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篇原创】笑傲红尘(完整版)9月3日更新在第2页 || 17.2万字

户列珠玑,门盈罗绮,京城的繁华只有看到了才可以深深的感触。澹台玄带着大弟子萧玉轩和小女儿澹台盈赶了好远的路,这天终于来到了京城。澹台玄是玄天宗的高手,而且因为为人坦荡,被江湖人推崇为当今武林第一高手。不过这次澹台玄来到京城可不是游山玩水,而是到京城来找一个人,搭救自己深陷天牢的二弟子林瑜。

澹台玄年近五旬,一副仙风道骨的样子,宛如仙人,双眸如电,威严犀利。他的大弟子萧玉轩玉树临风、器宇非凡,小女儿澹台盈温柔娇美、楚楚动人,两个人走在他身边好像是一对金童玉女一样。

澹台盈有些累了,有感觉到有点饿,她拉了拉父亲的衣袖:“爹,现在好像是中午了吧?”

澹台玄看了看天:“前边不是有酒楼嘛?我们去吃饭,吃了中饭,再去找齐大人。”

澹台盈担心地道:“爹爹,那个齐大人是什么官职啊,他能不能帮着我们把二师兄救出来啊?”

澹台玄的脸色变得铁青:“林瑜那个小畜生惹下来这么大的麻烦,就是救他出来,我也要打死他。”

看到父亲如此的脸色,澹台盈不敢多说了,她一抬头,不由脸色大变:“爹爹,你看那边有人欺负一个姑娘。”

澹台玄随着女儿手指的方向看去,果然一个年轻美丽的姑娘被绑在一棵树上,几个家丁打扮的人围着她,姑娘的衣衫已经被扯得褴褛,几个家奴手中拿着蛇,在吓唬那个姑娘,可怜那姑娘被吓得声声惨叫。

澹台盈怒道:“光天化日之下,居然有人如此欺负一个女孩子,真是岂有此理!”她怒气冲冲地冲过去,澹台玄和萧玉轩怕她惹事,也忙跟着过去。

这边围了好多的人在旁观和哄笑,原来指使那几个家奴的是一个锦衣少年,他坐在一张大椅子上,摇着竹股的折扇,这个少年面如冠玉,目若朗星,齿白唇红,生得一副潘安宋玉般的模样,此时拊掌大笑:“死丫头,你终于知道小爷的厉害了吧,怎么样?你再不答应,我可让他们下手了。”

澹台盈大骂道:“无耻,你一个堂堂男子,居然欺负一个弱女子,真是不要脸。”

她这一骂,那锦衣少年回过头来,但是没有起身,反而笑眯眯地道:“小妞儿,我欺负她又怎么样啊?干你屁事儿?我不欺负她,难道去欺负你嘛?不过你太小了,我也欺负不出什么名堂来。”他说着不怀好意地笑。

萧玉轩本是个很稳重的人,尤其师父在旁边,他从来不敢胡来的,但是现在这个锦衣少年如此奚落欺侮小师妹,萧玉轩异样恼怒,一步踏出去,道:“光天化日之下,你如此无礼……”

少年撇了下嘴:“我无礼又怎么样?你算什么东西,也出来指手画脚?给我打!”他用折扇一挥,家丁们一拥而上,只听的扑通、哎哟之声不绝,几个家丁被打的鼻青脸肿,一个个趴在地上,起不来了。这萧玉轩本是个孤儿,从小跟着澹台玄长大的,一身功夫深得师父真传,几个刁奴哪里是他的对手?那少年到有些吃惊萧玉轩的身手,从椅子上站起来。

萧玉轩几步走过去,解开了被绑的姑娘,那女子掩面跑开。萧玉轩又向着少年道:“道歉!”

锦衣少年有些生气:“小杂种,你坏了小爷的好事,小爷我扒了你的皮!”他说着挥着扇子,纵身过来,和萧玉轩打到了一起。

澹台玄没拦着女儿,已经十分生气了,现在见萧玉轩和这个无赖少年在街头打架,一张脸都要沉出水来了。

萧玉轩和少年过来十几招,发现这个少年功夫也是不错,不过比起他来自然差了一些,他本来是怒火中烧的,现在又有些惜材了,所以下手留了几分,只是那少年得寸进尺,不依不饶的纠缠。

澹台玄大喝一声:“住手!”

萧玉轩吓了一跳,才想起来师父还在身边呢,忙向后一纵,退到师父身边,低头道:“师父,我”他这个我字才出口,只觉冷风乍起,脸上已重重地挨了一耳光,打得他晃了一下,萧玉轩委屈地抬起头:“师父。”澹台玄怒容满面,也不说话,扬起手掌,一气掴了萧玉轩七八个耳光。萧玉轩也不敢躲闪,任由师父掌掴,本来吹弹得破的白皙面庞红肿起来,眼泪也落了下来。虽然师父平时管教弟子特别严厉,但是当着街上这么多人打自己还是第一次。

那少年先是看得愣愣的,后来见澹台玄打了萧玉轩,又笑起来:“小子,你要出头也掂掂自己的分量,哈哈,老头,你倒是一个识趣的,给小爷狠狠教训这个小子,小爷不会亏得你的。”

澹台玄住了手:“走!”他带着徒弟和女儿就要走。

少年拦住他们:“走?老家伙,你以为这是你们家场院啊?说来就来,说走就走啊?这小子放走了我的妞儿,这笔帐怎么算?”

澹台玄微怒道:“让开,不然老朽不客气了。”其实他早看不惯这种纨绔子弟的放纵行为了,不过现在他有事在身,不想惹下不必要的麻烦。

少年像看白痴似的看着澹台玄:“不客气?你是什么东西?也敢教训我?”他说着,扬手一掌,就打向澹台玄的脸。

澹台玄大怒,手腕一翻,擒住了少年打来的手,然后一扭,就把少年的手臂拧到了后边。锦衣少年吃痛叫道:“王八蛋,放开我,不然小爷和你没完。”他说着,另一只手又打过来,这只手上的折扇打开,几十枚钢针飞了出来,如果换个旁人,一定被这些细密的钢针打中,澹台玄衣袖一抖,钢针落地,他此时不免震怒了,这锦衣少年小小年纪,如此无礼,如此放肆,还如此歹毒。他一手拧着少年的胳膊,一手抢过折扇,连拖带曳,把少年按在椅子上。

锦衣少年大惊,感觉澹台玄的手像铁钳一样,扭着自己的手腕,他是一动也不能动了,不免又惊又怕:“死老头,王八蛋,你放开我!你要干什么?你知道我是谁?”

澹台玄哼了一声:“你是谁?你是个欠揍的小畜生!”他说着,举起折扇,向着少年的臀部狠狠地打下去。少年痛得大叫了一声:“老不死的,你敢打我,我让你抄家灭门,我让你鸡犬不留!”澹台玄也不说话,一手死死地按住少年,另一只手轮着折扇,狠狠地抽打下去。澹台玄的功夫是多么了得,要是用了真气,只怕一下子就可以要了少年的命,他只是生气这个少年的霸道和无礼,所以才这样惩罚他一下。因此他这样打下去,虽然痛得要死,却是连皮肉也伤不到的。那少年躲又不能躲,闪也不能闪,又痛又气,不由汗水淋漓,口中半刻也不肯消停,一股劲儿地大骂不止。澹台玄打了少年有五六十下,那少年浑身都让汗水湿透了,也没力气骂人了,澹台玄一松手,少年滑到了地上,澹台玄把折扇扔到了少年眼前,转身要走,却听有人高呼一声,澹台兄。

澹台玄抬头一看,却是他要寻找的齐大人。那齐大人一身便服,带着几个家人走过来,面带笑容地:“澹台兄,你怎么才到京城啊,我算算时日早该到了啊,你……”他低头看见了坐在地上的少年,大吃一惊。

那少年也看见齐大人了,脸上一红索性坐着不起来,继而头冷笑道:“原来是齐大人的朋友啊,难怪如此目中无人,犯上作乱,这个老家伙居然敢冒犯我,齐明德,你的朋友还真是三教九流,什么货色都有啊,这个老家伙是谁?”

齐明德的神情有些尴尬:“大家误会,误会,他是我的救命恩人,澹台玄。”

澹台玄这三个字一出口,那少年腾地从地上站起来:“澹台玄?玄天宗的澹台玄?曾经一夜灭了阴山一窟鬼的天下第一高手?”他连珠炮一样急切地问。

齐明德笑道:“世上还有第二个澹台玄嘛?澹台玄,我们去吃饭,小弟请客,大家都不是外人……”

澹台玄看这种情势,好像齐明德还有些忌讳这个少年似的,而且这个少年居然敢直呼齐明德的名字,那齐明德也是官居一品的大员,在朝廷中赫赫有名,这个少年究竟是什么人?

少年冷笑道:“不是外人,难道还是内人不成?”

齐明德尴尬地道:“小王爷,您大人不计小人过,一场误会,一场误会……”

澹台玄有些意外,他方才也猜到这个少年的身份来历一定不凡,不然齐明德也不能这样客气,只是没有想到这个少年是小王爷。

小王爷冷冷的道:“什么误会?哦,我知道了。你就是替他求我帮忙吧?天算不如人算,本来我到有心帮帮那个林瑜,现在,等着给他收尸吧。”他森然的看了澹台玄一眼:“说收尸也不算贴切,林瑜只怕会被千刀万剐,还有什么尸首可收?”他说着带着家丁,扬长而去。

2、

华灯初上,夜色迷人。靖边王府灯火通明,亮如白昼。家丁、仆妇忙忙碌碌地,花厅上,小王爷靠在一张铺着白老虎皮的椅子上,呆呆地出神。十几个年轻美丽的丫鬟或拿着扇子啐盂,或垂手站立。花厅的正中,是一张紫檀木的桌子,桌子上摆满了山珍海味,时令鲜蔬。

一个眉眼如画的丫鬟进来,手里拖着朱漆盘子,里边是一双乌木缠丝的银箸和一只银碗。这丫鬟在王府中颇有身份,所以她一进来,所有的丫鬟都施礼道:“眉儿姐姐。”

叶眉儿看看桌上一口未动的饭菜,笑道:“小王爷,自从你中午回来,可是滴水未沾,粒米未进啊,小王爷怎么了?”

小王爷不答反问:“什么时辰啦?”

叶眉儿道:“快二更了!”

小王爷哼了一声:“死了爹哭娘的老顽固,真的不来求我?”

叶眉儿奇道:“又是谁得罪小王爷了?”

小王爷看了看她,忽然嗤嗤地笑道:“眉儿,你也练过几天的功夫,也算半个江湖人吧,你说说,现在武林之中,谁是第一高手?”

叶眉儿道:“那还用问?当然是玄天宗的澹台玄了,听说这个澹台玄可以摘花飞叶杀人于无形,很多人到死都不知道怎么中的招儿!”她说着无限神往的样子。

小王爷笑道:“平时你看我也没有这么花痴啊,我看你是让澹台玄迷住了吧?小妮子春心动也。”他说着笑得更加暧昧了。

叶眉儿脸一红,啐道:“怪道汨罗姐姐说不能和你说话,你心里嘴里再没个正经。”

小王爷没听她的话,愣愣地出神,自言自语地道:“我不信他真的就不管林瑜了,男子汉大丈夫,就是要能屈能伸,要是这点都办不到,还算什么第一高手?”

叶眉儿听了他的话,疑惑道:“小王爷,你打算帮那个齐明德啊?林瑜下得可是天牢啊,他犯的罪可是罪不可赎啊!大理寺不是判了陵迟了嘛?”

小王爷不屑地道:“什么罪不可赎?不过是偷了皇上的一颗夜明珠去给人治病而已,那珠子放着也是放着,放久了只怕都长出绿毛来,难道用它去救了一条性命不是物有所值?”

叶眉儿听了哭笑不得:“小王爷,他救的可是醉红楼的水清灵啊!用皇帝的明珠去救一个青楼妓女?还是从大内皇宫偷出去的,你说什么罪?小爷,我劝劝你收收心,别惹这个麻烦。”

小王爷也没有认真听她说,恨恨地道:“老家伙,我再给你一个时辰,你要不来,哼,我连你也不放过,居然殴打身为国舅爷的小王爷,敢惹上我列云枫,我让你求生不能求死不得!”

叶眉儿听个稀里糊涂:“殴打?小爷让谁打了?”

小王爷列云枫回过神来,发狠道:“叶眉儿,知道太多了,小心我杀了你灭口,好好一个姑娘,要学那些七姑六婆地去扯闲舌,我”他说道一半儿时,有家人来报,说是萧玉轩和澹台盈求见。

列云枫愣了愣:“他们来做什么?”他想了想,噗嗤一乐“妈的,还真有傻鸟送上门来?叫他们进来吧。”他吩咐家人去叫,然后自己坐在椅子上偷笑,十分得意。

叶眉儿看着他的样子,撅着嘴把盘子放下,转身离去,临去时还狠狠地瞪了列云枫一眼。

这时候,萧玉轩和澹台盈来了。

萧玉轩先一抱拳,客气地道:“小王爷。”澹台盈也勉勉强强地施礼。原来澹台玄是求齐明德帮忙要救出林瑜的,但是齐明德想求的人正好是列云枫,这个列云枫的父亲是靖边王列龙川,是手握十万精兵的铁帽子王爷,而且靖边王的大女儿列云惜入宫三年多了,现在被册封为德妃,特别受皇帝宠幸。列家可以说是权势可炙,如日中天。两年前,齐明德曾经求列云枫救过一名死囚,那次是在法场上救下来的。

可惜今天在街上偏偏和列云枫结了梁子,齐明德劝澹台玄向小王爷道歉,他再从中斡旋,不过以澹台玄的脾气怎么可能妥协,两个人自然是没有谈拢。听了前因后果的萧玉轩和澹台盈私自商量了一下,决定来王爷府碰碰运气,毕竟林瑜是他们从小长大的师兄弟啊。

列云枫看着他们,也不说话,带着一种坏坏的笑。

萧玉轩强压心中的怒火:“小王爷,今天的事情多有得罪,希望小王爷不要耿耿于怀。”

列云枫笑道:“你既然说是得罪了我,陪个罪总是应该的,不过从公论,我是小王爷,你是一介平民,从私论,是你来求我,就这么赔罪?像个竹竿似的戳着?”

萧玉轩抬头瞪着他,列云枫笑眯眯的,一副挑衅的样子,萧玉轩强压了怒火,还是低下头,毕竟是有求于人,但是他深知今日如果要跪下赔礼的话,就算这个小王爷肯帮忙了,师父也会重责于他的,不过为了狱中的师弟林瑜,萧玉轩还是要冒险一拭。萧玉轩一俯身,跪了下去:“小王爷,萧某是诚心诚意来向小王爷赔罪的,希望小王爷忘记今天街上的不愉快。”

澹台盈在旁边脸都气白了,眼光刀子一般,一眼一眼地瞪着小王爷列云枫。

列云枫忍不住得意地笑:“唉,你叫什么名字?”

萧玉轩道:“萧玉轩。”

列云枫笑道:“好,我问你一句话,你要认真回答了我,也许我会接受你的道歉。”

萧玉轩道:“小王爷请讲。”

列云枫看着他好久,笑得更坏:“今天在街上被你师父打耳光是什么感觉?”他说着,大笑起来。

萧玉轩的脸腾地红了,又气又怒,腾地站了起来。

澹台盈不由得勃然大怒,道:“什么感觉?就是你被我爹当街打屁股的感觉!”她见师兄受辱,一时也不假思索,口不择言地。

哪知道列云枫笑得更厉害:“小妹妹的意思,你师兄的脸和我的屁股差不多了?”他说完这句,笑得要岔了气。

萧玉轩忍无可忍:“列云枫,士可杀不可辱,如果你肯帮忙救我师弟林瑜,萧某愿意以命易命,请小王爷自重。”

列云枫呸了一声:“士可杀不可辱?我又没求你来。”

萧玉轩恨道:“看来我是来错了,齐大人还道你是个不同俗流的小王爷,原来也不过如此。”他说着拉着师妹转身要走。

列云枫笑道:“意气用事又什么用?当年韩信能受胯下之辱,你为了你的兄弟,连几句重话也受不了嘛?还说什么以命易命,真是说的比唱的好听。”他的话语里边有些奚落和讽刺。

不过这几句话倒是很有用,萧玉轩真的停了脚步,他也知道现在真的要是闹僵了,这件事情便没有挽回的余地了。萧玉轩忍着火气,回身道:“小王爷请明示,要怎么样才可以了结今日的事情?”

列云枫笑道:“其实也不是什么了不起的过节,不过”他沉吟了一下,有丫鬟来奉茶,列云枫道:“你们也坐下,过府就是客,你们既然能来,毕竟是瞧得起我,我要是怠慢了二位,传出去实在理亏。”

萧玉轩如坠五里雾中,这个小王爷又忽然彬彬有礼起来,齐明德说过这个小王爷满肚子心计,出事为人总是让人无法捉摸,所以列云枫这一客气,他有些不知所措,自然而然地坐下来,澹台盈见师兄坐下了,她也坐下。丫鬟为他们奉茶。

列云枫端起茶盏道:“萧兄和澹台姑娘请用茶,这个可是德妃娘娘赏的,是宫里的极品。”他优雅地揭了茶盏的盖子,十分陶醉地道“碧烟袅袅净无尘,山河风物一芽春。口齿噙香邀冷月,满庭霜雪惊梦身。”他轻轻吟哦,慢慢地呷了一口。

萧玉轩随着师父也读过几年书,对于诗词歌赋虽然不是甚喜,道也通彻。那澹台玄可是文物全才的人物,而且林瑜更是满腹锦绣,出口成章,所以他一听列云枫吟咏的诗句,便知不是前人的诗句,多半是这个小王爷的即兴之作,意境虽然无趣,滋味倒是有了几分,他不知不觉地也呷了一口茶,果然是香醇如梦,清凉似雪。

旁边澹台盈根本听不懂小王爷说的是什么,见师兄喝茶,她也喝了一大口,毕竟方才又气又怒,口中是真的干渴了。

萧玉轩道:“小王爷,”

列云枫闭着眼睛道:“萧兄,今天拜萧兄所赐,我真的开了眼界,一个人不仅所以老死、病死,真的还可以笨死。”他说着,很叹息地摇摇头。

萧玉轩暗道不好,再一提气,不由大惊,自己浑身瘫软如泥,别说是真气,连一点力气也没有了。

澹台盈也发觉不对,不由大骂:“列云枫,你这个无赖,畜生……”

列云枫摇摇头,笑道:“澹台姑娘,你现在可是我刀俎上的鱼肉,所以你最好不要激怒我,如果我真的做出什么事情来,你可是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啊。”

澹台盈看他那样的眼神,真的吓得不敢多话了。

萧玉轩又气又惊又怒:“列云枫,你不许碰我师妹,有什么,你冲着我来好了。”

列云枫邪邪地笑道:“萧玉轩,你这个师妹还真的很漂亮,虽然是没有什么风韵,不过纯真烂漫,也应该别有滋味吧?”

萧玉轩大怒:“你嘴里再敢不干不净的,我”

列云枫笑道:“你已经是我的阶下之囚,你还能怎么样?你要是识相,就乖乖地不要出声。”他说着指风一弹,封了萧玉轩和澹台盈的穴道,然后坐在椅子上喝茶,一边喝一边笑:“天下第一高手?老家伙,我你不顾林瑜的生死也就罢了,难道你连女儿的生死也不顾了?敢惹我,你死定了。”他说着怡然地阖着眼养神,等着澹台玄和齐明德的到来。

3、

澹台玄是清晨的时候,发现徒弟和女儿不见了的。不用想,一定是萧玉轩禁不住女儿的纠缠,去靖边王府了。澹台玄心中又急又气,那个小王爷霸道刁钻,他们两个如何能对付得了?正着急呢,齐明德来了。因为齐明德的极力挽留,澹台玄晚上就住在了齐府,他一说萧玉轩和女儿可能去了王府,齐明德也皱了皱眉。

齐明德道:“澹台兄啊,令徒和令爱会不会又什么过激的行为啊,无论如何,那个可是小王爷,而已还是当今皇上宠妃的弟弟,我们是要求他帮忙的,我们……”

澹台玄恨道:“算了,求他做什么?既然我那个孽徒犯了事,就听天由命吧!”他口中这么说,心中却痛不欲生。而且萧玉轩和澹台盈还去向不明,更让他十分牵挂。

齐明德也看着澹台玄的心思,笑道:“事情哪里又那么绝望啊,其实不过是澹台兄低低头的事儿,老百姓不是还说,萝卜不及长埂上了啊,人家既是国舅爷,又是小王爷,向他低头算什么大事?走吧!”

澹台玄叹了一口气,总不能眼睁睁地看着徒弟林瑜被陵迟吧?他虽然也是特别的生气,恨不得把拿来林瑜打死。齐明德让人备了马,两个人骑马来到了王府。到了门口,有人早迎接出来,一直带他们到了花厅。

列云枫坐在哪儿,慢慢地喝着茶,脸上一点儿表情也没有。

齐明德施礼道:“小王爷,这么早来打扰,真是不好意思。”

列云枫抬起眼,看了看他:“齐明德,你是负责京城安全的府尹,对于本朝的律典不说倒背如流,也该通晓吧?”

齐明德陪笑道:“小王爷请指教。”

列云枫道:“指教怎么敢?我是请教齐大人,如果有人夜闯王府,图谋不轨,该是什么罪啊,男的怎么判,女的怎么判啊?”

他一言既出,澹台玄和齐明德都是一惊。

齐明德道:“这个,这个夜闯王府是……是……”

列云枫笑道:“齐大人忘了?如果是皇上问你,你也这样支吾吗?用不用我代大人回答啊?”

齐明德额上出来细细的汗,澹台玄勃然大怒,暗道还和这个见鬼的小王爷说什么道理,不如先把他拿下,审出萧玉轩和澹台盈的下落,然后去劫天牢算了,他这么想着,手指微动。

列云枫看见澹台玄的表情变化,笑道:“澹台先生是闲云野鹤,四海为家,你犯了什么事儿一走了之,凭着你的功夫,也没有人能追捕到了你,可是要是事情犯在齐明德的管辖之内,只怕他是脱不了干系,你问问他,要是我出了事儿,他是什么罪?纵不是全家流放,他的项上人头却是保不住了。况且你澹台玄是他齐明德的朋友,有了这层关系,齐明德受到的牵连只怕更大。”

澹台玄本是满腹的怒气,可是听到列云枫这么说,再看看齐明德十分惶恐的表情,自知这个小王爷所言非虚,他铁青着脸道:“好,一人做事一人当,说到底,小王爷还是记恨着昨天街上的事情,只要你放了我的徒弟和女儿,要杀要剐,老朽一人承当!”

列云枫嘻嘻地笑道:“澹台先生,你也不要在心里骂我,是你招惹上我的,原本就怨不得别人,既然有你澹台先生这句话,一切倒是还有回环的余地,包括你那个深陷天牢的徒弟。”

齐明德看列云枫的表情,心中猜测了几分,这个小王爷不过还是因为在街上被打,面子上过不去了,才刻意为难澹台玄的,看他那个表情,也没打算要澹台玄的性命,只是列云枫刁钻古怪的,不知道他打什么主意。

澹台玄冷冷地道:“你要老夫如何?”

列云枫笑道:“我要你做的事情,只怕你没有那个胆量,听到了都会晕倒,我看就算你是什么天下第一高手,也不敢答应,唉,还是不想说了。”

澹台玄冷笑道:“小王爷不必用激将法,老夫说的话从来算数,只要小王爷放了轩儿和盈儿,老夫凭你……”

列云枫拦住他的话:“好,我知道江湖人最重言而有信,一诺千金,而且今日又齐大人为证。”他说到这儿,笑了起来,意味深长地看着澹台玄。

齐明德有些苦笑地道:“小王爷,也许你不了解澹台兄,澹台兄是……”

列云枫一挥手:“齐明德,不用替他讲话,他是什么人,我难道会不了解?如果他不是澹台玄,还能活到现在还真是奇怪!”他顿了一顿,话锋一转“那林瑜可是陷在天牢里边的,我救了他我可担着欺君罔上的罪名,哪天东窗事发了,皇上问起来,我和林瑜一不沾亲、二不带故的,我怎么和皇上耍赖?”

齐明德听得如坠五里雾中了:“小王爷?”他听小王爷的意思还是肯帮着救林瑜,看来他是在谈交换的条件了。只是小王爷有钱有势的,还要和澹台玄谈什么条件?

澹台玄也听明白了,哼了一声:“不知道小王爷还要怎么样?”

列云枫眼波不知转了几转,然后笑了笑,道:“我府上原有位西宾,因为母亲丁忧现在回了原籍,还有一两月才能回来,如果澹台先生肯暂时代替他,什么事情都迎刃而解了。”

他一言既出,澹台玄和齐明德都目瞪口呆的看着他。齐明德的嘴咧到了耳朵边,王府的西宾,虽然没有官职,却是十分尊荣的,俗话说,王府的家奴七品官啊,那王府的西宾,也就是小王爷的师傅,虽然仍是王府的臣子,不过在朝中还是很有地位的。只是列云枫怎么会提出这样的条件?他想破了脑袋也想不出来列云枫的葫芦里边卖的什么药。

澹台玄同样的意外和惊讶,一时愣愣的不知所措。

列云枫一努嘴,十分不屑地道:“澹台玄,做我们王府的西宾难道会没辱了你这个天下第一高手?我是卖个齐大人一个面子,不想深究你殴打皇亲国戚的罪责,免得你牵连了他,十年寒窗,熬到这个地步谈何容易?你要是做了我们王府的西宾,也算是我的师父,那么昨天的事儿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至于天牢里边的林瑜,如果是我的师兄弟,我怎么帮忙都不算过分吧?”

澹台玄沉着脸:“小王爷,我们玄天宗最重要的门规就是尊师重道,入室弟子也好,记名弟子也好,无论你在我玄天宗一天还是一辈子,都得守玄天宗的规矩,受我玄天宗的门规。如果我做了你们王府的西宾,只怕不出一个月,小王爷就被我打死了。”

齐明德暗地咧嘴,心中说澹台兄你怎么说话这么难听啊,这个机会是千载难逢啊,澹台玄你也太糊涂了,现在不妨含糊答应列云枫,救了要救的人再说。他心中想着,一股劲儿地向澹台玄使眼色。

列云枫笑眯眯地道:“生死由命,富贵在天,如果我真的不出一个月就让你打死了,也是我活该倒霉。澹台玄,我们可都是堂堂七尺男儿,别婆婆妈妈的像个娘儿们,一句话,你做不做?”他一脸嘲笑地看着澹台玄,看得澹台玄满腔的怒气,暗道做了你们王府的西宾又怎么样,还能把我吃了?

澹台玄道:“好,一个月。”

列云枫看着他,半晌后大笑:“妈的,我就说这世上还有我办不成的事儿?王八蛋,该你们输掉裤子了。”他显然是太得意了,口无遮拦,特别放肆。

澹台玄阴沉地道:“什么时候我算是你们府上的西宾?”

列云枫奇道:“你答应了,自然就是走马上任了。”

澹台玄点点头道:“好,好,好。”他连说三个好字,几步纵过去,扬手一掌,狠狠地打过去。

齐明德吓得哎哟一声,看到眼睛都直了。

列云枫也看见澹台玄的巴掌打过来,他迟愣了一下,啪的一声,列云枫被这记耳光打得退了几步,撞在椅子上。

澹台玄冷然道:“我们玄天宗的弟子,嘴里不许不干不净。”他说着又一耳光打过去,啪,这一声更加响亮,列云枫的脸上立时留下五个红红的指印。

齐明德才出了声,拦着澹台玄,几乎是带着哭声道:“澹台兄,他是小王爷,你是西宾,西宾也是王府里的……人”他本来想说西宾也是王爷、小王爷们的臣子,可这句话他还是没有说出口,怕激怒了澹台玄,但是澹台玄居然去打小王爷,实在让他心惊胆战,他现在只怕把事情闹大。“澹台玄,小王爷毕竟不是你们玄天宗的弟子啊……”

澹台玄住了手,齐明德的话提醒了他,现在萧玉轩和澹台盈还在列云枫的手里呢,他心中怒气再大,也得先压压再说。

列云枫愣愣地站在哪儿,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脸上除了红红的指印,又飞起两片红晕来。

齐明德躬身施礼道:“小王爷,澹台兄是一时失礼,他们玄天宗课徒极严的,他……”

列云枫忽然噗嗤一笑:“齐大人,难怪说夜路走多了,终会遇见鬼呢。早知道这样,我到不如给你这个澹台玄做师父了,我看为了爱徒、爱女,他八成是会答应的。”

齐明德本来躬身施礼,听见列云枫这么说话,弯在哪里的腰到直不起来了。

列云枫叹了口气,拍了拍手,有丫鬟奉了茶上来。他端起茶来,道:“澹台先生请上座吧。”

澹台玄本来是很气这个小王爷信口雌黄和嚣张跋扈的样子,现在他居然真的要拜师奉茶,他愣了愣,真的就坐了下来。列云枫真的很正经地跪下奉茶,然后叩头。澹台玄接过了茶,放在一旁:“起来吧,玉轩和盈儿呢?”

列云枫笑嘻嘻地站起来道:“师父,他们当然在这个府里边啊,来人,请萧爷和澹台姑娘过来。不过,”

澹台玄皱眉道:“不过什么?”

列云枫道:“不过师父既然是王府里的西宾,自然要吃住在王府了,房间我都替师父准备好了。”

澹台玄道:“我为什么要住在这里?”

列云枫笑道:“西宾当然是住在东主家了,不然你今天答应了,等我帮着你办完了事情,你不等时间到了,就立马走人,我哪里去找你?”

澹台玄瞪了他一眼:“你算准了我会答应,对吧?”

列云枫忍俊不住眼中的笑意:“本来倒是没有把握的,不过萧玉轩,不,是萧师兄一来,我就有了绝对的把握了。”

澹台玄脸色发青,暗恨萧玉轩为他惹下这个麻烦,好好的不和他商量,自己偷探什么王府?弄得现在这么被动。

家人带着萧玉轩和澹台盈进来,两个人现在已经解了毒了,萧玉轩看见师父在上边坐着,脸色特别难看,吓得低下头,腿一软,跪倒在地。澹台盈却是死死瞪着列云枫,列云枫偏偏得意洋洋地撇着她,还冲她吐了吐舌头。澹台盈气得要死,骂道:“你这个混蛋,敢欺负本姑娘!”她骂着挥手就是一拳,却被列云枫抓着了手腕。

列云枫笑道:“好妹妹,就是我欺负了你,你也好认倒霉了,我再什么样,你也不能动手啊,妹妹怎么可以打哥哥?”

澹台盈的手腕被他紧紧攥着,列云枫的笑容里边满是挑衅,澹台盈的泪水一下子滚落下来:“放开我,你这个小混蛋,谁是你妹妹?”

澹台玄哼了一声:“放手。盈儿,不许无礼。”

列云枫放开手,澹台盈哭道:“爹爹,这个小混蛋欺负我,你要为我报仇。”

列云枫笑道:“好妹妹,乱说话会死人的,你可别想师父乱告状啊,我怎么会欺负你?”

澹台玄脸如严霜:“齐大人,小王爷,请你们回避,我有要事要处理。”

澹台盈也跪下了,她知道父亲是要处罚师兄和自己擅自行动。列云枫看这个情势,也猜出了一二,道:“天大的事情也不再一一时半刻吧,我为师父安排了房间,师父先随去房间吧。”澹台玄默然,这里是王府的花厅,他总不能在人家的花厅里边教训徒弟吧?

列云枫向齐明德道:“齐大人,你今天可以请回了,明天我在京城最大的凤凰茶楼请师父吃饭,齐大人到时候一定要赏光啊。”

齐明德听人家下了逐客令,不能再留在这里了,以他对小王爷的了解,应该不会做出伤害澹台玄师徒父女的事情来,他向澹台玄使了个颜色,意思让他万事小心,毕竟他猜不透列云枫到底要做什么,然后告辞而去。

列云枫引着澹台玄、萧玉轩和澹台盈穿过几进庭院,来到一处精致优雅的庭院,满院里青藤葛蔓,奇花异草,奇石嶙峋,流水淙淙,正房三间,东西偏房各三间,缕缕的幽香在院落中弥漫流淌,恍若人间仙境。走到正房门口,列云枫一打竹帘,请他们进来。

这房室里边的陈设更是古朴典雅,紫檀木的桌椅,湘妃竹的帘栊,桃心木的大床上铺着锦缎的被褥。窗旁一壁图书,桌上的三足冻石鼎中香烟袅袅,八仙桌上文房四宝,一只青花的窑瓶,里边插着怒放的玉兰花。

澹台玄道:“好了,现在请小王爷回避。”

列云枫没走,反而笑道:“师父,这里关起门来可没有外人,我连个丫鬟家丁都没有带来的,为什么要赶我走?”

澹台玄冷冷地道:“我要教训我的徒弟,何劳小王爷在此?”

列云枫道:“师父,既然你是要教训徒弟,我更不能走开啦,师父方才说过了,一天也好,一辈子也好,只要是你门下的弟子,都得守着门规戒律。弟子也学学咱们玄天宗有什么规矩是不可侵犯的,免得哪天一不小心触犯了,要被师父教训。”他嘴里叽里咕噜地说着,好像连珠炮一般,眼中却满着奚落的表情。

澹台玄不理他:“我哪里敢教训小王爷?”

列云枫努了一下嘴:“师父还算是条汉子?做都做了,还不敢说?你方才打我的时候,好像忘了小王爷是教训不得的吧?”他边说边笑,那种眼神和笑容实在让人生气。

澹台玄的脸色可不怎么好看了,眉毛挑了起来:“好,你不走,不走也好,列云枫,你不走就给我跪下!”

列云枫小声嘟囔道:“跪下就跪下,反正天蹋大家死。”他慢慢地跪下,满不在乎地样子。

萧玉轩和澹台盈也无言地跪下,澹台盈还是忘不了狠狠地瞪了列云枫一眼。

澹台玄道:“轩儿,你自己犯了什么错,你自己说。”

萧玉轩低头道:“师父,轩儿不该私自行动,带着师妹夜闯王府,万一,万一师妹出了什么意外,轩儿万死莫赎,轩儿知道错了,请师父责罚。”

澹台玄道:“一个这样,两个也这样,林瑜那个小畜生一声不响地走了,还闯下如此大祸,现在人在天牢,生死难料,你,你身为掌门师兄,不说事事谨慎,三思而行,反而任意妄为,”他说着四下一看,看见了挑帘栊用的竹闩,有三尺长,四指宽,顺手操起来“萧玉轩,你身为师兄,擅自妄为,该责打四十,澹台盈,你不知阻挡,推波助澜,该责二十,你们服吗?”

萧玉轩叩头道:“师父,这都是弟子的错,师妹是让轩儿拉去的,而且她是我师妹,怎么可能拦住了我,轩儿愿意替师妹领责,师父就饶过师妹吧。”他此时心中也特别后悔把师妹带出来,尤其昨夜还中了列云枫的暗算,如果师妹吃了什么亏,遭到什么不测的话,他就是杀了自己也后悔不及了,还有列云枫怎么变成了师父的弟子,而且师父的脸色那么难看,其中的原因萧玉轩不得而知,不过看出来师父是满肚的火气,大约这些事情都是和他这次王府之行有些关系的,从小到大,他还没看见过师父这样生气。

澹台玄并不说话,用竹闩敲了敲木床,铁青着脸不说话。萧玉轩看了师妹一眼,澹台盈早已花容惨淡,眼泪含在眼眶里边,楚楚可怜。萧玉轩走过去,趴到床上。澹台玄冷冷地道:“是这样吗?”

萧玉轩的脸腾地红了,他站起来,哀求似地望着师父,澹台玄还是默然无语,目光如电。萧玉轩的脸更红了,师父居然要他脱了裤子挨打,平时自己做了错事也会被打,不过不会向现在这样难堪的,但是师父现在这个样子,萧玉轩也不敢违抗,澹台盈也红了脸,把头转过去。萧玉轩有些为难地迟疑一下,澹台玄一耳光把他抽倒在床上,顺手一扯,扯下了萧玉轩的裤子。

萧玉轩被打倒在床上,只觉眼前金星乱闪,身下又一凉,听见竹闩带着凌厉的风声啪地打到自己的身上,立时如烈火灼烧一般的裂痛,痛得他呛了一口气,整个身子都在颤抖。

这一竹板下去,萧玉轩的臀上立时红肿起来,一条四指宽的僵痕凸了出来,萧玉轩闷哼了一声。

啊。

有人惊呼。

澹台玄皱眉,惊叫的是列云枫,列云枫的脸都白了,直直地盯着那道僵痕。澹台玄扬起手,又狠狠地抽打下去。

啪,啪,啪。

连着三下,如狂风暴雨一般,萧玉轩感觉呼吸都有停止了,身上的裂痛超乎了他可以承受的范围,忍不住呻吟出来,臀上好像有千百只嘴在撕咬抻扯着,冷汗淋漓。

列云枫叫道:“师父!”

澹台玄喝道:“你鬼叫什么?又没有打你,住嘴。”

列云枫道:“师父,我想起一件天大的事情来。”

澹台玄道:“什么?”

列云枫看着萧玉轩已然青紫的伤口,道:“师父,要是四十板子打完,萧师兄是不是几天都无法下地了?小师妹是不是也要被罚?”

澹台玄道:“干你什么事?”

列云枫道:“我们这几天就要去天牢救人了,萧师兄和小师妹要是都下不了地,我们两个怎么救人?事情总有轻重缓急嘛,你晚两天打他,有什么要紧嘛?”

澹台玄让他一句话提醒了:“你去天牢救人也要动手?”

列云枫不屑地道:“天牢又不是我们家,我不过可以让你们混进去,到了里边当然还是要动手的,师父,你这个门规家法的晚些执行吧,反正你救出林瑜来,还是要打人,不如到时候一起打下去,也让人知道你徒弟多。”他说道最后一句,已经讽刺的笑出来。

这话要是出自澹台玄的弟子之口,澹台玄手中的竹板早就抽下去了,他强压着火气道:“你们起来,轩儿,今天的板子你先记下,等救出林瑜那个小畜生,和你们一起算帐。”

萧玉轩身子软软的,滑到地上,已经起不来了,虽然才挨了三、四下,但是澹台玄怒极而责,下手极重,萧玉轩又不敢以内功抵抗,所以痛入骨髓,汗如雨下,如今听师父暂且饶过他,稍一放松,竟然晕了过去。

4、

萧玉轩昏昏沉沉地听见有人在哭,他睁开眼睛,臀上痛的厉害,刀挑针剜一般,火辣辣的。

澹台盈看他醒了,才擦眼泪,哽哽咽咽的道:“大师兄,你不会死吧?”

萧玉轩看她哭得两只眼睛和桃子一样,红红的,不免心疼:“傻丫头,我才不过挨了几下打,怎么会死?不要再哭了,再哭就变成花猫了。”

澹台盈还是忍不住哭道:“爹爹也太下手太狠了。”

萧玉轩抬手帮她擦眼泪:“好了好了,盈儿乖,不哭了,师父是气急了,况且也是我的错,盈儿,我真的很后悔也后怕,万一你真的出了什么意外,我就是被师父千刀万剐也抵补过犯下的罪过啊。”

澹台盈用力捶了一下床,咬着牙道:“都是那个混帐小王爷,都早晚他落在我手里,我要让他求生不能,求死不得!”

她话音未落,却听窗外一声清笑:“静坐须思己过,闲谈莫论人非,小师妹,师父没有教过你什么是贤良淑德吗?”随着声音,小王爷列云枫拿着一个小巧的瓷瓶走进来,脸上带着他特有的暧昧的笑意。

澹台盈怒道:“你来做什么?我师兄被你害得还不够惨嘛?你高兴了?报仇了?”

列云枫还是笑容可掬地:“小师妹,你说话可要讲良心啊,今天我可是救了师兄的,不然,你可怜的师兄要趴上十天半月下不了床了。”

澹台盈冷笑道:“你有那么好心?还不是怕在天牢失手?”

列云枫傲然道:“我要是怕在天牢失手,不接你们这个麻烦好不好?你们是我什么人?和我有什么关系?”

澹台盈愣了愣,他说的也有道理,但是她怎么能认输,反驳道:“那是因为你答应齐大人帮忙了,君子一言,驷马难追,留下师兄好在去天牢的时候给你打头阵,你好在旁边指手画脚动口不动手!”

列云枫扁扁嘴:“说你没见过世面,你还真是白痴,天牢多大你知道吗?里边有多少禁卫军你知道吗?麻雀都飞不进去一只,还要劫天牢?”

澹台盈一呆:“你,你这么说是不会去救二师兄了?你在骗我们?”

列云枫啊了一声,十分夸张的痛苦表情:“老天,这个世界除了我列云枫,就没有一个聪明的人了嘛?白痴年年有,没有今年多啊,我去天牢捞人会用劫的?我还怎么混啊?”他说到最后一句,又坏坏地笑起来。

澹台盈更呆了,诺诺地道:“你不劫天牢,怎么救二师兄?”

列云枫懒得理她:“你出去吧,这里又没有你的事儿了。”

澹台盈赌气道:“为什么要我出去?”

列云枫奇道:“难道你都不避嫌的?我要给你的大师兄上药,你好意思看啊?”他要问到澹台盈的脸上了,澹台盈立时羞红了脸,转身跑开。

萧玉轩低声道:“请你出去。”

列云枫笑道:“你以为我乐意来啊?是师父让来的,师命难违,上药又不是上刑,你有什么不好意思的?”

萧玉轩听说是师父让列云枫来为他上药的,心中有些奇怪,师父为什么不来?以前自己犯了错,师父打完自己以后都会来给他上药的,如果打得重了,师父还怕自己发烧,常常陪自己睡的,如果是别的师兄弟也就算了,列云枫身份特殊,怎么会让他来呢?

萧玉轩越想越奇怪,感觉到列云枫掀开自己的衣衫,很轻地为自己上药。这药膏一涂上,萧玉轩立时感觉到不对了。因为这个药膏所涂之处,异常的清凉,不但灼痛之感没有了,连撕裂般的痛苦也没有了,师父的药膏是没有这样的感觉的,他想起身,却被列云枫一把按住了:“你放开我,这个不是师父的药膏……”

列云枫笑道:“不错吗,还没有被打傻,不过你那个小师妹就不怎么聪明了,真的把你扔给了我,万一我给你涂上什么七毒腐尸膏、九花附骨膏,你还不一命呜呼啊?这个头脑简单的丫头真是澹台玄的女儿啊?”

萧玉轩气道:“你给我涂的什么东西啊?你,你怎么直呼师父的名讳?”

列云枫松开手,已然涂完了,他站起来,在旁边的水盆里边洗了洗手,漫不经心地道:“师父?他是你师父,又不是”他说到这儿,澹台盈跑进来,气喘吁吁的。

澹台盈看见萧玉轩坐了起来,关切地道:“大师兄,对不起,我不该扔下了你,你什么事情吧?他,他没有欺负你吧?”她说着瞪了列云枫一眼。

列云枫叹了口气:“修桥补路双瞎眼,杀人放火福寿长。这个世界还真是好人难做啊。”

萧玉轩追问道:“不是师父让你来的?你这个药膏不是师父的!”

列云枫哂道:“你师父还能指使我做什么吗?不过你师父那种药膏怎么能用?涂上了还不是几天才见效?我这个可是宫廷里边密制的,你花一万两银子也买不到。”

萧玉轩哼了一声:“谁希罕?”

澹台盈也哼了一声:“你们家有钱又怎么样?又不是你赚来的!你有什么好神气的?”

列云枫白了澹台盈一眼:“见了你这么长时间,你还真就说了这么一句人话。”

澹台盈怒道:“你骂我不是人?”

列云枫不屑地道:“是人有什么好?尔虞我诈、排挤倾轧,你要真的不是人了,少多少烦恼啊?”他说着忽然又道“那林瑜被救出来以后,师父真的会打死他吗?”

萧玉轩轻蔑地看了他一眼:“我们玄天宗门规森严,自然是小王爷无法了解的,林师弟出了天牢,必然会受师父重责,只怕”他说到这儿,心中猛地一痛,是啊,如果林瑜出来了,是真的会被师父活活打死的。

列云枫喃喃地道:“不惜以身涉险去救人,救出来还要打死他?你们师父的脑袋还真的进了不少水啊,早知道这么麻烦,还不如让他死在天牢算了。”

澹台盈哇地一声哭了:“大师兄,爹爹真的忍心吗?我不要二师兄死,你救救二师兄吧!”

萧玉轩脸色青白,长叹一口气:“放心,我会尽力的,只是,师父他未必肯放过小瑜。”

列云枫哼了一声:“真是人没人性,天没天理,让小爷我拼死拼活的,最后还是白忙一场,哪有这个道理?澹台盈,你不用哭,林瑜既然能让我救出来,就一定不会死。”

澹台盈看他说的十分认真,而且特别的有把握的样子,不由问道:“你能说服我爹爹?”

列云枫笑道:“你爹爹又怎么样?难道不是人吗?只要他是人,我都有办法对付。”

澹台盈拉着他的衣袖道:“你真的有把握不让我爹爹打死林师兄吗?”

列云枫道:“我要是做到了,你怎么谢我?”

澹台盈呆了呆:“我可有什么东西来谢你啊,小师兄?”她本来恨得列云枫要死要活的,如今却不知不觉地叫他为小师兄了。

萧玉轩也道:“小王爷有什么办法?只要能救我林师弟的性命,萧某愿意报答小王爷的恩德。”

列云枫的脸色变得难看,狠狠地等着萧玉轩,瞪得萧玉轩有些不自在了,列云枫冷笑道:“别人的肉是贴不到自己的肚子上,我已经当你是兄弟,你却还当我外人。”

萧玉轩有些奇怪他为什么如此的生气,而且看样子列云枫是真的在生气。

萧玉轩的表情更让列云枫生气了,他站起来:“谁希罕管你们的烂事儿?你们师徒兄弟有什么恩怨,爱怎么了就怎么了,少牵扯到我。”他气哼哼地摔门出去,澹台盈呆了呆,忙追了出去。

萧玉轩摇头,这个小王爷的脾气还真是奇怪,门有吱呀一声,原来是师父澹台玄来了。萧玉轩站起来,低低唤了一声:“师父。”

澹台玄道:“你怎么起来了,好好躺下休息,让师父给你上药。”

萧玉轩低头道:“已经上过药了,没有事儿了。”

澹台玄道:“盈儿那丫头给你上的药?”

萧玉轩摇头道:“不是,是那个小王爷。”

澹台玄感觉奇怪:“他?他怎么会给你上药?你趴下,让我看看。”他有些担心那个小王爷耍什么手段,让萧玉轩躺下来,自己亲自检查,一看之下还真是很惊讶,本来萧玉轩的伤势不轻,可是现在居然好了许多,看来列云枫真的用上了上等的创伤药,不过列云枫哪里有那么好心?

萧玉轩道:“师父,对不起,我以后不会没轻没重了。”他说着感觉又难过又委屈,澹台玄抱住他,为他穿上衣服:“还痛吗?”萧玉轩道:“不痛了,真的不痛了。”澹台玄叹了口气:“轩儿,从小到大,你是最懂事的一个,你是大师兄,是师兄弟们的表率,将来要担起掌门的重担,你肩上的责任有多重,你知道吗?为师可能对你要求太严厉了,有时候也会错打了你,你心中如果明白这个道理,就不要记恨我。”

萧玉轩终于忍不住落泪,道:“师父你别说了,轩儿知道错了,师父也从来没有错打过轩儿,是轩儿惹师父生气了。轩儿是师父一手养大的,在轩儿的心中,师父就是轩儿的父亲,轩儿怎么可能记恨师父呢?”

澹台玄为他擦泪:“都这么大了,还哭?像什么样子?盈儿怎么没有来看你?”

萧玉轩陡然道:“师父,盈儿去追小王爷去了。”

澹台玄一惊:“她又追他做什么?又去惹什么事儿?轩儿,你好好休息,我去看看你师妹,真是不让人省心。”他说着忙出来去寻找澹台盈。

王府那么大,一时半刻哪里找得到,澹台玄寻来寻去,转到一处庭院,里边还亮着灯火,一个骄俏的身影投在窗户上,十分肖似澹台盈。澹台玄纵身进来,刚想叫声盈儿,却听窗子里边那个女子娇媚地笑道:“我真是该请个法师看看了,我们的小爷招了哪门子邪了!”

澹台玄停了步,知道这个不是自己的女儿,转身便要走,又听见列云枫的声音:“眉儿,你胡扯什么呢?”

叶眉儿笑道:“小爷,你吃饱了撑的没事儿干,去救救那个什么林瑜也就算了,干吗还让那个澹台玄住到府上,做什么西宾?”

澹台玄本来是要走的,以他的年纪和在江湖中的地位,怎么能偷听人家讲话呢?但是叶眉儿和列云枫提到了自己,他自己也是很疑惑这个事情,不由停下来脚步,隐入一棵树影里边,以他的耳力,隔着数丈也是能听见别人谈话的。

就听见小王爷哼哼唧唧地道:“你以为我愿意没事儿找个阎王老子来?我有什么办法?我答应了人家了,而且,”他说到这儿却不说了,笑了起来。

叶眉儿显然有些生气:“我是白关心你,你不愿意说就算了,反正你心中也没有我。”

列云枫笑道:“我心中哪里敢有你啊?你的心在哪儿以为我不知道吗?我可不敢去惹你。”

叶眉儿道:“明天你去凤凰茶楼,太招摇了吧?”

列云枫道:“你管我?”

叶眉儿哼了一声:“谁能管你?你不说以为我就不知道了啊?还不是因为汨罗姐姐在哪儿,既然明天要去了,今晚上还不睡?熬出来个黑眼圈,汨罗姐姐一定以为你又去鬼混了,小心她会揍你。”

列云枫哼哼了两声:“我这个小王爷做的实在辛苦,外边人看着我怎么金尊玉贵的,其实老是被人欺负,略是有头有脸的人,都欺负得了我。”

叶眉儿笑起来:“人家欺负你?你还真没良心,谁不是让你戏弄得七荤八素的?对皇上你都敢撒谎,你还有什么不敢的?今天哪个天下第一高手,还不是任由你摆布?”

列云枫又嘻嘻笑起来:“他哪里有吃亏,吃亏的是我!早知道我才不引狼入室呢,不过天下第一高手哦,让他打了也不算丢人,起码我能排到天下第二吧?”

澹台玄略听了听,也没有什么要紧的话题,他也懒得听下去,还是先找女儿要紧,他想着四下去寻找,还是没有找到,心中不免着急了,转眼又到了萧玉轩的房间,灯光是亮着的,女儿的身影映上了窗棂,澹台玄才松了一口气,推门进来。

澹台盈泪光盈盈地,澹台玄忙问道:“怎么了,谁欺负你了吗?是不是列云枫那个混蛋?”

澹台盈的眼泪流下来了:“爹爹,没有人欺负我,你也别骂小师兄,其实我们都看错了小师兄了,爹爹你要对人家好一点儿,小师兄真的不是坏人。”

澹台玄看着女儿发呆,心中特别疑惑,怎么一会儿没见,女儿居然对列云枫的态度来了个一百八十度大转弯?

萧玉轩也特别奇怪,澹台盈刚回来不久,进来就是这样泪眼婆娑的,他还来不及问呢,师父就进来了。只是听师妹这么说,好像她真的对列云枫完全改变了态度了,不知道那个小王爷和她说了什么了,八成是为了林瑜的事情。只是小师妹也太单纯了,那个小王爷的话能轻易相信吗?

澹台盈道:“爹爹,你能不能真的收小师兄为徒啊?”

澹台玄断然道:“不可能,我们玄天宗不可能要他那样的弟子,傻丫头,人家也不可能愿意拜到我的门下。”

澹台盈道:“可是现在小师兄不是请爹爹做王府的西宾吗?他也是叫爹爹做师父的啊!”

澹台玄哼了一声:“你呀,头脑这么简单,只怕让人卖了还帮着人家数钱呢,你怎么连梦儿一半儿的心眼都没有?”

澹台盈嘟起嘴:“我当然和姐姐比不了了啊,她是冰雪聪明,我是超级笨蛋!”

澹台玄笑道:“好了好了,盈儿是最乖巧可爱的,行了吧?梦儿虽然聪明,可惜,唉,一个女孩子,太桀骜不驯、清高倨傲了,不是什么好事情。”

萧玉轩道:“师父,小熙和梦儿是不是也该到了?”

澹台玄道:“他们还得一段时间才能赶到的,盈儿,你去睡吧,我在这里陪着轩儿好了。”

澹台盈点点头,有些依依不舍地离去,澹台玄坐到萧玉轩的床边:“你睡吧,明天我们去凤凰茶楼,看看列云枫搞什么鬼!”

5、

凤凰茶楼在京城最繁华的地段,是京城里边最有名的茶楼,里边的精致点心,各地的极品香茗,还有全国最有名的戏班子,让凤凰楼名声远播,有时候连皇宫里边的嫔妃娘娘们也上这里传点心,更多的是达官贵人和官家子弟们来这里听戏、喝茶或者争风吃醋。

列云枫今天的气色看上去特别好,满眼的笑意是掩饰不住的,他衣衫如雪,不染纤尘,头上的束发带子上坠着几颗东珠,腰带上镶嵌着玉璜和金饰,虽然配饰不多,却是尽显奢华气派,他平时倒是不喜欢带这些东西。

澹台玄从来不会到这么繁华排场的地方来,特别不习惯这里的气氛,尤其看见楼上坐满了衣着光鲜、颐指气使的富家子弟,一个个金奴银婢、前呼后拥的,看见列云枫来了,都满脸堆笑地起来打招呼。

澹台盈拉拉列云枫的衣袖:“小师兄,他们好像很怕你啊。”

列云枫笑嘻嘻地道:“这个叫做恶人自有恶人磨,好戏在后边呢,盈儿妹妹慢慢看吧。”他说着撇了萧玉轩一眼。萧玉轩不知道这个小王爷为什么一直和自己别扭,他不愿意多事,也不去理他。

掌柜的点头哈腰地将他们引到了二楼上最显著的位置,从这里看戏是最好的。掌柜的赔笑道:“小王爷,今天点些什么茶点啊?”

列云枫不屑地撇他一眼,道:“连茶点都要我来安排,你做什么的?只管收钱吗?”

掌柜笑得特别难看:“小的怎么知道小王爷喜欢什么口味啊?小王爷是枝头的凤凰,小的不好猜测啊。”

列云枫冷笑道:“到你这里来,自然不是为了吃东西……”

澹台玄有些不耐烦了,喝道:“啰唆什么?”

列云枫吓了一跳:“去吧,去吧,随便你上什么见鬼的东西。”他看澹台玄有些不悦,也就不去为难那位掌柜。一会儿功夫,伙计就端上来许多点心和好茶来。

澹台玄感觉楼上的人总是贼溜溜地瞄着自己,心中特别的奇怪,好像这些人都认识自己似的。列云枫拍了拍伙计的肩:“兄弟,托盘借我。”

伙计见是小王爷和他说话,还这么客气,十分紧张,手有些抖,列云枫向他一笑:“那老家伙是不是常欺负你啊?”他用嘴一砮那个掌柜。小伙计眼圈一红,没有说话,列云枫拍拍他:“等我闲了,给你出气。”他接过托盘了来,一手托着,一手敲着盘底:“愿赌服输,听戏给钱,天经地义啊,好戏要开场,银子得先响。今天是我列云枫请师父来听戏的,茶点算我的,这戏嘛可不能白听。”他说得特别溜,好像跑江湖卖艺似的,然后一桌一桌地去收钱,那些人一脑门子的不情不愿的,却还是乖乖地往盘子里边放红包,也不知道里边装着什么。列云枫也不看也不摸,谅别人也不敢骗他。

澹台盈笑笑地看着,对父亲道:“爹爹,其实小师兄很像江湖人嘛。”澹台玄哼了一声。

列云枫转眼到了三个锦衣少年的身边,笑道:“三位爷,请吧!”

三个锦衣少年神色尴尬,想笑又笑不出来。

列云枫用一种轻蔑眼光看着他们:“敖青龙,敖白虎,狄明震,怎么?说话可以不算的啊?”

敖青龙耿耿脖子:“小王爷,什么事儿都可以商量的啊,对不对?”

列云枫笑道:“行,有什么不行的,你们是朝廷肱骨,未来栋梁嘛,真要是一丝不挂地从这里走下去,丢脸的还真不是你们三个啊!”

狄明震赔笑道:“小王爷,您是大人不计小人过,您给我们出条路吧!”

列云枫笑眯眯地道:“福祸无门,惟人自招,三位公子爷少年得志,自然是满腹经纶,哪里要我这个纨绔子弟来出谋划策啊?”

敖青龙很不自然地笑道:“小王爷,杀人还不过头点地呢,好歹我们的父亲都是同殿称臣的,何必为了区区的小事儿,就伤了和气?家父是治家极严的,好像令尊大人更是严于律己,将来说了出来,我们兄弟吃了亏,小王爷也未必有什么便宜可占啊。”

列云枫笑道:“敖青龙,别拿我父王来压我,我们家不过是沾了万岁爷的恩典,又不像敖大人家是钟鼎之族、书香门第,懂得什么礼义廉耻,当初不是说了嘛,愿赌服输,怎么?反悔?”

敖白虎有些恼怒:“小王爷,你不要欺人太甚!”

敖青龙忙瞪兄弟一眼:“住嘴,不要对小王爷无礼。”

列云枫笑呵呵的,对敖白虎道:“我就是喜欢仗势欺人,怎么样?今天我欺负你是欺负定了,你能把我怎么样?”

狄明震忙笑道:“小王爷,你看那天我们不也是有眼不识泰山吗,要是知道是小王爷您,我们也不能对您无礼啊,也不会和您打赌。小王爷,我们一时糊涂,只要您放我们一马,我们愿意,愿意”他说着拿出一张银票来,双手奉上。

列云枫接过来,眼角扫了一眼,上边的数额是一万两,他也不客气,随便一卷,收了起来:“狄少爷,你爹爹的俸禄一年有多少啊?你出手这么豪阔,令尊大人不心疼吗?”

狄明震见他收下了,松了一口气,忙忙的点头:“能孝敬小王爷您,是我们的荣幸,怎么可能心疼?”

敖青龙见他收了狄明震的钱,心里也多少有些底儿了,也从怀中拿出两张银票来:“小王爷,那天是一时的误会,呵呵,您看这个,这个小小意思,不成敬意。”

列云枫扫了一眼,每张的面值都是一万两,他轻轻地一拈,银票就揣入了怀中,也不理他们,转身就走。敖白虎看列云枫走远了,有些不太高兴地哼哼了一声:“打劫也没有这么狠的啊,也不怕报应。”他话音未落,列云枫却走了回来,拿起桌上的酒壶,斟了两杯酒,一杯自己端着,一杯递向敖白虎:“二少爷,小弟最佩服你这样不畏权势、刚直不阿的人,有骨气有血性,小弟敬你一杯!”

敖白虎有些瞠目结舌,不知道小王爷听没听到他说的话,见他现在敬自己酒,这是万万不能推辞的,直直地接了过来,列云枫一饮而尽,敖白虎也一口气干了。

列云枫笑了起来,很亲切地道:“白虎啊,你在家里可是行二啊?”

敖白虎不知道怎么回答,他不明白好好的列云枫问他这个做什么,而且神态如此的亲昵,只是点点头。

列云枫笑道:“那有没有人叫你二虎啊?”他说完笑得特别灿烂。

敖白虎先是愣了一下,继而明白列云枫在取笑他,不由气得脸色铁青,憋着一口气却无法发作,一来这个列云枫他是惹不起的,二来人家也没有说什么过分的话,他想发火也找不到理由。他越想越气,发觉自己浑身发痒,开始还忍着,后来实在是无法忍受了,开始用手抓,可是隔着衣服呢,抓得不到位,便开始脱衣服,先是脱了外衣,哪知道一脱衣服更是瘙痒难忍了,抓挠得更厉害了。敖青龙看见兄弟有些不顾身份,低喝了一声:“白虎,这里是什么地方,你”他话还没落着,敖白虎把上衣完全脱了,赤裸着臂膀,双手都不够用了,又摇髀扭臀,丑态百出,惹得众人纷纷侧目,指指点点的,敖青龙忽然恍然了,一定是小王爷暗中动了手脚,自己的兄弟方才得罪了小王爷了。

那边澹台玄虽然隔得较远,但是他的眼睛就始终没有离开过列云枫,列云枫和敖家兄弟以及狄明震说的话,澹台玄也听得一清二楚的,不但是他,连萧玉轩也听清楚了。澹台玄问旁边桌上的一个官宦子弟:“公子今天也有闲暇来这里听戏啊?您和小王爷很熟吧?”

那个公子哥儿看了看他,阴阳怪气地道:“谁又闲功夫听这个啊?只是小王爷相邀,谁敢不来?小王爷就是小王爷吗,连澹台先生这样的天下第一高手也乐意供他驱使,我们还能不俯首听命吗?”

澹台玄听了,这心中就生起了十分的火气,脸色开始变白了:“公子可知道他们打得什么赌?”

那个公子哥儿见自己的话起了作用,眼色不由一亮,哼了一声:“就前几天,敖家兄弟和狄公子在醉红楼里边喝花酒,偏偏不巧,就看中了小王爷常年包的一个妞儿,那小妞儿仗着有小王爷护着,和他们三个口角几句,大约是让他们三个人下不了台了,他们打了那小妞儿几下,正好小王爷也去了,和他们打起来,他们当时也不知道小王爷的身份,谁知道后来怎么闹得,他们和小王爷打赌,”他说到这儿,看了澹台玄一眼,有些不好意思说似的。

澹台玄连眼中都是火气了:“公子请讲!”

那个公子哥儿红着脸道:“他们知道因为林瑜的事情,澹台先生很快就到京城了,他们就打赌,看谁先把澹台先生收服了,输的人要赤身露体地从这凤凰茶楼跑回自己的府中去。当时小王爷很有把握地道‘别说是收服了澹台玄,就是要澹台玄做我王府里的狗,又有什么难的?’”他说最后一句时,干咳了几声,不过说话时的语气和神态像极了列云枫嚣张的样子。萧玉轩和澹台盈也听到了,不过这个公子哥儿的话能不能可信,他们到很疑惑。萧玉轩拉过师父来,低声道:“师父,道听途说,不能轻信。”

澹台玄火往上涌,推开了萧玉轩,再看时,敖白虎已经脱得一丝不苟,犹如鬼上身一样,在哪里又蹦又跳的,双手左抓右挠,大家都在看热闹,敖青龙去拉弟弟,敖白虎显然是无法自控了,一拳把敖青龙打倒,狄明震看情况十分紧急,一拳打晕了敖白虎,用自己的披风围住了赤裸的敖白虎,敖青龙也顾不了别的,和狄明震扛着敖白虎匆匆下楼去了。满场里笑成一片,列云枫却不见了踪影。

澹台玄霍地站起来,往楼下就走,萧玉轩和澹台盈忙跟着师父,见师父气色不善,谁也不敢多话,转眼到了分岔口,澹台玄站住了:“轩儿,我们的行李和武器还放在王府,你去取来,我和盈儿在城东的土地庙等你。”

澹台盈小声道:“爹爹,我们不回王府了吗?”

澹台玄怒道:“回去做什么?做列家的狗吗?”

澹台盈被爹爹一吼,眼泪掉下来:“爹爹怎么信那个人的话,也许他是小师兄的仇人啊,他故意这么说,就是离间师父和小师兄的啊。”

萧玉轩也道:“师父,我们也不知道那个人的身份,也许他是恶意中伤列云枫的。”

澹台玄怒极:“中伤?哼,哼,你们是瞎子?没看见他借机敛财?没看见他暗中下毒?那个人说得就是不全是实话,也有一半是真的!我们初次见到列云枫,他在做什么?他在用那么恶毒的手段欺负一个弱女子,就是在光天化日之下!他有什么事情是做不出来的,啊?你们没有遭过他的暗算吗?”他飞身踢了萧玉轩一脚:“还愣着做什么,还不快去?”

萧玉轩被踢了一下,身子一晃,差一点摔倒,看师父脸也白了,眼中都泛起血丝,哪里还敢说什么啊,忙向王府疾驰,他没走大门,转过王府的后角门,因为他们住的地方里这里比较近些,师父是吩咐他拿了东西就走的,万一耽搁了时间,师父可是要发脾气的,况且现在澹台玄都要气疯了。

角门那里,列云枫和一个江湖打扮的女子正说说笑笑的,那个女子穿着火一样的红衣衫,英姿飒爽,豪气逼人。萧玉轩想躲却避开不及了,只好站在了:“小王爷。”

列云枫懒懒的道:“萧公子啊,怎么不在茶楼伺候师父?”

萧玉轩道:“师父离开茶楼了。”

列云枫有些意外,那个红衣女子道:“你呀,一见面话就说个没头,把你师父也搁在哪儿不管了,八成是你师父看你不见生气了,还不快去?”

列云枫笑道:“我一年能见到汨罗姐姐几次啊?我师父不会那么小心眼的,况且今天的戏又那么好看呢。”

萧玉轩看他还不知情,心中有些着急,他对这个小王爷虽然没有什么太多的好感,不过也不算特别讨厌,毕竟人家还救过自己。因此才道:“有人在师父面前说了些话,师父让我来拿东西,他不会回王府了。”

列云枫愣了一下,然后笑道:“这样啊,他喜欢走就走吧,牛不喝水还能强按头啊,既然这样,萧公子去取东西吧。”

萧玉轩没有想到列云枫居然这么说,而且说得这样无情,他心中到酸溜溜的不太是滋味,不过时间紧迫,耽误不得,飞速进来收拾东西,收拾一半的时候,门被推开,是列云枫进来了。

萧玉轩冷冷地道:“我的东西还没打包着,小王爷看看多了什么没有。”

列云枫有些着急地道:“谁在师父面前说了什么?”

萧玉轩不说话,继续收拾东西,列云枫的脸上有了怒气:“我想知道答案,你可以告诉我的。”

萧玉轩道:“我为什么要告诉你?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过我的独木桥,我们从此井水不犯河水,我师父是我师父,和你有什么关系?你小王爷是手眼通天,可惜,我们不愿意做你王府家的狗!”他本来是不太相信那个人讲的话,不过方才列云枫那么无情的话语,现在有这副颐指气使的神色,萧玉轩急怒之下,脱口而出。

列云枫显然是特别吃惊,跺了一下脚:“秦冠玉,你这个混蛋,这个时候落井下石?”他一副狠狠的表情,恨不得现在就把嚼舌的秦冠玉剁成肉酱。

萧玉轩看他这个反映,又惊又怒:“那个秦什么的话,可是真的出自你的口?”

列云枫反问道:“他说我说了什么了?”

萧玉轩不再隐瞒,把听到的话一字不错地讲出来,莫了问道:“他说的可是实话?”

列云枫站在那里出神,眼波转动,没有回答。

门被砰地踢开,澹台玄冲进来,扬手打了萧玉轩一记耳光:“收拾东西要这么久?你愿意留下你留下。”萧玉轩半边脸青了一片,嘴角也渗出血来,澹台盈跟着跑进来,一把拉着列云枫:“小师兄,有人诬陷你,他背地里调拨离间,说你的坏话,爹爹,你要给小师兄解释的机会啊。”

澹台玄冷笑道:“他解释什么?他有什么话好说的?如果他有话可说,方才轩儿问他的时候,他为什么不说?列云枫,你有什么好说的?”

列云枫抱着肩:“一个月的时间还没有到呢。”

澹台玄冷笑道:“一个月?没有什么一个月,我不求你小王爷帮忙,林瑜既然犯了国法,该得什么惩罚,是他罪有应得,小王爷用不着拿这个要挟我!”

列云枫冷笑道:“我知道澹台先生并不拿林瑜的性命当回事儿,不过,林瑜以武犯禁,夜入大内,偷了万岁爷的明珠,犯了大不敬的罪,你以为他一个人伏法就一了百了了嘛?他还是你们玄天宗的弟子,你们玄天宗又怎么能逃脱干系?”

澹台玄浑身一震,他最担心的就是林瑜的事情会牵连到了玄天宗的荣辱存亡,玄天宗在江湖上早就被人觊觎多时了,尤其他一生除暴安良,有很多黑道要想灭他玄天宗,杀他澹台玄,如果黑道上的人利用朝廷的势力去对付玄天宗,真的就是天大的麻烦了。不过他澹台玄又岂是轻易被人要挟的?他冷笑道:“我们玄天宗的命运如何,和你小王爷没有关系,也不劳你小王爷费心。”

列云枫瞪着他:“亏你还是一派掌门,几句话就可以七窍生烟,这个世界不是意气用事就能解决一切的!连这点都不明白,你怎么在江湖上混了半辈子?”

列云枫的口气咄咄逼人,澹台玄勃然大怒:“我离开不是为了你的几句话,不过,我离开之前,为了谢谢你先前答应帮我救我的孽徒,我要教你一些道理。你父亲南征北战,过着刀头舔血的日子,你们王府里边的富贵繁华,是你父亲和无数将士用鲜血换来的,你凭什么随便糟蹋?逛窑子、嫖妓、和别人争风吃醋,你丢的不是你的脸,是你老子的脸!”他说到激怒之处,也不忖度,狠狠的一耳光打过去。列云枫本来桀骜轻蔑地对视澹台玄,可是听到后来的话,神色变得黯然而复杂,澹台玄的手掌重重地掴到列云枫的脸上,列云枫被打得踉跄地退了几步,半边脸立刻肿起来,他用一种愣愣的眼光看着澹台玄。澹台玄继续骂道:“你才有多大?居然就会借机敛财,你知不知道贪得无厌会有什么下场?你为了一己之私,对那个什么白虎下毒,你的手段如此歹毒,你的心胸如此狭隘,像你这样的人仗着老子的权势,横行霸道,胡作非为,你眼中还有没有王法,有没有天理?”

列云枫的脸色青了白,白了红,眼中闪动着晶莹的泪光,澹台玄长出一口气:“小王爷,我对令尊大人还有三分崇敬,希望你好自为之。”他说着就要走,列云枫身形一闪,拦在他的前边。澹台玄一皱眉:“让开!”

列云枫态度强硬地道:“师父既然已经答应了的事情,我怎么可能让你反悔?这里是王府,谁能说来就来,说走就走,现在全京城都知道你澹台玄是我王府的西宾,是我列云枫的师父,你往哪里走?”

澹台玄没想到列云枫居然拦他,态度还这么恶劣强悍:“列云枫,你要是不让开,休怪我不客气了。”

列云枫看澹台玄气得七窍生烟,立时转了笑脸,他转得到是飞快的,笑容中带着一丝揶揄:“师父从来就没对我客气过!既然我要把林瑜从天牢里边捞出来,你想中途撒手?做梦!师父别忘了齐明德齐大人可是从中专针引线的,师父要拍拍屁股走人,齐明德就人头落地,师父要不要试试?”

澹台玄心中的火腾地烧起来:“你有本事让他人头落地,是不是,我,我,我先让你屁股开花!”他手一伸,去抓列云枫,他以为这一抓,列云枫会闪开,可是列云枫根本没躲,正好让澹台玄抓住了手腕,被抓的列云枫没有什么惊讶,澹台玄倒是愣了一下,心中奇怪自己几次发脾气打人,虽然这个小王爷在言语上半分也不肯让步,却始终没有和自己动手,甚至连躲都没有躲。他心中虽然是疑惑,不过怒火难消,这个该死的小王爷居然把自己吃的死死的,自己半辈子行走江湖,居然让这个小王爷给拿捏住了,想想肚子都要气炸了。

萧玉轩和澹台盈见激怒之中的澹台玄扯出包袱里边的藤鞭,那是玄天宗惩罚弟子用的,继而居然把小王爷按在冰冷坚硬的桃木桌子上,藤鞭狠狠地抽到列云枫的身上。

啪,的一声,特别的响亮,列云枫浑身颤抖了一下,没有出声,萧玉轩和澹台盈瞠目结舌的看着,就算澹台玄不走,他也只是王府里边的西宾啊,又不是列云枫的正式师父,怎么能责打小王爷呢?

澹台玄焉能不知道这个道理,可是他要让列云枫气疯了,还管他什么规矩,列云枫不是吃定了他不走吗,他也要让列云枫吃尽苦头。澹台玄这么多年还从来没有这样和谁这般的置气过。不过澹台玄再生气,还是有理智的,他的手劲儿下得也巧,不会伤人筋骨,却是鲜血淋漓,痛不欲生那种的力道。

列云枫让澹台玄按得死死的,一动也动不了,开始几下,列云枫只是挣扎,却没有叫,可是打了七八下以后,列云枫的小衣后边渗出了血渍,他开始哭起来。

萧玉轩看师父不像是打几下就能放过列云枫的,忙跪下道:“师父,他从小是娇生惯养的,不能这么打啊,况且,况且,就是他说过什么话,也是在认识师父以前,他不认识我们以前,我们是陌路之人啊,师父不能因为这个就怪列云枫,这样不公平。”

澹台盈也跪下了:“爹爹,小师兄说什么,我们又没有亲耳听见,他以前做过什么事情,那是因为他身边没有人教他怎么做人啊,爹爹不常说,要教人以善,让人改过吧,爹爹为什么不给小师兄一个机会?”

澹台玄喝道:“统统给我住嘴!我现在就是给他一个机会!”他口中说着,手下的藤鞭却没有停下来,而是更加狠狠地抽下去。每一鞭下去,都会打出一道血痕来,列云枫哭得更厉害,一边儿哭一边儿叫,显然是无法承受这样的疼痛。打了有三十多鞭后,澹台玄冷冷地道:“你放心,我说过的话,绝对算数的,这一个月之内,我是绝对不会走的,所以你要给我小心一些,不然你这个一个月都在床上过好了。”他说着,又继续的狠狠鞭打。

萧玉轩叩头道:“师父息怒,不要打了,他受不住的,如果师父还有气,打轩儿好了,轩儿愿意代他受罚。”

澹台盈也哭道:“爹爹,您饶小师兄吧,盈儿也愿意代小师兄受罚,爹爹不要再打了。”

澹台玄看看也差不多了,松开了列云枫,列云枫软软地从桌子上滑下来,匍匐在地上,上半身是汗,下半身是血,肩头起伏不平,还在哭。澹台玄哼了一声:“我告诉你,列云枫,你今天就在这儿给我跪下反省,你要是敢走,明天就准备再挨鞭子吧!”他说着拿着他的包袱和藤鞭推门而去,不过他是故意没有叫萧玉轩和澹台盈跟着的,总得有人为列云枫上药吧,真要出了什么事儿,也不是闹着玩儿的。

澹台玄一走,萧玉轩和澹台盈都过来,澹台盈哭得眼睛红红的:“小师兄,你怎么样啊?其实爹爹打人的时候,只要你求饶就好了,爹爹很容易心软的,你要记住啊。你不出声他就打得更狠了,小师兄,你怎么不说话?”她一边哭,一边摇着列云枫的胳膊。

萧玉轩抱起了列云枫,列云枫的脸色因为疼痛而苍白,泪水仍然是流个不停。萧玉轩有些心疼地道:“你怎么样?要不要紧啊?我给你上药。”

列云枫咬着嘴唇,冷汗淋漓地:“不,不用上药。”

萧玉轩急道:“你赌什么气啊,这伤口要是不上药,会发言的,师父不过是气急了打了你,你用不着和他赌气,身子是你自己的啊。”

列云枫摇头:“我会赌什么气啊,我哪里有那么笨?师父是我自己要认的,挨打也算我活该,”他说几句话,喘了一会气,“何况是我惹的他。”

萧玉轩道:“拿就快上药吧。”他把列云枫抱到床上,就要给他敷药。

列云枫抓住萧玉轩的手:“不行,要是上药就前功尽弃了。”

萧玉轩听他话里有话,不明就里地看着列云枫。列云枫疼地汗水湿透了衣衫,连头发都是湿湿的。列云枫紧紧抓着萧玉轩的手:“听着,不能给我上药,知道吗?如果你想要林瑜出天牢后能平平安安的,知道吗?”

萧玉轩奇怪道:“纵然你是一身伤,师父要是怪罪起小瑜来,怎么可能混为一谈?”

列云枫气得一捶床:“大师兄,你能不能聪明点儿啊?在你眼中天底下只有你师父吗?把师父惹急了,大不了挨一顿鞭子,十天半个月伤就好了,有什么了不起的?”

萧玉轩更加莫名其妙,实在不明白列云枫在说什么了,列云枫趴在床上,看着萧玉轩的表情,感觉又可气又可笑,他摇头道:“大师兄,我是一时半刻地无法和你讲清楚就是了,你要可怜我,就替我看着师父,他可没让我趴在这儿啊。”他喘了口气,思索了一会儿“明天可以休息一天,汨罗姐姐的事儿也差不多了,后天,后天我们行动吧。”

萧玉轩不说话了,给小师妹澹台盈使了个颜色,让她去看着师父澹台玄,反正列云枫不想说的事情,他是套不出来的,还不如不去想。

6、

夜色阑珊。

澹台玄没有休息,他此时冷静下来,感觉自己那么打小王爷实在有些过分,道不是小王爷挨打是冤枉的,而是他自己觉得没有这个必要,列云枫又不是他澹台玄的徒弟,他好他坏和自己又什么关系?他犯不上生这么大的气,澹台玄觉得自己有些反常。要说吃喝嫖赌,专横跋扈,哪家的纨绔子弟不是这副德行?和他澹台玄有什么关系呢?为什么看见列云枫这个样子,自己居然怒不可遏?

澹台玄坐在窗前,有些坐立不安,想那列云枫从小是娇生惯养的,何时受过这样的责罚?不知道他会不会有事儿?萧玉轩有没有给他上药啊?这个萧玉轩真是可气,什么情况也不来通报一声。思来想去,澹台玄终于坐不住了,起身奔向后边。

到了后边的屋子前,看见女儿澹台盈靠着门廊的柱子睡着了,腮边还挂着泪花。还没等澹台玄没过去呢,门开了,列云枫走了出来,他走得很轻,也很吃力,脸色还是苍白的,在霜雪般的月光下面显得近于透明,因为出了太多的汗,头发是一缕儿一缕儿的,贴在额头上。列云枫勉强蹲下身子,擦了擦澹台盈腮边的泪,笑道:“傻丫头,做梦还哭什么?”他口中说着,推了推澹台盈:“小师妹,小师妹,醒醒啊,外边这么凉,回房间去睡吧。”

澹台盈嘟囔几句,懒懒的抻了个腰,睡眼朦胧的:“不行,我还要把风啊,万一爹爹来了怎么办啊?”

列云枫忍着痛笑道:“他来了又怎么样?你要是熬出病来,或者受了凉,可怎么让人安心呢?”他用力摇醒她。

澹台盈这次倒是醒了,讶异地看着他:“小师兄,你怎么下来了啊?大师兄呢?他不是看着你呢吗?”

列云枫道:“我让他睡了。”

澹台盈有些生气:“大师兄也真是的,你伤成这个样子,他还有心思睡啊?他也太,太”她本来想埋怨萧玉轩几句,还是没说出来。

列云枫轻笑了一声:“你大师兄哪里肯睡啊,我在他茶盏里边下了一点药,他也没防备,就着道儿了,现在雷都打不醒他。”他说完又得意的笑起来。

澹台盈啊了一声:“你又下毒啊?还给大师兄下?我爹爹知道可怎么了得?”

列云枫不屑地道:“知道有怎么样?我看你爹爹知道了,应该打大师兄一顿才是正经,不过是蒙汗药,他居然都中了招,要是我认真下毒,只怕十个萧玉轩也挂了。”

澹台盈想了想道:“那你也不该给大师兄下药啊,让爹爹知道,他会打你的,我不想看见你挨打……”她说到这儿,泪珠滚落下来。

列云枫笑道:“好,知道了,其实,”他说了半句话,又转了话题“盈儿乖,你睡吧。”

澹台盈摇头:“不行,我还要看着爹爹呢,他也许会来的,他不是还罚你跪吗?万一他来了……”

列云枫笑道:“傻丫头,这么晚了,他还看我做什么?”

澹台盈道:“一定会的,这是爹爹的习惯啊,他每次虽然生气打人,可是无论是大师兄还是二师兄他们,爹爹都会打完了又不放心,半夜三更地去看的。”

列云枫笑道:“放心啦,我又不是你爹爹的徒弟,他才懒得来看我呢,你没看见你爹爹那张臭脸?看见我都把下巴搭拉到肚子上去了。盈儿,你再不睡,明天会长黑眼圈,一下子又老又丑怎么办?去吧。”他推了推澹台盈,身子一动就是裂开般的疼痛,汗水又一次淌下来了。

澹台盈有些依依不舍地,看列云枫那么辛苦地坚持要她走,便不再勉强,走了几步,又转过身来道:“小师兄,不管我爹爹当不当你是徒弟,我心中却把你当成和大师兄他们一样的师兄了。”她说完这句话,微微地红着脸跑开了。

列云枫摇摇头,然后靠在柱子上,望着满天的星斗和一轮皎洁如霜雪的明月,黯然道:“莫忆高山流水,休思白雪阳关。千行泪并暮云寒,戚戚帘栊孤雁。 睡眼相思梦里,芳心惆怅樽前。三生石上捣清砧,断了尘凡红线。”他明亮如星般的眼眸中有些难以名状的感动。

澹台玄一直站在暗影里边,开始听见列云枫对萧玉轩下蒙汗药,心中又气又恨,后来听见女儿说的几句话,心中有一片怅然,难道自己竟然是把这个小王爷当成弟子一样看待了?怎么可能呢?他们玄天宗收徒极严,而且他澹台玄更是以严厉苛求而闻名江湖的,很多武林世家的子弟托人求情想拜入他的门下,都被他拒绝了,他正经的入室弟子只有三个,大弟子萧玉轩,二弟子林瑜,三弟子贝小熙,这三个孩子都是孤儿,是他从不同的地方拣来的,萧玉轩和林瑜的襁褓里边绣着他们自己的名字,贝小熙是连名字也没有的,这个名字是澹台玄给取的。

三个孩子从小跟着他一起长大的,如同他的儿子们一样,他一身的绝学都倾囊传授给他们,连对自己的两个女儿都秘而不宣,因为玄天宗的规矩是传男不传女,传徒不传媳的。女儿一语说破了他多年的习惯,他也奇怪自己怎么按捺不住来看列云枫,现在列云枫居然在吟咏林瑜填的词,就是因为他发现了这首绣在罗帕上的词,才发觉了林瑜在京城里偷去醉红楼的秘密。澹台玄在一怒之下把林瑜打个半死,然后命令林瑜去醉红楼,把送给水清灵的东西全部拿回来,结果林瑜一去不回,还惹下这个天大的麻烦。他心中思绪万千,却听扑通一声,他一惊,原来是列云枫晕倒在地了。

澹台玄纵身过去,见列云枫双目紧闭,身上都是冷汗,便抱他起来,推门进屋,列云枫软软地在他怀里,不再是嚣张得意的样子,看上去很是虚弱,澹台玄心中叹息了一声。他把列云枫放在床上,回头看自己的徒弟萧玉轩头扣在桌子上憨然入梦,心中不免有几分气。他也没有去管萧玉轩,而是轻轻解开列云枫的衣衫,他想看看列云枫的伤情,看是不是上了药了。刚掀开上衣,不由吓了一跳,原来这列云枫的后背上居然有几处伤痕,看这伤痕的时间,也应该有半年了吧,不过因为当时伤得很重,所以到了现在还没有好得彻底,更让澹台玄吃惊的是,这几处伤痕不是板痕或者鞭痕,看情形好像是烙铁烙的痕迹。谁会下这么毒的手,对列云枫动用这么残酷的刑罚?澹台玄有些心疼,轻轻去抚摸那几处伤痕,谁知道他一动,列云枫却苏醒了。

列云枫显然比澹台玄更加惊讶和意外,然后他发现自己的上衣是被掀开的,忙乱地扯了被子掩盖住,脸上还有阵阵的晕红。

澹台玄站起来:“上药了吗?”他转过身去,不去看列云枫。

列云枫还在惊谔之中,趴在哪里没有说话。

澹台玄道:“你哑巴了?我问你上药了吗?”

列云枫道:“没有。”他是顺口就答的,答完了发现不对,马上道:“我这几天在吃药,我吃的药和金疮散什么的不能同时服用,况且也没有什么事儿,不过是皮肉伤。”

列云枫说话的时候,一直低着头,也不像平时那样的神色和口气,澹台玄一时也不知道说什么,他站了一会儿:“你休息吧。”他说话时有些木然,然后转身离开。

列云枫等澹台玄走了才抬头的,眼神有些黯然,眼角闪着点点泪光,他趴在枕头上,闭上眼睛。

混混噩噩地睡了很久,伤口上火辣辣的痛让列云枫时而醒来,时而沉睡,迷迷糊糊中又听见澹台盈呀了一声,列云枫睁开眼睛,见澹台盈端着一只托盘,上边放着几只盖碗,站在哪儿看着桌子,愣过之后,笑了起来。

列云枫也顺着她的眼神看过去,桌上也没有什么稀奇的,不过是放着一碗粥,粥倒是香气四溢的,十分诱人。不过原来在桌旁边酣睡的萧玉轩却不见了踪影。

澹台盈笑道:“小师兄,你看啊,荷叶粥啊。”

列云枫笑道:“荷叶粥有什么了不起啊?你要想吃,我让人把荷花池里边的荷叶全拔了给你吃好了,包你吃到骨头都是绿的。”

澹台盈冲他做了个鬼脸:“小师兄,你也有猜不到的时候啊,我以为你上知天文,下知地理呢,这个荷叶粥可不一样。”她说着把自己的托盘放下了,把桌上的粥端过去,很自然地坐到列云枫的身边:“我来喂你吧,奇怪,你身边不是有很多丫鬟吗?怎么一个也不见啊?”她用汤匙舀了一匙,然后轻轻地吹,再送到列云枫的嘴边。列云枫吃了一口,这粥真的与众不同,入口既化,香濡绵软,齿颊留香。

澹台盈道:“怎么样?你一定没有吃过。这可是我爹爹的拿手绝学啊,他可是不轻易下厨的啊!”

列云枫笑道:“别又告诉我,你的师兄们挨打以后,你爹爹就亲自下厨给他们煮这见鬼的荷叶粥。”

澹台盈娇笑道:“就是啊,小师兄就是聪明。”列云枫噗嗤一笑,澹台盈佯怒道:“笑什么?有什么好笑的?你知道我爹爹做这个粥要花两个时辰呢,我师兄们每次吃的时候,都会掉泪的。”

列云枫哈哈地笑:“打一巴掌给个甜枣吃,收买人心谁不会啊?你师兄哭可不是感动,是气的,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啊。像我爹爹每次打了我以后,也特别关照厨房给我加道竹笋炒肉呢,我要不是因为怕他以后再找我算帐,一定把碗都砸了。”

澹台盈又好笑又心疼地道:“王爷也打你,他舍得?”

列云枫好笑道:“他有什么舍不得的?你没见过我父王,整个儿一个炮仗,有时候不用点火,自己也能着。我要是有事儿犯在了他手上,他可从来都是不问青红皂白,先打个半死再说。”

澹台盈打了个寒战:“小师兄,你骗我吧?世上哪里有这样不讲理的人啊?”

列云枫笑道:“我骗你做什么?我爹爹是行伍出身,家里军队历来是分不开的,他的话就是命令,以前我们家养了几只猫,他天天训练猫儿并排睡觉,就像军营里边的士兵那样的,结果猫儿就是不听我爹爹的命令,有一只还以下犯上,挠了他一下,结果让我爹爹军法伺候,给就地正法了啊。他本来想杀鸡给猴看的,谁知道剩下的猫儿集体大逃亡了,跑得一只也没有了。”

澹台盈格格地笑:“小师兄,你就瞎掰吧你,还不快吃,粥凉了就不好吃了。”

列云枫吃了几口:“我睡了多久了?”

澹台盈担心地道:“一天一夜了,你说今天行动的,你这个样子行吗?”

列云枫腾地起身:“我睡了这么久啊,你怎么不叫我,现在什么时候了?”他从床上下来,忙着穿衣服,不小心触动了伤口,疼的白了脸。“你爹和你大师兄呢?”

澹台盈急道:“你小心一点儿啊,他们在前厅呢,齐大人来了,说是小王爷要他今天来的,等一会子了。”

列云枫点点头,表示知道了,然后蹲下身子,伏在地上,半个头都差不多伸到了床底下,澹台盈道:“小师兄,你找什么?你身子不方便,我帮你找好了。”

列云枫含糊着答道:“我在找圣旨呢。”

澹台盈好笑地道:“小师兄,你胡说什么呢?圣旨会在你床底下吗?”

列云枫翻了一会儿,拿出一块破布来,这布破的厉害,布上长满了霉斑,他顺势跪坐在地上,喘了一会儿气,澹台盈笑道:“小师兄,你不会说圣旨就在这里边吧?”她话说完了,也呆在那儿了,列云枫真的从破布里边拿出一卷黄色丝绢来,上边还绣着金线,还有花纹,澹台盈虽然没有见过这个东西,看这个样子倒是很贵重的。

列云枫站起来:“盈儿,方才的事情你什么也没看见,知道吗?不然林师兄就救不了了。”他说得很郑重,从来没有这样严肃过,澹台盈也感觉到事态的严重性,点了点头表示听话。

到了前厅的时候,澹台玄和萧玉轩陪着齐明德说话呢,齐明德看见列云枫进来,忙站起来,躬身道:“小王爷,不知道小王爷传唤有什么吩咐啊?”

列云枫冷笑道:“我哪里敢吩咐齐大人啊?齐大人是一品大员,是郡王最敬重的忠良之士啊!”

齐明德脸一红:“小王爷就不要笑话我了,我知道那天没有去凤凰茶楼是我的错,难怪小王爷挑理。只是那个场合,我怎么去啊?我若去了,看着敖公子吃了亏,我岂不左右为难?”

列云枫笑道:“他怎么样了?”

齐明德忙躬身道:“小王爷,他也受到教训了,小王爷就放过他吧,怎么说,他父亲和王爷也有同殿之谊嘛。”

列云枫笑道:“齐大人这话好笑,他父亲是礼部尚书,他姐姐是广平郡王的爱妾,人家是身骄肉贵的,哪里轮到我教训他?”

列云枫既然不承认,齐明德也没有法子,只好低低的道:“小王爷,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小王爷见多识广,也许可以解救敖公子,现在敖公子整日赤裸着身子往墙上蹭,身上的皮都蹭下来了,又不能坐,又不能站,又不能睡,实在是可怜啊。”

列云枫笑起来,还像看见了敖白虎的样子,笑得特别得意:“怎么会有这样的事儿?那天我闲了去探望探望敖公子,齐明德,我今天请你来可是有件重大的事情,是万岁爷要我叫你办的。”

齐明德一听是皇上的意思,肃然而立。

列云枫把那卷黄色的丝绢拿出来,双手奉上:“齐大人,这是皇上的密旨,你一个人接吧,看了以后跟我们走。”

齐明德忙跪地接旨,然后叩头,接了圣旨后展开看,看过后愣愣的,他有看看圣旨上的墨迹和背面的颜色:“小王爷,万岁爷这道旨意下了有些时日了吧?”

列云枫道:“万岁爷的意思,是不想让广平郡王面子上过不去,昨天是广平郡王的生日,万岁爷还不是和往年一样在宫中为广平郡王赐宴?万岁爷下这道旨意的时候,就是要过了广平郡王的生日再说。人是广平郡王抓的,要放也得压一阵子在放啊。”

齐明德点头:“那,小王爷和澹台兄也同去吗?”

列云枫笑道:“我们当然去了,事情完了以后,还得去谢恩呢。师父,师兄,我们现在去天牢吧。”

澹台盈急道:“小师兄,那我呢,我不去吗?”

列云枫拍拍她:“你在家,帮着眉儿姐姐准备一桌好菜,让你眉儿姐姐把窖藏的女儿红也拿出来,等着我们回来庆贺。”

澹台盈看着列云枫,猜想虽然列云枫不说,但是不肯带她去自然是有原因的,所以委委曲曲的点头道:“爹爹,大师兄,小师兄,齐大人,你们要小心啊,我等着你们回来。”

7、

天牢,阴暗而潮湿,一股霉变的腐朽的气息,弥漫在整个空间,让人窒息,逼人疯狂。每个陷入天牢的人,都没有机会再重见天日了。等待他们的往往是惨绝人寰的世间酷刑,和无法逃避的结局。

有时候,干干脆脆的死亡,倒是一件幸福的事情。

天牢里边日子过得最滋润的就是牢卒了,为了不让陷入天牢的人在临死以前再遭受非人的折磨,犯人的家属是砸锅卖铁也得给各位牢卒供奉,所以在这里要是熬上一个头头儿的话,日子过得不亚于县太爷。

天牢里边的犯人因为都是重刑犯,每个人都是一个单间,鹅蛋粗的铁栅栏,隔绝了外界的一切消息。在深陷其中以后,明知道没有了转圜的余地,在夜以继日的恐慌和痛苦中,很多人都选择了发疯来逃避现实,因为在这儿,连自杀也是不可能的。

林瑜靠着墙,呆呆地望着对面的墙,这里连一扇窗都没有,今天是月半,外边应该是一地如诗如梦的月光了吧?不知道水清灵现在怎么样了。那次他帮师父到白云观送一封信给沧海道长,送了信后,正好转道来到了京城,其实回去也可以走别的路的,但是他想去京城看看,结果被一个蒙面人打伤,是水清灵救了他。

在醉红楼的幽兰阁上,水清灵为他疗伤、熬药。他当时并不知道水清灵的身份,他也从来没有到过青楼楚馆,水清灵身上有淡淡的芳香,这种芳香好像童年时一个美丽的梦境,让人很容易就记住,很容易就怀念的。他发现这个温柔如水的女子不但国色天香,还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后来他问她,为什么要救他,她淡淡地问,你是叫林瑜吗?林瑜点点头,水清灵叹了口气说,我叫水清灵,我们的母亲在很小的时候就给我们定了亲。说着她还掏出衣服里边的一枚玉坠子,是半月形的,上边还有颗蓝色的星星。林瑜也有一个,是他从襁褓里边就带着的,也是一样的形状,只是那颗星星大一些。

伤养好了后,林瑜发现自己喜欢上了她,喜欢上了以后,他才知道了她的真正身份。知道了她的身份,林瑜发现自己更加喜欢她,像水清灵这样的柔弱女子,面对如此的境遇和厄运,却还为素未谋面的他保持着自己的清白和情感,林瑜不能不感动。身体养好了以后,他要回去见师父复命,他还要和师父谈水清灵的事情,临走的时候,他们盟誓,今生今世,非卿不娶,非君不嫁。看到师父后,林瑜发现师父很不高兴,他也一时不知道怎么和师父谈水清灵的事情,师父那么严厉的人,绝对不会让水清灵嫁给他的,林瑜一直在寻找时机,结果时机还没有找到,水清灵绣个他的手帕却被师父发现了,上边的词是他填的啊,师父追问之下,林瑜只好实话实说。只是还不等他说出来水清灵和他早有的婚约,澹台玄听到徒弟居然去了妓院,还和个妓女厮混,一怒之下,把林瑜打个半死,然后命他去京城和水清灵做个了断。

林瑜来了京城,来的时候他打定了主意,他要把水清灵带回去,反正今生今世他是娶定了水清灵的,如果师父不答应,就打死他们好了。没想到来到京城,水清灵却身重奇毒,他寻遍了名医,终于找到了药方,可是里边缺了一味百年的夜明珠做药引,那个大夫告诉他百年的夜明珠要皇宫里才有的。为了救水清灵,林瑜夜闯皇宫,偷来夜明珠,服了药的水清灵倒是救活了,那个上次伤他的蒙面人又一次出现,林瑜为了掩护水清灵逃走,结果再次被擒,以他的功夫是打不过那个蒙面人。他被擒以后,被送到了广平郡王府,那个人好像是郡王府的护院武师,然后郡王府的人把他送到大理寺,一审下来,林瑜也没有说谎,直言相告,结果被关进了天牢。

只要水清灵可以平安就好,林瑜对自己的结局本来就不抱什么希望,只是师父养育了他怎么多年,他还没有报答师父的恩情,不免心中愧然不已。只是奇怪的是,天牢中的牢头和狱卒们对他十分客气,在饮食上也特别的优厚,除了镣铐加身和被限制了自由以外,林瑜还没有受到什么虐待。

咚。

牢门沉重的声音,然后听见值班的李牢头很恭敬地道:“福大爷啊,您怎么来了?”

一个很尖刺的声音道:“李子达,少他妈的给我废话,给我把天牢子字任戌号打开,我要提人。”

子字任戌号?

林瑜听到是自己牢房的号码,不由屏息谛听。

李子达陪笑道:“福大爷,这个任戌号里边的犯人,小王爷特别关照过,是不许外人提人的。前几次,连大理寺的人都没有把他提走。”

啪。

林瑜听见了一声清脆的响声,应该是掴耳光的声音。

就听见那个福大爷怒道:“什么狗屁小王爷!你睁开狗眼悄悄,我是广平郡王府的姬东福,我来就是代表我们郡王的,你连我们主子爷的面子也不给吗?”

李子达哭丧着道:“福大爷,您别为难小的,您二位都是大人,小的实在为难啊。哎哟,”就听李子达惨叫一声,然后是摔倒的声音,接着听见急促的脚步声,牢门被打开了。

林瑜站起来,因为是重犯,他的手脚和腰上都挂着铁镣,很沉重的,他看见一个蓝衣人堵在门口,手中拿着一把匕首,匕首散着雪青色的寒光。

林瑜看着来人,来人也看着林瑜,然后来人嘿嘿地笑道:“多情的林公子,我姬东福最敬佩你这样的傻瓜。你应该感谢我今天肯来杀你,死在我的手下,总比让人陵迟了好吧?”他说着举起了匕首。

林瑜身上带着沉重的镣铐,浑身的穴道早被锁住了,他是半分内功也使不出来,看着姬东福的匕首刺过来,他纵身躲开,可是牢房里边那么狭窄,他又行动不便,姬东福的身形太快了,几招之内,林瑜被逼到了死角,姬东福带着狞笑:“小子,你完蛋了。”他说着,匕首一挥。

手起,匕落。

匕首落到了地下。

姬东福保持着这个刺人的姿势,眼睛叽里咕噜的转着,却无法动弹,是个人点了穴道了。

林瑜十分意外,然后他看见姬东福的身后转过四个人来。前边两个他不认识的,一个英俊的锦衣少年,一个官员打扮的五旬老者,另两个人竟然是他的师父澹台玄和大师兄萧玉轩,出手点住姬东福的就是澹台玄。

林瑜万万没有想到在天牢之中还能见到师父,他惊喜万分,一下子抱住师父:“师父,我以为我这辈子再也见不到你了啊。”他抱了一会儿,感觉气氛不是很对,师父一点反映也没有,反而感觉到从师父身上散发冷冷的怒气。林瑜才意识到这里是天牢,可是师父怎么会到天牢来看他?

列云枫早扶起了李子达:“李牢头,麻烦你给他打开镣铐。”

李子达有些为难:“小王爷,您以前吩咐我的话,我都遵从着,只是林公子戴的是国法,小的……”

齐明德道:“打开吧,万岁爷下了旨,已经赦免了林瑜。”

李子达听齐明德这么说,自然不会有假了,忙拿出钥匙,打开了林瑜身上的镣铐,林瑜戴了多日的镣铐,冷丁的身上一轻,还有些不习惯,他站稳了一些,便给师父跪下了:“师父,弟子不肖,让师父操心了。”

澹台玄怒火在心,也不说话,几步过去,飞起一脚,踢在林瑜的胸口,林瑜只觉心口剧痛,眼前一黑,身子蜷缩成了一团,伏在地上,身子倾斜,差一点摔倒了。继而头发被死死地曳住,整个脸都被扯得扬了起来,还没等林瑜的身子跪稳了,澹台玄的手掌带着冷风掴了过来。

啪,啪,啪……

阴森的天牢里边响起了清脆的耳光声。

林瑜的头发被澹台玄曳得死死的,一动不动,脸上重重地吃好多记耳光,火辣辣疼痛和乱冒的金星,让林瑜睁不开眼睛。

萧玉轩见师父下手越来越重了,转眼林瑜白皙如玉的脸颊已经青紫一片,忙跪下道:“师父息怒,这阵子小瑜已经受了很多苦楚了,师父先不要急着责罚他才是,而且这里是天牢,不宜久留的。”

澹台玄停了手,脸上怒气还在,冷冷地道:“你今天这一场牢狱之灾,都是拜那个水清灵所赐,你最好能记住这一点。”

林瑜垂头道:“师父,不关灵儿的事,师父不要错怪了她。”

澹台玄愣了愣,铁青的脸上罩了一层严霜,然后冷冷地道:“你既然得到了赦免,我的心也就尽到了,从此以后,你我恩断义绝,你滚出我们玄天宗,永远不要再说是我澹台玄的徒弟!”

林瑜大惊失色,他知道自己惹了这么多的麻烦,师父一定不会轻易饶过他,可是怎么也没想到,师父居然要把他逐出门墙,他张大了嘴,一时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萧玉轩从来未见过师父如此心灰意冷的表情,也没想到师父要把林瑜逐出师门。对于澹台玄,萧玉轩从来都是敬重和服从的,如今澹台玄如此决绝,他也不知道怎么开口,就悄悄地拉拉列云枫的衣袖。

列云枫笑道:“师父,口是心非可不是大丈夫所为啊,如果是真的不管林师兄,师父又何必万里迢迢地赶来呢?何必为了救他出来而忍气吞声?现在见到了又说这些言不由衷的话?”

澹台玄瞪了他一眼,哼了一声:“我们玄天宗的事情,不劳小王爷来插嘴!”

列云枫也瞪着他,也哼了一声:“那么就请澹台先生出了天牢再管教徒弟,这里又不是你们玄天宗的地方!”

澹台玄冷冷地转身,不过只转了一半,又转了回来,十分疑惑地望着列云枫:“你说皇上早有旨意赦免林瑜?”

列云枫道:“圣旨上写的,齐大人早就看了,不过以澹台先生的地位身份还没有这个资格看圣旨。”他说话的时候,十分无礼,好像还在生气。

澹台玄冷冷地问道:“列云枫,我要你一句实话……”

列云枫笑道:“你知道我不可能告诉你什么实话的,还问了做什么?自讨没趣很有意思吗?”他的眼神中都是挑衅的意思。

澹台玄冷冷地道:“如果这个圣旨早就下了,你弄出那么多事情做什么?你到底在搞什么鬼?别以为我是傻子,你在有意激怒我,就是要我一怒之下一走了之是不是?”

齐明德听澹台玄这么说,也开始觉得其中很是蹊跷。

列云枫不理澹台玄,问李子达道:“李头,我吩咐你的,你都做了吗?”

李子达道:“回小王爷,以往郡王府送来的东西,我都原封不动地存着呢,而且每次来送货的日期,来人的特征我都找人画好了,放在随箱的地方。”列云枫示意他都搬出来,李子达亲自把七八只箱子都搬了出来,箱子倒是不大,不过特别的沉重。

列云枫对齐明德道:“齐大人,我们可以带着这么东西和这个姬东福去复旨了。”

澹台玄拦住他:“站住,你没有解释清楚,不许走!”

列云枫好笑地看着他:“我为什么要向你解释清楚?你们玄天宗的事情我从来不过问,我的事情你凭什么过问?”

澹台玄喝道:“凭我是你师父,列云枫,你要是再目无尊长,别怪我不过你留颜面,我还不想让你在别人面前难堪。”

列云枫看了他好一会儿,忽然走过去,双手摇着澹台玄的胳膊,有些耍赖地笑道:“师父,我知道你在想什么呢,你怕我孤身犯险,是不是,我现在是去皇宫复旨,又不是去什么龙潭虎穴。师父的关怀,枫儿心领了。”

被列云枫说中了心事,澹台玄有些恼火,他也说不出来为什么,只觉得这件事情怎么会如此简单?他是真的担心这个胆大妄为的小王爷又去惹什么麻烦,现在让列云枫抱着胳膊,语气中带着撒娇的味道,澹台玄却鼻子发酸,更觉得不是滋味了。他这几个弟子,都是他一手抚养和教训的,对他都是又敬又畏,没有一个会像列云枫这样撒娇耍赖。

列云枫松开澹台玄,笑道:“小师妹还在家中呢,我和齐大人复完旨就回来,要等我回来喝酒庆贺啊,师父,这样的日子,你不会拦着我们大家喝酒吧?”他说着瞧了跪着的林瑜一眼“师父,林师兄做了这么大的错事,逐出门墙的处罚实在是太轻了,师父还真是偏心啊。不过现在师父还不能让他走,也别再打他了,万岁爷赦免了他,说不定这两天还要召见他呢,师父带着他先回家吧!”

齐明德也道:“澹台兄,我们是要进宫复命的啊,皇宫重地,戒卫森严,澹台兄是不能进去的。澹台兄还是到王爷府去等消息吧。”

澹台玄皱着眉向列云枫道:“你小心点儿。”

列云枫笑嘻嘻地:“我要回不去了,师父就不用再熬一个月,立马走人,省得陷在讨厌的王府里边,反正事儿也办完了,人也救出去了,师父卸了磨,也该杀驴了。”

澹台玄虽然也知道他是故意怎么说的,还是让列云枫说得火往上撞,要不是努力压制着,早一巴掌打过去了,列云枫这么说,分明就是不领他的情,分明就是不相信自己也关心他,他低低地喝道:“轩儿,我们走。”萧玉轩拉起来林瑜,跟着澹台玄离开天牢。

列云枫一直送他们出去,直到看着澹台玄师徒三人的身影消失在天牢围墙外的街道上,才长长出了一口气,笑骂道:“死老头,居然肉麻兮兮的也学着关心人了,看在你还有几分良心,小爷就不和你计较以前的事情了,不然,哼”他嘴里这么说着,心中不免有几分怅然。

李子达带着狱卒扛着箱子、压着捆绑着的姬东福也跟出来,齐明德躬身道:“小王爷,我们回宫复命吧!”

列云枫意味深长地看着他:“齐大人,你印堂发暗,双目无光,这两天好像要倒霉啊。”

齐明德有些忐忑不安地笑道:“小王爷,我可没有得罪你啊,我虽然和广平郡王有些来往,不过都是泛泛之交,我只是得罪不起他们而已。”

列云枫笑道:“得罪我是有限的,就怕你得罪了不能得罪的人。”

齐明德有些惊慌:“小王爷,我得罪谁了,请您名言,明德也有个防备啊,免得到时候措手不及。”

列云枫笑道:“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走吧!”他笑着拍拍齐明德的肩头,拍得齐明德一阵阵心里发毛。

8、

天上凌霄殿,人家帝王家,一样的器宇非凡,一样的富丽堂皇,一派富贵逼人的形象。

勤政殿外,齐明德等得有些焦急了,热锅上的蚂蚁一样转来转去,已经通告很久了,也不见皇帝传他们进去。李子达和狱卒们更是等得满头大汗的,他们这辈子从来没有想过会进皇宫,会见到皇上,现在不仅仅是流汗,连腿肚子都在转筋呢,站都站不稳当了。

列云枫百无聊赖地摆弄着殿外的盛开的石榴花,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

齐明德干咳两声,问一个小公公:“公公,那位公公进去个把儿时辰了,怎么还不出来?”

小公公白了他一眼:“大人的意思,可是让奴才去催催皇上?”

齐明德被咽得说不出话来,嘿嘿地笑了两声,只好继续等着。转了两圈,又到了列云枫的跟前:“小王爷,今天您怎么这样沉得住气啊,要是以往,小王爷早闯进去了啊。”

列云枫笑道:“你那么急做什么?又不是赶着去投胎,等一等会死啊?”

齐明德又碰了一个软钉子,只好灰灰地退在一旁。

有过了一会儿,先前传话的那个公公出来了,满脸堆笑地道:“小王爷,万岁爷让你们进去呢。”

列云枫应了一声,带着这些人进了勤政殿。

勤政殿里边灯火通明,宫娥太监鱼贯而立,皇帝坐在龙书案前,不知道在写着什么,特别全神贯注的。

列云枫跪下道:“皇上,枫儿给皇上请安。”他一跪,其他的人都依次地跪下了,除了齐明德还举止端庄,其他的人都抖成一团了。

皇帝抬起头,看看下面跪着的人,笑道:“枫儿,你这又是唱得那一出戏啊?怎么什么人都有啊?”他说着站起来,顺手拿起方才写的一卷东西,走下龙书案来,到了列云枫的跟前,一把拉起了他。

列云枫站起来,其他的人也跟着起来,列云枫笑道:“皇上,枫儿还没问你呢,昨天我进的戏,皇上看着还可心吗?”

皇帝道:“戏虽然好,结局太悲惨了吧?一个痴情的少年,不过是未谙世事嘛,怎么让他承受那么严重的惩罚啊?陵迟处死,是要对付大奸大恶之徒的,为什么不把这个结局改改?”

列云枫道:“皇上是九五之尊,万灵护体的天子,能够改变别人的命运,生死存亡,还不是在皇上一句话,只是未必人人都是有福气的,能遇见万岁爷这样的有道明君嘛。不如,皇上体念这个痴情少年的一片纯真,变忧为喜如何?”

皇帝笑道:“你既然知道我的意思,还把这出戏写得如此凄惨?我已经把戏改了,你拿出去让他们重新演练。”

列云枫道:“皇上可以改戏,为什么不去救人呢?”

皇帝看了他一眼:“枫儿,你这个话好像另有意思啊?又在算计我,对不对?让我查出来,小心我扒了你的皮!”

列云枫笑道:“枫儿怎么敢?如果戏如人生,天下真有这样痴情的少年,肯为了自己心爱的人不惜冒死,皇上饶不饶他?”

皇帝不答,反笑道:“听那个栾班主说,这出戏是你写的啊?睡眼相思梦里,芳心惆怅樽前。三生石上捣清砧,断了尘凡红线。呵呵,难怪你家的西宾们走马灯似的换呢,别的没有学会,这些淫词艳曲写得却很溜的,正经书读了多少了?明儿你父王回来可是要考你的,你答得不好,看你父王怎么收拾你。”

列云枫多少有些失望,不过皇上换了个话题,他也换了话题,笑道:“皇上请放心,我父王什么时候能考住我?一道圣旨能完完整整地念下来,都已经很为难他老人家了,他考我?”他说着又笑了。

皇帝笑骂道:“不过是背着王爷,你什么都敢说,真的你父王在眼前,只怕你连大气都不敢出了。”

列云枫道:“皇上,昨天的戏,广平郡王听得怎么样,是不是听了一半儿就说身体不好,退席了?”

皇帝这次很仔细地看了看列云枫:“列云枫,是不是你又搞什么鬼啊?好好的一个宫廷赐宴,按说就是广平郡王的身体有什么不妥,也能坚持下去的,听了你进的戏,怎么一半儿不到,就退席了,脸色还那么难看……”

列云枫笑道:“苍蝇不抱没缝儿的蛋,他心里要是没有鬼,我再怎么折腾都没有用的,男子汉大丈夫,就是要光明磊落的,俯仰无愧于天地,生死不负于父君,他是杯弓蛇影,触了霉头,关我什么事儿?”

皇帝冷笑了一声:“你这出戏八成是真的吧?只是孟而修充当了什么角色啊?”

孟而修就是广平郡王,皇帝多聪明啊,听列云枫这么一说,便知道昨天上演的那出戏一定是个孟而修有关系了。

列云枫道:“广平郡王多老奸巨猾,我怎么知道他在搞什么东西?只是平时他不过送些齐齐怪怪的东西到天牢里边,昨夜听了那场戏,就派了个人去杀人灭口了,他派去的杀手我都带来了。”

皇帝看着他:“他派杀手去杀人时,你在天牢里边?你在哪里做什么?”他说话的神情开始变得凌厉,不再是方才笑容可掬了,变得让人敬畏。

列云枫眼神飘忽,带着一种笑容,笑得有些僵,还带着一些歉意,不过就是没有回答皇帝的问话。

齐明德听他们言来语去的,感觉气氛特别的奇怪,连手心里都是冷汗了,听皇帝问下来,列云枫居然不回皇帝的话,忙躬身答道:“回万岁爷,臣和小王爷是奉旨去天牢放人的,正巧赶上这个叫姬东福的人去杀林瑜,平时广平郡王府送过去的东西都没有动,是封存的,这个臣可以作证。”

皇帝听得愣了一下,好一会儿才道:“这么说你们是复旨的?”

齐明德听皇帝说得含糊,好像是忘了这件事儿一样,急得满头的汗水,他把圣旨恭恭敬敬地双手奉上:“是,是,是,臣是来复旨的。”

有公公将圣旨接过来,转给了皇帝,皇帝看了看圣旨,又看了看列云枫,脸色越来越难看,简直是双眼冒火。

列云枫倒是识趣,自己垂首跪倒,也不说话。

齐明德见列云枫跪下了,自己也莫名其妙,难道是自己的差事办坏了?他一着急,也跟着跪下了,他这一跪,跟来的人扑通扑通地跪倒了一片。

皇帝冷哼了一声:“齐明德,你,你也忒糊涂了。”

齐明德一听,头都大了,冷汗淋漓地问道:“皇上,臣什么事儿办坏了?”

皇帝叹了一口气:“齐明德,你也是三甲及第,进士出身,也当了这么多年的官儿,怎么还是如此糊涂?人可以穷,可以笨,就是不能糊涂,一旦糊涂了,只怕连自己怎么死的都不知道了。”

齐明德吓得话都不敢说了,究竟自己办错了什么事儿?看样子皇帝是特别的生气,不过皇帝好像也知道自己是被蒙在鼓中的。

皇帝不再作声,整个勤政殿里边安静得能听见众人呼吸的声音。列云枫也不说话,就是垂首,齐明德感觉到要窒息了,开始慢慢的捣气儿。

皇帝冷冷地道:“列云枫,怎么不说话?”

列云枫小声哼哼道:“皇上发落就是了,枫儿没有什么好说的。”

皇帝气哼哼地道:“你是不该再说什么了,你都把事儿做绝了,来人,拿绳子、板子来,把列云枫这个小畜生捆起来给朕活活打死。”他厉声吩咐着,太监们看见皇上大发雷霆,哪里敢怠慢,忙忙地搬来条凳,拿来绳子、板子,然后看看列云枫又看看皇上,毕竟皇帝平时对列云枫特别的宠爱,没有最后的命令,太监们不知道该不该动手。

齐明德大吃一惊,皇帝对列云枫从来都是另眼相看的,今天看来是真的大动肝火,不知道是为了什么,忙叩头道:“陛下,小王爷到底做了什么让陛下如此生气,小王爷毕竟还少,有些事未免处理不当……”

皇帝断喝了一声:“他年纪小?齐明德,你知不知道他做了什么?”他说着把那道圣旨摔到齐明德的脸上:“圣旨?朕什么时候颁过这道圣旨?这是他自己写的,假传圣旨,他,他还伪造圣旨,你还替他求情?”

齐明德张大了嘴,假传圣旨?列云枫居然假传圣旨,那么自己岂不是从犯了?这个罪名儿是要抄家杀头的啊,齐明德一着急,眼前一黑,扑通一声昏了过去。

皇帝还在哪儿脸色发青地发怒,转眼看齐明德居然晕了,皇帝先是愣了一下,列云枫噗嗤一声笑出来。皇帝怒道:“笑什么?你觉得很好笑是吗?你认为朕在吓唬你,朕不敢打死你?来人,还不动手?”

有两个太监过来用绳子捆绑列云枫,列云枫也不反抗,任由他们捆了。

皇帝迟愣了一会儿,以前他也打过列云枫,不过每次列云枫不会如此消停,无理都会狡赖三分的,有一次居然跳墙跑了。现在看他居然如此乖巧顺从,有些奇怪,但还是怒火未消道:“列云枫,你平时话不是很多吗?今天怎么了?怎么不说话了?现在不说,一会儿就没有机会了!”

列云枫小声嘟囔着:“说不说又怎么样?还不是要被打死的?难道我多说一句,皇上就放过我吗?只是齐明德也太窝囊了吧,居然自己晕过去了,不过是死,反正凭谁最后还不得死一回,紧张什么?”

皇帝见他也不认错,也不求饶,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怒气更大:“小畜生,别以为我会念在你父王和德妃的面子上会放过你,假传圣旨,放走要犯,你实在无法无天,来人,给我打,狠狠的打。”

列云枫被太监们按到条凳上,有个太监就过来掀开他的中衣,掀开以后,不由一愣,忙过去跪下道:“万岁爷,小王爷的身上已经有很重的鞭伤了,好像还没有上药呢,如果再打的话,只怕不死既残了。万岁爷,还要打吗?”他的声音越来越小了,特别小心翼翼的道。

皇帝又是一愣,心道:“鞭伤?靖边王又不在京城,他怎么会有鞭伤?”他说着情不自禁地走过去看,列云枫的鞭伤果然很严重,从臀到胫,伤痕累累,青紫纵横,因为没有敷药,有些地方又开始渗出血来。皇帝看得心疼不已,别看他方才气得要死,真的有严惩不怠的决心,可是看见列云枫被别人打成这样,心立刻就软了。虽然若是换了他让太监们打的话,也不见得比这个轻些,只是人都是护短的,自己打得,别人打不得。

皇帝一下子抱起来列云枫,把他抱在怀里,才发现列云枫满面的泪痕,眼睛红红的,无声地落着泪,哽哽咽咽的,特别惹人怜惜。

皇帝不由愤愤地道:“枫儿,究竟是谁下的毒手?谁如此大胆放肆?告诉朕,朕为你做主!”

列云枫只是流泪,皇帝解开捆着他的绳子,柔声道:“怎么不说话?你的胆子大的很呢,没有理由被朕吓到的,还是,你在赌气?枫儿,你也知道,无论你惹了什么事情,朕也不可能打死你的。”

见皇帝解了他的绳子,列云枫有了底,不由在心里暗自得意的笑,脸上却还是满目戚容,哽咽地道:“我爹爹常年征战在外,把我一个人扔在冷冷清清的王府里边,我有个姐姐,却进宫来服侍皇上了,我又没有朋友,又没有亲人的,我只当这个世界上,就是姐夫最心疼我了,可是,可是姐夫也是要我死的……”他说到这里,泪如雨下。

皇帝看得心里酸酸的,脸上仍旧板着道:“难道怪朕吗?枫儿,你忒地胡闹,你自己说你该不该打?居然敢假传圣旨,还伪造圣旨?这是什么罪你不知道吗?”

列云枫扭过头去:“我是被逼得没有办法,要是有第二条路,我才不可能铤而走险的。”

皇帝听着不免生气:“你是被逼的啊?谁逼你去假传圣旨了?你想做什么,为什么不直接跟朕讲?如果你讲的有道理,那次我没有依你?”

列云枫小声道:“要是有道理,我哪里会去弄这个圣旨。”

皇帝瞪起眼睛,一下子把他推倒在地:“明知道没有道理还去做,你诚心和朕过不去是不是?”

列云枫顺势就跪下道:“如果我真的求了旨意放了林瑜,广平郡王怎么可能露出狐狸尾巴?林师兄放在天牢里边就是一个香饵啊,只是香饵现在有了危险,我不能不顾他,天牢戒卫森严,情况又那么紧急,除了伪造圣旨,我还有什么办法怎么救林师兄出去?总不能劫牢吧?劫牢可会误伤很多人的啊。”他说着还是一副理直气壮的样子。

皇帝简直气得脸色发青:“你这是什么混蛋理论?你以为你受了伤,朕就不打你了,是不是?岂有此理,你”皇帝忽然想起列云枫叫林瑜做师兄的:“你和林瑜什么关系?”

列云枫道:“他是我二师兄。”

皇帝不禁奇道:“林瑜不是澹台玄的徒弟吗?”

列云枫答道:“这个也是广平郡王告诉皇上的吧?是不是还说玄天宗纵容弟子,以武犯禁,图谋不轨啊?”

皇帝皱下眉头:“这个你也知道?”广平郡王上的都是密折,除了自己,谁也不知道的。

列云枫冷笑道:“他八成也给皇上出主意,让皇上以此为借口,把玄天宗连根拔起吧?”

皇帝的眉头皱得更深了:“枫儿,你起来,你知道什么,尽管说,不要绕那么多弯子,不然,小心你的皮。”他说着狠狠地瞪了列云枫一眼。

列云枫站了起来,因为跪的时间长了,身子还是晃了晃:“皇上,这个齐大人还晕着呢。”

皇帝低头看看晕在地上的齐明德,感觉虽然生气,还是有些滑稽,便向太监一示意,太监过来掐掐齐明德的人中,齐明德咽喉中发出咕噜一声的响,终于醒过来了。他稳了一会儿神,就带着哭腔叩头道:“万岁爷,臣真的不知道那道圣旨是假的……”

皇帝微怒道:“齐明德你住口,枫儿,你把他扯进来做什么?”

列云枫笑道:“齐大人是和广平郡王走得毕竟近的人,让他做个见证,不是更有说服力吗?”

皇帝问道:“这个杀手……”他话刚说道一半儿,却见有个太监慌慌张张地进来,跪下道:“万岁爷,外边来了三个人,都是从宫墙外边跳进来的,他们口口声声说要见万岁爷。”

皇帝大惊,继而大怒:“混帐奴才,他们从宫墙外边跳进来,分明就是刺客,你还禀报什么?还不叫禁卫军过去?”

那个太监慌张地道:“可是,他们说他们是靖边王府的人。”

皇帝看向列云枫,列云枫脸色也不太好看,皇帝问道:“你们王府中还有这样的高手,可以夜闯皇宫,还一下子来了三个?”

列云枫气哼哼地道:“给他们阳关道不走,他们偏偏要过独木桥,真是气死我了。”

皇帝有些奇怪:“这么说,真是你们王府的人了?这个大胆妄为是不是你们王府的传统啊?他们是谁?”

列云枫还是很生气地道:“还能有谁,一定是我师父带着萧玉轩和林瑜来了。”

皇帝愣了一下:“你师父?”

列云枫道:“恩,就是澹台玄。”

皇帝有些意外:“澹台玄,天下第一高手?枫儿,你居然把这样的人弄到身边?”

列云枫忽然很委屈地道:“我哪里弄得动他,谁希罕做他徒弟啊?不讲理,还乱打人,打了人还不许人家上药,还美其名曰地说是痛定思痛。”

皇帝听他自言自语和委屈的样子,到对澹台玄充满了兴趣:“你身上的鞭伤是他的杰作?”见列云枫不说话默认了,皇帝到笑了:“不错嘛,一个敢打小王爷的第一高手,一个为了个青楼女子敢偷朕东西的林瑜,把他们都宣进来吧,朕倒要见见这些玄天宗的英雄豪杰们。”他一声令下,太监们忙去传旨。

不过片刻,跟着太监们进来的果真是澹台玄、萧玉轩和林瑜三个人。澹台玄本来是已经回到王府了,不过他左思右想地感觉这件事情实在是太奇怪了,他等了一会儿,也不见列云枫回府,正好看见列云枫身边的丫鬟叶眉儿,叶眉儿眼泪汪汪的发呆,澹台玄询问叶眉儿列云枫进宫什么时候能回来,叶眉儿支支吾吾地,就是不肯说,澹台玄更觉得这其中有古怪,不由的担心起列云枫来。他虽然是江湖人,但是帝王之威、动辄生杀的故事并不陌生,再三考虑后,他决定夜闯皇宫,来看个究竟,于是就带着萧玉轩和林瑜来了,澹台盈软磨硬泡地,还是没有得到澹台玄的同意,只好留在了王府。

等澹台玄几个人跪下施礼后,皇帝示意他们起来,然后在每个人的身上扫了一遍:“谁是澹台玄?”

澹台玄看着旁边放着条凳、绳子、板子等刑具,心中暗暗地担心,不知道列云枫会不会有事儿,听皇帝叫他,忙躬身道:“是我。”

皇帝道:“林瑜是你的徒弟?”

澹台玄道:“是澹台玄教徒无方,林瑜才任意妄为,惹下滔天大祸,谢皇上体恤臣民,饶过了林瑜,我一定严加教训,以示惩戒。”

皇帝道:“林瑜,为了一个青楼女子,你以武犯禁、目无王法,你可后悔?”

林瑜低声道:“王侯将相,宁有种乎?沦落风尘,又不是她的错,林瑜愿意伏法,只求清灵无恙。”

皇帝哼了一声:“愚蠢,真是愚蠢之极!列云枫,你就是要救这个笨蛋?朕看冲着林瑜这两句话,就该活活打死了。”

列云枫也叹了口气:“皇上,林师兄不过是少年心性,又初涉情场,哪里知道世事险恶?等林师兄翻过几个筋斗,多吃一些苦头,就明白其中的厉害了。”

皇帝哼了一声:“林瑜,你自己看吧!”他说着将龙书案上的十几本奏折摔到林瑜面前,林瑜俯身拿了起来,细看之下,不由冷汗涔涔。原来这些奏折都是请求皇帝派兵抄剿他们玄天宗的,其中的原因就是林瑜私闯禁宫,盗取国宝,是居心叵测,大逆不道,如不剿灭了玄天宗,只怕武林人士无视朝廷的威严,进而酿出祸事来。他越看越怕,本来自己对于为了水清灵盗取夜明珠一事儿,是虽死而无悔的,可是看到自己的行为真的要牵连到了玄天宗,林瑜哪能不感到惭愧和惊骇?

皇帝冷冷的道:“林瑜,你以为朕是无道昏君,为了你偷一颗珠子就要置你于死地吗?你触犯的国法,连累的是你的师门,你还觉得自己是求仁得仁,死得无悔吗?”

林瑜扑地跪下:“皇上,一人做事一人当,请皇上不要牵连林瑜的师门,林瑜愿意一死谢罪!”

皇帝冷笑道:“你放心,有人会陪你死的。”他说着不去理他,和澹台玄道:“枫儿身上的伤是澹台先生打的?”

澹台玄听皇帝管自己叫澹台先生,但是神色间有相当不满,施礼道:“是,是我。”

皇帝道:“你是他师父,教训他也没有什么不妥,只是打过了为什么不让他上药?靖边王为国家鞠躬尽瘁,他膝下就这么一个儿子,如果有了三长两短,朕都无颜再见靖边王,澹台先生恐怕也难见东主吧?”

澹台玄一愣,不明白皇帝的意思,列云枫忙道:“皇上,师父的意思是让枫儿能将这次教训铭记于心,不要再犯。”澹台玄脸色有些发青,这个列云枫居然在皇帝面前搬弄是非,真是可恶之极。

皇帝冷笑道:“澹台玄,枫儿是犯了什么大错啊?”

澹台玄答不上来,他一时半刻也无法将上次责打列云枫的原委说个明白,而且这里边还牵扯到了齐明德,现在的齐明德浑身发抖的跪在地上,脸儿都要绿了。

列云枫笑道:“皇上不要为难师父了,是我说要劫天牢去救林师兄的,师父不让,师父说既然是林师兄犯了国法,自然是听候发落才是,我不肯听,才惹怒师父的。”

皇帝有些不信:“澹台玄,说假话可是欺君之罪啊?”

澹台玄心中叹了口气,才明白列云枫这样说是为了他们玄天宗开脱罪责,方才自己还在生气,实在是冤枉了列云枫,他只是点点头。

皇帝仍然疑惑,却找不到什么证据,冷笑道:“澹台玄,朕看你打他打得太轻了,他是没有去劫天牢,反而变本加厉,伪造圣旨,假传圣命!”

皇帝一语既出,所有的人都目瞪口呆,澹台玄呆呆地望着列云枫,好半天才回过神来,原来列云枫在天牢里边急着赶自己走,是怕牵累到自己,他为了救林瑜,居然冒这么大的风险,想到这里,澹台玄跪倒道:“皇上,枫儿做出这样荒唐的事情,实在是澹台玄教导无方,枫儿还是个孩子,年少轻狂,一时糊涂,澹台玄愿意承担一切罪责。”

皇帝好久才又叹了一口气:“旨意都下了,人也放出来了,朕也不想追究了,而且,这场事情里边,还大有隐情,你们起来吧!”

澹台玄做梦一样的站起来:“皇上,枫儿他,他做下这样荒谬绝伦的事情,皇上不再追究了?”

皇帝叹气道:“不是被你教训过了吗,而且枫儿是个极有分寸的孩子,他出此下策,自然别有隐情,枫儿,你方才要和我说什么,这里也没有外人,说吧。”

澹台玄终于是看明白了,这个皇帝对列云枫还真是宠爱无比,列云枫做下这么大的事情居然真的就放过去了,难怪平时列云枫那么嚣张狂傲的,那么多人看见他都唯唯诺诺的,原来这个皇帝分明是他最大的后台和靠山,只是不知道列云枫为什么让皇帝如此宠信他,不过澹台玄还是相信列云枫有这个能力的。

齐明德也终于站了起来,他平时也知道列云枫极得皇帝信任和喜爱的,只是没有想到喜爱怜惜到这样的程度,看来是自己平时谨小慎微,没有得罪列云枫真是明智之举。

列云枫笑道:“这个杀人杀人灭口是大家有目共睹的,审问他也没有什么意思,枫儿叫人给皇上带来另外两个更有意思的人,现在是师父和师兄也在,就更有意思了。”

皇帝道:“是什么人?在哪儿?”

列云枫从怀中拿出一支烟花来,点燃了,这支烟花在空中散开,发出冷红色的光焰来,还闪成一把弯刀的形状,他放完了烟花,悠然的道:“不出半个时辰,那两个人就会到了。”

9、

果然是没有出半个时辰,一个红衣如火的漂亮女子压着一男一女来到了勤政殿,这三个人一到,人们都不由得十分惊讶。因此在场的人或多或少地都认识三个人其中的一两个的。

澹台玄和萧玉轩一眼认出那个被押来的女子,正是在街上被列云枫用蛇吓唬的那个,澹台玄还一直对这件事情耿耿于怀,因为这件事认定了列云枫是个任性胡闹的纨绔子弟。萧玉轩也认得这个红衣少女,他曾经看过,在王府门外他撞见过她和列云枫说话呢,就是去凤凰茶楼那天。

皇帝也认识这个押人的红衣少女,就是戏班的班主栾汨罗,因为她扮演的那个青楼女子扮的清水芙蓉一般,让他印象深刻,他特意召见了她,他问过她的名字,感觉她的名字很奇特,所以就记住她。

最惊讶的还是林瑜,他认得被押来的那个女子就是让他梦萦魂牵的水清灵,那个男的就是他寻找多时才找到的为水清灵解毒的大夫。他们两个低着头,十分沮丧的样子,水清灵一眼撇见了林瑜,陡的一惊。

皇帝看着他们三个人跪下,问道:“枫儿,他们?”

列云枫道:“皇上,汨罗姐姐您见过了的,这个就是水清灵。”

听说是水清灵,皇帝也多看了几眼,果然是个绝色的女子,现在形容憔悴,楚楚可怜的,更是让人怜惜不已,道难怪林瑜会为了她犯下杀身大祸了。然后他向栾汨罗做了个平身的手势,栾汨罗站了起来。

皇帝一拍书案:“想来你们和广平郡王也脱不了什么干系,朕不愿意动用非刑,所以你们最好从实招来!”

那个大夫叩头道:“万岁爷,小民张三只是个江湖郎中,靠着一点技艺糊口,从来不作违法乱纪的事情,不知道为什么会被抓来?”

皇帝冷笑道:“你可认识水清灵?”

张三道:“小民为水姑娘解过毒,当然认得了。”

皇帝还要说什么,列云枫拦住了他:“皇上,他们这样的小角色,还劳您亲自闻讯吗?”皇帝看列云枫在笑,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点了下头。

列云枫绕着张三转了两圈,笑道:“张大夫从医多少年啦?”

张三本来万分谨慎地等着问话,听见列云枫问了这么一句,有些奇怪,但是还是小心回答:“小人从医有十多年了。”

列云枫又笑道:“张大夫今年贵庚了?”

张三更是摸不着头脑,道:“小人三十有六了。”

列云枫道:“男人三十而立,张大夫想来是已经成家立室吧?”

张三抬头看了他一眼:“我漂泊江湖,居无定所的,哪里有人肯嫁给我?”他的言下之意,自己是孤家寡人,而且没有固定的住所,看你怎么查出我的出身来历。

列云枫倒是不急,笑道:“听说水姑娘当日中了奇毒,是张大夫给解的,张大夫的医术定是一流的啦。”

张三心中一惊,脸色开始不太好看,这个变化一丝不差地落在了列云枫的眼中,列云枫的嘴角撇了一下,已经知道怎么对付这个张三了。张三愣了愣道:“小人就是略通医术而已,那天是凑巧了。”

列云枫道:“既然你从医十几年了,就算是略通医术,总该有被你医治过的病人吧?你既然是四海为家,这京城里边也该有几个病人是认得你的吧?”

张三张了张嘴,强自辨道:“我治过的病人那么多,哪里一一记得他们啊?”

列云枫笑道:“你就算是不记得大部分病人,总还记得十八反十九畏吧?”

张三不明白他问的是什么,愣愣地看着列云枫。

澹台玄叹了口气,看不出来这个小王爷还真不是个简单的角色,澹台玄是通晓医术,他们家祖祖辈辈都是行医的,他从前也是行医的,因为无意间救了师父谢神通,才拜到了玄天宗门下的。列云枫提到的十八反十九畏,是中医里边用药的基本禁忌,任何一个行医的人都该知道,每个学医的人都会倒背如流的。

列云枫笑道:“怎么?十八反和十九畏,你一个也没有见过?”

张三支支吾吾地道:“小人说了,小人治过的人太多了,哪能一一记得,就是看见过,现在也忘了。”

列云枫大笑:“可是那十八反和十九畏却一口咬定你在说谎呢。”

张三急道:“大人啊,小的的冤枉啊,小的愿意和他们对质!”

列云枫笑得更厉害,一边笑一边摇头:“甘草反甘遂、大戟、海藻、莞花;乌头反贝母、瓜蒌、半夏、白蔹、白芨;藜芦反人参、沙参、丹参、玄参、细辛、芍药,这是十八反”他看着瞠目结舌的张三又道“硫黄畏朴硝,水银畏砒霜,狼毒畏密陀僧,巴豆畏牵牛,丁香畏郁金,川乌、草乌畏犀角,牙硝畏三棱,官桂畏石脂,人参畏五灵脂 。这是十九畏。他们已经出来了,你对质吧!”

张三听列云枫说了很多的药名,一时间头大如斗,他虽然不太明白其中的意思,但是感觉自己大约是露出了破绽了。

列云枫又笑道:“硫黄本是火中精,朴硝一见便相争;水银莫与砒霜见;狼毒最怕密陀僧;巴豆性烈最为上,偏与牵牛不顺情;丁香莫与郁金见;牙硝难合京三棱;川乌、草乌不顺犀;人参最怕五灵脂;官桂善能调冷气,若逢石脂便相欺。看来这首十九畏歌你也是没有听过吧?唉,张三,隔行如隔山啊,这句最土的话你竟然不明白?大夫,大夫?呵呵,连基本用药禁忌都不知道的大夫?”

张三总算明白了,不由得脸色大变,冷汗淋漓,谁知道列云枫却不理他了,反而走到水清灵的面前,笑道:“一别数日,水姑娘还是一样的漂亮啊,你这辈子活得也不算冤枉,我林师兄为了你差点搭上性命,小爷我为了你和敖家兄弟他们打架,你也算出尽风头了?”

水清灵恨恨地道:“原来你是有意接近我的啊?”

列云枫笑道:“好笑,我列云枫要是想要女人,什么样的公侯之女、大家闺秀我是娶不来的,就算我要声色犬马一回,也得是清清白白的小家碧玉,怎么轮也轮不到你这个万人可夫的小娼妇吧?”他这句话骂得很粗也很恶毒,水清灵的脸腾的红了,又气又恼,还要羞愧。

皇帝干咳了一声:“枫儿,”

列云枫意识到这样的话当着皇帝说出来,多少是不雅的,便转了话题道:“那天我在街上逼迫你答应离开敖家兄弟,你一定是权衡了利弊,然后想利用这个机会接近我对吧?”

水清灵大骂道:“列云枫,你欺负一个女人算什么英雄好汉?居然骗我去了凤凰茶楼的戏班,让这个混帐女人抓住我,还囚禁我,告诉你,本姑娘一不杀人,二不放火,你凭什么抓我?”

列云枫笑道:“水清灵,你演的一出好戏哦,骗我林师兄去盗夜明珠,还要趁此剿灭玄天宗,不是我小瞧你,凭你水清灵的这点本事儿,编不出来这样的戏码,说实话对你绝对有好处,你最好相信我的话。”

水清灵怒道:“鬼才相信你的话,列云枫,你既然知道这是一个阴谋,有本事你自己去找幕后的指使,告诉你,你休想从老娘的口中知道半点秘密。老娘决定演这出戏,就把头搁在裤腰带上了,有种你就杀了我。”

列云枫不为所动,轻声吟哦道:“子为王,母为奴。相隔三千里;永巷东,明月下,夜夜椿谷米。”水清灵听他念这首诗,脸上的颜色开始变了,这是汉高祖的宠妃戚夫人被吕后剪了头发,贬为宫奴椿米时唱的歌,列云枫忽然提起这首歌,不知道代表着什么。

列云枫笑道:“看来知书达理的水姑娘是知道汉朝戚夫人的故事了,那么戚夫人的结局水姑娘不会不知道吧?水姑娘要不要感觉一下戚夫人当年的遭遇?感受一下什么叫惨绝人寰?”

当年汉高祖死后,戚夫人的儿子赵王如意被吕后毒死,戚夫人的下场更惨,被吕后灌了哑药,熏聋耳朵,挖去眼珠,割去四肢,割去舌头,然后扔到茅坑里,称为“人彘”。戚夫人在茅坑里爬了三天,才咽下最后一口气的。忽然提到这样一段恐怖的故事,水清灵的身上鸡皮疙瘩都起来了,有种要呕吐的恐惧。

水清灵的脸色苍白如死,几乎是尖叫道:“列云枫,你敢?”

列云枫好笑道:“我为什么不敢?”他说着拿出一把刀来,刀很薄,寒光四射,他的刀在水清灵的眉毛上蹭来蹭去,水清灵再也撑不住 ,崩溃似的大叫:“你杀了我算了。”话音未落,刀光一闪,水清灵感觉眼睛上边嗖地一凉,然后灼痛,热乎乎的血淌了下来,她以为列云枫真的挖掉了她的眼睛,吓得立时堆了下去:“是广平郡王指使我们的,事成以后,他答应给我们一万两银子。他让我假扮成林瑜的未婚妻,然后又使计策让林瑜去盗珠,好激怒皇上,就算不能剿灭玄天宗,也要杀了林瑜。”

其实列云枫只是在她的眼皮上划了一下子,看着水清灵魂不附体的样子,列云枫笑道:“还有呢?林师兄真正的未婚妻在哪里?叫什么?广平郡王为什么要对付玄天宗,为什么要杀林师兄?”

水清灵哭求道:“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了。小王爷,我真的不知道,你饶了我吧!”她哭得瘫成了一团,浑身冷汗湿透了衣裳。

张三看水清灵招供了,叩头道:“皇上,小王爷,我和水清灵是夫妻,我们是由郡王府的武师搭的线,郡王答应事成以后给我们一万两银子,我们夫妻一时糊涂,贪了钱财……”他说到这里连连叩头。

列云枫叹道:“一万两银子,只怕是事成之后,你们连一万枚纸钱都拿不到呢。唉,人为财死,鸟为食亡,真是愚蠢之极。张三,你到现在还护着孟而修吗?”

张三叩头道:“皇上,小王爷,张三是个江湖人,不懂太多规矩,但是士为知己者死,张三夫妇愿意伏法,实在无话可说了。”

列云枫叹道:“张三,广平郡王是多么狡猾的角色,心思缜密,可以说运筹帷幄之中,决胜千里之外,为什么他要用你来冒充医生呢?为什么不找个真正的医生来演这出戏?”

张三愣了愣。

列云枫道:“如果是换了真正的大夫来做事,那么一定有人认识他的,广平郡王如果杀人灭口的话,一定会留下蛛丝马迹,他不可能完全了解有多少个人认识这个大夫。可是换成了你就不一样了,你是江湖中人,就算被灭口杀了,人们一定以为你是死于江湖恩怨,不会怀疑别的,明白了吗?他在用你的时候,就为杀人灭口做好了准备。”

张三不是傻瓜,列云枫分析得透彻明白,张三的额头上也汗水淋漓,原来广平郡王早有此安排了。

列云枫笑道:“一万两银子?”他笑着摇了摇头,带着嘲弄的口气。

张三又气又恼,半晌才道:“小王爷,张三是罪该万死,只是无法挽回什么,一切的指令,都是郡王府的一个叫张弥陀的人和我们联系的,每次都是他来传达郡王的旨意,其他的事情,我们夫妻真的一概不知。”

列云枫从水清灵的脖颈上摘下来那个玉坠子,问道:“它的主人是谁?”

水清灵不哭了,她也听见丈夫和列云枫的对话,她听到列云枫问她,麻木地摇头:“我不知道,我们真的什么也不知道。”

皇帝的气色非常难看:“既然他们什么都不知道,来人,都给我推出去斩了。”

太监们答应着,就要动手。

列云枫忙道:“皇上,杀这几个人也不忙在一时嘛。”

皇帝阴沉着脸道:“广平郡王也明白他们没有太多的利用价值的,就算他们被擒,也没有搭救或者灭口的必要,留着他们做什么?”

列云枫笑道:“大内监牢那么大,也不差多他们三个人吧?现在真的杀了,将来要后悔也晚了,说到底,他们不过是受人指使,一念之差才到了这个地步的,那元凶没有伏法,先杀他们干什么?就算要他们死,也得让他们看见元凶伏法,这样他们也不算死不瞑目。”

皇帝挥手,示意太监们将他们和姬东福拉下去。

列云枫笑道:“皇上,汨罗姐姐擒了张三夫妇,只怕会被广平郡王的人盯上了,她现在不宜露面,而且德妃娘娘现在有了身孕了,跟前应该有个可以保护她的人,皇上把汨罗姐姐留在德妃娘娘的身边如何?”

皇帝皱下眉:“留她在景泰宫?别人怎么说?会不会太引人注意了?”

列云枫笑道:“昨儿汨罗姐姐不是唱过一场戏了嘛?就说是德妃娘娘看中她了,让她在身边伺候,有什么不妥?”

皇帝看他有意将其他的人都打发走,知道他是有话要说的,便让宫女太监们带着栾汨罗去景泰宫,栾汨罗只是向列云枫微笑示意,看来她应该早知道列云枫的安排,便跟着宫女太监们去了。

大殿上立刻静下来了,林瑜跪在哪儿,目瞪口呆,若不是亲耳听到,亲眼看见,他怎么也不会相信水清灵原来是颗棋子,他陷在一个骗局里边,现在还不知道幕后之人的真正目的。他现在又羞又愧,狠不得将自己碎尸万段。

澹台玄和萧玉轩也听得是一身冷汗,他们玄天宗竟然在风尖浪谷里边打转了这么久了,可惜他们自己反而不知道。

列云枫道:“李子达,你把那几口箱子都打开了吧!”

李子达听命把几口箱子都打开了,几口箱子都是一样的,里边竟然是白花花的银子,在银子堆里边还要一个瓷瓶,瓷瓶很小巧精致,列云枫拿起来一个瓷瓶,拔开塞子,闻了闻。

皇帝问道:“枫儿,那里边是什么东西?”

列云枫缓缓地道:“极乐散。”

皇帝奇道:“极乐散是什么?毒药?”

列云枫道:“比毒药还要厉害的东西,一个人一旦服用了,是不会立即死的,相反,还会飘飘欲仙,好像到了极乐世界一样,只是这种东西一旦服用,势必成瘾的,如果成了瘾,毒发时候为了求得它,只怕是杀父弑君都会去做的。”

皇帝大惊:“世上居然有这么歹毒的东西?那,他们是要狱卒给林瑜服用这种东西了?本来林瑜的刑期不过是月八的事情,这个东西既然不能短时期内奏效,广平郡王还如此费事做什么?他还敢劫狱不成?那只老狐狸怎么可能冒这个风险?”

列云枫笑道:“广平郡王送了狱卒这么多的银子,自然是要买通他们,如果林师兄在受刑前就死了,皇上还能虐尸吗?只要狱卒们听话,按时给林师兄服了这个极乐散,然后再让林师兄诈死掩人耳目,将尸体运出天牢,到时候毒瘾而成林师兄落到了他们手上,还不是得俯首帖耳的?”

皇帝恨恨地道:“岂有此理,孟而修实在是可恶。”

列云枫道:“广平郡王打的好如意算盘,可惜水清灵落地了我的手上,他虽然未必知道,不过水清灵一失踪,广平郡王一定有些慌神,为策万全,他才会让姬东福去天牢杀人灭口的。”

皇帝重重的以拳击案:“朕马上下旨,立刻将广平郡王下了天牢,好好审问。”

列云枫笑道:“皇上可是气糊涂了吗?我这些都是猜测的,又没有什么证据,那三个江湖蟊贼的话,又有多少说服力?广平郡王身份特殊,多少人都在观望皇上对他的态度呢,我也知道皇上气他倨傲蛮横,不守臣道,只是没有一万的把握,有了万一怎么办?”

让列云枫这么一说,皇帝有些泄气了,咬牙切齿地道:“这个老匹夫,朕也对他不薄了,连过个生日,朕都在宫中赐宴,他还有什么不满足的?还要怎么样?难道朕还要忍他不成?”

列云枫笑道:“皇上,打蛇打七寸,擒贼擒贼头,急有什么用?孟而修虽然装得很好,现在不也是坐不住了吗?只要他肯搞事儿,皇上还怕没有收拾他的一天?”

皇帝哼了一声:“枫儿,这件事儿你先替我办着,林瑜,你家里原来是做什么的?”

林瑜在哪里愣愣的,竟然没有听见皇上问话。

澹台玄忙道:“皇上,他是一个孤儿,被遗弃在古庙里边的。”

皇帝按了下头:“枫儿,你一定要查查那个老家伙到底要搞什么鬼。”

列云枫笑道:“皇上放心,广平郡王如此煞费心机地对付我林师兄,我也感觉很奇怪,我怎么可能放过他?有了消息,我会让汨罗姐姐转给皇上的。”

皇帝点头:“齐明德,还有你们”他一指天牢里边的人,“今天的事情是个机密,你们要是敢泄密的话,是什么下场你们自己应该明白的。齐明德,朕知道你和孟而修走的很近,他的事情你未必知道,不过现在你该明白他的用心,绝对另有所图,今天就是朕下了旨意放了林瑜,知道吗?”皇帝说这句话时,森然地瞪着齐明德,齐明德吓得跪倒叩头,一句话也不敢说。

列云枫笑道:“皇上也累了半日了,枫儿和师父师兄们也该告退了。”

皇帝哼了一声:“枫儿,今天的事儿就这么算了吗?”

列云枫转了转眼睛,嬉皮笑脸地道:“皇上,枫儿又做错什么了?方才皇上也下了旨意了,枫儿不过是把皇上的旨意提前了一些而已啊。”

皇帝没看他,向着澹台玄道:“澹台先生,这次枫儿实在是太胡闹了,要不好好教训,只怕这回是伪造圣旨,下次就该假扮皇上了,你回去替我好好教训他五十板子,让他长长记性。”

澹台玄答应了一声,皇帝又道:“不过要等他的伤好了,还有,这次不能不让他上药,知道吗?”澹台玄施礼答应着。

列云枫有些沮丧地咬着嘴唇:“说到底你还是不放过我。”

皇帝看着他,笑道:“你让朕怎么放过你?你要做什么,怎么说也得先告诉朕,总是先斩后奏的,实在可恨。要么你现在就在这儿挨打,凳子、板子都还在呢,要么你就乖乖地滚回王府去,朕可懒得听你挨了两下打就鬼叫鬼叫的。”

列云枫又忽然笑了,道:“皇上,这次可不要怪我事先没有告知皇上,广平郡王是人中之狐,狡猾又阴狠的,要想让他露出狐狸尾巴,可不是件容易的事情,攀附他的朝臣也不算少,所以枫儿有时候就免不了棋出险着,万一惹了什么麻烦,皇上可得替我撑腰。”

皇帝听他好像话中有藏着什么机锋,可是有找不到什么痕迹破绽,他知道列云枫一向是诘慧诡异的,没有白白要承诺的道理,不过他也了解列云枫绝对不会任性胡闹的,便点了点头。

列云枫笑着跪下叩头:“枫儿先谢过皇上恩典,枫儿告退。”他看上去神采奕奕,神采飞扬的,满面的灿烂笑容。

10、

这一觉,列云枫睡得是最香的了,从出宫一直睡到了第二天早晨,红日初透,满天彩霞,列云枫赖在柔软的床上,身上缠裹着浅红团花的金丝缎被。昨天上了宫中特制的药膏,身上已经没有什么感觉了,那药膏是用珍贵的药材制成的,对于鞭伤棒伤特别的有效。况且不过是皮外伤,内服的药列云枫早就服用了,他是故意不用外敷的药,好让伤痕看上去严重一些。

列云枫翻了个身,睡眼朦胧的往屋子里边飘,忽然,他腾地坐起来,那桌子上赫然放了一碗荷叶粥,还冒着热腾腾的气呢。列云枫抱着枕头,自言自语地道:“唉,可坑死我了,怎么惹上这个顽固的老家伙。”

门开了,澹台盈泪眼盈盈地走进来:“小师兄,你可醒了啊。”

列云枫无精打采地道:“怎么了?你爹爹把林师兄打死了?”

澹台盈道:“爹爹要是肯打林师兄也就好了,他连理都不理林师兄,林师兄从昨天回来就在院子里边跪着呢,爹爹说要把林师兄逐出师门。”

列云枫好笑地道:“阿弥陀佛,离开玄天宗难道是件坏事儿不成?林瑜干吗和自己过不去?”

澹台盈撅起小嘴儿来:“人家当你是好人,才来找你的,你还取笑林师兄?你说什么话,人家没有听你的?上次看见你写那出林师兄的戏,你说不许说,我是爹爹连都没有告诉的。”

列云枫笑道:“好啦,小师妹,好人当起来可不容易啊,我这辈子好不容易决定当回好人,结果就碰到你爹爹了。”

澹台盈噗嗤又笑了:“我爹爹怎么样?他又不是瘟神。小师兄,你想想办法啊,如果我爹爹真的要赶走了林师兄,林师兄一定会自杀的。”她说到这儿,泪水又噼里啪啦地掉下来了。

列云枫道:“有没有那么严重啊?自杀?谢罪有好多种方式嘛,干吗非自杀?我是最佩服自杀的人的,那可是对着自己下手啊,得多大的勇气啊?”

澹台盈听他说话,不觉得哭笑不得,她心中着急,就过来床边来拉列云枫:“起来吧,你去救救林师兄啊,我知道小师兄是最有办法的,小师兄。”

列云枫放下枕头道:“小师妹,你爹爹除了打人以后做荷叶粥外,还什么时候会做荷叶粥?”

澹台盈道:“会做给贵客吃啊,上次爹爹的师父谢师公来的时候,爹爹就亲自下厨做的荷叶粥。”

列云枫道:“除了你师公呢?”

澹台盈摇头道:“没有了啊。”

列云枫忍不住笑道:“这样啊,也许你爹爹看我这么聪明,是不是改变主意,要拜我做师父了?”

澹台盈才回过头来,看见了荷叶粥,也特别的惊讶,列云枫道:“好了,等我吃完了粥,好不好,难得你爹爹肯孝敬我一回,我不吃,岂不是太不领情了?”他一边笑一边穿鞋下来,坐到桌子旁边吃粥。

澹台盈涨红着脸:“小师兄你胡扯什么啊?我爹爹听见会揍你的。”她继而又撅着嘴:“你干吗要占我便宜,如果你是我爹爹的师父,岂不是我的……”她不说了,一张脸红的和苹果一样。

列云枫笑道:“我敢说还怕他听见?反正他还是要打我的,为什么不让我先逞一下口舌之利,不然挨打岂不挨得太冤枉?”

澹台盈关切地问道:“可是,我爹爹为什么还要打你?你救了林师兄啊,你又惹了他什么了?”

列云枫哼了一声道:“哪里是我惹他,是他太笨了。唉,小师妹,你没听过,男怕拜错师嘛?我已经是大错铸成,悔之晚矣了。”

澹台盈道:“什么呀,那句话是男怕入错行,女怕嫁错郎。”她是冲口而出的,说出来却有满面飞霞了。

列云枫已经将那碗荷叶粥风卷残云的吃了,然后道:“你爹爹要是做人也和这荷叶粥一样可爱就好了,我还真奇怪,你爹爹顽固的和石头一样,怎么做的出这么好吃的东西来?”他说着,站了起来。

澹台盈道:“去哪里?”

列云枫笑道:“继续去当好人。”澹台盈便知道他去看林瑜了,忙跟着他,一路疾步地走,到了澹台玄住院落外边,果然是林瑜跪在那儿,萧玉轩在那儿劝他呢。

萧玉轩看见列云枫来了,忙道:“小师弟,你来得太好了,师父哪里我劝不动,小瑜这儿我也劝不了,都急死了。”

列云枫蹲下去,笑道:“林师兄,你是读过书的人,虽然说一日为师,终生是父,但是不还有句话吗?君正臣忠,父慈子孝,你师父有什么好?你非跟着他不可?”

林瑜已经知道他是谁了,也听萧玉轩和澹台盈大致讲了列云枫的事情,黯然道:“我本来是人间的弃婴,如果不是师父救了我,养大我,这个世间怎么会有林瑜这个人?”

列云枫冷笑道:“你这话又是不通之极了。如果你顾念师父对你恩重如山,为什么你见了水清灵就忤逆师父?师父让你和她断绝关系,你不但不听,还变本加厉,差一点连整个玄天宗都搭进去?看来师父在你的眼里却是连个婊子都不如的。”他口气特别的冷,好像刀子一样,直直又冷冷的刺到林瑜的心中了,林瑜感觉就向万把钢刀刺心,疼的闭了一下眼睛,差一点晕了过去。

萧玉轩有些生气的道:“小师弟,你怎么在小瑜的伤口上撒盐啊?我是让你劝他的,不是让你逼死他的。”

列云枫道:“我说的有错吗?那水清灵就算是九天仙女,林师兄也不该违抗师命吧?祸是自己闯的,就得自己担着后果,有什么不对吗?”

林瑜冷汗淋漓的道:“小师弟说得不错,我对不起师父,也对不起玄天宗,只要师父不再生气了,就是千刀万剐我也毫无怨言,只是,师父根本不理我,他已经心灰意冷了,他,他,他不要我了……”说着说着,林瑜苍白的脸上泪水滑过。

列云枫点点头:“他不认你,你也不需要认他啊,如果实在惭愧,找棵树吊死岂不干净?你要嫌上吊太勒脖子了,可以去跳河吗,如果要死的像个男人,就自刎好了,鲜血淋淋的,才够条汉子。”他说着叹了一声,又换了个强调道“唉,你死了,那个孟而修也省得劳师动众的费事儿了,那玉坠子的主人也随她要生要死的去吧。”

林瑜浑身一震,猛地想到广平郡王对自己下了如此的功夫究竟是为了什么?水清灵不是自己的未婚妻,那么玉坠子的女主人是谁?玉坠子既然落地了广平郡王的手里,是不是那个女子也落地了广平郡王的手里,那玉坠子的主人真的是个女子,真的是自己未婚妻吗?他心中腾起了许许多多的疑问,方才那种痛不欲生的心情立刻转了过来,道:“小师弟,我不是要寻死,我只是求师父原谅我,只是师父这次怎么生气,我……”

列云枫笑道:“不错啊,还没有完全呆掉嘛,总算开窍了,我问你,你怕不怕师父打你?”

林瑜愣了愣道:“以前怕,现在不怕了,如果师父还肯打我,就说明他肯原谅我了。”

列云枫笑道:“事情如此的简单,你为什么还在这里自艾自怨的?师父的脾气那么暴躁,惹毛他还是什么难事不成?”

萧玉轩苦笑道:“小师弟,我和小瑜都是师父一手带大的,我们可不能向你一样,可以胡说八道的惹他生气。”

列云枫想了想,道:“那好,既然忤逆不肖的话你们说不出来,不如我们做点什么来得直接!”

萧玉轩呆了呆:“我们说都不会说,还能做出什么来?”

列云枫道:“大师兄,你想不想帮着林师兄?”

萧玉轩道:“当然想了,只要能不让师父赶走小瑜,我做什么都可以的,小师弟,你有办法了是不是?”

列云枫笑道:“我这个办法是一定有效的,只是有一样不好的,”

萧玉轩和林瑜齐声问道:“有什么不好?”

列云枫道:“只怕把师父的十分气惹到二十分,到时候会被师父打得很惨的,你们怕不怕?”

萧玉轩和林瑜异口同声的道:“不怕!”

列云枫大笑:“好,那你们跟我来吧。”他顺手拉起了林瑜,另一只手拉着萧玉轩,往外就走。

澹台盈跑过来道:“小师兄,你怎么不等我啊?”

列云枫道:“你是要埋伏在家里,一会儿师父看见我们不见了,一定会找的,到时候……”他忽然把澹台盈拉到了一旁,附在她的耳边嘀咕了几句,澹台盈的脸色越来越红,和熟透的苹果似的,一边点头一边害羞。

澹台盈含羞道:“你们真是作死啊?”她这么说着,却不坚持要跟去了。

列云枫带着萧玉轩和林瑜走出了大门口,然后招呼了二十几个家丁,每个人都骑着马,一路飞跑的赶,等停下来的时候,林瑜的脸一红,列云枫居然把他们带到了醉红楼门口。

萧玉轩看着醉红楼,也不由得迟疑起来:“小师弟,我们来这里干什么?”

列云枫笑道:“大师兄问得好笑,男人来这里还能做什么?”

萧玉轩把头摇得和波浪鼓一样:“不行,无礼如何我们也不能踏足这种地方,只怕师父知道了,我们会死得很难看的,玄天宗第一戒律是不许淫亵的。”

列云枫笑道:“大师兄,你想歪了吧?我们又不是去嫖,我们是去砸场子。”

萧玉轩更是不明白了:“砸场子?好好的砸它做什么?”

列云枫笑眯眯的道:“既来之,责安之,走吧,反正我是罪魁祸首,你们也不用知道那么多,听我的好了。”他下了马,带着人呼呼啦啦的进了醉红楼。

醉红楼的老鸨儿外号叫做千枝秀,已经是四十多岁了,但是徐娘半老风韵犹存,她看见列云枫来了,忙满面笑容的跑过来:“哎哟,小王爷啊,您好久没有来了啊,您何必次次来都找水清灵呢,其实我们醉红楼除了清灵那个丫头,还有很多好姑娘的,还有未破瓜的雏儿呢,真正的完璧,小王爷就没有意思试试?”她说最后一句时,脸上都是暧昧的笑意。

列云枫沉着脸:“叫水清灵给我滚出来。”

千枝秀陪笑道:“小王爷,清灵病了,现在休息呢,我”她话还没有说完呢,列云枫扬手一马鞭子抽到她的脸上,立时脂滑粉嫩的一张脸上多了一道血痕,她也痛的跳了起来。

列云枫冷冷的道:“我的话从来不会重复。”

千枝秀哭道:“小王爷,实话和您说吧,水清灵失踪好多天了啊,我也不知道她到哪儿去了,哎哟,哎哟,打死人了……”她的几句辨白立刻让惨叫声代替了,列云枫的鞭子带着呼呼的风声,无论她怎么躲,都准确无误地招呼到她的身上。

醉红楼里边也养着很多打手,不过现在是小王爷在打人,他们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和小王爷动手,这楼里边除了姑娘还有很多嫖客,大家都瞪大眼睛看着千枝秀被打,谁也不敢出声劝一劝。

“住手!”一声断喝传来,一条人影从天而降,原来是敖青龙,他满脸的怒气,他身后还跟着很多家丁,一个个怒目而视,威武雄壮的,看样子也是练家子。

列云枫停了手,千枝秀几乎是瘫在地上,跪着爬到敖青龙脚下:“大少爷救救我啊,小王爷疯了,他要水清灵,我哪里交得出水清灵啊!”

列云枫笑道:“原来是敖公子啊,上次令弟得了怪病,现在好些了没有啊?”

提起敖白虎的伤,敖青龙的气就不打一处来,只是他实在不想轻易得罪列云枫,强压着怒火道:“多谢小王爷惦记,舍弟的病一定会好的,只是,小王爷来这里是寻乐子的,何必和她们一般见识?水清灵的确不在,失踪好几天了。”他转眼撇见了林瑜,眼前一亮,他是认识林瑜的,林瑜不是在天牢里边嘛?他转念一想,一定是列云枫把林瑜放出来的,然后他们到这里找水清灵。想到这儿,敖青龙冷笑道:“小王爷,赎我眼拙,这位是谁啊?”他一指林瑜,问道。

列云枫从鼻子里哼了一声:“他是谁和你什么关系?用你操什么心,敖青龙,这个妓院又不是你们家开的,你出哪门子头儿?有人一定要水清灵,千枝秀,你要是不交出来水清灵,我把你这个妓院夷为平地!”

敖青龙见他避而不答,大笑道:“不敢说了?小王爷,到底是哪个王八蛋要水清灵?”

列云枫看着他,用一种很奇怪的眼神:“你敢骂寻找水清灵的人?”

敖青龙冷笑道:“缩头乌龟,王八蛋,自己想见水清灵,却没胆子自己出来,孬种!”他一边骂着,一边看着林瑜“来人,给我把这个天牢里边的逃犯抓住!”

敖青龙一声令下,他身边的家丁一个个摩拳擦掌的,就慢慢围过来,列云枫低低地和萧玉轩和林瑜道:“兄弟,不用留什么情面,狠狠打吧,反正这些人狗仗人势的,不是什么东西。”

萧玉轩道:“我们和他们没有什么恩怨……”

列云枫低声笑道:“笨啊你,讲什么恩怨,待会我们比他们还惨呢,告诉你,过了这个村,可没有这个店儿了,不趁揍他们一顿赚回来,待会你该后悔了!”

萧玉轩还要说什么,这些家丁一拥而上,围住了他们,列云枫没有动手,只看着萧玉轩和林瑜动手,这些家丁是心黑手辣的,处处下 杀手,萧玉轩本是宽容之人,开始时手下留着分寸,可看他们得寸进尺毫无罢手之意,也有些气愤,手下不再留情,林瑜现在的心情坏到了极点,下手自然更不会留什么分寸,那些家丁们就算是练过一些功夫,如何和他们两个比,一时间哭爹喊娘、狼嚎鬼叫的,最后统统趴在地上起不来了。

列云枫根本不去动手,只是笑嘻嘻地看着敖青龙,看着手下的人彻底被打倒了,敖青龙的脸色变得难看,他犹自梗着脖子,心中料想列云枫明明是无理取闹的,能把他怎么样?

列云枫把手中的马鞭往空中一甩,啪地挽了个鞭花,他笑着道:“敖青龙,小爷念你年少无知,不想怪罪于你,小爷赏你五十鞭子,还不过来谢恩?”

敖青龙气得鼻子都歪了,怒道:“列云枫,你算什么东西?不过仗着你老子为皇上打过几次仗,仗着你姐姐是皇上的妃子,你也太飞扬跋扈、目中无人了吧?”

他正骂着呢,楼上有人清斥了一声:“青龙,不许无礼!”随着这个声音,敖古杰走了下来。

敖青龙忙退到一旁,躬身道:“父亲。”

敖古杰一抱拳:“小王爷,小儿无礼,得罪了小王爷,希望小王爷不要介意。”

列云枫笑道:“人家常说,上阵亲兄弟,打仗父子兵,敖大人和敖公子演的这是哪一出啊?现在流行父子同入风流乡啊?”

敖古杰脸一红,干咳两声:“小王爷见笑了,方才小儿得罪了……”

列云枫笑道:“这个地方还谈什么小王爷,岂不是没辱了皇上的恩典?只是敖大人为官多年,我到想请教一下敖大人,辱骂皇上是什么罪啊?”

敖古杰愣了愣:“辱骂皇上是大不敬。”他答完这句话,心中就感觉不太对劲儿,他素闻这个小王爷列云枫精灵古怪的,说句话也能设下个圈套让人钻的。

列云枫点点头:“还是敖大人恪守臣节,皇上已经赦免了林瑜,并为林瑜与水清灵的忠贞不渝所感动,要成全他们两个,所以我奉了皇上之命来找水清灵,这种地方皇上是不能来的,可是有人方才辱骂皇上,敖大人,这些辱骂皇上的话,我是不敢重复,还是让敖公子再说一遍吧,敖大人也不妨听听。”

其实敖古杰早听见儿子方才说什么了,他本来不想抛头露面的,方才看了一下情形,怕儿子吃亏,才下来楼,现在让列云枫一问,不由得瞠目结舌,那些话儿子确实是骂过了,列云枫说奉旨而来,这个话有焉能是谎言?可恨这个小王爷故意不说明白,让儿子上了当,虽然是在不知情的情况下,如果皇上发怒,责怪起来,敖青龙也是吃不了兜着走,连他都有管教不严的不是。敖古杰为官多年,深知官场的厉害,不由得冷汗下来了。

列云枫看看逼他也逼得差不多了,笑道:“我也知道敖公子是一时糊涂,才口不择言的,所以才代皇上赏他五十鞭子,只是敖公子也太不晓事儿了,不来谢恩,反而发飙,如果敖公子不服气我的处理,我们直接去见皇上好了,如果我打得错了,任由皇上发落。”

敖古杰连连作揖道:“谢小王爷回护之情,都是老臣平日里太娇纵了这个小畜生,青龙,你还不过去领责?”

敖青龙咧咧嘴,肚皮都要气爆了,这个暗亏吃的未免太厉害了,心中把列云枫骂得要死,却不敢不过去,真要闹到皇上哪儿,也没有他的好果子吃,

列云枫笑道:“有敖大人在,何须我越俎代庖的?”他说着把马鞭扔给了敖古杰。

敖古杰的脸色也未必比儿子好多少,心中明明不愿意,还得故意声色俱厉地喝道:“小畜生,还不跪下?”敖青龙只有乖乖地跪下,敖古杰一咬牙,手中的鞭子狠狠地抽下去。

啊……

敖青龙惨叫起来:“爹爹,救命啊,不要打了……”他哪里扛得住这鞭子的痛打,根本跪不住,整个人缩成一团,就地乱滚,狼狈不堪,敖古杰就是再心疼儿子,这么多人看着,也不能暗做手脚,只打得敖青龙叫得上不来气儿,满脸的汗水和眼泪。

列云枫就在旁边看着,脸上带着淡淡的笑意:“看来敖大人平时真的很娇纵敖公子,不过是几下鞭子,哪里疼的这么夸张?”

敖青龙实在是无法承受了,也顾不得什么脸面,钻到了桌子底下:“小王爷,饶了我吧,我错了,我再也不敢了。”

列云枫笑道:“算了,敖大人,令郎也得到教训了。”

敖古杰一肚子怨气,还得谢谢列云枫手下留情,然后忙叫家丁扶着敖青龙离开,他惦记着儿子的伤势,也跟着匆匆地离去了。

列云枫似笑非笑地望着千枝秀:“你还有什么救兵啊?都搬出来吧?”

千枝秀吓得一个劲儿地抖,话都说不出来了。

“轩儿,你们真的在这儿?”澹台玄大喝着,从外边走进来,脸色铁青着,手中拿着那根藤条。

列云枫呀了一声:“不好,快跑!”,一手拉着一个,纵身上了二楼,然后从窗户跳到街面的马背上,他一催骑下的马,三匹马飞也似地跑起来,后边犹自听见澹台玄在喊站住。

萧玉轩手脚冰凉:“师父在后边,为什么跑啊?”

列云枫道:“你没看师父都要气疯了吗?你们想在妓院里边挨打,还是在这大街上挨打?还不跑快点儿?”

三匹马跑得飞一样,转眼到了王府后门,列云枫下来马,喘着气:“到了,进去吧。”

三个人到了澹台玄住的屋子,看见澹台盈跪在哪儿呢,脸上还挂着泪珠,看见他们进来了,急道:“爹爹呢?”

萧玉轩道:“你怎么……”

澹台盈道:“爹爹问你们去了哪里了,我就按住小师兄的话告诉他,我偷听了你们说话,好像是要去醉红楼,爹爹说在说谎,明明是和你们一伙儿的,要我……”

“你们反了,居然敢跑?”澹台玄几乎是在咆哮,把门踹开,怒气冲冲地进来了。

萧玉轩和林瑜都跪下了,列云枫看了看他们,也跪在后边。

澹台玄怒道:“你们,你们……”他一时怒极,反而不知道说什么好了,好一会儿才道:“轩儿,你们去醉红楼做什么?”

萧玉轩答不上来,列云枫道:“醉红楼为什么不能去啊?”

澹台玄怒道:“住口,我没有问你!”

林瑜道:“师父,是弟子要他们跟着我去的,弟子恨那个地方,所以要砸了它出气。”他见师父盛怒,怕牵连到了别人,便把罪责都揽在自己身上。

澹台玄森然的看了林瑜一眼,点了点头,然后对萧玉轩道:“轩儿,你是他们的大师兄,为什么不拦着他们,反而和他们一起去胡闹,上次你私自行动,我没罚完你,这次你又犯同样的错误,你太让我失望了。”

萧玉轩低头道:“是,师父,是轩儿错了,师父重重责罚轩儿吧。”

澹台玄也不多话,用藤鞭敲敲冰凉坚硬的条凳,萧玉轩心里特别的紧张,那毕竟是藤鞭,藤这东西打在身上虽然不会轻易伤到筋骨,却是让人痛入骨髓的。尤其现在澹台玄盛怒之下,下手只怕不轻,萧玉轩乖乖地解了衣裳,趴在条凳上,双手死死地扳住了凳子。

澹台玄没有急着打下去,冷冷地站在哪儿:“轩儿,你记住,你是大师兄,你是他们的表率,你做什么都要三思而行。”

啪。

萧玉轩只觉得整个心都要被淘空了一样的疼,好像一把刀重重的割在了肉上,他本来是不想叫喊的,只是如此深切的疼痛,让他还是忍不住哦了一声。澹台玄的鞭子打得很慢,每打一下都停了一会儿,每一下的疼痛都让萧玉轩如同坐着一叶小舟,在风尖浪谷里边颠簸,十几鞭打下来,萧玉轩的眼泪也落下来,忍不住求饶道:“师父,轩儿错了,师父,不要打了……”

澹台玄不为所动,打下去的鞭子更加用力,萧玉轩忍不住呻吟起来,大口大口地喘气,臀上、胫上都火烧火燎地痛,可是师父还没有停手的意思。

萧玉轩支持不住了,从条凳上边滚落下来,林瑜跪爬过去,扑在萧玉轩的身上:“师父,是瑜儿的错,师父打死瑜儿吧,不要再打大师兄了。”

砰,一声沉闷的鞭声打在林瑜的背上,林瑜只觉得好像有千斤重的石头砸在他的背上,他整个人都要断成两截了,一口血喷了出来。他眼前几乎是一黑,心也如江心翻船一般,师父虽然平时也打他们,但是不是这个打法,看来师父是真的想要他的命。林瑜没有叫喊,趴在萧玉轩的身上,闭上了眼睛,滚烫的泪水淌了下来。

先时萧玉轩挨打,列云枫没有多话,实在是看澹台玄生了太大的气,要是非得冲撞他,只怕怒火郁积在心,会气出病来的,但是方才澹台玄打林瑜那一下,实在太出乎列云枫的意外了,他自然也听出来这一鞭是致命的打法,再看澹台玄也是老泪纵横,心疼不已的样子,可是他举起的鞭子却还是蕴藏着杀机。

澹台盈惊呼道:“爹爹,你要打死林师兄吗?”

列云枫在旁边叹了一声:“果然是聪明反被聪明误啊,可笑的广平郡王,要杀人何必搞这么复杂的圈套呢,直接把火种到师父跟前就好了,也不用什么美人计,也不用安排什么杀人,师父一生气,几鞭子下去,就一切如愿了。”

澹台玄举起的手停了一下,列云枫的话听到他耳朵里边,他也心头一震。

啪。

第二鞭下去的声音立时变了,林瑜啊了一声,这一鞭子虽然也是通彻骨髓的,却和方才的不同。

澹台玄一把拎起来林瑜,把他按到凳子上,手中的藤鞭如雨而下,一边打一边骂道:“小畜生,我从小教你读书写字,教你怎样做人,你学到了什么?你居然去偷去嫖,去和那个水清灵纠缠不清?”

列云枫道:“师父怎么不讲理,这个原来就怪不得师兄的,从来都是读书把人读呆了的,怎么可能会让人越读越聪明?人世间好多学问都是书卷外边的,师父要是不懂这个道理,就不要教训别人。”

澹台玄愣了一下,从来他责打徒弟,徒弟们都是认错求饶的,现在他打林瑜,列云枫居然跪在一旁拌嘴,澹台玄又是生气又不知怎么对付,只好继续骂道:“我教你读书也没指望你金榜题名,你学了几个字不学那些先贤古圣,只做些无用的事情。就算是要写诗填词的,也该写写正经东西来,你看看人家李白写什么,杜甫写什么,你倒好,写些个淫词艳曲,你还顾不顾廉耻?”他一边骂一边打,林瑜咬着牙挺着,冷汗湿透了衣裳。

列云枫继续道:“先贤古圣?也不见得是什么要紧的货色,淫词艳曲又什么样?那是情之所系,文以载之。师父别提那些诗仙诗圣的,学他们做什么?学李白啊?傻兮兮地大叫‘仰天大笑出门去,我辈其实蓬蒿人’,他以为唐玄宗能重用他,书生意气,到最后还不是给杨贵妃写写什么‘一枝红艳露凝香’?然后赐金还乡给扫地出门了?学杜甫?为人性僻耽佳句,语不惊人死不休?好好的一个人,写诗写疯了,四肢不勤,五谷不分,写不出一句能惊人的诗连死了都不瞑目,这辈子他还能干什么?就算他惊人了又怎么样?学贾岛?家境贫寒,当和尚混碗饭吃,其实也没有什么可耻的啊,既然做了和尚就好好地念你的经,骑头破驴,还想什么僧敲还是僧推月下门,冲撞了官家的仪仗队伍,幸亏遇见的韩愈是更傻的,还帮他定了个敲字,换了旁人,贾岛只怕要屁股开花了!学这些人有什么好,傻得七荤八素的,还不如游戏人生、笑傲红尘呢。”

列云枫叽里咕噜的一篇话,搅得澹台玄耳根不净,列云枫在说,他怎么可能不听,一个人又不能一心二用的,他既然听了,打下去的鞭子自然就没有那么重的力道了,那边萧玉轩已经爬起来,听列云枫如此尖酸刻薄,又好气又好笑,也明知道他是在插科打诨地在分散师父的注意力,被打的林瑜自然也清楚这一点,列云枫的话虽然尖酸,听着却是另一番道理,如果不是鞭子打在身上疼的他冷汗只冒,只怕他早也笑出来了。

最生气的是澹台玄,哪里遇见过这样的情形,他听列云枫说话可恶,就要反驳他,他用心去听列云枫讲话,就无法全力惩罚林瑜,气得他一跺脚,放开了林瑜,此时林瑜也挨了有好多下鞭子,背上、臀上、腿上都渗出血迹来,已经是动弹不得了。

澹台玄指着列云枫道:“你给我过来!”

列云枫道:“我又怎么了?我不过是说了几句实话而已啊。”

澹台玄恨恨地道:“你该记得,皇上吩咐过,你敢抗旨?”

列云枫磨磨蹭蹭地站起来,忽然一步纵出房门,在窗户外边笑道:“我为什么不能抗旨?明知道你要打我,我还会过去,我哪里有那么傻?”

澹台玄整个人都愣在哪儿了,列云枫居然跑出去了,还在窗户外边和他拌嘴,实在是匪夷所思。

列云枫笑道:“我劝你省省吧,打了半天,你不累吗?”

澹台玄回过神来,怒道:“岂有此理,你给我回来!”

列云枫笑道:“师父现在大象都能吞下去,我进去了岂不要遭殃?”他看澹台玄追了出来,转身就跑,剩下了萧玉轩、林瑜和澹台盈傻愣愣地跪在那儿,看得眼睛都直了。

11、

列云枫在前边跑,澹台玄拿着藤鞭在后边追,本来他对列云枫心中有几分愧疚,令有几分感激的,想想初次见面的时候冤枉了他,而且列云枫为了救自己的徒弟林瑜,冒了那么大的风险,他在心中觉得应该回报。只是澹台玄是不会把心里的话讲出来的,所以特特地起早熬了荷叶粥,又送了过去。今天他也没有要责打列云枫的意思,虽然列云枫带着他的两个徒弟去了醉红楼,他们虽然不说原因,但是澹台玄觉得列云枫去哪里一定是有目的的。不过他们居然见到自己就跑,这个列云枫还在自己责打林瑜时候捣乱,澹台玄十分生气才要打他,没想到列云枫竟然跑了出来,实在让澹台玄又尴尬又生气。

但是更让澹台玄生气的是,列云枫的武功虽然不及他,轻功却是很了得的,加上列云枫对王府的地形比他熟悉,追了一阵,澹台玄竟然没有追到列云枫,这让他更是恼火。

列云枫回过头,笑道:“师父,你可是天下第一高手啊,这么跑实在太难看了,好歹顾忌一下自己的形象嘛。况且人人都是无利不起早的,我实在想不通,打了我以后师父有什么好处,难道能多长一块肉啊?”他虽然是回头说话,脚步却不曾停下来,就那么倒着跑,脑后却像长了眼睛一样。

澹台玄气道:“皇上吩咐的时候,你没有听见吗?居然还在皇上面前编排我,说我不许你上药,哪里有那么回事儿?你把欺君之罪都不当回事儿,难道还不该教训?”

列云枫笑道:“你要打人,总得有道理吧?我编排你了又怎么样,也不过是我偷驴你拔橛儿,我是为了你才去糊弄皇上的,你难道没有说谎?不过是个苦肉计,让皇上心疼了,一切事儿都好办,师父读了那么多书,不要说不知道这个道理。你要是不知道,怎么会跟着我说谎?我们是半斤八两的,要是为了这个还轮不到你来打我。”

澹台玄气道:“道理,谁有功夫和你讲道理?你的道理倒是多啊,都是什么混蛋理论?”

两个人一边对话,一边飞跑,惹得许多家丁丫鬟来看,列云枫忽然停住脚步,笑嘻嘻地道:“师父,我们总不是猴子吧,跑来跑去的让人笑话。我说师父你追不上我,你千万不要怀疑我的话,我敢说这个武林里边,我的轻功要是排第二的话,没有人排第一。”

澹台玄冷笑道:“你不是一直自认为聪明吗,如果聪明的话就不要跑,别以为你那点儿小心眼我不知道,你胡扯捣乱,不过是在帮林瑜那个小混蛋,对不对?你以为引开了我,就没有事儿了?”

列云枫笑道:“师父聪明,如果师父不聪明,我怎么会请师父做西宾啊?这个王府也是一等一的地方,我有钱没地方用,请来个笨蛋做什么?只是我可没想到师父实在太聪明了,如果师父早生个千八百年的,生在三国鼎立的时候,气死的就不单单是周瑜了,一定还有诸葛亮。”

澹台玄听列云枫讽刺他,气得点点头,忽然纵身过去,伸手就抓,他以为自己骤然出击,能够让列云枫措手不及,哪知道列云枫够多滑,澹台玄身形刚动,列云枫早飘出丈余了,笑道:“师父,不告而取是为偷,不言而袭是为贼,师父是不是天下第一高手当腻了,也要做回贼试试啊?”

澹台玄恨道:“你再跑试试,我不用追你,只要发力一掌,只怕你站都站不起来了,隔空十里飞花伤人,你该知道我是靠什么绝技成名的。”

列云枫也不怕他,反而笑道:“师父的武功再厉害,也厉害不过你们玄天宗的门规戒条吧?以强凌弱,挟技伤人,在你们玄天宗的戒条里边应该是不容违犯的吧?我又不是恶贯满盈、杀人放火,你敢用飞花伤人的功夫?你几个胆子?”

澹台玄不由一愣,列云枫居然了解他们玄天宗的门规,这个实在是意外,除了他们玄天宗的弟子,外人是不可能知道玄天宗的门规的。他这一发呆,列云枫早就跑了一大段距离,他还回头向澹台玄吐了吐舌头,澹台玄这个气,飞身去追。

砰。

列云枫只顾着回头看澹台玄追到了没有,却和一个人撞个满怀,那个人哎哟一声,摔倒在地了。

澹台玄也停下来脚步,看那个被撞到的人被一大群丫鬟婆子七手八脚地扶了起来,却是一个宫妆的美丽贵妇,肤色如雪,晶莹剔透,虽然年纪应该有四十多岁了,看上去恍如三许丽人。这个宫妆的贵妇脸色苍白,形容憔悴的,站起来还自摇晃着。

列云枫也吓一跳,然后道:“娘?”他忙扶着宫妆贵妇“娘您没有撞伤吧?”

那宫妆贵妇爱怜地看着他:“威儿啊,你多大了,还这么慌慌张张的?王爷要是看见,岂不要生气?”

列云枫柔声道:“孩儿知道了。”他答应着扶着宫妆贵妇在假山石边的青条石凳上坐下。

澹台玄看看周围的环境,便明白这里是王府的内宅,是王妃住的地方,列云枫是想跑到内宅里边,自己就是再生气,碍于自己的神甫,也不可能追去内宅的,他心中不禁又是生气又是叹息,这个孩子虽然可气,也实在是聪明得很。

那宫妆贵妇忽然看见了澹台玄,吓得瑟瑟发抖:“你,你,你是什么人?你是不是要抢走我的威儿,来人啊,来人啊,有人要抢我的威儿啊。”她厉声尖叫,十分失态,双眼直直的瞪着澹台玄。

澹台玄看她神色怪异,目光呆滞,现在又这副样子,好像是有些问题,列云枫很柔和地拉着宫妆贵妇的手:“娘,不要怕,他不是外人,他是威儿的师父。”

宫妆贵妇疑惑地看看澹台玄,犹自不信:“他是你师父啊,你师父为什么拿着藤条啊,威儿,是不是你又不乖啊,你又惹师父生气了啊?”她说着,身体开始发抖,眼睛中泪光盈盈的。

列云枫拿出手帕给她擦眼泪,却被她推开了,她的眼泪悄然滑下来:“你知道娘出身微贱,在这个王府里边是没有地位的,你为什么还不争气?人家沐紫珊是皇室血脉,堂堂正正的和孝郡主,岑依露是陶国公的女儿,也是出自名门的大家闺秀,我黎韵兰出身微贱,如果你不努力上进,娘白白辛苦了一场啊……”

列云枫见黎韵兰哭得伤心,便跪下道:“娘,威儿知道错了,娘不要伤心了。”

澹台玄见黎韵兰如此的伤心,也劝解道:“王妃不要伤心,小王爷没有什么大错,其实小王爷天资聪颖,是可造之才,日后终会功成名就,光耀门楣的。”

黎韵兰听澹台玄这么说,多少缓解了下情绪:“先生,威儿是淘气了些,先生要严加管教,先生”她看了一眼澹台玄手中的藤条:“是不是要责罚威儿?”

澹台玄有些尴尬,道:“本来要罚的,不过他既然是知道错了,就算了,澹台玄唐突了王妃,实在是失礼,在下告辞。”

黎韵兰道:“先生等等,有错是要罚的,威儿,是不是先生要罚你,你又跑了啊?”

列云枫轻声辩解道:“娘,我哪里有?”

黎韵兰瞪了他一眼:“你哪些事情是我不知道的?每回你爹爹要打你,你不也是千方百计要跑掉吗?结果哪次又跑得掉?澹台先生,我在这里,威儿不敢跑,你只管教训他。”

澹台玄此时气到消了一半儿,尤其看到列云枫对他母亲如此孝顺,心中多了一份怜惜,听了黎韵兰的话,感觉又奇怪又好笑,原来这个小王爷常用此招对付他老子的,难怪列云枫的轻功是如此之好,只是黎韵兰怎么又叫他威儿,列云枫的小名儿叫威儿?

黎韵兰见澹台玄没有动,道:“先生不用顾忌我,我虽然没有读过什么书,却知道慈母多败儿,现在宠他就是害他,先生只管教训就是。”她说着,眼泪涔涔而下。

列云枫站起来,走到澹台玄身边,白他一眼,低低的说:“算我倒霉,真是欠了你的,还是让你称心如意了。”他说着又跪下道“威儿知错了,请师父教训。”说完便伏下了身子。

澹台玄此时此刻,心中的感觉无法言表,追不到列云枫时,气的要命,恨不得立刻抓住了狠狠教训他一顿,现在列云枫乖乖地跪在自己面前,他却有些下不了手了,奈何黎韵兰死死地盯着他,黎韵兰的眼色又特别的奇怪,让他感觉到十分不舒服。

啪,澹台玄打了一藤鞭下去,列云枫惊呼了一声,好像十分吃痛的样子,澹台玄吓了一跳,他这一鞭是没有用什么力气的,列云枫的叫声实在太夸张了些,黎韵兰也跟着抽搐了一下,眼泪流得更快了。澹台玄感觉特别的别扭,又顺势打了几下,列云枫居然泣不成声,口中还一直认错求饶,好像澹台玄的鞭子会要了他的命一样。

黎韵兰的身子都抖成一个团了,眼泪湿透了衣襟,澹台玄觉得度日如年,列云枫明明在装腔作势地糊弄黎韵兰,他想到这儿又有些生气。

啪,澹台玄这一鞭打得够重,列云枫反而不吭声了,澹台玄又用力打了几下,列云枫只在咽喉里边发出些声音,不再叫也不哭了,澹台玄住了手:“王妃,在下放肆了,威儿是个孩子,做错了事儿也是在所难免的,既然受了些教训,他也该知道改过了,王妃不要生气了。”

黎韵兰泪眼朦胧地道:“威儿,不要怨恨你师父,他这么做是为了你好。”

列云枫抬起头来,额头上也有了汗意,最后那几下端的疼痛难忍:“娘,威儿明白,威儿送娘回去。”

黎韵兰恋恋不舍地道:“我好几天没有看见你了,所以才到前厅来找你的,你不用陪我了,你送你师父回去,要好好向你师父道歉,知道吗?”

列云枫一直在答应着,让丫鬟仆妇好生扶着黎韵兰回去。见黎韵兰进了内宅了,列云枫趴到青石上,赌气道:“你打吧,随便你爱打多少打多少,省得天天讨债似的缠着我,皇上不过是顺嘴说说,他要想打我,用得着假手于你吗?不过是个台阶,你就拿着鸡毛当令箭。啊……”他身上真的又挨了很重的一鞭,然后就没有了动静。

听呼吸,澹台玄并没有走。

列云枫也不动,可是澹台玄却没有再打下来,他听见澹台玄叹了一口气:“这青石凉冰冰的,趴时间长了会病的。你要是病了,受罪还不是你自己,起来。”

列云枫翻身起来,一坐下却咧了咧嘴道:“你今天不打,以后可没有机会啦,哪天皇上问起来,不能说我抗旨,不然我告你欺君之罪。”

澹台玄不理他说的话,问道:“我看令堂大人的神色有些滞碍,眼色涣散,惧怕生人,反映过激,是不是身体不适啊?”

列云枫犹豫了一下,道:“她受过强烈的刺激,急怒攻心,因痰湿内阻,气滞血瘀,所以一直混混噩噩,看到我的时候还算清醒。”

澹台玄问道:“没有治疗过吗?按道理你们王府应该能请到名医的,何况还有太医院呢?皇上对你纵容宠信,请个太医来不该是什么难事儿吧?”

列云枫道:“有时候,一个人太清醒了未必是好事情,如果创痛太深了,是很难面对的。一个人可以疯掉了,就是对不愿意承认的事实采取了逃避,要是让她清醒回来的话,可能反而太残酷了。”他说着,不由叹了口气。

澹台玄看他如此感慨,眼中掠过的神色间竟有一丝沧桑,心中对列云枫早已经另眼相看了,他拍拍列云枫的肩:“傻孩子,叹什么气?你娘有你这样的儿子,也是一种福气。”

列云枫摇头道:“她不是我娘。”

澹台玄吃了一惊:“什么?”

列云枫道:“她是我的姨娘,原本是我大娘的陪房丫鬟,后来……就嫁给我父王了,她本来是生了一个男孩子的,比我早了好几年呢,叫列云威,结果夭折了,因为亲眼目睹了儿子死去的过程,所以姨娘从此就这个样子了,她一直以为我那个哥哥没有死,以为把我当成她的威儿。”

澹台玄默然无语,好半天才道:“方才打疼了你了吗?”

列云枫抬头看看他,上上下下的打量了一会儿,笑道:“你不用这么感动,她既然是我父王的妾室,也是我的长辈,我孝顺她又不是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儿,这么假惺惺的明知故问,感觉太别扭了,那藤条又不是纸糊的?疼不疼?你自己也打两下试试?”

澹台玄正色道:“枫儿,以前我一直在误会你,原来我竟然看错了你,以言取人,失之宰予,以貌取人,失之子羽,那些书我是真的白读了。”他说得很认真,言下之意,是在向列云枫道歉。

澹台玄在讲孔子的故事,孔子有许许多多弟子,其中有一个名叫宰予的,能说会道,利口善辩。他开始给孔子的印象不错,但后来渐渐地露出了真相:既无仁德又十分懒惰。为此,孔子骂他是“朽木不可雕”。孔子的另一个弟子,叫澹台灭明,字子羽,是鲁国人,子羽的体态和相貌很丑陋,孔子开始认为他资质低下,不会成才,也不怎么喜欢他。但澹台灭明从师学习后,回去就致力于修身实践,处事光明正大,不走邪路,后来,子羽游历到长江,跟随他的弟子有三百人,声誉很高,各诸侯国都传诵他的名字。孔子听说了这件事才发出这样的感慨的。

澹台玄以前总觉得列云枫嚣张跋扈,言辞锋利,是个任意妄为的纨绔子弟,现在慢慢地看来,却是另一番情形了。

列云枫笑道:“那个宰予可是花言巧语地骗住了孔夫子的,让孔夫子觉得他是个天才,我哪里有那样的能力来骗你,你那天看我不是横竖都不顺眼的,师父的书果真白读了,用典也用得南辕北辙的,笑死人了。”

澹台玄笑了笑:“好了,看在你的份上,我放过林瑜了,你去看看他,也开导开导他,毕竟这样的打击对他来说,实在太沉重了。”

列云枫道:“哎哟,师父还关心他的死活啊?我看方才师父的架势,是一定要置他于死地的!”

澹台玄黯然道:“我一手养大的孩子,我怎么舍得真的要他死,只是出了这样的事情,我又伤心,又失望,不知道他现在心里会想些什么?”

列云枫笑道:“你既然想知道,为什么自己不去问?问一句还能有损你师道尊严不成?那荷叶粥再好吃,又不会说话的,你伤了他们的心,只是光堵住他们的嘴有什么用?有熬粥的功夫,道不如和他们多说几句话,老天也真不张眼睛,好的徒弟都送到你门下了,任你乱发脾气,还是从心里惦记你。”

澹台玄让列云枫说穿了心事,竟然有些微窘:“列云枫,太尖牙利齿的就讨人厌了。”他说着拂袖而去。

列云枫站起来,他不放心林瑜,毕竟林瑜的伤势很严重的,只怕那几个傻傻的还在哪里跪着呢,等他回去时,果然萧玉轩和澹台盈还跪在哪儿,林瑜趴到了床上,应该是上过药了,不过他闭着眼睛,昏昏沉沉的,好像听见列云枫进来了,微微动了动。

看见他进来了,澹台盈急道:“小师兄,爹爹有没有追到你啊?你有没有受伤啊?”

列云枫好笑地道:“你们真的还在这儿跪着啊?折腾了这大半天,你们不累吗?你们师父都去睡午觉了,你们跪给谁看啊?”

萧玉轩道:“师父没让起来。”

列云枫长出了一口气:“大师兄,我看早晚你要笨死的,什么事情都有个变通,算了算了,和你废话也没意思,你师父让我来的,一个是给林师兄上药,你们那个药和香炉灰似的,哪里会管什么事儿?我这个药膏涂上了,几天就没有大碍了。”

萧玉轩问道:“另一个呢?”

列云枫看看他,还是忍不住笑:“让你们也早些休息啊。”

萧玉轩还是不信,列云枫什么谎不敢撒?他疑惑的望着列云枫:“小师弟,你不会又在骗人吧?”

列云枫气道:“好好的,我又骗你做什么?骗了你,我有什么好处?难道是要骗得你们不听话了,再让你师父打你们一顿不成?我有这个心,方才何苦又去招惹他?”

萧玉轩脸一红,诺诺的道:“对不起,小师弟,是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列云枫又笑了:“小人?大师兄,你不要糟蹋小人了,小人听见了会气死的,反正你这辈子是做不成小人的,小人要八面玲珑、巧言令色,小人要心黑手辣、六亲不认,小人要反复无常、趋炎附势,你自己看看,那一点你能学来?”

萧玉轩的脸让列云枫抢白的更红了,有些微怒的道:“我说的又不是什么歹话,有什么好笑的?”

列云枫看他生气了,立刻就转了话题:“一句话嘛,生什么气?好,我说错了,我道歉好不好?先给林师兄上药吧。”

萧玉轩的脸更红了,站了起来,犹自困窘:“我,”

列云枫笑道:“干什么?不过几句笑话,还耿耿于怀的?谨慎小心虽然不是坏事儿,可是大师兄你也太谨慎了,你分明就当我是外人,在你心里我还是小王爷,根本不是你的兄弟,对不对?”他虽然在笑,语气却是咄咄逼人的。

萧玉轩冷笑了一声:“你也不必说得这样堂而皇之的,兄弟?只怕我们没有这个福气和你称兄道弟的,我们不过是在王府里边住一个月而已,一个月后,你是你,我们是我们,朝廷和江湖,哪里可能走到一块去?”他说着说着,眼中闪动着隐隐的泪光。

说到一个月后的分别,澹台盈竟然哭了起来,大师兄说的没有错,她自己的爹爹什么脾气,她焉有不知道的?她爹爹又不喜欢列云枫,当然不会留在这里了,她是无法和爹爹执拗的,自然是跟着父亲离开了,现在的澹台盈已经把列云枫当成自己的哥哥一样了,忽然想到他们是终究要分开的,好像热辣辣的忽然被泼了盆凉水,一下子冷透了心。

列云枫也愣了一下,听出来萧玉轩的话是负气的,明显有兄弟的情谊在里边,他笑道:“那我和你们走好了,我们不是永远在一起了吗?”

澹台盈哭着站起来,道:“小师兄不用骗我了,我又不是小孩子。你是小王爷,你怎么可能离开王府呢?”

列云枫笑道:“那你们留下来不就好了,这个王府虽然不大,住你们几个人还不是绰绰有余的?大不了我们这个王府变成你们玄天宗的山头了。”

澹台盈摇头:“我爹爹不会留下的。”

列云枫笑道:“这个其中的关键可不是你爹爹肯不肯留下来,是我肯不肯让他留下来。”

澹台盈叹了口气:“算了,我不和你争辩这些,说了也是白说的。”

列云枫眼光烁烁地看着她泪眼盈盈的,也不多话,过去看林瑜的伤势,当衣衫被掀起时,澹台盈的眼泪又掉了下来,捂着嘴,别过头去,林瑜是趴在床上的,整个后背、臀上、腿上或青或紫,布满了僵痕,都是凸起了老高的,按上去硬硬的,仿佛那里的肌肉都是坏死了的,没有了弹性和活力,还有很多地方已经皮开肉绽了,鲜血不断地渗出来。方才萧玉轩给林瑜上药的时候,澹台盈没敢去看。

澹台盈落泪道:“爹爹也太狠心了。”

列云枫笑道:“不过是皮肉伤,没有什么要紧的,你没见过真正的伤,见到了保准你晚上会做恶梦的。”他小心的用毛巾擦拭林瑜身上的血迹,然后掏出药瓶来,轻轻的为林瑜上药,林瑜的身体动了动,轻轻的呻吟,萧玉轩轻轻把澹台盈推到了一旁,帮着列云枫为师弟上药,林瑜身上的伤太多了,列云枫万分的小心,很怕弄痛了林瑜,药上得很慢,萧玉轩也倒了些药膏在手上,为师弟轻轻的涂抹着。

窗外有个声音低低的道:“小王爷,眉儿找您有事儿,您方便出来吗?”叶眉儿的声音软软的,甜甜的传进来。

列云枫把药瓶交给了萧玉轩:“大师兄,麻烦你了,我有点儿事情,去去就来。”

12、

摘月楼在王府就高的地方,依坡而建,一弯碧水从摘月楼的西边流过,这是王府中唯一没有高大乔木遮荫的建筑,水边布满了青苔,坡上种着香茝杜若,借着淡淡的水汽,这些香草的清芬弥漫开来,这水又是活水,淙淙如琴韵,悦耳而悠远。

列云枫喜欢在这里谈些重要的事情,这里的高度可以俯视整个王府,而且在这里谈话不会怕被人偷听。

三楼上的窗子是全部打开的,四面通透,凉风习习,列云枫站在窗前,望着外面,午后的王府,特别的安静,叶眉儿就站在他的旁边,低低的道:“小王爷,汨罗姐姐传过来话儿了,她给娘娘搭过脉了,脉象还算是平稳的,应该会足月而产,母子平安的,汨罗姐姐还说看情形娘娘分娩的时日应该近了。”

列云枫沉思着,好久才道:“既然是近了,让汨罗姐姐万分小心才是。”

叶眉儿皱着眉头道:“其实娘娘的景泰宫很是守卫森严的,又有皇上照顾着,应该不会出什么事儿吧?”

列云枫意味深长地道:“从古到今,多少应该的事儿最后生出了变数?勾践灭了吴国的时候,文种就应该听范蠡的,离开越王,结果弄得自己身首异处;项羽既然摆下了鸿门宴,就应该听范增的,可是他心软了,终是落个自刎乌江的结果,在宫廷里边,是从来没有亡羊补牢这个说法。”

叶眉儿叹气道:“不过是生个孩子,也是如此凶险,难为咱们家大小姐了,进宫这几年,不知道费了多少心神,躲过多少暗算。”

列云枫淡淡地道:“有得必有失,每个人在想要什么的时候,自然有个计算在里边,为了得到的那些又会失去什么,这个得失的衡量是早算计过了的,如果你明白这个道理,就会宠辱不惊,如果你不愿意考虑,就常常患得患失。”

叶眉儿笑道:“还真看不惯你这正八经儿的样子,感觉好像要挟泰山越北海似的,好笑得很。”

列云枫也一笑:“我也乐意简单一些,可是,我爹爹他们在边城的疆场上拼杀,我姐姐在宫廷里那个没有狼烟的战场上拼杀,现在我是这个家里边唯一的男人,我总得做些什么吧?”

叶眉儿道:“如果咱们家大小姐生了个皇子,会不会被册立为皇后?当今皇上不是只有几个公主吗?”

列云枫道:“皇后之位空了多年,薨了的恭颐皇后也只留下一个敬敏公主,连着几年了,宫里的几位娘娘虽然有生养,却都是公主,皇上曾说过一次,只要后宫里边的那位娘娘先诞下皇子的话,就立为皇后。”

叶眉儿喜道:“我听汨罗姐姐说,以她多年的行医经验来看,咱们家大小姐腹中的一定是皇子,这么说咱们王府又要有天大的喜事了?”

列云枫笑了,道:“所以我们要加一万分的小心,让这个喜事成真。”

叶眉儿忽然抱住他:“我的小爷,我就知道你一定早在算计这件事儿了,不然你怎么这样有把握啊!是不是咱们家大小姐进宫的时候,你就在策划了啊?”

列云枫道:“皇上要册立的皇后,品格性情自然是一说,最重要还有娘家的家势,如果家势太弱了就不能服众,这世上的人多是两只势利眼,一颗富贵心的,不但后宫的妃嫔们瞧你不起,就是朝中的大臣也会轻视;可是家势太强了又犯忌讳,古来外戚篡政、遗祸帝权的事儿还少吗?所兴的是咱们家正好在强弱之间,虽然我们家是世袭的王爵,但是我父王是一介武夫,多年征战在外的,历来朝廷里边对于武夫都是不屑,就算他握有兵权,也在十万八千里以为,威胁不到京畿的安全,父王的正妻又是当今皇上的表妹,有这层关系,家势这一点姐姐不但不输于旁人,还占着优势。另外,敬敏公主是恭颐皇后的唯一女儿,她已经十二岁了,深得皇上宠爱,要再立皇后,皇上自然也要顾忌一下她的感受。”

叶眉儿恍然道:“难怪大小姐一入宫,你就要大小姐对敬敏公主好些,还要大小姐请旨把那个出名坏脾气的敬敏公主带到景泰宫扶养,原来小爷你真的在大小姐入宫的时候,就在算计这些了?”

列云枫只是微笑:“一入宫门深似海,在那个互相倾扎排挤的地方,妃嫔的宠幸依仗的是短暂的青春,可是青春毕竟短暂,只怕到了红颜迟暮的时候,就只好在冷宫里边孤灯独坐,形影相吊了,何况就算是绝世的美人,又有多少是红颜未老恩先断,斜倚熏笼坐到明的?她是我唯一的姐姐,既然进了宫,就必须做宫中最尊荣的皇宫,为了姐姐,我就当这个工于算计的小人吧。”

叶眉儿噘嘴道:“咱们家的大小姐才貌双全的,除了她,还有谁配做皇后的?谁敢说你是小人?我扒了他的皮,抽了他的筋!”

列云枫笑道:“女孩子这么狠干什么?哦,你进宫去一趟,得机会告诉汨罗姐姐,把这些时日太医给开的药方都传出来,每个太医开的都要。别人的阴谋我到不怕,只怕是广平郡王在做手脚。”

叶眉儿道:“广平郡王不是一直在拉拢咱们王府吗?他有没有什么女儿在宫里边要争宠夺势的,他为什么要算计咱们家大小姐?”

列云枫道:“拉拢?那是欲盖弥彰,做些表面文章给大伙儿看,让大家知道,他孟而修是想攀附靖边王的,所以他要算计我们家,别人自然不会容易相信。他虽然没有女儿在宫里头,可是如果姐姐做了皇后,咱们是锦上添花了,他要扳倒不是又多了一块绊脚石了?你先去把那些药方给我抄出来吧,顺便问问汨罗姐姐,如果那些人做了手脚,她自然应该看得出来的。”

叶眉儿拍了下自己的额头:“我真该死,这么重要的事情怎么忘了,汨罗姐姐把药方都抄了,她说杜太医的药方很有问题的。”她说着把一卷药方拿了出来。

列云枫一边看一边道:“这些药方备案了吗?”

叶眉儿道:“汨罗姐姐多聪明啊?正好皇上去探病的时候,她就抄这个杜太医的药方,说是杜太医的药方上字写得草了些,怕抓错了药,所以又临了一遍,还让皇上看那个药方,问了好多字,皇上是过目不忘的,他看了那么多遍,自然是记得的,将来要是真有了问题,不用翻太医院的药案,皇上心里就会有数的。”

列云枫一边看一边冷笑道:“这个杜太医也太阴险了,方子上都是滋补的东西,看不出什么破绽来,可惜这个方子要是真的服下去了,会延迟产期,错过了正常的分娩,只怕母子都有危险。”

叶眉儿打了个冷战:“难怪小爷一直带话给大小姐,说是什么样的药也不要吃,实在是不舒服了,就吃小爷开的药。如果大小姐真的吃了这个杜太医的药,岂不是……阿弥陀佛,小爷,我还一直奇怪,你为什么非要汨罗姐姐隐藏大夫的身份,扮成什么班主去演戏,然后再辗转进宫,何必如此麻烦,原来你怕打草惊蛇啊?”

列云枫笑道:“他们这些混帐东西再怎么猜,也猜不到汨罗姐姐是杏林高手,他们那些人成日家狂妄自大,都以为自己是华佗再世一般,哪里会相信一个女人居然精通歧黄之术?眉儿,如果这个杜太医是广平郡王的人,前段时间里应该是被人弹劾过。”

叶眉儿奇道:“你还真是诸葛亮呢,我拿到汨罗姐姐的这个方子,就去调查杜太医的资料了,三个多月前,他被御史台的狄大人弹劾过,这个狄大人就是狄自恭。”

列云枫冷笑道:“狄自恭?这个人是广平郡王的走狗,和敖古杰是连襟,广平郡王的老把戏了,还没有利用完人呢,就急着为杀人灭口做打算了,什么广平郡王?正经为君分忧、为民请命的大事是一件也不做,这杀人灭口、金蝉脱壳的本事练的倒是一等一的。先撇清了关系,等事情做完了,杜太医一命呜呼,就没有人怀疑会是广平郡王下的手了。眉儿姐姐,派一个人去混到杜太医的府里边,要监视他的一举一动,最好能救他一条狗命,虽然这些走狗没有什么大本事,可是翻脸的狗多了,广平郡王也未必扛得住他们乱咬。”

叶眉儿道:“已经让紫歌去了,紫歌心细,而且长相平常,杜太医那个老婆是母夜叉,哪里能容忍一个漂亮女人在丈夫面前晃呢?小王爷,为什么不派个人去广平郡王府?”

列云枫摇头道:“姓杜的是个文官,你们的武功可以应付他,只要小心,不会出什么大事儿的,那个郡王府里边高手如林,广平郡王妻妾成群,是个色中恶鬼,万一你们这样的人一旦暴露了,落到他手上,只怕生不如死,我怎么放心?你告诉汨罗姐姐,让她照顾好娘娘,任何药物、膳食都要亲自过眼,还有诞下龙子后,宫里宫外照例要进东西孝敬的,宫里的妃嫔多是送什么金玉饰品,宫外的要臣们多半是进时鲜的吃食,告诉她,任何菜品点心都不能用,那些金玉饰品先放着,不要给孩子带。”

叶眉儿道:“我知道了,如果是皇上赏赐的呢?”

列云枫道:“谢恩就是了,但是也不要用,皇上总不能亲自下厨房吧?虽然皇上身边的人是不容易买动的,万一有这么一个,我们岂不吃个大亏?”

叶眉儿道:“我进宫总得有个理由吧,白眉赤眼的,会让人家怀疑的。”

列云枫道:“你去我书房,我有份特别的礼物送个敬敏公主的,再几天就是她的生日了,包管她喜欢。”

叶眉儿答应着,转身就走,走了几步又回头了,笑道:“听说你把醉红楼砸了?还逼着敖古杰打了敖青龙?王爷不是已经从边关发来请回的折子了吗,现在战事刚刚停息,而且大小姐快生了,皇上一定会准王爷的折子的,你不要再去惹事儿了,小心王爷回来,给你算总帐的。”

列云枫笑道:“我惹不惹事儿,他还不是照样教训我?既然如此,我不如随性儿多惹些事情。”

叶眉儿呆了呆,很担忧的道:“小爷,你是不是真的又要去惹事了?”

列云枫笑道:“眉儿,不惹事的列云枫,你看过吗?可以想像吗?”

叶眉儿瞪了他一眼:“你还真的不怕打,懒得管你,下次被王爷打了,不要找我给你上药了。”她负气的拧了列云枫的手臂一下,列云枫哎哟一声,叶眉儿才笑眯眯的下楼了。

列云枫揉着被拧痛了的地方,臀上也是火辣辣的痛,方才挨的那几下真的是很痛的,他慢慢的下了楼,脸上有些淡而灿烂的笑容,他对自己做的事情绝对的有把握,所以他的心情极其的好,本来他每天有午睡的习惯的,今天却没了睡意。走到分路口的时候,他想了想,还是决定去林瑜那里,萧玉轩也是受了伤的,澹台盈总不方便为师兄上药,澹台玄那么个顽固的个性,宁可自己去熬粥也不会怎么快就去看徒弟的。

“澹台玄,老天还真对你青睐,可恨你是身在福中不知福。”列云枫自言自语的道,一边说着,一边情不自禁的揉着被打痛的地方。他也没有快步的走,虽然是伤得不重,还是疼的难忍。

走到了地方,轻轻地推开门,林瑜还是趴在那儿,床边坐着的却是澹台玄,屋子里边只有他们师徒两个人,想来萧玉轩和澹台盈也去休息了,澹台玄挨着林瑜坐着,在和林瑜说话。

澹台玄听见动静,回头看见了列云枫,列云枫带着一种得意的笑容,靠在门框上,澹台玄道:“要么就滚进来,要么就滚出去,靠在门上像什么样子?”

列云枫坏坏的笑道:“看来师父是知道什么样的人才喜欢靠在门上搔首弄姿的啦?”

澹台玄瞪了他一眼:“你再胡说八道,小心我饶不了你。”

列云枫走过来看林瑜,神色比方才好了一些,已经睁开眼睛了,不过现在林瑜的脸上都是泪痕,好像刚刚哭了。

澹台玄问列云枫:“你过来趴下,我看看你的伤怎么样?”

列云枫脸一红:“我没事儿,不用看了。”

澹台玄一把抓住列云枫,按住他伏在桌子上,掀开了衣服看,臀上有好几道伤痕已经是青紫色的淤血,这样的伤虽然没有流血,但是比流血更严重些,方才因为是隔着衣服打的,下手就看不出轻重来,澹台玄叹了一口气,给他涂药膏,然后他又看见列云枫背上的几处烙痕,问道:“你背上的伤怎么弄的?你爹爹打的?”

列云枫的脸更红了,道:“男人的身上总得有些疤痕吧?有什么好奇怪的。”

澹台玄见他不说,也就不问了,帮着他穿好了衣服,反正列云枫不想说的事情,谁也撬不开他的嘴巴。他转身还是坐到林瑜的床边,道:“你是个明白孩子,我方才说的话你应该听到心里去,知道吗?”

林瑜低低的唤了声:“师父……”

澹台玄道:“不管你心里头恨不恨我,今天我是下手很重,只是想让你永远记住这个教训,江湖险恶,你要做什么事情以前,都要三思,不能感情用事。你们三个里头,轩儿比较老实,小熙又太狂傲了,你是文武兼修的一个,在你身上,我费了更多的心血,可是,小瑜,你太单纯了,我不是说心地善良不好,可是单纯往往给人可乘之机。”

林瑜道:“师父别说了,瑜儿知道自己罪孽深重,瑜儿永远也无法原谅自己的,师父,你打死瑜儿算了。”他说着,又哽咽起来。

澹台玄有些生气:“你还是在委屈?还是不明白其中的利害?”

林瑜道:“师父,你不明白的,当你以为你遇见了今生今世最值得去付出去爱的一个人,你以为她是冰清玉洁的,是忠贞不渝的,她对我来说,好像九天仙女一样,我甚至想过,如果师父不同意我们的婚事,我愿意被师父废了武功,离开玄天宗,和她浪迹天涯,白头偕老。可是,上天开了太大的一个玩笑,她,她原来什么也不是……”

列云枫笑道:“难怪人家说,骗人的人不可恨,上当的人可耻啊,人家骗了你,你还念念不忘的?”

林瑜道:“我怎么可能还在想着她?只是觉得这个世界实在太让人失望了,什么在天愿做比翼鸟,在地愿为连理枝;什么执子之手与尔偕老,他娘的,都是屁话,都是骗人的。”他说着说着,很是激动。

澹台玄的脸色又开始难看了,从小温文尔雅的林瑜居然在骂人,要不是林瑜伤得那么重,他的巴掌早就打过去了。

列云枫笑道:“林师兄,生气归生气,因噎废食可是得不偿失的。天下又不是水清灵一个女人,现在受些挫折,也没有什么不好的,况且,你知不知道可以自由的去选择喜欢谁,对有些人来讲,也是一种可望不可及的奢求?”

林瑜冷哼了一声道:“你又没有喜欢过谁,你说的都是纸上谈兵的道理。”

澹台玄的眼睛瞪起来,列云枫示意他不要发火,然后微笑道:“林师兄说得不错,我是没喜欢过谁,因为像我这样的人,是不可以去喜欢谁的。”

林瑜有些奇怪列云枫说的话,抬起头来看着他。

列云枫道:“对于女子来说,最重的承诺就是天长地久,白头偕老,如果你喜欢一个女人,却无法兑现这样的诺言,还不如在当初就放弃了。我的婚姻,是连我父王也无法做主的,皇上的荣宠,有时候是种桎楛,我无法知道皇上要为我安排一个什么样的女子,但是我可以确定这个女子一定出身高贵,也许可能是皇室宗女,这样特殊的身份,看起来虽然也是我们列家的荣耀,可是如果不能将这段御赐的因缘调解好的话,也会惹来更大的祸事。”

林瑜愣愣的听着,澹台玄心中十分感触,列云枫是骄傲的,如果不是真心真意的想帮着林瑜走出心里的阴影,他是绝对不可能和别人说这些事情的。

列云枫道:“换句很通俗的话说,假如我喜欢上了某个人,她是不可能做我的元配夫人的,如果皇上赐婚的那位贤良淑德的话,也许能允许别的女子成为我的次妻,可是这样,对于我喜欢的人是不公平的,是太大的牺牲和委屈,当然,我可以抗旨,抗旨的结果却可能把我们整个列家搭进去,无论我怎么喜欢一个人,我也不能以我们整个列家做代价。别看平时皇上纵容我,但是大的事情上,牵涉到重要的关系上,皇上绝对不可能妥协。这些事情,我很早就知道了,所以我很早就明白,在我没有被皇上赐婚以前,是不能够喜欢任何人的,林师兄,虽然你这次被骗了,可是你还可以有第二次、第三次喜欢别人的机会,你有我永远也不可能得到的自由和快乐,我连被别人骗的机会都没有。”他说着不由得怅然若失地长叹一口气。

林瑜听得呆呆的,这应该是列云枫埋在心底的最真实的话,充满了无奈和痛苦,他看着比自己小好几岁的列云枫,不知道这个英俊张扬、笑容灿烂的少年心中还有多少不足为外人道的隐痛和秘密?林瑜很聪明,他知道列云枫和他说这些话的意义所在,所以林瑜才特别的难以释怀,自己明明犯了那么严重的错误,列云枫居然很正经地劝慰自己,林瑜感动又羞愧,他低下了头,伏在枕头上,止不住的泪水湿了枕巾。

澹台玄黯然道:“瑜儿,师父不想再说什么了,枫儿比你小,却是如此的明白,他的这些话是什么样的分量,你如果不糊涂,就应该知道。如果你再不明白,我也白教你一场,你走吧,喜欢去哪里就去哪里吧。”他重重地叹息着。

林瑜忽然挣扎着爬起来,跪在床上,道:“师父,我知道自己错在什么地方了,我已经没有事儿了,上次当,学次乖,我不会沉溺在自责颓废里边,如果瑜儿真的那么没出息的话,师父打死我好了。我还有好多事情要做,没有时间浪费在自艾自怨上。”他一边说,一边流泪。

澹台玄扶着林瑜躺下,怜惜地道:“人生谁无少年时?师父年轻的时候,也曾经有过一段感情,可是这段不该的感情毁了我本来美满的婚姻,结果我喜欢的人离我而去,我的妻子也弃我而去,我当初是左右为难,不知道怎么办才能避免三个人都受伤害,结果我背负着移情别恋、喜新厌旧的罪名不要紧,两个我生命中最重要的女人都恨我入骨,同时也葬送了她们一生的幸福。当年为了这件事情,我师父也差点打死了我,后来还是我的女儿吓得大哭,师父才手下留情,不然现在,我早已经不在这个世上了。”

林瑜这下更加愕然了,师父居然也说起自己当年的故事,这件事情应该是澹台玄心中最疼痛的秘密吧,和师父朝夕相处这么多年,他连一个字都没有听过。

澹台玄道:“师父是过来人,知道感情上的创伤有多难恢复,但是再难你也要挺过去,因为你肩上还有责任。”

“师父。”林瑜低低唤了一声,然后把头靠在澹台玄的腿上,手抱着澹台玄的腰“师父,瑜儿真的知道错了,真的……”他说着,声音有哽咽了。

13、

掌灯的时候,澹台盈在自己的房间里边发呆,萧玉轩和林瑜那里有爹爹照顾着,她又帮不上什么忙,爹爹也顾不上她了,她一个人特别的闷。正发呆呢,有两个丫鬟进来,一个用描画红漆的乌木托盘端着几样点心,点心放在缠丝的白玛瑙盘子里,精致美丽,让人看了都不忍心去吃,好像每一样小巧的点心都是有生命的一样,澹台盈和大多数女孩子一样,喜欢吃这些精致小巧的糯香的点心,丫鬟微笑着道:“盈小姐,这个是我们小王爷特地吩咐厨房做的。”

另一个丫鬟也端着一只托盘,里边放着一身衫裙,妃色的,那浅浅的妃色好像豆蔻少女的桃腮,竟然蕴藏着淡淡的芳香,裙上用金银丝还绣着细碎的桃瓣。那丫鬟也含笑道:“盈小姐,这裙子是我们小王爷特地挑选的,请盈小姐换上吧,一会儿我们小王爷就过来。”

澹台盈让她们两个看得不好意思了,羞羞地搭讪道:“你们叫什么名字啊?”

拿点心的那个丫鬟道:“我叫飘雪,她叫飞雪。”

澹台盈哦了一声,又道:“那个叫叶眉儿的好像身份很特殊的啊?”她是信口问的,她看过叶眉儿好几次了,叶眉儿每次和列云枫都是有说有笑的,澹台盈感觉看见叶眉儿和列云枫亲密的样子总是莫名其妙地有些生气。

飘雪笑道:“眉儿姐姐是我们王妃赐给小王爷的,是伺候小王爷的,”她见澹台盈并不太明白她的话,就抿嘴儿一笑道:“盈小姐不知道,像我们小王爷的世家子弟,在没有成亲之前,屋子里边都要放几个人的,因为我们小王爷不喜欢这些,所以他屋子里边只有眉儿姐姐和辛莲姐姐两个。”

澹台盈对飘雪的话虽然半懂不懂,但是飘雪暧昧的神色她还是懂的,一丝不快掠过了她的眼睛。

飘雪自然看得出来了,忙道:“盈小姐也不要奇怪,这是大户人家的规矩,其实我们小王爷是最不喜欢这些的,虽然眉儿姐姐和辛莲姐姐在他屋子里边,可是我们小王爷对她们除了尊敬,没有别的。”

澹台盈嘟囔着道:“将来还不是一样?”她说着,心中有酸酸的感觉,拿起一块点心,放在口中,狠狠地咬,好像这点心是列云枫,又是叶眉儿,对了,还有那个没有见过面的辛莲。

飞雪柔声道:“盈小姐,换上这条裙子吧,一会儿小王爷要和你出去。小王爷说你来了京城好些天了,也没有时间带你去玩玩,今天正好他空闲了,就带你去逛逛。”

澹台盈眼色一亮,马上愉快起来,方才她又去看过两位师兄了,萧玉轩的伤不算要紧,有两三日就没事儿了,林瑜的伤虽然重些,但是涂了列云枫的药膏,列云枫又吩咐人给林瑜煎了内服的药,又让厨房给他们炖了上好的补品,澹台玄在陪着他们说话呢。

澹台盈没有心思吃点心了,洗了洗手,便拿起了裙子换上了,飞雪帮她系紧了如意绦,澹台盈转了一圈,衣袂飘飘,流光溢彩,煞是好看,澹台盈站在镜子前边,双颊也如裙色般飞起两片嫣红。

她站在镜子前边正发呆呢,身后有人轻轻的笑,不用回头,她就知道是列云枫,果然列云枫的声音传过来:“翩若惊鸿,婉若游龙。荣曜秋菊,华茂春松。仿佛兮若轻云之蔽月,飘飘兮若流风之回雪。灯下的盈儿,真是仙子下凡一般。”

澹台盈的脸有些烫了,又想笑又想佯装生气,嘟着嫣红的樱唇道:“你是不是欺负我不懂这么诗啊词啊,成日胡说,小师兄,给我说实话,你叽里咕噜地是在笑话我还是在骂我?”

列云枫不答而笑:“就算我在骂你好了。”

澹台盈微怒道:“哼,你以为我真的不懂啊?我也会写诗的!”

列云枫这次笑得厉害:“是吗,我们的小师妹还是才女啊?那写一首让我拜读拜读啊。”

澹台盈被他一激,先是愣了一下,然后道:“好,你听着啊,嗯,嗯,半盏残茶尚余烟,啊,唐诗,唐诗,唐诗三百忆华年。嗯,”澹台盈缩紧了眉头,苦苦思索着“对了,幽窗琴罢中宵立,好风如水水如天。”

列云枫自言自语地道“半盏残茶尚余烟,唐诗三百忆华年。幽窗琴罢中宵立,好风如水水如天。”

澹台盈得意地道:“怎么样?”

列云枫笑道:“老实招了吧,你写的?笑死人了,这个分明是李白写的,骗谁呢你?你就是要偷别人的诗,也找个没有名气的来偷。”他说着用手指划着脸,在羞澹台盈。

澹台盈急道:“你胡说,什么李白,这个是我姐姐写的!”她说完了也看见列云枫在笑,才明白自己是不打自招了。

列云枫点点头:“哦,你姐姐怎么没有跟你们一起进京啊?”

澹台盈噘嘴道:“还不是因为贝师兄啊,他好端端的和一个叫什么慕容休的人打架,结果被我爹爹打了一顿,我姐姐照顾他呢,所以没有来。”

列云枫笑道:“做你们玄天宗的弟子还真的要皮厚才行啊,不然迟早让你爹爹打死 。你爹爹是不是棍子投胎的,上辈子身不由己,操纵在别人手里,想打谁自己做不了主,这辈子好容易投胎做了人了,见到人就想打啊?学了一身的武功,不去打几场架,怎么能有进步啊?声望、朋友,哪样不是打架打出来的啊?好笑,你们玄天宗的功夫练成了都不用,那还辛辛苦苦地练它做什么?刀不出鞘,是要锈死的,马不出厩,是要肥死的,你们又不是通缉的逃犯,躲躲藏藏的干什么?”

澹台盈听了又是气又是笑,虽然列云枫在嘲笑澹台玄,她是不应该笑的,可是她哪里忍得住?一边笑一边道:“我爹爹要是棍子投胎的,你就是,就是……”她本来也想嘲笑他几句,却一时找不到合适的词来。

列云枫催促道:“走吧大小姐,怎么磨蹭,要是出去的太晚了,待会儿回来了你爹爹不是又要骂人了?”

澹台盈忽然问道:“就是我们两个去嘛?你的眉儿姐姐莲儿姐姐不去?”

列云枫听她的话里边有些酸溜溜的,多少有些诧异,他看着她,定定的,然后笑道:“小丫头,不是在吃醋吧?”

澹台盈的脸“腾”地晕红,握着拳头示威道:“小师兄,你再敢胡说,我去告诉爹爹去!”可是她的口气却是软软的。

列云枫研究似地看着她,看得澹台盈的脸更红了,佯怒道:“你别做梦了,谁希罕嫁给你啊,老婆还没有娶,小老婆却一群了。”她说完这句话,连脖子都红了,扭过脸去。

列云枫的眼中掠过一丝复杂的表情,有意外,有无奈,还有一丝丝的抱歉,可惜澹台盈没有看到,澹台盈见没有回声,转过头来的时候,列云枫温柔的看着她:“小师妹,不要对我特别好,远离我你会更快乐。”

澹台盈含着微微的羞涩,道:“有时候,有些事是心不由己的。”

列云枫笑道:“你吧。”

澹台盈道:“我们去哪儿?”

列云枫笑道:“我要把你卖了。”

澹台盈也笑道:“那我帮着你数钱好了,看你吊儿郎当的样子,未必是识数的。”她觉得自己这句话很有嘲笑的味道了,不由得抿着嘴儿笑。

列云枫拉着澹台盈的手,两个人离开了房间,刚到府门口的时候,叶眉儿正好从府门外进来。

叶眉儿道:“小王爷,盈姑娘,这么晚还出去?”

列云枫问道:“怎么样?见到汨罗姐姐了?”

叶眉儿笑道:“放心吧,该说的我都说了。”她溜了澹台盈一眼“小王爷,原来上次你要我帮你挑裙子,是要送给盈姑娘的啊?”

澹台盈听了,扬起了下巴,不知不觉间满脸都是得意的神色。

列云枫看了澹台盈一眼,向叶眉儿道:“眉儿,过来说话。”

澹台盈看着列云枫拉着叶眉儿走到远一点的地方,两个人嘀嘀咕咕的不知道在说什么,叶眉儿还老是向她这边儿瞟,澹台盈在猜测列云枫会和叶眉儿说些什么?

忽然听叶眉儿的声音大了一些:“你疯了,这样也太危险了啊!”她显然是有些急了,澹台盈看过去的时候,叶眉儿也在看着她。

列云枫干脆伏在叶眉儿的耳边说了好半天,叶眉儿的神情还是不情不愿的,但终是拗不过列云枫的样子,点了点头,又出府去了。

澹台盈道:“叶姑娘好像生气了啊。”

列云枫道:“不用理她了,我们走吧。”

列云枫拉着澹台盈的手,两个人在街上闲逛。自从来了京城以后,总是遇到各种情况,澹台盈哪有时间逛街,而且她们家的家规,女孩子是不允许一个人单独外出的,澹台玄虽然不轻易打女儿,但是真的要生气了,澹台盈是会吓得魂儿都没了的。

夜色浓郁,灯火辉煌,许多摊贩还在做着生意,街上特别的热闹,澹台盈在每个摊子前边都驻足流连,都会发现自己喜欢的小玩意儿,只要她的眼光流露出喜欢的样子来,列云枫都会给她买下来,澹台盈的心中有甜丝丝的感觉。在家里的时候,除了姐姐澹台梦以外,三个师兄也都特别地疼爱她,将她看成是掌上明珠一样,澹台盈觉得姐姐不喜欢自己,大约是妒忌自己被师兄们宠爱着,说实在的话,姐姐虽然长得也温香软玉般的美丽,但是澹台盈总是感觉有些怕她,姐姐也不怎么和她交流的,想别人家的姐妹们都是无话不说的,姐妹俩都有小秘密互相交换的。现在这个小师兄更是特别了解她的心思,幸福的感觉在澹台盈美丽的眼睛里缓缓流淌着。

列云枫道:“这个醉仙居的西湖醋鱼、火踵神仙鸭,还有西湖莼菜汤都是京城里边独一无二的,老板厨师都是杭州人,他们做的都是杭州菜,我们去尝尝,好不好?”

澹台盈点头,两个人进了醉仙居,醉仙居并不大,而且是非常的简陋,整个店面里边空空荡荡的,见他们进来了,有个伙计懒洋洋的过来,一口纯正的京城口音,道:“两位要点什么?”他说话时还打着哈欠,睡眼朦胧的。

澹台盈有些不悦,要不是应该是列云枫要到这儿来的,她早转身走了,列云枫也没有生气,道:“西湖醋鱼、火踵神仙鸭,还有西湖莼菜汤,再来个莲子甜汤。”

伙计应了一声,问道:“客官要酒吗?”

还没等列云枫说话,澹台盈道:“不许喝酒,你上菜就是了。”那个伙计白了她一眼,就走了。澹台盈哼了一声:“这个人怎么这个态度,难怪他们这里的生意不好了。”

列云枫劝道:“我们不过图个清静,和他们生什么气啊?”

澹台盈听他这么说,也只好悻悻地作罢,只是有点奇怪,以列云枫的脾气,怎么能容忍那个伙计呢?难道是因为和自己在一起的缘故吗?正胡思乱想着,有个女子在门外冷笑一声。

列云枫抬头,有些惊讶地道:“你怎么来了?”

那个女子的脸上都是嘲讽的笑容:“我说翻遍了京城也找不到你呢,原来你在这儿啊?她是谁?”她用纤纤玉指一指澹台盈。

澹台盈听她的口气,是来者不善的,看她的容貌,长得果然是不错,只是现在带着几分怒容,冷冷的,眼光里边都是刺儿,尤其看着澹台盈的时候,更是不友善。

列云枫笑道:“她是我小师妹,盈儿,你等着我。”他拍了拍澹台盈的肩头,然后拉着那个女子出去。

澹台盈自然是一肚子的不高兴,出来一趟,先碰到那个叶眉儿,现在又遇见这个女人,看样子,她和列云枫的关系也是不同一般的。一想到列云枫可能喜欢别的女子,她心里就特别的不舒服,而且他现在已经有了两个准小老婆了,方才那个又是谁?是不是第三个?澹台盈在胡思乱想着,伙计把菜都上齐了,她也没有胃口吃,想着想着,她忽然一惊,难道自己喜欢上列云枫了吗?她这么想着,不由得呆呆的,才认识几天啊,自己怎么可能喜欢上他呢?一直以来,她都知道大师兄萧玉轩在暗暗喜欢着自己的,她也一直觉得大师兄喜欢自己是理所当然的,没有什么不对。如果自己现在去喜欢别人,是不是移情别恋啊?

那伙计在旁边道:“客官,菜上齐了,客官可以动筷了。”

澹台盈被打断了思路,怒道:“我吃不吃,干你什么事儿啊?”

伙计笑道:“客官,小店儿要打佯了,客官可以付帐了吧?”

澹台盈一愣,看看外边,夜色已经渐深了,列云枫怎么还不回来啊。那伙计又催道:“姑娘,付帐吧。”澹台盈有些急了,她身上并没有带钱,因为平时她是很少单独出门的,而且每次和爹爹、师兄们出来,哪里用得着她来掏钱,还有一个原因,澹台盈觉得女孩子家如果腰间挂着个鼓鼓的钱袋多难看啊。现在列云枫又不回来,她身上有没钱,这里又人生地不熟的,澹台盈感觉到了一丝丝的恐惧。

伙计的脸立刻变了:“姑娘不会告诉我,你没有钱付帐吧?”

澹台盈急得掉泪:“我小师兄会回来付帐的,你等等好吗?”她的口气是在恳求着。

伙计打量她一眼,道:“听姑娘的口音不是本地人啊?”

澹台盈道:“是啊,我不是本地的人,我小师兄是啊,你等等好吗,我们不能赖你的钱的。”

伙计笑了,道:“好吧,我先关店铺,姑娘慢慢等吧。”他说着去关窗,上门板,等到看着他把门也闩上了,澹台盈才发觉不对劲儿了。伙计笑着看着她,笑中带着狰狞。

澹台盈吓坏了,说话结结巴巴地问道:“你,你要干什么?”

伙计一拍巴掌,有出来几个伙计打扮的人,澹台盈更是慌乱了,一直往后退,先前的那个伙计道:“既然你没钱付帐,就用自己付帐吧。”他说着走过来就要抓澹台盈的手腕,澹台盈下意识地扬手就是一拳,那个伙计忙的闪开了,笑道:“哦,是个辣的,还会两下子功夫?”

澹台盈又害怕又生气,大叫道:“混帐东西,你们有没有王法啊,你们知道我小师兄是谁吗?你们”她忽然被一个人从后边捂住了嘴,同时闻到了一丝丝香甜的味道,然后眼前一黑,就昏了过去。

14、

澹台盈醒来的时候,发觉自己的双手被反绑在身后,眼睛是蒙着的,嘴上也勒着布条,坐下好像是柔软的垫子,可是特别的颠簸,应该是在车上的,她同时听见低低的哭声,好像是女子的哭声,听那杂乱的声音,应该有七八个人的样子。

澹台盈不知道自己落在什么人的手里了,也不知道会被送到哪里去,可恨的列云枫和那个女人一去不回,可恨的列云枫到底还纠缠着几个女人?澹台盈现在特别的后悔,真的不该和他单独出来。爹爹和师兄们看不见自己,一定会急死了,列云枫,列云枫会不会也急死了?

车子继续颠簸,哭声低低哑哑的,更让澹台盈的心中增添了几分恐惧,终于,车子听了。

“这次带来几个?”一个中年女人的声音,很腻的声音。

“八个。”是和澹台盈动手的那个伙计的声音。

“吴老二,怎么这么少啊?”女人很失望也很生气地道。

“秀姐,大少爷吩咐是只能弄外地的女子的,他怕本地的人丢了姑娘会找的,京城虽然大,谁知道谁和谁认识啊?要是外地的女孩子就不同了,强龙还不压地头蛇呢。秀姐,嘿嘿……”吴老二陪笑道。

“拿开你的狗爪子,吴老二,这些个雏儿,你不会也动了吧?”秀姐森然地道。

“我怎么敢,杀了我也不敢,上边有大少爷呢,怎么也轮不到我啊。”吴老二显然是害怕了,忙忙地分辩。

“谅你也不敢。”秀姐哼了一声,“来人,给我把她们带到地牢去。”

澹台盈听着他们的谈话,更是吓得魂不附体了,不过她可没有妄动,努力地摇动着头,想把蒙眼睛的布蹭松点儿,还没有等她多摇几下,就有人架着她下了车,然后左转右转的走了一会儿,听见有沉重的开门声,她和同行的女孩子们都被推了进来。在半路上,澹台盈有个想反抗的念头,可是她没有十分的把握,终是没有轻举妄动。

到了地方,澹台盈闻到一股腐朽的味道,有人把她蒙眼睛的布和嘴上的勒布扯下来,但是手上的绳子并没有解开。放眼看去,澹台盈的心陡的一沉,这里四壁都是青条石砌成的,阴暗而且潮湿,石壁上居然还挂着皮鞭、板子、铁索还有叫不出名字的刑具,更增添了恐怖阴森的气氛。地当中,还有一个木头架子,上边挂着锁链,澹台盈觉得自己的身上开始嗦嗦的冒冷气了。再看同来的几个女子,都吓得瑟瑟发抖,面无人色。

咔哒咔哒的脚步声,一个妖艳的带着高高在上神态的中年女子进来,她的身后跟着几个彪形大汉,当然有人搬了把椅子过来,那个女人稳稳的坐下,然后道:“你们不用疑惑这里是什么地方,我可以告诉你们,这里是醉红楼,我是这里的主人,千枝秀。”

澹台盈的心砰地一声,醉红楼,这个名字她再熟悉不过了啊,这个千枝秀就是方才和吴老二说话的那个秀姐。澹台盈感觉血往上撞,整个人都要崩溃了。她忽然就想到了死,如果要在这里再待上几分钟的话,她都宁愿死。

千枝秀慢慢的把眼光从每个啼哭的女孩子身上掠过,然后慢条斯理的道:“孩子们,千万不要告诉我,你们之中有人不愿意听我的话,这样你们付出的代价实在太大了。当然,如果你们现在都听明白了的话,统统给我跪下。”

几个女孩子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终于有个人跪了下去,然后接二连三的有人选择了屈膝。澹台盈站在那里,一脸的愤怒和恐惧,她是不可能屈膝的,大不了是死,她再次想到了死。

千枝秀有些意外的看着澹台盈:“多漂亮的小丫头啊,可惜啊,哎哟,哎哟……”

第一个哎哟是嘲弄的口气,带着幸灾乐祸,第二个哎哟是痛极的呻吟,有人在背后狠狠的抽了她一鞭子。

澹台盈看见来人,立刻流泪着大叫道:“小师兄,小师兄。”

千枝秀回头,看见是列云枫,立时吓得腿一软,跪下来,然后她看见列云枫的身后,跟着齐明德和一群官兵。

列云枫死死的盯着千枝秀:“我说过要拆了你的醉红楼的,我说过的话一定算数。拐卖这么多的良家女子,这条罪的判罚是凌迟。”他的脸色铁青,眼神中有杀人的寒冷。

千枝秀知道列云枫不是在开玩笑的,吓得尿了裤子,脸上的肉一直在跳着,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她虽然不认识字,却知道凌迟是怎么一回事儿了。

列云枫道:“齐大人,人赃并获,醉仙居那边的伙计们都已经被我的人擒住了,现在应该押在天牢里边了,他们不过是从犯,这个女人是主犯,天牢那里我不放心,这个女人还是交给你吧。”他挥挥手,示意兵丁们把千枝秀带走。

千枝秀吓得大声嘶叫:“小王爷,我是被逼的啊,我是从犯啊,主犯不是我,这个醉红楼不是我开的,我只是人家使唤的一条狗啊!”

列云枫冷笑道:“难道这个醉红楼是我的?”

千枝秀大喊道:“小王爷明鉴啊,我真是被逼的啊,这个醉红楼是敖古杰的啊,平时的事情都是二少爷敖白虎管理的,最近敖白虎好像得病了,大少爷才来打理的。我是听他们的吩咐的,小王爷饶命啊。”为了自保,千枝秀已经没有其他的选择了,知道什么全都说了出来,大声地喊冤。

列云枫冷笑了一下,不耐烦地挥挥手:“带下去,没有人听你血口喷人。”

见列云枫不相信,千枝秀大喊道:“我怎么敢骗小王爷,我是被他们逼迫的,小王爷想想,我这样的人,怎么敢得罪他们敖家?小王爷,我有证据的,我不是说谎的。我当初还怕敖古杰他们会卸磨杀驴,所以他们每次交给我的指令信我都留着,我拿给小王爷看。”她说着也顾不得羞耻,把自己的衣衫解开,然后又解开胸衣的带子,把胸衣扯了下来,她把胸衣用力的扯开,里边掉出来来一个扁扁的锦囊,应该是贴着身体所以才压扁了的,最后又从锦囊里边倒出来好些小纸条来。

齐明德示意兵丁们捡起来那些小纸条,然后呈给列云枫,列云枫没有接:“齐大人,这个是证据,按道理该由你呈给皇上的。”

齐明德看了几张纸条后,汗也下来了。脸上因为愤怒而涨红:“敖古杰居然干出这样伤天害理的事情来?”

列云枫冷笑道:“不然齐大人以为他是什么好东西?”

齐明德说不出话来了,列云枫道:“齐大人还为敖白虎求过情,你知不知道敖白虎就在这个地牢里边夺去了多少良家女子的贞操和性命?”

齐明德汗流满面:“小王爷早知道了?”

列云枫冷冷的道:“十几天前,我在城东的乱葬冈上遇见一个伤得惨不忍睹的姑娘,她是被敖白虎打昏的,他们以为她死了,就丢在哪里了,可是,她当时没有死了,在临死之前她说了九个字:醉红楼,醉仙居,敖白虎。”

这时候,兵丁们早已经把女孩子们的绳索都解开了,澹台盈本来想过来扑到列云枫的怀里大哭一场的,可是听了列云枫这句话,立刻呆在那里了。看样子列云枫是早知道醉仙居有问题的,他为什么还要把自己留在哪儿?

齐明德道:“难怪你在凤凰茶楼上故意给敖白虎下毒,就是要为那个不认识的可怜姑娘报仇啊?”

列云枫冷冷的道:“那些痒粉算什么报仇?我不过是在想,如果那姑娘说的是真的,如果敖白虎受了伤不能来这里,那么敖家的人一定会有别人来这里的。以前我来找水清灵的时候,曾经看见他们兄弟和狄明震在这儿,那时候我就怀疑他们和这个妓院和那个水清灵是有关系的。更可疑的是,我还看见敖古杰和敖青龙都在这儿,其实父子两个都是好色之徒,也没有什么奇怪的,可是无论他们再怎么无耻,也不可能在同一个妓院里边嫖妓吧?”

齐明德摇头道:“敖古杰居然,居然真的对广平郡王的话惟命是从,连是非都不分了。小王爷,我带着人走了,今天晚上,我会把审讯的案宗和证物送到宫里去。要不要抄一份,转给小王爷看?”

列云枫点头:“还有这些外地的女孩子,麻烦齐大人问讯完了以后,派人保护她们回乡去,至于盘缠和花费,你去我府上找叶眉儿领就是了。”

齐明德答应着,带着醉红楼的一干人犯和被救的女孩子们离开了。

澹台盈就呆呆地望着列云枫,她已经完全傻掉了。

列云枫看了澹台盈很久,才走过来拉她,低声道:“走吧。”

澹台盈摔开他的手,大喊道:“列云枫,你欠我一个解释。你早知道醉仙居有问题,是不是?你故意把我放在哪儿的,对不对?你知道他们要抓的都是外地的女孩子,所以你把我当成了诱饵,对不对?”

列云枫的脸色并不好看:“答案你已经知道了,何必再问我?”

澹台盈的眼泪淌了下来,哭道:“列云枫,你是个混蛋!就算你要用我做饵,你也要先告诉我一声啊,我心里好有个准备的,你知不知道我方才都要寻死的?”她大声哭着,特别的委屈。

列云枫没想到她居然说了这么几句话,心中就如同被刀狠狠地剌了一下似的,好半天才道:“我一直跟着你的,他们那么狡猾,如果事先告诉了你,你会露出破绽的,我一直没有动他们,就是因为没有找到一个合适的诱饵。盈儿,对不起,我说过,不要对我太好了,远离我,你会快乐的。”他说完这句话,神色特别的愧疚,他以为澹台盈会大哭大闹地埋怨他,骂他的,如果澹台盈和他翻了脸,他也不枉做了一回小人,在他的算计里边,是没有澹台盈的,他的感觉澹台盈是自己可爱的小妹妹一样,等着自己的照顾和宠爱,而已这么多年,对于感情,列云枫从来没有想过,在他的世界里边,还没有准备把那块地方留给感情的。

澹台盈终于趴在他胸前大哭起来:“你应该先告诉我的,我知道你不会让我受到伤害的。我相信你做这个决定一定很痛苦,可是无论你要我帮你做什么,你都要先告诉我啊。你知道方才我有多害怕啊。”

列云枫任她哭了个够,见她慢慢地止住了悲声:“太晚了,我们回去吧。”

澹台盈打了个激灵:“回去我们怎么说啊?”

列云枫道:“不必要说谎,齐明德都看到了。说了谎,也很快被戳穿的。”

澹台盈叫道:“不行,你,你不能说实话,知道吗?就说是我乐意做的,我事先是知道的,小师兄,你要是说了真话,我爹爹一定会马上离开的,他是不可能再留在王府的。”

列云枫微微地笑道:“不是早晚都要离开吗?早一些,晚一些,有什么关系?。”

澹台盈又落泪道:“不,不,我不要离开……”

列云枫看着她,叹了一口气道:“这是我有生以来走的最险的一招棋了,小师妹,你应该恨我的,因为到了必要的时候,我会牺牲你。而且在我的身边充满了危险,你们只是我生命中的过客,既然相聚是缘,那么分离也是缘。”

澹台盈呆了呆道:“小师兄,你不是这种人,不是的,你故意这么说,你在骗我。”

列云枫笑了起来,笑容中带着一丝嘲弄,然后道:“你能了解我多少?我是什么样的人,我自己比你更清楚的。你不信可以比较看看,今天的事情,如果换成大师兄,他宁可错过这个大好的机会,而不会骗你去当诱饵的,因为在他心中,你是最重要的。我是一直在跟着你,你不会受到伤害,可是你心里的伤呢?我知道这样会让你多害怕,可是我还是选择了去做,在我的心中,为了目的,是会牺牲自己的妹妹的,我爹爹不是也牺牲了我姐姐,让她进宫去了吗?”

澹台盈摇头:“我不要听,你不要把自己说得那么可怕,你不是那种人,我不相信。”她说着泪眼婆娑的,楚楚可怜的望着列云枫。

列云枫不愿意看到澹台盈被自己逼得太紧了,办法还是自己再想吧,他想到这儿,转了话题道:“你信不信都好,我们该回去了。太晚了,你爹爹会惦记的。”他拉着澹台盈走出了地牢,醉红楼已经给封了,出来的时候,满天的星斗。两个人默默的走着,一地月光如水,澹台盈的眼泪又掉了下来,她的眼睛红红的。

走到一半儿的时候,澹台盈站住了,擦干了眼泪,昂起头道:“小师兄,我想通了,你肯这么做,是因为你没有把我当成外人,何况你做这些事情也是为了林师兄,为了玄天宗,你在调查事情的真相。我虽然不是玄天宗的弟子,但是我是我爹爹的女儿,能够帮上忙,是我最高兴的事情。”她说着,还强自微微地笑“其实,我不应该这么小气的,好像我自己受了委屈一样,小师兄,你一路都有跟着我,不是吗?你也怕我危险的,对不对?”

列云枫怜惜地看着她,有几分无奈地道:“傻丫头,你真是让人卖了还帮着数钱的啊?我是在利用……”

澹台盈捂住他的嘴,娇嗔道:“不许你说这么难听的字眼儿,我早说过,无论我爹爹当不当你是真正的徒弟,我都当你是我的小师兄,你在我心里,和大师兄他们一样,都是我最亲近的人。”

列云枫道:“盈儿,你知道我为什么要把醉红楼连根拔掉吗?她们做些伤天害理的事情是一方面,再有,水清灵是在醉红楼骗了林师兄的,醉红楼的幕后是敖古杰,而敖古杰是广平郡王的走狗,广平郡王历来小心谨慎,很多事情都不会出头的,要引蛇出洞不太容易,可是如果把他身边的走狗一个个的揪出来,那么广平郡王就会忙着杀人灭口。走狗虽然卑贱,总是还有一点狼性的,只要他们心中对广平郡王怀恨,就会配合我们去对付孟而修。现在千枝秀已经咬出来敖古杰,我们下一步就得对敖古杰动手了。”

澹台盈一直在听,然后点头:“你说的虽然我不太懂,不过,小师兄,有什么要帮忙的一定要找我,方才的事儿虽然很可怕,不过真的很刺激的,”她为了显示自己的胆量,还强颜欢笑的笑了两声,可是她满脸是泪,脸色苍白的,样子实在滑稽,“不过,我现在的心都是在怦怦的跳呢。”

列云枫笑道:“我的心才怦怦地跳呢,我都把你弄到醉红楼去了,一会儿你爹爹还不得把我杀了啊?”

澹台盈笑道:“反正我们一口咬定了,就是我们一起商量了去的,了不起被爹爹一起打,对不对,有福同享,有难同当嘛。”

列云枫笑道:“你现在嘴硬,只怕你爹的鞭子抽下来,你就笑不出来了。”

澹台盈道:“所以现在我要先多笑笑啊,一会儿只怕会哭得很惨的。”她说着,忍不住又笑了一声,只是笑得太勉强了。

两个人说着话间,已经到了府门口了,台阶上有个人站在哪里,一动不动的,澹台盈也站住了,然后感觉连站都站不住了,因为那个站在暗影里边的人就是脸色铁青的澹台玄。

15、

澹台玄的脸好像一团冰,寒气逼人:“现在什么时辰了,你们还知道回来?”

澹台盈低下头,一句话也不敢说了。

澹台玄又问了一句:“盈儿,你们去哪儿了?”

澹台盈吓得浑身在抖,眼泪掉了下来,父亲轻易是不会和她发脾气的,但是一旦要是发了脾气,澹台玄教训起女儿来,也不会手下留情的,方才澹台盈可以和列云枫说硬话,逞英雄,但是看见了澹台玄,澹台盈就只有瑟瑟发抖的份儿了。

列云枫看澹台玄的脸色,感觉他一定是气坏了,如果要是说他们去了醉红楼,弄不好澹台玄就会在这府门外边发脾气打人的,虽然是夜深了,没有太多的人来往,可还是很难堪的,他想着往前凑了一步:“小师妹,师父问你话呢。”他挨到澹台盈的身后,然后悄然的用一枚银针刺了澹台盈的后背一下。

澹台盈只觉得背上一痛,然后发麻,眼前一黑,就瘫到在地了,晕过去。列云枫急道:“小师妹,小师妹,你怎么了?师父,小师妹昏过去了。”澹台玄也是一惊,也顾不上生气了,忙过来抱起了澹台盈,往她的屋子里边跑,到了屋子里边,把澹台盈放在了床上,再看澹台盈紧闭着双眼,昏迷不醒。澹台玄一搭脉,放了心,不过是麻药五更散而已,这种麻药很烈的,没有任何解药,但是也没有什么大碍,只要睡几个时辰就会自然醒来的。

他松了一口气以后,忽然又一迟疑,五更散的麻药药效在蒙汗药中是最烈最强的,一旦中上就会晕倒,女儿怎么会现在才晕的,难道不是五更散,是另一种发作症状和五更散相似的毒药?想到这儿,焦急的澹台玄又要去搭脉,却听见列云枫道:“不用看了,盈儿没有什么问题,就是麻药而已。”

澹台玄看着,恍然道:“是你?你暗算盈儿做什么?”

列云枫道:“因为盈儿要对师父说谎,我知道在师父眼里,小师妹一直是个乖巧听话的孩子,我不想让盈儿对师父说谎。还有她今晚实在太累,她遇到了也许是一辈子都不可能遇见的事情,所以她不能再接受师父的盘问,她应该先好好歇歇。”

澹台玄越听心中越疑惑,道:“你们究竟去了哪里?”

列云枫笑道:“师父,还是去你的房间里边说吧,那里比较方便。”他的笑容有些微微的涩意,澹台玄还从来没有看过列云枫这个样子。他为女儿盖上了被子,就往自己的房间走,列云枫在后边跟着,进了屋子以后,澹台玄坐下来,问道:“现在,你可以说了吧,这么晚了,你们究竟去了哪里?”

列云枫忽然跪下,澹台玄又是一愣,列云枫道:“师父也该知道,如果我要撒谎的话,一定能说得师父相信的,可是我不想说谎。如果师父要听真话的话,要答应我一个条件。”

澹台玄哼了一声:“我以为你学乖了,懂得主动承认错误,原来还是在要挟我,这才是你列云枫的风格,哈?什么条件,说吧?”

列云枫道:“无论今天师父你听见了什么,都不要在责罚小师妹 ,今天晚上,她已经又委屈又害怕了,这些远比被师父责罚还要严重的。”

他这么一说,澹台玄立时紧张起来,大喝道:“你们究竟是去了哪里?”

列云枫道:“醉红楼。”

澹台玄以为自己听错了:“什……什么?”

列云枫道:“我们去了醉红楼。”

澹台玄啪的一声拍了下桌子,怒道:“你去醉红楼去上瘾了?先是带着萧玉轩和林瑜去,现在居然带着盈儿去,明儿是不是也把我带去?”

列云枫低头道:“师父要想去可去不成了,醉红楼被封了。”

澹台玄愣了一下,等着下文,可是列云枫不说了,澹台玄急道:“既然醉红楼被封了,你们还去哪里做什么?”

列云枫叹了口气:“因为我们去了,所以醉红楼才被封了的。”

澹台玄更是如坠五里雾中了,喝道:“你有话都不能清清楚楚说的吗?要我问一句,你答一句?你再这么慢抽筋,小心我揍你。”

列云枫道:“师父,干脆你还是先打我吧,我还没有准备好怎么和你说。”

澹台玄听了他的话,又可气又可笑,喝道:“你准备好了挨打,没有准备好说话?无缘无故,我为什么要打你?”

列云枫抬头看了他一眼,又低下头不说话了。

澹台玄更是生气:“好,好,你不说,我也不问,看看我们谁能耗过谁去!”他坐在哪里不说话了,直直的瞪着列云枫,列云枫跪在地上也不说话,两个人僵持着。

对持了有一个多时辰,澹台玄坐都有些坐得麻了,列云枫还是纹丝不动地跪在那儿,澹台玄动了动身体,干咳了一声,列云枫看了他一眼,笑道:“师父,你耗不过我的,以前我爹爹”

澹台玄瞪着他,列云枫这个时候居然还在笑,实在是气死人了。他现在非常想知道究竟发生什么事儿了,列云枫却偏偏不肯说。澹台玄终于忍不住了道:“你现在应该想好了怎么说了吧?”

列云枫听他的口气,已经是没有那么大的怒气了,心中暗道《曹刿论战》里边说的道理还真的很对,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战事如此,人发脾气的时候,又何尝不是如此?如果方才说了,澹台玄能掐死他,现在澹台玄的怒气也消磨了很多,再生气也是有限的。他轻声道:“想好了,可是”

澹台玄道:“还可是什么?你不要惹上我的火来,到时候我才不管你是不是小王爷,既然你叫我做师父,我就打得你。”

列云枫笑道:“这个倒不用师父一再的表白,只是,今天的事儿我怕说出来师父会气死,所以才让师父先打我好了,不然万一气死了,可是死不瞑目的,师父做了鬼,也难放过我,我岂不天天担心被鬼抓?”

澹台玄感觉气的头都痛了,这个列云枫弄得他头晕脑胀的,看了他是做了件什么错事儿,所以才一直等条件,一直不肯说,自己总不能真的无缘无故发脾气吧,澹台玄点点头:“列云枫,你有本事,你觉得你一定是吃定我了,对不对?”

列云枫笑道:“师父,我怎么可能吃定你?我们之间怎么能分什么输赢啊,哪次不是我吃亏?”

澹台玄无可奈何地又点点头:“好,好,好,我说不过你。你说吧,就算你今天晚上把皇上杀了,我也只打你二十下,怎么样,现在可以说了吧?”

列云枫想了想,道:“师父这个承诺又管什么用,你要是真的恼了,一下就能要了我的性命,我打又打不过你,跑又跑不掉……”

澹台玄道:“我敢要你的命?小王爷,你不要开玩笑了。你要是死了,我们整个玄天宗的人都得赔进去。列云枫,我是感觉你是个能够成才的孩子,聪明睿智,有血性有责任,而且还有侠义心肠,你以为我乐意管你吗?”

列云枫嘟囔道:“我也没说你管不得我啊,你生什么气?好,我说是怎么一回事儿。”列云枫一点儿也没有隐瞒,将事情的经过一字不错的讲了出来,只是没有将自己内心里边的另一个想法说出来。他讲完了,澹台玄坐在那儿,沉默不语。

列云枫试探的道:“师父?”

澹台玄闭上眼睛,长长地舒了一口气道:“列云枫,趁我还没有改变主意的时候,你走吧。”他说着仰着头,靠在椅子后边的墙上。

澹台玄的反映很出乎列云枫的意料,他跪在那儿,心中转了无数的念头,是澹台玄对他彻底失望了,还是澹台玄看出了他真正的用心?可是无论是哪一种,澹台玄都没有理由这样的平静。

澹台玄闭上眼睛道:“列云枫,你走吧,你的心,我已经知道了。其实你不必兜这么大一个圈子,现在看来你这个圈子兜得一点用也没有,我那个傻傻的女儿根本就没入这个圈套。”

列云枫的脸“腾”地红了,原来澹台玄已经看成了他的用心,列云枫感觉特别的愧疚,这种感觉是发自内心的,他咬着嘴唇,眼中的泪转来转去。

澹台玄继续道:“你现在后悔了是吗?感觉对不起盈儿?你以为让我打一顿就可以减少你心中的悔意吗?既然如此,我又岂能让你如愿?你走吧。”

列云枫眼中的泪终于掉了下来,开始微微地抽噎:“师父既然了解了,也觉得我是做错了吗?”

澹台玄阴沉着脸道:“好,你不走,我走。”

他起身就离开屋子,外边的风很冷,吹得他打了个寒战。习武之人身子壮健,原本不会轻易伤风,也许今天是心太累吧,竟然感到一丝寒意。出了院子以后,不知不觉去了女儿房间,女儿澹台盈睡得很沉,他抚摸着女儿的面颊:“盈儿,盈儿,傻丫头,你怎么会喜欢上列云枫那样的人,他不是你能够喜欢的。今天他这么对你,你应该恨他才是,你的选择有千万个,他的选择却不会是你的,唉,”他说着眼中充满了爱怜,又忍不住叹气。澹台盈犹自锁着眉头,不知道在梦里边梦到了什么了。

坐了好久,澹台玄觉得列云枫应该走了,便又回自己的房间,进来的时候,发现列云枫还在,他一脚门里,一脚门外,站在那儿。

列云枫还在默默地掉泪,他垂着头,窗外如雪的月光投射进来,映衬着他戚然的面庞。

澹台玄道:“列云枫,你做的没有错,只是太绝了。你的苦衷我了解,可是你的做法让我感到太……”他叹气又摇了摇头“你不是我的徒弟,我没有权利教训你,走吧。”

列云枫抬起头,眼中带着杀气,狠狠地道:“你还是不肯原谅我?”

澹台玄不语。

列云枫道:“好。”他说了一个好字,从衣袖中拿出一把雪亮的匕首来,狠狠地向自己腿上刺去。澹台玄没有动,冷冷地看着,那匕首带着一道凄冷的风声和一串雪青色的暗光,划出一道美丽的血腥的弧线,在匕首刚刚触碰到列云枫衣摆的时候,澹台玄手一挥,那匕首好像被一只无形的手给抓住了,就停在半空中。

澹台玄沉着脸道:“你干什么?”

列云枫恨恨地道:“既然事情是我做的,你又不希罕向我讨回来,我就按照江湖的规矩,三刀六洞,向你谢罪。”

澹台玄一用力,那匕首就飞到了他的手中,他几步进来屋子,把匕首扔到列云枫的膝前,列云枫把匕首捡起来,收了回去。

澹台玄在列云枫的身边踱来踱去的,好半天才道:“你不喜欢盈儿,为什么不直接和她说呢?”

列云枫红着脸道:“我,我哪里想过这个问题?而且,就算我真的不……喜欢……她,这样的事情怎么直接说?你难道不明白女孩子的心事,要是直接就拒绝,带来的伤害很难平复的。而且喜不喜欢这种事情,都是一根筋的,盈儿又没有显山露水的说什么,我正八经儿的当成一回事儿地和她说,她怎么却得开颜面?况且就算我说了,她的心是她自己的,我怎么改变她?她该想不开,还是想不开的,还不如釜底抽薪,让她对我……”

澹台玄打断他道:“你以为你算计了她,她就会想到开了,她会觉得你这个人不值得她把心思用在你身上?她就会恨你?就会离开你吗?”

列云枫有些气馁的道:“我,我哪里知道会这样的?其实我本来也有这个计划的,醉仙居那里只肯向外地的落单女子下手的,但是它那里太小了,攒不了多少货自然就会出手的,我不敢肯定他们的下家是不是醉红楼,我也想过和你商量,要盈儿去,醉仙居只对外地女子下手的,我现在身边的人,都是一口纯真的京片子,外貌可以易容,口音是装不来的啊。要不要盈儿去,我也想了好几天了,只要盈儿把他们钓上来,我会在盈儿的身上涂上千里追踪的药粉,联合齐明德带着官兵去堵现场。我会一直跟踪着盈儿,她不会有危险的。那个醉红楼是林师兄落难的地方,只要盯死了它,我们顺藤摸瓜就会知道真相了,可是”他停了停,叹口气。

澹台玄哼了一声:“可是还没等你和我说呢,就碰巧发现盈儿那个傻丫头居然对你动了心,所以你干脆一箭双雕,也不和我商量,也不和盈儿通风,就那么把盈儿送到醉仙居。你既可以将醉仙居和醉红楼连根拔起了,又能让了解了真相的盈儿对你失望,可惜你的如意算盘只打了一半儿,盈儿却是一点儿也不怪你,所以你心里才觉得羞愧,对不对?”

列云枫咬着嘴唇,道:“盈儿还要替我遮掩。”他说着,泪水还是忍不住地落“我看得出来大师兄对盈儿好,有太多简单的快乐,大师兄可以给盈儿的,我却没有办法办到,我只能当盈儿是妹妹的。”

澹台玄的脸色还是不好看,哼了一声道:“你明白你的苦衷,我不为这个生气,何况我也不觉得盈儿适合你,更不愿意她跟着你。只是,列云枫,你就没有想过,你要是一失手,盈儿万一有个好歹,你就于心能安?你一直跟着又怎么样?你的武功还没有达到独步武林的境界,万一有高手偷袭你呢?”

列云枫沉吟一下,道:“齐明德已经得到辛莲的传信,去醉红楼哪里堵他们了。就算我失手,也有齐明德呢。”

澹台玄又道:“如果齐明德也遭到暗算呢?如果你们都没有及时感到呢?盈儿会遭遇到什么?你能够想像吗?如果盈儿出了事儿,你用什么来弥补?”澹台玄说着说着,心头又生起了怒火。

列云枫喃喃的道:“不会有那种可能的,没有把握的事情,我从来不去做的……”他的声音不大,

澹台玄怒喝道:“你能够胜出此局,是因为你打对手个措手不及,这种办法,只能用一次,广平郡王既然是老奸巨猾,他一定有了防范的,这个就像空城计一样,下次不许再用了。”

列云枫看着他,道:“我一定下不为例了,师父,我都认错了,你还不原谅我吗?”

澹台玄冷冷地道:“你有那么在意我?我原不原谅,也不防碍你安安稳稳地做你的小王爷,我就奇怪,你非要留我在你府上住一个月,是为了什么?”

列云枫用一种奇怪的眼神看着他,好像无限委屈似的,然后低低地道:“外人看来,王府里边富丽堂皇,富贵之极,可是这个地方太大又太冷清了,边境这些年一直不够太平,我爹爹和我大娘、我娘她们经常出征打仗,家里边只有个神志恍惚的黎姨娘,我姐姐在皇宫里边待产,况且她毕竟是娘娘,我也不能三天两头去看她的,我又没有弟弟妹妹,我就是孤零零的一个人,这个小王爷不过是个金子打造的枷锁,铐着我,一生一世都无法摆脱下来……”他越说声音就越低了,连声音都是哽咽的。

澹台玄听他说得可怜,又跪了那么久,心中的气消减了很多,道:“得到我的原谅,对你来说有什么好处?我说过的话不会不算,既然你肯坦白了,就是二十鞭子,多一下我也不会打你的。”

列云枫没有出声,澹台玄道:“你自己过去吧,难道等着我抓你过去吗?”

列云枫道:“师父,你这么宽宏大量,真的不愧是天下第一高手……”

澹台玄喝道:“要么你就过去给我趴下,要么你就滚出去,罗嗦什么?”

列云枫站了起来,跪得太久了,膝盖已经是麻的了,他站着有些摇晃,看看旁边的凳子,有些迟疑,他想了想低声道:“我还是出去吧,今天太晚了,耽误师父休息了。”他说话的声音极小的,身形却是一点也不慢,一边说一边飞快地向门口纵去,哪知道澹台玄早站在门口了,正挡住他的去路。

澹台玄一把抓过列云枫的手臂,反拧到背后,列云枫就动弹不得了,澹台玄推着他过去,他按到凳子上,道:“我说过空城计再好都不能用第二次的,你还想跑?我让你跑了第一次,还能让你跑第二次吗?”

列云枫被按在凳子上无法动弹,犹自道:“你要打人也得讲道理的,我这么做也是出于无奈,你既然明白我的用心,干什么还,啊……”他话还没有说完,已经被澹台玄的藤条重重地打了一下,列云枫倒吸了一口冷气,痛得浑身在抖动。

澹台玄冷笑道:“我就知道你是得寸进尺的,告诉你,列云枫,你最好乖乖的别动,我们玄天宗的门规,受罚的时候不许求饶也不许哭,不然,天知道二十鞭子什么时候会打完!”

列云枫负气道:“我又不是你徒弟,干吗总用玄天宗的规矩来管我?啊……”他身上又挨了一下。可惜他的手臂被澹台玄死死按着,连躲都躲不了的。

啪,啪,啪。

连着三鞭子打下来,列云枫痛得满头是汗,澹台玄今天的藤条打得特别的痛,这种痛是蔓延到全身的,所以他身体的每一个部位都在发抖。

澹台玄问道:“知道为什么打你?”

列云枫恨恨的道:“要打就快点,反正是我倒霉落到你手上了,不要和我讲什么道理,你的道理我统统不要听!”

澹台玄叹了口气:“列云枫,你太狂傲了,你以为你绝世聪明,做事都万无一失吗?所以你做事都是自己在算计,根本不和别人商量,也不屑于和别人解释,我今天打你不是因为你算计盈儿这件事儿,是因为你忘了这个世界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你不改的话今后会吃亏,所以今天你要记住这个教训。”

啪,啪,啪,啪。

又是狠狠的几鞭子抽下去,列云枫大声的喘息,仍旧浑身在战抖,汗水湿透衣服,澹台玄停了一下,让他喘息一会儿,怕打得太急了会打晕过去。列云枫抗声道:“你放开我的手,我已经是你砧板上的羔羊了,难道还能跑吗?”

澹台玄果然松开了手,继续道:“你现在知道自己错了吗?”

列云枫恨恨地道:“你怎么和我爹爹一样罗嗦,不过才二十鞭子,你这么拖拖拉拉的要抻到什么时候?你要讲道理,打完了再讲,我现在哪里还有心听你在这儿胡扯?”

澹台玄的脸又沉下来,不再说话,手挥着藤条,一下比一下更重地抽打下去,他腕上的力量用得极巧,这鞭子打下去,痛是在皮里肉外的,不青不紫,自然更不会破皮流血的,而且明天一早连痕迹都不会留下来,只是那种疼痛是比皮开肉绽更让人难以忍受的。列云枫就是不哭也不求饶,实在无法忍受了就呻吟一声。

打完的时候,列云枫的脸都白得和纸一样了,趴在凳子上动弹不得,澹台玄道:“现在我可以给你讲道理了吧?”

列云枫用手捂着耳朵:“打完了人还讲什么鬼道理?我不听,就是不听。”

澹台玄道:“不想听道理,好啊,我也懒得和你罗嗦。明天早晨寅时三刻,你必须到我这个院子来。”

列云枫没好气的道:“干吗?大清早还不许人睡觉?”

澹台玄道:“你的武功太差了,从明天早晨开始,我要教你一些功夫,免得下次你再搞这些事情时,会失手被擒。”

列云枫听完了,呆呆的看着澹台玄:“是不是打人打多了也会变傻的?你教我武功?”他好像听到一个最滑稽的笑话,虽然身上很痛,但是还想嘲笑澹台玄,不过实在是太痛了,实在无法露出他那种不屑的讽刺的笑容。

澹台玄道:“明天寅时三刻,如果你不按时来,你试试看。”

16、

澹台玄在床上睡不着,因为好多年了,他大多时候是一个人睡的,以前澹台玄几个徒弟小的时候倒是在他身边睡过的,等到长大了以后,都有自己的房间了,再不然就是徒弟们被他打得太重了,他害怕徒弟们发烧才会陪着他们。

可是今天晚上床边多了个列云枫,无礼澹台玄是哄是吓,列云枫死活就是不回自己的房间,还说三更半夜的,他屋子里边的丫鬟们都已经睡了,看着角门的家丁仆妇们也安歇了,何必为了他一个人,又折腾别人不安生?

澹台玄心里明白,列云枫是不愿意别人知道他挨打了。对于列云枫的感觉,澹台玄自己也说不出来,按照常理来讲,他没有必要去管教列云枫的,而且他们的身份地位又相差的那么悬殊,他们之间的关系还没有亲密到师徒父子的地步,他也一直在告诫自己,要忍耐些,毕竟列云枫是小王爷,他这个所谓的西宾是徒有其名的。不过到了时候,澹台玄还是忍不住会大发雷霆,因为他真的会为了列云枫做的一些事情生气。

澹台玄明明知道列云枫在耍赖,也只好由他了。况且他在王府才住了几日,认识的人又不多,伏侍列云枫的近侍都是女孩子,所以他虽然不乐意列云枫睡在自己这儿,最后还是妥协了,毕竟他更不愿意深夜去找那些小姑娘们。

列云枫见澹台玄答应了,干脆趴在凳子上动都不肯动,澹台玄只好把他抱上了床,然后为他涂上药。

本来冷丁儿的身边多了一个人,澹台玄已经是特别的不习惯了,更可气的,列云枫还不睡觉,在一边自言自语、嘀嘀咕咕的。

澹台玄忍不住喝道:“你再折腾的话,我从窗户里边给你扔出去。”

列云枫道:“师父你讲不讲道理啊?我怎么能睡得安稳?你挨二十鞭子试试,看看还能不能睡稳当的?”他一边说一边皱着眉头。

澹台玄用手在列云枫的屁股上又拍了一巴掌:“闭嘴。”

列云枫被打痛了,忍不住啊了一声:“师父,你怎么不许人家说话?你有本事搬山移海,还能堵住别人的嘴吗?召公都知道的:防民之口,甚于防川;川雍而溃,伤人必多。你知不知道总是这么蛮横不讲理的话,发达的只是四肢,心眼儿会越来越少的?”

澹台玄哼了一声,不理他了。

列云枫忽然道:“有件事情我一直很奇怪。”

澹台玄有些不耐烦地道:“你又想说什么?”

列云枫道:“我在想,林师兄的身上到底有着什么样的秘密?师父你想,如果广平郡王只是想要林师兄的命,他府中的那些高手出来就可以解决了啊,用不着设下这么大一个圈套吧?利用水清灵,把林师兄送进了天牢,还打算用极乐散来控制林师兄。退一步说,就算广平郡王是不想让手下的人出面杀人,那么林师兄进来天牢,也判了刑了,是万无一失的,孟而修只管旁观就好了,还下什么大本钱去偷送什么极乐散啊?”

澹台玄听他讲起正经的事情来,道:“我也一直在想这个问题,小瑜是个孤儿,我和他对他的身世都一无所知,他的名字是绣在襁褓上的。既然小瑜入狱了,那个郡王还是没有罢手,也许他要对付的应该是另外的人,他是在用小瑜做诱饵,去要挟或者对付那个人,而那个人,一定知道小瑜的身世之谜。”

列云枫道:“也不是很通啊,因为另一个玉坠子是落到了孟而修的手上了,他才让水清灵设计骗林师兄的,这样分析,另一个玉坠子的主人应该也落在了孟而修的手上。这玉坠子是一对的,如果它是定情之物,它的持有者该是和林师兄年貌相当的一个年轻女子,如果是一个年轻的女子,落到广平郡王的府中是不可能再保守任何秘密的。”

澹台玄奇道:“什么?”

列云枫道:“其实不单单是个姑娘,就是一条铁铮铮的汉子,到了那个孟而修的郡王府里,也会有什么说什么的。孟而修虽然是手无缚鸡之力,他却最喜欢严刑酷法,来俊臣、万国俊、周兴那些人发明的酷刑,他居然都按照样子打了一幅。”

澹台玄不由得皱眉:“他做这些事情,皇上不知道?”

列云枫道:“他打这些东西的时候,说就是做个自醒。孟而修是前朝的官员,那时候他有个外号就叫赛孟尝,家里头养着很多的门客,其中就不乏武林中人。当时先帝攻打前朝的京都的时候,就是孟而修带人杀了前朝的皇帝,抢来玉玺,率众投降的。”

澹台玄道:“他是前朝的降臣?”他对这个孟而修本来就没有什么好感,现在听到这儿,更是十分的鄙夷了。然后又道“列云枫,这些陈年旧事你也知道,你还有什么是不知道的?”

列云枫道:“在朝廷里头,如果消息不灵通,岂不是怎么死的都不知道?难道师父都不知道朝廷里边传到各位辅臣要员府中的,都有种叫邸报的东西吗?先秦以降,至于汉朝,朝廷里边就开始设立“邸府”,内容为朝廷政事,官员升迁的一些消息。况且翰林府里的史官们一直在修前朝和编纂本朝的事情,我哪里看一眼还看不到这些?”

澹台玄道:“说的也是,凭你小王爷的身份,朝廷上还有什么事情是你打听不出来的?”

列云枫道:“因为孟而修的特殊身份,在没有确凿证据前,皇上不愿意轻易动他,在现在的文武官员中,也有很多是前朝归顺过来的人,如果无缘无故的动了孟而修,会引起一些猜忌和麻烦,更重要的是,那孟而修因为杀了前朝的皇帝,献上玉玺,立了大功,被封为郡王的。在降臣里边,他是爵位最高的了,他要有什么不妥当了,一些排挤降臣的大臣就会趁机打击异己,制造混乱,朝廷里边归降的臣子们只怕惶惶不可终日,可能会引起一些不必要的风波……”

澹台玄打断他道:“等等,无缘无故的,你和我说这么又想做什么?我又不是朝廷里边的人,你说这个,我听了以又有什么用?”

列云枫瞪了他一眼:“我是在帮你分析林师兄这个案子的背景,你还不领情啊?你以为我愿意管这摊子闲事儿啊?”

澹台玄冷笑道:“那是周瑜打黄盖,愿打愿挨的,你当我是傻瓜,就凭一个齐明德,能求得动你冒这么的大的风险?虽然孟而修是朝廷里边的官,林瑜却是江湖里边的人,我们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牵扯进来的,你还真神通广大,朝廷江湖的事儿统统有你的份儿。”

列云枫笑道:“师父既然能猜得到这个问题,何必再问呢?齐明德求不动我,总是有人求到了我,能求得动我的人,师父也未必认识,反正想帮你们玄天宗的弟子摆脱困境的,总不是恶人吧?”

澹台玄知道他是不会说的,也懒得去逼他,继续道:“那么你觉得另一个玉坠子的主人会是什么人?”

列云枫道:“我不知道那个人会是谁,但是可以确定的是有两点,一是那个人应该没有落在孟而修的手上,所以孟而修设计了林师兄,目的应该是引那个人出来,那个人一定知道林师兄的身世之谜;但是玉坠子又怎么会落到孟而修的手上,其中一定另有别情;第二,”

澹台玄道:“第二,孟而修本身也一定知道这件事情,或者说他知道的不算完整,更重要的,林瑜的身上应该有一个很重要的秘密,这个秘密一定非同反响,才可以让孟而修如此费尽心机。”

列云枫道:“既然孟而修对这个秘密是如此看中的,为什么又改了主意,杀人灭口呢?大概除了风头渐紧让那个老狐狸闻到危险的气息以外,也许林师兄身上隐藏的秘密虽然可以给他带来梦寐以求的东西,也可能给会给他带来灭顶之灾的。所以谨慎的孟而修才忍痛,选择了杀人灭口的。”

澹台玄道:“现在瑜儿被放了出来,孟而修又断了那个杀手和水清灵他们的消息,现在醉红楼一出事儿,敖古杰又会被牵出来,孟而修应该沉不住气了,你这样步步为营,不就是要把他引出来吗?”

列云枫冷笑道:“只是这几个人,还未必能逼出孟而修来。”

澹台玄沉吟了一些,道:“绕了半天的弯子, 你说的我也听到了,这个事情实在头痛,你说这些,自然有你的目的,老实说吧,你要我做什么?”

列云枫笑道:“我哪里敢劳动您老人家?”

澹台玄瞪眼道:“你不是要把瑜儿送到广平郡王府做诱饵去钓孟而修吧?”

列云枫白了他一眼,气哼哼的道:“师父眼里,我就那么卑鄙吗?好像我做事从来都是为达目的,不择手段似的?今天晚上盈儿可以去,是因为我确定她没有危险,所有的事情全在我掌控之内的,林师兄现在是别人垂涎的鱼肉,我会笨到把他送到刀俎上去?”

澹台玄道:“那你要做什么?”

列云枫道:“我当然要做一些事儿了,可我一个人是不够的,需要有人帮忙,你的徒弟们又不听我的,我总不能次次骗他们和我走吧?他们再笨,也不会一而再,再而三的上当的,何况你的徒弟都跟提线木偶似的,你不让动,他们就乖乖地戳着……”

澹台玄就是生气列云枫说话的口气,总是那样尖酸的玩世不恭的样子,冷笑道:“你不用说了,你不就是要他们帮忙吗?你做的事儿,是为了玄天宗,他们帮忙也是份内的事情,只是,就算你怕走漏了风声不和他们交底,你也得要跟我说一声,知道吗?”

列云枫反驳道:“如果我说了,你不同意怎么办?”

澹台玄道:“我为什么会不同意?”

列云枫不说话了,眨着眼睛,然后把头趴在枕头上。

澹台玄道:“你怎么不说话了?又要做什么?”

列云枫哼了一声:“睡觉啊,师父都没有见过吗?有什么话不能明天说?这么晚了,还不许人家睡觉?明天还要起那么早,师父你有没有良心啊?”

澹台玄也不说话了,摆明了是列云枫在贼喊抓贼,但是自己偏偏又拿他没有办法。列云枫闭着眼睛,不多时,就慢慢地呼吸均匀了,应该是进入梦乡。澹台玄反而睡意全无了,列云枫方才的话在他耳边翻来覆去的回响,究竟林瑜的身上有什么样的秘密?这个秘密为什么会把玄天宗也牵扯进去?究竟是谁求列云枫帮这个忙,这个人一定是非同寻常的,应该和林瑜或者玄天宗颇有渊源的吧?他本来以为是皇帝要列云枫调查孟而修的,不过又一想,如果是皇帝下的旨意,要想调查对付孟而修多半不需要从林瑜这个江湖人物入手,这样太兜圈子。可是除了皇帝,还有谁有这样的能力。

澹台玄辗转难眠,越性坐了起来,走到窗前,一地的月光,如霜雪般,清寒而素洁。他披了件衣服出来,实在是睡不着了,转到林瑜的房间看看,林瑜睡得很安稳,澹台玄帮他盖上了被子,然后又到相邻的院子里边去看萧玉轩。

萧玉轩的屋子里边还亮着灯,澹台玄推门进去了,萧玉轩趴在床上,翻着一卷书,听见了动静,一抬头:“师父?”他忙起身,但是伤处还是隐隐作痛的,额头上的汗有淌了下来。

澹台玄按着他趴下了,道:“起来做什么?现在好些了吗?”

萧玉轩道:“师父下午不是已经看过了几次了嘛?这么晚了,还来做什么?我已经没有事儿了,枫儿说他的这个药膏是挨打祖师独门密制的,其实上次已经上过一次了,真的很好用的,师父不要担心了。”

澹台玄现在听到列云枫就有些头痛:“挨打祖师?他嘴里总有些奇奇怪怪的东西,不知道又在编排谁呢?”

萧玉轩道:“是太监。枫儿说这个药膏是宫里的太监密制的,皇上赏给他的。”萧玉轩忍不住又笑道“枫儿说宫里的太监常常会挨板子的,如果挨的打不重,还得照常的伺候主子,一瘸一拐的怎么成?他们无法逃开那些板子,就研制出特效的药膏来。”

澹台玄道:“你又在看什么?”

萧玉轩诺诺的道:“枫儿送我一本书,他说,他说我应该看看,纵然不去害人,也要学学怎么防人。”

澹台玄哼了一声:“他能送你什么书?”

萧玉轩道:“这卷书很奇怪的,感觉里边写的东西绵里藏针一样,怎么看怎么不舒服。上边说:为害常因不察,致祸归于不忍。桓公溺臣身死实哀;夫差存越,终丧其吴。亲无过父子,然广逆恒有;恩莫逾君臣,则莽奸弗绝。是以人心多诈,不可视其表;世事寡情,善者终无功。信人莫若信己,防人勿存幸念。此道不修,夫庸为智者乎?看这些话,好像这个世间充满了阴谋诡计,什么父子君臣,朋友伦常,统统可能是陷阱的,可是一个人要连至亲的人都不相信,天天要设计和提防别人,那活着还有什么意义?”

澹台玄从萧玉轩的手中拿过那卷书,书的颜色很古旧了,书外包着蓝色的绢,扉页上写着三个字——《罗织经》。澹台玄大惊,这是唐代的酷吏酷吏来俊臣,万国俊所写,是一部专门讲罗织罪名、角谋斗智、构人以罪、兼且整人治人的书,被来俊臣请君入瓮的酷吏周兴临死之际,看过此书,自叹弗如,竟甘愿受死;一代人杰宰本狄仁杰阅罢些书,冷汗直冒。据说就是连雄才伟略的女皇武则天阅完此书后,也叹道:如此机心,朕未必过也。然后对来俊臣起了杀机。相传后人因为这本书实在阴邪狠辣,不便于流传在世,就把这本书焚毁了。现在居然在这里出现了。

澹台玄道:“轩儿,你看完了吗?”

萧玉轩道:“我看了两遍了,可是,感觉这书上说的好像有失公允和厚道,写书的不会有多么开阔的心胸,我记得师父教过我,君子之心坦荡荡,小人之心常戚戚,看了这卷书,对这句感触更深了。”

澹台玄送了口气:“不要看这个了,这个东西不好,看了会移人性情的。轩儿,厚物载德,上善若水,人若是不能宽容待人,就是绝世奇才又有什么用?其实枫儿也没有别的用心,只是看你太过诚实了,可惜,很多事情又岂是一卷书能改变的,这卷书我收着。”他说着把书收到自己的怀里了。

萧玉轩有些懊悔:“早知道不是好书,我才不看呢,我只是奇怪,怎么有人会写这种东西呢?”

澹台玄道:“轩儿,你早些睡吧,明天早晨,你把我们玄天宗的碧霄拳教给枫儿。”

萧玉轩惊讶的道:“师父,我们玄天宗的功夫是不外传的,你连梦儿和盈儿都不教的,师父是真正要收枫儿为徒吗?”

澹台玄摇头道:“碧霄拳长于防御,枫儿一天到晚的惹麻烦,我怕哪天他真的捅到马蜂窝上,这套碧霄拳可以帮助他在强大的对手前,拖延时间,得以全身而退,正好他的轻功很好,特别适合这套拳法,不管是看在谁的关系和情面上,他救了瑜儿,我们总不能知恩不报吧?”

萧玉轩点点头。

澹台玄又道:“梦儿和小熙也快到了,这件事儿不要告诉梦儿,免得她又跟我赌气。”

萧玉轩犹豫了一下道:“师父,盈儿一直不喜欢练武功的,可是梦儿妹妹喜欢啊,梦儿是你的女儿,你怎么也不教她?”

澹台玄淡淡的道:“女孩子家,会几招拳脚可以防身就好了,认真练它做什么?而且我们玄天宗的门规不是很清楚吗?传男不传女,传徒不传媳吗?”

萧玉轩哦了一声,不再多说了。

17、

澹台盈睡到很晚才起来的,起来后揉揉眼睛,看看窗外已经是透亮的了,忽然想起来昨夜的事情,记得看见爹爹站在府门前,然后自己被什么东西扎了一下,就昏过去了。

列云枫。

澹台盈忽然想起列云枫来,心中大急,不知道爹爹昨天会不会大发雷霆,小师兄有没有吃亏。澹台盈飞身起来,也来不及梳洗,一边挽了挽凌乱的头发一边往外跑,正赶上一个人进来,澹台盈啊了一声,来不及躲闪,倒是那个人身法轻盈,一扭纤腰,躲开了。

“对不起,对……”澹台盈看清楚了眼前这个女子后,脸色立刻变了。

眼前这个女子就是醉仙居遇见的那个人,就是她把列云枫叫走的,虽然现在澹台盈也明白,这个女子一定也是列云枫的计划中安排好的一部分,可是看见她,还是有些不舒服。

那天天色暗,澹台盈也没太看清楚,如今在明媚的阳光下,那女子的肌肤晶莹剔透,好像是羊脂美玉雕成的一样,楚腰纤巧,身段轻盈,长得虽然不是国色天香,却另有一段出水芙蓉般婷婷玉立的温柔,和昨夜见到的形容完全是两个样子的。

那女子柔柔地笑道:“盈姑娘啊,昨天多有得罪,我是……”

澹台盈白她一眼,道:“你是谁我没有兴趣。”她说着往外就走,那女子愣了一下,追了出去,身形一纵,又拦住了她。澹台盈恨道:“你要做什么?”

那女子笑道:“我们小爷吩咐的,昨日得罪了盈姑娘,叫我来向盈姑娘赔罪的,我是小爷身边的人,我叫辛莲。”她说话的声音都是柔柔的,好像一碗新酿的桂花酪,入口绵软糯香。

澹台盈看她说话的神态,一点儿也不像是赔罪的,道像是在示威的,尤其她说“我是小爷身边的人”的时候,那眼神暧昧得能勾起人的火来。澹台盈看见只要的眼光就觉得自己又不舒服又委屈,哼哼了一声道:“辛姑娘是小王爷身边的人,我怎么敢怪罪呢。”说着眼中闪动着微湿的泪光。

辛莲笑道:“盈姑娘叫我辛莲就行了,我不过是小王爷身边的丫鬟而已,可当不起姑娘这两个字。”

澹台盈心中暗气,姑娘就当不起了啊?将来还要当姨娘呢,不过她毕竟是个小姑娘,这样刻薄的话连在心中想想都觉得怪羞的,哪里还好意思讲出来,只是从鼻子里边轻轻哼了一声。

辛莲看出来她的反映,笑道:“盈姑娘还是梳洗一下吧,小王爷在澹台先生的院子里边练武功呢,小王爷吩咐一会儿把早饭摆到那儿去吃,盈姑娘收拾了直接过去就好了。”

澹台盈奇道:“练武功?小师兄怎么会在爹爹的院子里边练武功?”

辛莲笑道:“他们练功,又不许旁人进去,好像是萧公子在教小王爷,澹台先生在一边指导呢。”

澹台盈更奇怪了道:“我大师兄在教小师兄武功,我爹爹在一旁指导……啊,我爹爹终于要收我小师兄做徒弟了啊?”她的脸因为兴奋而变得红润,方才的不快一扫而光了。她也不管身边有没有人,匆匆地梳洗了,然后往后边就跑。

辛莲看着她匆忙的背影不由叹了口气,叶眉儿走进来笑道:“没有金刚钻,你就少揽瓷器活儿,还信誓旦旦地和小王爷说,你一定能搞定这个盈姑娘,让她知难而退呢。小王爷不让你来,你还偏来,现在怎么样?”

辛莲摇头:“我看这次小王爷麻烦了,这个小丫头好像是真的动心了,只怕是春心一动天地黯,十虎九牛拉不回啊。”

叶眉儿笑道:“我看他们也挺好的,小王爷也是,这个小师妹这么天真可爱的,对小王爷也是真心实意的,他怎么还不乐意似的?”

辛莲道:“你又笑话他做什么?他怎么想的别人不知道,我们还不知道吗?我终于明白为什么小王爷就是艾艾斯斯的不愿意开这个拒绝的口了,我也不忍心和这个小姑娘说太过分的话。”

叶眉儿道:“不忍心又怎么样?在我们王府里边,还有不忍心的事情吗?我们大小姐还不是个很好的例子?小王爷的婚事,皇上现在不发话,谁能做主啊?”

辛莲别有意味地看她一眼,叹了口气道:“皇上也是,选了谁也该定了吧,怎么就这么拖着,什么时节才了?和小王爷年龄相当的公侯千金,大家闺秀的也不少啊,就是要挑捡,好几年了,也该选好了。”

叶眉儿笑道:“你真是笨,皇上拖了这么久,自然是心里边另外有个主意。我看是在等着咱们家的大小姐诞下龙子,册封为皇后,到时候小王爷的身份自然更尊贵了,皇上八成要把他哪位皇妹许给我们小王爷的。”

辛莲摇头:“就算是要许个公主给小王爷,也不必等到大小姐册为皇后啊,我们王妃也是皇室宗亲,虽然小王爷不是王妃亲生的,却是王爷的独子,许个公主给我们小王爷也没有什么不妥。”

叶眉儿笑道:“你还真是笨啊,男孩子,嫡出庶出的关系不算大,何况我们小王爷的母亲岑王妃是王爷的次妻,又不是偏房,小王爷也是嫡出的啊,但是女孩子就不同了,现在皇宫里边待字的几位长公主,只有沁阳长公主和寿龄长公主是慈懿皇太后生的啊,她们既然是嫡出的公主,许给皇后的弟弟才门当户对的。”

辛莲看着她,忽然搬着她的脸,笑道:“我看你是跟着小爷学得越来越事故了啊,一肚子心计,一个女孩子家,那么多心眼干什么?女人太聪明了未必就是好事儿。我看你以后也进宫算了,要是嫁给了那个人,流浪在江湖里边,你这些聪明洞达可是一点用也没有的啊。”

叶眉儿推了她一下,脸是红红的,道:“少胡说了,将来的事情,谁知道?我们是什么身份啊,只怕一辈子很难离开这个王府了,还有什么浪迹江湖的妄想?”说着又不免长长的叹了一口气,看上去有些失落。

辛莲笑道:“小王爷不是答应要帮你了吗?他的答应的事情,哪回没有兑现?你还有什么不放心的?”

叶眉儿幽幽的道:“小王爷也太愿意当这个滥好人,什么闲事他都管啊?管管普通的闲事也就算了,偏偏管了这件事儿,这事里边不知道有多少玄关呢。”

辛莲也叹道:“我们劝有什么用?他得听得进去才行。”

叶眉儿展颜一笑,道:“我们也不用杞人忧天的,小王爷心里自然有数,除了搞不定这个盈姑娘。”她忍不住有格格的笑起来,道“我看你也做不了恶人了,欺负小姑娘的事情,交给我吧。”

辛莲也笑了,道:“算了吧,我们也许帮不上什么忙,反给小王爷再添些麻烦,我们还是忙我们的事情去吧。”

她们说说笑笑的走了出去,澹台盈又返回来取东西,原来她方才跑得太急了,头上束发的缎带,一边系了,一边没有系呢,她跑到了一半儿的路程,头发松了,才发觉缺了根缎带,马上又回来取。看见这俩个人从自己房间里边走出来,澹台盈瞪了她们一眼,也不和她们说话,叶眉儿和辛莲相视而笑,各自走开了。澹台盈进屋后对着镜子系了束发的带子,便急急的赶到了爹爹的院子外边。

到了院子外边的时候,澹台盈站住了,听了一会儿,然后道:“爹爹,我可以进去吗?”澹台玄的规矩,他教弟子们练功的时候,外人禁止入内,就连亲生女儿都不能偷看的。

澹台玄此刻坐在椅子上发呆,因为他虽然知道列云枫很聪明,但是没有想到列云枫是这么的聪明,居然是一教就会,还过目不忘。这套碧霄拳虽然不是很复杂,但是它讲究的是瞬间的发力,静如处子,动如猎豹,可以在最短的时间内发出猛攻,蕴势发力不同寻常,出拳的位置出人意料,特别适合遭遇强者时骤然出击迷惑对方后,趁机全身而退了。他知道列云枫是不可能听他的话的,只怕日后不一定有惹出什么事情来,所以传他这套拳法以备万一。

谁知道萧玉轩只打了一遍,他在旁边稍微指导了几处要紧的地方,列云枫居然连招式带出拳运力的要诀都学会了。现在萧玉轩和列云枫在用这套拳法拆招,两个人打得十分热闹,一时间分不出高下来。一来萧玉轩身上的伤没有完全好,虽然没有什么大碍,行动时仍然隐隐作痛的。二来他也是有意的让着列云枫,怕使出全力会误伤他。

在澹台玄的三个徒弟之中,萧玉轩的功夫底子是最厚的,功夫也最扎实的,林瑜是文武兼修,比较有灵气,贝小熙的速度最快,反应最灵敏,人也是最骄傲。不过这三个徒弟之中,还没有人像列云枫这样,一点就透、过目不忘。所以澹台玄看得愣愣的,终于忍不住叫开了萧玉轩,自己过去要和列云枫拆招。

列云枫笑道:“师父,你就饶了我吧,昨天夜里折腾了那么晚,你不累我可要累死了,今天还要起这么早,啊,你怎么偷袭?”他话音未落,澹台玄一拳打过来,列云枫闪身躲开了。

澹台玄每一拳用的都是碧霄拳中的招式,列云枫只好和他对招,毕竟澹台玄比萧玉轩的功夫高出太多,虽然不过是在练习,列云枫也不敢掉以轻心的,好在他身法灵活,可以机变,连才刚现学的碧霄拳都可以任性而发,全不拘泥于招式规则,所谓我所学者,皆为我所用也。

列云枫一边打一边道:“师父,折磨人不是这么个折磨法吧,从寅时三刻到现在,我可一直没有喘气呢,你是不是假公济私,要累死我啊?”

澹台玄停了手,看着他:“你师父是谁?”

列云枫好笑地道:“不就是你吗?是不是现在觉得教我一套拳法太吃亏了,故意多表白几次?”

澹台玄正色道:“问你正经的话,也这么胡说八道的。我问你,你的授业恩师是谁?”

列云枫想了想道:“好多啊,我爹,我大娘,我娘……”

澹台玄道:“我在问你,传授你武功的师父。”

列云枫笑起来:“好不容易我说了句真话,你又不相信了,我们这是王府啊,怎么会找个江湖人来传授我武功呢?你别看我爹爹整年地在战场上骑马打仗的,他年轻那会儿,也是纵马江湖的侠客。我大娘姓沐的,师父总该听过天山沐家吧?我娘姓岑,是陶国公的女儿,我外祖也是武将出身的,我们家的人,从家丁到丫鬟,好像不会武功的还真不多。”

澹台玄听过天山沐家,沐家的剑法和轻功在江湖中也是双绝,不过因为沐家和皇家有些姻亲,江湖人比较忌讳和朝中的人来往,所以一般人和沐家没有什么往来,沐家的人也不怎么在江湖中出头。这些年,天山沐家不知道为了什么原因四分五裂,日见萧条。

列云枫笑道:“师父这么追根究底的,是不是……”他还没有说出来呢,听见澹台盈在外边大声道:“爹爹,你们什么时候练完啊,我等了半天了啊。”

澹台玄道:“盈儿啊,你进来吧。”

澹台盈眉飞色舞的跑进来,和澹台玄、萧玉轩打了招呼后,就径直走到列云枫身边:“小师兄,爹爹是不是真的收你做徒弟了?”

列云枫笑道:“小师妹,你爹爹有那么糊涂吗?收我做徒弟,你怎么想的?没有睡醒吧?”

澹台玄道:“你不愿意做我们玄天宗的弟子?”

他问出这么一句话来,让所有的人都为之一振,他的言下之意大家自然都很明白,看来澹台玄已经是动了收徒之心了。澹台盈笑着拉着列云枫的衣袖道道:“小师兄,你听见没有啊?我爹爹真的要收你做徒弟,你还不磕头?”

这回轮到列云枫发呆了,他可没有想到也没有想过澹台玄会有收徒的想法,澹台玄看列云枫的表情,不免有些失望的叹了口气:“这种事情,不是强求的,你既然不愿意,就算了。”

澹台盈急道:“小师兄,你怎么呆了?你难道不愿意做我爹爹的徒弟吗?”

列云枫回过神儿来,笑道:“我没有说不愿意啊。”

澹台盈催促道:“那你还不磕头拜师?”

列云枫笑道:“不是已经磕过头了吗?”

澹台盈道:“那次怎么能算啊?那次是你用我和大师兄要挟爹爹的啊……”

她刚说了半句,有人通报,说是齐明德来了。列云枫叫人请他进来,一会儿功夫,齐明德气喘吁吁地快步进来,脸色灰白的,先是给列云枫施礼。

列云枫道:“齐大人这么早来,一定有事情吧?”

齐明德恍惚的道:“昨天我连夜审问了一干人,这个是抄出来的卷宗,原本的呈给皇上了。”

列云枫接过来翻了翻道:“朝中的礼部尚书开妓院,也算是旷古的一大奇事。”他越看脸色越不好看“真是个混蛋,居然前前后后的拐卖了那么多女孩子,还有卖去外埔的?皇上下了旨意了吗?”

齐明德勉强的点头道:“因为事情是隐秘的,不方便在早朝上启奏,我今天早晨就去求见皇上了,皇上已经下旨缉捕敖家父子了。”

列云枫看了他一眼:“既然皇上有了旨意,你不去敖府,来我这里做什么?”

齐明德冷汗淋漓地道:“我带着兵卒们围了敖府,可是,可是,除了熬家父子的家眷和奴仆,敖古杰父子已经没影儿了。”

列云枫一怔,继而微怒道:“这么说昨天夜里你没在敖家的府门周围布防吗?醉仙居和醉红楼先后出了事儿,虽然里边的人我们都带走了,可还是有可能会走漏消息的,你脑子里边装的是什么?还要我告诉你去监视布防?齐明德,就算你算不得他们潜逃,总该想到也许广平郡王会去杀人灭口吧?你连这点儿事儿都办不好,你还能做什么?”

齐明德扑通一声跪下了,声音都打颤了:“我以为不会走漏风声的,而已我没有想到敖古杰父子可以连妻儿都不要就逃跑了,他们也是朝廷的命官啊,怎么会畏罪潜逃呢……”

列云枫哼了一声:“你以为?你以为敖古杰他们会甘心伏法?他在礼部为官,他应该是个什么罪,他会不知道吗?而且他办砸了事儿,孟而修能放过他们?”他忍住了不再发脾气,又道“不过像他们那样贪婪的人,老婆孩子可以不要,多年来搜刮的金银怎么舍得丢掉?”

齐明德道:“是,是,是,小王爷料事如神,我搜过敖府,也问讯了一些人,敖古杰父子是带着二十个家丁,抬着十只箱子,驾着马车走的。”

列云枫道:“什么时候逃走的?”

齐明德哭丧着脸道:“我到的时候,才跑了两盏茶的时间。”

列云枫恨道:“那你不去追,到我这里做什么?我这里有逃犯啊?”

齐明德终于忍不住叩头道:“小王爷,四个城门都是开着的,我怎么猜测他们会走那条路啊,我手下的衙役有限,总不能分成四路的追吧?何况这件事情现在皇上又不许张扬,要密旨缉拿他们,我去哪里找那么多人去追?如果放走了他们,我,我,我怎么去复旨啊,小王爷,你足智多谋,救救老臣吧。”

列云枫的脸色有些青白,看起来十分生气,不过他还是压住了火气,稍一思索,道:“东边是广平郡王府,西边是你的衙门,我们王府也在这儿,这两个方向,他们应该不会选择的,剩下了北门和南门,北门虽然一出去就是大路通往曲州的,跑起来比较方便,但是那样容易也容易暴露目标。出南门外再走十里,就是怒河,只要渡过怒河,就到了乱云山,那里山高林密的,真的要藏起来,还真难找。齐明德,你让一部分人去北门追堵,你自己带人往南门追。”

齐明德连连称是,也来不及道谢和告辞,爬起来慌慌张张往外跑了。

列云枫拉着澹台玄道:“师父,我们先去,这个齐明德磨磨蹭蹭的,等他到了,敖古杰他们就进来乱云山了。”他说着一纵就上了房顶,澹台玄随着上去,萧玉轩自然也跟着纵上了屋顶,三个人身影一晃,就纵出好远,澹台盈连打声招呼都来不及,只得唉声叹气的站在了原地。

18、

飞跑的马车,颠簸的道路,仓惶的心情,让敖家父子如丧家之犬,一刻也不能停歇。他们坐在马车上,对面放着装满了金银珠宝的十口箱子。这是他们多年的积蓄,虽然每次捞到钱,吃肉的是孟而修,不过他们总不能连汤也喝不到一口吧?这次逃命,老婆孩儿可以不带,这拼命弄来的东西是万万不能扔下的。

敖白虎的脸上留着蜘蛛网一样的细细伤痕,都是痒的难受时,他自己挠的,因为当时太痒了,他把自己挠得满脸满身都是血道子,敖古杰没有办法只好把儿子绑住,足足熬了三天三夜,那痒劲儿才过去的,可是却留下这么多的难看疤痕。

敖白虎气哼哼的一拍马车上的箱子:“该千刀万剐的列云枫,什么事儿都坏在他身上,要是让老子再遇见他,老子把他大卸八块……”

啪。

敖古杰狠狠的扇了敖白虎一耳光:“小畜生,好好的,你惹他做什么?现在我们是逃命,你还敢发狠?要不是你得罪他,我们会落到今天这个地步?”

敖白虎愤愤的,但是不敢再说话了。

马车骤然停下来,敖古杰吓得脸都白了,声调也变了,急道:“来人啊,怎么回事儿,怎么不走啦?”

一个家丁道:“老爷,少爷,到了怒河渡口了。”

敖古杰才缓了一口气:“混帐东西,怎么不早说?吓死我了,添福,既然到了渡口,还不去找渡船?”

添福道:“是,老爷,不过渡船应该是不能载着马车和您一起过河的,您和少爷们还得下车。”

敖古杰骂道:“王八蛋,我们现在能下车吗?你先去找船,找到了我们在下车,快滚!”

添福应承着,到了渡口找船。沿着怒河的渡口有好几处,因为是逃难,他们选择了比较荒凉的一处,这里平日里只有一两条渡船摆渡,现在站在河边,可以看见有只渡船在河中心正在往河对岸渡人呢。除了这只船以外,周围静悄悄的,只有湍急的河水咆哮东去。

添福只好垂头丧气地过来道:“老爷,只有一艘渡船,看样子一会儿才能回来,老爷和少爷们先等等?”

敖古杰气哼哼怒吼:“等?等人来杀我啊,混帐东西,给我去找船,要是找不到船,你生也得给生出一个来!”他怒冲冲地跺着脚,把马车跺得直颤,添福哪里还敢多话,吓得战战兢兢的,不知道是走还是呆在原地。

敖古杰看添福傻傻地站在那儿,气就不打一处来,他起来下了车,从驾车的家丁那里枪来马鞭子,顺势就像添福抽过去,啪地一声,添福的身上抽出一道子血痕来,添福惨叫一声,跪倒在地:“老爷,老爷饶命啊!”

添福的惨叫声丝毫没有引起敖古杰的怜悯,反而让他更怒火万丈的,敖青龙兄弟见父亲像发疯了似的,在抽打添福,这样下去,只怕会打死添福的,要是在平时,打死个家丁对他们来说,根本不算什么的。但是他们现在是在逃难,跟来的家丁就这么几个,还指着他们伏侍呢。所以两个人也下车来,像劝劝父亲。他们下车以后,却脸色发青的直了眼睛,因为他们看见在对面站着一个人。

这个人披着黑色的披风,头上带着斗笠,斗笠压得很低,正个人都罩在漆漆的黑色里边,看上去那么阴郁,森冷。风摇曳着他硕大的披风,散发着压抑的气息。

敖古杰也感觉到了,一抬头,大吃一惊:“你,你来做什么?”

黑衣人哑哑着嗓子道:“奉郡王的命令,取样东西回去。”

敖古杰的脸色也铁青起来:“周郎,你要取什么?”

周郎冷冷地道:“敖大人何必明知故问?”

敖古杰怒道:“我鞍前马后的孝敬他那么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他最后还是不放过我?”

周郎嘿嘿的笑了一声道:“我来的时候,郡王说了,如果敖古杰是真的忠心于孤的话,就该引颈受死,如果他愿意为孤尽忠,孤留下他的儿子,不让他们敖家断后,如果敖古杰出言不逊,执意反抗的话,敖家鸡犬不留。”

敖古杰的脸色更加的难看了:“周郎,我们都是为他卖命的,他今天杀我,明天就可能杀你的……”

周郎哼了一声,刀光一闪,就劈向敖古杰,只听得清脆的一声响,周郎感觉刀上被一股力道撞击,有人偷袭。

回身,原来多了三个人。

敖古杰方才吓得魂不附体,瑟瑟的抖,见有人出手阻拦周郎杀他,他开始还是一喜,等他看清楚来的人竟然是列云枫时,心中就完全失望了。

列云枫和澹台玄师徒早就来了,按照澹台玄的性子,自然不肯等,不过列云枫拉着他,要先看看热闹,等到周郎要下毒手了,列云枫还是看得津津有味的,倒是澹台玄,怕敖古杰被周郎杀死了,忙隔空发力,将周郎的刀磕歪的。列云枫不满的看了澹台玄一眼,口中嘟囔了一句什么,然后笑吟吟的走了出来。

列云枫笑道:“本来想看场狗咬狗的好戏,可惜我师父太妇人之仁了,不然看看你们怎么咬出两嘴毛来。”

那个黑衣周郎冷不丁见多了几个人,犹豫了一下,他本来是不愿意暴露身份的,但是他今天的任务就是要灭口的,如果不能完成任务,他自己也有很大的麻烦。他听见列云枫在哪里叽里咕噜的说话,一时性起,竟然劈刀向列云枫砍去。列云枫忙的闪身,澹台玄怕他出了意外,自己纵过去拦住黑衣周郎,两人打到了一起。

敖青龙和敖白虎看见了列云枫,更是气得眼睛发蓝了,他们顺手操起了马车上的长刀,双双向列云枫发起攻击,反正也是潜逃了,他们也不必害怕列云枫了,只是他们还没有近得列云枫的身边,萧玉轩早和他们缠斗在一起。

列云枫看着他们打斗,澹台玄的功夫他是放心的,萧玉轩对付敖家兄弟更是不在话下,所以他也不去伸手,只在旁边旁观,一双眼睛就瞟着敖古杰。

转眼间,齐明德也带着他的衙役们急得投胎似的骑着马飞跑来了,里里外外的把这几个人围住,敖古杰的表情好像被谁捅了一刀似的,感觉到了彻底的绝望。

黑衣周郎看看人越来越多了,不愿意再恋战,想找机会逃走,可惜和他对招的是澹台玄,澹台玄没急着擒他,不过是试试他的身份来历和武功路数,现在追捕的兵丁来了,澹台玄对这个黑衣周郎的武功底子看得也差不多了,所以周郎一走神儿的功夫,澹台玄一拳打到他的胸口,周郎闷哼了一声,眼前一黑,倒在了地上,昏了过去。随之敖家兄弟也被萧玉轩打倒在地,口里哼哼着,却是爬不起来了。

齐明德一挥手,有衙役一拥而上,把周郎和敖家兄弟用绳子捆了,架了起来,周郎滴沥当啷的,还晕着呢,敖白虎跳着脚骂道:“列云枫,算你狠,不过你给老子记着,老子做了鬼也不放过你这个小杂种……”有衙役冲过去就是一拳,打到敖白虎的肚子上,敖白虎痛得呲牙咧嘴,缩成了一团。

所有的人慢慢围向敖古杰,敖古杰脸色苍白如死,一步步后退。

列云枫一挥手,示意大家别向前走了,然后手一翻,亮出一把雪亮的匕首来,来来回回地摆弄着,好像是自言自语地道:“如果自己没有尖牙利爪呢,就不要做困兽之斗,前是怒河,无船可渡,后是追兵,无路可逃,堂堂的礼部侍郎,郡王的肱骨之臣,现在惶惶如丧家之犬,看来这个走狗还真是当不得,咬人的时候要看主子脸色,这个犯了事儿了的时候,主子不但不管了,还要剥皮屠狗炖上一锅汤呢!”他说着笑嘻嘻的摇头,叹气。

敖古杰脸上的肌肉都在抽搐着,他回头看看,那只要命的渡船正在往这边来,如果它能早来一刻钟,他们也许可以逃出去这次追捕的,现在儿子们都落在他们手中了,看来自己得做最后一搏了。

列云枫摆弄着那把匕首,慢慢的走近了敖古杰:“敖大人,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自来投?人间三百六十行,什么行当不好做你去做狗?”他用雪亮的匕首拍拍敖古杰的脸,得意地笑道“天下的笨狗我见得多了,可是还没有见过你这么笨的狗!”

敖古杰的眼神盯着列云枫手中的匕首,忽然,他骤然出手,一把抢过那把匕首来,横在列云枫的脖子上:“别动!”

这一突然的变化,让所有的人大吃一惊,谁也没有想到平时文弱的敖古杰居然也会武功。

列云枫倒是没太惊讶,反而笑道:“敖古杰,你以为用我可以要挟谁吗?”

敖古杰怒道:“少废话,齐明德,今天你要是放我们父子一条生路的话,我不会动列云枫一根汗毛,如果你一意孤行的话,大不了我们和这个小杂种同归于尽!”

齐明德可吓坏了,忙一叠声的道:“敖大人,敖大人,你千万不要轻举妄动啊,凡事都好商量,好商量,来人,放了……”

列云枫冷冷的道:“齐明德,你敢放他们试试?”

齐明德哭丧着脸道:“小王爷,你可以不要命,我可不敢不顾小王爷的安全啊。小王爷要是有了个三长两短的,老臣是百死莫赎啊。”

列云枫冷冷的道:“这里还轮不到你来下达命令。敖古杰是皇上要抓的,你敢放他,一样要杀头的,齐明德,你有这个胆量?”他这么一说,齐明德还真的不敢动了。

敖古杰见状,急道:“你们都聋了吗?再不放人,我就,我就……”

列云枫讽刺地笑道:“敖古杰,不是所有的人都受你要挟,你自己的罪有多大,你应该心里有数,你要乖乖的伏法呢,也许皇上看在君臣一场的份上,能赏你个全尸,可是你现在潜逃拒捕,还手持凶器胁持我?真是天作孽,尤还可,人作孽,不可活,只怕你们全家都要斩首弃市!”

敖古杰的手开始发抖,列云枫可不是吓唬他,他现在心中最恨的就是广平郡王孟而修了,孟而修实在是冷血无情,自己为他卖了这么多年的命,连女儿都送给他做小老婆了,到头来孟而修还是不肯放过自己,现在他是骑虎难下不知所措了。反正跑也是一个死,被俘也是一个死。不如,杀了列云枫,也算找一个人陪葬。

敖古杰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心也横,那匕首就刺向列云枫的咽喉。

当的一声,匕首落地。

原来澹台玄看见列云枫有险,急中也不忖度,骤然发力,他这隔空一掌,如滔滔洪流席天卷地而来,敖古杰虽然是会几招功夫,他哪里是澹台玄的对手? 他心口吃痛,眼前发黑,有觉丹田间被尖利的东西刺了一下,立刻真气涣散,四肢瘫软,然后直直的翻了翻眼睛,脸色发青,仰面重重地摔倒在地。

澹台玄纵身过去,萧玉轩也跟着过来,澹台玄拉着列云枫:“你怎么样?有没有受伤?你平时不是千伶百俐的嘛,今天怎么得意忘形了?告诉你万事要小心,不要小看了对手,看来还是打得太少了。”他一边埋怨着,一边紧张地看列云枫的咽喉处,见没有任何的伤痕,才松了一口气。

列云枫看着澹台玄关切又焦急的眼神,有些惶然地躲开澹台玄的眼光。

萧玉轩道:“枫儿,你真的没有事儿吧?”

这时,齐明德带着衙役慢慢围上去,衙役们用长枪抵住敖古杰的咽喉,敖古杰没有动,有个衙役过去蹲身,试试鼻息,道:“齐大人,敖古杰死了。”

齐明德大惊,忙过去一拭,果然是没有了呼吸:“澹台兄,你怎么把敖古杰打死了,我还要审讯呢,他毕竟是朝中的命官……”

敖家兄弟听说父亲死了,又急又怕,拼命地挣扎,奈何被人死死压着,如何动得?

澹台玄也是一怔,他那一掌打得虽然很重,但是还不至于要了敖古杰的命,他下手一直是很有分寸的,因为二十几年前的一次误伤人命让他感觉到终身难忘的自责和悔恨。虽然那次是为了救人,可是毕竟还是害得一个无辜的人丧生。从那儿以后,澹台玄以此为鉴,轻易决不伤人性命。可是,今天居然又打死了一个人,澹台玄的心翻了一个滚儿。

列云枫道:“齐明德,你没有看见方才敖古杰要杀我?如果不是我师父救我,我现在就去见阎王了,拒捕潜逃,按律可以就地正法的。齐明德,你埋怨我师父杀他,看样子是觉得我师父不该出手了?敖古杰活着是比我活着更有价值了?”

齐明德忙陪笑道:“小王爷,臣不是这个意思,这个敖古杰虽然犯了事儿,可是现在还没有定案呢,怎么说他也是朝中的命官,澹台兄出手太重了啊,现在敖古杰还没有审问呢,就,就这么死了,我怎么向皇上交代?总不能说是让澹台兄失手打死的吧?澹台兄他声望武功再高,也是个平头百姓,这个武林中人以武犯禁,是个忌讳……”

列云枫不悦的道:“齐明德,不要老用皇上来压我,皇上哪儿,自然有我去解释,你着什么急?你只管去审讯你的案子,保你自己的仕途平步青云好了。还有,这些箱子封了,马上送到宫里去吧。”

齐明德听列云枫应承了这件事儿,心就放下了一半儿了,于是唯唯诺诺的答应着,不再反驳,无论如何,是列云枫帮他抓住了逃犯,不然他的项上人头怕是不保了,齐明德知道列云枫有法子对付皇上,便不再多说了,让衙役把敖古杰的尸体搬上了车,带着衙役压着人犯回衙门了。

澹台玄把匕首捡起来,看着眼熟,翻来覆去的看了看,想起来列云枫曾经要用这边匕首三刀六洞的向自己赔罪,匕首雪亮的,只是感觉有些奇怪,他掂了掂,分量有些问题。

列云枫看见澹台玄捡匕首时,就要过去,萧玉轩问道:“小师弟,师父杀了这个敖大人,会不会有什么麻烦啊?”

列云枫被他一拦,有些着急,转眼见澹台玄把匕首拿在手中,不断地打量翻看,更是急了,道:“大师兄放心,师父不会有麻烦的……”

澹台玄忽然转过头来,脸色阴沉地喝道:“列云枫,你给我过来!”

19、

列云枫的神情有些尴尬,小声向萧玉轩埋怨道:“大师兄,你害死我了。”

萧玉轩不知就里,看列云枫的神态中带着一丝不安和惶然,再看看师父澹台玄,整个脸都能沉出水来了,看样子是真的生气了,他不知道自己怎么会害到列云枫,有些不安地问道:“师父,怎么了?”

澹台玄不理他,直直地盯着列云枫:“我的话还要重复第二遍吗?”

列云枫站在那儿,低着头道:“师父。”他叫得声音低低的,好像是无限委屈的样子,就是不肯过去。

萧玉轩不知道出了什么事情,看他们的神色都是如此怪异,道:“师父,那些人不是被抓走了吗,这里风这么大,时辰又不早了,我们还是回去吧,小师妹还等着我们呢。方才我们走得那么急……”

澹台玄瞪了萧玉轩一眼,萧玉轩马上闭嘴,不敢多话了。

澹台玄冷冷的道:“如果我要抓你,你离得再远也是逃不掉的,滚过来。”他说着,脸上的怒色渐浓。

萧玉轩看见师父的眼神和气色都是特别的难看,心中七上八下的,按照已往的经验,列云枫多半会跑的,所以他特别的紧张,又希望列云枫能够跑掉,又怕师父气急了伤身,所以他站在哪儿又担心又尴尬。看师父如此神色,他又不知道该说什么。不过就算自己开口也会跟着遭殃,也总不能就这样直愣愣的站着。

萧玉轩先笑了一下,想缓和一下气氛,只是他笑得太难看,比哭还难看:“师父,小师弟做错了什么事情吗?”

澹台玄冷笑道:“错?他是小王爷,他能做错什么?他就是做错了,也会三刀六洞的向我认罪!轩儿,看不出来这个小王爷还够条汉子,知道我们江湖上三刀六洞的规矩!”他手中掂着那把匕首,脸上僵冷的笑容都在颤抖着。

萧玉轩诺诺地道:“师父,小师弟虽然淘气,也不会做什么大的错事吧?用得着三刀六洞那么严重吗?”他以为师父要列云枫用三刀六洞的规矩来赔罪呢,所以特别的紧张和惶恐。

澹台玄喝道:“要你多嘴!轩儿,你再敢说一句,马上给我滚出玄天宗去。”

萧玉轩吓得马上闭嘴,又无限忧虑地看着列云枫,他只是奇怪以前列云枫这个时候,总有许多话说,现在却是特别的沉默,低着头,也不说话,也不动。

澹台玄看列云枫不说话了,也感觉非常别扭,往常他说什么,列云枫都有能噎死他的道理反驳,而且列云枫看到他要生气发怒就会想方设法的落跑,现在列云枫不说话了,他也一时僵在哪儿了。

三个人都僵在哪儿,气氛一时凝固如铁。

萧玉轩忽然跪下道:“师父,我不知道小师弟做错了什么事情让您这么生气,可是我觉得小师弟天性纯良,他做的多半不会是什么了不得的坏事儿,毕竟小师弟的身份特殊,他不能和我们一样,凡事可以简单处之的。易地而处,小师弟有他的苦衷和难处,如果因为这个冒犯了师父,还请师父息怒。”

列云枫听萧玉轩如此说,还跪下为他解围求情,心中不由得百转千回的转了无数的念头,眼中微微有了湿意,他叹了口气:“大师兄,天道欺善怕恶,你又何必太过善良?有些事无论怎么文过饰非,我毕竟是做了。做了的事情,覆水难收!”他叹气的时候,脸色十分苍白,看上去有些忧郁,一副惹人怜惜的样子。

澹台玄冷冷地道:“轩儿,你看着,他就是用这把匕首向我三刀六洞地赔罪的。”他说着用匕首直直地刺入胸膛,萧玉轩惊呼一声,可是刺中的地方居然没有流血,澹台玄把匕首拿了起来,匕首的锋刃已经缩回到匕首的柄手处了。

原来澹台玄方才发现这个匕首居然是里边有机括后,想起列云枫居然用这把匕首向自己赔罪,摆明了是在糊弄自己,就算自己不去救他,这把可以伸缩的匕首也是不会伤人的。自己嘴上虽然不说,心里却是慢慢喜欢这个孩子了,因为喜欢,澹台玄才会去管教列云枫的,哪知道列云枫连陪罪都是在算计他的。今天敖古杰死的又怎么蹊跷,更让澹台玄心中疑惑,猜到自己一定是列云枫利用了。澹台玄现在心疼不已,如果列云枫能够认错的话,还能让澹台玄的心里好过一些,可是听列云枫的口气,居然没有认错的意思,还是很执拗的,因此更加的难过。

萧玉轩看着那个匕首,不由瞠目结舌,他可是打死也想不到,列云枫连这个都敢去糊弄澹台玄的,他愣了好半天才道:“可是,可是,师父,小师弟他又没有犯了什么饶不得的大错,用不着三刀六洞这么严重吧?他也不是存心戏弄师父的,他只不过要师父消消气而已,就像,就像老莱子斑衣戏彩,也是……”

澹台玄怒道:“胡说!你知道他为了什么赔罪,他”澹台玄本来就是特别的生气,现在萧玉轩为了列云枫求情,居然举了这么个不伦不类的例子,那斑衣戏彩是《北堂书钞》孝子传里边的故事,讲的是老莱子年过七十,父母尚在,为了让父母高兴,常常穿着儿童时的花衣裳,扮成婴儿啼哭或者撒娇的样子,哄父母开心。

澹台玄他生气之极,差一点说出来盈儿因喜欢列云枫而陷在醉红楼的事儿来,这件事,澹台玄没有打算和萧玉轩说,他也看出来这个徒弟从小就喜欢照顾小女儿澹台盈,所以不愿意说出来伤了萧玉轩的心。为此,澹台玄还告诫过澹台盈,这件事情不许对任何人说,他没有吩咐列云枫,因为他知道列云枫是不会把这件事情告诉别人的。现在萧玉轩执意为列云枫辩解,让澹台玄更加生气,差一点儿就说走了嘴。

萧玉轩又道:“师父,小师弟既然肯赔罪,他自然是知道自己做错了,他既然知错,师父就放过他吧。”

澹台玄怒极反笑:“原来还有这样的道理,我居然都不知道!列云枫,我问你,敖古杰是怎么死的?”

萧玉轩方才看见澹台玄隔空一拳就打死了敖古杰,心中还疑惑师父怎么下手如此之重,现在见澹台玄问列云枫,看来这个敖古杰的死和列云枫有很大的关系了。

又是沉默。

好一会儿的功夫,列云枫才低声道:“敖古杰的功夫虽然并不高,但是挨了师父那一拳,还不会至于丧命的,我用银针刺中了他的丹田,破了他的真气,所以师父那一拳才要了他的命。”

澹台玄听了真是点头,脸色阴沉沉的。

列云枫道:“我是故意让敖古杰胁持的,我的匕首是假的,伤不到我的,我就是要激怒他,只要他下手,师父一定会救我的,而且齐明德也不会袖手旁观的,无论是谁出手,我都会顺势杀了他。”

澹台玄见他如此坦白,才开口道:“他犯的已经是死罪了,就算你们之间有什么恩怨,杀他还用你动手吗?可是你现在却急急的弄死他,究竟是为了什么?”

列云枫道:“为什么?我就是无法向师父解释为什么?世上的事情,虽然有因有果的,师父看到果就够了,这个世上谁不是看了结果就下结论的?何必还苦苦的求根问底的去了解什么原因呢?”

澹台玄厉声道:“胡说!当初既然你已经磕了头,叫我一声师父,你就永远是我澹台玄的弟子。你任性胡闹,我自然要管你,可是我也不想冤枉了你。列云枫,不要把所有的事情都自己担着,你不愿意别人承担风险也好,瞧不起别人也好,这样自己包裹在紧紧密密的壳里,别人是看不清楚你,伤害不了你,可是你就能快乐吗?人的心是要敞开的,不是要处处设防,时时算计!列云枫,我不怪你用这边匕首来戏弄我,我只问你一句话,你为什么要对敖古杰下手?”

列云枫听了澹台玄的这番话,句句都充满了关切之情,泪就不知不觉地掉了下来,可是澹台玄问的问题,是他不能回答的,他心痛之极,跪下道:“我也不想利用师父去杀敖古杰的,实在是迫不得已,他知道了一个会让很多人无辜死去的秘密,他会连累到我的亲人和朋友,反正他也是个罪无可赦的人,早死晚死,有什么区别?他既然知道了不应该知道的事情,除了杀人灭口,我不会给他第二条路走。他既然死了,我怎么可能还让别的人再知道这个秘密?”

澹台玄听他的意思,竟然还是不肯说的,不由仰天长叹道:“借刀杀人,还这样振振有辞的,看来你对你的计策很是得意,轩儿,你看他可有后悔知错的意思吗?我们也不过是自作多情,”他说到这里叹了口气“小王爷是运筹帷幄之中,决胜千里之外,我们这些草莽之辈怎能望其项背?轩儿,小瑜的伤应该可以下床了,我们去吧。”

澹台玄已经没有怒火了,一副心灰意冷的样子,脸上的表情特别的沮丧和苍老,好像连生气都没有力气了。

澹台玄不发脾气,让萧玉轩特别意外,萧玉轩以为师父会大发雷霆,狠狠地痛责列云枫呢,说不定都忍不到回王府就要发作了。可是澹台玄却终于黯然下来,居然要一走了之,他看看师父,又看看列云枫,一时不知所措。

列云枫当然明白澹台玄为什么如此伤心,这些日子澹台玄对自己如何,他心里也是明白的,到现在自己却是一句真话都不愿意告诉他,也难道澹台玄心灰意冷了。人非草木,谁能无情?列云枫现在心里也有通彻肺腑的疼痛,只是真相如何是不可以泄漏的,而且现在澹台玄是不能离开王府的,以眼下的情形,澹台玄绝对不可能再留下了。列云枫虽然素来聪明诡诘,却全是身处事外的,现在深陷其中,不再是旁观者,一时间只有疼痛,无暇其他了。

澹台玄看跪着的列云枫依旧是无语沉默,不觉淡淡地道:“列云枫,你好自为之吧。”他说着,转身就走,萧玉轩见师父走了,只好在后边跟着,列云枫看他们走了,也站起来,有些失魂落魄地跟在后边。

这一路都是寂静如死的,三个人的脚步声出奇的一致,却是那样的疏离。

到了王府的时候,王府里边喜气洋洋,人声熙攘,家丁见列云枫来了,都纷纷过来催道:“小王爷,你可回来了啊,宫里方才有人来告诉咱们准备着,一会儿夏公公来咱们府上传旨。”

列云枫回过神儿,却依旧是没有精神,道:“开中门,摆香案,叫管家准备打赏的钱吧。”

澹台玄也没有听他说些什么,告诉萧玉轩,让他去招呼林瑜和澹台盈准备离开,然后径自到自己的屋子里边,收拾东西,想来列云枫去准备接旨了,无暇来自己这边,不如现在就带着女儿徒弟们离开。

包裹都收拾好了,澹台玄拿起放在桌子上边的藤条,心中也有些感慨,昨天晚上他还打了列云枫,列云枫睡在他身边时说过的话,还响在他的耳畔呢,今天为了个敖古杰,他们就分道扬镳了。

其实,敖古杰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列云枫杀了他,也不是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既然列云枫为了隐藏一个会牵涉很多人的秘密,自己何必非要知道其中的原因?从认识这个孩子以来,虽然有时候列云枫会出奇的捣蛋,在大节上还是无亏的,他要掩藏的秘密一定是必须要掩藏的,就这么走了,是不是自己太不讲道理了?如果这么离开,林瑜的身世之谜只怕永远不见天日了?澹台玄又忽然觉得列云枫很是可怜,小小的年纪,要承担那么多事情,心里有很多秘密,却只能深埋不能和外人说。澹台玄心中有何尝没有不能为外人道的秘密,一个人孤单的坚守着秘密的日子,其实是最痛苦的。

澹台玄在屋子里边来回踱步,然后坐了下来,有些愣愣的出神,自己都说走了,现在怎么还能留下?列云枫在忙着接旨的事情,萧玉轩他们在收拾东西,怎么连女儿也不过来?如果听说是要走的,盈儿一定会闹着要留下的。

门一开,列云枫居然进来了。

澹台玄很是意外,他本应该在前厅的,怎么到了这儿?他心中想着,口里却淡淡的道:“小王爷公务繁忙,不必为我饯行了。”

列云枫道:“早上师父问过我,愿不愿意做你们玄天宗的弟子?如果师父要走,就不想在临走之前知道这个答案?”

澹台玄没想到他现在提这件事情,他以为列云枫是在为他送行的,所以听了列云枫的话,他沉默一会儿,才道:“答案?什么样的答案都没有意义了。”

列云枫道:“师父是江湖中人人敬仰的一代宗师,总不能说话不算的,你答应要做王府的西宾,就要做满,你要走,一个月后走。你放心,你纵然武功盖世,对于我还是没有什么意义的,江湖再险恶,也比不了官场上的倾扎与争斗,弱肉强食,物竞天择,匹夫之勇,再猛也无益。到时候,你就是求我,我也不会留你的。”他说到这儿,脸上带着轻慢的笑意。

澹台玄道:“大丈夫一诺千金,这个不用你来教我。你去接旨吧,没有到走的时候,我不会不辞而别的。耽误了圣旨,只怕你这个小王爷也是承担不起的。”

列云枫有些惊讶澹台玄的反映,他特地跑到这儿来,就是要留住澹台玄的,现在听澹台玄的口气,已经没有走的意思了,但是澹台玄的反映太平静了,对他也特别的客气和生疏。

澹台玄又道:“方才多有冒犯,希望小王爷不要介怀,你的事永远是你的事,我不是你什么人,没有权利过问,这一点,我以后会记住的。小王爷叫我师父,不过是一种礼节和客气,我自以为是,就以师父自居,实在愚蠢可笑,难怪小王爷说我凭什么用玄天宗的规矩管教你,澹台玄已经明白了,今后一定恪守西宾本分,照顾好小王爷。”

澹台玄的话越说越淡然,列云枫却越听越刺心,列云枫顺势就要跪下,却被澹台玄用内力托住了双膝,跪不下去了。澹台玄淡淡的道:“小王爷是千金之躯,澹台玄可当不起。”

列云枫看着他,好半天才道:“在玄天宗的门规里边,第一条就是严禁弟子欺师灭祖,巧言令色,严禁对师长说谎,可是这第一条我就无法遵守。我是生活在谎言里边的,离开了谎言,就会变成待宰的羔羊,我不和师父交底,是不希望师父陷入朝廷的纷争里边,可惜师父却不相信我。”他说着说着,特别的伤心。

澹台玄也很伤心地道:“我为什么不相信?是你不相信我,你始终当我是外人,如果是你爹爹你娘,你还会不会三缄其口?人生一世,谁没有说过谎话?人有善恶,谎言也有善恶,这点道理我还明白。不过列云枫,说到底,在你列云枫的眼中,我不过是个可以利用的江湖草莽,匹夫之辈。”

列云枫急道:“你冤枉我,我什么时候轻视过你?你知不知道你是我什么人?”他猛地住口,然后又道:“你当不当我是徒弟我不知道,我是一直当你做师父的。既然做了人家的师父,总要有教无类、诲人不倦的,哪里有动不动就撒手不管、然后走人的道理?”

澹台玄道:“那么,你告诉我,为人弟子者,有几个是连师父都要算计的?”

列云枫愣了一下:“我要说了,你怎么肯帮我?”

澹台玄道:“你不说,怎么知道我就不肯帮你?”见列云枫又是愣了,澹台玄道“我不想知道你究竟要掩藏什么秘密,不过,我相信你要做的事情,绝对不是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我只是伤心,你不告诉我事情的真相也就罢了,居然连求我帮忙都不愿意,而是用欺骗利用的手段。你是我的徒弟,你的这种做法,我无法接受。”他说着叹息的摇摇头。

列云枫沉默了半晌,脸上静静地淌过冰冷的泪水:“师父,是我错了,我不应该用欺瞒的手段,利用师父借刀杀人。求师父不要生气了,请师父原谅我。”

澹台玄看着他:“你的话还可以相信吗?”

列云枫道:“师父要怎么样才能相信?”

澹台玄摇头道:“要相信一个人需要什么理由?”他看着列云枫,眼中慢慢透出一股疼惜的暖意“我的徒弟们都是由我一手带大的,就算这两年我的脾气越来越差,他们对我仍然是敬重无怨,你比他们任性狂傲,可是我还是,从心里头很喜欢你。列云枫,我还是要问你一句,你愿不愿意做我们玄天宗的弟子?”

澹台玄的直接坦白,让列云枫既惊讶,又有些感动,他想了想,却又笑了,道:“我已经上了贼船,已经身不由己,哪有那么容易能下来的。比如女孩子凤冠霞帔、大红花轿地嫁过去了,还能说是排排过场仍旧回娘家再嫁人的吗?”

澹台玄心中居然是长长地舒了口气,有如释重负之感,一直压抑心里的真实感觉,也是件很不舒服的事情,见列云枫终于又有了笑意,感觉好像雨过天晴一样,豁然的就开朗了。

澹台玄道:“你不用得意,你既是我们玄天宗的弟子,犯了我们玄天宗的门规,该受到什么样的惩罚,想来也不用我来告诉你吧?你不是对我们玄天宗的门规很是熟悉的吗?”

列云枫笑道:“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什么门规,还不是找个借口要打人?我都不急,师父你急什么?玄天宗的门规再厉害,还能厉害过皇上的圣旨吗?师父你总得让我接旨吧?”

澹台玄想起传旨这件事情来,忙问道:“你知道是什么事情?”

列云枫笑道:“还能有什么事情?自然是件好事了。我先去了,不然一会儿那个夏公公来了,我却没有到,让人家笑话我不懂规矩。”他说着告辞,然后转身就走。

澹台玄叫住他道:“奇怪,按时他们几个应该来了,你进来的时候,就没有看见他们?”

列云枫还是笑:“我看见他们了,不知道他们有没有看见我,应该还在大师兄那边吧,师父,我真的不能再耽搁了。”他说着匆匆的走,走得特别的急。

澹台玄心中又是疑惑,自己推开房门,出了院子,他就直奔萧玉轩哪里,院子里边静悄悄的,澹台玄进了屋子,看见他的徒弟和女儿神色诡异地坐在地上,眼珠儿还在转动,却无法动弹。

澹台玄大惊,过来查看,他开始还以为是被人点了穴道,细看之下,却是中了毒,这种毒毒性不大,只是让人两个时辰以内无法发力,四肢绵软,连说话的气力都没有。

澹台盈的武功虽然不算很好,但是萧玉轩和林瑜的功夫都不弱,怎么可能这么轻易就中了人家下的毒,自然是他们特别熟悉而且毫无防备的人,这个人是不用脑子也能想得出来的。一定是列云枫防备自己不答应留下来,就先下手为强,让这几个人中了毒,好强迫自己就范了,难怪列云枫方才走的那么快。

澹台玄气的大叫一声:“列云枫!”他站了起来,直冲冲的奔着大厅去了。

20、

皇宫里,一片吉庆祥和,大红色的缎带绸花,点缀着本来就金壁辉煌的宫殿,妃嫔媵嫱,宫女太监,里里外外,好不热闹。连一向静养念佛的慈慧皇太后也来到坤宁宫。慈慧皇太后是皇帝的生母,原是先帝的淑贵妃,后来儿子登基后,母凭子贵,尊为慈慧皇太后。先帝的皇后尊为慈懿皇太后,不过慈懿皇太后已经薨了,慈慧皇太后就是后宫里边最尊贵的主人,她肯纡尊降贵来到坤宁宫,全是因为德妃列云惜顺利产下她的第一个皇孙,身在帝王之家,她比谁都知道子嗣的重要,儿子当了十多年的皇帝了,膝下无子一直是慈慧皇太后最大的心病。所以德妃一生下了龙子,皇帝就立刻将德妃立为正宫皇后,将下生的皇子封为太子,虽然是与祖制不和,太过仓卒,慈慧皇太后看在喜诞龙子的份上,也没有计较。皇太后不说什么,其他的妃嫔们除了暗暗的生气诅咒,表面上还得一副喜气洋洋的样子。而且德妃被册为皇后以后,就搬到了坤宁宫居住。

此时最热闹的就是坤宁宫了,德妃已经成为德佑皇后,产下皇子以后,德佑皇后的气色很好,她的体质本来就异于常人,在家的时候舞刀弄棒,骑马射箭,颇有巾帼英雄的飒爽之姿,现在在宫里边,她虽然要顾忌身份,但是和皇帝单独相对时,两个人也切磋功夫。皇帝这么宠爱列云惜,除了她天生丽质以外,一半是因为列云惜洞达聪慧,有大家闺秀的夺人气质,一半也是因为列云惜武功纯熟,可以和皇帝对打切磋。在皇宫里边,虽然有很多侍卫们可以陪皇帝武戏,不过谁敢认真和皇帝对打,多半是挨皇帝的打,皇帝没有对手,打起来能有什么意思。

列云惜躺在床上,慈慧皇太后就坐在她身边,抱着小太子,皇太后一边逗着小太子,一边吩咐道:“皇后已经为皇帝诞下太子,也是我们的祖宗福祉庇佑,衍生子息,瓜瓞绵绵,才是帝祚千秋之幸,你们要好生伏侍皇后,知道吗?”皇太后声音不高,但是所有的人都唯唯诺诺,叩头应承。

皇太后问列云惜:“好孩子,你要好好将养身体,想吃什么,别不好意思,一定要吩咐御膳房去做。哀家早就看出来你是母仪天下之相,果然是个有福的。”

列云惜微笑道:“谢母后,臣妾知道了。”她是永远不会多话的一个人,言多必失,这个道理她在进宫以前就明白了,沉默,柔恭,顺从,一个大度而宽容的女人才能在皇宫里边站稳脚跟,她肩上承担的,绝对不是个人的荣辱,可是整个列家的兴衰。流血、战功,抵不上文官拨弄是非的一张嘴,才华、功绩,抵不过妃嫔轻言软笑的枕头风。皇帝再英明,也躲不了这个宿命。

皇太后又逗了会儿小太子,然后起驾走了。列云惜感觉自己才轻轻的舒了口气,奶娘抱着小太子给列云惜看,这个坤宁宫都静悄悄的,忽然有笑语盈盈的传来,人还未到,声音却先到了:“小舅舅,你磨蹭什么啊,小弟特别好玩的,我一天都看了无遍了。”

随着声音,敬敏公主乐颠颠的拉着列云枫来了,敬敏公主已经十二岁了,因为她是恭颐皇后唯一的爱女,在这个皇宫的所有公主里边,她是最得宠的,也最张扬。恭颐皇后可是号称本朝第一美人的,可惜红颜薄命,敬敏公主的容颜完全继承了她母后的所有优点,已经出落得婷婷玉立了。

敬敏公主进来后对着列云惜屈了屈膝,脸上还带着阳光般的笑容:“母后,榕儿又来打扰母后了,母后会不会烦啊?”她也不等着列云惜说话,就坐到床边,要抱小太子。自从列云惜入宫以后,就和这个敬敏公主走得很近,本来敬敏公主对任何一个妃嫔都是充满敌意的,不过在列云惜的和风细雨下,敬敏公主早已经把她当成亲生母亲一样看待了,皇上没有封列云惜的时候,敬敏公主已经背地里偷偷的叫她娘了,现在皇上册她为后,敬敏公主一口一个母后叫得特别的自然。

列云枫跪下给姐姐行礼,口中道:“臣列云枫参见皇后娘娘,恭喜皇后娘娘。”

列云惜的眼光水一样的柔,一边抚摸着敬敏公主的头发,一边对列云枫道:“起来吧,皇上已经准了王爷和王妃的折子,算路程再过一个月也该到家了吧?”

列云枫也不多话,这深宫内院,隔墙有耳,他不能不谨慎,听了姐姐的话,只是微笑点头。

列云惜有些幽然地道:“家里就你一个男丁,王爷和王妃跟前也就你一个孩子,你要知道好歹,多孝顺父母,哀家在宫里也就不挂念了。”

列云枫应道:“是,臣紧遵娘娘教诲。”

敬敏公主噘嘴道:“小舅舅你实在讨厌,根本就是表里不一的人啊,在宫外边那样,现在又这样,我不喜欢你现在这个样子。”

列云惜笑道:“在宫外,你小舅舅是淘气任性的惯了,不过在宫里,这君臣规矩还是要守的,榕儿现在也大了,也该知道了。女孩子更不要任性,模样才学倒是其次的,最主要的是贞静淑德。”

敬敏公主的嘴撅得更高了:“母后每次见到榕儿都教训人家,都不许夸奖我的?”

列云惜抚着她的头发:“榕儿出落得越来越漂亮了,应该和你母后一样,是天下第一美人。”

敬敏公主听得笑眯眯的,然后又生气地道:“母后,外边有人在传播谣言,说母后有了小弟,就会慢慢害我了,母后,我知道是谁说的,我们把这些嚼舌的奴才们统统杀掉。”

列云惜笑道:“既然知道是谣言,你还生什么气?谣言止于智者,你不去趟这混水,她们又能搅起什么风浪来?”

敬敏公主依旧是不依的,拉着列云惜的手:“母后,母后,母后要是不依,就是不疼榕儿了。”

列云枫笑道:“公主不要为难娘娘了,哪天我为公主出气,教训那些不知道天高地厚的奴才们,连公主都敢得罪,他们眼里认真没有王法了?”

敬敏公主刚想说话,却听皇上的声音传过来:“谁又得罪了我们的小王爷啊,还是朕亲自动手教训他们吧!”

敬敏公主听了向列云枫吐了吐舌头,一屋子的人都跪下接驾,皇上满面都是笑容,一挥手让大家起来,匆匆走到床前,这时候栾汨罗进来了,端着一只银质的小碗,里边盛着药,她先向皇上施礼。

皇上抱着小太子,看了一眼药碗:“是什么?”

栾汨罗道:“回皇上,是给娘娘滋补的药。”

皇上顺口道:“你在这儿伏侍得很好,娘娘也很喜欢你,你愿不愿意留在宫里当差啊?”

列云惜的眼中掠过一丝不安来,栾汨罗笑道“谢皇上恩典,只是汨罗是出身于蓬门筚户,不知道应对分寸,怕辜负了皇上和娘娘的恩典,而且,汨罗,”她脸微微的一红。

列云枫忙道:“汨罗姐姐已经定了亲了。”

他这么一说,皇帝也明白了,原来栾汨罗要嫁人了,他心中不免有些惋惜,这个栾汨罗虽然来自民间,还是个草台班子的班头,但是读过书,也知礼,在德佑皇后身边伏侍得很好,可惜要嫁人了。

皇帝安慰了皇后好些话,又逗了一会儿小太子,然后对列云枫道:“我召你进宫一来是看看你姐姐,二来有点儿事问问你,跟我来。”

敬敏公主立刻道:“父皇,我也要去。”

皇帝一皱眉道:“榕儿,朕有正经事儿找枫儿商量,你跟着做什么?”

敬敏公主不高兴了,道:“商量什么事儿啊,父皇也骗人,还不是要打小舅舅?我听见你和齐明德发脾气了,然后皇祖母又叫了父皇去……”

皇帝轻喝道:“住口,本朝的规矩,女子不许干预朝政,再敢胡说八道的,小心家法。”

敬敏公主的眼圈一红,撒娇道:“母后,母后……”

德佑皇后列云惜看了看列云枫,又向皇上道:“皇上,王爷和王妃膝下就枫儿一个孩子,他们又常年征战在外,臣妾又住在深宫,枫儿疏于管教,任性妄为,皇上肯教训他,臣妾代王爷王妃叩谢皇上。”

皇上微笑道:“皇后别听榕儿胡说,朕是真的有事儿和枫儿商量,枫儿,跟朕走吧。”

列云枫叩别了皇后,跟着皇帝到了书房。皇帝一示意,值事的宫女太监们都退了出去,皇帝坐在龙椅上,似笑非笑的看着列云枫,也不说话。

列云枫叹了口气,跪下道:“皇上有什么话就问吧,反正我这两天时运不济,好事情一样都碰不到。”

皇上哼了一声:“这个可怨不得别人,多行不义必自毙,你时运不济?那敖古杰招惹了你什么了?大堂还没有上呢,你倒先把他杀了!他和谁喊冤去?”

列云枫道:“齐明德和皇上说什么了?”

皇上道:“你要是连他也骗不过的话,也未免太失败了,他只想为自己推卸责任,哪里还有心管敖古杰是怎么死的吗?”

列云枫笑道:“我就知道骗不了皇上的,齐明德实在糊涂,也不知道这个府尹是做什么的。”

皇帝冷笑道:“你不用和朕绕开话题,朕只问你,敖古杰怎么得罪你了,你连过堂都等不及就杀了他?他反正活不成,你连这两天都等不及了吗?”

列云枫道:“皇上比我清楚,如果过了堂,经了官,敖古杰怎么会死?”

皇帝喝道:“胡说,朕下的旨意,他敢不死?”

列云枫笑道:“是,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天下都是皇上的,君叫臣死嘛,谁敢不死?可是要是太后的懿旨下来,皇上也不听?”他问得这么直接,让皇帝措手不及。

皇帝愣了一下,继而冷笑道:“这么说你倒是为了朕杀的敖古杰了?”

列云枫道:“如果不是为了皇上,只是我一己之私,皇上这会儿会给我留情面?只怕早拖到外边让太监们打板子了。”

皇帝笑了一下道:“你倒明白,既然知道朕是给你留了情面的,就不要得寸进尺,你又不是没让我打过,什么规矩,你自己是知道的。而且,这是太后让朕教训教训你的,你该知道,朕怎么想的怎么猜的,是从来都没有瞒过太后的,太后说你这个孩子实在胡闹,再不管教,早晚会惹出事儿来。”

列云枫不大请愿的起身,然后走到一张竹榻前边跪下,整个上身伏在竹榻上,小腹压着竹榻,竹榻很凉,带着淡淡的芳香。

皇帝从书架上边拿下一条金丝描花的鞭子来,然后走过去道:“朕就是不信你杀敖古杰就这么简单!”

啪的一声,鞭子抽到列云枫的身上,立刻衣服就破了一道口子,火辣辣地一条鞭痕印在列云枫白皙光泽的肌肤上,列云枫闷哼了一声。

皇帝又抽了一鞭:“你怎么不说话!”

列云枫负痛道:“不然皇上认为我为什么杀他,他算什么东西,也值得我去下手?”他说话间,已经有好几鞭子抽到他的身上,皇帝的鞭子打得虽然很痛,还是没有到达撕心裂肺的地步,列云枫还是可以忍受下来的。只是他背上的衣服被撕扯成一条一条的,特别的狼狈。

皇帝道:“朕在问你,你反而来问朕?你事先也不和朕商量商量,总是擅自做主,什么时候改了这个毛病?”他说着话,手上的鞭子却没有歇着,一下一下地抽打着,横七竖八的,乱打一气。

列云枫皱着眉:“我说了皇上会答应嘛?这个和敖古杰过了堂就不会死又什么区别?”他喘了一口气“皇上何必做戏做得那么真?太后也不是真的想放过敖古杰,只是老记着当年逃难时开门放行的功劳,真杀了他,会寒了一些人的心,会怪太后寡恩连当年的有功之臣都不放过,可是,不过是开个城门放行,那算什么功劳?啊……”

皇帝的鞭子忽然用力地抽了一下,这一下皮开肉绽,渗出血来,他也不说话,连连挥动皮鞭,鞭鞭下去的都是见血的,打得特别的狠。

列云枫支持不住了,他知道是哪句话得罪皇上,皇上不是生气,而是伤心,他也知道他只要说一句话,皇上就能住手的,可是列云枫选择了沉默。

鞭子抽打身体上,沉闷的声音在空荡的书房里边传得真真,列云枫咬着嘴唇,连呻吟都不呻吟了,身上的裂痛让列云枫冷汗淋漓,皇上在等他讨饶,等一个台阶下,可是列云枫觉得如果自己说了那句话,实在是不知羞耻,愧对列家的祖宗。

鞭子停了下来,皇帝叹了一声:“枫儿,朕以为,你会说那句话的。”

列云枫冷冷地道:“那次说了以后,我被爹爹打过,我发誓就是死了,也不提半句的。”

皇帝伤心地道:“王爷也真是,那本来就是事实,是朕欠了你们家的……”

列云枫道:“为国尽忠,为君分忧,本来就是臣子之道,皇上不必总是耿耿于怀。”他说着话,却是脸色苍白的,他还扶着竹榻跪着,白色的衣衫支离破碎,血痕斑斑。

皇帝放下鞭子,弯下腰要扶他起来,列云枫没有动,还是趴在竹榻上,皇帝道:“你还在赌气?”

列云枫道:“皇上要不要送我到慈宁宫去,让太后验验伤?”他的口气中,有些负气的成分。

皇帝冷笑道:“你还真的以为朕为了给母后一个交代才打你的?你给朕发个誓,杀敖古杰真的没有其他隐情,只是真的为了朕!你要说谎,就是欺君之罪!”

列云枫道:“事情我做了,就不怕承认,发誓就发誓……”

皇帝发狠道:“朕不是诈你,朕是有证据的,你说了谎,朕绝对不姑息,要按欺君之罪发落的,你发誓前,要考虑清楚了。”

列云枫抬起头,一双眼睛炯炯如电,朗朗似星,傲然道:“我列云枫做的事情,俯仰无愧于天地,敖古杰不死,怎么平复民心?他也是读过书的人,居然拐卖妇女,逼良为娼,做下这样丧尽天良的事情,他就不怕淫人妻女者,妻女必被人淫的报应嘛?那些女孩子不是人生父母养的?好好的送到那种地方,一辈子就毁了,他做了这样的事情,还不该死?皇上还要依着太后的懿旨,留他一条性命?”

皇帝看他振振有辞的样子,心中反而疑惑了,他不太相信列云枫杀了敖古杰就是如此简单的事情,其实他哪里有什么证据,不过是在诈诈列云枫而已。

列云枫道:“皇上要臣发什么誓?是要我们列家所有的人都……”

皇帝打断他的话:“住口,好端端的,发这么毒的誓做什么?枫儿,不许和朕赌气,知道嘛?”他听列云枫自称为臣,心里就陡的一酸,也蹲下来为他拭汗“算是朕错怪了你了,朕有时候也想杀人,可是杀人得有名堂啊,朕是天子又怎么样,总不能动辄发怒,妄言生杀吧?敖古杰是什么东西,朕能不知道嘛?可是母后早年间家逢巨变,又是兵荒马乱的年月,带着朕颠沛流离的,那段日子,朕永生难忘的,母后吃了那么多苦,朕怎么好忍心拂了她的意?人,你也杀了,挨两下打也不算亏啊。”

列云枫微怒道:“哪里有这么算的啊?砰的一拳,他到死得干净,呼吸之间就变成鬼了,我在这里半死不活地受罪,难道我反而占了敖古杰的便宜?”他的怒意也是负气的,白生生的脸飞起一片晕红。

皇帝看着他委屈的样子心也软了,道:“好了好了,就算朕冤枉了你,你还要怎么样?反正上次你伪造圣旨的事,我还没打你呢,就算为上次补过来,这样总不算冤枉吧?”

列云枫悻悻地道:“上次皇上不是吩咐我师父了嘛,人家是给个棒槌能当针,他给根针能当棒槌,我又没吃朝廷双分的俸禄,凭什么挨打要挨双分的?”

皇帝怜惜地道:“爱之深,责之切,这么浅显的道理想来你也明白,无论你父王立下什么样的战功,在他们眼中,你们始终还是外戚,历来外戚干政都是忌讳的。你胡闹要有个边界,不要太张扬了,传到太后耳朵里边,不是什么好事儿。三人为虎的故事,你应该知道。”

列云枫有些生气:“我就是知道,我才生气,外戚怎么了?我父王转战南北的时候,那些混帐王八蛋们还不知道趴在谁的被窝里边风流快活呢。他们不服气,也提枪上战场试试,只怕枪举不起来,先尿了裤子,都是纸上谈兵的窝囊废。”

皇帝笑道:“枫儿有力气骂人了,看样子还是没有什么事儿的?让朕看看,伤得怎么样?”

列云枫皱着眉头:“看它做什么?谁身上的痛谁自己知道,”他皱着眉头,背上、臀上疼得厉害“这次爹爹回来,我要和他去边关,省得留在这里让人不待见。”

皇帝噗嗤一下笑了道:“你跟着你爹爹去从军?只怕去了没有两三日,就被你爹爹的军法吓回来了。”

列云枫不说话了,额头的汗还是涔涔地流下来,皇帝叫太监抬着藤床来,吩咐他们要把列云枫送回王府去,又传太医去王府给列云枫看伤。

中饭的时候,皇帝又回来坤宁宫,敬敏公主在掉眼泪。

皇帝道:“怎么了?榕儿?谁欺负你了?”

敬敏公主一边抽噎一边道:“父皇您心太狠了,小舅舅又做错什么了?父皇怎么平白无故地就打人?”

皇后列云惜拦住敬敏公主的话头,道:“榕儿,不许和父皇怎么说话,你父皇教训枫儿是为了枫儿好。”

敬敏公主哭着道:“那我去看看他,总行吧?我听跟着父皇的太监们说,小舅舅让父皇打昏过去了。”

皇后的眼中闪过一丝幽怨和痛心,两颗晶莹的泪水滴落下来,敬敏公主看见了,哭得更伤心了,道:“父皇,您欺负人,你把母后都欺负哭了。”

皇帝有些歉然地道:“皇后,”

皇后微微地笑:“皇上,臣妾是相信皇上的,没有抱怨皇上的意思,只是有些伤心枫儿实在太不懂事了。”

皇帝看皇后如此伤感,心中更是不忍,向敬敏公主道:“你要是去,明天去吧,叫侍卫们陪着,不许乱走的,只能去王府,知道嘛?还有,你明天把吐蕃国进贡的天山雪莲和千年玄参带过去吧,省得枫儿一天到晚的惦记着去偷,害得那些值事的太监提心吊胆得。”

皇后一愣:“皇上,枫儿要偷那些做什么?”

皇帝笑道:“我哪里知道他要做什么啊?他向我要过,我没有给他,其实这几味药也没有什么,宫里还有呢,我是怕他又去胡闹。结果上次你过生日的时候,他趁着进宫为你拜寿的机会,去了御药房,把天方国进贡的一只三足冰蟾偷走了,事后大家清点时发现不见了冰蟾,差点没把值事的太监吓死。”

皇后哭笑不得:“他偷那玩意儿做什么?实在可恶,皇上也没有教训教训他?”

皇帝笑道:“什么要紧的东西,榕儿你明天去时,顺便问问枫儿,他还要些什么?干脆开个清单来,朕一次全拿给他,不用他再费尽心机的去偷了。让人知道靖边王府出了个小贼,成什么体统?”

敬敏公主本来是哭得梨花带雨的,听父皇说起这些事儿来,又破涕为笑了。

21、

澹台玄怒气冲冲地在前厅等了一会儿,也不见列云枫回来,打听了下家丁,原来是列家的大小姐列云惜被册封为德佑皇后,所诞的龙子被册为太子了,列云枫接了旨,进宫谢恩去了。

澹台玄情知列云枫是一时半刻回不来的,只好先去看自己的徒弟和女儿,好在他也是行医出身,又行走江湖多年,他们身上的毒并不很烈性的,澹台玄帮着他们煎了药解毒,让他们好好休息,过两个时辰便没有事儿了,自己则又到了前厅等着列云枫回来。

澹台玄是打定了主意,这回就算列云枫说出个天花乱坠来,也是一个字也不听,一定要狠狠教训他一顿不可。小小的年纪,总是这么诡计多端的,只怕将来真的要为了目的不择手段,如果误入了歧途,岂不是要长成一个阴险毒辣、聪明绝顶的魔头?

等到了午饭的时候,有太监抬着藤床进来,澹台玄吓了一跳,他怎么也猜不到列云枫会被抬回来的,而且身上的衣服破碎不堪,雪白的长衫上,血迹已经开始变黑凝固了。列云枫趴在藤床上,闭着眼睛,好像晕了,又好像睡了,羊脂玉一般的脸庞,白得可怜。他问太监怎么回事儿,太监说小王爷是被皇上教训了。

澹台玄也忘了自己方才狠狠发的誓,抱着列云枫就往自己的屋子里边跑,他前脚进了屋子,太医就来了,忙忙的为列云枫看伤,搭脉,然后开药,有家丁拿着太医开的方子去抓药,等这些乱乱的人都离开了,澹台玄才过来看,列云枫的伤口已经处理了,破了的衣服早剪掉,伤口上了外敷的药,虽然是血淋淋的,不过是皮肉伤,看着吓人,不会又什么大碍,这种伤用不了几天就会好的。

澹台玄这时倒是放心了,道:“人都走了,用不着装腔作势的了,你再不睁眼睛,我可要打了。”

列云枫闭着眼睛道:“师父要打就打吧,反正我爹爹那里有军法,师父这儿有门规,皇上哪儿根本就不讲理,还有”他哼唧了一句,含糊不清的“师父你就心疼我,干脆把帐一次算了,让我疼就疼一次好了。”

澹台玄先前还是怒发冲冠的,现在听他说得这么可怜,心又软了,这个孩子气人的时候能把人气死,可是现在又让人不免心疼。

列云枫道:“师父怎么不动手?”

澹台玄叹了口气:“你都伤成这个样子了,一会儿吃了药,早些休息吧。”

列云枫趴在床上,把头埋在枕头里边不出声,澹台玄道:“你早晨还没有吃东西呢,我去熬碗荷叶粥给你吃,那粥清淡,应该合口。”

列云枫没抬头道:“师兄他们的毒,师父解了?”

澹台玄听他一提,才忽然想起这件事来,问道:“你做的?”他虽然是在问,可是已经是肯定是列云枫做的了,口气有些变冷。

列云枫恩了一声,澹台玄又气又恨:“你怎么什么事情都能做得出来?我,我真想狠狠打你一顿,让你十天半个月都下不了床。”

列云枫还是恩了一声,有气无力的,澹台玄终是叹了口气,道:“枫儿,有些话我想和你说。”

列云枫马上道:“不用了,我知道师父要说什么。我做的事情,我负责,没做的时候,我就想到结果了。”

澹台玄生气地道“明知道结果,你还去做?这叫什么?明知故犯!我看皇上打得太轻了,你都不知道害怕,不知道后悔的?”

列云枫认真地叹了一口气道:“害怕?不过是挨打,有什么好怕的?这个世上有一些人,就是我为他们死了也是无怨的,包括师父你。”他说这句话时也是没有抬头的。

澹台玄浑身一震,列云枫说的这句话实在太有深意,他没有想过这样的话能从列云枫的口中说出来。听他这么一说,好像自己也一直怪错了列云枫似的。澹台玄的眼睛湿润了,列云枫的一句话居然感动得他要落泪了。

好一会儿,列云枫抬起头来,脸色依旧是苍白的,道:“师父,麻烦你给我把纸笔拿过来。”

澹台玄道:“你不好好养着,又要做什么?”他这里是没有纸笔的,要去书房里边取,只是列云枫身上还有伤,他要纸笔做什么。

列云枫道:“今天皇上下了圣旨,明天就会有很多官员来贺喜的,我们府里也要谢恩庆贺的,那一样是现成的,那一样不得想到头里去,这么大的事情,我怎么放心让别人去办,我写好个单子,让府里的人去准备。”

澹台玄看他现在这个样子,还想着明天的事情,心中叹了一口气,起身后就出了房门,准备到书房去找纸笔来,他的步子刚走到院门口的时候,又停了一下,要说是准备明天的事情,庆贺也好,应酬来贺的官员也好,找相关的人来不也一样,谁该做什么吩咐下去就是了,用得着这么费事吗?他这么想着,转身又回去。

推开门时,列云枫半倚半坐着,神情依旧是很痛楚的,他拿着一只瓷瓶,正从瓷瓶里边倒出一颗药丸来,澹台玄取而复返,让列云枫吓了一跳,他一手拿着瓷瓶,一手托着药丸,抬着头,愕然不动。

澹台玄看着那个瓷瓶眼熟,问道:“你又乱吃什么药。”

列云枫有些迟疑:“我,哦,是止痛的药,明天好多人来的,我们府里别的人又不在,我不能不去应酬。”

澹台玄有些疑惑,陡然想起来,这个瓷瓶他是见过的,是广平郡王送到天牢里边准备给林瑜吃的,那是极乐散,是一种可以上瘾的毒药,是从罂粟花的果实中提炼熬制出来,入药可以止痛,不过久食身体消瘦,瘾深难戒,最后瘦如恶鬼,难脱一死。

列云枫看澹台玄的神色,便知道他是猜到这个瓶子里边的是什么了,他忙的把药丸放了回去,道:“我觉得这个东西可以止痛,吃一颗也没有什么关系。”他说的声音很低,好像再解释。

澹台玄没有说话,阴沉着脸,走到床边,一伸手,列云枫犹豫着,把装着极乐散的瓷瓶递了过去,犹自道:“师父,明天我真的要去应酬的,我知道这个东西很邪性,我从来都没有碰过它,我只想吃一颗……”他话没有说完,澹台玄的手已然扬了起来,列云枫一闭眼睛,他以为澹台玄的巴掌会掴到他的脸上。等了一会儿,却没有什么动静,列云枫睁开眼睛,澹台玄就站在他前边,沉默着。

澹台玄道:“你还要纸笔吗?”他的口气特别的冷淡。

列云枫觉得澹台玄的眼光冷着怕人,他一定是生气自己又骗他了。

澹台玄道:“你是要纸笔还是去传什么人进来?”他的眼睛定定的盯着列云枫,口气仍旧是冷淡的。他还是在生气,只是列云枫身上有了伤,他才压制住火气,没有发作。方才那一巴掌差一点就扇了过去了,就在列云枫闭上眼睛的时候,澹台玄才停了手,看着列云枫苍白的脸,澹台玄想起明天列云枫是要应酬来贺的官员的,总不能在脸上带着淤青。只是列云枫也实在可恶,再怎么要撑着,也不用吃这种东西。

列云枫小声央求道:“我知道这笔帐你会记上的,只是,我还有什么好办法?我们这个王府里边,只剩下我一个人,明天那么多人来,我不出头怎么行?师父,你就给我一颗吧,好歹我可以撑过明天的,我也是略通歧黄之术的,绝对不可能和自己开这种玩笑的。”

澹台玄喝道:“你是要纸笔还是要传人进来?不然我去叫你屋子里边的姑娘们接你过去,滚回你自己的地方,爱怎么折腾没有人管你!”

列云枫低低的声音:“什么也不用,我早就安排好了。我”

澹台玄似笑非笑道:“是啊,一向未雨绸缪的小王爷还能做临时抱佛脚的事情吗?上了你无数次的当,今天还是会被你骗到,你应该做我师父才是!”他嘴里边都是嘲讽的意思。

列云枫看了他一眼,却笑起来:“师父你不用赌气,我又不是没遇到这样的机会,虽然做你师父不容易,做别的应该也不难。”他说到这儿,忍俊不住的笑,一笑又牵动了伤口,不免皱了皱眉,轻声呻吟。

澹台玄哼了一声,情知列云枫又在胡扯:“在看你身上有伤,明天还有重要的事情,我不和你计较,不过,你要是敢再碰这种东西,我一定不放过你。”他又叹口气“真是冤孽,怎么就碰上你这个混世魔王?这样,我传你一套我们玄天宗的内功心法,可以调经理气,闭合经络,这样就会减轻些疼痛。”他说着将内功心法、要诀讲给列云枫听,本来这门功夫要自己运用真气来调解的,澹台玄怕列云枫第一次运功会出了什么差错,便亲自为他运气调息,

好一会儿,澹台玄的额头上微微渗出细细的汗珠来,这种内功是最耗费元气的,列云枫感觉有绵绵如丝的真气从澹台玄的手掌传到自己的身体,然后他以真气向导,这股暖流便顺着奇经八脉走了一个周天,身上的伤痛果然好了很多。澹台玄的手从列云枫的身上移开,列云枫的身体就软软的靠在床边的引枕上,仰着头,目光不错地盯着澹台玄的脸庞看,好像澹台玄的脸上长出一朵花来似的。

澹台玄被看着有些别扭:“又不疼了,是不是?这么看着我做什么?”

列云枫微微地笑,笑得有些暧昧:“师父现在还是玉树临风、器宇不凡的,年轻那会儿,自然风流倜傥,引得好多女孩子暗暗倾慕吧?”

澹台玄没想到列云枫好端端地提这么个话题,想起来自己在安慰林瑜的时候,曾经提起自己年轻时候的往事,也不知道列云枫提这个做什么,便没好气地道:“你最好给我老实些,不要无缘无故地惹事端,应酬那些达官贵人总是有完事儿的那天,你要再给我惹是生非、说谎骗人的,小心我一起跟你算总帐!”

列云枫靠在引枕上,眼波流转:“他们知不知道是被我暗算的?”

澹台玄道:“你说的,既然做了,还怕什么?我没有必要为你瞒着他们,他们是我的弟子,有必要知道真相。他们当你是朋友、兄弟,对你毫不防范,你真的下得去手?”他说到这儿,心中不免又有了些气恼。

列云枫道:“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这么简单的道理师父居然都没有教过他们吗?亲兄弟又怎么样?为了权势、地位、财富甚至女人,同室操戈的事情还少吗?隋炀帝能弑父,汉武帝能杀子,这个世界什么事情是不可能发生的?林师兄还是懂得欢场薄情、婊子无义的道理,怎么能上当?大师兄那么忠厚,林师兄那么痴情,小师妹又毫无心计,他们要是单枪匹马地去闯江湖,不吃亏才奇怪了呢。”

澹台玄冷笑道:“你的意思,是我教徒无方?所以你才拿那本罗织经给轩儿看?”

列云枫听他提到罗织经,不用轻轻叹道:“大师兄看了也白看,他的心中哪有那些沟壑?”

澹台玄还要说些什么,却听见脚步声,原来萧玉轩他们已然没有了事儿,都过来看列云枫,连林瑜也来了。澹台盈很焦急地走过来,摸摸列云枫的额头:“你要不要紧啊,小师兄?那个皇上为什么要打你?”

萧玉轩扶着林瑜坐到一旁,也很关心地道:“皇上是为了什么发怒的?”

列云枫道:“没什么,就是敖古杰死了,皇上怀疑是我下的手,他把这个猜测告诉皇太后了,这个敖古杰在太后落难彭州时,曾私开城门放走了太后。那时候,敖古杰是前朝的游击将军。太后是念旧的人,总忘不了敖古杰的这份人情,不然就凭他们敖家这些年敛财有道,也早该入狱杀头了。”

林瑜惊道:“你得罪太后了,那,那岂不是很危险?”

列云枫笑道:“得罪?也不算是,反正没有事儿了,你们不用担心。”

萧玉轩道:“怎么可能不担心?你是被皇上打了!听你这么说,应该是太后的意思吧?”

澹台盈奇道:“太后不是皇宫里边最大的吗?连皇上都得听她的,她怎么会在彭州落难呢?”

列云枫道:“彭州毗邻前朝的都城,那时候太后还没有入宫,就住在哪里的,后来先帝爷去攻打彭州,前朝的皇宫里边又发生了兵变,情势特别的危急,太后”他说到这儿,骤然停住了,笑道“八百年前的旧事儿了,说出来也没有什么意思,反正当时要是出不来城门,太后就会遭遇危险,敖古杰当时正好因为得罪权贵,罚在城门口守门,他私自做主,就把太后给放了。”

澹台盈瞠目结舌的:“太后也有危难的时候啊?那,那你杀了她的救命恩人,岂不是,岂不是……”

列云枫笑道:“太后心里明白,这个敖古杰这些年都做了什么事儿,贪赃枉法是要动摇国家根本的,是在拆皇帝的台,敖古杰再对太后有恩,太后也不会原谅他做的这些事情,江山是皇上的,皇上是太后的儿子,任何一个母亲都不能容忍别人的行为威胁到儿子,尤其是坐在皇位上的儿子。”

澹台盈听到晕头转向的:“那太后就直接杀敖古杰好了。”

列云枫笑道:“从先帝创下基业到现在,才二、三十年的光景,四边异族虎视眈眈,前朝的余孽蠢蠢欲动,朝廷现在不能有太多的杀戮,尤其对前朝归顺的降臣。所以太后要是杀了敖古杰,岂不是让人说她薄情寡恩?如今位尊身贵,就忘了当年的救助之臣了?太后不但不能下旨杀他,如果敖古杰要是被俘,太后会下旨恩赦的,可惜敖古杰那个笨蛋不知道,白白丢了一条命不算,还害到了我。”

澹台玄哼了一声:“只怕就是太后恩赦了他,他也未必逃得了你列云枫的毒手。”

澹台盈还是不懂,问道:“那,那你杀了他,不也是趁了太后的心?她没有道理怪你的!”

林瑜也道:“是啊,你杀了敖古杰,也是帮太后解了难题,这件事情,又是不能张扬的,怎么说也不能动用笞杖的?这不是让所有的人都知道了嘛?太后也太喜怒无常了吧?”

列云枫正色地道:“林师兄也别冤枉了太后,而且这样的话,还是不要说了,这是犯了大不敬的。太后有她的用心,她是怪我太任意妄为,她希望我是循规蹈矩的,将来可以辅佐皇帝。皇上呢是怀疑我另有居心,所以借着太后的懿旨来审问我,这件事情当然是不能传扬的,不过,他们知道了也无所谓,”他的脸微微一红“大臣们也不会怀疑别的。”

澹台盈听得的头都疼了,继续问道:“他们为什么不会怀疑?”

林瑜笑道:“大约小师弟是常被皇上教训的。”

列云枫脸上的红晕更浓了,只是笑,不回答。

澹台盈忽然道:“小师兄,我们还没有找你算帐呢!你为什么要给我们下毒?”

列云枫没回答,忽然道:“如果没有意外的话,明天孟而修也会来祝贺的。”

一听到孟而修这个名字,所有的人都为之一振,林瑜更加的紧张了,他这些天的遭遇,都和孟而修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

列云枫道:“我觉得,林师兄明天还是不要和他照面,他明天会来,一定是冲着林师兄的,如果见不到林师兄,这个老狐狸一定很疑惑,只要他有了疑惑,就会按捺不住,有所动作的。”

林瑜有些失望,他很想见见孟而修是什么样的人,为什么要设计陷害他。

列云枫笑道:“林师兄不要着急,狐狸再狡猾,也会出洞的。”

澹台玄听列云枫讲到这个人,也特别的想见到孟而修,看看他究竟是什么样的人,只是他在那种场合出现,合不合适?会不会给列云枫带来麻烦?

列云枫看了澹台玄一眼,笑道:“师父,明天你和大师兄应该都去见见那个孟而修,他绝对不会只带了家奴小厮,应该也有武林中人,对武林中的人,我可认识不了那么多。”

澹台盈急道:“小师兄,我也要去。”

列云枫笑道:“都是些男人们的应酬,你去做什么?”

澹台玄也低喝道:“盈儿不许胡闹。”

澹台盈有些气馁,撅着嘴,不再说话了。

22、

王府出来位正宫娘娘,这样的事情毕竟是不多见的,应该说是天大的恩宠,所以来靖边王府庆贺的人络绎不绝,那些有交情的没交情的,统统满面春风,好像是他们家里出了位娘娘似的。来的人自然不能双手空空的,送来的礼,更不能是马马虎虎的,一时间,王府的客厅里边,很多家丁忙碌着,迎宾、送客,再把那些送来的礼物登记入册,丫鬟们忙着端茶送水,打帘焚香,好像走马灯一样的转,列云枫对大家送来的礼物看多不看,而且来者不拒,只是在嘴里客气客气而已,他倒是不觉得怎么样的,却把萧玉轩的头都转晕了。

列云枫精神抖擞,和这些宾客应酬着,谈笑风生,根本看不出昨天还是挨了鞭子的。澹台玄和萧玉轩都知道他是在硬撑着,心中特别的着急和担心。澹台玄看看列云枫送走了一拨人,好容易空出点儿时间来,便叫他先到大厅的间壁,这里有个小小的书房,其实是招呼比较特别密切朋友的,隔开的部分用了五分厚的木板,坚硬厚实,最主要的是隔音效果好,而已在间壁的木板上边,有块单面水晶镶嵌的壁挂,这单面水晶是只能从一面看东西的,这个小书房看得见外边,外边却看不到里边的事情。

到了这个小书房里边,列云枫好像散了架子一样,趴到书房一角的藤椅上,半蜷着身子,脸上的汗水慢慢地渗下来。因为疼痛,脸色也不太好看。

澹台玄帮他运功调息一下,然后道:“皇上也真是的,他该算得到你今天要如此忙碌的,怎么不手下留情?”

列云枫闭着眼睛,感觉舒服了一些,回头道:“皇上已经放水了,不然我今天是起不来了,师父,我怕撑不下去了,能不能……”

澹台玄喝道:“你要不怕脸上挨巴掌,就再提那个极乐散试试!”他口中这么斥责,却不自主地为列云枫搭脉“你需要休息的,这么撑着不是办法,”他说到这儿,也是无可奈何,王府里边只有列云枫一个人,他不出头,谁能代替啊。

列云枫睁开了眼睛:“我没什么事儿了。”他说着站了起来,神情还是委屈的,不得不坚持的样子让人实在心疼,他看着澹台玄,眼中表达的信息澹台玄自然明白,列云枫还是惦记着那个极乐散,那个极乐散的确可以让人暂时忘记了疼痛,可以麻痹,可以让人立刻精神起来,但是这个东西是无论如何也不能让列云枫碰的。

澹台玄的表情是一点儿商量也没有的,列云枫看得出来,他又何尝不不知道这样是饮鸠止渴,在一瞬间,他也有想从澹台玄的身上偷回来的念头,不过是一颗而已,又能怎么样,不过他没有把握能够得逞,万一被发现了,澹台玄固定是不能再忍他的,因此思忖了再三,列云枫终于是选择了放弃。

外边有家丁传报,说是广平郡王来了,列云枫在里间听见后,马上出来,澹台玄也跟着出来。

大堂里边这时候又来了几个贺喜的官员,广平郡王一来,所有的人都沉默下来,一来他们的官阶都没有广平郡王大,二来广平郡王是个有心的,他们怕万一说错了什么话,到最后不知道会被摊上一个罪名,莫名其妙地被弹劾。

片刻之后,孟而修带着几个人进来,他看上去温文儒雅,白皙的皮肤,有江南文士的潇洒和细致,他的眼睛中带着暖暖的一抹笑意 ,看上去亲切可人,眼光到处,笑容如春风抚过,漆漆黑的长髯,修剪得整齐,这个人儒雅中带着贵族独有的气息,让人自惭形秽。

澹台玄和萧玉轩看着有些发楞,他们早想过这个狡猾狠毒的孟而修到底是个什么样子,今天一见,大出所料,广平郡王居然是这样儒雅风流。孟而修带来的几个人,都是穿着随便的衣服,不是家丁打扮的,他们的神情容貌,也不像是家丁,有四个人抬着一直樟木箱子,箱子外边描金绣凤的,不知道里边会装着什么东西。在这几个人里边,有一个寸步不离的跟着孟而修,这个人特别的引人注目。

他穿着一身白色,不是特别的白,而是带着微微的雪青色的白,这样的白让人感觉有些寒意,他很年轻,很俊气,可是他整个人就想一把没有鞘的剑,一把沾染了太多血腥的剑,在精致迷人的眉眼间,透出一丝丝的邪和阴冷,他走动的时候,好像剑光在闪动,他站住的时候,好像是宝剑要刺出,总是让人感觉到危险的不适应。

这个眼光阴邪的森然的少年,甚至在一瞬间就抢夺了孟而修的风采。

列云枫和广平郡王两个人彼此寒暄,都相谈甚欢的样子,连微微的笑意都是特别的真诚,表面上好像是推心置腹的忘年好友一样。澹台玄心中暗暗地叹气,如果不是事先知道列云枫是在暗中对付孟而修的,看他们现在的情形,竟然是兴趣相投的知己了,再细听他们之间的谈话,却处处绵里藏针,尤其列云枫笑意中咄咄逼人,寸步不让,那个孟而修却圆滑得很,一副宽容豁达的情形。

澹台玄情知列云枫如此以势压人,自然有他的用意,但是还是觉得列云枫的神色言辞有些过分。广平郡王身边的那个阴邪俊美的少年一直用剑一般冷光盯着列云枫,列云枫却全然不放在眼里。就是有时候对视过去,列云枫也是傲然的挑衅地看着那个少年。

澹台玄心中叹了口气,自己虽然在江湖中闯荡了这么多年,很见识了太多的江湖恩怨,总是把江湖险恶放在嘴边,如今看来还是官场险恶胜于江湖。难怪列云枫的谎言总是那么真实,总是轻而易举地就骗过了他。

澹台玄在一旁感慨着,却听孟而修笑道:“小王爷少年才俊,深受皇上荣宠,今天贵府又蒙皇恩浩荡,皇后娘娘德望所归,母仪天下,太子承得天佑,延我天朝龙脉,而修特地敬献一份礼物,礼物粗鄙不堪,希望小王爷笑纳。”他说着回头对身边那个少年笑道“雪,把箱子打开。”

那个叫雪的少年应了一声,眼光依旧是冷厉的,过去把箱子打开,箱子一开,里边居然袅袅婷婷地站起来一个人,一个女子。

这个女子一出来,立刻让所有的人感觉眼前一亮,明艳逼人,这女子真如《登徒子好色赋》里边所言,增之一分则太长,减之一分则太短;著粉则太白,施朱则太赤,真个肌肤若雪,明眸皓齿,体态风流,幽香淡淡,举手投资,一颦一笑都流露着倾城国色。这个世界上,容颜漂亮的女人未必就是可以颠倒终生的绝色佳人,真正的绝世尤物,自须眉眼间那脉隐隐约约的含情,颦笑间依依稀稀的娇嗔,这个女子未言而有情,未笑而先媚,果真是个难的的美人。

广平郡王此时也微微的得意,笑道:“小王爷,她是而修调教多年的歌姬,名叫尤儿,虽然粗鄙,还有一二可供娱戏之处,而修将她送给小王爷,也省得小王爷去那些平常的青楼楚馆,让那些庸脂俗粉坏了小王爷的贵气,皇上自然不悦,只怕老王爷回来也会笑小王爷少不更事了。”他的言下之意,自是讽刺列云枫屡次跑去醉红楼和敖家兄弟争妓打架的事情,其实他心里哪能猜不到究竟是怎么回事儿,不过他也知道列云枫不可能挑明事情的真相,所以才出言讽刺。

列云枫对于孟而修的话,好像一点也听不出弦外之意来,脸上还是淡淡的礼帽的笑容,只是他对于别人送来的东西,向来是来者不拒的,眼下这个孟而修送来了这么个礼物,他倒是有些意外和错愕。

那个尤儿婀娜多姿地过来,软款淡笑施下礼去:“小王爷,奴婢尤儿见过小王爷。”她的声音甜的像一块桂花糖,是入口既化的那种。

孟而修有些得意:“怎么小王爷,是不是嫌而修送的这份礼太薄了?而修为官清廉,一怀明月,两袖清风,府中并无金玉之藏,想来小王爷也不是贪金恋银之俗人吧?”

列云枫笑道:“郡王倒是风雅得紧,只是云枫贸然收下如此重礼,岂不是有横刀夺爱之嫌?”他笑着,用一种暧昧的眼光看了看那个绝色的尤儿。

尤儿娇羞而含情脉脉地和列云枫对视,连修长娇人的身体也带着一些温柔的暗示。

孟而修大笑:“小王爷哪里的话,这尤儿不过是个玩意儿,和猫儿狗儿没有什么不同,小王爷怎么能说是夺人之爱呢?不过是个礼物而已,小王爷太客气了。”

列云枫笑道:“这么个温香软玉的活宝贝,只怕我供养不活,万一有所折损,岂不是愧对了郡王的心意?”他说话的时候,那眼神黏黏的就是没有离开过尤儿,好像要把尤儿一口吞了一般,他眼角的余光又几次碰到了有着杀人眼光的那个叫雪的少年。

列云枫的眼光是让人脸红的,在场的男人都是过来人,谁不明白他其中的含意?澹台玄干咳了一声,感觉列云枫实在是失态,无论列云枫的反映是真的还是装的,都让他感觉到有些难堪。倒是只有萧玉轩不解风情,看得有些发呆,从小到大,他接触最多的女子就是澹台梦和澹台盈两个师妹,澹台梦喜欢独来独往的,所以一天到晚在他身边晃的就是澹台盈了,澹台盈长得自然也是丽若娇花的,不过澹台盈天性纯真,哪里有过这样的媚惑妖艳,萧玉轩只觉得这个尤儿看他一眼,都让他心跳一下,感觉既是新奇,又有些害怕。

孟而修自然笑得得意:“呵呵,小王爷,既然是个玩意儿,送给了小王爷,就是小王爷的了,小王爷喜欢呢,逗她玩玩儿,小王爷要是嫌弃她愚笨,就杀了她干净。”他说着朗声的笑,他说的自然是个玩笑,这么一个尤儿,那个男人能够拒绝?孟而修也自然知道列云枫聪明诡诈的,只是孟而修觉得列云枫再怎么聪明诡诈,还不过是个十七八岁的大男孩,是一个娇生惯养的王孙公子,那个少年不风流?他就不相信这个绝世尤物的尤儿,降伏不了列云枫。

列云枫笑道:“既然是郡王爷的一番美意,云枫怎么敢辜负了呢?”他说着站起身来,走到尤儿面前,抬起手,轻轻的托起尤儿的下颌,触手之处,滑不留手,尤儿水灵灵的眼睛就无限温情地盯着他。列云枫笑道“风光旖旎红帐里,最难消受美人恩。说她是玩意儿,郡王也太暴殄天物了。”

他的手从尤儿的脸颊,慢慢滑到她的脖项,她的脖子圆润直挺,盈盈一握。然后列云枫的手就滑到尤儿的肩头,尤儿娇羞地闪了一下,闪过列云枫的手,低笑道:“小王爷,这里人多……”她的话里边有嗔怨,有暧昧,更有无限的风情。

列云枫居然和尤儿在这大庭广众之下打情卖俏的,澹台玄的脸腾的就红了,他知道眼前这个情境是无论如何也不能发作的,再看孟而修笑容中带着一丝蔑视,而那个阴冷的少年,眼睛中终于有了火的讯息,他几乎要在眼睛里边喷出火来了。

列云枫坏坏的笑道:“郡王爷,你送的这个玩意儿好像不怎么听话啊,我对于不听话的女人,都是会狠狠地教训的。”

孟而修笑道:“小王爷只管教训,想来尤儿也愿意被小王爷教训的,毕竟被小王爷教训也是一种福气,不是人人都有这个福气的。尤儿有幸被教训,是她求之不得,小王爷应该深得其中三昧吧?”他话外之意,自然在敲打列云枫被皇帝鞭打一事儿了。

列云枫笑道:“还是郡王爷明白道理,恩”他脸上的笑意没有丝毫的改变,一招手,几个王府的家丁过来,还没等他吩咐什么,有家丁报敬敏公主带着侍卫来了。

刚刚通报过了,敬敏公主装着一身骑马的粉红色劲装,拿着一条金丝鞭子,打扮得伶伶俐俐的,她几乎是飞跑着进来的,双颊上因为高兴而泛起女孩子独有的美丽晕红,那种未成熟的酸甜的青苹果一样的美丽,她神采飞扬的,带着皇家公主特有的高贵和娇气。

广平郡王对敬敏公主的到了特别意外,公主虽然年纪下,可她也毕竟是个公主,皇上能让她到靖边王府来,足见皇上对靖边王府是多么的信任与荣宠了,广平郡王的眼中掠过一丝揾怒。不过他还是微笑着给公主施礼,显得十分从容。

敬敏公主理都不理他,笑着和列云枫道:“小舅舅,是父皇让我来看看你的,父皇说了,昨天的事儿,是咱们的家务事儿,有些奴才幸灾乐祸的也是平常,那些奴才们就知道在背后胡说八道嚼舌根,叫小舅舅不要和奴才们一般见识,你要听见那条狗在背地里乱叫,就告诉父皇,父皇扒了他们的狗皮。还有父皇问你伤得怎么样了,要什么东西只管和我说,还让我给你带来两样东西”她一边说着一边用眼睛挑衅似地盯着孟而修,孟而修微笑着,想来敬敏公主听见了一些他说的话,所以才这样讲给他听的,他就装做听不懂,敬敏公主说着,拿出两个精致的盒子来“小舅舅,这个不是你一直想要的……”

列云枫做了个手势,笑道:“既然是皇上赏我的,不要告诉别人是什么了,你不说,他们才心里痒痒的想知道呢,就让他们费尽心机地去猜吧。”他顺手接了过来,交给身边的丫鬟,告诉她把这两个盒子给叶眉儿送去。

孟而修的脸色有些微微的不悦,这种不悦也是一闪而过的,可是落在列云枫的眼里,却心中大笑,暗道老家伙,想要看我的笑话,你等着,一会儿小爷就让你好看。

列云枫笑着道:“榕儿,给你介绍两个人”他一指澹台玄:“这位就是我师父,玄天宗的掌门澹台先生,澹台先生是当今武林的宗师泰斗,榕儿也见见吧。”

榕儿是敬敏公主的小名儿,按说这个场合,列云枫直呼公主的小名儿是不合适的,不过列云枫故意这么叫,就是刺孟而修的耳朵,孟而修可以说现在是有权有势,不过他和靖边王府比,还是差的太多,列云枫很清楚孟而修最忌讳的就是这个,孟而修也算是有博学多才、满腹经纶的人,这样的人既看不起铁马金戈浴血沙场的武将,又看不起靠着皇家姻亲而飞黄腾达的外戚,现在列云枫故意如此的招呼公主,就是要排挤孟而修,给他好看。

澹台玄可没有想到列云枫会把自己推了出去,这样的场合,他出头露面实在是有些滑稽,而且列云枫还要公主来拜见他,岂不是天大的笑话。公主年纪再小,那也是天之娇女,就算他澹台玄统领天下武林,看到人家还不是平民百姓?

澹台玄再不愿意出头,也得过来准备施礼,敬敏公主却先福了一福,尚在弯着身子的时候,忽然问道:“小舅舅,他是你师父,我该叫什么?”

列云枫笑道:“师者如父,榕儿这么聪明,自然知道。”

敬敏公主恍然大悟道:“小舅舅,我知道了,澹台爷爷。”她说着,又深深地万福。

澹台玄一时头大如斗,按规矩,他是要给公主叩头的,可是还没等他跪下呢,公主到给他见礼了。他一时愣在哪儿,尴尬又无措。

列云枫笑道:“师父,这个是家礼,榕儿是枫儿的晚辈,这个礼师父受得起。榕儿,这个是我的大师兄萧玉轩。”

敬敏公主也笑嘻嘻地给萧玉轩福了一福,萧玉轩忙的还礼,也是特别不适。

列云枫用眼角瞟了一眼孟而修,又看了看那个绝世尤物的尤儿,和敬敏公主笑道:“郡王方才送了我一样活宝贝,难得榕儿出宫一趟不容易,今天让榕儿见见美人鼓上舞,榕儿一定是没有见过的。”

敬敏公主奇怪道:“什么美人鼓上舞?”

列云枫大笑道:“金盘春意舞勾魂,玲珑纤腰翻燕尘。都说汉宫的赵飞燕身轻体盈,可以在人掌上跳舞,毕竟我们都没有见过的,不过今天这个鼓上舞可以说前无古人,后无来者,一定让榕儿大开眼界。”

敬敏公主更加奇怪了问道:“那美人鼓上舞,应该有美人,有鼓的。”

列云枫一指尤儿:“美人在这儿呢,”

敬敏公主看看尤儿,就十分的不喜欢,道:“她是美人?怎么和狐狸精似的?那鼓呢?”

列云枫笑道:“来人,把霸王鼓给我抬上来。”他笑得那么得意,好像要有一场好戏马上上演一样,所有的人都不知道列云枫要做什么,连广平郡王也有些惊讶,因为他发觉列云枫笑得实在太得意了,笑的时候,还向他撇了一眼,尤儿感觉列云枫的笑容让她惴惴不安,而叫雪的那个少年眼中充满了浓浓的杀机。

家丁们答应了一声,匆匆下去,等他们把霸王鼓抬上来的时候,人们瞠目结舌,都直直地愣在了那里。

23、

这面霸王鼓很大,鼓面有七尺左右,高三尺有余,可与人齐胸,这鼓是青铜铸成的,四面雕着吞云兽,兽的口里衔着铜环,八个壮实的家丁将这面铜鼓抬了上来,不过就算鼓再大再重也不足为奇,奇怪的是,这个鼓的鼓身上是有门的,两个家丁把鼓身上的门打开了,另两个家丁抬来一担木炭,然后他们把木炭放到鼓的门里,开始生火。

列云枫看着尤儿嘻嘻的笑道:“人家说,看一个女人是不是真正的美人,就要看她的脚长得怎么样,很多女人虽然有张精致的脸,脚长得却是难看。”他说着,眼光盯着尤儿穿着绣鞋的双足。

尤儿有些惶惶不安地看着他,不想方才那样有把握了,她方才觉得自己完全是可以把列云枫勾引上的。现在听他这么说,也不敢多言,乖乖地脱了鞋子,露出一双小巧精致的美丽玉足来。

列云枫向着敬敏公主笑道:“榕儿,一会儿看得太开心了,可不许哭啊。”

敬敏公主笑道:“人家开心还能哭啊?小舅舅,你搞什么鬼啊?”

列云枫笑着端起一盏茶来,走到霸王鼓的旁边,把茶水慢慢的倒在鼓面上,那鼓已经烧红了,弥散和青铜特有的气息,这茶水一沾上后,马上就嗤的一声,冒起一股白烟来,转眼就没有了痕迹。

列云枫笑道:“美人鼓上舞,娉婷自蹁跹,”他的笑容还是那么灿烂,忽然就一挥手招呼家丁们“来人,把这个尤儿抬到鼓上去。”

家丁们答应一声,过来架着尤儿就往烧红了的鼓上抬去。

这一变化实在太出乎人们的意料之外,连被架起的尤儿也是到了铜鼓的近前后,感觉到了铜鼓的灼热,才恍然自己要面对什么样的命运,不由失声大喊道:“郡王救命啊,郡王救命!”因为恐惧,尤儿的声音特别的凄厉。

广平郡王整个人都站了起来,他是万万没有料到列云枫居然想出这样恶毒的招式来折磨尤儿,尤儿是他送给列云枫的礼物,他送的时候也想过,就算列云枫不被这个美丽的女人迷住,而且尤儿是他精心培养多少年的一个绝世尤物,美丽是一方面,更主要是媚惑的功夫,绝对很难在短暂的时间里边找出第二个来,为了培养这样一个可人儿,孟而修是花费了很多的人力物力,他打探过,一般送给列云枫的礼物,列云枫都不拒绝。所以就算列云枫真的不喜欢这个女人,尤儿也会自然而然地留在王府了,在孟而修心中,这个尤儿是个烫手的山芋,他列云枫接也得接,不接也得接。可是,现在列云枫居然要尤儿赤足在烧热的铜鼓上边跳舞?那岂不是一种要命的酷刑?尤儿一定会废了的。

列云枫笑道:“我曾经看过一道很好玩的菜,叫火燎鸭蹼,就是把活的鸭子放在火网上,一边烤一边刷佐料,那鸭子受烤自然无法站稳,它要不停的跑,可是无论它跑到哪里,都是痛入心肺的灼痛,等它跑不动了,鸭蹼也熟了,不过鸭子还没有死呢,我看的时候就像,如果这鸭子变成了美人,岂不是更好玩?”

尤儿吓得魂儿都没了,嘶叫道:“郡王,郡王……”

列云枫笑道:“郡王爷不会出尔反尔,又舍不得送给云枫的这个玩意儿了吧?”

广平郡王脸上的笑容不见了,这么狠毒的招式他不是想不出来,只是在这大庭广众之下,他是做不出来的,他就不相信列云枫做得出来。

列云枫道:“抬上去。”他的脸上没有一丝的不忍,那么自然,还带着微笑,家丁们答应一声,架着尤儿就往铜鼓上边放,尤儿也顾不得许多,打着坠儿,缩着双脚,没命的求救喊着郡王救命。

“住手!”澹台玄喝了一声,他实在看不下去了,虽然他既讨厌孟而修,也讨厌这个妖媚入骨的女人,可是这样的事情未免太残忍可怕了,列云枫怎么会想出这样残酷的刑罚来?澹台玄的身子在微微的发抖,如果不是有这么多人在,他还是有些顾忌的,大约他早动手打人了。

敬敏公主先是给吓呆了,继而拍手笑道:“好玩,好玩,这个一定好玩,快,快点把这个妖精放上去!火燎鸭蹼,哈哈,现在是鼓烫妖精!”

敬敏公主一发话,家丁们就要松手了,广平郡王脸都青了,可是他还是没有发话,他身边的雪却按捺不住了,发出一声森然的长嘶:“列云枫你禽兽不如,你敢动她一根毫毛,老子把你碎尸万段!”一道寒光夹着一股冰雪般的冷气,向列云枫袭来。

雪的剑原来是藏在腰带间的软剑,剑上的光有着千年冰雪般的寒冷,剑很窄,如一抹残春的雪光,带着冬天的肃杀和血腥气。

在雪刚刚腾起的时候,萧玉轩拦住了他,萧玉轩在一边是蓄势待发的,本来他看见澹台玄的眼中带着怒意,怕师父一时无法按住火气,会对列云枫骤然下手,所以萧玉轩是准备拦住师父的,现在那个叫雪的少年骤然发难,他本来是靠着列云枫最近的,所以想也不想地就拦了上去。

看见两个人打上了,列云枫笑得更开心了,他挥挥手,家丁们把尤儿放下了,尤儿一身是汗,瘫在了地上,满是怨恨地望了孟而修一眼,孟而修现在没有看她,而是神色凝重地盯着和萧玉轩打在一处的雪,他越看脸色就越难看。

雪的剑急速、迅猛、狠毒,而且每一招的出手位置都刁钻,他好像一条毒蛇,让人有毛骨悚然的恐惧。可是他现在又急又怒,很怕一个晚了,尤儿就会被弄个半死不活的。可是,他遇见的是萧玉轩,雪的剑法走的是阴邪一路,他出剑迅速,而且每一招都在引着对方深入,然后在绝地反击,可是萧玉轩的剑法是浑厚的,豁然的,他从来不会占奸取巧地去和别人斗,这就如同一个人设下了圈套,等待着爱占便宜的人去上当,但是如果遇上一个不愿意偷奸取巧的人,这个圈套不仅仅是白设了,只怕还是反成为套住自己的枷锁。

雪就是很倒霉的遇见了萧玉轩,他剑法里所有阴损设计的部分对萧玉轩统统失去了作用,自己反而处处受制于萧玉轩,两个人错身的时候,他发现尤儿已经坐到地上了,忽然觉得自己上了当,就算他不出头,列云枫应该也不会把尤儿真的放到那面铜鼓上边的。

列云枫笑道:“早听说广平郡王是饱读之士,知书达理,看了还是眼见为实啊,郡王府就是郡王府,郡王府的奴才七品的官,还真的不同凡响啊。”

孟而修神色微怒,不过还是没有发作,而是很沉静地道:“雪,住手。”他的声音是低哑的,沉静的,却透着一股威严。

雪收了剑,杀人的眼光还是忍不住盯着列云枫看,列云枫笑眯眯的回望,那种挑衅的眼神让雪有怒发冲冠的火气。雪的手死死握住剑柄,捏得骨节都要发白了。

孟而修淡淡地道:“雪,道歉。”他的声音还是不高,但是充满了无可抗拒的威严。

雪没有动,让他向列云枫道歉,还不如杀了他。而列云枫就笑笑地坐到了一旁,等待着他的道歉。

敬敏公主冷笑道:“以前我在宫里就听说了,郡王府的人特别的跋扈,我还以为是以讹传讹呢,原来是郡王管教无方,手下的人才这样目中无人。”

孟而修微微有些怒意了:“雪……”他这次是真的有些怒意了,列云枫怎么嘲笑他是一回事,如果连这个敬敏公主都这么说,一旦传到皇上的耳朵里边的话,岂不是多了几分猜忌?

雪咬着嘴唇,狠狠地道:“对不起,小王爷。”他说对不起的时候,眼中依旧掠过一丝杀气。

敬敏公主撇下嘴:“郡王没叫这个奴才规矩吗?道歉又站着的吗?”

雪大怒:“我不是他的奴才!”

列云枫笑道:“我看公子也不像是郡王的奴才,那么公子是郡王的朋友?亲人?”

雪怒道:“什么也不是,我和他不相干。”他虽然发怒,却是没有忘记自己不能给孟而修带来太多的麻烦。

列云枫笑道:“这个我不明白了,到我们王府来贺喜,郡王不带着贴身的奴才,反而带了几个不想干的人做什么?难道我们这个王府是随随便便就让不相干的人捣乱的吗?”他说的后来,没了笑容,一脸的冰霜,虽然列云枫年纪不大,平时总是笑嘻嘻的,现在一沉着脸,却有一种让人敬畏的威严。

孟而修显然是楞了一下,然后喝道:“雪,跪下!”

雪的眉头一挑,对于孟而修的这个命令,他都要气得吐血了,他手中的剑都在抖,孟而修看自己的命令没有生效,脸上有些发烫,好像所有的人都在看自己,事情明明是这个列云枫在无理取闹,在暗中挑衅,可是自己为了大局着想,就是不能和列云枫闹翻,因此孟而修再次喝道:“雪!”他喝的时候,手在胸前比划了一下,好像是气得心痛,想去按住终是又放下了。

雪的脸终于白得透明了,但是他还是屈膝跪了下去。

敬敏公主道:“真是个不知道眉眼高低的奴才,不好好管教,还不反上天了?”

公主这么一说,孟而修忙点头道:“公主千岁息怒,是老臣管教无方,老臣该死,既然这个奴才得罪了千岁,请千岁降罪就是了。”他知道这个公主的当今皇上最宠爱的女儿,而且敬敏公主的脾气暴躁也是在皇宫里边出了名儿的,他今天是怎么也没有算计到敬敏公主会到王府来,到了这个时候,他必须丢车保帅了。料想公主小孩子心性,就是生气发火也不至于要了雪的命,而且又不是什么了不得的大事情。

列云枫道:“榕儿,这个人是郡王跟前的奴才,就是要教训他,也要看看郡王的面子,什么大不了的事儿,公主随便骂他几句就完了。”他虽然这么说,口中的语气却是截然相反的,还有幸灾乐祸的意思在里边。

敬敏公主喝道:“一个奴才,在王府里边肆意妄为,居然对小王爷不敬,真是瞎了你的狗眼,来人,给我掌嘴!”

她喝了这么一声,她的侍卫应了一声,就要过去,雪怒极的眼神瞪向那几个侍卫,侍卫们立时觉得心慌意乱,居然有些惶恐的感觉。

孟而修站起来抱拳道:“公主千岁,息怒,老臣管教无方,让千岁见笑了,公主何必为了一个奴才生气?老臣一定好好教训他,让他知道自己错了。”他说着,就要向雪走过去。

敬敏公主喝道:“慢着,难道我竟然打不得他?你竟然敢拦着我?”她说着瞪起了眼睛,孟而修不动了,公主微微的怒意从眼眸中流溢出来,孟而修苦笑道:“公主千岁,冤枉老臣了。”他看了雪一眼,便又坐下。

雪抬起头,眼中的杀气和怒火越来越浓了,抗声道:“士可杀不可辱,如果你觉得我得罪了你,你杀了我好了!”

敬敏公主喝道:“你算什么东西,敢如此顶撞我?给我掌嘴!”

见公主动了怒,侍卫们一拥而上,两个侍卫按住雪的双臂,压住他的腿,另一个就准备拽他的头发,省得他被打的时候乱动和躲闪,还有一个侍卫就站到了雪的前面,准备开打。

砰的一声,雪愤然喝了一声,双臂发力,四个侍卫应声仰面摔倒,雪还是原地未动,四个侍卫却哀嚎连连,痛得在地上打滚。

这一变化让人们更是惊讶,这时节又来了好几位朝臣给列家庆贺的,见到这个场面都是走也不是,留也不是的,只能陪着无言而立。不过人们可没有想到这个少年居然敢动手反抗,不免得把眼光转向孟而修。

孟而修也没有想到雪会反抗,脸色立时变得发白了。

敬敏公主一愣以后,不由大怒:“好奴才,你居然敢和我的人动手!找死!”她说着一挥手中的鞭子,就要动手打人。

列云枫拦住她:“榕儿,他算什么东西,怎么值得你动手?让人看见笑话。”说着他看了一眼站在旁边的萧玉轩。

敬敏公主也看见一旁的萧玉轩了,喝道:“你,给我掌他的嘴!”

萧玉轩听到公主点到了自己,有些惶然,他虽然是忠厚宽容的人,可是也不笨,看出来列云枫就是在找孟而修的茬儿,就是在故意要激怒孟而修,方才雪向列云枫进攻,他会不假思索的拦住雪,但是他并不赞同列云枫的做法,尤其列云枫想出这个什么鼓上美人舞这么狠毒的招式来,他不觉得雪为了维护尤儿而出手有什么错,看得出来,这个雪和尤儿应该是认识的,所以敬敏公主口口声声要教训雪,列云枫在一旁还推波助澜,萧玉轩更是觉得他们过分,很显然,列云枫就是在利用敬敏公主来欺辱孟而修。

萧玉轩抱拳道:“千岁,这个人毕竟是郡王的人,郡王自然会教训他的,俗话说打狗还要看主人,千岁不要和他一般计较了。”

敬敏公主蛾眉扬起:“本宫要做什么,也要你来教训我?过去!”

萧玉轩有些不悦:“千岁,萧某没有教训过人,实在难以从命!”他是最讨厌专横跋扈的人,虽然这个公主不过十二三岁的孩子,可是这副样子实在让人感觉不舒服。

敬敏公主气得楞了一下,列云枫笑道:“大师兄,公主的命令是不可违抗的,何况人家也未必感谢你为他求情,只怕会恼你如此矫情呢。没有教训过别人又怎么样?大师兄没有吃过肥猪肉,总是见过肥猪跑吧?”

敬敏公主接着道:“不错,你没有打过人,总是该被人打过吧?萧……姓萧的,还愣着干什么?”

被挤兑在这儿,萧玉轩一肚子不情不愿的火气,却是无法再抗拒公主的命令,他瞪了列云枫一眼,心中十分怨恨列云枫,这么多人看着,萧玉轩慢慢走了过去,他实在是没有打人的习惯,在玄天宗身为大师兄,跟着师父这么多年,师父发怒的时候,他倒是常替师弟、师妹们挨打,却从来没有打过师弟师妹们一下子。现在要在这么多人面前,去责打一个素不相识的陌生人,萧玉轩感觉自己的脸上先发起烧了,红红的烫着。

雪还是抬着头,看着走过来的萧玉轩,眼中的杀气和怒意慢慢散去,但是仍然是恨恨的,带着冰冷与愤恨。萧玉轩都走到他身前了,雪瞪着他,两个人对视了一下,萧玉轩有些紧张,手心出了细细的冷汗。

敬敏公主喝道:“还不动手,给我打!”

啪。

萧玉轩抬手打了雪一记耳光,自己的脸腾地就红了,喉咙里边也是干涩的,有些怯意。他这一掌不响也不重,雪的脸更是苍白。

敬敏公主皱眉道:“你在干什么?打蚊子吗?我让你停了吗?”

啪,又是一下。

还是不重,雪的脸红都没有红,可是这毕竟是一种难耐的屈辱,俗话说打人别打脸,当众被掴耳光的屈辱是别的责罚都无法代替的,萧玉轩也被师父当众打过,自然了解雪现在的心情,师父对他恩重如山,他被打时还是感觉无地自容的,现在这个雪一定羞愧得要死了吧?

敬敏公主气得要命:“你怎么这么废物!你要是不会的话,本宫教教你!”

萧玉轩陡然单膝跪下:“千岁,请千岁不要为难萧某了,也放过他吧,千岁是堂堂公主,大人有大量,不要和他计较了。萧某想他也该知道做错了,得到了教训,请公主高抬贵手!”

敬敏公主更是生气,手指着萧玉轩:“你,你……”

澹台玄也过来道:“公主千岁,轩儿无状顶撞了千岁,不过澹台玄也觉得得饶人处且饶人,他不过是郡王身边的一个仆从,公主千金之躯,和他认真生什么气?澹台玄替劣徒向公主赔罪。”他说着便要跪下施礼。

敬敏公主拦住他,脸上特别的不情愿:“算了,算了,既然是你替这个奴才求情,本宫也不和他们计较了,孟而修,你回去好好教训教训他,不然会让这个眼里没有主子的奴才带累的,到时候,后悔也晚了。”

孟而修连连称是,站起来告辞,又喝令雪谢恩,雪僵硬的服从孟而修的命令,眼光却盯着还瘫在地上的尤儿,道:“小王爷既然嫌尤儿粗鄙,尤儿……”

列云枫笑道:“怎么可能,郡王爷送的这个宝贝果然好玩得紧,哦,郡王不会又是舍不得了吧?如果郡王爷舍不得,云枫自然完璧归还。”

孟而修的脸阴晴不定了一会儿,才道:“小王爷说笑了,既然是送给了小王爷的,她的生死荣辱全在小王爷一念之间,走!”

广平郡王带着他的人愤愤的离开,全然没有了来时的潇洒,来庆贺的大臣们见孟而修离开,也纷纷地告辞离去了。

尤儿绝望地看着孟而修带着人离开,绝望地盯着雪的背影,雪跟着孟而修走的时候,回了一下头,和雪四目相对,然后也愤然离去。

列云枫哄着敬敏公主道:“好了,你气什么?今天有人会气得七窍生烟的,榕儿”敬敏公主还是撅着小嘴儿,列云枫笑道“你见过人是怎么变成干儿的嘛?”

敬敏公主张着嘴,摇头:“人会变成干儿?”

列云枫笑道:“我们常说红颜祸水,红粉骷髅,这个妖精似的美人自然是祸水骷髅了,留着她岂不是遗害苍生?我们把她吊到王府最高的摘月楼上边去,风吹日晒,不吃不喝,让她变成人干儿如何?”

敬敏公主大喜,拍手道:“好啊,好啊,我去挂她,跟我走。”

她一招呼,侍卫们拖住了尤儿,先前被雪打倒的几个人也呲牙咧嘴地起来了,敬敏公主拉着列云枫:“小舅舅,我们一起去。”

澹台玄沉声道:“枫儿,我有话和你说。”

列云枫松开敬敏公主的手:“榕儿先去吧,我有些事情和师父谈。”他脸上微微地笑着,很安然的样子。

敬敏公主从第一眼就讨厌这个尤儿,现在有这么好玩的机会,哪里肯放过,就兴冲冲地带着侍卫,拖着脸色铁青的尤儿,往摘月楼去了。

24、

王府的大厅里边,一下子鸦雀无声了。

静得可以听见人心跳的声音。

家丁和丫鬟们也感觉到这里的气氛不对,一个个眼观鼻,鼻问心,和木雕泥塑的一样,他们都屏住了呼吸,大气也不敢喘。

澹台玄坐在椅子上边,沉默不语,他的脸色比方才走的孟而修还要难看,他的手紧紧握成拳头,手上的青筋慢慢凸起。

列云枫挥挥手,家丁丫鬟们悄然离开,大厅上就剩下他们三个人了。

还是没有人说话,太压抑的沉闷实在是让人忐忑不安。今天的事情,让萧玉轩感觉到列云枫实在是太过分了,每次列云枫做了什么,他都愿意为其说情开脱的,可是今天,他倒是宁可师父澹台玄狠狠教训教训列云枫才是。他现在满眼里都是尤儿的哀求和雪苍白的脸,他感觉自己打人的那只手隐隐作痛,火烫火烫的,还有雪的眼光,好像一只受伤的小兽一样。

列云枫低着头,摸娑着霸王鼓,鼓面已经冰凉了,炭火早已经熄灭,他的手在上边划来划去,冰凉的感觉,从他的指尖慢慢地蔓延开来。他身上的伤还在作痛,汗水在衣裳里边一点点往外渗出来。

萧玉轩看看师父又看看列云枫,最终忍不住还是开口道:“这个孟而修还真是能忍,”他说完这句,发觉这句话不太对劲,明明想让师父息火的,可是这么一说,可怕会勾起澹台玄的怒气来。

砰。

列云枫的手轻轻地叩了下鼓,青铜的鼓发出沉闷的木头一样的声音。

澹台玄冷然道:“你就没有话说?”他没提名字,但是冷厉的眼光就盯着列云枫。

列云枫的手还是在那面鼓上:“我其实不该让你来。”他好像是自言自语地,又好像在回答澹台玄的话。

澹台玄冷冷地道:“我知道你是不会把那个女人真的放到这个鼓上面,可是,众目睽睽之下,你居然如此对付一个弱质女流,别人怎么看你,怎么说你,你就真的一点儿也不在乎?”

列云枫蹲下来,把鼓门打开,里边的炭已经烧成了灰烬,他从担子里边又倒出一些炭来,添了进去,然后点着了火。客厅里边立刻又迷漫着一股灼热的气味。

萧玉轩愕然的道:“你,你做什么,你不是还要……”他以为列云枫还要用这个恐怖的东西来收拾那个尤儿的。

列云枫站了起来,道:“师父你要觉得我真的是残忍无耻的话,就请君入瓮好了。”他就站在铜鼓的旁边,脸上没有什么表情。

萧玉轩张大了嘴,请君入瓮?萧玉轩知道澹台玄再生气也不会真的请君入瓮,把列云枫也按到这个铜鼓上面去,不过他想不到列云枫敢这样做,这分明就是向澹台玄挑衅。

澹台玄本来是满腔的怒火,被列云枫一激,纵身过来,一把揪住列云枫的衣襟,列云枫不恐惧也不挣扎,一双明亮的星光一样的双眸盯着澹台玄,澹台玄犹豫了一下,手还是慢慢的松开了。他也知道列云枫方才那么做,自然是有目的,不是无缘无故的胡闹,只是他对列云枫这样的做法实在无法认同,列云枫怎么样咄咄逼人,怎样任性胡闹,他还可以忍受,但是这个什么霸王鼓的东西,他看见就气,无论列云枫是真的打算那么折磨那个女子还是只是吓吓她而已,他都特别生气。

列云枫看着澹台玄激怒焚心的样子,忽然一笑:“师父你好糊涂,我们这里又不是广平郡王府,怎么会有那么吓人的东西?霸王鼓?”他说着忽然趴到那面鼓上,双手和脸贴着鼓面,笑道“把她弄上去又会怎么样?她道吓得三魂丢了七魄,真是好笑。”

澹台玄吓了一跳,没想到列云枫会趴到铜鼓上面去,一急之下,伸手去拽起列云枫,无意之间他的手也碰到了铜鼓,铜鼓竟然是暖的,微微的暖,好像三月的阳光一样。

烧得如此泛红的铜鼓,怎么会不是灼人的烫,而是微微的暖?澹台玄楞在那里了。

列云枫叹气道:“我要是真的敢把霸王鼓弄到我们府里来,只怕早让我父王打死了。”

澹台玄忽然想起方才列云枫敲鼓的声音是沉闷的,好像木头的声音,他打开鼓旁边的门,里边的炭火熄灭了,炭火是在一只密封的瓷炉里边燃烧的,瓷炉上边有耳子,他顺手拽出了出来,鼓堂里头很大,可以很清楚的看见,里头是厚厚的木头,在鼓面和鼓身上又镂空了好多地方,这些镂空的花纹排列着奇怪的图案,这个鼓居然是木头的,澹台玄错愕的又摸摸鼓面,鼓面上边应该是馏了一层铜水的,那些镂空部分发射着红红的火光,瓷炉和鼓之间有着很空的距离,这个鼓又是木头的,难怪烧了这么半天也不烫,只是,只是列云枫倒上去的那盏茶水怎么会沸腾又蒸发?除非那盏茶盏里边装的根本就不是茶,而是挥发迅速的药液,这个药液里边还散发出青铜的气味。

澹台玄看清楚后更是生气,抬手给了列云枫一记耳光,啪的一声,打得甚是响亮,力道却不是很大,列云枫的脸上泛起红晕,他看着澹台玄有些委屈,澹台玄气道:“好好的你弄这些东西做什么?”

列云枫挨了一掌,虽然不是很痛,却也火辣辣的,脸上是滚烫的,他知道澹台玄还是生气,不过现在的火气应该是小一些了,他摸娑着这面鼓,委屈过后又微微地带着一份得意:“师父你别看这个鼓是假的,却是百试百灵,那些什么绿林豪杰、江湖杀手,没等被抬上去就都吓得什么都说了。”

澹台玄又气又恼:“你就用这个去刑讯逼供?”

列云枫道:“不然我用什么?既然是江湖上混的,难道挨顿鞭子板子的就会招供吗?只有这些非人酷刑才有震慑力嘛,你看今天那个女人,她既是孟而修送来的,自然调教好了的,还不是吓得魂儿都没了?”他说到这儿更加地得意了,眼角露出一丝丝笑意来,啪,脸上又挨了澹台玄一记耳光,这下打得比方才那一下要重了些,列云枫的脸更红了,急道“师父你怎么总是趁人不备就打人?我不用这个东西去吓人,难道和他们讲什么道理吗?那些人都是亡命之徒,哪里听得进去什么道理?还不是对牛弹琴?”

澹台玄哼了一声:“你和那个小公主,拼命的挤兑折辱那个孟而修也就算了,干什么还要羞辱雪和尤儿?冤有头,债有主,凡事太过了就会适得其反。”

列云枫不服气地道:“什么冤有头,债有主?他们分明是一条藤上的,孟而修有很多爪牙,我就是要把他的爪砍了,把他的牙拔了,看到最后剩了他一个人,无爪无牙的,还能算计谁?还有什么本事横行!好好的送个礼,也能送这么一个玩意儿?师父你看那个女人的眼神,带着钩儿的,会是什么正经货色?不知道钩走了多少人的魂儿了,留着她也是贻害无穷。”

澹台玄骂道:“你看见她害人了?只凭武断臆想,你这是刚愎自用!还有,你让那个小公主去做什么?人干儿?你把一个好好的女子吊到摘月楼去晒干儿?就算那个尤儿是孟而修的人,也是个无辜的牺牲品,也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你用这种方法对付她,难道不觉得羞愧?你痛快儿地把她给我放了!我不和你计较今天的事情!”

列云枫不屑地道:“我怎么武断臆测?胸中正则眸子瞭焉,看她一脸狐媚子像,还说什么无辜?我是看不出她哪里无辜,我又不打她不骂她,她又死不了,不过就是吊在那儿,既然她愿意当孟而修的牺牲品,为什么就不能给我当一回鱼饵?师父你死了这条心,我不可能去放了她的!”

澹台玄气道:“岂有此理,你不去,轩儿,你去!”

萧玉轩答应着,犹豫了一下,他也不赞成列云枫的主意,可是他还是对付不了那个公主的,所以有些迟疑。

列云枫嗤地一声笑道:“大师兄去了也白去,榕儿那丫头娇纵蛮横,大师兄怎么应付?只怕去了反而会受气!”

澹台玄瞪着他,感觉胸中的怒火渐浓。本来他是看列云枫的身上有伤,又强撑着应酬,虽然是气得要命,也没打算要从重责罚,现在列云枫居然不听他的命令,还阻拦嘲笑萧玉轩,其实澹台玄也知道,要想阻止敬敏公主,就得是列云枫亲自去才行,别的人去了也白去。列云枫就是有这个把握,才如此的自持。

列云枫道:“那个尤儿等个一时半刻也不会死,师父急什么?师父难道不感觉奇怪吗?今天孟而修到这儿来,居然会送这么个东西来?”

澹台玄冷笑道:“你不用岔开话题,要么你现在放了那个女人,要么我去放了那个女人。”

列云枫看澹台玄真的是有些急怒,忙道:“师父,你能不能听我把话说完?”

萧玉轩还在看那个鼓,他特别奇怪列云枫从哪里弄来这么一个东西来,而且怎么会想出这样的办法来吓人,如果有人宁死不屈的话,岂不是露了马脚?现在澹台玄的忍耐应该到了极限,萧玉轩忙道:“师父,我看那个雪和尤儿很奇怪的,雪肯为了尤儿不惜拼命,他们的关系应该非比寻常,小师弟留住尤儿,应该是想把雪引来。”

澹台玄哼了一声道:“这个谁看不出来?孟而修也一定知道雪和尤儿之间关系应该非常亲密,可是他偏偏要棒打鸳鸯,把他们拆开还不算,还把尤儿当成礼物送过来,当然另有用意。”

列云枫道:“就是这点很奇怪啊,冷丁的看见尤儿,我还以为孟而修在用美人计,可是转念过后,感觉想孟而修那样的人,不可能笨到明晃晃地就送了个人来,如果他还要用美人计,绝对不可能是这么个安排法。”

澹台玄冷笑道:“我知道你弄那个霸王鼓就是为了逼一逼孟而修,结果杀出一个程咬金来。”

列云枫道:“那个雪居然敢对抗公主的侍卫,对孟而修的命令不是绝对的服从,他应该不是孟而修家里边养着的那些江湖客。”

澹台玄愣了一下,想起来孟而修在胸前比划的姿势,忽然,他脑海中灵光一闪,冲口道:“离别谷,那是离别谷护法命令弟子听命的手势,还有雪的剑法,应该来自离别谷。”

离别谷,是江湖中人特别忌讳的一个地方,因为离别谷里走出来的人都是杀手,离别谷是一个专门培养杀手的地方。人们只知道离别谷神秘莫测,谷中之人行踪不定,离别谷中的人形形色色,分支很广大,反正天下最好的杀手和最差的杀手都是从离别谷里边出来的。纵然同是离别谷的人,他们之间也相互残杀,决不留情。

列云枫也眼睛一亮,道:“离别谷?如果雪和尤儿都是离别谷里边的人,那就很好解释了。”

澹台玄点头道:“离别谷的弟子是不允许动情的,犯此戒规者,要受万蛇啮咬的酷刑。”他说这句话时,神色暗然,当年他就认识了一位离别谷的杀手叶知秋,他们本是水火不同炉的黑白两道,叶知秋是奉命来杀澹台玄的未婚妻子云真真的,可惜命运弄人,叶知秋居然在危难时候被澹台玄所救,他们相惜相知,成为莫逆之交,只是最后,澹台玄为了去救叶知秋,反而误伤了叶知秋,致使叶知秋丧命于他的掌下,这件事,澹台玄一直耿耿于怀,不能释然。他听叶知秋说过,他们离别谷的门规,是不允许任何人动情的。他曾经看过一次离别谷的人用那个动作来逼叶知秋回谷,现在想起来这个手势,他自然想起了叶知秋,很多前尘往事一时都涌上了心头。

列云枫沉思道:“孟而修居然请到了离别谷的人,还真是神通广大,不过他既然要利用离别谷的人,怎么会把尤儿送个我?除非他就是有意激怒那个叫雪的人,尤儿留在这儿,雪就一定会来,雪如果和我们王府杠上了,离别谷当然不能袖手……”列云枫咬牙道“王八蛋,真是老而不死足为贼也,居然这么下流无耻,要我们鹬蚌相争,他好渔翁得利!”他一时恨的咬牙切齿,才发觉尤儿实在是个烫手的山芋。

澹台玄哼了一声:“现在你知道你这一局谁输谁赢了吧?别以为天下人就你聪明,好像什么都在你的盘算之中。你都说过孟而修是只老狐狸,你以为你这招釜底抽薪可以对付他?打得算盘倒是不错,他怎么会任你宰割?枫儿,我知道你是怎么打算的,你是要激怒了孟而修,好逼他出手,他只要出手,你就能抓住他的狐狸尾巴,可是他那么狡猾,怎么想不到这一点?”

列云枫无言,想想自己还是被孟而修摆了一道,不由愤愤然的,脸上时青时白,身上的伤更是痛得要命了。

澹台玄看着列云枫,本来还想骂他几句,最终还是叹口气:“枫儿,你以为师父是老顽固?我也知道要对付江湖上的亡命之徒,一定要用非常手段,但是既然是非常的手段,就不能在大庭广众下使用,你列云枫心高气傲,不在乎别人怎么看你,你总得为你们王府想一想,今天你做的事情是让孟而修下不了台,你好像达到了你的目的。可是那么多人看见你用那样狠毒的方法对付一个女人,他们自然认为你列云枫仗势欺人,心黑手辣,认为你们靖边王府滥用私刑,你们王府在朝中地位显赫,从来是位高遭忌,落人口实总不是件好事情吧?”

列云枫道:“我,我当然知道这些,只是我这样做,孟而修就不会防着我,他一定以为我就是这样骄横无礼,仗势欺人的世家子弟,两者交锋,骄兵必败,他轻视了我,自然会有纰漏让我抓到的。师父不用担心皇上降罪下来,这个鼓,这个鼓是皇上送我的,后来我把它改成这个样子,皇上也知道我要做什么用的。”他虽然说着话,可是脸色还是苍白的,想来还是有些气愤。

澹台玄看他的样子,心里又有些怜惜,道:“卧龙先生那么聪明,还会失街亭,还不是六出祁山也统一不了天下?孟而修是在架桥拨火,只怕他最后会玩火自焚,那个雪是少年心性,沉不住气,不过离别谷里总有沉得住气的人,我们看得出来孟而修的算计,离别谷里也总该有人会看得出来吧?就算他们利欲熏心深陷其中,我们不也有法子让他们看出来吗?”

萧玉轩也道:“小师弟,师父可从来没有对别人说过这么多话的,我都听明白了,小师弟这么聪明,自然也是明白的,你放了那个尤儿,她也该看出来孟而修是怎么对她,人都是血肉之躯,都有感情尊严的,就算是石头也会有感化的一天,师父方才生气,是觉得你用的这个方法绝对不是最好的办法,你就是一时成功,还是戾气太重了。你读过那么多书,应该也知道以德报怨,才能春风化雨的,这个江湖上,还是有情有义,除了不共戴天之仇,还有什么是不可以化解的?就算有不共戴天之仇,也不一定要刀剑相向,非要拼个你死我活不可。冤家易解不宜结,多个朋友总比多个仇敌好。”

平时萧玉轩不是特别的爱说话,不过他今天说的话,列云枫还是听得进去的,虽然也是一副不情不愿的样子,却没有想平时那样嘲笑反驳。

澹台玄道:“放了尤儿,你不要去招惹离别谷的人,不过,就是要放人,也得见到雪再说,现在你放了人,如果孟而修来个杀人灭口,栽赃嫁祸,你就百口莫辩了。现在是要放人,也要防孟而修杀人,知道吗?”

列云枫听着听着,眼睛慢慢的湿润,晶莹的泪水慢慢地淌下来,澹台玄关切地道:“你怎么了?是不是伤口又痛了?”

列云枫摇头道:“没有,我没有事儿,师父,我……”他欲言又止,微微皱着眉头“我们去摘月楼吧。”他这么说是同意了澹台玄方才的话,不再坚持把尤儿挂到摘月楼上边。

三个人离开大厅,径直走去摘月楼,这摘月楼是王府最高的地方,也是最幽静的地方,等他们到了摘月楼的时候,现场一片混乱,侍卫东倒西歪地爬在地上,楼里边传来了敬敏公主的哭声、呼救声和咒骂声。

三人大惊,飞身而起,破窗而入,只是看得的情景让他们大吃一惊。

25、

敬敏公主兴冲冲地带着侍卫们,押着尤儿一路跑到了摘月楼,她在宫里闷那么久了,好容易出了一趟宫,还遇见这么好玩的事情,兴奋得双颊通红,上次出宫好像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如果自己是只鸟就好了,不过幸好有这个王府,她出来可以去的地方也就是靖边王府了。

府里的人大多数是认识敬敏公主的,见了公主都忙忙的施礼问安,她要到哪里去,谁敢询问?谁敢拦着?

转眼到了摘月楼,敬敏公主几步上了台阶,却看见两个少年男女在楼门口哪里说话呢。

那少年道:“小师妹,不要去了,这里再高,还能看见前面嘛?”

那少女道:“谁说要看大厅里边的事情啊?这几天一直闷在这里,我要看看外边的风景嘛。”

那少年又道:“外边有什么好看的?大白天车水马龙的,你要看风景,晚上我们赏月好不好?”

那少女嗤地一笑:“赏月?月亮有什么好看的?还不是天天挂在天上?又不是天天都圆,冰凉凉的一团,看它有什么趣儿?”

那少年叹了一声:“盈儿,要是梦儿妹妹在,一定还要饮酒赏月的……”

那少女抢白道:“对啊,要是姐姐在,还要写诗填词呢,你不用笑我,我也奇怪我怎么和姐姐没有一点儿是一样的。”

原来这个两个人就是没有到前厅来的林瑜和澹台盈,澹台盈感觉气闷,拉着林瑜到了这个摘月楼来,她是想上楼去看看外边的,林瑜不怎么想去。

敬敏公主听了几句,也不知道他们是谁,几步走过去,眼睛一瞥,然后道:“你们退下,我要晒人。”

澹台盈看了她一眼,敬敏公主傲然的样子让她有些不快,便问了一句:“你是谁?”

敬敏公主向来是发号施令惯了的,她说的话,自然是一呼百应,谁可能反问她一句?不由冷笑道:“你是什么东西?也配问我?再不滚,我可不客气了!”

澹台盈好笑道:“不客气?这里是王府,你要怎么不客气?”

林瑜拉着澹台盈道:“走吧,她也许是列云枫的客人。”林瑜虽然有些气敬敏公主的无礼,但是看这个小丫头趾高气扬的样子,多半又是个千金小姐,大家娇女,他也不想平白无故的去惹事,澹台盈也不是认真和公主置气,只是感觉这个小丫头太娇纵了,她更不愿意在列云枫的家里惹事了,所以林瑜一拉她,她顺势就要跟着离开。

敬敏公主拦住了去路:“走?不道歉了就走?”

林瑜一皱眉,还是抱拳道:“对不起,姑娘,方才多有得罪!”澹台盈虽然没有说话,却用眼睛瞪着敬敏公主。

敬敏公主哼了一声:“你们懂不懂规矩?和我道歉是要磕头的,你们要是给我好好的磕个头,我也许会饶了你们,不然,我把你们两个也和她一样,挂在这个楼上晒人干儿!”

她这么一说,林瑜和澹台盈才注意到了被侍卫们扭着尤儿,尤儿此时被绳索绑得和粽子一样,楚楚可怜,看见了他们两个,连连娇呼道:“救命啊,两位侠客救命啊,他们要杀死奴家。”她一哭,泪眼婆娑的,甚是可怜。

林瑜的眉头皱着更深了:“姑娘,不知的这位姑娘怎么得罪了你,她要是犯了什么王法,应该送去官府治罪,姑娘好像不应该滥用私刑,草菅人命吧?”

敬敏公主瞪起眼睛:“王法?我就是王法!我喜欢杀她,怎么样?害你们那根筋疼?也不掂掂自己的分量,敢管我的事儿?你们活的不耐烦了吧?”

林瑜本来是不愿意惹事的,只是这个小丫头也太不讲理了,他犹豫了片刻,还是很克制地道:“姑娘……”他一句话还没有说完,敬敏公主手中的鞭子一扬一卷,居然兜头就抽下来,可是她自然是打不到林瑜的,林瑜手指轻捻,夹住了敬敏公主的鞭子,猛地一收,敬敏公主只觉得虎口一麻,鞭子脱手,自己也仰面朝天地摔在地上,要不是林瑜心存仁厚,只怕敬敏公主握鞭子的手都会被震到骨折。

那几个侍卫一看公主摔倒了,吓得魂飞魄散,一拥而上,忙扶起了敬敏公主,敬敏公主气急败坏地道:“把这两个奴才给我杀了!就地正法!”侍卫们领命,也不多话,各持刀剑,围着林瑜和澹台盈,下了杀手。

皇宫里边的侍卫,功夫自然不错,可惜他们遇到的是林瑜,林瑜身上的伤已经没有什么大碍了,动起手来只是隐隐作痛。澹台盈的功夫一般,不过这种场合也不需要她来动手的,林瑜根本没有把这几个侍卫放在眼里。

敬敏公主跟着皇后列云惜学过几年功夫了,因为怕吃苦,所以进步不大,勉勉强强可以强身健体,她功夫虽然也是一般,眼力还是不差的,看看这几个侍卫未必就是林瑜的对手,她一把抓住了捆着尤儿的绳子,拉着尤儿往楼上跑,尤儿被绑着,如何能挣脱呢,只有被牵着往上跑,澹台盈也没多想,跟着跑进去。

扑通一声,后跟进去的澹台盈被绳子绊倒,原来敬敏公主先跑进来,把绳子绕到了柱子上,尤儿也被压紧在柱子上了,那剩下的绳子在地上一绷,澹台盈猝不及防,一下子绊上了,敬敏公主抽出腰中软剑,压到澹台盈的脖子上:“别动!不然我杀了你!”

这时林瑜放倒了几个侍卫,也跟着进了楼,看见师妹被敬敏公主的软剑指着咽喉,惊讶之极,澹台盈的脸红如朝霞,自己被这个小丫头暗算了,实在是丢人。

敬敏公主怒道:“你们真是无法无天,居然敢和我动手,你要是敢动,我先杀了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死丫头,再杀了你这个有眼无珠的混帐东西!”她说着手中的剑一动,锋利的剑锋啄破了澹台盈的肌肤,一道细细的血痕马上印在澹台盈雪白如玉的粉颈上,她吓了一跳,手有些抖了,她平时乱发脾气,骂人打人也是有的,不过杀人,她也就只是说说,现在看见了血,自己先是慌了。

林瑜看敬敏公主动了手,大吃一惊,指风一弹,公主手中的软剑也就掉地上了,澹台盈一跃而起,羞得双颊绯红,敬敏公主见状不好,转身就要跑,却被林瑜一把抓住了后心,按在楼中的八仙桌上,他脚尖一勾,勾起了方才掉地上的软剑,喝道:“小小年纪就如此狠毒,你不是要杀人吗?我先杀了你。”

啪,软剑一下子就抽到了敬敏公主的身上。

敬敏公主又惊又羞又害怕,差一点没晕了过去,还以为林瑜真的要杀她呢,不过臀上传来的疼痛让她明白这个少年居然在打她,敬敏公主从小娇生惯养,皇上看在她幼年丧母的份上,凡事也都纵容她,几时被人家打过?现在这个陌生的少年居然打她,敬敏公主害怕、着急、羞涩又疼痛,大声地哭叫呼救。

林瑜也没有想要杀了这个敬敏公主,他只是气她如此无礼和霸道,不过怎么说这还是个小女孩子,所以才用软剑打她以示惩戒,林瑜下手也不重,但是对于敬敏公主来说,这件事情本身已经让她无法承受。

正在此刻,列云枫他们进来了。

澹台玄先是大吃一惊,然后断喝道:“瑜儿住手!”

林瑜吓了一跳,忙松开了敬敏公主,敬敏公主大哭着站起来,扑到列云枫的胸前:“小舅舅,这两个人好坏,他们欺负我,我要不杀了他们,我都没有脸见人啦!”

林瑜听敬敏公主叫列云枫小舅舅,不觉有些尴尬,这个小丫头居然是列云枫的亲戚,自己动手打人,好像太唐突了。

澹台玄喝道:“林瑜,盈儿,跪下!”

林瑜和澹台盈看澹台玄的神色很难看,没敢多问,只得听命跪下了。

澹台玄向着敬敏公主抱拳道:“公主千岁,他们是我的弟子和女儿,想来和千岁发生了误会,希望千岁原谅海涵,澹台玄一定会严加管教。”他是见过这个公主的性情的,林瑜和女儿不可能无缘无故地和公主纠缠,尤其林瑜是他一手带大的孩子,更不会这样没有分寸的动手,不过到底是林瑜动手打了敬敏公主,这件事情倒是有些麻烦。林瑜听说这个小丫头居然是公主,立刻头大如斗了。

敬敏公主抬起头,泪痕满脸地怒道:“当然要严加管教!你现在就要管教给我看!不然我告诉我父皇,看看你们哪个能跑得了?”她满面的怒色,显然是气急了。

列云枫笑道:“榕儿,师父还会骗你吗?等你回宫了,师父就会狠狠地教训他们,一定让他们记住这次教训的。”

敬敏公主怒道:“为什么要等我回宫?我就是要亲眼看看!”

列云枫依然笑道:“傻丫头,盈儿妹妹是女孩子,女孩子冰清玉洁的,师父就是要打她,也不能在我们面前打的。”

敬敏公主听列云枫这么说,哼了一声,然后一指林瑜:“那,那他是男的,总不会因为男女有别,也不当着我的面教训吧?”

列云枫笑道:“榕儿,你自己也说了,男女有别啊,我们玄天宗的规矩可是要剥衣受鞭的,就是你好意思看,师父也不敢亵渎了公主,所以公主更不能看了。”

萧玉轩心中暗笑,方才还担心林瑜和澹台盈被师父责打,尤其这个公主又哭又闹的,真怕师父被迫之下,真的会动手,现在听了列云枫的话,便知道没有什么担心的了。

敬敏公主呆了一呆:“小舅舅,你都不向着我的?他连公主都打了,我为什么看都不能看?”她说到这儿,又哭起来。

列云枫拿出手帕来,给她擦泪,哄着敬敏公主:“他们知道你是公主吗?”敬敏公主想了想,摇头。列云枫又道“究竟怎么回事儿?”

敬敏公主也没有隐瞒,一五一十地诉说了一遍,她到没有藏着拽着的,统统具实讲了。

列云枫听完笑道:“什么了不起的事情?算了吧,不过是一点误会,大家又不是外人,你还哭什么?”

敬敏公主怒道:“误会?他打人算白打的嘛?哪里有这样的道理?不管他知不知道我是公主,无缘无故的打人,就这么算了?我从来都没有这么丢人过!要是传了出去,我还怎么见人?”

列云枫笑道:“榕儿,你不总是羡慕江湖吗?你知不知道,在江湖上第一重要的口诀是什么?”

敬敏公主听列云枫说到江湖,满眼的羡慕之色,问道:“是什么要诀?”

列云枫道:“不过是两句话而已,英雄当有四海志,相逢一笑泯恩仇!在江湖上受人尊敬的大英雄,可都是胸怀宽广,有容人雅量的,可惜你生在深宫,不然榕儿要是行走在江湖上,一定也是个响当当的女英雄,一个英雄怎么会如此小心眼儿?别的女孩子一定不依不饶的胡闹,榕儿才不会和她们一样呢,对吧?”

敬敏公主听了有些泄气,噘嘴道:“我会是什么英雄?小舅舅又骗人,英雄哪里会挨打?”

列云枫笑道:“我骗你做什么?英雄就是要能屈能伸的才是真正的英雄,真正的英雄一旦交手,就要彼此尊重,愿赌服输,方才你和林师兄是在切磋武功吗,你不过是输了,丢什么人?榕儿要是连这个都计较的话,会让别人笑话的。”

敬敏公主也听出来列云枫是在替林瑜说话的,换成别人,她早翻脸了,不过列云惜和列云枫一直对她特别好,她对这两个人的感情却是千真万确的血亲之情,既然列云枫护着林瑜,她也只好不去认真的追究,不过终是悻悻的别过脸去:“你就是偏心,说来说去,都是替他开脱。”

这时候那几个被打的侍卫连爬带跑地进来,纷纷跪下:“公主千岁,奴才们护驾来迟,望公主赎罪!”他们方才也听见公主呼救,现在看,公主只是在哭,好像没有什么大事儿,心里才松了一口气。

敬敏公主眉毛一挑,就要发作,不过转念一想,还是不愿意让侍卫们知道方才发生了什么事儿,一方面她感觉特别丢人,另一方面她怕父皇知道了以后,不许她再出宫了。

列云枫笑道:“好了榕儿,你出来半天了,也该回去了,不然皇上会惦记的。”

敬敏公主恨恨的瞪了林瑜一眼:“小舅舅,你实在是偏心,你已经不疼我了,看我不告诉父皇母后,让我父皇母后教训教训你。”

列云枫笑道:“我怎么不疼榕儿?哪次我看见好玩的东西没有给你买一份?还特特地送到宫里边去,你自己算算,我送给你东西,哪一件不是精挑细选的?是不是能摆满了一屋子?”

敬敏公主哼了一声:“算了,我才不和你们一般见识呢,我堂堂的公主千岁,要是这么斤斤计较的,人家会笑我小家子气,只是太便宜了某些人了。”她有咬牙切齿的瞪了林瑜一眼,一副犹自不甘心的样子。

列云枫看她也是不想再纠缠了,对着几个侍卫道:“你们几个怎么侍侯公主的?他们不认识公主,你们也不认识,早说明白了,怎么可能发生误会?”

几个侍卫跪在那里,连连叩头,哪里敢说话,只是在心里委屈,这个公主倔犟任性,什么时候能让他们说话了,公主例来的规矩,没有她的命令,谁也不敢多说一句话的,犯了规矩可是要挨板子的。

敬敏公主看侍卫们吓得那个样子,心中才感觉到一点点平衡:“小舅舅,你也不用怪他们,他们虽然是奴才,却一直循规蹈矩的,哪里看过不知天高地厚的野人?”她说着,仍然是瞪了林瑜一眼。

列云枫道:“既然公主不追究你们失职之罪,你们也要知道好歹,回去了该说什么不该说什么,你们心里应该有数,别为了一时口舌之快,招来无妄之灾,到时候,痛快的是嘴巴,送掉的性命!”

侍卫们连连叩头,这件事情他们没有全部看到,自然也敢乱说,只求敬敏公主不要追究就阿弥陀佛了。

列云枫笑道:“好了,榕儿,我送你出去,你也早些回宫吧,哪天我去看你,好不好?”

敬敏公主道:“就知道赶我走,那个人还晒不晒了?”她一直那个还绑在柱子上边的尤儿,问道。

列云枫笑道:“晒干了也不能吃,白费那些力气做什么,等我再去皇宫的时候,送你一件最好玩的东西,好不好?我亲手做的,可是街市上买不到的啊。”

敬敏公主只好依他,列云枫亲自送她到了大门口,看着敬敏公主上了车,然后侍卫们驾车离开。

列云枫看见敬敏公主走了,急急地赶往摘月楼,林瑜和澹台盈还跪在哪儿呢,今天的事情纵然不全怪他们,保不准澹台玄会怒而责之。

转过垂花门的时候,叶眉儿迎面截住他:“小王爷,刚才紫歌传话来,杜太医自从咱们家大小姐顺利产子以后,就惶惶不可终日的,不过这几天他们家还没有什么动静的,但是小王爷要找的那样东西却有了眉目,就在杜太医家的密室里边,那个密室机关重重的,紫歌没有贸然地去闯,这是她画的地图。”她说着掏出一张图来。

列云枫一边走一边接过来:“紫歌姐姐辛苦了,找到那样东西,远比别的事情重要,你让她小心一点儿。”他说着,停了下来“眉儿姐姐,这些天你忙着这些事儿,没有去看看他?”

叶眉儿的眼中闪过一丝忧郁:“我看他又什么用?他的心又不在我身上。”

列云枫也有些伤感地道:“可是他就算再伤心又什么用?有些事情既然注定了,怎么可能改变呢?他虽然情痴,却也不是糊涂人,应该看明白这一点的,何必远有比会这个更重要的事情等着他呢。”

叶眉儿摇头道:“自古情关最难躲,就算是顶天立地的英雄,也是无法逃脱的,连项羽那样的盖世英雄,也会对着虞姬悲歌虞兮虞兮乃尔何。这几天,他更是伤心了,把自己灌得烂醉的,叫也叫不醒,打也打不醒……”她说着,眼泪潸然而下。

列云枫叹气道:“你还是去陪陪他吧,有个人在旁边,听他诉诉苦也好。”

叶眉儿道:“他身边有人照顾,我还是留在这儿吧,今天大厅上不是又闹了起来?你留给什么人在府中?我听丫头们说,好像你那个师父又发脾气了,你怎么样?他是不是又打你了?”

列云枫摇头:“没有事儿。”

叶眉儿劝道:“其实,到了现在,还瞒着他做什么?你何必自己辛苦,谎话再好总有拆穿的一天,我看那个澹台玄虽然脾气是暴躁了些,对你还是很喜欢的,你怎么不干干脆脆的和他把实话说了?他也是在江湖上闯荡多年了,你也别小瞧了他,现在还是瞒着,将来可怎么解释?”

列云枫呆了呆,有些懊恼的道:“你以为我愿意这样,我说什么?这么乱的事情,我怎么可能一句两句就说完的?我若真的能说,何苦还千方百计的掩盖着?眉儿姐姐你跟我去摘月楼吧,把那个尤儿先关起来,我想他们就是来抢人,也不会在大白天的抢,起码要等到晚上,你告诉府里的人,今天晚上大家要特别小心。”

两个人说着话已经到了摘月楼,幸好人还都在哪里,林瑜和澹台盈还是乖乖地跪着,尤儿已经被解开了,吓得瑟瑟发抖,本来站也站不稳的,现在看见列云枫进来,腿一软,也跪在地上了。

列云枫向澹台玄道:“师父,这个人我先关起来,想来他们要杀她也好,救她也好,总是要等到晚上的。”

澹台玄坐在那儿,点了点头,没有说话。

列云枫一使眼色,叶眉儿带着尤儿离开了。澹台玄还是沉吟不语,萧玉轩看看师父的脸色,跪下道:“师父,方才的事情,经过始末我们也听到了,瑜儿和盈儿也没有什么不是,师父就别怪他们了。”

澹台玄没有看萧玉轩,反而看着列云枫,道:“你就没有什么要说的?”

列云枫笑道:“师父怎么好好的又寻上了我?我又有什么不是了?”

澹台玄道:“我没有时间和你罗嗦,我只问你一个问题。”

列云枫还是笑着道:“师父要问什么?”

澹台玄道:“方才来庆贺的人那么多,除了别有用心的孟而修,哪个对你小王爷不是恭恭敬敬的,前次为了瑜儿的事儿,你私造圣旨,皇上也没有把你怎么样,还有你暗中下手杀了敖古杰,皇上就打了你几鞭子,也不深追了,今天这个不可一世的小公主,谁的帐都不买,就是对你的话还听从,这么看,你在朝中应该是能翻云覆雨的,那么人人都巴不得巴结的小王爷,为什么偏偏要想方设法地留我在这个王府?”

列云枫好像也猜到澹台玄能问这个问题,所以不是很吃惊,笑道:“师父是聪明人,怎么也在这上边犯糊涂,相逢是缘,缘来则聚……”

澹台玄打断他道:“你不用跟我打机锋,枫儿,我只要你一句真话,以前你跟我说的,我统统先放在一旁不去计较。以前我们是主宾关系,你爱怎么说谎骗人,我都不深问,现在你虽然没有拜过我们玄天宗的列位祖师的牌位,却也是我们玄天宗的正式弟子,你既然对玄天宗的门规那么熟悉,总该知道玄天宗的弟子是不可以对师长说谎的。”他停了一下,又道“枫儿,你听给我明白了,我就是要你一句真话,你想利用我们也好,你还是别有用心也好,你都不妨说出来,我不想再听你的谎言,你总是要我相信你,可是你也得让我感觉能够相信你,如果你连这句真话都没有的话,我怎么相信呢?”

列云枫看他说得那么正色认真,知道今天是不能再信口雌黄的去搪塞他,以前澹台玄也问过这个问题,不过他没有说,澹台玄也没有深追,但是今天澹台玄好像是要打破沙锅问到底了,他心中自然犹豫了半晌,想了好久才笑道:“师父,这个故事说起来不是一句两句可以说完的,师父信不信我,如果只凭我能不能说一句真话,也未免太轻率了。我也没打算要一直瞒着你,不过是在等合适的时间,我当初要留师父一个月的,现在也求师父给我一个月的时间……”

澹台玄眉头深锁:“你还是不肯说?枫儿,我不想妄动刑罚,你最好不要考验我的耐性。”他这么说,显然是有些动怒了。

列云枫见状,反而决然地道:“师父这么说,是瞧不起枫儿,枫儿幼承庭训,知道什么是原则坚守,威武不能屈,这个我还办得到,师父要想为了这个拷问我,就请师父动手吧!”

包括澹台玄在内,谁也没有想到列云枫会如此生硬的回绝,平时里他遇到这种事情的时候,总会想办法逃脱狡辩的,可是列云枫越是不说,澹台玄就越是疑惑,只是真的要让他为了这件事儿去严刑逼供的话,又是他不屑所为的。

又是难堪的沉默。

最终澹台玄阴沉着脸道:“你们都起来。”他说着,神情落寞地站起来,独自一个人走了出去。

26、

广平郡王的府邸在京城里边也是数一数二的豪华,出出进进的人形形色色,孟而修平时就喜欢呆在天下楼里边,天下楼在孟府的位置,好像是皇城的勤政殿,不是所有的人都有资格到这儿来的。

暮色渐渐苍茫,郡王府里灯火辉煌。

天下楼的所有窗子都开着,窗子后面都垂着湘妃帘,孟而修喜欢站在帘子后边,看下边发生的事情。现在他的神色特别的得意,心情应该也是特别的好,所以平时滴酒不沾的他,现在手中居然端着一直景泰蓝的酒杯,杯子里边盛着上好的女儿红。

他的身边一个躬着身子,满脸堆笑的人,跟着孟而修的眼光游弋着。

孟而修浅浅的抿了一口酒,笑道:“蒋犁,今天的事儿,你也看见了。”他说的是今天去靖边王府的事情。

蒋犁笑道:“是。”他跟了孟而修很多年了,他的身份特别的搞笑,他是孟而修的师爷,其实以孟而修的才智,还缺什么师爷?蒋犁很明白自己的身份,他不过是孟而修身边的一条狗而已,孟而修得意的时候,和他说说话,失意的时候,骂他几句出出气。蒋犁的才学从来就是半瓶子,孟而修需要的就是这样的半瓶子,蒋犁最大的优点就是没有什么本事,对于没有什么本事的人,孟而修既是瞧不起,又是很放心。蒋犁脸上的笑堆得特别自然,他知道今天孟而修的心情是好的,孟而修只是想找个人分享他胜利的喜悦,不过孟而修生性多疑,所以孟而修需要倾诉的时候,多半是不会找自己得力的心腹。

孟而修又看看楼下,隔着一道院墙,他看见别院里边,雪在发疯似的舞剑,院子里边的花草树木,被剑气斩得七零八落。得意的微笑慢慢爬上了嘴角:“你觉得列云枫是个什么样的对手?”

蒋犁笑道:“和郡王比,他算什么对手?不过是一个娇纵任性的纨绔子弟。”

孟而修摇头,不过还是笑:“够霸道,够嚣张,够聪明,够狠毒,可惜啊可惜,居然是列龙川的儿子,要是在我这里调教几年,应该是算尽天下无敌手了。”他叹息一声,倒是有些真的可惜在里边。

蒋犁点头笑着,连一个是字都不接了,孟而修有一个最忌讳的秘密,其实大家都知道,是个公开的秘密,不过这个是孟而修最大的疮疤,谁也不敢提的。孟而修虽然姬妾成群,膝下却没有一男半女的。后来孟而修的一个爱妾因为调笑孟而修一句,结果孟而修在大堂上把她剥光了衣服,用鞭子活活打死了,当时很多人看着,那个貌若天仙的女子无论怎么哀嚎求饶,孟而修连眉毛也不挑一下的,最后那个女子被打得血肉模糊,终于咽气了。从那儿以后,再没有人敢提这个话题了。

孟而修叹道:“可惜,就是太浮躁了。”他说着又看了一眼别院里边还在发脾气的雪,又冷笑道:“这个更是没意思。”

蒋犁陪笑道:“郡王,列云枫坏了咱们很多事儿,郡王就不和他计较了嘛?”

孟而修笑道:“列云枫做那么多的事儿,不过是要我出头,然后他好伺机而动,死了几个走狗,对于我来说又算什么?我会为了那么几个爪牙犯险嘛?他也太小瞧我了,能成就大事儿的人,是不能有妇人之仁的。你看刘邦,他老子被项羽捉去要煮时,他怎么样?可是受胁迫了,没有?他还笑嘻嘻的要分一杯羹呢,别人骂他不孝无耻,结果还是他当了大汉皇帝。”他笑得有些寂寞,一个人做了太伟大的事情,如果没有人来分享他的胜利,总是有难耐的寂寞。

蒋犁心中就是一跳,孟而修忽然提到了刘邦,难道孟而修的心中有九五之尊的妄想?如果孟而修真的有这个妄想,自己跟着他,岂不是谋反吗?虽然俗话说成者王侯败者寇,成功的机会不是没有的,但是就算孟而修成功了,自己又能得到什么好处,他现在不过是孟而修身边一条摇尾乞怜的狗,一个摆设,真的等到孟而修凳上了宝座,他知道孟而修很多事情,只怕孟而修第一要杀的就是他了。反过来如果孟而修失败了,他是从犯,也要杀头的。想到这里,蒋犁在心里打了寒战。

孟而修看着窗外浓浓的暮色,笑道:“列云枫,可惜啊,可惜这么好的一个孩子,天妒英才,陡然早逝啊。”他说着嘿嘿的笑,笑得让人毛骨悚然。

蒋犁又打了个激灵,忙忙的回收自己的乱想,笑道:“谁让他得罪了郡王呢,是他不知道好歹,自寻死路。郡王,这个雪也太狂妄了吧,自从回来后,就一直发疯呢,郡王也不教训教训他?不然他以后就不把郡王放在眼里了。”

孟而修鄙夷地道:“他?他还不配让我教训,一个男人,居然为了个女人这样没出息,能成什么大事儿?我看离别谷是一代不如一代了,杀手无情,这么简单的规矩他都守不住,要是在我手下,我早把他打死了。养这么一个废物也是浪费时间。”

蒋犁忙笑道:“人家寒汐露可是当他是宝贝呢。王爷可是把这件事儿通知寒护法了?”

孟而修笑道:“我要不通知那个老乞婆,这个雪还不得去王府抢人?只要这个老乞婆来了,雪为了保住尤儿的性命,自然不敢去抢人了,只要他不去抢人,我们就去杀人,等杀了尤儿,雪自然会找列云枫的麻烦,靖边王府和离别谷要是掐起来,呵呵,我们只等着看戏好了。”

蒋犁媚笑道:“难怪郡王明明看出来雪喜欢尤儿,还是把尤儿送去了,原来郡王是早有个主意了。”

孟而修得意地笑道:“那也多谢那个小王爷肯火上浇油,不然我的戏可怎么唱啊。”

帘栊一动,微香抚过。

孟而修看见一条白影飘进了别院,不由淡淡地笑道:“寒汐露可真沉不住气儿啊,来得这么快?”他马上有了看戏的好心情,就直直地站在窗帘边儿,静静地看过去。

雪的剑停了下来,因为他知道谁来了,那种气息让他骤然一凛后,无声无言的跪了下去。

倨傲的雪跪得笔直,连衣衫也不打一丝的皱褶,他的脸上有着委屈和恍然,眼中闪着点点的泪光。

身后的人沉默了一下,眼角的余光飘了天下楼一眼,她早看见了藏在帘栊后边偷窃的身影,心中不免一阵嫌恶。她穿着白衫儿白裙,通体如雪的苍冷,她的容颜也藏在一袭如雪的白纱里边,只露出凄厉如剑光的双眸,她的声音更是冷漠如刀:“不要再和别人说你是我寒汐露教出来的弟子,雪,你太让我失望了。”

雪不敢多言,只是低头,眼中的泪忍不住滴落下来。只有在寒汐露面前,他才肯破露出他的脆弱,可是他这份脆弱却常常让寒汐露怒不可遏。

寒汐露沉默了一会儿,道:“跟我走。”她说着身影一晃,就纵上了房顶,雪想都不想地跟着寒汐露,他也知道如果寒汐露在这里发脾气,多少都会有些顾忌,可是如果把他叫出去的话,只怕会是另一番情景。他和寒汐露相依为命多少年了,自然知道寒汐露的脾气,不过,他也看见天下楼里边那个偷觑的身影,那个孟而修也让他无比的痛恨,纵然是死,也不能让孟而修看见。

转眼到了郊外,一片废墟出现在眼前。这片地方原来有座很雄伟的寺庙,方圆百十里的地方都是庙上的财产,只是后来荒废了,田地没有人种,寺庙里边也剩下断壁危栏。寒汐露纵身到了荒庙里边,雪也跟了进去,他的心一点点地发冷。

夜色深沉,月上梢头,洒了满地的凄清月光,寒汐露仰着头站立,雪悄然跪在她的身后,脊背上感觉到阵阵地发冷。他猜想一定是孟而修把事情告诉寒汐露的,心中不免愤愤然。

寒汐露终于冷冷地开口了:“你不用在心里埋怨孟而修,今天的事情,我也看见了。”

雪大惊,如果是寒汐露亲眼看见了整个事情的经过,只怕他这次真的在劫难逃了。他知道自己犯了什么规矩,也猜到寒汐露会怎样惩罚自己,可是他更担心的是尤儿,如果寒汐露认定了尤儿会乱了他的兴趣,尤儿一定会死得很惨的,为了让他成为寒汐露心中希望那样的人,寒汐露没有什么事情是不敢做的,没有什么人是不敢杀的,如果寒汐露真的看见了一切,那么他再撒谎否认的话,尤儿也不可能逃出升天。雪越想心里越充满了恐惧,终于抬起头:“求你,放过尤儿吧。”他这么说,是承认了对尤儿的感情,承认了有情的他,会受到更严厉的惩罚。

果然,寒汐露冷冷地道:“做为杀手,最忌讳的是什么?”

雪无言,一个问题问得是那么屈辱,做为一个杀手,如果连最忌讳的事情都不知道的话,也没有活下去的必要了。

寒汐露的声音比月光还冷:“也许你能给我一个另外的答案。”

另外的答案?雪在心里恨道,我知道杀手应该无情,而且必须无情,只是有很多事情是明明知道却无法办不到的。

雪的沉默让寒汐露勃然大怒道:“无情、冷静、隐忍,这些对于杀手来说,远比武功还重要,你不但没有这些,连武功也打了折扣!你居然对着萧玉轩下不了手?你究竟在想什么?”她说着,终于从宽大的衣袖中拿出一条鞭子,这条鞭子是她随身的武器,鞭子是鹿筋的,鹿筋里边还缠着铜丝,打到人的身上会骨断筋折,鞭子上沾满了人的鲜血。寒汐露原来用的是一把轻盈的剑,很窄很薄,却能一剑就要了人性命的剑,后来她弃剑用鞭,因为用剑杀人是干净俐洛的,用鞭子则不同,鞭子会打断人的筋骨,让人在痛不欲生中受尽折磨,再慢慢地死去。这条鞭子本是寒汐露用来杀人的,这么多年,她只用它打过雪两次。

雪惊愕,惶然,看寒汐露拿出了鞭子,便知道她今天的怒火是很难平复的,他还记得那两次,都是在床上趴了一个多月后才能下地的。可是雪不会求饶,他被打的时候从来都不会求饶,他的求饶只能让寒汐露更加恼怒。

寒汐露用鞭稍点了点庭院里边一方倾斜的断碑,脸上木然冷漠,没有一丝一毫的表情。

雪起来,慢慢的走过去,然后解开了衣衫的带子,一尘不染的衣衫立时委褪到地上,然后跪伏在冰凉的断碑上,雪感觉从断碑传到自己裸露肌肤上的阵阵凉意。他很清楚,今天晚上又是一场难逃的劫难,如果可以死去,倒是一种幸福。

寒汐露怒喝一声:“你错在哪里?”

雪沉默。

啪~

鞭子轻盈地在空中打了个转儿,挽了一个美丽的鞭花,然后抽打到雪的臀上,一条暗红色的蛇一样蜿蜒的伤痕立时爬上了雪白皙的肌肤,撕裂开来的痛苦,让雪倒呛了一口气,脸更加苍白,白得欲死,疼痛是从一点蔓延全身的,他在发抖,心和身体都在发抖,他感觉整个人都掉进了火海里边,灼热,燃烧,窒息又无助。

寒汐露的手腕很轻盈地翻转,鞭子卷起的风影摇碎了满地的月光。

啪~啪~啪~啪~啪~

寒汐露怒喝着:“你做错了什么?”

还是没有回答,雪的沉默让寒汐露的怒火烧得更盛,她等着他的认错。

空荡荡的庭院里边,鞭子击打皮肉的声音传得那么远,雪的泪和汗都潸潸而下,他微青的唇已经咬破了,眼前阵阵地发黑,咽喉里边发出沉闷的悠远的声音,那是强自压制住的呻吟,疼痛让他无法控制自己的躯体,颓然跌到在地上,地是那么冰冷,冷的让人想死去。雪在哭,他这个时候只想死去,死去了就没有这么多的痛苦。

啪~

又一下重重的抽打,雪终于忍不住啊地惨呼了一声,这一声呻吟却遭来更重的鞭打,雪蜷成一团,好像死去一样,在寒汐露的鞭风下,如雨中摇曳的残花,凄冷的呻吟声再也控制不住了。

暗红的鞭痕,在雪白皙的肌肤上纵横交错,雪感觉自己奄奄一息了,痛得就要死去,好像自己真的就要死去了,可是寒汐露好像没有停手的意思,雪有些神志恍惚,忽然大哭嘶叫:“娘~”

这一声娘,叫得痛彻心腑,寒汐露的怒火忽然就止住,她呆了一呆,手软软地垂下来,泪水也忍不住滚落下来,她轻轻地开始抽噎,继而哭得戚然。

雪听到了寒汐露的哭声,才缓缓地回到了现实,他勉强起身,月光下,寒汐露泪眼婆娑,梨花带雨,有着柔肠寸断的凄凉,雪悲声道:“娘,为什么我们要做杀手?我不喜欢做杀手,我要离开离别谷,我不要那些我守不了的规矩!”

寒汐露的泪断如珍珠,冷冷的道:“世上的事情,还由得你选择吗?”

雪哽咽道:“娘,离别谷里边,没有我们的亲人,留在那里边还有什么意思?”

寒汐露黯然道:“离别谷外,也没有我们的亲人,离开了离别谷,我们也是死路一条。”

雪哭道:“离别谷外,怎么没有我们的亲人,只是娘不认他!”他哭得伤心,多少年来,只有在他最痛苦无助的时候,在没有外人的时候,他才能叫她一声娘,在平常时候他只能叫寒汐露师父,在别人面前,他们母子不能相认。寒汐露一心一意要把他培养成顶级的杀手。

寒汐露的泪干了,脸上的表情开始阴沉:“认他?他已经认贼作父,背宗忘祖了。”

雪忙道:“那是因为他不知道,他如果知道这个不共戴天之仇的话……”他听到母亲的话里,动了杀机,如果寒汐露真的动了杀机,没有人能阻止她要杀人的。

寒汐露冷笑道:“他不会相信的。还有,他不是你的亲人,雪,就是因为他,你才是一个连姓都没有的孩子,就是因为他和他的娘,你爹爹才不承认你!才要背叛离别谷!没有姓氏是最大的耻辱,这个耻辱是拜他所赐!”

提到没有姓氏的耻辱,雪的脸上好像被人砍了一刀一样,痛苦的扭曲着:“我不相信他连血脉亲情都不顾了,他也是爹爹的儿子,我们是兄弟……”

寒汐露冷漠的道:“你连姓氏都没有,你哪里来的兄弟?雪,如果你要认这个哥哥,别怪我手下无情要了他的命。”

雪不敢再提,身上的伤痛让他气喘吁吁,他还是惦记着尤儿,尤儿还在王府里边,他试探的道:“娘,尤儿总是我们离别谷的人……”

寒汐露怒道:“从现在起,你只当尤儿死了,不许提她,不然,尤儿会死得很惨。”

雪的脸色立刻苍白了,又惊又怕,寒汐露的话从来是算数的:“娘,她不会武功,她不能逃跑,她只是谷主培养出来的一个玩意儿,她……”

寒汐露满面的怒容,然后看着脸色苍白的儿子,和雪身上可怖的伤痕,心中一软,默默地蹲下身子,把雪抱了起来“离别谷收了孟而修的钱财,是为了孟而修办事儿的,我们求了谷主前来郡王府,就是为了报仇!杀父之仇不共戴天,只要你报了仇,你才有资格姓你父亲的姓氏,你才配做叶知秋的儿子,你爹爹曾经是天下第一杀手,是江湖中最昂贵的杀手。可是这个最好的杀手,最终还是毁在情债之中。雪儿,你要记住,只要你做一天杀手,就不许动情。”

靠在寒汐露的怀里,感觉一丝丝儿时的温暖,身上的伤痛虽然还如火烧火燎一样,雪把头靠在母亲的臂弯上:“娘,谷主对你觊觎多时了,他那么狠毒冷酷,娘就不怕早晚会……”

寒汐露的脸上一片冷漠:“你爹爹死去的时候,我也死了,现在活着的寒汐露,不过是具行尸走肉,我还留着这个皮囊,就是要给你爹爹报仇,只要能报仇,什么代价都无所谓!”

雪一阵心疼:“娘,你不是说杀手无情吗?你还是对爹爹念念不忘!”他的口气里,有几分埋怨几分伤感,母亲对父亲的思念,是一直跟随着他们这些年的。

寒汐露恨恨的道:“凡是犯了杀手忌讳的人,都会受到最严厉的惩罚。雪儿,你没有看到吗?娘对你爹动了情,所以老天就用一辈子的孤独和思念来惩罚我!”她说的最后一句,几乎是在呐喊了,带着血音的呐喊。

雪的心更痛,心中在想着尤儿不知道会被怎么样的折磨,他的眼中都能喷出火来:“娘,让我要杀了列云枫……”

啪~

寒汐露一把揪着雪的衣领,重重的给了雪一记耳光,这一掌打在雪苍白的脸上,立刻泛起了晕红,寒汐露怒道:“你的仇人不是列云枫,是澹台玄!还有,不许你叫我娘,你没有爹,没有娘!斩不下仇人的项上头颅,你什么都不配有!”

雪黯然无言,咬着嘴唇。

寒汐露微微地皱着眉,她知道儿子是心有不甘的,可是她仍然很冷漠的道:“明天你去城西十里亭。”这样的口气是下达命令。

雪面无表情地道:“去杀谁?”

寒汐露道:“不是去杀人。”寒汐露的表情复杂起来。

雪有些愕然:“不去杀人?”他从小到大,还没有接过一个不去杀人的命令。

寒汐露道:“孟而修探听到,澹台玄的大女儿澹台梦和三弟子贝小熙明天会到十里亭,因为慕容休在十里亭那里约斗贝小熙。”

雪道:“澹台玄会不会去?”他说话时,臀上的鞭痕灼痛难忍,明天就还要去十里亭,他忽然感觉母亲的心实在是狠,这种无情让他特别伤感,尽管他也明白母亲这些年的痛苦和对他的期望。

寒汐露冷笑道:“和人约斗的事情,贝小熙怎么可能让他师父知道?况且这个慕容休已经让他挨了一顿好打了。”

雪问道:“那我去做什么?”

寒汐露几乎是狞笑道:“贝小熙和慕容休打斗时,一定不会再顾及澹台梦了,你把澹台梦给我抓回来,雪,你不是要报仇吗?到时候,列云枫怎么对付尤儿的,你就可以怎么对付澹台梦,而且你把那些屈辱和痛苦可以加倍放在澹台梦的身上,只要我们把澹台梦抓到手,澹台玄一定会死得很难看,哈哈~~”寒汐露忽然狂笑起来,笑得让人不寒而栗。

雪一脸的冷漠,他不喜欢做杀手,更不愿意乘人之危,只是,他没有选择,他做的任何事情都没有选择,母亲的笑让他的心陡然的下沉,仿佛这个世界上,只有这一地的冰凉月光和身上刀挑针剜一般的伤痛,才让他感觉到自己还真真切切的活着。

27、

海上生明月,天涯共此时。情人怨遥夜,竞夕起相思。灭烛怜光满,披衣觉露滋。不堪盈手赠,还寝梦佳期。

房间,没有了烛光,月色浸入屋子,桌子上,床幔上,还有寂寞的心上,都是水般清澈微凉的月色。

从中午到晚上,澹台玄把自己关入了房间,什么人也不见。不开门,不开窗,也不吃饭。女儿和徒弟们在门外跪求了多时,都让他赶走了。现在他一个人静静地站在屋子里,感受着寂寞的蔓延。

今天是个特殊的日子,让他想起了很多的事情,所以澹台玄连发脾气的力气都没有了,不然他一定会怒责林瑜和澹台盈的,他也会向不说实话的列云枫大发雷霆,不过他陡然就想起了今天是个什么样的日子,便神情落寞地离开了摘月楼。

二十年前的今天,他奉命迎娶了并不喜欢的云真真。他本是和师父谢神通的女儿谢晶莹两情相悦的,可是谢神通对女儿谢晶莹却不是特别喜欢,不仅仅因为谢神通的妻子秦岚在生下谢晶莹就去世了,更重要的是秦岚不是谢神通喜欢的人。谢神通娶秦岚同样是迫于师命,不得不和暗恋多年的恋人云昭娘分手,云昭娘另嫁他人,多年后,谢神通和云昭娘相逢,一个失妻,一个丧夫,只是儿女都已成人,断无再续情缘的可能。为了弥补对云昭娘的遗憾,谢神通硬为澹台玄定下了云昭娘的女儿云真真。

结婚那天,澹台玄是被抬着进的洞房,几乎奄奄一息,他恍恍忽忽还惦念着师妹谢晶莹是否能逃得谢神通的严厉家法。为了能和师妹谢晶莹结成眷属,退掉和云真真的婚约。谢晶莹曾经提过要和澹台玄私奔,澹台玄对师父要是不忍,如果真的私奔了,就一辈子不能回玄天宗,师父这一生就收了自己一个徒弟,也就是谢晶莹一个女儿,澹台玄怎么舍得让师父一无所有?

就在迎娶云真真那天,澹台玄还不肯穿上礼服,和谢神通发生了争执,终于惹恼了谢神通,在谢神通的愤怒责打下,澹台玄还是不改初衷,不愿意同云真真成亲,直到谢神通以谢晶莹的性命相挟,澹台玄才不得不低头。他被抬进洞房的时候,谢晶莹泣不成声,嘶声怒吼:“大师兄,我恨你,为什么你不跟我走?”

这一声长嘶多少年来一直让澹台玄痛不欲生。

从洞房那天起,云真真不离不弃地照顾着澹台玄,这个娇俏的温柔的女孩子一直仰慕着澹台玄,等到澹台玄伤好了以后,才知道谢晶莹已经离开了玄天宗,和谢神通断绝了父女关系,澹台玄知道谢晶莹做的出来,谢晶莹本来就是个烈性的女子,云真真的性情却正好和谢晶莹相反。

开始的时候,澹台玄和云真真虽然同室却不同床,澹台玄就是忘不了谢晶莹,云真真是哀怨的,却从来不强求澹台玄什么,如果不是这样,澹台玄早下定了离开玄天宗去寻找师妹谢晶莹的决心。可是云真真总是回护着澹台玄,总是在帮着澹台玄在谢神通面前遮掩,女儿的愤然离去,也让谢神通形容憔悴,澹台玄更是不忍让师父再度伤心。

澹台玄在云真真的哀怨和温柔中,有了他们的大女儿澹台梦,因为这个女儿的到来给澹台玄的感觉就是一场不愿意醒来的梦,他找寻不到师妹,又感觉对不住妻子,他已经准备让自己死了心,去做一个孝顺的弟子,一个好丈夫和好父亲,尤其他收养了三个人间弃婴,也成了人家的师父,谢神通已经把掌门之位传给了他,玄天宗分支甚广,别的同宗师兄弟对澹台玄当任掌门并不满意,是谢神通力排众议,把掌门之位传给他的,所以澹台玄更得做出个榜样来,才对得起师父谢神通。

造好弄人,澹台玄偏偏这个时候又遇见谢晶莹,这时的谢晶莹已经嫁人,早有了一个儿子,重逢的晚上他们都大醉,醉的稀里糊涂,本来就是没有灭尽的旧情,终于复燃。可是相聚的时间只有三天,三天以后,谢神通忽然出现,为了掩护谢晶莹离开,澹台玄再次没有失约,没有答应和谢晶莹私奔,毕竟两个人都有了自己的家和子女,澹台玄的顾忌自然更多了。

那次回去,澹台玄差一点被谢神通打死,如果不是云真真哭着求情,如果不是澹台梦吓得大哭,澹台玄一定会死在师父的棍下。这次的伤养的更久,两个多月后,澹台玄才可以起床。然后澹台玄接到了谢晶莹的飞鸽传书,说她和她丈夫遇到了危险,有仇家追杀他们,他们被困在彭州。谢晶莹是很少求人的,如果不是情况异常凶险的话,谢晶莹是不可能向澹台玄求救的。澹台玄接到书信后,犹豫了几天,因为妻子云真真又有了身孕了,这个时候离开,好像不太好。几天以后,澹台玄还是向师父和妻子撒了谎,去了兵荒马乱的彭州。可是,他没有找寻到谢晶莹,等他回来的时候,云真真在他走的第二天就离开了玄天宗。

半年以后,云真真把生下的澹台盈送来,因为云真真已经出了家,不愿意在留恋红尘,出家人不方面带着孩子,澹台玄没有留住云真真,师妹谢晶莹也好像在人世间蒸发了,师父谢神通在云霄峰玄天洞里闭关,也很少露面了。空荡荡的云霄峰上,就是他的几个徒弟和女儿们。按照玄天宗的规矩,只有掌门这一支嫡系弟子,才可以居住在藏龙山的主峰碧霄峰上,其余的同宗弟子支派都分散住在藏龙山的其他峰谷之中。

二十几年转眼过去,孩子们都长大成人,只有那些刻骨铭心的记忆,好像身后的影子,还是挥之不去。

门外,应该是有人在静立。

澹台玄听见了呼吸的声音,这个呼吸的声音很轻,不像是他的徒弟们,难道是列云枫?

叩门声是轻轻的,好像落花飘零一般。

门没有关,澹台玄低喝道:“出去,我要静一静。”

门外的人没有走,呼吸还是低低的轻轻的,好像微微的叹息一声,这声叹息微凉而轻盈。

门外的应该是个女人。

澹台玄一愕,几步走过去,拉开了门,门外空荡荡的,没有一个人的影子,除了凄凉如雪的月光和满院子摇曳的花影儿,凄冷的月色让澹台玄打了个寒战,看来自己是老了,居然挡不住夜的寒冷了。

澹台玄呆呆的站在门口,方才绝对不是做梦,一定是有个女人立在他的门口,那声叹息,轻轻的叹息,现在想炸雷一样响彻在耳畔。

谢晶莹。

方才来的一定是师妹谢晶莹。澹台玄愣了一下后,发疯似的纵上了屋顶,整个王府都尽收眼底,哪里有师妹现谢晶莹的影子?看来师妹还是不愿意见他,澹台玄知道谢晶莹的性子,是半点强迫不来的,所以当年连谢神通的帐都不买,还要约他私奔。

澹台玄叹道:“晶莹,你还是不愿意见我。”他神色暗然,看着茫茫的夜色,不过他还是欣慰的,虽然师妹不肯见他,起码他知道师妹还活着,总比这些年生死不知的好。

悒郁的心情好了一些,澹台玄想起那个尤儿,想起来可能四伏的危机,王府里边太静了,静得有些让人惶恐,现在所有的人应该是严阵以待的吧?澹台玄想了想,准备去找列云枫,尽管白天发生的事情和列云枫的顶撞,让澹台玄多少有些尴尬和难堪,不过大事当前,他也懒得计较这些虚妄的师道尊严。

走过几进的院子,到处可以感觉到潜伏的人影,今晚的王府可以说是戒备森严,澹台玄有些佩服列云枫的调度和安排,这个到处是戒备的王府,应该让来的人多少有些顾忌,以他的身手,也无法很快就觉察出哪里的潜伏是真,哪里的潜伏是假,也许就是要真真假假才让人犹豫不决。

列云枫住的地方花木最繁盛的,刚刚走到竹林时,森凉的竹气让澹台玄陡然一凛,打了个寒战,他略停了停脚步,却听到了隐隐的哭声,如果不是他停了下来,这细细的微弱的哭声是不可能被听到的,他站住了,这片竹林里边,居然没有一点埋伏,以列云枫的细密心思,这里不应该会被遗漏的,应该是故意的。

哭声是在一座假山后边传来,哭的人应该强压制着自己,这个声音是从咽喉中渗出来的,犹自强忍着,在这个月冷风微的夜里,感觉特别的哽咽可怜。

澹台玄犹豫了一下,还是靠近了,这样的哭声在这样的竹林,还是有些诡异的。山石后,有一个蜷缩着的白衣少年,哭声就是从他的咽喉中传来的。

这少年……

尽管是背影,澹台玄还是呆了,这个躲在这儿哽咽不已的居然是列云枫。隐隐的哭声中是那么的委屈,无奈又无助的让人油然生出无限的怜惜。从见到列云枫第一天起,澹台玄就只看到列云枫的嚣张任性,就算是被打时会哭叫,哭时也是会反驳会骂人,仍是任性的胡闹。只是他现在居然躲在这个角落里边委屈的哭,实在让澹台玄不知所措。

听到了脚步声,列云枫的头还是埋在紧抱的臂弯里边,声音也是哽咽的:“我不是已经知道错了吗?我改了还不行嘛,你还要我怎么样?”他说得委委曲曲的,声音更戚然。

澹台玄听他说的没头没尾,莫名其妙的,显然是误会了他是别人,便轻轻唤了一声道:“枫儿,”

列云枫听到是澹台玄的声音,一下子站了起来,抬起头,无限的惊讶,澹台玄也惊愕地看着列云枫,列云枫的脸上,掌痕分明,双颊已经红肿,眼睛微红,应该是哭了一会儿了,泪还挂在眼角。列云枫的神情是慌乱的,害羞的,带着一丝丝的错愕。

澹台玄惊愕着,这个王府里边,难道还有谁胆大包天敢打小王爷吗?听列云枫的话音,这个人刚刚才离去的。更让他奇怪的是,列云枫被打了以后,还如此的委屈。

澹台玄的疑惑让列云枫的脸更红了,素来伶牙俐齿的他一时间居然不知道说些什么,眼角的泪悄然就滑落了。

两个人对视了一会儿,列云枫脸上的泪还在不断滴落,澹台玄叹了一声:“林子里边阴气这么重,半夜三更的,你跑到这儿哭什么?”他说着走过去,离得近了,看得更清晰,那脸上的掌痕微微地隆起,看样子打人的那个人下手很重。列云枫沉默着,泪却慢慢地停了。

澹台玄没有问他是怎么回事儿,找了个话题道:“我看你府上戒备森严,可是这种戒备对于武功高强的人来说,未必管用,那个尤儿呢?”

列云枫回过了神,可是好像还是讪讪的不好意思,有些尴尬地道:“那个人放在哪里都是个祸害,只怕让谁看着都是不妥的,万一来了人来杀来抢的,一定会伤及无辜。”

澹台玄奇怪他的答案,难道列云枫把尤儿给杀了?忙问道:“你把她杀了?”

列云枫看了他一眼,不满地道:“好好的,我杀她干什么?我的麻烦已经够多了,还要再添一项?”他晶亮的眼眸又溜到澹台玄的脸上,然后展颜一笑道“我把她藏起来了,现在夜深了,该出洞的自然要出洞了,师父不是也睡不着吗?我在摘月楼那里备了好酒,我们一边喝酒一边等着人来,如何?”

澹台玄看列云枫在顷刻间就转了笑颜,心中不免空落落的,这个孩子总是把自己隐藏掩饰得很好,既然如此,澹台玄也不愿意说破,这么晚了去摘月楼,列云枫自然有他的安排,那个尤儿八成就藏在摘月楼里边。看来今晚的戏,他只是碰巧遇见而已,埋伏和捉人这场戏,列云枫本来就没有打算让他来参加,不过现在既然列云枫这么说,他也懒得说破。

前来抢人的,会是谁?雪,还是孟而修派来的杀手?

如果列云枫连自己也不叫的话,自然也不会招呼萧玉轩他们,可是以列云枫武功,怎么可能以策万全?澹台玄心中自然有无数的疑惑。

登上摘月楼的时候,澹台玄有了答案,这里早摆好了菜肴,备好了美酒和碗筷,是两个人的碗筷,列云枫应该是在这里邀好人,除了他自己,应该还有个人才对,可是那个人没来。或许那个人来了后又走了,走之前,也许就是这个人打了列云枫,那么这个人究竟是谁?和列云枫是什么关系?

澹台玄的心中有无限的疑问,只是他把所有的疑问都放在肚子里边,问是问不出什么结果的。他现在也不想徒劳,徒弟?澹台玄看着列云枫,忽然怅然叹了一口气,感觉自己有些自作多情了,就算列云枫拜到他的门下,他也不知道列云枫在心中是什么想的,也听不到列云枫跟他说一句真心的话。现在他也没有恼怒,只是怅然,若有所失的怅然。

列云枫给澹台玄斟了一杯酒,递了过去,他岂能看不出澹台玄的心思,笑道:“是不是我惹师父的次数多了,师父都不会生气了?”他的笑有些牵强,显然还没有从委屈里边脱离出来。

澹台玄接过来,望着楼外的夜色:“你觉得我有什么必要生气?”他的口气是淡淡的。

列云枫一笑,想要说话,澹台玄又道:“从一开始,我们不都走进了你安排好的局里边吗?现在看来,知不知道真相也没有什么重要的,一个月的时间也好,一年的时间也好,那是你的时限,和我没有关系。”

列云枫从来不怕澹台玄的打骂教训,只是听不得澹台玄说这样的话语,他也知道澹台玄这么说,自然是因为在生气,可是他听了这样的话,却比澹台玄更加的生气。他也知道要不是自己的身上有伤,澹台玄的鞭子又该打到身上了。不过比起鞭子来,这些话更是能伤人,于是列云枫的脸色不怎么好看了,有些苍白,原来红肿的地方此时青白起来。

澹台玄又道:“你把人藏在这里了吗?怎么看不见?”他的话转得很生硬的,不愿意再去纠缠方才的问题。

列云枫也不多言了,按了一下柱子上的一片云纹雕饰,只听吱吱的声音,窗外系下了一根绳子,绳子上粽子般捆着一个女子,看这个女子的身态应该是那个尤儿?只是这个女子披头散发的,宽大的衣袖遮着她的双手,浑身只有一双可怜的赤着的双足冻得青白,已经不像是属于人类的肌肤了,她软软的蜷缩着,头也抬不起来。身上的衣衫血迹斑斑,看样子是受了许多拷打了。

澹台玄大惊:“她,她是谁?”

列云枫看了一眼窗外,有些嘲讽地道:“当然是尤儿,师父才多久没有见她,居然不认得了。”

澹台玄感觉心突地一跳,面红耳赤,列云枫居然把尤儿弄成这个样子?他盯着好像死去了一样的尤儿,却是打死也不相信。

列云枫看着澹台玄的反映,他以为澹台玄马上会大发雷霆的,他都想好了怎么对付发怒的澹台玄,谁知道澹台玄只是愣愣的看着窗外,不知道在想什么呢。

澹台玄回过神来,冷笑道:“你又从哪里弄来这么个倒霉鬼?李代桃僵,也不算是什么高招,来的人未必会上当。”

澹台玄没有发怒倒是出乎列云枫的意料,看样子澹台玄是看出了什么端倪,列云枫笑道:“关心则乱,当局责迷,一心想救人的会急,那一心想杀人的更急,一急之后,谁还会好好看?”

澹台玄叹了口气,然后喝了一口酒,暖暖的酒意涌上了眉间,自从那次和谢晶莹醉过以后,他就滴酒不沾的,他本来就不是一个善饮的人。一口酒,酒意就荡漾了出来。

28、

夜风渐冷。

夜深寒重。

澹台玄又打了一个寒战,他有些奇怪自己怎么会打寒战,是太累了?还是太伤神了?

列云枫的眉间皱了一下,又去斟酒,澹台玄淡笑道:“朋友既然来了,怎么还躲躲藏藏的?”他说着,指风一弹,破空之声划过暗暗的长夜。

一个人,应该说一个鬼魅一样的人,飘进了摘月楼。是,他是飘进来的,悬空的飘进来,真的像个鬼影儿。

列云枫的眼睛直了,他也知道这个世界上没有鬼,也知道这个人用的不过是绝顶的轻功,可是他从来不知道轻功可以如此的厉害,相比之下,他引以为傲的轻功居然什么也不是。

来人浑身都罩在黑色的丝袍里边,头上扣着黑色的兜风,也软软地垂下来,只能看见他的嘴,青色的嘴唇,紧紧抿着。

澹台玄笑道:“看了这么久都不下手?兄台未免太小心谨慎了吧?”

黑衣蒙面人嘿嘿地冷笑道:“目标没有看清楚就贸然下手,谁会那么笨?”

澹台玄也笑道:“看了这么久还确定不了目标,也只有兄台才这么笨。”

列云枫笑起来,他可从来没有想过澹台玄居然也会嘲笑别人,而且还说的如此贴切,本来郁闷的心情也随着而散。

黑衣蒙面人的语气骤然冷极:“澹台玄,别以为你是什么天下第一高手,你应该知道,这个天下第一是靠不住的。”

澹台玄笑道:“如果兄台觉得是,请出手吧。”他坐在哪里,神采奕奕的。

黑衣蒙面人显然还是顾忌他的,他微动,手中就多了一柄剑,好像是从空气里边抓出来似的,列云枫不笑了,他根本没有看见这个黑衣蒙面人从哪里拔出来的剑,列云枫一直觉得以自己的武功应该也是武林中的一流高手了,现在居然都没有看清楚这个人怎么拔的剑,实在是丢人。

澹台玄还是微微地笑道:“来了这么多的兄弟,怎么都不让进来?好像一起来,你更有把握着。”他的笑容特别的从容,黑衣蒙面人呼哨一声,从楼外又纵上了七条人影,都是一色一样的打扮,不过是衣服换成了灰色而已,手中都握着一把弯刀,雪亮的刀。

不过这后来的七个人的身法功夫,比先前来的那个差了些,好歹列云枫看得清楚他们是怎么养纵身上了的。

澹台玄叹了口气:“宁缺勿滥,这么简单的道理你们主子居然不知道?”他在嘲笑对方来的人功夫良莠不齐。

黑衣蒙面人大笑:“以下驷对上驷的故事,好像你也忘了吧?”他笑得更得意了。

以下驷对上驷是田忌赛马的故事,田忌的马不如齐威王,所以孙膑给田忌出了个主意,以己下驷对彼上驷,下驷输;以己中驷对彼下驷,中驷赢;以己上驷对彼中驷,上驷赢,三盘两胜。

黑衣蒙面人的意思再明显不过,他要对付的是列云枫,那七个人对付的才是澹台玄,那七个人虽然功夫比他差了些,但是七个的功夫也是不弱的,而且七个打一个地缠斗一个澹台玄,应该会拖延些时间的,

只要拖延一盏茶的时间,胜负自然定了。

黑衣蒙面人话音落,身形乍分,苍鹰一样扑向了列云枫,长剑闪出一道耀眼的寒光,那另外几个灰衣人也一拥而上扑向了澹台玄。

澹台玄毫不犹豫地纵向列云枫,整个后背都暴露出来,以他的功夫,应该是那七个人追不上的,可是他迈步的时候,忽然感觉心血翻腾,晕了一下,脚步稍微地迟慢了些,后背上一凉,然后痛入骨髓,应该是被划了一刀。澹台玄也无暇顾及自己的伤口,伸手去够列云枫。他知道以列云枫的功夫,是万万打不过这个黑衣蒙面人的,只怕两个人一交手,列云枫就有性命之忧。

那边列云枫见状不好,转身想跑,可是他的速度根本不急那个黑衣蒙面人,他一转身,那个蒙面人就到了他的身后,那把寒光四射的剑,刺向列云枫的咽喉,列云枫都能感觉到蒙面人的剑尖的冰冷了,猛地感觉后背一紧,被人抓住了,向后拖了数步,然后被一只手紧紧抓住了,跟着身形陡转,辨不清楚方向,感觉天旋地转晕到要吐,列云枫根本都控制不了自己的身体,也看不清楚抓住自己的人,只是听着呼吸声,自己应该是在澹台玄的手里,他一走神,又听到砰地一声,然后当啷声,接着扑通、哎哟之声不觉,那个黑衣蒙面人也惊呼了一声,向后退了数步。

一股鲜血喷出来,地上殷红一片。

终于不转了,列云枫才喘过了一口气来,果然自己是被澹台玄的手紧紧抓着,澹台玄的脸色有些白,额头上微微的有些汗意。

那另外的七个人呢?

列云枫四下看去,另外的七个人都蜷缩在地上,痛苦地抽搐,他们握刀的手臂都软软地瘫着,应该是被震脱了关节,刀还在闪着寒光,可是一把刀上居然有血。

黑衣蒙面人退了数步,用衣袖擦了擦嘴边的血迹,却笑道:“玉石俱焚,澹台玄,你太不冷静了,那七个人里边,你猜不到会混着天下第一快剑,我以为他易剑用刀,足可以杀你,嘿嘿,想不到你的武功比我想像中的高了许多。”

列云枫大惊,他虽然没有看见发生了什么事情,但是猜也猜得到,一定是方才这个蒙面人攻击自己的时候,那七个人也同时攻击澹台玄,澹台玄为了救自己,顾此失彼才会受伤的。不由轻呼道:“师父,你……”

澹台玄喝道:“闭嘴!”一把将列云枫拽到身后,列云枫看见澹台玄的后背上,有一道伤口,伤口从肩到背,狭长的,在流血了。这道伤痕应该是那个第一快剑留下的,以澹台玄的功夫,本来不会受伤的,他要救自己,自然会把整个后背都暴露给了那七个灰衣人。暴露的后背给了第一快剑一个机会得手。

说话就是一瞬间,黑衣蒙面人骤然又出击,双袖如蝶,蹁跹而飞,绕的人眼花缭乱,手中的剑化成一道流光,澹台玄指风一弹,当的一声脆响,那剑居然当中折断。

黑衣蒙面人退了数步,冷笑了几声,好像要继续进攻的样子,却飞身纵出摘月楼逃跑,他的身形那么快,好像一只展翅的雄鹰,转眼就要消失在夜幕里边,澹台玄并不着急,顺手抓起一只酒杯,“咻~”地飞出去,黑衣蒙面人听到了风声,抬手欲挡,奈何人在空中,还未等他的手抬起来,那酒杯顷刻间四分五裂,分出无数的碎片,重重地撞到了他的数处要穴上,黑衣蒙面人像断了线儿的风筝,重重的摔在地上,立时无法动弹,连张嘴都不能够了,澹台玄是防止他自杀的,才点了他的穴道。

隔空十里,飞花杀人。

这是澹台玄赖以成名的绝学。

列云枫看着澹台玄背后流着血的伤口,那伤处的血仍然在流着,整个衣衫的下摆都染上点点的血痕,列云枫看得呆呆的,这道狭长的伤口远比澹台玄的武功更让他震撼。

澹台玄慢慢坐下,他感到有些晕,真的是老了,澹台玄心中边叹息着,口中却淡淡地道:“这些人应该知道些什么的,你,你叫人带他们下去审问吧。”

列云枫道:“师父,师父不想知道他们的事情?”他本来想问问澹台玄背上的伤口怎么样了,到了嘴边却变成这么一句话。

澹台玄不耐烦地挥挥手:“我看不惯你审讯时花样百出的手段,带他们下去吧,如果你要在这儿审问,我走了。”他说着站了起来,就要离开。

列云枫拦道:“你等等!”说着先是摇动楼中的一根绳索,这个是通知家人前来的响铃,铃声一起,在空旷的夜里更加响亮。然后他把外边吊着的那个人系了下来,那个人软软的瘫在地上。澹台玄在她身边走过,感觉她好像没有了呼吸,难道是个死人?

列云枫拽着那个女子的头发,往后一抬,澹台玄饶是胆大,也吓了一跳,这个“人”竟然是没有脸的,只有头发和圆圆的一颗头颅,再细看时,却是一个假的人,难怪披头散发的蜷着,露出来的脚青白的吓人,不过是上好的细绢缠出来的双足。

澹台玄瞪着列云枫,不知道说什么才好,好半天才哼了一声,然后准备下楼。

列云枫道:“师父要是不喜欢我审讯的手段,我就把这几个人送去齐明德哪里好了。”他说话的声音不是很大,轻轻地,是商量的口气。

澹台玄焉能听不出来,淡淡地道:“你的事,我不管。”他说着微微皱着眉头,背上的那道伤在作痛。

列云枫的脸骤然一红,气得:“那你还管我的死活做什么?你总骂我凡事不和你商量,我现在和你商量,你又不理我,堂堂一派的掌门,就这么小心眼儿?还为了白天的事情生气?”

澹台玄一皱眉,微怒道:“放肆,你再胡说八道,目无尊长,小心我揍你。”他站着感觉有些晕,心中奇怪自己怎么受了这样一点点伤,居然有些疼的难忍了,而且自己会让那个第一快剑伤到,实在是有些可恨,是不是自己真的老了,不像当年,挂了彩反而是越战越勇的。

列云枫低声道:“那你总要让我看看你的伤口。”他一手松开了那个假的“人”,很快地走过去,要看澹台玄的伤口。

澹台玄淡然道:“不必了,没有要紧的,你也不用不好意思,就算你不是我徒弟,只是一个陌生人,我也会去救,扶危济困,施以援手,本来就是我们江湖人的本分。”他感觉背上的伤口很痛,不愿意多说,只想回去上药。

列云枫还是拦着他道:“是,你说得都有道理,不过就算你不是我师父,毕竟你方才救了我,受人点水之恩,自当涌泉相报,这是做人的起码德行……”

澹台玄皱眉道:“让开。”他顺手推开列云枫,就要下楼,列云枫一把拽着他的衣袖,道:“你自己怎么上药啊,这个伤在后背,流了好多的血。”

澹台玄站了站,淡然道:“我会叫轩儿他们帮我,你忙你的吧。”他的口气是平静的,听不出什么生气或者恼怒来。

列云枫的脸苍白起来,又气又恼,他猛地一松手,松开了澹台玄的衣袖,转身就去寻那几个倒地的灰衣人的晦气,那几个人的胳膊被震脱了臼,穴道又被封住了,列云枫也不说话,横七竖八地乱踢一阵,那几个人没有办法说话,脸上的表情痛苦万状,只能在咽喉里边发出呼噜呼噜的呻吟声。

澹台玄在后边喝道:“你做什么?要比试的话,你把他们的穴道都解了,欺负这些没有还击能力的人,算什么本事?”

列云枫又狠狠地踢了许多下,这一番特别的用力,那几个人被封了穴道,一丝抵抗能力都没有,自然都是结结实实地挨着,疼的翻着白眼,终于全都晕了过去,列云枫犹自愤愤地道:“我就是喜欢落井下石,就是喜欢痛打落水狗……”他说着又要踢人,却被澹台玄抓住了胳膊,拽了过去,澹台玄的手和铁箍儿一般,列云枫“哎哟”一声,身子便弯了下来,倾倒向一旁,被抓住的胳膊要折断一样的痛,痛得他冷汗和眼泪一起掉下来。

澹台玄喝道:“你还不服气?”他说着,手上加了力道,列云枫痛得弯了腰,另一只手拼命地去拉扯澹台玄的手,只是澹台玄的手像是铆上了一般,纹丝不动。

列云枫叫道:“放手,你要杀人啊?痛死我了……”

澹台玄松开了手,冷笑一声:“就你这点本事,还乱发什么脾气?”

列云枫一边捂着被抓痛的胳膊,一边气哼哼地道:“我的功夫怎么啦?哪里向你说得那么糟?再说打架又不是只靠蛮力的,不然还长心眼儿做什么?”他说着话,疼的直吸冷气。

下边有了凌乱的脚步声和人说话的声音,应该是听到了警铃声就赶来的家人们。

列云枫站在楼上往下看,那个黑衣蒙面人还死狗一样爬在地上,他吩咐两个家人把那个黑衣蒙面人抬了上来,然后叫他们把那几个晕死过去的人送到齐明德那里,让齐明德去审讯。

澹台玄有些奇怪,怎么这个王府的家人都来了,萧玉轩他们到睡得这么踏实?按说听到了动静,应该赶来才对,难道,他忽然看向列云枫,原本列云枫是不愿意他们参与这件事情的,那么要想在他们眼皮地下行事而不暴露的话,除非又是列云枫动了手脚。那么白天里列云枫说的那些话,应该是故意的,如果自己闷在屋子里生气,自然不会注意到离得这么远的摘月楼了。可是自己有时候会闷在屋子里生气的习惯是谁告诉他的,萧玉轩还是林瑜?想想也不太可能,这个习惯是年轻时候的,年轻那会儿,他气极了或者伤心了,都会把自己关在屋子里边的,现在年纪大了,常常会压制不住自己的脾气,发怒生气是常有的事情。如果不是门外的那声叹息,他会闷在屋子里边一整夜的。

列云枫看看那个黑衣人,嘴角淌着鲜血,是方才受了伤,现在双眼紧闭,昏迷不醒。他掀开了黑衣人的兜头,一张很青白丑陋的脸,也没有什么特别的,列云枫不认识这个人。他站了起来,转身时正遇见澹台玄审视的眼光,立刻就明白了澹台玄在疑惑什么了,不由愣了愣。

澹台玄看列云枫的表情,就知道其中有事,冷笑道:“怎么?小王爷又略施小计,骗到他们几个笨蛋了?”

列云枫忙道:“师父,你别误会,我不可能再暗算他们,我也不敢再胡闹。”

澹台玄笑道:“你还有什么不敢的,他们现在人呢?”

列云枫迟疑一下道:“他们不在王府里边。”

澹台玄一愣:“他们不在王府里边,他们去了哪里?”这次他是真的很吃惊,萧玉轩和林瑜从来不会擅作主张的,无论去了哪里去干什么,都是会告知他的“盈儿也去了嘛?”

列云枫道:“盈儿和莲姐姐她们住在一起,离这里远呢,况且莲姐姐也不会让盈儿知道这边的事儿,这里太危险了。”

澹台玄急道:“你到底把他们弄到哪儿去了。”

列云枫笑道:“好了,师父,你先上了药,好不好,师兄那么大的活人,还能让我卖了吗?”看着澹台玄的眼睛瞪了起来,列云枫忙道“我这次可没有骗他们,他们是帮我的忙,去了杜太医那里,好了师父,你让我先给你上了药,就是你要发脾气,要打人,总得后边的伤好了再说嘛?”列云枫的口气完全是在央求,带着很讨好的笑容。

澹台玄的心放在了一半儿,无论列云枫怎么胡闹,是不可能让萧玉轩他们出什么事儿的,他坐在椅子上,后背的疼痛已经没有方才那样强烈了,应该不会是很深的伤口。列云枫见澹台玄沉默了,知道他是答应了,便过来,解开澹台玄的衣带,整个后背露了出来,那道伤很长,不过幸而不深,只是伤到了皮肉,流了很多的血,现在血已经凝固了,看伤口的血色,不是有毒的样子,列云枫的心也放下来了很多。然后轻手轻脚地给澹台玄上了红伤的金疮膏,又包扎了一下,然后才帮着他穿上了衣服。

澹台玄看列云枫把个绣花的皮囊放到桌子上,里边乱七八糟的瓶罐,还有包扎的绢带、刀镊和银针,都是些江湖郎中用的东西,这个绣花的皮囊好像是列云枫随身带着的,以列云枫的身份,带这些东西实在有些滑稽。

澹台玄道:“轩儿他们去杜太医府里做什么?”

列云枫收拾着东西:“孟而修派了人去杀杜太医。”

澹台玄问道:“杜太医和孟而修有什么过节?”

列云枫笑道:“孟而修一般不会直接去杀和他有过节的人,他比较喜欢杀跟着他的狗。”

澹台玄忽然道:“去阻止孟而修杀人,也未必要轩儿他们吧?你是故意支开他们的,对不对?而且,你也没有打算让我到这里来,这只是个意外。”

列云枫道:“孟而修杀人一直是一击则中,绝对不会来第二次,因为他这个人小心谨慎,所以他如果要杀了尤儿,嫁祸给我们王府的话,派来的人应该是一流的高手。而且他明知道师父你在这里,再高的高手也未必打得过你,所以他不会冒这个风险到王府来杀人。”

澹台玄感觉列云枫分析的十分有道理,孟而修那样谨慎的人,就算是要杀人嫁祸,怎么可能笨到派这样的几个人来,而且他还知道自己就在府上?如果这几个人真的是郡王府里的人,来了半日,为什么不去碰那个吊着的尤儿?就算怀疑其中有诈,不肯上前,发些暗器试探总是常理之中的吧?方才他一问之下,那个黑衣蒙面人居然承认自己是郡王府的人,这样的承认实在说不过去。按照常理,这应该是打死也不能承认的。那么这几个人是谁派来的?列云枫既然有所怀疑,为什么不把所有的人都留下来审问,单单留下这个人?不过澹台玄最奇怪的是,列云枫为什么不让他来参与这件事情?

难道,列云枫是不愿意自己和那个邀请来的人见面?

澹台玄心念一转,打了个激灵,他忽然想起了门外的那个声音:“枫儿,你本来要请谁来帮忙?”

列云枫愣了一下,然后笑道:“我能请得动的,自然是我的熟人,说了师父也未必认识。”

澹台玄冷然道:“是个女人?”

列云枫迟疑一下,点了下头。

澹台玄感觉忽然心跳了起来,直直地盯着列云枫:“这个女人是不是姓谢?”他瞬间呼吸紧促,等待着答案。

列云枫摇头,委屈的神情又浮现出来,还是负气的样子:“她姓秦,秦思思。”

秦思思?

澹台玄感觉特别的失望,他从来没有听过这个名字:“她是你什么人?”

列云枫还是愣了一下,好半天才道:“师父,你要想知道的话,最好是亲自去问她,我可不敢乱说话,我就没有见过脾气那么大的女人,”他说女人这两个字的时候,忽然感觉自己用词不妥,脸上的表情有些愧然,

澹台玄究竟也没有听真切,顺口道:“她脾气很暴躁?”

列云枫悻悻地道:“我刚会说话时,她就要我背那么鬼画符一样的东西,什么《黄帝内经》、《伤寒论》、《千金方》,背到我跪着都会睡着的。我要是背错了一句,她的巴掌就过来了。”

跪着背书?澹台玄心中有恍惚了一下,师父谢神通就是喜欢用这种方式逼他读书的,还说这是玄天宗的规矩,他也曾用这个方法去教他的徒弟。澹台玄觉得这个方法虽然严厉,效果却是不错。不过师妹谢晶莹从来不喜欢读书,澹台玄本来是行医的,曾和谢晶莹谈论医术,还要交给谢晶莹他们澹台家的行医秘诀,谢晶莹是连听也不听的。不过谢神通脾气暴躁,谢晶莹生性倔犟,这一点他们父女还是很像的。既然这个秦思思对行医问药如此的精通,自然不是他的师妹谢晶莹了。

可是方才,门外的叹息声明明就是师妹谢晶莹。

澹台玄恍惚地道:“哦,一个精通医术的人,武功又很好,应该在江湖上很有名气的。”既然列云枫肯请秦思思来,秦思思除了医术,武功应该是很不错的了,他是无意间说了这么一句,说完了自己也猛地一震,对啊,一个精通医术武功有好的女人,怎么在江湖上没有名号?这个女人从列云枫那么大的时候就教他学医书,她和列云枫的关系应该是很近的才对。师徒?母子?如果是母子,这个女人应该住在王府里边,看样子却不是这样的情形。要说是师徒,还有几分可能,不过靖边王好好的请个女大夫给儿子当老师做什么?做为世家公子,舞文弄墨是自然不过的事情,靖边王是武将出身,给儿子请武师学武也是情理之中,只是学医术好像有些奇怪。

列云枫看澹台玄陷入了沉思,便笑道:“师父还是不要去招惹她了,一辈子不见面才好呢,这个人是谁好像比她更重要。”

澹台玄站起来,走到那个人的身边,看了一眼,感觉有些眼熟,可是一时到想不起来哪里见过这个人。

列云枫笑道:“师父,我有个法子,一定让他有什么说什么,”他说了半句,又央求道“我知道师父看不惯我的法子,不过我的法子真的有效,你就让我试一试好不好?”

澹台玄喝道:“不行,江湖自有江湖的规矩,枫儿,你那些赶尽杀绝的办法绝对不是最好的办法,从今以后,都不许用。”他见列云枫一副不甘心的样子,又道“我说的话不想再说一遍,知道吗?”

列云枫不情不愿地道:“师父,这些人不用非刑,怎么可能招供?不信你去大理司、去天牢看看,那些都是货真价实的酷刑,我这个不过是吓人的道具,你还不许我用,难道和他讲仁义道德,他就会乖乖地听话?这个人丑得和支鬼似的,哪里会听你讲什么道理?”

澹台玄瞪了列云枫一眼,不过列云枫的话一下子提醒了他,他忽然想起这个黑衣人是谁了。

29、

太阳还没有出来呢,十里亭畔就人来人往,好不热闹。这里本来是个驿站,后来驿站改了地方,这里做为朝中的地界儿便荒废了,有人利用这里,在亭子边儿开起小茶铺、小饭馆儿,毕竟这个地儿是出入京城的十字路口,这里几处铺面都不大,价钱也比较低廉,特别受外地人的青睐,这里的生意历来都是不错的,渐渐成为进出京城歇脚的地方,也有城里的百姓喜欢在野外放放眼气儿,聚会个朋友喝点老酒的,也会光临这个十里亭。

不过今天来的客人实在是太早了,而且来到都是些江湖人。几处茶点、饭馆儿都坐满了,伙计和掌柜的看见这些江湖人就头痛,却是一点儿也不敢怠慢的,尤其这里边年轻的人居多,一个个要了酒菜,先边喝边吆喝起来。

慕容休站在十里亭中,这亭子十分宽敞,地势也高,四面通透,他等了好一会儿了,有些不耐烦。阳光照在他的脸上,暖洋洋的,让人有些倦意。

贝小熙应该不会爽约的,慕容休心中在想,向贝小熙那么骄傲冲动的人,绝对咽不下一口恶气的,自己在挑战书上写得那么绝,以贝小熙的性子,就是明知道是火坑还是会跳的。

慕容休又看了看十里亭畔的那些人,有他认识的,有不认识的,他们来不是为了观战那么简单,他们在赌博,赌他和贝小熙这场比斗谁输谁赢。江湖人就是爱这个热闹,而且很怕闹不起来,慕容休既知道组织这场赌博的是谁,也知道这事儿闹大了,他也没有什么好处,可是他如何能就此誓不甘休?上次和贝小熙打了一场,自己的身上还挂了彩,结果回到家里又被父亲慕容惊涛狠狠打了一顿,那板子打在身上也就罢了,反正他从小是被打惯了的,只是心中的一口气还没有出来。后来听说贝小熙也让他师父澹台玄打了,慕容休趴在床上笑了好几天,心中才是出了半口气。但是他就是觉得自己的剑法应该在贝小熙之上的,上次是一时疏忽,他早憋着一口气要和贝小熙再打一场了。

好容易挨到自己的身体好了,父亲又出了远门,慕容休偷偷溜出了家门,去藏龙山碧霄峰找贝小熙,结果扑了个空,贝小熙和澹台梦去了京城,慕容休一路也追了来,托朋靠友的,终于在这里追查到了贝小熙的行踪,然后把挑战书送了去。慕容休本来想亲自去的,他一个朋友邹立波说要是两个人暗地里边比划,谁输谁赢有什么意思?不如找个开阔的地方,放出风让大家看着,这样才够瞧的。慕容休有些犹豫,他道不怕输,怕闹大了让父亲知道,自己又要被家法侍侯了。奈何邹立波激了他几句,慕容休头脑一热,什么家法严父,就先放着再说,其实他也知道,邹立波是开地下赌坊的,这么热心一定有他的目的。果然,他等在十里亭,邹立波就拉了好多的人来,邹立波是押了慕容休赢的,又鼓动好多人押他赢,他和贝小熙的赔率是八赔一,慕容休虽然有些讨厌邹立波这种做法,但是对这个赔率还是相当的满意了,这就说明了他在人们心中,地位和武功是比贝小熙高了一大截的。

贝小熙怎么还不来?

慕容休不耐烦的神色越来越浓了,心中觉得等人实在是讨厌的事情。

雪来的不算早也不算晚,他没有想到今天十里亭这么热闹,他找了一处最偏的地方坐下,雪对于热闹一向充满了恐惧的,越是人多越是热闹,他就越感到惶然,从小到大,出来母亲寒汐露,就是尤儿和他见的时间多些,有时候,他可以在山洞里边住上三五个月,就是一个人住,没有人陪着他,小的时候,他常常会忘记说话的,他不知道话应该怎样说才通畅些。

尤儿真好。雪总是情不自禁地想起尤儿,尤儿给他唱歌,陪他说话,母亲在他很小的时候也说话唱歌给他听的,只是他一天天大了,母亲是越来越严厉苛责了,只有尤儿还是一样的。

“兄弟,兄弟……”有个很亲切的声音响起来。

雪抬头,一个年轻人过来,来的这个人长得不丑,偏偏是他讨厌的那种油滑的样子,雪就是越看越讨厌,便森然瞪了他一眼。

雪的眼神是阴邪的,带着寒意。

来人有些怯意,然后堆笑道:“兄弟,小哥邹立波,呵呵,这个京城地界儿的人都很抬举我,所以我在这儿摆了场子,兄弟也是场面的人,不会要砸我的场子,坏我的规矩吧?”

雪懒得理他,继续沉默。

邹立波嘿嘿地笑道:“其实也是让大家发财嘛,今天这场一赔八,赌眼力赌运气,来的兄弟们都捧场,兄弟你押谁?”

雪听明白了,邹立波在这儿开赌,来的人都得赌一些才行,他是来抓澹台梦的,现在贝小熙和澹台梦都没有露面呢,他不愿意暴露身份,于是往怀中一掏,却掏空了。昨天晚上寒汐露为他上药后,他就换了衣裳,今天身上连一文钱都没有带,雪的脸有些发烫,他都要了一壶酒,一盘白斩鸡,一碟盐水花生,他连付这个的钱都没有。

邹立波看雪窘迫的表情,猜出个八九分来,冷笑道:“兄弟不会告诉哥哥我没有钱吧?要是没有,付了帐,就请吧,掌柜的,算帐了。”

那掌柜的颠儿颠儿地跑过来,向着雪满脸的笑:“爷,承惠您二百三十文钱。”他是巴不得走一个是一个。

雪的眼中有了怒气,斜着瞟了邹立波一眼,心中暗压着火气,总不能现在就翻脸的,那掌柜的笑得比哭还难看,伸出的手都在抖着。

邹立波嘿嘿地笑:“小兄弟是不是手头不方面啊?如果是的话,小哥儿可以借给你啊!”

“你能有几个钱儿?也敢在这儿装阔气?”后边一个清悦的声音传来,是个年轻的女子,口气中带着不屑。

邹立波一回头,不由得啧啧嘴儿,闻其声思其人,果然是个容貌不错的女子,水嫩粉滑的肌肤,洌洌如水的眼睛,一抹红唇也娇艳欲滴,绮年玉貌,娇媚明艳。这女子穿着一身摆夷少女的衣裙,身上戴着皎皎如月的银饰,更具有一番异族风情。

邹立波看得眼睛有些直,心说这个女人是外族的人?听口音又不是,如果不是,好好的穿着这样的衣裳?他一时摸不透这个摆夷少女的来历,脸上还堆着惯有的笑意。

摆夷少女玉指轻捻,把一张银票送到雪的眼前:“哪,够你押的了吧?”

一千两?

邹立波有些发楞,这个摆夷少女出手豪阔,应该是来历不凡的,不过无论如何,她怎么能对陌生人如此大方?邹立波一咽吐沫,眼馋着这张银票,不错眼儿的看着。

雪冷然道:“如果我输了,可没有一千两还给你的。”

摆夷少女笑道:“我敢借你,还怕你输?如果你还不起我,就帮我做一件值一千两的事情好了。”

这次雪也愣了,一千两的事情?该是什么事情?一千两的事情他不是没做过,五千两一万两的他都做过,但那是杀人的价码,看这个少女笑靥如花的,她也要杀人?

摆夷少女笑道:“看你也是堂堂七尺男儿,这么点儿的胆气也没有?一千两,不敢拿?”

雪被她一将,伸手就拿了过去。

邹立波笑着问道:“那小兄弟,押谁赢?”

还没有等雪说话,那个摆夷少女抢先道:“当然押贝小熙,一赔八啊,这么好赚钱的机会,放过了太可惜了。”

邹立波白了她一眼:“姑娘,一赔八虽然是赚的好机会,那也得贝小熙能赢才行啊,你算准了……”

摆夷少女站了起来,大声叫得:“贝小熙,你要是敢输了,我把你大卸八块,剁碎了喂狗!”她娇柔的声音立时让全场肃静了。

雪抬头,暗骂了自己几句,他方才只顾眼前的事情,十里亭那边,贝小熙已经来了,和慕容休对视着。两人都是白衣如雪,风度翩翩的,一样的俊气,一样的傲气,一样的怒目相视,两人的剑都已经出鞘,闪着寒光。

听到摆夷少女的喊声,贝小熙狠狠地瞪过来,却没有说话。

慕容休笑道:“贝小熙,瞧什么呢?要是你屁股上的伤还没有好的话,我先让你三招,怎么样?”

贝小熙冷笑道:“这三招还是我来让你吧,听说有人在慕容惊涛的家法下,痛哭流涕,发誓要痛改前非的,现在有原形毕露,只怕还是要家法上身,不如我多让你六招吧?连下次的都给你让出来好了。”

慕容休也冷笑道:“玄天宗的武功虽然不是举世无双的,不过玄天宗的门规可是独一无二的,不知道是谁在床上趴了一个多月才爬起来的。”

他们两个人还没有动手呢,才开始舌战起来。

邹立波往亭子上边看了看,然后笑道:“姑娘,就算你把他真的剁碎了,他该输还是输。”

摆夷少女哼了一声:“我押他赢,他还敢输?告诉你,他要是输了,我宰了你,他要是赢了,你给我赔一条命!”

雪嗤地一声笑了,这少女说来说去都是要邹立波的命,她明明是千娇百媚的一个女孩子,说起要人命的事情来却说得一本正经的,实在好笑。雪在离别谷那么多年,从来没有见过像这个少女这样好玩的女孩子,离别谷里边的女孩子,不是温柔如水,既是冷酷无情,可惜温柔如水的都是要钩掉男人的魂魄,冷酷无情的直接去要人的性命。

这么多年来,雪几乎忘了笑是什么样子的。

邹立波立刻皮笑肉不笑地道:“姑娘好大的口气,不知道姑娘凭什么要邹某的命?”

摆夷少女笑道:“凭你一双有眼无珠的狗眼,连我们少主都不认识,还敢在这里放肆,要不是他懒得和你计较,你现在一定变成蜂窝了。”她说着一指雪,雪愕然,他什么时候变成了这个少女的少主了?

邹立波笑道:“那这位爷究竟是谁?”他是个多疑胆小的人,听这个少女这么一说,心中就起了疑惑了。而且雪的眼神本来就阴邪中透着森然的,看得他特别的别扭。

摆夷少女白了他一眼道:“你也算是一方的人物?连我们少主都不认识?那么我来问你,现在整个武林里边,哪位少年英雄的人最俊,剑最快,心最狠,眦目之仇必毁人双目,口舌之争比灭人满门?”这个少女说得和珍珠落玉盘一样,说得又快又清脆,好像是不假思索,脱口而出的一般。

邹立波的脸色越来越不好看了,冲口道:“难道他是……”

摆夷少女冷笑道:“知道了还敢叫出他的名讳?我看你是不想活了吧?”她说着一扬手,一道寒光从邹立波的眼前闪过,邹立波的几绺儿头发飘然而落,邹立波明明看到这个少女动手,却躲都没有法子躲,如果这个少女要杀他的话,是易如反掌的。邹立波吓得缩了一下脖子,脸色发青。

雪望着她,她方才说的这个人就是离别谷的谷主印别离的儿子印无忧,看她小小的年纪,说起谎来脸都不红一下,而且方才看她出手,敏捷疾准,倒是难得。

那印无忧看上去是个风度翩翩的浊世佳公子,其实心黑手辣,冷酷无情,比他的父亲印别离有过之而无不及。江湖人都知道蜀中唐门没有人敢惹,可是蜀中的人都知道唐门的人最怕招惹上离别谷的人,唐家的一支宗族——绵阳唐家就因为得罪了印无忧,而被印无忧灭了满门。其他支派的唐家人对此事忌讳颇深,连提都不愿意提,更别说要报仇了。

邹立波的脸立刻像苦瓜一样,笑都僵住了,好像被定在哪里一样,他越看雪就越像,这个世界上还有谁敢冒充印无忧不成?

摆夷少女笑道:“这顿饭怎么这么贵啊,二百三十文啊。”她说着笑吟吟的看着邹立波,邹立波马上明白了,掏出钱来给了掌柜,又点头哈腰地把那张银票还给了少女,少女笑道“怎么?嫌我们的钱不干净?”

邹立波笑得像哭一样,忙忙地道:“姑奶奶,来到小的地盘,是看得起小的,这个是小的孝敬您的,爷您别嫌弃。”他说着又掏出一张银票来,面值是一千两的,恭恭敬敬地放在桌子上了。

摆夷少女看了一眼,笑容可掬:“兄台真是场面上的人,如此一点就透,一定前程似锦,风光无量的”她笑盈盈的陡然就翻脸喝道:“还晃在这儿作死么?”

邹立波吓得激灵一下,躬着身子后退,退了老远还不敢看过来这里一眼,显然是吓得了。

十里亭中,贝小熙和慕容休已经打到了一起了,他们的功夫在伯仲之间,两个人一边打一边互揭短处,两个人影上下翻飞,两把宝剑浮光掠影,甚是好看。

雪哼了一声:“你就不怕惹麻烦?”

摆夷少女笑道:“麻烦?有什么麻烦的?你说印无忧吗?”她说着把那种银票递了过去“借你的,记得你要为我做一件一千两银子的事情哦。”

雪没有接:“我不要。”他四下观望,奇怪澹台梦怎么没有和贝小熙一起来,这些看热闹的人之中,也几个有女人,不过看她们的年龄举止也不像是贝小熙的师妹澹台梦。

摆夷少女道:“你要不要都已经欠了我一千两了,何况下次没有钱付帐的时候,未必有这么好的命遇见我这样的贵人了。”

雪不说话了,他莫名其妙地欠了这个少女一千两,想了想实在是气人,看着桌子上那种银票,刚想去拿,反正是不拿白不拿,谁知道那少女的手比他快,一下子拿起来,放到了怀中,还甜甜地向他一笑:“既然你不要了,浪费了总是不好的,我替你收了,下次你没有钱的时候,可以再向我借的。”

雪虽然生气,却也不好意思再张口向她讨还的,这些年来,对于怎么杀人,他倒是很有心得,对于怎么和人打交道,尤其怎么和女人打交道,他一片茫然。

雪不说话了,少女却道:“看你这个样子,好像不是喜欢热闹的,一脸苦瓜相,不高兴还非坐在这儿干什么?”

雪瞪了她一眼,没有回答。

少女看他不说话了,就直直地盯着他,前后左右,看了个透彻,好像在看一件稀奇古怪的东西。

雪被看得不耐烦了:“你知道我是什么人?”

少女笑道:“反正你不是印无忧。”她说着,自己格格地笑了起来。

雪恶狠狠地道:“我是杀手,印无忧是我师兄。”

那摆夷少女更笑得花枝招展了,道:“我也是杀手,不过印无忧是我徒弟。”她的样子根本就是有恃无恐的,根本不知道世界上还有害怕两个字。

雪心中不免有了疑惑了,难道这个女子和印别离父子有着什么样的关系?不然明知道连蜀中唐门都不敢惹的人,她怎么敢去招惹,要是让印无忧知道这个丫头用他的名字招摇撞骗的,只怕印无忧得气得吐血了。不过雪没有说谎,印别离和母亲寒汐露以及父亲叶知秋都是同门,印别离是大师兄,在他们师父去世后,接管了离别谷,从这儿论,印别离是他的师伯,印无忧也是他的师兄,不过他是寒汐露儿子的这个秘密,是连印别离也瞒着的,不然就算有十个雪也会被印离别杀了。

雪冷哼了一声:“你既然知道他是什么人,最好安分些,不然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摆夷少女笑道:“我若死了,你岂不是连钱都不用还了嘛?杀手?杀手要是你这个样子的话,早就让别人杀了!”

雪气道:“不然杀手什么样子?”

摆夷少女笑道:“杀手最大的忌讳是什么?”

雪毫不犹豫地道:“有情。”他回答的太干脆了,这个问题母亲从他记事起就不断地告诉他了。

摆夷少女摇头:“错了,杀手最大的忌讳就是怎么看都想一个杀手。你要想做一个好的杀手,就不能让人看出你像一个杀手。如果你让人感觉你像一个杀手,你就是天底下最笨的杀手,最笨的杀手和最笨的蛋一样,没有继续下去的意思,如果你不幸是最笨的杀手,还不如做一个最笨的蛋,起码人们会同情笨蛋,但是不会同情杀手……”摆夷少女说得和绕口令一样,雪彻底听晕了,开始直直地盯着她。

雪道:“如果有人愿意出钱,我很乐意拉下你的舌头。”

摆夷少女笑道:“要是有那么笨的人,你们倒是一对难兄难弟了。”

雪怒道:“你说我是笨蛋?”

摆夷少女奇道:“难道你不是嘛?”

雪更生气了:“你为什么说我是笨蛋?”

摆夷少女笑道:“你都不知道为什么我说你是笨蛋,难道你还不够笨吗?”

雪知道自己是说不过她的,看那少女笑得阳光灿烂的,心中特别的气,还有些不甘心,忽然听到当啷一声,原来是慕容休的宝剑被贝小熙的打飞了,贝小熙的宝剑抵住了慕容休的脖子。

贝小熙傲然笑道:“慕容休,你输了。”

那摆夷少女见贝小熙赢了,低低地想着雪道:“离别谷的笨蛋,我们有缘再见了。”她说着身形一飘,纵出好远去。

那亭上的贝小熙见状,忙叫道:“澹台梦,你别跑,等等我……”

摆夷少女边跑边笑:“贝小熙,你自己去见我爹爹吧,我还有要紧的事情。还有,离别谷的笨蛋们一直跟着我们,现在这里就有一个。“话音渐远,人早就没了踪影了。

贝小熙知道要是让澹台梦跑掉的话,要追她可就难了,他也不顾了其他的,拼命追去。

澹台梦?

雪腾地站了起来,方才坐在自己身边的那个摆夷少女就是澹台梦?她知道自己是谁?她方才就是在戏弄自己!

雪一时间感觉血往上涌,气得要发狂,不过更让他恐惧的是,让澹台梦在他眼皮底下溜走,母亲寒汐露又岂能轻易地放过他?想到了母亲寒汐露,他身上的伤又隐隐作痛。

“澹~台~梦~“雪几乎是咬牙切齿地吐出这三个字来。因为澹台梦早不见了行踪,他已经追不上她了。

30、

阴山一窟鬼,鬼子鬼母鬼奴才。

澹台玄认出这个长相丑陋的人正是阴山一窟鬼中的鬼奴才,当年他初涉江湖,听说这些怪异狠毒的一窟鬼常常乱杀无辜,为祸江湖,就在一天夜了上了阴山,和一窟鬼打了整整一夜,除了这个鬼奴才,其他的鬼都被澹台玄杀死了。

恩怨。

澹台玄叹了口气,那么方才带走的几个人,应该是鬼奴才的人,鬼奴才当年最得意的就是自己的快剑,他这些年不露面,应该是训练这几个人要找自己报仇的,不然怎么会有什么天下第一快剑也混在里边的?

真正的天下第一快剑澹台玄是认识的,江湖上的人喜欢将武功、轻功、暗器、剑术什么的都统统排个名次。这种排名也往往会引起武林人之间无谓的争斗,他这个天下第一高手就是在排行上边的,也给他带来很多麻烦,毕竟在江湖中最快的捷径就是打败他这个第一高手。澹台玄深知天外有天,况且这个排行是十年之前的,谁知道这十年之中又有什么厉害的人物出现,就是十年之前,一定还有更厉害的人物不愿意抛头露面,在十年前那个排行里边,天下第一快剑是不二山庄的慕容惊涛。

列云枫看澹台玄又是叹气又是伤感的,觉得好笑:“这个人是师父的朋友?师父怎么看见他就呆呆的?“

澹台玄道:“他是阴山一窟鬼里边的鬼奴才。“

列云枫道:“怎么叫这么贱的名字,鬼奴才?还不如叫狗奴才。“他说着忍不住笑起来。

澹台玄看着他,想起列云枫方才的话,看来他早已经猜到孟而修是不会轻易派人来,可是列云枫还是大费周章的排这个阵势,那就是应该对付雪和离别谷的,除非列云枫是真的知道离别谷的厉害,不然不会如此慎重,但是列云枫明明是个世家子弟,怎么会对江湖的事情也知道一二?这些事情应该是和那个秦思思脱不了关系的。他更好奇秦思思是什么样子的人,究竟是个什么样的身份了。

列云枫被看得有些不自在了:“我又怎么了?”

澹台玄道:“你就留下这个人?”他指指鬼奴才。

列云枫道:“擒贼要擒王,问那些喽啰有什么用?”

澹台玄道:“不用问了,他是来寻仇的,在阴山一窟鬼里边,鬼奴才是最不济的一个,当年我看他还年轻,就放了他的,没想到,他还念念不忘报仇。”

列云枫嘲讽地笑道:“师父糊涂,自来是杀人杀到死,送佛送到西,斩草不除根,就是养虎为患嘛。”

澹台玄听了又可气又可笑,他从来都没有听过这句话,低声骂道:“混帐东西,什么叫杀人杀到死?”

列云枫没回答,走到鬼奴才的身边,翻来覆去的端详,澹台玄道:“轩儿他们什么时候回来?”他看看月在中天,担心萧玉轩和林瑜他们会不会遇到麻烦。

列云枫笑道:“师父,今天是我求他们去的,他们要告诉师父的,我说我会告诉,毕竟人命关天,师兄他们才没有耽搁,一会儿他们回来了,师父能不能不罚他们?”

澹台玄冷笑道:“你不是很熟悉玄天宗的门规吗?你说能不能不罚他们?”

列云枫听澹台玄的口气,好像是不松口的样子,便拉着他央告道:“规矩还不是死的吗?况且他们是为了救人,说到底他们是在帮我的忙,如果要是因此受了罚,我怎么能安心呢?那师父你到不如直接罚我好了。”

澹台玄不说话,相处了这么多时日,他也有些了解列云枫的脾气,要是列云枫做了什么事情,他直接教训打骂,列云枫多半是不大害怕的,相反要是不理不睬,或者责罚其他的人,列云枫反而受不了。

其实要说是气恼,澹台玄也没有特别的气恼列云枫,不过是列云枫的任性和说谎是他看不惯的,自然想要扳扳他的这些毛病。这次列云枫请萧玉轩和林瑜去救人,本来也不是坏事,但是列云枫不应该私下就把人弄了去,事后才告诉他一声。

澹台玄没有理列云枫的话茬儿,看着晕厥过去的鬼奴才道:“你把他弄醒,我有话对他说。”

列云枫答应了一声,却一踩楼板,那楼板一下子翻了过去,鬼奴才的身体也跌了下去,澹台玄抢步过去,眼见着几层楼的楼板都翻了下去,鬼奴才的身体一下子跌进了黑漆漆的一个洞里,等澹台玄到了近前,楼板却都合上了。

澹台玄可想不到列云枫敢这么不听话,公然反抗自己的命令,正要发怒,列云枫笑道:“师父还是省省吧,气大了伤身,我是不希望你受伤的事情传了出去,那几个人会被齐明德投入大牢里边,这个家伙就在这儿委屈几天吧。”

澹台玄哼了一声:“我这个算什么伤?”他心中好生奇怪,好好的列云枫为什么怕他受伤的事情传出去?况且不过是皮肉之伤,也没有什么要紧的。列云枫如此谨慎,一定另有隐情的。他这个徒弟可是满腹机心,不是可以吓唬出真话来的,要是用哄用骗的,澹台玄又觉得实在颜面无光。他不再妄怒了,静下心来,看看列云枫到底是要做什么。

列云惜猜到了澹台玄的心思,只是笑,然后道:“都这会儿啦,也不会有什么人来,这里风大,师父还是回房休息吧,大师兄他们应该都等在哪儿呢。”他说着拉动机括,又把那个假人儿挂了出去,然后将这个摘月楼所有的机关都启动开来了,才陪着澹台玄回他自己的屋子。

屋子里边烛火是亮着的,萧玉轩和林瑜都跪在哪儿,应该是回来一会儿了,他们看见了澹台玄进来,都叫了一声师父。澹台玄恩了一声,坐到了床上,脸上没有什么表情。

列云枫问道:“杜太医呢?”

萧玉轩看看师父的脸色,道:“有人去杀他,我们连着杀手带杜太医都送到齐明德的衙门里边去了。”

列云枫低声笑道:“齐明德被你们半夜三更的折腾醒了,一定气得要死了。”

萧玉轩犹豫地道:“师父,我们今天是事出紧急,没有向您禀告就私自去行动了,师父……”

澹台玄也没有生气,淡淡地道:“你们没有事儿吧?”他的神色有些疲倦,列云枫倒了一盏茶,递了过去,澹台玄还真感觉到有些渴了,接过来喝了一口,愈发的感动头重脚轻,好像染上了风寒一样,有些晕眩,慢慢地坐到了床上。

萧玉轩看着澹台玄的倦意,有些着急的道:“师父,你好像病了。”

列云枫接道:“师父是受了伤,方才已经处理了伤口,包扎上了。”

萧玉轩和林瑜都是一惊,从他们记事起,澹台玄和别人也拼斗过无数次了,从来都没有受过伤,这次居然受了伤,他们对望一眼,神色开始凝重。

萧玉轩和林瑜几乎是异口同声地道:“师父你的伤要不要紧?”

澹台玄笑了一下道:“你们真的是长大了,可以自作主张了,我的伤怎么样是我的事情,你们也不必操心了。”他说着,感觉眼皮都抬不起来,真是昏沉沉的,浑身酸软无力,自己这样的体质应该很少染病,真的是老了吗?他也是行医出身,从自己的症状看,是感染了风寒了。这风寒之症,还来势汹汹的,他想发脾气都没有力气了。

列云枫微笑道:“是,师父的伤不用我们操心,不过师父总得自己保重吧,还是先歇下吧,闹腾了差点儿一整夜了,有什么事情,天亮了再说。”

列云枫的笑容是淡淡的暖暖的,澹台玄感觉头是越来越昏沉,眼睛越来越疲倦,脸色铁青的,罩着黑气,然后他终于撑不住了,身子伏到床上,竟然酣然入睡。

萧玉轩忧虑地道:“师父这次真的不要紧吗?我看他要像是昏过去了啊?”他是在问列云枫。

列云枫笑道:“本来就是晕过去了的,哪里还是好像?”

林瑜惊道:“小师弟,你不是给师父下了药了吧?”他虽然是在问,答案好像是肯定了的,列云枫也不是没有给他们下过迷药的,这次应该很有可能的。

列云枫道:“你以为我愿意啊,可是我们谁有本事让师父问都不问的把我给他熬的药喝下去?他可是行医出身的,我那幅药里边有什么他会不知道吗?如果他知道了,自然要盘问我哪里来的药方,给我方子的那个人发誓了不想再见到师父的,我也不希望他们见面的。”

萧玉轩看着他,虽然惊讶却还是在意料之中,这个小师弟胆子历来就大的很,这样的事情,他和林瑜是不敢做的,列云枫却连迟愣也不会打。

林瑜埋怨道:“你怎么不直接和师父说呢?要用这样的手段,如果将来师父知道了,怎么办?”

列云枫笑嘻嘻地道:“师父知道了,也是你们告诉的,我就奇怪,你们怎么相信我的话?”

萧玉轩道:“你有什么必要骗我们?如果你是别有用心的,就算在暗中行事,我们也会上当的,你又不是没有骗过,哪一次不是都成功了?何必编出来师父散功这样的谎言来?”他说得十分正经,没有其他的意思,列云枫却听得满脸通红,这样的话出自萧玉轩的口中,比骂他一顿要重得多。

林瑜道:“枫儿,大师兄的话你应该好好听听,不管我们是不是兄弟,朋友总算是吧?就算师父不相信你的话,我们也会信的,你怎么到了今天下午才告诉我们?”他的话中多了几分埋怨。

列云枫道:“我要早说了,你们会不告诉师父?”

林瑜道:“为什么不让师父知道?他跟我们说过,要达到玄天宗的最高境界,必然是要经过散功这一关的,这个就是玄天要诀中讲的‘凤凰涅盘,死而复生,生而精粹,无敌天下‘。他既然知道,不可能不接受这个事实的。”

列云枫反问道:“那你们师父有没有预计到自己现在就会散功?”

他这么一问到把林瑜问住了,萧玉轩道:“好了,现在怎么办?师父他什么时候会醒的?”

列云枫道:“大师兄你看着师父吧,我和林师兄去熬药。”

萧玉轩道:“在这个屋子里边不行吗?”

列云枫摇头道:“我就是不要留一点儿的痕迹,等师父一觉醒来,什么事情都没发生过。我的这个药气味那么浓,师父闻都闻得出来的。”

萧玉轩就不再坚持了,林瑜跟着列云枫出去,他们直接到了林瑜的屋子里边,药吊子和炉子什么的都准备好了,列云枫从林瑜的书橱里边拿出早预备了的各味药材,林瑜看着列云枫把药都倒进了沙吊子里边。

澹台玄在藏龙山下边开了一间义诊的医庐,萧玉轩和林瑜常去帮忙的,所以林瑜虽然不没有和师父学医,但是药他总是见过的,不敢冰蟾、玄参和雪莲这几味药他没有见过,应该都是上好稀罕的东西,列云枫便告诉他这几味药的来历,都是皇宫里边的,那冰蟾还是他偷来了来的。

因为列云枫从天牢里边救了自己,林瑜对这个小师弟自然感情更亲切些,听列云枫讲这些事情,林瑜有些唏嘘:“看来你是早就在安排这件事儿了?”

列云枫一边看着药一边道:“恩,差不多有一年了吧?一年前师父不是和人对决过一次吗?”

一年以前,澹台玄在祁连山之巅,和黑煞妖娘厉娇娆决斗,厉娇娆是焚心教的教主,焚心教要人无心无忆,蛊惑很多遭遇伤心往事的武林人士入教,行事诡异,被名门正派所不容,澹台玄是被厉娇娆寻上的,厉娇娆说如果打不过澹台玄就推出中原武林,澹台玄对厉娇娆和焚心教不太了解,但是形式所迫,还是不得不动手。那场决斗很多人都看到了,厉娇娆败给了澹台玄,很多名门正派的人要趁势杀了厉娇娆,澹台玄却亲自送厉娇娆下山。

林瑜当时也在山上,当然记得当时的情景了。

列云枫道:“就是那次比试,有人看见了,她看出来师父的散功之日不会太远,其实她研究怎么对付玄天宗的散功之病已经好多年了,终于研究出这个药方来,如果是任其发展,那散功也不会危及到生命,可是要复功需要一个月的时辰。如果用了她的药,休息了一两日便是无妨了。”

林瑜奇道:“这个人是谁啊?他这么了解我们玄天宗,应该是玄天宗的弟子吧?如果他是玄天宗的弟子,为什么不和师父见面?难道是被逐出师门的?所以他才不愿意见师父?”

列云枫道:“什么弟子,她是女人,你们玄天宗那些老背晦的规矩不是都不收女弟子的吗?连亲生女儿都不许传授武功的?她是我爹爹的……朋友,姓秦。”他看着药的神情是特别认真的,这副药的火候一定要准,所以他都不放心让别人来熬。

林瑜还是有很多的疑惑,但是现在还不好多问,列云枫认真的样子让他感觉有些紧张,他不知道列云枫这副药会不会真的有那么神奇的功效。

好了。

列云枫熄火,滤了药,把药汁滤到一只小小的银碗里边,然后放到微微的凉了,才小心翼翼地端着往外走,林瑜一路护着,到了澹台玄的住处,林瑜打起帘栊,萧玉轩也迎了出来,三个人轻手轻脚的,把澹台玄扶了起来,然后捏着他的下颚,把药灌了进去,又轻轻地放下他。

灌了药后,三个人就守在澹台玄的身旁看动静,过了不多时,只见澹台玄的脸色微微的红润,不似方才那么铁青了,萧玉轩推推列云枫:“师父是不是应该没有事儿了啊?”

列云枫搭上澹台玄的脉搏,切了一会儿,笑道:“妙手回春,华佗再世,难怪秦姑姑那么大的脾气,大约这些有本事的人都是一副德行吧?”

萧玉轩听他的意思,澹台玄竟然是没有大碍了,喜道:“师父真的不会再散功了吗?”

列云枫道:“秦姑姑说,玄天宗的功夫练到一定境界就会散功,是因为玄天宗的内功心法有问题,这些问题平时不会被发觉,可是累加到一定程度,就会经脉大乱,气血逆行,所以才会散功,不过这种散功也不是真的散了,但要是不安心静养的话,妄动真气,还是有走火入魔的危险的。”

萧玉轩松了一口气,又道:“师父没有事儿了就好,只是我们联合起来瞒着他,是不是不好啊?”

列云枫笑道:“你们还是担心担心自己吧,师父自己的事儿他心中能没有谱儿?就算他没有算计到自己会提前散功了,好了以后总是能察觉的吧?”

萧玉轩想了想却是有理,林瑜仿佛是恍然了,道:“我知道了。”

列云枫笑道:“林师兄又知道什么了?”

林瑜又奇怪地道:“你的那个秦姑姑是不是和师父有什么过节?所以师父要是知道药方是她开的就不会吃的?可是师父不是鸡肠鼠肚的人,会有什么过节,要负气到这种程度?”

列云枫道:“大人的事情,小孩子少管,你也管不到的。”

萧玉轩又看看澹台玄,呼吸匀畅,脸色红润,是真的没有事儿了,也从心里真正地放松了,列云枫告诉他们这么多,自然是为了让他们帮忙瞒着澹台玄做这件事儿的,不然以列云枫的个性,怎么可能透出一点儿的风声来?下午列云枫告诉他们澹台玄这几天可能会散功的时候,他们吓得不轻,后来列云枫说澹台玄散功的消息可能在江湖上有人知道了,这个消息是怎么走漏的,目前还不知道,但是这几天应该有人来寻仇,不过寻仇的人没有真凭实据的时候,不会贸然行事,列云枫让他们去杜太医那里,一来是去救人,二来也是故布疑阵的,因为如果澹台玄真的散了功,他们是会守在师父身边护法,怎么还能出去呢?萧玉轩和林瑜很早就办好了杜太医那里的事儿,然后伏在王府外边,观察王府外边的动静,鬼奴才他们进去的时候,萧玉轩和林瑜是看见的,还有一些人,在王府外边徘徊了好久,终于离开了,他们也一路跟踪,一直跟到了天合客栈,见那些个人进去了就没有出来,应该就是住在天合客栈里边的,他们心中还惦记着王府,马上就回来了。这些事情还来不及和列云枫说,澹台玄就中了列云枫的迷药,晕了过去。反正和澹台玄比起来,这些事情倒是可以缓一缓的。

只是萧玉轩奇怪,列云枫说是邀请了一个高手来帮忙对付前来闯府的人,他说今天晚上离别谷的雪要是来了,列云枫一个人就能对付他,怕的是要对付澹台玄的那些人来,可以和澹台玄抗衡敌对的人,不但他们王府的人是对付不了的,就算萧玉轩和林瑜在也未必能应付,所以列云枫请了秦思思,可是怎么临时还换了澹台玄了?而且还让澹台玄受了伤?难道列云枫对他们还是有所隐瞒的?还另有目的的?

萧玉轩想着就问道:“小师弟,你不是说那位高手前辈回来吗?”

列云枫一听他提起了秦思思,一脸的沮丧:“好好的说她干什么?秦姑姑本来是来了,结果为了不相干的事情,丢下我就走了。”他说着看了看躺着的澹台玄。

萧玉轩道:“这位前辈也真是的,既然答应你来了,怎么还中途反悔的?万一你发生危险怎么办?”

列云枫含糊地道:“她没有答应我来……”

林瑜恍然:“又是你骗她来的吧?”

列云枫埋怨道:“她发誓永远都不见师父的,我不骗她她怎么可能来呢?”

林瑜又糊涂了:“你这个秦姑姑不是知道师父就在你的府里吗?她既然发誓不见师父,为什么还会来?”

列云枫悻悻地道:“我骗她说师父忽然散功,而且形式特别危险,好像要走火入魔了,我这里的药不够,你们两个去杜太医哪里去寻一味要紧的药,她再不来,师父就会……”

萧玉轩和林瑜都目瞪口呆,平平常常的一件事儿,列云枫居然还是藏了这么多的心眼儿,转了这么多的弯儿,实在又可气又可恨。不过听列云枫这么说,这个秦思思应该还是关心澹台玄的,只是她怎么会发那样的誓言,是不是秦思思和澹台玄有什么样的情感纠葛?

列云枫叹口气好像无限委屈似的:“幸好师父过来了,不过师父过来也挺好了,那么巧他又受了伤,不然我还真是发愁,怎么让师父吃药呢,他要是不迷迷糊糊的,我可怎么下迷药让他睡觉啊?”他想起来方才在为澹台玄清理伤口的时候,在金疮药里边下来迷药,下药的时候一点儿痕迹都没有,澹台玄这样的老江湖都没有察觉,自己还是有些得意的。

萧玉轩道:“如果师父不去呢?你自己怎么对付来的人?”

列云枫避重就轻地道:“他们找的又不是我,我自然也有办法对付他们。只是这些法子未免太卑鄙了些,你们还是不要知道的好,免得师父总是埋怨我把你们带坏了。”

萧玉轩又道:“如果师父不受伤呢?如果师父一直很清醒的话……”

列云枫想了想道:“那我只好下毒了。”他说着自己先是一笑,身后却听有人哼了一声。

31、

五月榴花照眼明。

熏风欲醉的初夏,流云渐远的碧空,郁郁葱葱的老树,这个多云的午后,蝶飞燕舞,恬静优美。

雪不喜欢白天,白天的阳光太耀眼了,他还是习惯躲在阳光照不到的角落里边,他还是喜欢漆漆的暗夜,在夜里,只有寒风冷露陪伴着他,不用承受着许多研究的,审视的目光,不用怕这样明媚的温暖的阳光。

如果可以,雪都不愿意在白天出来,在阳光下,他好像四肢无力,都可能溶化似的,可是今天他再不愿意都得出来,他还要一直走下去,沿着贝小熙追澹台梦的那个方向,不捉住澹台梦,母亲的鞭子一定不会放过他的,尤其在知道这样的情况下,澹台梦就曾经在他身边,还让她跑掉了,寒汐露会气得吐血的。雪怕的还不是母亲那让他痛不欲生的鞭子,而是母亲绝望的眼神,雪一直努力向着母亲要求的方向走。

寒汐露是他的神,而他,是寒汐露的命。

少谷主印无忧这么说过他,雪觉得印无忧的话说得很精辟,他也喜欢是这样的。

只要想起这句话,他是寒汐露的命,母亲一定是把他当成命一样来期待的,因为太过的期待,才有了那么严厉的苛求,这样想来,那些抽打在身上的鞭子也会有微暖的疼痛。

疼痛。

走得太急了,雪感觉到身上的鞭痕在隐隐作痛,他站着,在阳光下边,环顾四周,只有绵延的青山,延绵的树林,空旷的原野。

这里是和京城背道而驰的,澹台梦为什么不去京城?雪有些奇怪,可是还是没有人影,连贝小熙的人影也不见了,雪无限懊恼,难道自己的轻功比不过他们两个?

忽然,雪的神情有些僵硬了。

他嗅到了危险的气息,在这片安宁和平静里边,他感觉到了危险。雪大部分的时间是在山洞里边渡过的,他接触野兽的时间比接触人多,他的嗅觉比野兽还要敏锐,不然有十条命也不够死的了。

应该是有人一直跟着他,可是他居然没有发现,直到跟踪的人要发动进攻了,雪才察觉,那么跟踪他的人应该是功夫比他高的高手。既然是高手却一直不露面,应该怕的是经常跟随着他左右的寒汐露。现在发现寒汐露没有出现的迹象,跟踪的人就要下杀手了。

雪的嘴边露出一丝不屑的冷笑来,他的手按着剑,他的剑在微微的颤抖着。

不用回头,雪听他们的呼吸,就知道后边来了三个人,三个五旬上下的男人,然后雪闻到了佛香和烛火的气味,听到楠木佛珠摩擦着粗布衣服的声音。

和尚?

雪有些讶异,他与和尚会有什么过节?

阿弥陀佛。

一声悠长的佛号,洪量而深厚,这个人的气息如此深沉,雪转身,回头。

三个和尚。

三个一模一样的和尚,穿着一模一样的僧衣,双手合十,不抬眼,面无表情。

中间的和尚合十:“阿弥陀佛,施主是雪?”

雪反问道:“你们是谁?”

中间的和尚依旧合十:“贫僧无贪。”

四个字,掷地有声,金属般的光泽和回音。

无贪、无嗔、无痴。三个孪生的兄弟,三个漂泊江湖的异人,他们无寺无庙,无门五派,他们三个人从来都是联手对敌的,无论对方是一个人,还是一群人,他们从来都不分开。至于性命来历,师从何门,没有人能说得清楚了。

好像狼闻到了血腥,雪的精神为之一震,这三个人是武林中的一个传奇,能够遇见他们的现在绝对不超过五个人,那五个人当然是已经死了,死在他们的手里,但是那五个人都是显赫一时的泰斗宗师。

千古艰难惟一死,这个世界上,谁是真的不怕死?只不过有时候,在权衡轻重时,有些东西远远的比死要重,比如气节,比如尊严,雪现在忘却了死的可怖,因为每个人最后都免不了一死,但是不是每个人都会遇见神话的。

无贪的眼睛抬了抬:“阿弥陀佛,施主应该知道,见过贫僧的人,都已经死了。”

雪冷冷地道:“我是第六个?”他的口气是肯定的,掩饰不了内心的兴奋。

无嗔合十:“阿弥陀佛,放下屠刀,回头是岸,施主杀孽太重,如果再不回头,只怕地藏王菩萨渡得地狱空了,也渡不了施主了。”

雪不明白无嗔说的是什么意思,却听见一个清凌凌的笑声:“菩萨心中只有慈悲,没有分别,有分别的因为动了嗔心,大师法号无嗔,是自警还是我执?”

三个和尚合十,以他们的修为,怎么会不知道有个人藏着呢,他们在等她出来。

雪更惊讶,在一棵大树旁边转出来的居然是澹台梦。他一直在追她,他必须要抓住她,现在她又出现了,还是如此奇怪地出现了。

澹台梦也合十:“大师。“

无贪合十道:“女施主,贫僧要渡一个人去,请施主行个方便。“

他的言下之意,是要杀了雪,不希望澹台梦干预。澹台梦微笑道:“不知道他修了什么慧根,值得几位大师亲自渡了去?“

无嗔合十道:“施主,这个人是离别谷的,他的名字叫做雪,去年在吉州,他拿了人家的一千两银子,杀了一个人。“

澹台梦微笑道:“大师是化外之人,然菩提是入世之法,既然入世,便请随俗。“

无痴合十道:“敢问女施主,世如何入?俗怎么随?“

雪本来兴奋的热血奔涌的心情立时改了,他听不懂他们和澹台梦究竟在说着什么东西,大声道:“三位一起来吧!这个人不要理她!“他说的是澹台梦。

没有人理他。

澹台梦微笑道:“世从入处而入,俗由俗极而随,俗话说拿人钱财,与人消灾,他拿的本来就是杀人的钱,自然做的是杀人的事,不然岂不欺心?“

无嗔合十道:“阿弥陀佛,终生平等,六道可怜,他妄用手中剑,斩人项上头,罪孽难赎。贫僧等取他性命,是救他出苦海,是渡化他。“

澹台梦还是微微的笑:“大师,请问六道之中,人可怜还是鬼可怜?“

无贪合十道:“六道之中,道道皆可叹息,但是几生福慧,方才修到了人身,而沦落成鬼,倍受刑罚煎熬,铁犁铜牛,拔舌焚身,万劫不复,所以生时如不积善,死后必成孤鬼,相教之下,还是鬼可怜。“

澹台梦微笑道:“既然大师是怜悯之心,要渡了他去,可惜他天性愚顽,蒙蔽灵性,对于大师的苦心,未必能结,大师就这么渡了他去,这世间固然少了个恶人,那阴界不是多了个恶鬼?”

无贪愣了一下,无痴合十道:“女施主是他什么人?”

澹台梦笑道:“慧眼看人无男女,呼吸之间了死生。谁是他?谁是人?”她微微地笑着,不着恼,不动色,俨然如尊玉石雕像一样。

无痴眉尖一挑:“他是一个双手沾满了鲜血的杀手,女施主如此维护他,难道女施主与他之间有什么暧昧?”他显然动了气,才把话说得如此不堪,而且他也是有意挑起如此的话题,意在惹怒澹台梦,对付雪,他们可以痛下杀手,因为雪是离别谷的杀手,杀了他没有人会笑话他们以大压小,可是澹台梦是个年纪轻轻的女孩子,如果他们动了手,岂不让人笑话?

澹台梦连眉尖都不挑一下,还是微笑道:“沾满血腥的不是谁的手,而是被贪嗔痴慢左右的心。敢问大师心不动,手怎么动?魔由心生,无心则无魔,手由心动,无心则无手,大师已经动了嗔心,为什么还不动手?”

无嗔大怒:“大哥,和他们费什么话,这个小子杀了我们的侄儿,为什么我们不干干脆脆的杀了他?”

他显然已经耐不住性子,也不念佛也不合十了,张牙舞爪的,声调也提了八度。

雪本来听他们言来语去的,就是囫囵半片的听不明白,现在无嗔大喊了这么一番,他倒是听明白了,原来吉州杀的那个人,是他们的侄儿。

神话?

简直是屁话。

雪心中不免有些悻悻的,本来已经这三个人真的是大德高僧,为天下人请命,要降妖除魔的,雪觉得自己纵是死在他们手上,也是一种荣耀,现在却是感觉要气破了肚皮。

雪抽剑,寒光如霜雪。

澹台梦微笑道:“大师太愚,世间法本来就是为了世间人所立,报仇亦是俗事儿,有何不可?原来用不着遮遮掩掩的,只是我就奇怪大师不找花钱的人,反而寻上杀人的刀,岂不是缘木求鱼?”

无贪合十道:“施主,请问谁给你的钱?”他这么说,是明白了澹台梦的意思了,而且澹台梦说得也不无道理,他也不想放过雪,但是他更想知道是谁出了钱。

雪冷笑一声:“你们说人话的时候,比较顺眼。”他长剑在手,整个人都和剑合而为一了。

无嗔皱眉:“小子,你不要自己找死,敬酒不吃吃罚酒。”

雪冷冷地道:“我吃不吃酒,干你们屁事?”他心中暗骂道像你们这种心口不一的伪君子,远远比花钱买凶的人更加无耻!无贪合十道:“阿弥陀佛,施主心魔太重了,暴戾不除,施主危矣!”

雪冷冷笑,心中暗道:哼,你们既然查得到我杀人,怎么杀不到谁花钱?还是觉得杀了我原本是无关紧要的一件事儿,要是追查买凶的人,就坏了你们的名头?你们的侄儿?你们的侄儿做过些什么事情,你们想必也是知道的。为了那样一个你们去寻仇,只怕神话就要变成屁话了。他心中这么想着,口里去懒得说话了,当他懒得说话的时候,就淘空了灵魂,这个时候的雪,不是一个人,是一把剑,一把锋利的琢磨了十几年的剑。

剑只有锋利的芒,不知道疼痛,也没有灵魂。

三个和尚互望了一眼,准备动手了,他们只是犹豫了一下,今天的事情已经让这个小丫头知道了,那么怎么对付这个小丫头,他们头一次是为了私仇泄愤而杀人的,多少还是有些心虚。不过他们并没有打算放过雪,一个杀手,在他们眼里本来就是该死的。

雪瞪了澹台梦一眼,低低地喝道:“滚!”他的眼神里边充满了杀机,冷的可以凝成霜雪了,可是澹台梦看他宛如看一个在闹脾气的孩子。

澹台梦笑吟吟地道:“杀人偿命固然重要,欠债还钱也是天经地义的,几位大师,这个人欠了我还大一笔钱,他若是死了,我向谁要去?几位大师真的要渡化他,自然是他的福气,可是请各位大师在渡化他以前,先让他还了我的钱债。”

无嗔合十道:“阿弥陀佛,贫僧还以为施主是他的一丘之貉,不知道施主怎么称呼?”

澹台梦微笑道:“小女子云沧海。”她微微笑的时候,眼睛也是微微的低垂,收敛着浑身的光彩,带着少女独有的那种青涩的柔媚,和我见犹怜的温润,这个时候的澹台梦真的像一场马上要悄然远逝的梦,让人想用尽力气去抓住她。

雪瞪着澹台梦,她居然用了一个假的名字,不知道她还要搞什么鬼,她明明知道自己是谁,为什么要帮着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