瘫坐在地上。众人忙解放下来,连撅带搬,好歹救活了。

却说那温氏送走相好,只道从此平安无事了,又睡了个回笼觉。正睡的香甜,却听见那院里声音有异,爬起来偷偷过去一听,原来是小叔子在审妯娌,而且贾氏已经招了!她心里咒骂监生出的馊主意,可事已发了,自己又没处措手,还得连忙去寻他告诉消息;慌慌张张的,门也没关就跑出去了,所以没在家。沈二见扑了个空,索性把孩子托付给邻居,带了老婆直接去县衙,请老爷再多派人手,缉拿那对狗男女。

无巧不成书,捕头把众人撒出去,在十字路口正撞见温氏。原来温氏虽然和监生私通,却不知道他家住在哪里。人忙无智,出来乱撞了半天,摸不着头绪。找不着相好,忽想起费婆子,便来找她探问,没想到被捉个正着。众衙役连唬带吓,问出奸夫姓名,有认得的,便头前引路,直奔老窝。监生昨夜总算“吃了天鹅肉”,贾氏逃后,又和温氏勉力一战,回到家中,正做着美梦将息。忽听门外一片乱响,还没等他反应过来,早被差人从被窝里揪起来,一条锁链拖到衙门。

这监生是个色厉胆薄的人,上得堂来,早吓的魂不附体,大头才一拍惊堂木,他就一股脑儿全招了。其实他是监生身份,按规矩不得加刑;要是抗拒不招,大头一时还真没办法。他这样脓包,倒也出乎大头的预料。取了供状,命将他暂押监中,行文上宪,请革他的功名,再行议罪。婆娘见相好的都招了,自己还瞒什么?何况小婶子当面对质,想瞒也瞒不了,只得老老实实、一五一十的供了。大头便另差蒋、邱二人去拿费婆子,并嘱咐他俩,不要打草惊蛇。沈二擅击堂鼓,念事出有因,姑免责。

大头看着温氏骂道:“可恶的东西!似你这样丧德败行,便打死也难平民愤!”命左右:“将这贼婆娘重打五十!收监。”皂隶忙把刑凳抬上堂来,将温氏扯上去。上下三道,粽子似的捆的结结实实。剥出屁股,众人眼睛都不由得一亮。这温氏生性风流,平时自娇自贵,身子养的白白胖胖、细皮嫩肉的。大屁股好似刚出屉的蒸糕,雪白细软、饱满蓬松,相当可观。堂下早围起数十观众,大家看的口水都要流下来了;男人在心里和自家女人比较,暗暗羡慕;女人对照自身,心生嫉妒;有人想起监生,暗自犯酸;更有那粗鲁些的,眼见这等宝货,干脆喝起彩来。

皂隶们眼里都是有数的,见大人发怒,岂有不推波助澜的道理?何况大家的情绪又这样高,就更加注定这顿屁股不寻常——不是光打疼就可以交代的,还要照顾广大观众的需要。捆人时,裤子尽量向下扒,衣服使劲往上撩,恨不得把奶子都袒出来!二人已自交流过,定下大计方针——不仅要打疼、打破,还得让她的屁股十天半月不能沾床坐凳子!

板子打上屁股,温氏才知道这王法实在是犯不得的!四指阔的大板,捶年糕似的落在肉屁股上,那滋味,真非言语可以描述。才打了两板,温氏就扯开喉咙,撕心裂肺的叫唤。皂隶把她屁股当成了表演的戏台,两条刑杖盘花盖顶舞起来,如大鹏展翅,怪蟒翻身,按屁股上各部位肌肉的薄厚不同,拿捏力道,统一打成均匀的酱红色。四十大板,规矩是要换班的。俩人早商量好了,头二十板绝不破皮,就让淤血含在肉皮儿下面,借以增加她的痛苦。

二十打罢,哥儿俩还把刑杖往地上一戳,挺胸迭肚、扬面叉腰亮了个相,堂下彩声如雷;连大头也被大家的热情感染,竖起大拇哥,叫了声:“好!”俩人好不得意,先向老爷打千儿谢过,又起身对堂下连连拱手,凯旋的英雄一般,向出班的俩兄弟一丢眼色,威风八面的昂首归班。

要说他俩这份荣耀也真不白得;你看那婆娘的大肥屁股,刚才还是白花花的大蒸糕,二十板子过后,这时已经变成黑黢黢的荞面窝窝了!温氏开始还能叫唤,现在已经死人一样,两眼微睁,气息奄奄。前车有鉴,接手的哥儿俩自然也不能“掉链子”。刑杖抡圆了,从后往前兜着屁股打;专打屁股和大腿的结合部。几板下去,已经差不多昏迷的温氏就清醒过来了。

俩人各打了四板,又换了手法。板子不再抡过肩头,而是在半空就打下去。看似没有多大力量,其实是把淤血继续往肌肉里压。这样打过的屁股,即使呆会儿皮开肉绽,淤血也无法放出,肿胀十几天都不会消除。再各打三杖,温氏的屁股就象气儿吹似的,亮晶晶的鼓了起来。最后一共剩了六记,哥儿俩抖擞精神,先对视一眼,通个声气。然后左手边那位气沉丹田,舌绽春雷,“嗨!”的一声大喝;板随声落,就在将要触及妇人的屁股时,刑杖微侧,让侧棱着肉,手腕轻轻一提,妇人的屁股就被撕开一道半尺来长的大口子,红赤赤的烂肉翻出来,黑血瞬间就淌了一屁股。

别看只有六杖,分谁打!这些皂隶个个身经百战,经验丰富,右手那兄弟刑杖落下,连位置都不带错的,接着搭档打出的那道口子又一下,在对面的屁股蛋子上又掏开一道。两条伤口整齐划一,刀切似的。妇人嗓子早哑了,张着大嘴,从胸腔深处挤出一声呻吟。她模样虽然算不上漂亮,倒也不丑;还有几分妖艳。这时却面目狰狞,再看不出一点儿平时的浪样儿了。哥儿俩共同努力,在她屁股上排出三道一尺多长的口子,血水顺着屁股、大腿流了一地——肿胀丝毫未减。大头愤恨稍平,命将她收监。

衙役把烂泥似的的妇人拖到牢里,特别交代了老爷的“意思”。禁婆没事还要来找事,何况上头特别关照!喝她起来,妇人哪里动得了?禁婆不容分说,上去扯领子就是一顿嘴巴,往地上一搡。温氏本来瘫软成一堆,这时却“嗷”的一声跳了起来——屁股正坐在地上了!皂隶下了黑手,她现在大腿根儿也肿着,站也站不住、坐也坐不了,只好俯下身子学狗爬。禁婆本来还想炮制她,但转念一想,既然老爷特别关照她,说不定还要提审;瞅她现在的德性,别再一个错手弄死了,以后不好交代。便用锁链把她脖子绕几圈儿,锁到尿桶上。(因此婆子进来时,看见她在栅栏后面撅着屁股——坐不下!)到底不尽兴,临走时,又照着她惨不忍睹的屁股上,狠狠的踹了一脚。

人犯收监,大头又判道:“查得贾氏,误见嫂氏奸情,隐匿不告,致令奸小猖獗,辱及自身;虽然失节,然念事发后,求死明志,并非无耻之人;薄惩十板,交本夫领回;以为姑息养奸者鉴。”贾氏哭哭啼啼,被皂隶揪上刑凳,屁股剥出来,泼上一桶凉水。女人一贯温顺,这时“官府”下令责罚,虽然羞愧难当,却一动也不敢乱动。双手紧搂着凳身,老老实实趴着,还尽量收缩尾骨,把屁股拱起一点,好预备着受罚。

贾氏容貌秀美,身材却很一般,而且还有些偏瘦,屁股的丰满程度比温氏差远了。早上被丈夫打的那顿,这时红痕虽褪,可虚肿仍在,看起来倒比平时还美观些。皂隶体会老爷的意思,无非是拿这女人的屁股作宣传,让大家遇事不要含糊、退缩罢了。况且打完了,女人还要回去过日子,一个良家妇女,屁股蛋子留了板花,也不是什么光彩事。“公门里面好修行”,何必做这损人不利己的勾当?因此哥儿俩略一嘀咕,只要看上去触目惊心,倒不必一定打多重。

基于这种想法,俩人只把她裤子剥到刚露出屁股蛋儿,尽量给她留些体面。(因为只打十板,所以不用捆。)班头向下宣布罪由后,喝令:“行刑!”哥儿俩互相一点头,板子悠起来,“啪”的落下去,声音清脆悠扬。女人“啊”的一声,嘴巴张了张,鼻涕眼泪一起滚了出来。对付这样的屁股,皂隶们自有一套办法。板子节奏要尽量的快,这样屁股难以得到喘息的时间,就很容易的红彤彤一片,给人造成受刑极重的视觉效果。哥儿俩的板子象鸡啄碎米似的,上下翻飞,众人只听得“噼哩啪啦”,看的眼花缭乱,眨眼间,十板打罢,女人的屁股蛋子就象点了胭脂,盘子大的一片红肿起来,看上去都有点发紫了!

尽管哥儿俩没打算下重手,可这毕竟是官刑大板;女人的“生”屁股连鞋底子都扛不住,哪受得了这样的拷打?一板子下来,就是火燎燎的一条子,只觉屁股上象刀剜针挑似的,苦不堪言。不光疼,而且自己失身虽非本愿,可丈夫能否不究,尚在两可之间;今后的命运还攥在人家手里呢!丈夫倒也罢了,女儿如何割舍得下?要是真被休弃,也就是死路一条了。她一向安分循礼,颇以守妇道自矜,却不料今天出丑,大庭广众的光屁股吃打,真是颜面扫地。百感交集,不由的失声痛哭。

沈二站在人群最前面,阴着脸,一言不发。自己的女人在众目睽睽之下被打 屁股,对于她的男人来说,实在是件非常丢脸的事。虽然这事不能全怪她,可她失身的事情已经传开,自己往后还怎么见人?她和孩子在这里还怎么作人?!再有大哥那儿,虽然事出有因,但毕竟是自己告发,弄得他几乎算是家破人亡;手足之情还保不保得住都难说了。他暗下决心:大余县是呆不下去了!此事一了,自己就和东家告几天假,带上老婆孩子,干脆搬到信丰去!

大头打过费婆子,将她所供别的事情摘出来,另案处理。连夜叠成文案,上报南安府。花嘴子这回算是恶贯满盈了;因她还兼职“跳大神”,所以供状中颇有“餍镇”等事。尽管几乎没什么效验,但这类邪术,历代对之的处罚都极为严厉。刑部回文:“费氏撮合奸情,传播邪术,私合迷药,败人贞节,着于闹市施杖二百,枭首、碎尸、锉骨,决不待时!温氏被撞破奸情,不知悔改,反使奸夫诱奸弟媳,败人名节,罪在不赦,秋后问绞、枭首示众。孔纪伦因奸谋色,着革去生员,阉割(这个少见),杖一百,流放黑龙江军中服役,永不许还乡。”

回文送到,因为缺少专业人士,大头也不管监生死活,直接找个杀猪的屠户给他劁了。这小子命还真大,愣挺过来了!十五日创伤愈合后,大头集齐人役,监中提出孔纪伦,一百大棍,打了个血肉横飞。杖毕,不准停留,当堂钉了长枷,派两个如狼似虎的解差,立马逼着登程,发往黑龙江效力。可怜这位孔相公,遍体鳞伤,寸步难行。稍一迟延,解差的皮鞭劈头就打,只得苦苦撑持。皂隶恨他一毛不拔,行刑时暗中下了黑手,杖杖力透筋骨,没出江西地界,便杖疮发作,死在了路上——倒也少遭了几年罪。

开发了监生,又找阴阳先生特意选个黑煞日,牢里提出两名洗刷过的女犯,将婆子当堂跣剥干净,从头到脚不留一丝。五花大绑,插了招旗,捆在一辆独轮车上,使人推着游街。婆子生的白胖,虽在牢中关了大半个月,却是丰韵不减。温氏前后门里被各塞进一根“角先生”,光屁股拴在车后跟随。大头十字披红,摆出全副执事,人役两边维持,骑了匹白马,在后监押。告示头三天就贴出去了,这时来看热闹的百姓是人山人海。有笑的、有骂的,还有往二人身上丢脏东西的,连累推车的伕子也挨了几下。

从早上开始,县里十一条大街都转了个遍,将近中午时分,推到骡马市口,大头命人打个场子,支起芦席棚,安放桌凳,准备行刑。骡马市并非单纯的牲口市场,而是一个商贾云集的大集市;坐落在章水北岸的万家埠头边上;万家埠头是各处货船的集散地,也是章水在本县最宽阔的地段。同时这里还有两岸之间最长的百步石桥,自然就成了枢纽中心。人烟辏集、商贾繁茂,热闹非常。大头他们才一停下,立刻就被里三层、外三层的围了起来。

为了加强效果,大头特地命人用四张桌子搭了个高台,又请李三赶制了一副可以旋转的圆盘刑架。三爷手艺是真没的说!那刑架纯用铁制,外面看就象一束伞骨,只须撑开,就成了一面六尺圆径的架子。因为是圆的,犯人可以用各种姿势绑在上面。伞柄也是活的,可以依照需要,调整到不同的方向。皂隶把已经被折腾的半死不活的花嘴子从车上抬下来,手脚扯成大字绑住,搭到台上,屁股先对着南面摆好。正午的阳光很足,稍微侧一点,可以让大家看的更清楚。温氏跪在她脚边陪刑,光屁股冲着台下,任由众人指戳辱骂,耷拉着脑袋,一言不发。

为了今天这场刑罚,大头着实下了一番功夫;不仅专门制造了刑架,还特别为婆子安排了“死刑三步曲”,慢慢的送她上路。书手爬上桌子,高举犯由,向下面大声宣读:“犯妇李费氏,本为私媒,不安本分,导监生逾矩,不思礼教;唆民妇倚门,红 杏出墙。又挟巫术,私合迷药、败贞妇节操。奸邪屑小,罔顾法纪,惑乱纲常,岂一死可赎?巫婆小丑,传播邪说,其百杖何辞!今奉府谕:李费氏着决杖二百处死,分尸、拆骨,以彰其恶,以肃其毒!以正国法!此布!大庾县正堂古,嘉庆四年七月二十一日。”刑部回文中原是“碎尸、锉骨”,大头琢磨着那样过于费事,而且技术上也有难度,便私自篡改成“分尸、拆骨”——反正是让她不得好死就是了!

书手宣罢,又宣布了行刑的程序:先以藤杖鞭五十——打遍后身;再以铁尺笞五十——狠揍屁股;续以刑杖重责五十——皮开肉绽;后以大棍(不是板子)决刑——放开了揍!最后枭首,由屠户(劁监生那位——他倒生意兴隆)主刀分其尸、拆其骨!婆子本已半死,听到这里,也不由得额角冒汗,哀哀痛哭起来。作为陪刑人,在屠户操作期间,温氏也将被处杖一百——以飨众看客。当然,后面这句是不能明说的,各人自己领会罢了。

大头一声令下,两个皂隶各持一口水瓢在刑架边站定——他俩负责随时往婆子身上泼水;另外两个皂隶各执一根茶杯口粗的老藤棍,一声吆喝,便一上一下的打起来。怎么个“一上一下”?就是一个从肩胛往下,一个从膝弯往上,最后两条藤棍在大屁股上取齐。要让她从后心到小腿都受一遍刑。这些人都是胡二精心挑选出来的,个个技艺精湛,经验丰富。因为老爷对今天抱有很大的期望,绝不能让婆子在半路就被打死。

藤棍已经事先在尿桶里浸了一夜,为的是加强韧性,免得错手打死她——还不到时候哩!打在水淋淋的脊背、两腿上,“噼啪”脆响。婆子被扎手舞脚的绑在刑架上,象头洗煺干净的大白猪——只是屁股蛋子上两块青黄。藤棍虽然不如板子坚硬,皂隶又有意避开致命处,但是加了“佐料”的手法,却更让她吃不消,疼的惨叫连连。两条藤棍上下翻飞,把婆子整个后半扇身子打的红肿一片,白条猪差不多成了烤乳猪了。胡二已经关照过大家,所以他们都各自规定了施刑的尺度。目的只有一个:让她在决死之前,生不如死!

由于要掌握力量,所以哥儿俩还是费了点儿心思。打腿的不用说,相对轻省一些;打后背的,就得全神贯注,小心避开胸骨、肋骨和腰眼儿,免得一棍子就报销了她。最后十几杖,是在屁股上作“总结”;这是他们最熟悉的部位,夸张点儿说,蒙着眼睛都不会出错的。直到这时候,哥儿俩才算出了口长气,放开手脚,舒舒服服的打了一顿。

第二步的铁尺,大家伙儿都有些陌生。待到两个皂隶上台,有人不禁乐出声来。原来他们手里拿的,并不是标准的铁尺(兵器),而是两根二尺多长、黑黝黝的家伙;应该就是两根铁条。只见他俩先冲台下拱手为礼,等泼过凉水后,煞有介事的拿着造型在婆子两边站好,还互相抱了抱拳。底下观众看着他俩在台上耍活宝似的折腾,都不由的哄笑,有人还拍起了巴掌。其实他俩是在拖延时间,好让婆子缓缓精力——毕竟是五十大棍呐!

闹腾的差不多了,俩人才凑到近前,各举手中的铁条,照着婆子紫里泛青的大屁股招呼下去。刚才五十藤棍算是热身,他俩的任务是把婆子的注意力全部引到屁股上,为下一步的刑杖重责作准备。这铁条是李三造刑架的边角料,又糙又硬,打在屁股上,一下一道紫棱子。婆子刚才被打的浑身酸胀,这时屁股又疼的钻心刺骨,嚎的几乎把五脏六腑都喷出来了。她现在巴不得赶紧来几下,就此打死完事——这份零碎的活罪可真是遭不起了!

老实讲,打 屁股要打出水平来,也不是件容易事哩!皂隶们上命差遣,就是要让她活遭罪,怎肯轻易让她死去?别说死,打了半天,把她都要疼疯了,可偏偏是神智清醒,想昏过去都办不到。俩小子兢兢业业、一板一眼,对婆子的屁股“寸土不让”,完完整整的打了一遍。五十铁尺,肉屁股哪里抵挡得住?婆子的屁股前些时候被大头重责,虽然留了板花,可是毕竟底子好,创愈后依然又大又绵。现在经过他俩的精心炮制,变的黑紫黑紫的,高高肿起,恰如结了层硬壳。

接下来这五十大板,乃是重杖,胡二特别找了两个“老资格”来行刑,其中一个就是李三。这五十杖,是让婆子充分体会求生不能、求死不得的感觉。要求把她打的皮开肉绽,却又不能筋断骨折,伤了性命,所以接受任务后,三爷和另外一个老皂隶张海,还特意准备了好几天。因为他俩现在基本上属于“祖师爷”一级的人物,轻易不出手的,怕临时上阵手生,出点子差错,一世英名岂不付诸流水?

实践证明,胡班头是有远见的!婆子现在屁股是又麻又胀,倒不觉得有多疼;可是藤棍鞭打的后果却正在逐渐显现出来。因为过度的嚎叫,使她有些体力不支,精神委靡——李、张二人现在就面临这这样的局面。好在他们经验丰富,略为观察之后,决定先从屁股打起;先破皮放血,同时放缓节奏。等她神智和体力都恢复一些,估计也就三十杖往后了。只要有十几下,打她个皮开肉绽绝不是什么难事。决心下定,三爷先上手,给伙伴打个样儿。“嘭”!一声闷响,垂死的花嘴子身体一震,忽然睁开眼睛,“哎哟”一声尖叫。

三爷,让我怎能不佩服你?!只一下,婆子黑亮的大屁股表面立刻撑开一个铜钱大小的圆孔伤口,淤血“哧哧”的喷射出来,观众中立刻爆发出一阵热烈的喝彩。张海没有马上动手,而是等那股血箭平复下去,才抖起刑杖,“呜”的拍下去。“只怕货比货”;同样是顶尖高手,可行杖的效果,便见出张海毕竟略逊一筹。他这一杖虽然也破了皮,但伤口是寸把长的一道细长伤口,淤血呈扇面形喷洒出来。这种伤口,对接下去行杖很不利。因为伤口是横贯屁股蛋子,所以非常容易造成连片的大面积破溃。当然,如果一般的拷打,这并不能算什么问题。但是今天大头一要行刑效果,二要观赏效果。如果打的过于破烂,刑伤是有了,可观赏性就难免要打折扣。

不过张海也不是浪得虚名,他马上就五十了,这样年纪还当皂隶是非常少见的。相比年轻人,体力自然落在下风,可是他丰富的掌刑经验,可不是那些后生小子们三天两晌午就能掌握的。他充分利用放缓节奏的机会,每杖落下,都会精巧的避开先前的伤口;而且刑杖的落点很准,伤口整齐划一,都没有超过寸半的。三爷自然也不示弱,老哥儿俩赛上了!板子如蜻蜓点水,每一杖都把费婆子的屁股掀掉铜钱大的一块皮儿。他这技术极难掌握,不仅靠苦练,还需要一定的天分哩!

屁股打的差不多了,便象开始打藤棍那俩小子一样,一个向下、一个往上,对后背和大腿行刑。这两个老东西实在厉害,五十大板,暗红的淤血把婆子身体糊的满满的,旁边的俩皂隶干脆丢了水瓢,提起桶来兜头浇下去。血污冲净,婆子从后心到腿弯,左边一排排细密的伤口,右边一个个规整的圆斑。尽管被打的“稀烂”,可她神智却越来越清醒,全身各处的疼痛,象千万条小虫,你一口、它一口的啃啮着她的心脏,喉咙里叫出血来,惨嚎声在城门口都能听见。花嘴子现在真真切切的体会到,死对她倒未必是件可怕的事!

日影偏移,李三指挥手下把刑架的位置也略为调整,好让台下看的更清楚。最后这五十,由两个膀大腰圆的棒小伙子操刑。因为最后要枭首,大头便提前吩咐:放开了揍,打死勿论!所以这俩小子没有一点负担,抡动大棍,没头没脑的就打。尽管是随便打,可是由于婆子体位的关系,倒霉的主要还是屁股——顺手!他俩用的棍子,活脱脱的就是两根顶门杠!六尺长,前面二尺是碗口粗的四棱方头,一家伙揍上,费婆子的大屁股就是一条子血肉飞溅。这俩小子心黑,紧要处专用棍棱,才打了三十,婆子就没了动静;最后二十来下,基本上就是“鞭尸”了!

婆子被弄下来(这回真是稀烂了),差不多已经死了,只是手脚还能偶尔微微的抽动一下。大头命刽子手上去,将婆子斩首——这活儿涉及法律问题,是不能让屠户干的!刽子手手起刀落,一道漂亮的弧线,费婆子成天花枝招展的脑袋就滚落到桌子上。副差使早预备好竹竿,把头挑在上面,拿去天齐庙前的旗杆上示众。一群好事的家伙紧紧跟随,闹哄哄的去了。

这边屠户上场。这老兄姓赫,在城西开了间肉铺,手下伙计众多,生意作的很大,整个西城的猪肉差不多都是由他供应的。今天领了差事,还特意带了四个徒弟。整天在刀口上讨生活的人,哪儿还有什么忌讳?他四下看看,命徒弟把婆子无头的尸首俯卧着平放地上,自己挥起一把三尺多长的厚背薄刃大砍刀,先斩去双臂、两足。然后换一把剔骨刀,顺着婆子的腚沟子一划,刀尖插进去,左旋右转、前提后削,须臾间,便将一条左腿卸了下来。胡二在旁边看着,心里直“画魂儿”——这厮以前别是干过什么不法的勾当吧!手法怎么这么利落?

这等血腥场面,许多人都不敢看,好在那边温氏的屁股已经开打,大家便纷纷围拢过去。今天这顿屁股,主要是为给大头解气;羞辱和折磨是主要目的。大头并不是个残忍的人,在大余这么长时间,经手判死罪的还不到十个人。惟独对她——大概是前世的冤孽!不知为什么,大头自从接了这案子,对她简直就恨入骨髓,怎么折磨都觉得不解恨。这时看见被绑上刑架的妇人的屁股尚属完好,不禁皱起眉,点手叫过胡二,低声吩咐了几句。

原来那日温氏过堂时,虽然被重责了五十大板,但因皂隶想让她多遭罪,所以只在她屁股上开了三个口子。过了这些时候,伤口愈合,她屁股上除了有三条微微隆起的肉棱,外观并没有太多的变化。为了给老爷解气,李三特意关照行刑的兄弟,打的要狠!只要保证她进牢房时还活着就行了。为此,他专门用栗木和竹匹子搭配,制作了两条刑杖,用来特别“慰劳”温氏。栗木修成六尺长、二寸宽、头厚尾薄的木方;前头还微微刨出弧形。在栗木方上面,用鳔胶反贴一条竹匹子(竹皮朝外)——不能通贴;杖头前二尺左右处要空着。刑杖运用也有说道;先用竹皮那面打 屁股,二十板之后,再换过那一面来打。

因为刑杖前面中空,竹皮接触屁股后,栗木板会紧接着跟进,形成二次打击。竹皮光滑,又有韧性,即可以保证很疼,又不会打坏屁股的表皮——即只肿不破!当温氏的屁股被打成红肿状态,就换过栗木那面,木质坚硬、表面粗糙,再加上弟兄们的手法,就很容易的让那骚屁股“开花”。同时为了保证她不会因伤重刑毙,打过二十杖后,再次换竹面打二十;一则减轻些伤害,二则也可借机清淤,保全她的性命——还不到日子!如此反复施行,不仅安全可靠,还能让她痛不欲生;三爷真不愧是个天才!

天才三爷设计的天才工具,打出的效果果然不同凡响。行刑的俩皂隶是李三亲自调教出来的徒弟,刑前又认真向师父请教过,因此分寸拿捏的极好。头二十板子的主要作用是打疼、打肿,所以俩人完全不用加什么手法。板子抡起来,“噼噼啪啪”、节奏分明。因为力量用的足,板子打到屁股上,反弹的力量也大,所以温氏只是屁股表面受力,内里筋骨是不受多大伤害的。而且由于班头别有用心,所以在行刑时,妇人的腿裆里依旧还夹着那两根“角先生”。下身那根倒也罢了,可是屁股撅着,板子打在谷道口那根上,就如同往里钉橛子。角先生又非常柔韧,弹力十足,在谷道口来回搅弄,把妇人搞的表情暧昧,“哟嗬嗬”直叫。那滋味,说不清、道不明。另外,这种打法还有个弊端(对她而言),就是非常疼!俩人一板一眼,慢条斯理,打的这荡妇两个屁股蛋子转眼间就肿胀起来,把原来刑伤留下的三条肉棱子都撑的看不见了。

虽然如此,可俩人还是非常注意师父的提醒——感官效果!把温氏屁股打的又红又亮,并没象施重刑那样打的淤青。这妇人的屁股本来就粉白细嫩,再染上这样两片鲜艳的红晕,简直就是刚出屉的大寿桃!一个小子顽皮,把刑杖放下,面向大头单腿跪下,两手比着妇人的大红屁股,笑嘻嘻的道:“小的们谨以此物为大人寿!”观众们爆发出一阵敞笑。大头也笑的前仰后合,忍不住骂句粗口:“去你NND!谁要这不要脸的臭东西!”

其实把屁股打的只肿不破,比皮开肉绽要难。因为后者只要有把子力气,再假以数目的累计,就算普通人都能做到。可是只肿不破,就需要执刑者不仅技术要过关,而且观察力还得敏锐,能够捕捉到妇人屁股上每一点细微的变化,及时的调整手上的力道,以及板子在屁股上的切入点。现在已经满足过观众们的“看兴”,该轮到让老爷开心了。换过那面,妇人的“哎哟”立刻变成了鬼哭狼嚎。本来木方刨的很光滑,李三却特意用粗砂纸磨了一遍,蹭出许多毛刺来。这样的板子打在被鲜血充盈的胀鼓鼓的屁股上,无异于锉刀来回拉锯;再加上俩人是三爷的“嫡传”弟子,手艺更没的说;打到第六板,一道血箭就从妇人的大屁股上“噗哧”蹿出,如赤霞凌空,喷洒开来,人群中发出一阵内涵复杂的“噫!”声。

大头坐在芦棚下,看见妇人的大屁股终于见了红,才满意的点点头,挑起大拇指。见得到老爷的嘉许,俩小子越发来了精神,四只眼睛紧盯妇人屁股上尚未开绽的皮肤,杖杖落在实处,栗木杖每一次起落,就从她屁股上掏走一块皮肉。妇人疼的屎尿交迸,两根角先生被挤出体外,又引来看客们一阵邪恶的笑骂。俩小子越打越有劲儿,打的兴起,也忘了换面了,就那么一直打了下去。妇人这对浪屁股,自从朝了大头的相,就没落着好。今天又遇见这两位命里的“天魔星”,好端端两坨细皮嫩肉的大屁股,被揍了个“灰飞烟灭”;屁股蛋子上见不着一丁点儿好肉,被生生剜出两个血乎乎的大坑,几乎见骨。

别说是这妇人,就是那些以能熬刑著称,自诩“铜头铁脑”的强盗和“顽皮劣骨”无赖们,也受不起三爷特别加了“作料”的板子。温氏的叫声早已经嘶哑,打到六十,头一歪、眼一翻,昏了过去。两边监刑的俩皂隶一桶水从头浇下,丝毫不见反应。大头还在咬牙切齿的咒骂;师爷可着了慌——这可不是闹着玩的!忙叫胡二想办法;观众们都安静下来,班头也着了忙,掌刑的俩小子更加慌了手脚。李三毕竟久历江湖,急中生智,分开人群,到一个小酒铺的灶头上抓了把粗盐,飞跑回来,扬手摁在妇人大屁股的伤口里。“嗷”的一声撕心裂肺的惨叫,妇人身子一挺,把身下的铁条挣的“吱吱”乱响——她,醒了!

依着师爷,这板子就打到这儿算了。可大头不以为然,下令继续行刑!没办法,他是老爷!李三把俩徒弟叫到一边,狠狠训斥了一顿,并吩咐他俩,屁股让出来,专打大腿;而且只要看起来血肉模糊就行——毕竟还得照顾老爷的情绪;难啊!俩小子挨了顿臭骂,再也不敢大意,忙把竹皮那面换回来,看准妇人圆溜溜、光滑滑的大腿,全神贯注的又举起板子。

那边屠户早把婆子剖开肚皮,内脏都挖到一个大筐子里。挥着大砍刀,把她的尸身沿着脊梁骨破开。行刑那俩小子还真卖力,婆子的脊骨和肋骨都被打断了多处。他两个徒弟和师父手脚一样麻利,各持一把剔骨尖刀,一丝不苟的剔肉。他们干的太快,另外两个徒弟根本插不上手,又不甘寂寞,便充分发挥“主观能动性”,把剔下来的肉块统统斩成肉馅。大头见师徒五人热火朝天,把花嘴子切的零七八碎,倒无意中合了刑部“碎尸”的指示了。心想,左右也是这样了,干脆吧!叫过胡二吩咐道:“带几个人,把这婆子的骨架拆开了,连同那些碎肉一起,都给我投入河里,也算是锉骨扬灰了罢!”班头领命而去。

这场刑罚直折腾到未初时分才完,不少人硬是坚持到底,连午饭都省了——有相当部分是恶心的!温氏一条命去了大半,屁股蛋子的肉都打飞了,两条大腿血肉模糊。衙役把她丢到独轮车上,屁股朝天捆着,敲锣打鼓的押去牢中。人群渐渐散去,一面议论着行刑的过程——这将是他们今后很长时间内的话题。出乎大头意外的是,尽管血腥,但围观“寸磔”过程的却大多是女人!不仅坚持看完碎脔,还跟着衙役们去抛尸弃骨;而且大家似乎都看的非常满足。回去后,他和师爷说起,俩人都不由得感叹,女人啊!真是捉摸不透!

也不不晓得这温氏前世造了什么业,几乎给卸了双腿——屁股都差点儿打没了!就这么的折腾,她到底还是捱到了秋决,才被三绞废命,悬首高竿。沈大倒还仗义,弄口薄皮棺材收殓起来,没让她暴尸。费婆子死后,浑身的肉都丢进河里,便有人说,河里的鱼吃了她的肉,全都可着劲儿的疯长,还说有成了鱼精的!这也是闲出屁的鬼话罢了。不过自打那年秋后,好长时间,章水里的鲶鱼倒真的比别处的肥大许多…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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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春光老去,渐渐熏风迷眼,蝉鸣扰梦,又是仲夏时节了。古老爷是个大胖子,生性怕热,这天衙中无事,便约师爷、书吏去消暑。三人打扮成书生模样,带了两个亲随,河边二两银子包了一条小渔船,溯流而上,去游章水。他在大余任事已经两个年头,虽不是日理万机,可也少有闲暇。这章水穿城而过,近在咫尺,却难得有工夫好好游玩一番。好在在他老人家的励精图治之下,大余县最近一段风平浪静,百姓安居乐业,他今天才得以“暂偷浮生半日闲”,来领略这早该畅游的山水。

船到城外,江面顿时开阔起来。江心有一块沙洲,“相公”们命小船拢岸,食盒里带的有酒菜,搭个架子铺排好。船家是一对中年夫妻,男的甚是机灵,忙用竹篙、夏布给他们支了个棚子纳凉。沙洲微风习习,水面波光细细,两岸峰青岭秀,江心鱼跃鸥翔,好一派陶陶然的山野之乐。古老爷对酒当歌,诗兴大发,口占一绝,随行二位如何不捧场?连忙争先恐后的应和。一时间,江面上滥调盈耳,酸风扑鼻。

见相公们这样高兴,男人越发凑趣。趁他们乘凉,把船撑到江心撒了一网,打上来数尾欢蹦乱跳的鲜鱼。船上有现成的家什儿,叫女人捡两条大的整治起来,炖好一锅献上去。大头在这里虽然住了一年多,却从来没机会这样吃“野味”,举箸一尝,虽然作料只有点儿盐面儿和些葱花,可这江水炖的江鱼,味道却是鲜美异常。当下高挑大指,赞不绝口。

大家正吃的快活,却见岸边从上游方向急火火的走来十多人,手里都提着棍棒等物,经过沙洲时,还隐隐听见男人们呼喝、叫骂。虽然含混,却也听见什么“打他个粉碎、腿瘫胳膊折”之类的狠话。大头是个官身,习惯成自然,便要探个究竟;忙唤渔夫驾船,把鲍恩送上岸,前去探明原由。鲍恩听主子发话,连忙跳上小船,直奔北岸。这小插曲多少转移了相公们的注意力,直到鲍恩和岸上的人都没了踪影,三个人推杯换盏之间,还在揣测各种可能的发生。

酒饭罢,让从人和渔家夫妇就着残席也吃过,收拾起来。三人正在聊天、乘凉,商量着下一步是继续往上还是顺流而下的问题,却见鲍安赶着辆马车飞奔过来,在岸上招手,大头忙命渔夫把鲍恩接过来。鲍恩上了沙洲,调整了一下呼吸,小声在大头耳边嘀咕了几句,大头皱眉叹道:“便是扫兴得很!”叫渔夫先把自己这伙人送上岸,回头再来收拾。渔夫哪敢怠慢,连忙拢过船来,请大家登船。上了岸,大头吩咐多赏了渔夫一两银子,谢他让自己品尝美味。然后和师爷上车,书吏辕头执鞭,鲍恩和另外那个从人提着东西,在后面慢慢走。

衙前围了好多人,大头就叫书吏把车停在后门,三人匆匆换上官衣,传出话去,放炮升堂!案前乌压压跪满了一大帮,有男有女,几乎要跪出堂口了。大头不自觉的咧了咧嘴,问道:“谁是被告?”班头禀道:“回大人话,领头打砸的是庞白氏,樟木林乡人、寡妇。这些(指着旁边六、七个男子)是动手的人;还有几个受了伤,小的已命人带着去找郎中了,说话就押回来。”大头骂道:“好大胆!朗朗乾坤,竟敢砸明火吗?来人,给我统统拖出去,各打二十!”

自从如烟难产死后,大头痛心之余,自我反省,说是自己问案过于严苛,除非特别指示,已不再逢案必打;而且“王法”等刑具也全部废除,统一换成普通的讯杖。皂隶们这套功夫许久不练,今天一下子打这么多人,还真有点儿新鲜感哩!班头先出去把众人喝退几步,皂隶把被告都驱到堂下,喝斥着叫屈的人,一面摆好刑凳,准备行刑。看客们也满怀期待,等着看这久违的好戏。衙役们把那妇人拖上凳去摁住,三把两下剥出光屁股来。

那妇人庞寡妇有四十来岁,平时在村里倒是个厉害角色,都不许人家喊她夫姓,只准叫她白四奶奶。不过此刻趴在凳上,早没了威风,俩衙役抡起板子,“噼哩啪啦”的刚开打,她便咧着大嘴哭嚎起来。这顿板子只以震慑、羞辱为主,所以衙役们打的也就很随意。庞寡妇正当壮年,在乡下住着,每日操劳,虎背熊腰的身架,大屁股颇肥壮,肤色黑黄,极有肉感。这顿好揍,大屁股被打的黑里发紫、黄中泛绿,横七竖八的都是笞痕;还好,肿的不算厉害。

打罢放下来,拎着裤腰、拐着腿被衙役揪回堂上,乖乖的重新跪倒,连头都不敢抬了——典型的外强中干,一顿屁板子就打老实了!那伙男人也都挨完了打,一个个垂头丧气,捂着屁股在庞寡妇后面跪下。无知者无畏,这些家伙在村里都是刺儿头、混混儿、二愣子,平日在庞寡妇旗下,横行乡里,无法无天惯了,这回撞在大头手里,算见识了“王法”的威严,心生惧意——有几个已经开始在心里暗暗埋怨起她来。

大头冷笑一声:“大胆的刁民!因何闹事,从实招来!”白四奶奶是第一回上公堂,却不是第一次打官司。她为人好胜、泼辣,在村里时常因为琐事和人争执、口角,甚至斗殴;而老百姓怕见官,这些鸡毛蒜皮的事情,是绝不会打上公堂的。每当这种时候,村里的保长、村正或者家族的族长们,就得出面调停。当然,多数是白四奶奶占上风的,乡村里也没有打板子的权力;她也因此益发的目空一切。基于以前的经验,这一次她带人打砸客店,和往常一样,根本没当成什么了不得的事情。

没想到县里和村里情况不同,离了自己的一亩三分地,她的八面威风居然全无用场;不仅没人顺着她的口气说话,而且这大老爷连问都不问,上来就给打了二十屁板子!自打嫁到大余来,她还从没吃过这样的亏。这顿板子,大肥屁股算“开了斋”;跪到公案前半天,还是火辣辣的。听见大头问话,左右看看,虽然都是男人,可事主是自己,无可推脱;而且为人一向彪悍,到底有些胆量。 想了一想,肚里斟酌几句话,向前跪爬两步,越众而出,磕头道:“大老爷容禀,今天实是事出有因,小妇人并不敢无理取闹,望大老爷明察。”

究其根源,今天这事还真就不能全怪庞寡妇。她育有一儿两女;俩女儿都有了人家,儿子是老小儿,刚满十七岁。因为小时候生过一场热病,恰值他爹也病了,白四奶奶两头兼顾不来,结果两下都耽误了!丈夫没救活,儿子又烧坏了脑子,有些呆愣愣的。寡妇见孩子成人,便想早点给他成个家,自己也好放心。庞寡妇平时虽然霸道,却有一样好处,就是为人蛮大气,颇有几分豪杰的气概。谁家有个大事小情,她往往都冲在头里。村里有什么差徭摊派,她也相当积极,从不拖欠(要不乡老们也不会总是偏向她)。现在听说她家要提亲,十里八村的媒婆几乎踏破了门槛。

这妇人“名声”在外,家境又并非豪富,再加上儿子有些呆,一般好人家女儿都不肯俯就。寡妇急的不行,接二连三的催促媒婆们——媒婆们其实比她还急(寡妇许了丰厚的谢礼);本着“剜到篮里便是菜”的精神,大家四处打探,几乎把附近人家待嫁的女儿都梳了一遍;实在找不着,恨不得自己生个女儿送上门来。可就这样,大半年过去,还是没有眉目。渐渐的,媒婆们“只听刀砧响,不见肉上席”,也就懒怠了。

就在寡妇望眼欲穿的时候,一个媒婆突然上门,领着一对父女,老汉年近五十,女儿不满二十。据说是老家遭了旱灾,逃荒到这里,投奔亲戚又落了空,困在这边。听说她家要寻亲事,情愿少要彩礼,只求女儿嫁过来,有个安身之地。寡妇听了,倒也高兴。只是女孩儿比儿子大了将近三岁,有些不足。媒婆劝她,“女大三、抱金砖”;她儿子刚满十七,那女儿眼看就二十了,正是“抱金砖”的年纪,实在是绝配!她犹豫了一阵,求妇心切;又见那女孩儿模样俊俏,身材健壮,象个能操持的,终于还是同意了。

那家子光身父女二人,也不讲究什么三茶六礼的,只讨了十六两银子的财礼,又让给女儿做了四套衣裳,打几件首饰。和寡妇商量个日子,就雇乘花轿,把女儿送过来。成亲那天,庞寡妇摆开流水筵席,全村的人都来闹喜,吃个热火朝天。新媳妇进门后,手脚勤快,里里外外,打扫的干干净净——无一处不到;寡妇面前,不喊“娘”不张嘴,哄的寡妇心花怒放。三朝那天,新媳妇一大早就催小丈夫起来,打叠了一个包裹,辞了婆婆,去县城里寻她爹。

本来她父女是逃荒的,寡妇说就免了这“回门”之类的虚礼。媳妇说,自己嫁在这边,和父亲一别,不知道这辈子还能不能再见;就求她爹先去城里暂住几天,等她回门,小两口再陪爹住上几日,算是报答养育之恩。寡妇听她说的也在情理之中,就答应了。因为起的太早,媳妇和儿子走后,她又睡了一觉。中午起来做饭,忽然一个邻居来告诉她,说自己去县里办事,看见她儿子自己坐在城门口不远的地方。问他时,只说等媳妇;可自己回来时他还在那儿!再问,又说不明白;让他和自己回家,他又不肯。

寡妇吃了一惊,担心儿子出事,忙丢下围裙,就要往县里赶。转念一想,回头扎进里屋,从床下拉出一只柳条箱,打开看时,叫一声苦,不知高低!原来那箱子是寡妇家的“金库”,所有细软都在那里。这时却只剩了几件打掩护的衣裳,辛辛苦苦攒下的一只五十两大锭,和几件贵重首饰全都不见了踪影。明知徒劳,她还是一屁股坐在地上,顾不得邻居还在旁边,埋头一通乱翻。待到再一次确认宝贝是真的没了,寡妇终于表现出脆弱的一面,咧着大嘴,不顾体面的哭开了。

那邻居也不好在旁边看着,只得把些无关痛痒的废话劝解;又道:“别的事且慢说,孩子还在城门口,先去找他回来才是。”寡妇这才想起,忙抹去眼泪,关了门出来。刚要迈步,忽然一转念,“她俩从早上出门,到现在总共不足三个时辰,那爷俩又没长翅膀,怕她飞了不成?!”想到这儿,连忙四处纠合,把平时听她支使的那帮小子聚起来,各执棍棒,雄赳赳杀向城门。

呆儿子见到亲娘,一头扑在怀里,放声大哭;他虽有些呆,却不傻。寡妇先把他好生安抚,再慢慢细问。呆儿子和别人不说,在自己亲娘的面前,象换了个人似的,滔滔不绝,把从早上出来直到现在的经过,一五一十讲了一遍;口齿也流利了许多。寡妇听他讲完,连夸了几声“好儿子”!托那邻居先送他回家。自己带领众莽汉,按呆儿子说的地方,径直杀奔城里的“云峰客栈”。

呆儿子都不傻,那俩骗子还能在客栈等着人来拿?寡妇她们冲进去,自然找不见人。本来找不到,出去接着追就是了;偏生有两个愣头青,跟伙计一言不合,举棍便打。一动起手,局面便失了控。这些家伙哪有善男信女!一顿棍棒,把人家客栈当真“打个粉碎”;捎带着还打伤了好几个客人。事情闹大了,有人飞报衙门,高太平带人赶去时,巡城土兵已经把人都控制起来了。高班头谢过土兵,把众人带回衙门。

听完庞寡妇的叙述,大头思忖片刻,对高太平道:“你快去,派人四门问问,看有没有她讲的这样一对父女出城;速来报我。”回头又斥寡妇道:“有了事情便聚众私斗,难道没有王法了吗?!若不念你也是受人侵凌,定当重责!”又问:“带头打砸的是谁?”众人都要择清自己,忙不迭的把二人推出来。那俩愣小子刚被打过屁股,听见又问,情知不妙,拚命抵赖;怎奈被众人证的死死的,待逃哪里去!大头喝令,“把这两个混帐东西扯下去,每人重打四十,押去衙前示众!待审结后方准还家。”俩小子呼天喊地的叫屈,被扯到堂外,每人四十大板,屁股揍个落花流水,押到衙前的旗杆下跪着示众去了。

大头又叫班头:“去看看受伤的有几个;药费多少;打坏的家什价值几何;都打拢来报我。”回头对寡妇道:“该死的刁妇!这些钱都由你出!”庞寡妇扁了扁嘴,没敢吭气。好家伙!还找什么呀?这么一大堆算下来,自己那锭大元宝还能剩下啥了!(她还做梦呢!小客栈损失统共才三两多,六个人——包括店伙计——药费也不到五两;结果胡二爷狮子大开口,大笔一挥:五十两!外加给各位差爷的“辛苦钱”,寡妇不仅元宝没剩下,连金首饰也当了两件,才算了账。寡妇回去后,一蹶不振,消停了好些时候。这都是后话,表过不提。)

这里大头把寡妇等人臭骂一顿,命众人具结取保。高太平回报:“今天辰正时分,果然有一对父女出了西门;那小婆娘长的很是水灵;漂亮!要不把门的兄弟还真记不得哩!”大头不理他的废话,忙道:“哎呀!这么说,都有两个时辰了!快,套车、备马,带两个人做眼,快追!”高捕头忙传话,叫人预备;又在村汉里叫了两个做眼线,上马登车,往西门而去。寡妇不肯走,在衙前寻间小茶馆坐了,喝茶等信。

那俩骗子也并非真的父女,不过是志同道合的伙伴而已。在客栈会合,先买些吃食哄住小呆子,告诉他,吃完饭领他去玩儿。然后躲进里屋,男人把细软拴个小包裹,缠在自家腰里;女人换了头面衣裳,带着小呆子离了客栈。走到南门口,男人哄小呆子说,去给他买些好吃的,便先自走开。他去了一会儿,女人又说要解手,让小呆子在门口等着,哪儿也不要去,免得自己回来找不着他(小呆子还真听话!)。就这样,二人恰便似那黄鹤一去杳无踪了。

有时候这天意也真是说不清、道不明;本来男人已经预先雇下辆马车,在西门外不远处候着。二人出了城,车把势长鞭一甩,马蹄嘚嘚,便可扬长而去。就算事发,也是三天以后了,那门丁即便记得方向,那时走的远了,也是无可奈何。一路顺风顺水,车子正在飞奔,跑不上五里路,那识途老马忽的一个前失,摔倒在地。按说马失前蹄,也是常有的事;可您说寸不寸?!那大车去势急,“喀嚓”一下,车辕居然给杵断了!不仅如此,那断辕的木茬口,还把辕马的右肋划了条大口子。

这下还走什么?赶车的抱着辕马,心疼的差点儿掉下泪来。事出意外,地处城郊,一时三刻的,哪里找现成的车马去?俩骗子没办法,只好自力更生,扯开四只脚便走。车夫看他们要走,连忙扯住讨钱。您想,这二位专门坑骗别人财物,况且又不是自己的责任,怎肯轻易出这冤枉钱?三人便在路边争竞起来。车夫也知道这事怨不得人家,只是车损马伤,少说个把月作不得生意,这时管他好歹的,赖一文算一文——至少把车费讨出来!三人争竞半天,还是那女骗子把男人叫到一边劝道:“不拘多少,给他些罢了!不要为这几个小钱,再误了大事。”男人才拉着脸,丢了一串钱给车夫。俩人离了官道,往下面一个村子里去寻脚。

就这么一耽搁,此消彼长,高太平带人追上来时,俩人还和庄农讨价还价呢!捕头他们遇见一脑门子官司的车夫,正牵着伤马往回走。上前一问,问个正着。车夫恨他们害自己受损失(好没道理!),便把二人的服饰、去向,如实告诉了捕头,还惟恐不详细!高捕头听了,忙让他带路,众人上马加鞭紧赶;那伤马破车,留一个兄弟给照看着;还许诺车夫,回头抓住骗子,除赏钱外,还帮他治牲口、修车。

他们直追出三十多里,却连个人毛儿也没看见。大家心里嘀咕,又向前再追出五里多地,还是一无所获;捕头焦躁,问那车夫时,向前确实只有这一条官道,还得再走十里左右,才是上水镇。高捕头毕竟经验丰富,忽想到:别是TMD撵过了吧?!当下命两个捕快领一个村汉,继续往前,直到上水镇,找当地镇公所,让他们协助捉拿。自己带了其余诸人,翻回头向来路上重新查找。结果走出不到十五里,却见那二位坐着一辆驴车,正在慢条斯理的往前挪呢!

拿到人犯,大头也很高兴。虽然时近日暮,还是兴致勃勃的命把人带到后堂讯问。倒也未曾用刑——二人秉承“不吃眼前亏”的宗旨,问什么答什么,绝不抗 拒;一审之下便即招承:打从广东来,专一以色行骗。听说寡妇家要娶亲,又打听得家境还不错,儿子又有些呆,便让女人假说家里受灾,嫁进庞门。进门后,趁打扫之机,把她家里里外外搜检一遍。果然,在寡妇自认保密的所在,翻出柳条箱,发现了细软。女人当时便将东西都“笑纳”了,拴个小包袱,按事先安排好的,以回门为由,又携了小呆子同行,麻痹寡妇,好趁机溜之乎也!

谁知人算不如天算,那邻居凑巧进城看见小呆子,遂致事发。又赶上马倒车翻,和车夫争竞,耽误了时间。捕头等赶到,束手成擒。这样的人犯,大头倒也真是头一次遇到;虽然意外,却也省了许多事。审的清楚,共计十余件事情,二人都供认无讳。大头取了供状,命将二人收监暂押,追回的细软封存。一面命人布告:后日公审。又命人通知庞寡妇,案件破获,人犯拿到,失物追回;让她后日也来听判。

三天光景,一晃即过。大头等收拾利落,放炮开门,准备升堂。衙役打开大门,却见外面黑压压的围满了百姓——竟比他们还早!大头众人都忍不住好笑;庞寡妇早早等在门口,班头便将她引到堂上。然后回身喝号,两厢齐和堂威,大头大摇大摆,在案后落座,一拍惊堂木:“来人呐!带侯七、匡玉贞上堂!”底下答应一声,“稀哩哗啦”一阵锁链乱响,衙役把男女二人押上堂来,撤去刑具,命二人在案前跪下。

大家看那男人侯七,大约四十五、六岁的年纪,身材瘦小,面孔黑黄,两道浓眉,一双细眼,胡子拉碴的,满脸皱纹,手脚粗糙,一副老实巴交的村汉模样——真瞧他不出,还是个积年的老骗子!女人似乎比他还高一点,二十上下(其实已经二十五了!)的样子,舒眉朗目,桃腮樱唇,霜肤赛雪,发似乌云;身形窈窕,举止袅娜;星眸如水,顾盼含情,众(男)人不禁眼前为之一亮。案情早就清楚明白,大头煞有介事的又问了一遍,也是借机让下面了解一下案情,之后便可发落了。

二人行骗数载,积案十数件,虽也有两回差点儿漏底,然最终俱是有惊无险,全身而退;没想到阴错阳差,在大余这么个小河沟子翻了船。这时跪在下面,听大头判道:“奸棍侯七,本系粤下农人,不事生产,而专以讹骗为事。冒嫁亲女以障人眼,食哄痴儿以逃侦缉;意图艰险,性实贪鄙;流窜数省,负案实多。杖一百,递解回籍。女棍匡玉贞,粤人,与侯棍勾结,以色诱婚,骗盗人财。诈称灾荒而欺孤寡,托言回门而窃金银;玉其容而性无耻,贞其名而行无德。杖一百,递解回籍。所缴金银等物,交庞白氏查收。此判!”

判毕,便是众人最期盼的时刻了!皂隶先把侯七拖上刑凳,嘴巴勒住(超过四十杖,要防止犯人因为过于疼痛而咬到舌头)绑起来,剥了裤子开打。观众们十分失望,有人不断的催促、抱怨;还有人对皂隶喊着:“那个干吗闲着?为什么不拿出来‘晾’着?!”班头小声笑骂道:“这帮小子!真TM不是东西!”回头对身边的衙役嘀咕了两句,衙役便跑过去,把匡玉贞拉到刑凳前,把她的裤子剥去,背对着众人,撅着屁股跪下;女人身为鱼肉,反抗不得,“吭吭”的抽泣起来。那边侯七被打的血流漂杵、鬼哭狼嚎,众人却视而不见、充耳不闻,一双双眼睛都盯在女人丰满、圆润的光屁股上。

这女人还真是天生的好本钱!明眸皓齿,面如满月,臂如新藕,指如玉笋,腰细背直,皮肤象婴儿一样细嫩,屁股肥白圆润,大腿紧称称,纤足尖溜溜,真正是天生尤物,我见犹怜呐!一个“好心肠”的风流秀才,心疼的眼泪都要掉下来了!怀里摸出一串小钱儿,悄悄塞给班头,请他关照,呆会儿打 屁股的时候,千万手下留情——打自管打,可千千万万不要打破了呀!班头又好气、又好笑;他老人家的这双眼睛,哪里去安置这几个小钱儿!况且这是太爷亲审的案子,谁敢在他眼皮下面公然闹鬼?翻转脸来,一把推开他,兜腚一脚,直踹回人群里去。

强挺过一百大棍,皮开肉绽的侯七,象死条狗似的被拖下刑凳,皂隶便把光着屁股、泪留满面跪了半天的匡玉贞绑上去。这小娘们儿的骚腚儿上仿佛有鳔胶一般,把众人的眼光死死的粘牢在上面。绑缚结实,皂隶往她屁股上泼上两瓢凉水,刚要举棍,却听班头忽然叫道:“老爷有令;这淫妇好生可恶,着重责,不得姑息!”堂下众衙役齐声答应。他(现在十分后悔)特别强调“重责”二字,外人听不懂,俩皂隶心知肚明——这是不能破皮流血的意思。怎么也想不明白,老爷怎么会突然下这种没头没脑的命令。

其实这倒不是大头发神经,而是师爷促狭,故意捉弄班头的。他方才无意间看到、听见那秀才跟班头请托的过程,暗暗好笑,便悄悄对大头说了。大头也是个喜欢玩笑的家伙,此举正好迎合了他的脾气,便传下话来。看着那班头一脸的失意,大肚皮一阵阵发紧,越看越可乐——又不好笑出来。实在绷不住,假装方便,起身转过屏风,还没等跑进内门,便扑在墙上,放声大笑起来。外面有听见的,也不知道他笑什么;况且现在谁还理他笑什么?注意力都在那两团白生生的嫩肉肉上,各人的眼睛死死盯着,心脏随着皂隶手里的棍子一点点扬起而激烈的跳动,有的紧张到几乎窒息。

“啪!”棍子终于落下来了!女人“嗯”了一声,浪屁股颠了一颠,众男人的心都不由得跟着一颤。皂隶棍子抬起,女人的屁股完好无损,大家悬着的心才放下来。她屁股上只添了一道半尺多长的粉红印子,把屁股衬托的更加鲜嫩了。俩皂隶更别扭;这件差使,大家没半点油水,本来可以放手去打,是死是活,一任她听天由命罢了。谁想到老爷偏要出“幺蛾子”,既要狠揍,又不让打坏!还不能不加小心——倘若不慎失手,惹的老爷不高兴可就褶子了!因此俩人索性玩个高举轻放,敷衍了事。反正还要换班的,打过二十棍就罢!

二十棍一歇,大家看时,女人粉团儿似的嫩屁股象才成熟的苹果,红彤彤、水灵灵的。俩皂隶上堂缴签,冲着接班那哥儿俩挤了挤眼睛。二人会意,如法炮制,棍子抡得高高的,把女人屁股揍的“噼啪”山响,红艳艳如敷丹染霞。尽管他们已经是在偷机取巧,可是官刑毕竟厉害,到四十棍打罢,女人的屁股已略见肿胀了。匡玉贞先前还很从容,待到十棍过后,屁股感觉疼了,嘴里也不禁开始呻吟。皂隶换班的空档,被打的麻木的屁股渐渐恢复知觉,如针挑刀剜般刺痛起来。因为老爷虽然命令不许破皮,但同时也要求必须“痛”打!所以女人屁股上吃的力道还是很足的。

第三拨行刑的皂隶上场,先目测了一下,见那小淫妇的屁股蛋子上,足有盘底大小的一片都红肿起来,显是已经接近承受的极限;而她还有六十棍要挨,如果不谨慎处置,这屁股肯定挺不到刑罚结束。自己哥儿俩完成任务不难,难的是还要为后面的兄弟留余地——都是吃这碗饭的,互相帮助非常必要。俩人趁给女人屁股泼水的时候,相互通了暗号,方才举棍。

这番再打,虽也是往她屁股蛋子上招呼,可是范围却向那红肿的周围扩散开去。这一扩散,不免就触及了屁股和大腿的交界处。这里的皮肉最是娇嫩,几棍下去,女人就吃不消了。被勒住的口中开始发出含混的痛苦呻吟,那鲜桃似的大屁股不断扭动,扭的一众看客骨酥肉颤;有那不老成的,一个个咬牙瞪眼、口干舌燥、攥紧双拳,跟着她一起“唔唔喔喔”起来。师爷见下面着实不成个样子了,忙和大头说了,大头便发话道:“这淫妇无耻,重打,不可容让!”俩皂隶鼻子差点儿气歪了!早干嘛去了?!

捱过六十棍,小娘们儿的大肥屁股可有得乐子瞧了。俩皂隶为了下面兄弟方便,所以棍子一直在匡玉贞大屁股的边缘活动,结果把她屁股打的中间一片通红的隆起,在臀峰最外面,偏是一圈细皮白肉,十分醒目。再往外,直到大腿根儿,又是一圈红肿的笞痕,就象戴了顶红草帽。女人现在只觉得屁股蛋子一跳一跳的疼;动又动不了,喊又喊不出,真是苦到了姥姥家了!

好在大头为了控制局面,及时纠正了命令,后面两拨皂隶总算松了口气。要说这些人还是喜欢随便打;那样既不用费心劳神的考虑什么节奏啦、场面啦、完整啦,效果也一定不会很差——毕竟就是干这个的嘛!也不想每次都小心翼翼,这手法、那技艺的;能省心,谁愿意去费那个事?棍子抡起来,“噼哧啪嚓”一通胖揍,在众人一阵阵惋惜的呻吟声中,小娘们儿的肥屁股转眼间就血肉横飞了。还不错,至少因为时间短,血液还没有完全淤堵,皮肉就被撕开,淤血放出,无形中倒减轻了一些痛苦——当然,也就是仅仅一些而已!… …

大头正和师爷在书房翻卷宗,外面报说秋哥求见,大头一愣,忙吩咐叫他进来。秋哥进得门来,便扑倒在大头脚下,叫了声“父亲”,就大哭起来。大头见他面容憔悴,散着衣角,鞋上包着白边,吃了一惊,忙问道:“这是怎么了?”秋哥哽咽半晌,才道:“老太爷故去了!”大头直跳起来,扑过去揪着他的衣领叫道:“是什么时候的事情?”秋哥道:“是本月初三的事;人已经入了殓。因为父亲不在,不敢入土。现在家里百事无主,只等父亲回去主持大局。”说完,又痛哭起来。

原来老地主自得了如烟母子的死讯,伤心不已。他又好喝两口,酒入愁肠愁更愁,不能解忧,反添病势。望七之人,渐渐成了个痰症。上个月底,他去巡视庄田,不慎跌了一跤,竟尔中风了。他身边只有秋哥,三个女儿都嫁的远,等接了信赶来,老地主都已经不认人了。堪堪躺到两天头上,便归了位。天气炎热,尸首放不起。秋哥虽是义孙,这样大事,却不敢擅作主张。女婿们一商量,只好先把老地主成服入殓。秋哥自告奋勇,千里跋涉来给大头报丧。大头一面听、一面哭,钱宝在旁边不住的劝慰。哭了一歇,叫人带秋哥去厨房吃饭,一面收拾行李。自己忙换了素服,派人快马申文上司报丁忧。

这里大头披麻戴孝,设灵摆供,按制举哀,甚是尽礼。老地主十七成亲,连生了三个女儿,直到快四十岁才有了大头。大头三岁丧母,他那时刚满四十,三个女儿又都有了人家,无人帮衬,着实艰难。他怕这个独养儿子受后娘的折磨,执意不肯续弦,到底独力把儿子带大。成年后,因学业不济,老地主又花了大把的银子,给他买前程、捐官,大头心里着实感恩。离家三载,本来正打算把他接来庆七十大寿,谁知竟撒手去了,正是“子欲养而亲不待”!每念及此,五内如焚,哭的死去活来,连跟前伺候人都觉惨然。

不多两日,南安府的公文到了:大头所请照准,命县丞暂属正印,待吏部派员来时交割。大头当下便把大印移交给县丞,又和师爷、胡二等作别。安排妥当,雇了一条江船,带上行李、细软,还有干儿子秋哥和一大帮子家奴,一行人浩浩荡荡登舟上路。大头官声不坏;都说“三年清知府,十万雪花银”,他却不同;虽然也收黑钱,但因家中豪富,对民间倒不如何苛索;至于好打人屁股——哪个官老爷不打人?启程那日,师爷和三班人役,以及许多百姓,都到江边相送。大头站在船头,和大家洒泪而别。孤帆远影,顺流而去。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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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真好。ak真是写作高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