咕噜噜
(前方高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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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楷转过头来,吃惊地看着碎嘴婆附身般的贺焕,试探道:“她又扒你裤子了?”贺焕脸色一滞,撸起袖子,指着胳膊上那细碎整齐的一排刚结痂的牙印,咬牙道:“吊得浑身青紫,我放她下来,没想到她张口就咬,要不是胡伯在场,我立时把她下巴卸了。”越说越气愤:“就送钟城那吧,我抽了她几鞭子,听说一直低烧呢。等见好点就送走,别还没到那就咽气了。要是欣然问起来,我那证据一堆呢。等过两年老爷子和欣然把她忘了,我再跟钟城打个招呼,等着钟城牵线的黑窝不少家呢,你想怎么出气都行。不过看那丫头身子骨,可能也挺不了一两年。”
古楷皱着眉头,看着一脸轻松不似做伪的贺焕,疑惑道:“有事瞒我?”贺焕抬头看了他一会,叹口气道:“知道瞒不过你。前天你刚睡着,老爷子就把我叫去……”顿了一顿,沉下声道:“老爷子给她在奇峰岭挑了块墓地,两层的小别墅。”烟瘾上来,贺焕忍得直挠头,不理会古大少的脸色大变,接着说道:“让我给她个痛快,多包几个红包,换身干净衣服,让胡伯瞒着胡婶给她炒了几个菜,当晚就让我们送她走。”古楷不可置信的看着贺焕,贺焕面色不变的接着说道:“老爷子吩咐完就上楼了,我和胡伯去了地牢。没想到那丫头哑了般,除了咬人一言不发,我要抽她,胡伯死拦着不让,非让她吃饱饭再挨打……”贺焕实在忍不住了,起身走到最远的窗边,打开了一条缝,点了颗烟,长舒口气,伸手出去掸了掸烟灰,视而不见古大少强按耐下去的急切,慢悠悠的抽完一颗烟,才又缓声说道:“我打算把那丫头带后山直接崩了,胡伯抱着不撒手,非要让她换完衣服吃完饭。趁那丫头忙活的时候,胡伯才说,欣然前两天还说不出话呢,就背着我们所有人,在胡伯手上不停地划着“小”字。说什么也得让欣然看一眼再杀她。胡伯去求老爷子去了,老爷子让你做主。我还真怕你直接宰了她,欣然以后跟我拼命。送出去好,死活不过我手了。”半真半假的说完,贺焕又点了一颗烟,古楷忍无可忍,喝到:“出去抽!”贺焕笑笑,不好意思般点点头,转身出去了,再未说一句。古楷闻着这屋里似有似无的茶烟味,闭上了眼睛,似乎睡去了。
贺焕走后不久,古大少的房门便被轻轻地推开了,一直假寐的古楷听着那熟悉的如做贼般的脚步声,嘴角不自觉地上扬着。古二少觑着大哥百年难得一见的虚弱模样,一脸小人得志的坏笑溜到了床边。两根手指轻捏住被脚,妄图掀开被单以便参观古大少二十多年未曾公开过的光臀形象。谁知刚想把脑袋塞进被单下,一股大力猛拍向他后背,可怜的古二少两颗漂亮的大门牙硬生生的磕到了古大少的膝盖上,古楷一把拉过捂着嘴乱蹦的傻弟弟,示意他坐到床头。古二少嘿嘿讪笑着侧坐在了床边,不时偷瞄着自己大哥的伤处,那副想笑不敢笑的样子险些憋死了他。古楷见他那模样,一个大巴掌拍在他脑后,张口欲斥。古二少见机极快,一窜逃开,搬把凳子坐在了大哥巴掌可抽打的范围之外。赶忙说起欣然的糗事,古二少极其不厚道的不停瞄着古大少的伤处,嘴里不停道:“爸爸前天帮欣然擦身上,欣然眼睛都绿了,爸爸说……“古二少轻咳了一声,沉下声音,憋着嗓子开始学他老子说话:”你追着扒小小裤子的时候不是挺乐呵吗?小小尿床的时候你不是骑她身上要给她擦屁股吗?你尿床了让爸爸看看怎么了?爸爸还没小小亲?默然,快来给我搭把手。哈哈哈哈,要不是欣然血压升得太快,老头都能给欣然把尿。“边说边瞄着自家大哥那波澜不惊的脸色,见大哥盯着他不语,声音越来越小,最后扭捏的就差掩面羞涩了。古楷眼神透过弟弟,仿佛没看见他般,不知在想着什么。古二少见机,咬咬牙道:“大哥,把小小给我吧。”古楷一愣,冷下脸盯着他,古二少心跳如鼓,强稳着声音说:“我听到陈峰南给南台赵王八打电话了,大哥,那个赵王八真不是东西,不要说小姑娘落他手里,就是长得周正点的男孩,多少个脱肛死的?要不是他叔是……早他妈被人宰了。哥,这个,虽然小小伤了您那,那个……”撇见大哥越来越沉的脸色,忙转移到:“虽然她大逆不道,罪该万死,千刀万剐,但,好歹,好歹,是个丫头,长成那模样,要是落到那赵王八手里,自杀都没路。所以,那个,交给我吧……”古二少拍了拍胸脯,铿锵道:“大哥,我找个地方关着她,一天一顿饭,三顿打,她那身子也挺不了几年,大哥,我有的是办法收拾她,保管你恶气尽出。听欣然说,那丫头最怕饿,怕冷,怕打屁股,看我怎么收拾她!她得罪我得罪狠了,我保证见天儿让她屁股开花,我那工具全着呢,哥,您看?“见大哥脸色越来越青,古二少感觉到自己的屁股越来越危险,忙背着身灰溜溜地退到门边,屁股撅到外面,大脑袋怯怯地伸在屋里,吭哧道:“哥,老头,那个,小小……”古楷回手把枕边水杯砸去,经验丰富的古二少在水杯砸到房门的瞬间已经飞出了十数米。
古涵山回到家中时,已近中午,在书房转了数圈,叫来胡伯,披上外套去了地牢。古涵山一路无话,到地牢口时迟疑了一会,才示意胡伯开门。扫了一圈,看到小小时,古涵山的心像被狠揪了一下。小丫头披着被子,跪趴在泡着鞭子的盐水桶旁,笨拙的伸着小手,仅露出来的小脑袋正低着头一口一口抿着水喝。胡伯大步上前,一把拍下她的手,颤着声喝到:“早晨不是给你送饭了吗?不嫌脏吗?”心痛的给小小擦着黑乎乎的小手,边擦边训道。小小依旧披着被子蹲缩在地上,听着胡伯心疼的埋怨想起昨天胡伯所说:“欣然看了你的信,拔了氧气管威胁大少爷,让他放了你弟弟一家,你弟弟已经快出院了,大少爷连给他养病的院子都买好了,哪里还有放不放的一说。大小姐何曾顶撞过大少爷,大少爷心疼的要命,又不想解释……僵了半天,大小姐就晕了过去。抢救了十二小时……昨天才能进食……”胡伯走后小小再没说过一句话,早晨胡婶给她送吃的时故意摆出的冷脸小小都没看见,昨日还冰冷绝望的心此时只剩下赎罪的念头,她害了欣然的妈妈和妹妹,如今又害了她哥哥,最不要脸的是欣然也因她病重。小小淡淡的笑了,活着吧,至少努力活到欣然痊愈的那一天。
胡伯见小小一直不言不语,对静立一旁的老爷子视而不见,心里大急,正要开口提醒,手机突然想起。胡伯一惊,大少爷的来电,胡伯像等待审判般,看了眼茫然认命般的小小和一脸强压着心疼无奈的老爷子,哆嗦着接了电话:“胡伯,把她关到一楼暗间,每十天打二十板子,欣然什么时候痊愈,什么时候放她出去。”
第七十章 手心手背
胡伯紧忙答应了,看了一眼冰冷地面上被子里紧绷着肩膀的瘦弱孩子,回头看着老爷子当年战场上腹背受敌时都未有过的紧张表情,心酸又无奈的走到古涵山耳边,低声说了古大少的吩咐。胡伯明显感到老爷子微握的拳头松放了下来,心理更不是滋味了。
古涵山盯着歪坐在地上对他视而不见的小丫头,分神思量着,不知是阿焕劝说有效还是小儿子小女儿使了什么把戏,总归是大儿子让步了。既然大儿子这么大方,自己也不能小气,咬咬牙,硬下心,冷声对胡伯吩咐道:“按大少爷说的做。再给她手脚拷起来,让她再踹人!每次打……”看着小丫头惊颤着的小身子,别过头,喝到:“二十不够,胆大包天,打五十,重重地打!”胡伯惊看着不忍再看小小一眼的大Boss,心里明白这是老爷子给大少爷的交待。再看着把脑袋埋在胸前不哭不说话的小丫头,摇摇头,受伤的总是这孩子。
古涵山转身就走,走到大门口,忍不住回身往里看着,胡伯不知跟小小说着什么,那倔丫头拧着头不肯理睬,胡伯气的拧着她小耳朵呵斥着。古涵山眼眶微红,不知道自己这辈子什么时候才能有机会可以对她如此温言叮咛。凝神了片刻,看着胡伯强抱起小小把她按趴在了刑案上,几下扒下那床不离身的破被子,扬手就要照她屁股打去,古涵山急忙轻咳一声,冲着吃惊回头意外看着他的胡伯摆了摆手。
胡伯揪着小小耳朵低声喝道“自己把裤子脱好,不让上药?下回挨板子熬的住吗?”说罢,不解气般轻拍了她小脑袋一下,转身出去了。
古涵山面无表情的看着,待胡伯走近了,轻声吩咐道:“让阿焕十天过来一趟,泊然那边,让他盯着点。”胡伯心下明白,点点头,看着老爷子一脸的疲惫沉思,便什么也没说接着拾掇小小去了。小小一直有些低烧,胡伯给她打了退烧针,喂下了消炎药,看着愈合异常缓慢的伤口皱着眉头,轻手轻脚的上了药。看着昏沉沉睡过去的小小,长长的叹了口气,给她掖好了被脚,就要起身。突然袖子被一只小爪子猛力拽住,胡伯一愣,就听到小小闭着眼睛憋着要涌出来的眼泪,蚊子般的嗡声道:“胡伯,我都没用了,为什么,还要对我这么好?”说罢,再控制不住,决堤般的泪水喷涌而出,不敢哭出声,只埋着脑袋,小肩膀抽动得不停。
胡伯真的愣了,他不知道还怎么回答这个问题。小小刚进古家时,确实是因为她能救欣然才压下对孟庭芳的芥蒂,照顾着这可怜孩子。日子久了,小小那知足感恩招人疼的性子,再看着老爷子那想疼不敢疼的样子,跟古涵山亦仆亦友亦兄弟的自己也就越来越自然的对小小真心呵疼起来,想到这的胡伯又笑着摇了摇头,自己对她不过是管饱管暖管上药,别说跟古家其他孩子比,就是古家下人有个短缺,身为大总管的他帮扶的只会更多,不知道这孩子哪里觉得他对她好的?苦笑着摸了摸她头,板着声斥道:“闯那么大祸,不看着你被狠打几顿屁股,胡伯可不解气。哼,快把伤养好,下回表少爷再打你的时候胡伯就在一旁看着,气消了就不管你了。”小小哭得更厉害了,吸着鼻子突然抬起头,脏乱的看不清颜色的小脸上一脸严肃,极其认真的抽泣着问道:“我挨几顿,几,几十顿,胡伯,能,能消气?”胡伯看着她那小模样,心里酸软难耐,算着欣然出院的日子,哼声道:“怎么也得三四顿吧……”小小抽了抽鼻子,撑起脖子重重的点了几下头,带着哭声保证道:“我一定坚持到胡伯消气~”胡伯哭笑不得的拍起她鸟窝似的乱头发,看着地牢墙角那一排的手铐脚镣,到底没狠下心,等她伤好些的吧,老爷子肯定不会催促,大少爷这几天也看不到,外面守着的那些人也没有敢多嘴的,能拖几天是几天吧。收拾完昏睡过去的小小,锁门上楼了。
贺焕忙得两三天都没见人影,直到听说古大少不顾医生劝阻挣扎着要出院时,才匆匆赶了过来,把刚掩护贺焕谈判回来,一身狠戾之气未退的陈光礼打发在了门外,“咣当”一声摔门进了古大少的房间,险些与光着屁股四处乱跳的古二少撞个满怀。进门就看见本该在床上静养的古大少,居然站在床尾,手握着折成几段的塑料输液管,阴沉着脸不间歇地往古二少光屁股上抽去,古二少龇牙咧嘴,手挡着屁股嗷嗷干号着,可到底不敢让大哥多动,只能在直径十厘米的范围内蹦哒,以便他欲火难泄的大哥抽打方便。贺焕大步向前,揪着古二少的耳朵抬脚照着他一条条红痕交错的屁股踹去,呵斥道:“你哥不能动不知道吗?二十多岁人还用人教吗?养着那一堆人,吃白饭的?非得让你哥自己动手吗?”不解气般,照着一脸惶然悲愤,贬着嘴屁都不敢放的古二少屁股又是一脚。古二少被人卡主喉咙般,大张着嘴一脸闷棍盖脸的表情看了眼伸腿要踢第三脚的大表哥,又看了眼脸沉得能拖地的亲大哥,咬牙掂量了许久,嗷呜一声,裤子都不敢提,滋溜一下钻到了刚才还对他挥鞭挥得兴起的亲大哥身后,抱着他大哥脖子,敢怒不敢言的哆嗦着嘴唇看着一身怒火沸腾的大表哥,货真价实的号哭了。
古大少看着进屋就指桑骂槐的贺焕深陷的黑眼圈,几夜未眠的疲惫,一身风尘仆仆赶路的焦灼,到底叹了口气,回手照着古二少大脑袋狠拍了一下,喝到:“上楼看着欣然去,去!”古二少哼唧都不敢,慌慌张张提起裤子,贴着墙根,哆哆嗦嗦的溜到了门口,到底不甘心,看着脱着外套松领口的大表哥,脱口而出:“我大哥嫌苏大夫褶子多,不让苏大夫复查,只让那小护士看,就那樱桃嘴的那个,就那……”“吧唧”古二少的脸上成功的又多了一道古大少的皮鞋印。贺焕动作一滞,好奇的看着古大少,古大少俊脸一紫,一口白牙都要咬碎了。给自己大哥扣完屎盆子的古二少,一手揉着屁股,一手搓着脸心情舒畅的上楼逗拨老妹妹去了。
贺焕回过神,仰躺在沙发上,闭着眼睛揉着眉,哑着声音道:“着急出院?”古楷缓过脸色,点了点头,嗯了一声。贺焕眉头更深:“为你那群堂叔表叔八杆子叔?”古大少郁闷愤恨的表情一下子破功,轻笑了出来。贺焕也笑道:“老家伙们倚老卖老的厉害,你住院这两天,那帮人以为找着机会了。”古楷坐回了病床,冷着声道:“嗯,老头念旧,那几位老叔后面也千丝万缕的,我一直没轻动,没想到他们倒心急了。”贺焕坐了起来,无奈而又疲惫地道:“让苏医生看看吧,该上药上药,该打针打针。”贺焕没有注意到古大少的脸红,接着道: “老爷子今晚请他们喝茶去了。”古楷真真正正的吃惊了,一脸的诧异羞愧,拿起电话就要拨号,贺焕忙伸手制止了,难得的严肃:“那几位老爷子早就该退了,舅舅前几年怕你手段太硬,反力太大,容了他们到现在。如今该动了,老爷子……”缓了一缓,看着古大少逐渐反应过来的脸色,心里一叹,接着说道:“老爷子已经退了,虽然伤了几十年情分,但给你留了后路,古家,将来是你的。泊然,老爷子,用心良苦。”古楷绷着脸半天没有回神。
古涵山半隐退后,并未继续当太上皇,而是真正放权退到了幕后,除了一些需要出席的必要场合,其它事物都是长子古楷全权决定。可古家老一辈人儿却并非人人如古涵山一样如此能放下,几位资深功高的老叔们仗着和古涵山的交情依旧占着位置不肯走。只不过前些年碍着古楷的强硬手段,守着本分,不好太过界。而古楷初立根基,也不想杀伐太过,于是在双方的默契下维持了数年平衡。可是随着欣然病危谢绝一切探望,古楷日夜守在医院,直到古大小姐转危为安,古楷仍未在董事会露面,不知从何而起的留言几天之内便铺散开来。有说古涵山想要改立二子古隶为太子的,也有说单家卷土重来偷袭贺焕,古楷替他挡抢伤重不治的,更有说B都换届,古楷外家受到波及,被推出去被请喝茶的,林林种种,直指古大少。而古楷住院谢绝一切探望的真实原因却是绝不能对外公布的最高机密。古涵山和古楷查了两天查到了那些老人身上,前后一搭,古楷暴怒,起身就要出院,闻风赶来劝阻的古二少还因此挨了顿冤枉打。没想到,古楷低头拖着脑袋,难堪羞愧得抬不起头,没想到最后居然是老爷子出面,替他挡了。那些老家伙不难收拾,只不过若古楷动手,不仅耗时耗力,最主要的是新君继位便大杀功臣,虽然功臣已经变质,但也于长远无益。可是如果由古涵山出面,虽然他们老兄弟,老哥们间情意难免受损,却可以给古楷铺出一条康庄大道。古楷笑了,老头何必如此,摇摇头,眼眶微红。
贺焕见到古大少领情的表情,心里松了口气,接着道:“舅舅早就想出手了,是他们自己没挑对时候。”古楷轻笑道:“老头不必如此,我留了后手。”贺焕见状,也就直说了:“泊然,老爷子是怕你再把火撒到小小身上。”古楷一愣,疑惑的看着贺焕。贺焕见他确无那个意思,心里一松,笑道:“那帮人挑这时候挑事儿,老爷子怕你收拾完他们,转头再给小小加刑。”说罢,看着古大少那饱受蹂躏的尴尬处,再次大笑不止。越笑越止不住,古楷脸色铁青的快要媲美青铜器了,拿贺焕没办法,便咬牙道:“每次打她二十太轻了,这就告诉胡伯翻倍,扒光了吊起来抽,谁敢求情再翻倍。”一脸羞愤欲死。贺焕脸色不变,无所谓得笑道:“晚了,胡伯说,你打电话的时候老爷子就在旁边,你电话刚挂。老爷子就给丫头涨到了每次五十板子,还让找副手铐脚镣给她锁上。”视而不见古大少的吃惊表情,急忙表态:“那丫头牙尖嘴利,腿脚还利索,我最近连囫囵觉儿时间都没有,别往我这塞了。你手底下玩鞭子的一堆人,爱谁打谁打。东陪楼那暗间你又不是不知道,就一天窗,闷死个人,小小那体质,不管谁动手都挺不了两三回。但愿她能撑到欣然出院。”古大少盯着贺焕,半天才道:“她给你灌什么迷魂药了,你这么替她说话?”贺焕一滞,敛容静道:“她跟我有什么关系?不过看着老爷子忙活一圈就为了留她一条命,又不想让你有丝毫委屈,想帮老爷子一把而已。”
贺焕点到为止,出门吩咐了陈光礼几句,回屋蜷在沙发上转头就睡着了。
古楷静坐许久,看着疲惫至极的贺焕,搓了搓脸,轻手轻脚的换回了病号服,睁眼躺下了。
古大少出院的头一晚,几日未说过一句话的小小也一身镣铐由地牢转到了地上牢房。
第七十一章 风波又起
古大少出院的前一天晚上,贺焕坐在会议室主位上,皱着眉头听着廖明凯那口水四溅的诸家八卦,廖明凯一边说着“蒋家那便宜大少爷转了性般居然老老实实地听他老子安排准备出国了”,一边起身去倒杯水,准备补充下他耗费过甚的口水。刚要起身,腿上就被人狠狠踹了一脚,廖明凯忙向旁边下狠脚的吴正瞪去,抬头撇见了贺老大那下沉的嘴角,一脸嫌弃的不耐神色,廖明凯忙正襟危坐,矜声道:“蒋正杰打算下个月把他那命根子儿子送出去,大概是准备鱼死网破之后留根儿呢。”贺焕凝神寻思了一会,点点头,似乎没看见底下几个人挤眉弄眼的小动作,抬抬手,示意散会。吴正等人一溜烟的走得不见,贺焕端坐在会议室思考良久,才起身一路往医院飚去。
停车场出来刚回身锁好车门,胡伯的电话就打了进来。贺焕一边往电梯走去,一边放松着准备听胡伯的每周例行絮叨,谁知胡伯二十多年不变的每周一次的吃穿住行科普讲座今天却改了内容。事无巨细地叮咛之后,胡伯直奔主题。
“阿焕,明天有时间吗?”胡伯似乎有些为难的问道。
贺焕微愣,转瞬笑道:“只要不是小小的事儿,听胡伯差遣。”
胡伯笑斥道:“臭小子,就是小小的事儿。”
贺焕长叹口气,故意气声道:“胡伯,我胳膊那牙印刚下去,可禁不住她再补一口。”
胡伯看不到贺焕的表情,埋怨道:“欣然小时候使性子,把你嘴唇咬了几个血窟窿,也没见你记着”,说罢才反应过来失言了,“……哎,是我不好,小小哪能跟欣然比。”越说越为难。
贺焕心里有些不是滋味,揉揉眉笑道:“让胡婶给我做碗广肚面,我明儿晚上过去。”
胡伯大笑,松口气道:“好好,管饱管饱。”贺焕也笑了,“胡伯,我进电梯了,先去看眼泊然,明早我送他回去。”
胡伯忙道:“阿焕……”欲言又止,贺焕停下脚步,冲身后紧跟着的人摆了摆手,待他们背身走远了,笑道:“胡伯你说。”
胡伯叹气道:“阿焕,我知道难为你了。可小小那性子,哎,这十几天一句话也没说过,给什么吃什么,不给也不要,还时不时的低烧。老爷子这几天忙得,一直在南山住呢,前几天特意赶回来去看了她一眼,谁知那丫头……”贺焕都能想象胡伯急得团团转的表情,就听胡伯又气又难过道:“嗨,小小居然冲着老爷子吐了口唾沫,然后转身钻到被子里去了。老爷子脸儿都气白了,拦腰按在怀里打了几巴掌,屁股上刚长上的伤口都蹭裂了,那丫头竟也一声不吭。老爷子打不下去了,刚松手,小小,小小她,一脑袋把老爷子拱得胸口红了一片。”胡伯要不是亲眼见着,简直难以置信。
贺焕是真惊讶了,点了根烟,沉脸听着。胡伯真无奈了,“这几天你忙,没敢跟你说。那丫头现在见谁都一身刺儿,老爷子是又气又疼,原地转了几圈,却又舍不得再打,转身就走了。可谁知,小小,几步跑到门口抓住老爷子胳膊咬上就不松口了,老爷子不敢使劲儿怕伤了她,衬衫都见血了,那丫头也不松口。老爷子也一脸纵容地由着她咬,我实在没办法了,上去把那丫头敲晕了她都不松口。老爷子前天去省委的时候胳膊还包着绷带呢。”
贺焕脸色铁青,把烟头摔在地上狠狠地碾着,声音冰的掉渣,问道:“她见谁都这样?”
胡伯听出贺焕压抑的怒火,暗道不好,忙道:“差不多,除了跟我说几句话,连你胡婶都不搭理。我侧面问了顾医生,顾医生说可能是惊吓过甚,再加上不断的外伤,也让她攻击性增强。”胡伯含糊道:“顾医生说,最好给她换一个环境,安稳舒服些,可现在,不给她送少管所就好不错了,谁敢放她出来?”
贺焕皱眉听着,依旧沉着脸,心理怒火拱上,喝道:“闯了一个个大祸,还有理了?”贺焕手底下人向来没有敢跟他硬顶执拗的,默然、欣然被教训的再严厉也不敢撒泼耍驴,而且竟然敢对老爷子如此放肆,真是欠教训了。
贺焕冷着声说道:“知道了,胡伯,我明晚回去,我跟她谈谈。”
胡伯知道贺焕误会了,忙道:“阿焕,阿焕,我不是那个意思。那丫头,嗨,老爷子都没计较,叮嘱我他受伤的事儿不能让大少爷知道,还特意嘱咐我跟你说一声。万一大少爷明儿去看,你看着些,那丫头要是还犯驴,就真没有人能救她了。”
贺焕真头疼了,苦笑道:“胡伯,也没见她高看我一眼,她不要命到这份儿上,我手重,万一伤了她胳膊腿的,老爷子不得给我穿小鞋?”
胡伯也无奈地笑了,听贺焕话里有松动,忙接道:“我也不想送你这来,可那丫头脑袋清醒着很,跟我顶嘴一句接一句的,就是见人就跟刺猬似的逮谁扎谁。老爷子的意思,她受委屈了,这些天惊吓挨打的也够了,要是她老实了,就得过且过吧。可我拿老爷子,大少爷,二少爷轮番吓唬她,都没用,就跟她提你时,那丫头居然一声不吭地消停下来了,所以阿焕,你看……”
贺焕有些意外,知道胡伯从不诓他,叹口气无奈道:“把她绑严实了,再敢上嘴上脚的,我卸了她爪子。”胡伯静了一会哑着道:“已经锁起来了,东楼最小的脚镣都大,只能找了副小号的手镣铐脚上了。她那俩手上次被绑的现在还僵硬着呢,胳膊细成个竹棍,就没再绑了。阿焕,要是,打她板子的时候,她要是闹腾,你再找根绳子吧。”胡伯也不知道该怎么求情了。贺焕面无表情的点点头,听着胡伯还有话说,又点了颗烟静等着。
胡伯伤感道:“阿焕,老爷子的意思,他不会认小小的,只等大少爷气消了就把她送走,给她笔钱,安置在外地。可听说那孩子一个亲人都没有了,也没上过学,长成那样子,一个人抱着笔钱,我都怕她走孟庭芳的老路。一个小丫头,连自己是谁都不知道,阿焕,大少爷手底下人手都不轻,所以老爷子意思是让你动手,起码让她好过点。”贺焕垂眼点了点头,挂了电话。
一路寻思进屋时,古大少正打着电话,笑着婉拒着什么。古二少一脸谦恭的做着茶水小厮,乖巧的让人侧目。陈峰南等人桩子似的立在门外,对古二少极度反常的殷勤体贴视而不见。贺焕看着伤痛之色尽退的古大少,笑容不自觉地绽出。古二少看见大表哥进来,忙狗腿的搬来凳子,倒好茶水,一脸谦卑地三十度恭谨的行礼之后,一阵风般的不见了。
贺焕看着遁地般躲着他的古二少,笑问道:“他又出幺蛾子了?”古凯看着手中电话,一脸扭曲不定的表情,深呼吸数次,才哭笑不得道:“何三儿前几天刚回国,就听说你好……好那个, 幼女……”脸色骤然阴沉,难以启齿般说道:“不敢来找你,就缠着默然要见一见真人,照片也行。结果默然,那个小混帐,转头就把唐老叔偷养在外面十几年的那闺女照片从唐二那骗来,转头给了何三儿,还指点着何三儿去那丫头的学校附近蹲点。”
说到这,嘴角抖动,终于崩不住笑了出来,闷声道:“何三儿那缺心眼的竟然真撒欢勾搭那小姑娘去了。昨天听说,唐大知道后特意请假赶了回来,和唐二俩人满C城的围堵何三儿呢,唐老叔和何伯看着热闹,也不搭理。唐大今儿大概是反应过来了,刚才电话,非要来看我。”越说越笑不可支,恨骂道:“默然那小怂货,这几天都躲在欣然房里没敢露头,这不见着你就溜了。”
说罢,想起一派严肃的唐家大少唐中岳怒气冲冠却不得不客客气气跟自己寒暄的样子,不厚道地大笑了起来。贺焕也笑容满面,笑斥了几句“默然记吃不记打都是你惯出来的”,又忍不住骂道:“唐大再把他拎走,我一定过去看戏,小兔崽子,这是闲的慌了。”说罢,想起胡伯刚才说的,突然喷笑道:“终于知道小小那古怪性子像谁了。”古楷笑容像卡在了嘴边一样,似笑非笑地看着贺焕,终于爆发道:“留她条命足够了,怎么着,她狼心狗肺的带累欣然,又疯狗似的见人就咬,我还得惯着她了?打个板儿给她供起来,你们才满意?”
贺焕看着突然暴怒的古大少,面色不变,敛了声音道:“惯着?什么叫惯着?同样是外面生的,唐家那小姑娘,不过被何三儿逗了几回,唐大正在升大校的节骨眼,居然请了年假回来。唐二这些年以跟他哥作对为乐,这回不仅跟他哥里应外合把何三儿收拾得够呛,还天天车接车送那小姑娘上学。唐家的事儿你也知道,他们哥俩那样,不过是因为……这才叫惯着!”贺焕一字一句,不缓不慢,看着古大少铁青的脸色,知道自己说多了,深吸口气,不再多说。
古楷静坐了一会,平静了些,慢慢地开口:“老头儿愿意怎么安置怎么安置吧,等欣然好利索了,我不会再难为她。”
贺焕没有说话,想着胡伯的话,思量着。他和古大少是真正的交深言浅,对对方的喜好和禁忌一清二楚,但就是因为了解,所以慎言。这些日子接二连三的为小小说话,除了对小小那孩子的怜惜,大多是因为老爷子抚养、帮扶他至今,亲生父亲不过如此,而老爷子这些年从未吩咐过他什么,仅此一事,他怎能不尽力。但是古大少的性子他也清楚,润物细无声远胜于穷追猛打。
咕噜噜
(前方高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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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点点头,不再多说。古楷反倒愣了,他以为贺焕会跟他辩驳下去,没想到这么轻松的就妥协了,咬咬牙,转身躺下也不再多说。贺焕上顶楼陪着欣然说了好一会话,只把小妹妹哄得眉眼都是笑,疲惫睡去,才回到古大少病房,躺在陪护床上,和衣睡了。
第二日一早,俩人仿佛从无争吵般,贺焕开车把古大少送回了古宅,掉头回到了公司。直到深夜才匆匆回去,看见在门口等他等的团团转的胡伯,笑着抱歉道:“面要凉了?完喽,胡婶肯定埋怨我了。”胡伯一脸颓唐,眼圈深红道:“阿焕,你怎么不开机呢?哎……小小,大少爷,你快去后面看看吧,那丫头这不是找死呢吗?”
第七十二章 不要命
贺焕来不及多问,小跑着进了东配楼。小小的新牢房就在她前几次受刑关禁闭的暗间对面,一楼最里面的朝东的小屋。锈渍斑斑的铁门,只有挨着房顶的地方有一个半米见方的天窗,曾经作为东楼门卫房的小间儿因为废弃不用了,所以原来的窗子已经从里被铁板封上了,房间只摆放着一些不用的柜子废料,无光无风,闷燥不堪。
古二少十五岁时,一位老华侨带着十四五岁的双胞胎女儿来到C城与古涵山商谈几处废旧遗址的改造迁移计划,顺便让女儿们领略一下C城风光。结果却是男扮女装的古二少让长在国外,思想极度开放的两位千金同时爱上了“她”,姐妹俩差点祸起萧墙。古涵山赔尽了不是,幸亏那老华侨也是性情中人未多计较,反而极喜欢换回男装后,一表人才、举止大方的古二少,还曾玩笑说不如结个亲家,就这样古二少又多了两个待选未婚妻。
贺焕给古楷报信后,电话对面近十分钟没有说话,贺焕只能听到那不停摔打踢踹的声音,最后古大少遥控下旨,把古默然同学关在了这间小隔间。刚挨完老爹和大表哥两顿板子的古二少哭哭啼啼、悲伤欲绝的被贺焕丢到了这里,三伏天里不到半日就满身湿骚,高烧不退。胡伯胡婶半宿未睡的守在门外,看着冷着脸的老爷子和贺焕,实在没办法了把熟睡的欣然喊了起来,这才救了古二少的牢狱之灾。从此以后,古默然同学再不着调,只要胡伯一提东配楼暗间,古二少都会消停几分钟。
贺焕还未跑到门口,就听到小小黯哑嘶裂、连哭带笑的吼声:“……王八蛋,你们一家子都是王八蛋,你爸是老王八,你是大王八,你弟弟是小王八,欣然,欣然是好王八。我就骂你了,我骂你八辈祖宗,你家七大姑八大姨九表叔十堂姑,除了你表哥全是王八蛋。怎么着,你再掐我呀?你掐死我呀?”贺焕愣了,他曾听说过的当年小小和那个蒋晗联手把钉子骂哭的事儿,当时还当笑话来听,今儿真是开眼了。
“你绑架我哥,关着我弟弟,来威胁我,还天天威胁我,三十来岁大老爷们,除了会打人,屁都不会放。你会放屁吗?你放一个给我看看?屁都不会放你得瑟个屁!”贺焕和胡伯前后脚到了门口,真真正正的惊呆了。贺焕月初时跟缅甸来的丹杜谈判,回城时被单添侄子单化明带人偷袭,贺焕被十几只微冲顶着时都面色不改,一手掰折了单化明仅剩的四根手指头,一番激战之后吴凡留下扫尾,贺焕带着杀红了眼的陈光礼若无其事的赶到了医院,还成功制止了古大少准备提早出院的抽风计划。一觉醒来,前夜的血腥危机也就风过无痕了。可此时,贺焕吃惊大张的嘴巴绝对能为C城一景。
小小抱着被子,盘腿坐在两个木箱子搭在一起充当的临时床上,沉重的脚镣半垂在床沿,脸上的青灰污垢已经看不出原来的颜色,整个人瘦的只剩下一副骨架子,头发脏乱的好似废旧的黑毛线,深山里的狼孩都不过如此。而本该静躺养伤的病孩子,正瞪着那双空洞痛苦的大眼睛,使出全身力气,伸出火柴棍般的胳膊指着门口连珠炮似的骂个不停。
而风度翩翩、坚韧内敛、心狠手辣的古大少正被陈峰南、甲一、甲二,一人抱着上身,俩人死别着大腿,目眦欲裂,脸色黑紫,浑身颤抖,嘴唇咬出了一排血口,声音却如被卡住般指着泼妇般熟练骂街的小小一声都说不出来。
陈峰南觉得自己的小命就要断送在今晚了,大少爷吩咐开门要见小小,还没说话呢,那丫头见着是他们便开始破口大骂,胡伯不去堵住那丫头的嘴,只一把拉住了暴起的大少爷,转头吩咐我们死也要拦住大少爷,否则直接把他们仨扔到新疆军区开采边矿去。他们哭了,那丫头根本就不想活了,他们使出吃奶的力气挨了大少爷无数的黑拳狠踹,生生的让他跟那丫头保持了两米的距离。可那丫头视而不见的咽了口吐沫又接着骂上了,二十分钟了,他奶奶的,愣没一句重样的。天呀,劈个雷,阉了他吧。
小小没看见被四人挡住的门口匆匆赶到的贺焕,调整了一下坐姿,松缓了一下被挤压的肿屁股,长舒口气,她挺不了多久了,明天就是挨板子的日子,别说五十,就是贺老大那二十板子她都挺不过去。古大少找上门来,此刻不把恶气骂出,死了都是被憋死的。小小边骂边哭,眼泪汩汩流下,那委屈愤恨的模样仿佛被指着鼻子骂祖宗的不是那马上要离恨升天的古大少,而是她这个一夜变泼妇的孟小小。
“你老子不要脸的本事登峰造极了,没想到还生出你这个翻版更新的第二代,除了威胁我,打我,你还有屁本事?我就跑了,怎么地,你现在把道儿让开,姑奶奶我还跑。一米八的大个儿就会挡着门,还不如我那二黄狗呢。瞧你那损嘴,还跟我订协议,我操你奶奶的,要是欣然开口,我能把命给她。你他妈还跟我定什么协议,定你个屁?道貌岸然,满口喷粪,你幼儿园老师没教你拉屎要用后面么?一天到晚就用嘴巴喷屎……”
古楷怒吼一声,一脚踹飞了出去就想辞职逃命的陈峰南,伸手就要从甲一身后掏枪,还没来得及动弹,就看黑影一闪,小小的聒噪声戛然而止,世界安静了,转瞬而来的却是她那猫叫般的哼哼声:“表,表,表,少爷……”古大少僵硬了,刚才浑身炸毛,一脸凶狠,满口脏话的疯丫头,这一脸,怯生生,欲哭不哭,委屈惶恐,悔不当初的表情,他妈的,川剧变脸都没她奶奶这么快的。
贺焕站在小小床前,居高临下的打量着她,脸色铁青,拳头捏的嘎巴嘎巴直响,紧抿着嘴唇正在考虑从什么地方开始下手活剐了她。低头便看见那涌满了歉意惶恐、期待而又绝望的大眼睛。贺焕自进屋后一言未发,小隔间却安静的落针可闻。看着贺老大那愤怒厌弃的眼神,小小绝望般毫无声息的垂下了脑袋,慢慢地把自己缩回了被子里。一寸寸的挪到了墙角,闭眼转头,再不敢有丝毫动弹了。
胡伯大张的嘴巴久久没有合上,看着一脸铁青,不可置信般看着小小的大少爷,又看着紧皱着眉头,手指握拳,强克制自己的表少爷。再看着缩成一团,生息全无,等死般的小小,跺了跺脚,撞墙的心都有了。贺焕深吸口气,转过身去,对胡伯说:“把对面屋桶里的藤鞭递我。”胡伯看着浑身一抖的小小,又看看依旧要暴起杀人的大少爷一眼,眼圈一红,转身去取了藤鞭过来。小小披着被子缩跪在墙角低垂着眼,刚才骂街时的霸气泼辣完全不见,小猫似的别过脸,眼泪顺了脸颊一行行淌下,咬着已经干裂出血的嘴唇,一声不吭。
胡伯看着那藤鞭缝里暗黑的血迹,想着小小上次被大少爷如此打过之后濒死的模样,再看着贺焕此时蓬勃难抑的怒气,和大少爷不杀之不足以平恨的表情。摇摇头,终于老泪纵横。拿着藤鞭走到贺焕身边,颤抖着手递给贺焕,不敢再看面色黑黄,骨瘦如柴,浑身抖得如筛糠般的小小,一跺脚,转身出去了。
第七十三章 可望而不可求
贺焕抬手发狠一抽,“咔嚓”一声,半臂粗的藤鞭应声而断。站在贺焕身后被挡住视线的古楷一步上前拽住了贺焕胳膊,却发现小小姿势未动,毫发无伤的在被子里抖着。小小心中冰凉,闭上眼睛等着被贺老大一鞭抽死,可巨响之后却半天没感到痛,哆嗦着眯着睁开眼睛,看见一脸铁青却不再怒抖的贺老大,胳膊正被满脸诧异的古大少紧紧拽着。小小颤微微的低下头,看见用作临时床铺的实木箱子整齐地裂出一个十公分深的大豁口,于是身子抖得更厉害了。贺焕看了眼紧绷着身子警告他的古楷,心里一叹,舒出口气,甩手扔掉半截鞭子,不理会古大少那复杂难辨的神色。转过来,沉脸盯着小小,半晌,深吸口气,一字一句平静道:“孟小小,你让我很失望。”
小小猛然抬头,惊恐地瞪着眼睛,委屈而不可置信的看着一脸平静的贺焕
“孟小小,不管你以前做过什么,我一直觉得你心本良善,明是非,肯担当。即使你带累欣然,我相信也并非你本意,你一脚踹得你家大少爷重伤,险些……我也当你情急之下的失手。可这几天你撒泼耍驴,满口污言秽语,不分好坏,仗着老爷子和胡伯不跟你计较,仗着我对你偶有忍让,便做出这幅全天下都欠你的模样,你是当我们真舍不得重罚与你?”
小小愣愣地看着贺焕,眼里涌上了真真切切的委屈和无尽的哀伤,眼泪一行行落下,黑灰的小脸被冲刷出两条白印,死抿着嘴巴,垂泪无语。
贺焕视而不见,接着斥喝道:“你家大少爷不屑于跟你解释,可也容不得你颠倒是非,血口喷人。你哥哥蒋晗是在你扒人钱包之前出的车祸,何来被人绑架一说?而且他当时重伤难治,医院已经放弃治疗,是古家连夜请来的专家组,空运来的设备,抢救了一夜捡回了他一条命。如今他不仅车祸受的伤已经恢复如初,他那年为了救你跳下冰河落下的寒症也被调养好了,孟小小这就是你嘴里的绑架?还有,你弟弟心脏病已病入膏肓,现在不仅已经痊愈出院,古家还在南方给他们一家置了院子,安排了他父母工作,送他去了当地的国际小学。孟小小,即使你没有费尽心机扯上欣然,我们也不会拿稚子作伐。这就是你嘴里的囚禁你弟弟?”
小小不抖了,她已经无法动弹了,阿晗有寒症?她不知道,她从来都不知道,她六七岁时经常精神恍惚,有次冬天不小心栽歪进了孤儿院后山的河沟里,虽未上冻,却冰冷刺骨,小小记不太清是怎么被阿晗拉扯上来的。她只记得自己和阿晗都发烧了许久,然后被阿晗连着打了一个多礼拜的屁股,打完就肿,消肿再打,十来岁的阿晗最后手腕都肿了,小小更是整整一星期都没坐下凳子。
古楷看着小小吃惊,迷茫,不知所措的样子,轻拽了贺焕一下,示意他不要再说。贺焕给他使了个眼色,然后不给小小思考的时间,接着冷声道:“当初接你到古家,也许并非你所愿,古家待你也多有不当,让你没少挨打受罪。”
不理会小小垂下的眼睛,抬声呵斥道:“可是做主罚你的是你家大少爷,动手的是我。与其他人何干?欣然手术前的紧要关头,你不管不顾撒腿就跑,可到现在欣然都背着她大哥和我,不停地打听你。这些日子默然变着法的给你求情,你可是伤透了他亲妹妹!孟小小,如果有人伤了你,你说蒋晗会不会替伤你的人求情?到底是谁道貌岸然,忘恩负义?”
小小呆了,木然无措看着贺焕,又看着古大少,又看看贺焕,扁起嘴,终于露出了满满的歉意。
贺焕就是跟人谈生意也甚少如此长篇大论。如今这样,他心里又感慨又愧疚,头一次教训小小他选择了避重就轻。小小流着古家的血脉,古家为她做的一切细究起来都是应该的,反倒是一次次毒打让她受尽了委屈。
而小小的顽劣和泼辣他早就知晓,当初派吴正和廖明凯分头查这丫头时,廖明凯绘声绘色地给贺焕讲了大半天小小的“成长经历”,喝光了他半桶明前还意犹未尽,贺焕已经不耐的握拳了,廖明凯还在第十次感叹真没见过那么皮实带刺儿的丫头。没事儿的时候乖巧的让人恨不得搂怀里,撒泼起来恨不得捆起来狠抽上十顿。当初九条那些人就是这样被小小和蒋唅收买,一个个地护着她。
所以,小小再是脏话连篇、撒泼耍驴,三教九流打滚出来的,早知小小前科的贺焕虽然震惊也不会太过愤怒。他今晚暴怒,不过是因为小小对老爷子的辱骂诟病,老爷子使劲力气,放下身段和尊严要把她往身边拽,她却一次次不要命般往悬崖下跳。如今还开口大骂老爷子,所以无论她对自己如何“高看”,今晚也绝不能轻饶她。
转念到此,贺焕再次叹气了。他比古家任何人都知道小小这十几年受的苦,也听说过几件她和蒋晗幼时被人欺负到绝境时毫无章法的反扑。所以小小这半个月来不要命般的炸毛伤人,他并不意外,剩下的只有叹息。这孩子,有人生,没人养;有人打,没人教,偶尔乖张偏执,却还能满心纯善,真是,可惜了。可更多的话却不是该他说的了。
小小呆愣愣地看着面无表情的古大少,又看着满脸失望叹息的贺焕,本以为早就哭干的泪水又汹涌而下,嘎巴着嘴,似乎想说什么,却一句说不出来了。
贺焕和古楷交换了一个眼神,不理会古楷略带不满的目光,转过身冷喝到:“小小,我可有说错你?”
小小下意识地猛点头,发现不对,又波浪鼓般摇头,又反应过来使劲儿点着头,憋着被口水呛着的嗓子哑哑道:“对对,表少爷说什么都对。”只要贺老大还肯理她,他说什么都对。
看着被揉顺毛般的乖顺回来的脏丫头,贺焕强忍着才没气笑出声,回头看了一眼又郁闷起来的古大少,冷下声道:“那我们一笔笔算,裤子脱了,就在这,趴好了,今晚谁也救不了你!”
说罢,回身就要解下古大少的腰带,古楷不可置信的的护着自己裤腰,贺焕低声道:“替你打的不用你的用谁的?”古大少一滞,转瞬道:“也是,免得你的……又被人拽掉了。”皮带到手的贺焕也不介意被人猜中心思,反手一鞭,抽在了床沿,无声的提醒着还在傻愣着发呆的小小。
陈峰南在古大少冷静下来时就已经把甲一甲二打发出去了,此时见贺老大要对小小动家法,不待古大少吩咐,便悄悄地退了出去,有多远滚多远了。
小小除了哭不知道自己还能做什么了。她想解释自己有病,她不想让贺焕对她失望,她想告诉古大少虽然他总打她,她还是从心里感激他救了她最亲的人,而且她想跟古家几兄妹道歉,是她害死了他们妈妈和妹妹。可是看着脚上沉重的脚链,这是她血缘上的父亲给她的,又想到身后那夜半回手时不敢触碰的鞭痕,也是那个血缘上的父亲默许的,还有这十六年的有父不如无父,她宁可让所有人厌弃她,也再不想解释什么了。
小小安静下来,贪婪地看着贺焕和……古大少,闭上眼睛,笑了,命里没有何需求?
她不想无理取闹,胡乱伤人,只不过当自己再也承受不住的痛苦和委屈到头来发现是自己应得的时,她除了放弃自己,已经无法思考自己发泄方式的对错了。贺老大一定知道她跟欣然的血缘关系最近,所以才容忍她多次,虽然很悲哀,但她也可怜的贪恋着。古大少次次把她屁股打开花,曾经恨得想咬他一口,现在除了先发制人的竖起浑身倒刺扎到他无法开口,实在无法面对这个被她害得丧母失妹又救她全家的人。古大少到底是恩人还是仇人,她已无力分辨。她没有多久了,所有的恐惧,愧疚,期待,悔恨和埋怨都在古大少进门的那一刻变成了破口大骂。
她好羡慕好嫉妒欣然,有这么好的哥哥,有这么好的家,她曾经也有个好哥哥,可似乎,是很久以前的事儿了。
贺焕警告的鞭子抽过来时,小小才恍然回神,又要挨打了?不是自己所求的吗?反正病也拖不了多久,死在古大少手上算不算还他一命呢?也许在人家眼里,自己这条命不如他亲妹妹万一,可是,自己什么都没有了,只剩下这条命了。
回过神的小小从被子挣出来,向前跪行了几步,挪到了贺焕跟前,跪坐在床边,眼泪再次涌出,抬起头颤微微地看着面无表情的贺焕,抬起了两只爪子,双手合十,笨拙地给贺焕作了几个揖,哈巴狗般地耷拉下眼角,眼泪一串串落下,压抑着哭声,嗡声道:“对不起,表少爷,对,对不起。我,我本来,就是小混混,小骗子,我从来,从来都不是好孩子,我,我,忘恩负义,我干了好多,好多坏事,谢谢您,谢谢您,对我,对我,那么好,那么好呀……呜呜呜呜,从来没有人对我那么好。”
小小再控制不住捂脸大哭起来,抽哒了好一会,没注意到贺焕已经垂下的皮带,高声哭道:“对不起,我,我该死,我,早该死了。骂人,骂人不对,咬人,咬人也不对。我,我,我活着,我活着就不对!您,打我吧,打,打死我吧……对,对不起呀!”鼻涕已经淌到了下巴,小小不再挣扎,除了不断的抽泣,再无生息,缓缓地转过身去,认命般的趴在了床边。
看着柔顺的趴在床边拿拳头堵着嘴的小小,贺焕和古楷对视了一眼,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惊讶。怪不得小小一直披着被子……也许是怕她衣服蹭刮到伤口,胡婶给小小换了一套丝绸的睡衣,柔滑的料子能减少伤口的摩擦。可是小小不知怎么折腾的,后背的鞭伤依然绽裂开来,跟睡衣粘合在了一起,紫黑色的血痂透过睡衣渗了出来,这孩子是怎么忍的?刚才还气壮山河的骂人,哪里来的力气?两瓣臀肉上的肿痕依旧突起,连在腰上的那到鞭痕最重,不仅黏着衣服,更连着睡裤,似乎刚才折腾时又撕裂了开来,渗出了一丝血迹。
古楷也没想到半个月了,这伤口却像从未愈合一样,他听胡伯说,胡婶每天去地牢送饭,小小都是盖着被子不动不说话,谁要碰她不是动口就是动手,胡婶本就气着她,实在无奈,把伤药和消炎药放在了旁边,也不知道这丫头有没有吃过。贺焕皱着眉,不理会颤抖个不停的小身子,伸手扒下她的裤子,屁股上的肿痕消退了一些,可依然青紫着,本来浑身还有二两肉的屁股,要不是肿块撑着,已经瘦得干瘪了。回头再看,骨头突出的小身板,衣服就像挂在骨头架子上一样。贺焕叹气了,这身子,还有什么地方可打?
自从被贺老大扒下裤子,小小就已经不能动了,心凉如水,指尖都蔓延着冷意。感觉到贺老大抽回手要举鞭时,突然想起来。小小猛然抬头,扭过身子,抓住贺焕一直袖子,贺焕和古楷一愣,齐齐盯住她。小小微微一缩,缠着嘴,吭哧道:“表,表少爷,我不是,不是求情,就是,想求您,求你,可不可以叫一下胡伯?”一脸的祈求。贺焕皱眉,故意道:“趴好了,今儿你跑不了,胡伯进来也救不了你。”
小小急忙摇头,连珠蹦似道:“不是,不是,不是让胡伯救我,我没想让胡伯救我。”看着贺焕疑惑的眼神。小小哭声更响,连说:“胡伯,胡伯,在生我的气,我让他生气了。他说,看着我挨,挨三顿打,三顿,他才,才会消气。今天,今天算一顿吧?算吧?”小小不知道自己在贺焕那里还有没有请求的权利,指骨突出的小手死抓着贺焕袖子,不敢去看古大少的脸色,哀求的目光紧紧地盯着贺焕。贺焕愣住了,还未说话,一直未发一言的古大少却道:“皮带给我。”
第七十四章 代过
小小听到古大少的声音,“嗷唔”一声撅起光着的青屁股蹭蹭的爬到了床里面,贺焕瞧着她那被扔石头的小狗模样,心酸又好笑,“噗嗤”一声扭过头去,古大少气愣了,本想甩两下吓唬吓唬她算了,真把他火儿又给拱起来了。没等贺焕递过皮带,大步向前,一把把妄图伪装成墙刻的小小拎了回来,低身回手示意贺焕把皮带递他。小小除了发抖,已经发不出声音了,刚才还能一鼓作气问候了古大少八辈祖宗,在被贺老大狠训了一顿后,那股后怕劲儿刚刚涌上来。
古楷看着撅屁股缩头装王八的小小,低声气笑:“谁是王八?”小小毫不犹豫:“我是,我是,我全家都是王八。”反正她没有家人。贺焕再忍不住转头捂嘴大笑。古楷气血上涌,不等皮带,扬起手来,就要照着小小那高高撅起待供的屁股抽去,贺焕也不拦着,不让古大少扇两巴掌,他能少吃两盆饭。谁知巴掌还未落下,就听身后“咕咚”一声,古楷猛然回头,僵住了,胡伯直挺挺的跪在了门口。
古楷立刻松手放开小小,和贺焕飞奔到门口,侧过身去,一边一个架着胡伯,可胡伯哽咽着就是不肯起身。
把藤鞭递给贺焕后,胡伯就出去给古涵山打了电话,古涵山正参加外事晚宴,主宾席按例是看完前三个节目后离席,刚看完节目的古涵山正在跟外事代表团团长举杯,胡伯虽然含糊其辞,古涵山也知道那丫头这回犯驴犯大发了。于是笑着婉拒了对方的餐后单方会谈的邀请,又临时修改了会后的行程,出了会场,上了车便沉下了脸一言不发。给胡伯打回去时,贺焕正在训斥小小,看大少爷那铁青的表情和僵硬的后背,胡伯苦笑,无奈的跟老爷子把小小的脏话一字不落的重复了一遍。古涵山问了一下贺焕和古大少的反应,胡伯据实以告,电话那边静谧了良久,最后只听到古涵山颓唐挫败的声音:“跟泊然说,算我求他,放过小小。”胡伯眼泪霎时涌出,老爷子十八岁参军,参与指挥过如今仍被封为绝密的几场对外战役,曾经身陷敌营被人三刀洞穿肩胛骨时也未有丝毫惧色,战功彪炳,巍然如岳。因伤退役后,带着被清理后所剩无几的家当,借着那股浪潮,在C城站稳了脚跟,提起古涵山,老一辈的人谁不竖起大拇指?胡伯泪流满面,老爷子何曾对人如此低就过?哽咽着答应一声,头一次不顾礼仪率先挂断了电话。
回到门口时,正好看着小小光着那可怜的屁股大喊着要等着让他参观,多少年了,不曾如此酸涩疼痛,即使欣然病危,也只是单纯的惊慌心疼,可这个丫头却让他一次次心酸难忍。胡伯在门口捂着脸缓了好一阵,没注意到屋里众人的小动作,再转身时正好见着古大少把小小按跪在木板床上,挥手就要打去。胡伯来不及多想,与其让老爷子抬不起头,不如他来。几十年的老脸不知能不能换得那丫头一命。
小小呆傻了,趴在床上,揉了揉眼睛,不可置信般盯着门口,跪着跟大少爷为她求情的真的是胡伯吗?为什么呢?我只是个没人要的野孩子呀?胡伯,你在做什么呢?
胡伯说什么都不肯起身,冲着古大少压抑着悲声道:“大少爷,那丫头,长在市井,没人问没人管,长了那一张叼嘴,您,您饶了她这一次吧。明天还有五十板子,她根本挺不过去,您,放了她吧。”五十多岁的男人,从胸腔压抑出的嘶哑,低沉而悲怆。古楷蹲跪在地,想要解释,却无从开口。贺焕脸色苍白,胡伯虽是下人,却跟了老爷子三十多年,从他到欣然兄妹四人都是胡伯胡婶看着出生的,舅舅、舅妈忙得不见人,事无巨细、极致妥帖打点他们衣食起居的是胡伯、胡婶。何况,胡伯在战场上救过老爷子的命,胡婶因为欣然离不开她,早该退休的年纪却迟迟不肯走,胡伯胡婶于他们比亲叔婶还亲近。此时下跪,无异于大棒打来。
古楷急得脸色煞白,刚想一叠声的答应,就听身后“哗啦啦”的铁链碰撞声,小小情急之下,双手着地,整个身子摔在了地上,脚上的铁镣被扯得叮当作响。小小疯了一样不顾光着的屁股,和铁链纠缠到一起的裤子,四肢着地哭号着向胡伯爬了过来。胡伯看着小小那流浪狗般的狼狈模样,更难自抑,眼眶深红。小小嘶吼着嗓子大喊着:“嗷唔……不要……胡伯……不要……不要呀,求您了……胡伯……不要呀。”“稀里哗啦”的爬到胡伯身边,小胳膊抱着胡伯脖子,震耳欲聋的嚎叫道:“我错了,我错了,我错了,胡伯,我错了,求您了,不要这样,求您了。”边哭边提着胡伯脑袋想拎着他脖子把他拽起来,可极度的惊慌悲痛之下,小手根本没有力气,只能搂着胡伯不停地嚎叫着:“胡伯,求您了,起来,起来,我不疼,我不疼,我错了,我认打,我不骂人了,我再也不骂人,您让我做什么都行,求您了,求求您了。”小小不管不顾其他人的反应,只使着吃奶的力气,拉扯着胡伯,见胡伯依旧红着眼眶跪着不动。小小惨叫着转过身,冲着古大少“咣”“咣”的磕起头来,一声一个,落地铿锵,水泥地上都能感到阵阵颤动。小小使着最大的劲儿不停地磕着头,鼻涕眼泪口水滴撒的到处都是,喉咙像堵住一样,嘶哑不堪的吼叫着:“大少爷,我错了,我该死,我罪该万死,我真错了。我都错了,我认了,我什么都认了,您杀了我吧,求您了,杀了我吧。”一下一下的磕着头,那架势仿佛不死不休。贺焕和古楷刚从胡伯下跪的惊慌中缓过来,小小又啄木鸟般磕起了头,待他们反应过来时,地上已经有了淡淡的血迹,古楷一把拦住小小,刚想训斥,结果被胡伯一下把小小拽走,古大少只觉得怀里一空,小小那刺破所有人耳膜的声音再次传了出来:“胡伯,我就是个野孩子,我偷钱、骗人、骗吃骗喝、害了好多好多人,我被活活打死一百次都不冤,你这样是干什么呀?你起来,你起来,我求求你了,你让我做什么都行,求求你了,胡伯呀。我错了,我听你话,我全都听你话。”小小无数次被毒打时都从未有过的悲伤和悔恨,让胡伯再次老泪纵横。
贺焕深吸口气,看着小小越来越不像话,就想一把把她抱走,回头再细究。谁知,胡伯一把揽住如婴儿般只要开哭就没头的小小,左手把她揽在怀里,右手冲着她光屁股狠扇了下去,一巴掌接一巴掌,毫不放水。小小不哭了,脑袋搭在胡伯肩头,懵住了,胡伯打她从来都跟拍蚊子似的,有时候拍过蚊子还怕蚊子疼了,回手给她揉揉,可现在的巴掌都不比贺老大的轻。胡伯没打几下,看着小小那又肿起来的小屁股就心疼地再也下不去手了,揉揉脸,红着眼喝到:“去,给大少爷道歉。”小小来不及揉屁股,二话不说,转头就冲着古大少要继续磕头。
古楷已经缓过劲儿来了,看着直挺挺跪在地上一脸悲伤的胡伯,再看着浑身上下没个好地方的小小,万般滋味涌上心头,情绪失控的时候他很少去作判断,古楷再不多说,起身就走,贺焕跟胡伯抱歉地点了一下头,立马跟了上去。
胡伯看着光着下身,一脸惊悔交加,不敢看他的小丫头,摇了摇头,慢慢起身,一把把小小抱起,掰开她挡住脸的胳膊,轻放在了床上。摸着她小脑袋,救得了她一次,又能救得了她几次,想要说什么,却什么都说不出来。
咕噜噜
(前方高萌!)
23
古楷一口气跑到后院,原地深呼吸数次才渐渐平复下来,紧随过来的贺焕没有出声,而是目不转睛的看着他。古楷没有回头,疑惑而疲惫的问道:“是我错了?”贺焕不动不说话,他知道古楷需要的不是他的回答。古楷静默了良久,不知道想到了哪里,转头又向东配楼走去。贺焕落后几步跟着,眉宇间少见的茫然。
房门未关,俩人不约而同的放低了脚步声,尚未走进,小小那熟悉至极的哼唧声,毫无阻滞的传了出来。
“我想吃西瓜鸡,大锅的,我能吃光。”
“好,好,别动,有点疼,忍忍哈,都黏上了,你怎么那么不老实……别动。”
“疼,胡伯,你手怎么那么笨呢?嗷……啊……疼,啊……轻点呀胡伯。”
“臭丫头,还有一点,忍着,忍着哈,瞧这屁股,成调色盘了,这条又撕开了,你不疼吗?”口气酸楚,强笑着斥道。
“啊……啊……轻,轻点,胡伯,您长得斯斯文文的,下手真没有表少爷温柔,表少爷长得五大三粗的,上药时可温柔了。”小小不知想到了哪里,“呜呜”的声音低了下去。
“最后一点哈,再忍忍,听话,今晚不能穿衣服了,再沾上,就容易破伤风了。”
“嗯,胡伯……”小小糯糯地哼唧着。
“这时候老实了,刚才那泼辣劲儿呢?”
“胡伯,明天是要打后背吗?”屋里一静。
“……明天,听表少爷的吧。”胡伯静默了许久,给出了这个答案。
“哦”小小低低地应着,“要是打后背就不上药了,反正还得沾上。”
“胡说八道,还想吃什么,快说。”胡伯故意轻快地说道。
“我想吃表少爷做的炒面,可香了,可惜,胡伯,表少爷是不是再也不会理我了?”不等胡伯回答,自顾自说道:“我这么招人厌烦,以前也是他错看了我,才会对我那么好。”越说声越小,直至哽咽。
“偷着乐去吧,欣然八九岁的时候,在餐桌上被二少爷诱拐着说了句脏话,表少爷当时就放下筷子,当着老爷子的面打得她三天没能坐下吃饭,练琴都是搭着琴凳边挺过来的。要不是你这一身伤,你看表少爷今天怎么收拾你。不给你记上八顿,便宜你这屁股了。”
小小流着眼泪,“嘻嘻”的笑了,吭哧吭哧道:“胡伯,你可不可以跟表少爷求求情,明天打我不要去地牢了好不好?就在这吧,他打完我就走了,我自己走不上来。”
胡伯滞了一下,干哑着声音道:“嗯,我去问问。”
小小又想起了什么般,猛然抬高了头:“明天会不会是大少爷的人打我,胡伯,大少爷手底下人都可讨厌我了,肯定不会给我痛快。胡伯,您帮我求求大少爷好不,反正我也……挺不了多少,快些打好不好?”小小越说声音越低,只哎哎的乞求着。
胡伯心揪揪似的,故作轻快道:“知道怕了?骂人撒欢的时候呢?”小小不好意思的蹭了蹭胡伯的裤子,眼泪滴滴落下,哽咽道:“胡伯,我不是个好孩子,我以前都跟您装乖呢,我可坏了。没到古家之前,我什么坏事都干过,我没上过学,也不懂什么大道理,我就是一个野孩子,不值得,不值得您这样的,您以后别这样好吗?”侧过脸,不敢再看胡伯,只眼泪不停地流下。
“胡伯,大少爷恨我恨得对,我忘恩负义,可我,我也不想。胡伯,我下辈子做你的孩子吧,像小胡哥哥那样,优秀又漂亮,嘿嘿。我也想上学,我也想像我哥哥那样,有个爸爸……”最后几句,有如蚊鸣。
古楷侧身看着渐渐昏睡过去的小小,和抱她在腿上,一下下无语拍哄她的胡伯,静立了许久,转身走了。贺焕没有再跟上,而是进屋坐在了胡伯身旁,看着睡得人事不知的小小,低低地和胡伯说起了话。
第七十五章 风涌
古涵山赶回来时,小小低烧已经退了。
没有人知道小小几乎夜夜低烧,贺焕和胡伯一脑门子官司,只商量着怎么把小小早日捞出去,所以都只简单地认为是因为刚才的闹腾又撕开了伤口,一时的炎症而已。满身未曾愈合的伤势,虽然骇人,但是以小小每天连踢带踹不上药的闹腾法,能长好才怪。所以,挂上吊瓶之后,贺焕便回主楼去寻找销声匿迹的大少爷去了。而胡伯也没有告诉胡婶,只自己守在小小身边,待古涵山进来时,小小已经昏睡成个老实瘦憨的小脏猴儿。
古涵山几天没见过小小了,这孩子似乎又瘦了一圈,脏兮兮的小脸被泪水冲刷出了颜色,苍白至极。古涵山接过胡伯的手,把小小脑袋放在了自己的腿上,因为刚上完药,浑身光溜溜的也不曾盖着被子,古涵山突然觉得怀里这十几岁的女儿仿佛还是赤裸的婴儿般,他未曾抱过,此时也只能在夜半无人时轻轻搂着,满心酸涩,只愿能有机会补偿。
谁都要为自己曾经的过错付出代价,有人出轨之后拍拍屁股仿若无事,有人则终身愧悔。古涵山早早地退位让权,对儿女极尽疼宠忍让,一是为父之责,长子也堪当大任,二也是在为自己曾经的过错赎罪。可无论他怎样倾尽全力去补救,怎样在痛悔中辗转十年,他都不想把他甘愿承受的这些报应在小小身上。这个女儿本非他所愿,却流着他的骨血,虽然在他心里比不上那四个孩子,但也是他身上的一块肉,不能给最爱,但愿能给疼爱。
小小昏睡时,胡伯在贺焕的默许下,吩咐人给这小暗间搬来了简易取暖器和加湿器,起码不让小小那么难熬。古大少已经让步,他们也知道见好就收的道理,若此时再提出把小小放出去,纯粹是得寸进尺。而古大少后几日的行程早已排满,连上厕所的时间都稀缺,大概也没空再来参观小小装修改造后的新牢房。
古涵山环视了一圈小小的新牢房,面无表情的眼睛里闪过风卷云涌的无奈和心疼。一下下摸着小小那狗窝都比之干净的小脑袋,平静下来,对胡伯道:“委屈你了,这孩子,再让她在这待几天,泊然那里,我和阿焕会想办法。”说罢,轻轻把小小放回到枕头上,不敢再看一眼般,转身出去了。
直到胡婶第二日早晨来送饭,胡伯才疲惫的回房。胡婶只知道小小被抓了回来,后来看着她生龙活虎踢打踹人,对谁都不予理睬,也没想到小小会伤重如此。而古家嫡长子差点被她踢得断子绝孙,C城闻风丧胆的贺老板险些被他抓得满脸花,实在不是什么光彩事儿,胡伯不仅对陈峰南等下了严厉的禁口令,对胡婶更是一字未提。所以胡婶这些日子第一次看见光溜溜的小小时,愣忡了半天没说出话来。胡伯拍拍老伴的肩膀,安慰道:“她要吃什么就给她做些,也不知道……嗨。”胡婶眼泪刷刷的掉下来,忙点着头,嘱咐完老伴回房休息,接过药膏给小小轻轻地换上了药。见小小一直昏睡不醒,摸摸额头并未发热,就放下了餐桶,转身出去了。隔间闷燥,小小又一身镣铐,所以胡伯走前吩咐着不要锁上房门,也好通风换气。
小小醒来时已近中午,看着床头的新衣服、新被褥,还有“焕然一新”的房间和桌上的餐桶,眼泪又刷刷的流下,无声哭了许久,才反应过来,今天是挨打的日子,小小突然不怕了,至少还有胡伯惦记她,虽然胡伯大概是看在她……但,好就是好,无论什么理由对她好,她都珍惜并感激着。小小不知是冷是热的一口口把餐桶里的东西吃个精光,吃完之后都没反应过来自己吃的是什么。茫茫然呆坐了一会,转身又睡了。
古大少回到房间就反锁了房门,无论贺焕怎么拍打都无动于衷,贺焕也不搭理他,自己回房睡去。直到晨练回来后听说古大少已经去了公司,笑了笑跟一身疲惫的胡伯交待了几句也急急出门了。胡伯知道这是两位少爷停止用刑的暗示,巴不得如此,于是回屋睡了个踏实觉。
小小依旧安静的仿佛不存在,每日给吃就吃,给喝就喝,却不再撒泼踢闹,只是更加沉默,胡伯去看她时,也是说十句她才答上一句。古大少忙得脚不沾地,时常夜深回家,天不亮就走,有时看完欣然就住在医院,有时更直接住在公司。贺焕更是一连数日都未曾露面,C城风波再起,贺老大连个实诚觉都许久未睡过。古涵山偶尔夜半无人时来看一眼似乎时时都在熟睡的小小,摸摸她的小脑袋,久坐无语。欣然在逐渐康复,出院的日子指日可待。古二少也因为妹妹病情趋于稳定飞回了英国准备他的毕业典礼。在互相拉扯的各方力量下,古家陷入了表面平和的安静之中。
4月20日,C城绚烂春日,也是古涵山发妻,古楷、古隶、古柳生母,先古夫人顾高歌的十周年祭日。二少爷古隶因为毕业典礼在即,被古楷喝令延后祭拜,当天,古涵山、古楷、贺焕,带着欣然在病床上挣扎着要给妈妈录的视频到了古家墓地。古家祖坟本在B都,古涵山和顾高歌迁居C城后便准备终老于斯,所以早早地买下了城东的一块风水地,留作家坟之用。
C城最近暗涛汹涌,古涵山刚刚弹压下去几个老伙计对大儿子的挑衅和妄念,单家和蒋家又暗地联手,准备跟贺焕殊死一搏。光脚的不怕穿鞋的,单、蒋两家吃黑多年,早就在国内国际挂号,原先的贺焕根本不屑一顾,可如今贺氏刚刚洗白,对方不要命、不要脸的打法不得不让贺焕投鼠忌器。
江湖事江湖了,不要说贺焕,就是蒋正杰都撕不下老脸扯上公家。但是单家不要脸是出了名的,偷袭时按江湖套路走,眼见被贺焕打得狼狈不堪,转头就报警,无耻无脸至极。贺焕本就不是好耐性,正步步下子,层层设套,强自忍耐,只等着时机将这群漏网之鱼全歼。
山上山下防卫井然,胡伯安排好各处岗哨,回来时,古涵山已经站在妻子墓碑前多时。春风飒飒,深黑西装的古涵山如雕塑般静立不动,墨镜后方的深邃眼眸里涌着他人看不清的神色。整整半个小时,古涵山未发一言,古楷和贺焕分立其后,各自望着墓碑想着心事,墓地除了阴瑟的风声,无一丝杂音。胡伯看了看时间,倾身上前,低声提醒道:“祭拜的时间到了。”古涵山静了一会,点了点头。率先拾起了祭香,向妻子墓前三鞠躬,亲手把香插在了墓前。古楷、贺焕同时上前,跪倒在地,齐齐地磕了三个响头,上香之后,贺焕肃然站起,古楷却凝视着墓碑上母亲年轻、安详的笑容,直跪在地,直挺挺地不肯起身。
十年大祭,不比寻常,贺焕虽知道古大少必定情绪不稳,可古家旁支亲戚、近支好友都在山脚等着祭拜,此时若跟老爷子冲突起来,古家十数年对外维持的父子相合的表象就要露馅了。贺焕回头向胡伯和陈峰南使了个眼色,两人会意将近身的一圈警卫撤后了数米,贺焕上前,背着众人低声道:“欣然病着,默然快毕业了,他们俩心里明镜似的都看着你呢。”
古楷僵硬的身体微微放松下来,凝视着墓碑上保存完好的彩色照片,母亲音容仿若生时。那天如果不是怒极攻心紧随孟庭芳去了父亲那,如果他没有情急之下摔碎电话,甩掉所有人,如果他能直接去找母亲,那么妈妈,他们兄妹四人、还有连一面都未曾见过的小达然的妈妈,疼他入骨,爱他如命的妈妈,还是有机会挽回的吧。只是摔了一下,如果有人扶她一把,一切都会不一样。古楷仰头望天,身躯再次僵硬起来,许久才慢慢低下头,如果母亲还活着,只要她活着,不要说一个孟小小,就是十几二十个他都可以视而不见,他也可以学唐家,善待庶妹,孝顺老父,只要母亲还活着!可惜,一切都只是可惜了。古楷泪水顺着墨镜整齐流下,身子微微颤抖,贺焕无奈,伸手搭在古楷肩膀之上,丧母之痛、失妹之伤,十多年与父亲爱恨夹杂的矛盾痛楚,他才二十七岁,不是所有人都能说放就放。
古楷指甲戳破了手心,慢慢地平静了下来,看着泪水被一点点风干,就着贺焕胳膊慢慢地站了起来。一直注视大儿子不语的古涵山微微松下了肩膀,回首望着妻子的相片,再次陷入沉思。
欣然病后每年都会给母亲录一段视频,无论是病容满面还是沉疴难起,都让胡婶简单的给她画上淡妆,巧笑倩兮地给母亲说些悄悄话,不仅告诉她现在很好,去年还抱怨着她不过偷偷拔了导液管,就被大哥按在床边连打了十多下屁股,那委屈告状的小模样,仿佛母亲真会醒来,把她揽在怀里,嗔怪地瞪着大儿子。古涵山和古楷都不忍再听欣然今年给母亲的私房话,只留下贺焕把视频音量开到最小,放到了舅母的墓碑旁,仿佛十多年前,娇俏喜笑的小欣然赖在母亲怀里,跟满眼宠溺娇惯她的母亲喁喁低语。
古楷自上山后一路无话,贺焕亲自开车把老爷子送回了古宅,古楷则带着欣然的视频半路转到了母亲留给他们兄妹的温泉山庄,多年的习惯,老爷子默许,贺焕也不多说。
古家上下仿佛全都忘了小小这个人。
胡婶每早给小小送着吃食,小小都在睡着,晚上取回食盒时,小小总是望着天窗发呆不语。到小屋第一次清醒着碰到胡婶时,小小沙哑着嗓子,憋了半天,蚊子声般问着胡婶:“胡婶,欣然……”胡婶本来气极了小小,后来见她比初到古宅时还要瘦削的身子,还有那一身新旧叠加的伤痕,心软了下来。可是听见小小打听欣然,怒气一下子涌上,到底没有出言讥讽,只冷淡道:“托你的福,好起来了。”小小的表情无波无澜,也不再多问,但从那以后再没有说过一句话。胡婶每天给小小送完饭,都要到医院照顾欣然,请的护工、保姆成群,可是胡婶谁都不放心,非得每天亲眼看着欣然吃喝皆好才安心。古涵山不常在C城,贺焕和古楷更是一连十几天都没影儿,胡伯要安排各位大祖宗、小祖宗各方起居,隔着几天才有时间去看一眼呆滞痴傻般的小小。
胡伯知道最近是多事之秋,不要说贺焕遥控的城郊的几场火并,就是古大少也要在后方预备着跟蒋单两家背后的诸多人马的鱼死网破。而B都也正值换届,古楷外公顾泽青年事已高,顾家第二代并无出众人才,古涵山只身飞回了B都,亲自运筹各方势力,力图把妻子的小侄儿,顾家幼孙顾孟图力挺上位,不求顾家万世长青,只愿他们在这场大风波中安稳过渡。B都太子爷亲自设宴,款待古涵山,席间不停地爆料贺焕和古楷的幼时糗事,还不失恭敬地抱怨老爷子把儿子、外甥都拘在身边,害得他们兄弟几个只能隔山相望,古涵山大笑之余,心里微定,知道这是上面的暗示,便放开手脚,再无顾忌。
五月初, B都一切尘埃落定。古涵山从专机上下来,并没有看到惯常来接机的儿子和外甥时,心里便是一沉。稳着情绪给家里打了电话,前几日电话中故作平静的胡伯一脸悲怆:“对不起,是我要瞒着您的。大少爷腿断了,搬去了温泉山庄,表少爷搬回了西郊别墅。小小,小小,不会说话了。”
第七十六章 同人不同命
第七十五章结尾改为:
五月初, B都一切尘埃落定。古涵山从专机上下来,并没有看到惯常来接机的儿子和外甥时,心里便是一沉。稳着情绪给家里打了电话,前几日电话中故作平静的胡伯一脸悲怆:“对不起,是我要瞒着您的。大少爷搬去了温泉山庄。小小,小小不会说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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葬礼后第三天一大早,古楷开车接回了光荣毕业的古默然同学,早已收拾好行李准备登机的古涵山匆匆看了生龙活虎、蹦跳依旧的二儿子一眼,重重地拍了嬉皮笑脸的某人大脑袋一下后,登机前往了B都。
古默然当天便跟着大哥拜祭了母亲,上香之后,连推带搡的把大哥推了出去,自己则坐在母亲墓碑前,脑袋靠在墓碑上,嘀嘀咕咕说了近一个小时的话。古楷望着青山茫茫,翠柳依依,独自走到了小达然的坟冢前。古家的规矩未出世的孩子不立牌位,可当初母亲去世后,古楷毫无商量余地的给未出世的小妹妹立了个衣冠冢,把早已准备好的儿童房内的一切东西烧个精光,埋在了地下,不仅留了达然的小名,墓碑上还刻上了“古行”的大名。此后十年,古涵山每次扫墓,只拜妻子,未出世的小女儿的空穴,则只是远远望着,而古楷则偏执狂般每到当年医生估计的预产期那天,都独自来给小达然扫墓。今年,依旧。
古楷在古达然的坟前几乎站成了墓碑,才听到身后小跑的脚步声。西装笔挺的古默然,一扫刚才在母亲墓前的笑意盎然,严肃哀伤的望着达然的墓碑,静立在大哥身后,半晌无语。直到日上中空,哥俩才敛了表情,起身上了车,刚走半路,唐家二少爷唐正泰的电话打了过来,古二少跟唐二少是光屁股长大的狐朋狗友,年前回国除了满街找狗那次,再没见过。为了衬托唐二那个醒目动听的大名,古二少给唐二少的手机铃声专门设置成了某未成年GV男优的叫/床声,古楷强捏着拳头才没把他二货弟弟的手机扔出车窗,司机久经沙场,对古二少的一切变态行为早已免疫,只不过车速不经意地提速两成,以求早到早超生。
古二少的嘴巴咧到了后脑勺:“呦,二子,想哥哥啦?狗鼻子呀,怎么知道哥哥今儿回来了?”
古楷默默地转过头去,再不想说话了。
唐老二也是个大嗓门,生怕别人不知道他跟古二少是一对二货,咧咧道:“哥想你想的茶饭不思,怎么着,今晚给你洗尘,何三儿他们也来,哥几个想死你了,不把你办踏实了,浑身不舒坦。”
“咳,咳……”古默然悄悄地瞥了一眼古大少的后脑勺,义正词严地说:“归家当拜高堂,我大哥尚在,怎么能跟你们一样,不知礼数,无法无天。”
隔着俩人的距离,古楷都能听到唐二那孕吐般的呕吐声,不禁撇上了嘴角,听着自己弟弟做戏。古二少见大哥没有反应,敷衍了两句,也没给个准话,急忙忙地挂了电话。
古大少接着望着窗外,就感觉到那熟悉的大脑袋期期艾艾的蹭了过来,不自觉地笑容越来越大,一直觑着大哥表情的古二少“嗷唔”一声,险些撞到车顶,抱着大哥脖子就要亲上去,古楷脑袋一撇躲过了古二少的口水吻,反手一拽,照着他屁股狠拍了两下,喝到:“早去早回,再敢像上次那么胡闹,看我怎么收拾你。”古二少笑得白牙晃晃,傻乐地只会点头了。正说着,贺焕电话过来,古楷跟他略说了两句便把电话递给了瞬间变得一本正经起来的二少爷手里。古二少一脸严肃认真,仿佛小学生听着领袖讲话一样的神气,古楷气笑地又照着他屁股打了一下,古二少忙躲到车门一侧,规规矩矩地答着贺焕的问话。电话拿回来时,古楷听着贺焕说着什么,看了古二少一眼,思考了一会说道,“没问题,晚上我过去。”
古楷把古二少送到医院便转身回了公司。古二少到医院陪着已经能坐起来的欣然说了一车的话,只把古大小姐说的满脸嫌弃才悻悻地闭嘴。回到古宅,抱着胡婶转了三圈,胡伯揪着他耳朵笑斥道:“硕士毕业了,还跟幼儿园孩子似的,快去,换身衣服,晚上不是还有应酬吗?”古二少笑嘻嘻地扑到胡伯身上,大脑袋蹭了两下,飞奔上楼了。胡伯愣了愣,摸摸被大脑袋蹭过的地方,似曾相识。
古二少散漫悠闲地进到包间时,没看到做东的唐二,反倒看到了沙发上和孙家长孙对坐低语的大表哥和亲大哥,嘴巴张得能装下俩鸭蛋。古楷抬头看着弟弟那没出息的样子,压根不想跟他相认。C城政坛大族孙家的长孙,C城政界的后起之秀孙韧黎正和贺焕低声交谈着什么,看见古二少进来,忙招手笑道:“默然,来,让孙大哥看看,呦,这回真出息了,大泊,好手段呀。”古二少见比大表哥年纪大、资历深的孙韧黎在场,忙敛去一身嬉皮笑脸的纨绔之气,矜持有礼、进退得宜地跟孙韧黎打着招呼,贺焕低头跟古楷对视一眼,俩人眼中笑意难掩。
“得啦,古二摸,别装啦,来来来,三缺一。”自从被古二少摆过一道后,何家独子,俩双胞胎哥哥夭折后排行第三的何三儿同学便跟古二少对上了。古默然同学不管人后怎么使黑拳、出阴招,人前绝对一派温润、谦谦君子。冲大哥和大表哥点头打过招呼,笑嘻嘻的凑上了麻桌,都是老熟人,何三儿做对家,上下家都是熟的不能再熟的“狐的朋,狗的友”。
古二少一边砌长城,一边给何三儿使眼色,示意沙发上那三位爷怎么凑这来了。何三儿正一肚子火儿呢,也不理会古二少对他破锣嗓子的嫌弃,嚷嚷道:“人家唐大、唐二架子大,两边做东,可倒好,不仅我们这些小鱼小虾都齐了,就连孙大哥、贺老大和古大泊都到了,结果人哥俩撂挑子了!唐大的包席在隔壁,人也没来。”扭头示意沙发上的三人,终于低声道:“那三位爷也不知道怎么想的,跑我们这屋来了。”天知道,古楷想起上回自己傻弟弟一窝端的把唐大、唐二、何三儿都得罪的事儿,便找个理由把贺焕、孙韧黎拽到了这屋。贺焕心里明镜儿,也就顺势过来了,孙韧黎虽不知内情,但过来扫了一眼,也明白了大概,他也真心喜欢古家孩子,便笑笑随众了。
古二少真诧异了,唐二不靠谱他深有体会,因为跟他是一个级别的。这唐家老大唐中岳,可是C城直追他大哥的有名青年俊杰,不仅军功章一摞摞的,为人更是诚恳可靠,抱歉,不是反义,是真的诚恳可靠、严肃正直。唐家是C城土著,出了无数的官油子和奸商,可这一代的嫡长子愣是从小就一板一眼、严谨向上,一派汪洋大气,唐老爷子欲哭无泪,这苗子要是扔官场里或者经商不知被人吞掉多少回了,于是找了古涵山把他甩进了部队。没想到,唐中岳同学稳扎稳打的严谨作风、机智不下古楷的指挥艺术,让他在部队如鱼得水。这么一个踏实可靠的标杆级人物,也会放人鸽子?还放了C城那么重量级的三个人的鸽子?
古默然又一次震撼了,忙伸脚踹了故作深沉的何三儿一脚,喝到:“装个屁!说!”何三儿清清嗓子,想着前些日子被唐大、唐二联手塞马桶里的场景,咬牙道:“妈的,那哥俩加起来有六十岁了,真不是哥哥我瞧不起他们,被一十几岁的丫头耍的团团转,唐二那缺心眼也就算了,你说唐大,还他妈准将呢,这也不撒丫子正满城抓小姑娘呢。”说罢,“噗嗤”笑了,要敢不敢地看了低头喝茶的贺焕一眼。
古二少一看要引火烧身,忙要转移话题,谁知道坐在下家的跟古默然前后脚回国的李蚌蚌“嗷”的一声蹦了起来,“说啥?说啥?谁家姑娘,唐大不是刚结婚吗?十几岁了?真他妈效率呀?我靠,不会是唐二的吧,我去……唐二他十五六的时候就他妈不正经,多少个女老师走他旁边都被他掀过裙子,他妈的被校长叫去问话,他还嚷嚷说就是好奇那些女老师内裤怎么跟他大哥的是一型号,……妈的”何三儿一脚把站起来越喷越远的李蚌蚌踹坐下了,吼道:“他妈的你讲我讲?”
自小以看唐二出糗为乐的李蚌蚌“嘎嘣”一声坐下来,殷勤地给何三儿倒了杯水,摆摆手:“你讲,你讲。”见何三儿又端起茶杯拿乔了,一胳膊拐过去,骂道:“你他妈快讲。”
何三儿擦着胸前的水渍,不理会听人八卦就两眼放光的李蚌蚌,清了清嗓子道:“是唐老叔的丫头,在外头养了十来年,年前接回来了。”李蚌蚌又蹦了起来:“唐老叔,我靠,老当益壮呀,老唐婶可没走几年呢。”说罢,终于反应过来唐老叔是长辈,不是唐二那天杀的贱货,悻悻然坐下了。何三儿也不搭理他,喷着口水接着说:“唐老叔想要闺女想疯了,对了,大泊,唐老叔以前是不是一见到你家欣然就心肝肉要拿俩儿子换来着?”古楷正和孙韧黎笑着掰扯着什么,听到何三儿的吼声,愣了一下,轻声道:“嗯,可我养不了那么大的俩弟弟。”麻将桌上一片哄笑,何三儿揉揉脸接着说道:“没想到唐老叔早就……咳咳,一直养在外面,户口都落在别家。前年老唐婶去世时都没敢接回来。今年,那个,诊断结果出来后,老唐叔趁着唐大在部队,唐二到意大利鬼混,偷偷摸摸的把那丫头接到了南山。”第一次听到细节的古默然和从未听到过全本的在场诸位都静下声来,竖耳听着何三儿兴奋的吐口水。
何三儿见观众如此捧场,大受鼓舞,端坐着身子,就差手舞足蹈般接着说道:“接回来没几天,唐二就得信儿了,一猛子扎到那丫头学校,把那丫头吓得只哭,哎呦喂,哥几个,你们是没见过唐老叔那样,我他妈就没在场呀,真他妈遗憾呀。我靠,谁他妈踹我?”腿底下挨了三下催文连环脚,何三儿揉揉腿接着道:“唐老爷子叫上警卫团,我靠,前后包抄杀到了唐二西山的别墅,一脸杀气的冲进去时,他奶奶的,唐二正给那小丫头擦嘴呢。那丫头一口一个二哥叫得唐老叔差点背过气去,哦,激动的。”古二少突然安静了,低下头无意识地码起了麻将牌。
李蚌蚌瞪着小缝眼,一脸不可置信:“他妈的唐二这么好说话?你收他多少个妞,替他扯旗呢?”
士可杀不可辱,身为一个资深八卦男,深知可八卦不可编八卦的原则,何三儿一脸坦荡喝到:“唐老叔自己跟我爹讲的,讲的时候那叫一老泪纵横呀。没想到唐二屁话没有,把这妹妹认了,他妈的,泡妞都没这精气神,天天车接车送,满C城的逛游,想吃吃,想玩玩,要不是还上着学,都能带她环球去。”
一屋子都安静了,孙韧黎知道个大概倒是头次听到细节,一脸津津有味的看着何三儿,贺焕则垂着眼喝着茶,古楷姿势不变的看着前方,古默然下意识地想去看大哥,强控制住装作若无其事的接着当听众。
何三儿文品极好,从不吊人胃口,擦了擦口水,接着道:“唐老叔早想好了办法对付唐二,唐家的股票转移授权都签好了,没想到唐二吭哧都没吭哧一声,就认下了,不仅带那丫头疯了半个月,还把人接到了唐家大屋,住在了唐老叔眼皮子底下。听说,那天晚上唐老叔激动地又差点背过气去。”不理会众人惊异的反应,得意的接着八道:“最极品的是唐大,他妈的,从小我爹就拿古大泊和唐大跟我说事儿,咳咳……”看了眼声色不动的古楷,还算知分寸的敛了声儿道:“说我怎么怎么不如人,古大泊我认了,他妈的唐大就是愣子一个,脑袋没转筋,装正直、装大度,没想到呀,没想到,还真他妈不是装的。你们猜怎么着?”满屋子人都想抽死他,何三儿缩了缩脖子,忙道:“唐二把这事儿捅到唐大那的时候,本来是想给唐大设套,让他跟唐老叔对着干,他瞧热闹。没想到,唐大趁着年假,撇下他媳妇带着那丫头欧洲走了一圈,回来一句没多说,就认下了。不仅认了,还和唐二商量,要把唐老叔给他俩分配的产业中各拿出三分之一给那丫头。”满室寂静,古默然似乎有些难堪的低下了头。
咕噜噜
(前方高萌!)
24
“靠,唐二的也就算了,唐大的可是唐家祖产,只传嫡长,不传二人。唐老叔又晕过去了,这回还是激动的。醒来之后就把俩儿子叫到跟前,忙道他们哥俩名下的一分不动,老爷子自己的那部分拨出了一些给了那丫头,全是分红收息的。就是说那丫头没有唐家产业的半分管理权,唐老叔……哎,这是把那丫头全权交给了俩儿子,分红多少不还得看唐大、唐二脸色吗?你敬我一丈,我让你三尺,靠,这成语是这么用不?”
贺焕放下了茶杯,仰靠在沙发背上,嘴角虽然挂着笑,却透着一丝苦味。孙韧黎则低头重新权衡着跟唐家老大的相交深浅,古二少已经彻底沉默了,无意识的码着牌,毫无所觉的把李蚌蚌的牌也给码齐了。古楷依旧刚才的姿势,眼光穿透前面,不知神思何处。
缓过神来的李蚌蚌沉声道:“听说,唐老叔……?”
何三儿难得严肃了些,点点头:“听说就是今年的事儿了。要不老爷子也不会这么心急,唐大、唐二都不是好相与的,能做到这份儿上,可能也是看在唐老叔……嗨。”
“靠,我要是唐大,我就惯着那丫头,往死里宠着,等老爷子不在了……咳,没那意思哈,打个比方,我就一天八顿的打,冻着、饿着、关小黑屋,见天儿的打,然后把她一把扔出去,有仇报仇。”李蚌蚌自顾自YY着。
何三儿鄙夷地看着他:“瞧你那熊样,有那贼心没那贼胆。还别说,那丫头还真招人疼。”说罢,含嗔带怨地看了古默然一眼,反应过来的古二少满脸恶心的看着何三儿,撇着嘴问道:“你不会真下手了吧?”
何三儿怒吼:“老子没变态,还喜欢幼女……”没等说完,屋里落针可闻,桌上几人僵硬了般,直觉阴风阵阵,没人敢回头看向沙发。一直好奇内情的孙韧黎看了眼若无其事的贺焕和一直出于神游状态的古大少,嘴角轻挑,强克制住了。
还好何三儿脸皮够厚,忙转移话题:“那丫头,我见过几次,是个招人待见的。哦,跟你家欣然有一比。人前乖巧的要命,人后那泼辣劲儿,哎呦喂,尤其在唐大面前,那叫一乖顺,说话都不敢大声。啧啧……”说罢,意犹未尽的摇摇头。古二少茫然的看着何三儿,不知道自己在想些什么。
“而且那丫头贼精,刚到唐家大屋不久就抓住了主要矛盾,不管唐老叔怎么惯着她,恨不得吃喝拉撒都亲手伺候着,那丫头就揪着唐大不放,凡是她大哥说的话都是正确的,凡是她大哥的要求都是必须执行的。没几天,就把唐老叔郁闷的够呛,唐二嫉妒的牙都酸了,可也拿她没辙。唐大虽然依旧板着个驴脸,不过看他对那丫头那阵势,得嘞,他媳妇当年都没这待遇。”说罢,恨铁不成钢的摇了摇头。
“到底关今天啥事儿呀?”奸商的典范,李蚌蚌同志终于抓住了重点。
何三儿一脸的幸灾乐祸,忙道:“那丫头下午把老唐叔博古斋点着了,唐大气得打了她几下,得嘞,捅娄子了,玩儿离家出走呢。唐二刚才刚打听到地儿,那哥俩跟闻着肉的狼狗似的,扑过去哄人去了。我靠,我他妈真想看看唐大那驴脸笑起来哄人什么德行。”
……
回古宅的路上,贺焕开车,古楷坐在副驾驶座上,古二少歪躺在后座,哥仨一路无话,快到进山口时,古二少哽咽的声音低声问道:“大哥,小小还活着吗?”
第七十七章 彷徨
古二少不知道小小到底是被送进了少管所,还是,已经不在了。
欣然每次偷偷地跟胡伯打听时,他都竖起耳朵装作无所觉。可是胡伯敷衍欣然的功夫久经考验,每每把欣然绕晕后,就忘了自己最初问啥。鄙视完老妹妹,自己也试探过多次,可胡伯每次都背过身去让他自己去问大少爷。他哪里敢去问大哥,问一次被抽一次,大表哥那里更是提都不敢提。
那个丫头,自从自己陷害过她之后,虽然她未曾记恨,更没有丝毫报复,却也对他敬而远之。有时客厅里单独遇到,小身子都会惊慌一抖,然后咧开嘴角装作开心的样子。当着欣然的面更是表现地毫无芥蒂,由着他逗闹,可欣然起身去卫生间,屋里只剩下他们两人时,她却紧张地身子紧绷攥紧了两手,以为藏在袖子底下他就看不到了。所以,他想对她好些,即使无法当亲妹妹般厚待,也不想让她把他视为生冷恐怖的混蛋。
可是如今她在哪里呢?不要说大哥,就是大表哥那里的手段,小小怎么扛得住,如果她,已经不在了,只希望,她能走的痛快点,少受些痛苦,也好过活着被日日折磨。就如爸爸和大哥,每日的父慈子孝、配合无间,可双方心里扎根生腐的倒刺古家上下又谁人不知呢?
古楷没有说话,古二少也再未追问。快到大门口时,贺焕倒着车,古二少低低地嘟囔道:“哥,如果她还在的话,打,就打吧,但是,让她吃饱饭吧,那丫头一顿吃不上就跟上大刑似的。如果,如果她不在了,给她找个热闹的地儿吧。那天她跟欣然玩真心话大冒险,她说她最害怕的事儿是当孤魂野鬼,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她没什么亲人了,到下面,有几个邻居也好。”抽着鼻子,不敢再看大哥,打开车门,大步进楼了。
贺焕车停稳后,手把着方向盘端坐许久没有下车,古楷也在座位上看着庭院夜色,不知思绪飘向了何处。贺焕揉揉脸,说了一声:“我先睡了。”就转身下车了。古楷不闻不动,端坐在车里直至深夜。陈峰南等人的车随后进院后,本来已经下车列队准备各就各位了,结果贺老大和二少爷都已经回屋,却久久不见大少爷有动静。陈峰南一脸苦瓜表情,暗道“得,又抽了。”忙回身打着手势,身后一队人悄无声息地分立各处,眼观四路,顶着初春的寒风,第N次的陪着大少爷发呆发疯。
古楷回房时天色已见亮,洗漱之后也毫无睡意,披上外套,踱步走到了东配楼。天色微明微暗,黑尽半退,艳阳未露,正如他此时的心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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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祭拜之后,他拿着欣然对他千叮万嘱不许他们偷看的视频回到了温泉山庄。泡在蒸腾的池水中,欣然虚弱却充满希望的声音一点点传来,他确实没有偷看,只不过偷听一遍而已:“妈妈,我手术成功啦,爸爸和外公和好啦,嘿嘿,我这病也生得值了。爸爸说,今年年底给我办成人礼,我十八岁之后大哥就不能把我当小孩子管了,见天儿的威胁我要打我屁股,妈妈,大哥打屁股可疼了。”娇嗔之后,又抬高了音量,因为气血尚未恢复,欣然的声音缓慢而磕绊,可听在古楷耳朵里却是那么真实顺耳,只要欣然还活着,活着就好。
“妈妈,大哥好像有心上人了,嘻嘻,张家姐姐等了他多少年,上回借故来看我,等到晚上就为了见大哥一面,结果大哥那面瘫脸,连个招呼都没打,爸爸都愁死了。也不知道大哥心里的那个嫂子是谁。嘿嘿,唐老叔都快抱孙子了,每次跟爸爸显摆完,爸爸回来都会嘟囔半天,那天爸爸偷偷跟我抱怨,说大哥只要能带回个女的,只要活的就行,他都认了。哈哈哈哈,爸爸总说自己老了,只要有个孙子,他就满足了。”古楷泪水潸然而下,流在了温泉池里,如那汩汩喷涌的温泉水,又烫又涩。
欣然又絮絮道:“大表哥一直都不肯交女朋友,我知道他是被那年的事儿伤透了心,可是都快十年了,大表哥跟大哥一样死心眼,嘿嘿,妈妈,你别告诉表哥我说他坏话哈,他又要撺掇大哥打我了。表哥可坏可坏了,他自己不动手,总是撺掇大哥揍我,然后他站在外面听声儿找乐呵。哈哈哈哈,我偏不如他意。”欣然满足而俏皮的笑声,伴着一阵阵轻咳,砸到了古楷心上。古楷擦着流个不停地眼泪,笑得畅快。
欣然突然放低了音量:“妈妈,我认识了一个小女孩,她叫小小,哈哈哈,我从没见过那么好玩的孩子。可是,她,她走了。”欣然声音越来越低,似乎抽了抽鼻子,接着说道:“可是她答应过我,等我好了,她就回来。虽然她是个小骗子,总在我这骗吃骗喝,把我半柜子零食吃个精光,半夜找食时跟耗子似的,我都睡不好觉,惹得胡婶打了她好几次屁股,她也不改。哈哈哈,可是妈妈,我总觉得我以前见过小小,可是……”欣然狠狠地咳了几声,喝了口水,接着说道:“可是爸爸、大哥、大表哥都不喜欢她。他们当着我的面从来不说,可是,我知道。小小但凡有个小错,就会被打,屁股上的伤,我都不敢看。可能是因为小小以前做过错事吧,每次我缠着她时,全家都跟防贼似的防着她,可是跟我又没关系,我喜欢她就行了。妈妈,小小犯了大错,不知道被惩罚成了什么样子,我好想她,她每次挨打都不肯当我面哭,也许因为是我哥哥打得,她连抱怨都没有一句。”欣然声音哽咽下去。
慢慢平静后,抽泣道:“她是个孤儿,唯一的亲弟弟也被人领养了,她没有家,没有亲人,被大哥接到我家,无论是……还是被打被骂,一点儿反抗都不敢,被打成那个样子,见到大哥、二哥还是一脸讨好地笑,见到爸爸和表哥更是浑身发抖,我看着难受死了。妈妈,幸亏我有爸爸,有哥哥,我总是害怕,要是我跟小小一样不仅没有妈妈,还没有爸爸、没有哥哥们,是不是也会像她那样被所有人打成那样却连个‘不’字都不能说。妈妈,爸爸和大哥是为我好,所以才那么对小小,可是,可是,小小睡觉都会哭醒,时常大半夜惊坐起来,我却帮不了她,除了吃喝她没有喜欢的东西,哦,就喜欢数钱,我把所有的现金都给了她,可是她流着口水数完之后又原封不动的还了我。她连我的东西都不敢要,哪里把我当朋友了?我喜欢她,莫名其妙的喜欢她,可是我爸爸、哥哥都不喜欢她。妈妈,我难受。”说罢,哭声越来越大。古楷听不下去了,强忍着才没有按下停止键。
“妈妈,我很好,我有爸爸,有大哥、大表哥,还有总不靠谱的古默然,我真的很满足很幸福……可是,妈妈,我想小小了。”
古楷一猛子扎到了池子里,前后游了十多圈才喘着粗气爬上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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拉回思绪,站在东配楼大门外,静然无声的打开了大门,放慢了脚步往最里面的暗间走去,小小的牢门大开,暗黄的灯光铺满了走廊。古楷走近时,听到铁镣的哗啦作响声。急迈了几步,走到门口,木床上只余下个脏兮兮的被子,铁链碰撞声从头顶传来。
小小不知何时把对面她曾经受刑的那间暗室的废旧仪器,不知费了多大力气搬了进来,一个叠着一个垒成了高台,自己爬了上去,拉开了天窗,从狭小的窗口处探出半拉身子不知在够着什么。古楷心里一惊,就要喝斥,转头压抑住了,此时大喊,她不摔下来才怪。铁青着脸色,静等她挪回身子。低头便看见了桌面上的樱桃核,皱眉想起了东楼后面种着的两颗十年樱桃树,此时正是樱桃初熟的时候。这丫头……
小小光着脚瞪着晃立不稳的某个桌腿,绷着身子,脚镣垂了下来不停地晃荡着。一手伸出使劲儿向外够着,一身掀起衣服一角当着兜布,不一会右手的一大把青红不分的樱桃便放到了兜布上。古楷不敢出声,眼看着这丫头不知死活的登高采摘,而且看着桌上地下的樱桃核,分明不是第一次。便强忍着压下怒气,慢慢的退后一步,免得这丫头回身看见他,摔个狗吃屎。
小小直到把兜布装满了,才意犹未尽的慢慢爬下那自制的梯子。小心翼翼地把一大把樱桃码齐在床上,灰尘满脸的小脸上涌现了异常满足欣喜的笑容。古楷见小小平安落地后,不紧不慢地走进了屋子。
第七十八章 机会
小小正跪坐在水泥地上把樱桃按大小、青红分堆。古楷皱着眉看着小小那两只脏的看不出颜色的小脚,脚腕上镣铐紧锁的地方一片青紫。小小似乎听到了身后的脚步声,浑身一僵,下意识地把被子一捞盖住了刚分到一半的樱桃堆。机器失去润滑般,一格一格的转过身来。
暗黑的走廊里,一个酷似古大少的身影长身伫立在屋门口,面无表情低头盯着地面,小小揉了揉眼睛,回头望了望天窗,还没到天亮,夜里除了她从未有过活物的牢房,呼吸声近无的身影,小小双拳支住下巴,使劲全力大喊一声:“鬼呀!!啊啊啊啊……”余音袅袅~~
要不是小小体力不支,这叫破喉咙的喊声都能把主楼惊醒。古楷眉头一皱,心里暗叹这丫头底气还挺足,天知道小小那声吼耗尽了她所有力气,确定门口站得是活生生的古大少后,力竭和惊恐前后夹击,“吧嗒”半倒在床上不动弹了。古楷一惊,大步进屋,小小见古大少靠近,猛然撑着身子下意识地往后退去,速度堪比蟑螂。古楷握拳止住步子,上下打量了小小一阵,小脸依旧看不清颜色,身上的衣服倒像是新换的,可一层层浮灰不知道这丫头在地上打了几个滚儿。
见小小一副比见鬼还恐怖的表情,轻咳了一声,冷声问道:“干什么呢?”
小小已经吓傻了,那天古大少走后,她以为古家已经判了她终身监禁,她身体越来越差,每天不停地给自己的找着事儿做,有什么吃什么,不过是想撑到欣然出院,欣然若安好,她再无挂念。可是没想到还能再见到最让她胆寒、恐惧的古大少,小小抬起脑袋,瞳孔微缩,结结巴巴道:“分、分樱桃。”
古楷一滞,喝问道:“刚才,爬高干什么?”
小小眼泪吓得扑哒扑哒往下掉,抖着身子颤着声儿道:“摘,摘樱桃。”
古大少真怒了,一把揪起跪在地上抖个不停的小小,两手一抬把她扔到了床铺上,小小来不及心疼被压扁的樱桃,就觉得身后一凉,“噼”“啪”两个大巴掌盖在了刚刚见好的光屁股上。
小小跪坐在床上,两手堵着嘴,抖着身子不敢动弹也不敢叫,只闭着眼睛眼睛等着古大少轻飘飘的开胃菜之后的正餐。可是等了半天都没等到,颤巍巍地回过身子,看见沉着脸的古大少正目不转睛地盯着自己身后看着。小小眼泪更多,鞭伤刚刚结痂、屁股上那青一块、紫一块也刚刚消退大半,又要打吗?不敢哭出声,想起贺老大的规矩,连回手揉揉都不敢,只撅高着小屁股,等着古大少动刑。
古楷看着小小因为睡衣下滑露出来的后背上,那结痂未落的鞭伤,还有那小屁股上刚刚消退的肿痕。他不太知道这丫头的体质,伤口愈合的快慢他也没有问过,每次打她的时候只会控制到不出她的极限,至于她有没有旧伤,甚少考虑在内。两巴掌扇完,看着小小屁股上泛起的微红,突然不想再打了。转头看见小小嘟着嘴闭着眼,皱着眉头,一副全力熬刑的样子,心里有个地方莫名的有些不好受。缓了一下情绪后,沉下声道:“以后再敢把身子探出窗户,一次打一百,外面都有监控,见一次打一次。”见小小只会发抖出冷汗,连喝道:“听到没有?”
小小忙不迭地点头:“知道了,知道了,不吃了,不吃了,不去了,再也不去了。”
古楷舒口气,缓声问道:“大半夜的摘什么樱桃?”
小小一僵,讷讷无语,吭哧半天都没说出什么,古楷不耐烦,照着她屁股又一巴掌盖下去,回声响彻整个走廊。
小小“嗷唔”一声堵死了嘴,愣是没敢回手去揉,再不敢吭哧,忙道:“渴,渴了,停水……我,渴了……”说罢,不知道怎么解释,她不知道偶尔的断饭断水在不在惩罚范围内,自己偷偷摘吃的算不算犯规,身子抖得更厉害了,冷汗一滴滴的往下掉。
古楷一愣,想起这几日后院管道改造,暗间隔壁的水龙头连着的是后院的供水系统,可能临时停水了,因为主楼未受影响,所以也没人注意。转念反应过来,这丫头平时渴了都是喝隔壁那些冲洗简易卫生间的地下水?古楷突然不想深想下去,见着小小只会发抖,这才不大一会儿,后背就被冷汗打透了,突然有点不想多待,便沉下声斥道:“老实呆着,再敢有什么小动作,对面屋刑具一堆,你自己挑一个吧。”
小小忙点头如捣蒜,一脸的冷汗都不敢擦。只跪撅在床上发抖着,不知道过了多久,小小再听不到别的声音,才慢慢的抬起眼,脑袋不动的扫了一圈,发现古大少已经不见了,霎时如浑身虚脱般再没力气了,把被子胡乱的卷在身上倒头便睡了。
古楷第二日上午忙完,下午推辞了所有会议,自己在办公室静坐了两个小时,仰头捂着脸,低头拉开了抽屉,拿出了摩挲了多次的相框。父亲、母亲坐在中间,父亲怀里抱着不停往他脸上亲口水的小欣然,母亲刚刚显怀,疲惫而又幸福地半拖着肚子,自己一脸向阳花的笑容站在父母身后,阿焕挺立在父亲右手旁,母亲左手轻拽着一脸严肃如老古板的默然,这几乎是最后一张全家福。母亲去世后,他发疯般的烧了诸多东西,若不是阿焕的一个巴掌抽来,他甚至连父母的主卧都要一把火点了。情绪稳定后,收拾母亲遗物时发现了这张照片。珍而重之地装裱好,十年来从未离身。
古楷盯着照片足有一个小时,眼泪一滴滴的洒在照片母亲的脸庞上,不忍般微微侧头,眼泪又砸到了父亲对着小欣然一脸无奈宠惯的笑容上。古楷只觉得泪已干,慢慢地擦干净了相框,轻放回了抽屉,长出一口气,拿起了电话。
贺焕正在开会,廖明凯刚在蒋正杰手里吃个暗亏,老蒋平时看着点头哈腰,结果出其不意地把廖明凯安插在蒋家的暗哨给拔了,狠狠扇了老廖一耳光。贺焕刚沉着脸听过他难得的言简意赅的汇报,逼问下一个倒霉蛋陈光礼时,古大少的电话打了进来。
吴正、廖明凯、陈光礼等人差点给古大少磕头。开了一下午会了,贺老大所有电话都没有接,只沉着脸听他们汇报,门外各大区的负责人都一身冷汗的等着召见,整个贺氏上下连个粗声喘气儿的都没有。陈光礼胳膊上还渗着血,光头上冷汗直冒,刚刚贺老大不带脏字儿的把老廖骂了一顿,要不是用人关头,恐怕直接把他扔刑堂挨棍子去了。老廖难得一脸正经,自己认了五十棍子,只等把蒋正杰拔了以后,自己去领。
贺焕不置可否,示意陈光礼继续,陈光礼在单化明手里吃了个暗亏,才查出狗胆包天的单家在B都的最大靠山,也因为如此,古涵山亲自飞到了B都。陈光礼一身狠戾:“单化明不足为虑,如果G市和省里不动,不用十天我就能把他全家拔干净。”贺焕轻敲着桌子,冷问道:“如果上面动呢?”陈光礼知道这次蒋、单两家只是前台小丑,贺焕和古家皆是背景深厚,敢如此大张旗鼓放马过来的,而且还在B都换届之时,后面的人肯定不简单。所以贺焕带着他们打得是前阵,真正的决胜局在于B都古家老爷子的谈判结果。陈光礼是合格的前锋,冲锋陷阵,断头流血都不怕,可问他如此深奥的政治问题,真是难为这孩子了。
吴正作为贺焕第一心腹,有勇有谋,又寡言沉默,不仅第一个猜出了小小的身份,更是看到了这次看似小风波后面的大波澜。但是没有贺焕暗示,他不会随便开口,只能暗暗地替陈光礼捏了把汗。就在陈光礼冷汗滴成一滩也没说出个所以然时,古大少的电话进来了。屋里众人看着贺老大缓下神情破天荒地接起了电话,齐齐仰天长啸,对古大少顶礼膜拜,无声三叩首!
古楷已经冷静下来,没有开场白,短短一句:“我把G市的庄园过给了小小,安排了十个人照顾她,今晚送她过去,以后,我不想在C城再见到她。”
贺焕拿着电话,整整两分钟没有表情,没有说话,最后微红了眼眶道:“好,我跟你一起去。”
第七十九章 误解
胡伯接到古大少电话时哆嗦着半天没说出话,古楷也不着急,等胡伯平静下来后,吩咐道:“给她换身衣服,东西那边都是全的,不用收拾了,我半个小时后到。”胡伯看了看时间,点点头,小小在古宅本就没有什么,大小姐和二少爷给她的东西一时半刻也搬不动,人先过去,安顿下来再慢慢搬。忙答应着,就听古大少静了一会,接着吩咐道:“不用跟她多说,就说给她换个地方。”胡伯知道这是大少爷不想跟小小再有牵扯,不管老爷子回来以后认不认,现在不想让失去记忆的小小察觉到什么。于是挂了电话,忙去安排了。
胡伯进来时,小小还在睡着,胡伯笑着隔着破烂的被子拍了拍她小屁股,嗔道:“睡成猪仔啦,来,起来洗洗脸。”小小也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最近脑袋越来越沉,倒头就能睡,醒来时也不知道几时几许。迷糊中听到是胡伯的声音,小小放松了精神,扭了扭干巴巴的小身子,不耐烦的把被子盖上了脑袋,用行动告诉胡伯她还没睡够。胡伯气笑了,掀开被子冲着她屁股拍了一下,喝到:“起来,你这丫头,快点,有事儿呢。”小小浑身无力,也不知醒着还是做梦,不情不愿的睁开了眼睛,费了好大力气才清醒过来。慢慢悠悠坐起身,眯着眼扁着嘴看着胡伯。
胡伯拿过钥匙,坐在床边,拽过小小不知踩过了多少泥地的小脏脚,慢慢找着脚铐的锁眼。小小精神了,浑身紧绷起来,两手拽住了胡波的手,嘴唇发青,缠着声儿问道:“胡伯,胡伯,干什么?”
胡伯笑拍了一下她小胳膊,满眼笑意道:“大少爷给你换个地方,乖,听话,待会洗洗换套衣服,车马上就到了。”小小僵立住了,木然无语看着一脸轻松的胡伯,整个心越来越沉,直到胡伯把她脚铐解开,看着脚腕上那磨蹭出的紫淤和刮出的血道道,摸摸小小的脑袋,叹气无语。
小小浑身冰凉,大少爷这是找个地方处理她吗?看胡伯的表情,好像自己被放过了。可大少爷怎么会放过她,如果有人杀了她妈妈和可男,一次又一次伤了阿晗,自己会不惜一切喝他的血,啃光他骨头,宁死也不会放过他。所以大少爷怎么会轻饶她呢?那一顿顿的板子、一次次打松她满口牙的耳光、无数次的冷眼憎恨,还有欣然也未彻底康复,怎么可能会就这样放了她呢?那么,只能是,瞒着胡伯,把她带到别的地方,也许,干脆一死,也许,比现在更生不如死。
小小麻木的被胡伯拽了起来。胡伯看着小小呆傻的表情,叹口气,自己也是不敢相信,如果不是表少爷紧跟着的嘱咐电话,他都要怀疑大少爷是要把小小带出去活埋了呢。看着这丫头一脸的呆滞和不可置信,心理暗叹,大少爷到底是想开了,待会老爷子知道了不一定多高兴呢。
也不理会木偶般被他牵着走的傻丫头,直到把她领到原来的房间。胡婶早就准备好了洗浴的东西,小小两眼直勾勾的如洋娃娃般被一脸不知道心疼还是气愤难消的胡婶擦洗了一遍。直到换上了干净衣服,小小都没有反应过来。胡婶眼泪噗噗落下,看着瘦成一把骨头的小小,刚到古家时的惫懒调皮劲儿如今只剩下了木讷和恐慌。幸亏大少爷放过了她,否则还不如直接杀了她。
胡婶也不知道以后还有没有机会见到这个孩子了,吩咐了厨房给她做几道她爱吃的菜,结果还未出锅,大少爷的车便进了前院。小小换好衣服如牵线木偶般不动不说话,胡婶想让她吃顿暖和饭再走,可想着明早到了那边有专门的人照顾她,也不会差这一顿,也就作罢了。胡伯进来催促时,胡婶到底还是舍不得了,抱着两眼无神发呆的干瘪丫头,摸摸她还未吹干的头发,看着那异常青白的脸色,哭着嘱咐道:“听大少爷的话,到了那边乖乖的,把身子养好,有机会、有机会……”实在不知道这孩子以后会怎么样,再说多恐怕就露馅了,于是捂着脸咽回了下面的话,只搂着小小的脑袋,摸摸她小脸,狠狠地拍了下她后背,一把把她交给了老伴。胡伯看着小小呆愣的模样,心里酸涩,这孩子受了不少惊吓,那边照顾的人都是妥当的,恐怕得将养一阵了,等老爷子回来再慢慢来,不急不急,只要大少爷肯放手,一切都不急了。
于是牵着小小的手,也不再强迫未发一语的小小跟胡婶道别,摸着她的小脑袋,一路叮嘱道:“别犯倔,听大少爷的话,傻孩子,只不过是换个地方住着,老实待一段时间,等把身体养好了,胡伯去看你好不好?”小小瞳孔微缩了一下,但瞬间又恢复了麻木的状态由着胡伯把她领到了古大少的车前。
司机黄达目不斜视,古楷坐在后排,看着被胡伯半拖半抱出来的小小,梳洗干净之后几乎瘦的脱了像,大眼睛里黯淡无神,胡伯低头不停地嘱咐着什么,小小仿若不闻般呆呆的只顾往前走着。古楷皱紧了眉头,吩咐黄达:“叫顾医生明早过去,给她做个心理测试。”黄达忙答应着拿起了电话。
眼看到了车前,胡伯看着依旧傻愣愣的丫头,满心不知难过还是高兴,把孩子抱在怀里搂了搂,哽声道:“臭丫头,千万别跟大少爷拧着来,听到没有?要是板子没挨够你就试试,你这屁股可刚见好。”小小站在车门外,回头看了眼叮嘱个没完的胡伯,蓦然笑了,清清朗朗说了一句:“胡伯,我会想你的。”胡伯眼泪唰唰落下,忙打开了车门,轻按着小小脑袋把她塞进了后座上,坐在了古大少旁边。
直到车出了古宅大门,小小依旧扭着身子回头望着不停摆手的胡伯,呆愣的大眼睛里慢慢涌起了不舍和绝望。
陈峰南等人的车紧随其后,刚到山脚,便与贺焕车队迎头碰上,头车里的吴正看了一眼后座的贺老大,立刻打着方向盘紧紧跟上,四车十数人寂静无声的往G市驶去。
一直到山下小小都保持着回身后望的姿势,没有跟旁边闭目养神的古大少说过一句话。古楷也不理她,自顾自的仰靠靠椅上。小小看到了贺焕的车队跟在了后面,大眼睛微垂,慢慢拧过了身子。
天色渐黑,减震效果极好的寂静车厢里,突然传来一阵余韵悠长的肚鸣声,小小瞬间红透了脸,下意识地往车门挪了挪,想要最大限度的离古大少远些。黄达强忍着笑意绷着身体。古楷嘴角一颤,沉声问道:“车上还有什么?”黄达一愣,想了片刻道:“咱车上没有了,要不我问问阿南那里?”古楷看了看时间,前方是出界口了,到时候再安顿她晚饭吧,也就摆摆手作罢了。
小小没有听懂大少爷的话,她根本想不到毫不犹豫把她死锁在地牢里的大少爷是在关心她的温饱问题,她仅剩的感觉就是紧张得要死。她一路猜着,这一路急行最好的结果莫过于古大少换个地方软禁她,而最坏的结果则是……小小低头无声地笑了,她不过一屁丫头而已,无论是抓她还是杀她何须如此阵仗?
小小低头算着自己时间,不可以!即使偿命也不要是在现在,她还有最后一件事。
小小深吸口气,慢慢转过身,用上所有修为才稳住颤巍巍的声音,看着一脸平静没有表情的古大少,低低地问道:“大少爷,我们要去哪里呢?”
咕噜噜
(前方高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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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楷心里一动,将近一个小时了,这丫头终于开口说话了。他既然决定把她送走,就再不要相见。这张跟孟庭芳七分像的脸,即使关在地牢,只要还在古宅里,他就日日难安。送走吧,不要回C城,出了C城,老爷子也好,默然、欣然也好想怎么对她自己都可以装作不知,但是不要再在自己跟前晃悠了。
既然决定放过,也就不再为难,于是温声道:“给你换个地方,到了就知道了。”小小眨了下眼睛,静默了许久,突然问道:“大少爷,今天几号了?”古楷一愣,想着暗牢里也不分早晚,于是说道:“四月十四号。”小小轻飘飘地说了一句:“哦。”便不再说话了。
一路无语,将近一个小时的沉默后,开到了与G市的边界,古楷看着边界处的脏乱食摊,皱皱眉,放弃了让小小垫垫肚子的想法。于是示意司机,直接去G市北部古楷的私人产业,云晓山庄,一路急行不再耽搁。
C城和G市交界处是一大片山林,两行单行道是直穿进G市北城的最直线,当年是有名的三不管空白地带,C城和G市联手整顿后,虽然已经路平灯亮,但因为前后无着,夜里甚少有车辆经过。古楷和贺焕的车队经常行经此处直过G市,两市亮眼人都熟知的车牌,大贼小蠹也都没有敢打主意的。所以车队一路畅通,古楷也放松着身子低头看着文件。
车行了半个小时,经过一道前后路灯区的交界处时,外面两不着的夜色笼罩着整个车队,小小手捂上肚子,小脸涨红,一脸难言之隐地冲古大少哼唧道:“大少爷,我想尿尿。”
第八十章 舍命
古楷一愣,这直白的表达他甚少听到,算算时间,车行了近三个小时了,看着小小那欲哭无泪,欲诉无语的表情,点点头。于是敲了敲司机椅背,黄达早就憋笑的不行,收到古大少命令,立马打开了双闪,左手伸出车窗做了个手势,前后四车缓缓停在了路边。
小小小脸涨红看着古大少,古大少爷难得的有些尴尬,前后就小小一个姑娘家,全是大老爷们,虽然自己和贺焕也没少把她扒光了打屁股,不把她当姑娘,但是也不好让别人看着她……那个,尿尿。古楷揉揉眉头,沉声道:“我跟你过去,下车。”小小愣了,两手僵硬了一下,低下头,掩去了眼里的神色,开门下车了。
除了司机停车不灭火的待命,包括贺焕都下了车站在路边抽上了烟,吴正带着众人前后警戒着,陈峰南耍着军刀,跟街头卖艺似的,但紧绷的身体和少见的严肃表情让低头暗自观察周围的小小恍惚觉得,今天这阵势貌似不像是为了杀她一个小喽啰。未及多想,便沿着道东的下坡,深一脚浅一脚的迈下步子。
古楷看着小小似乎熟门熟路的探着道,心中疑惑渐起,还未及发言,就看小一脸惊喜的指着前面一块修路时崩下的大石块,掩在两颗老松树后面,小小捂着肚子那一脸期待的表情,让古楷哭笑不得,摆摆手,便转过了身去。古楷背过身低头看着手机,贺焕也在街边连抽了四颗烟,眉头紧锁,思考着什么。
空旷寂静的密林车道,圆月半掩在茂密的丛林之上,夜黑风冷,整片树林除了发动机的低鸣声和风吹树叶的“哗哗”声,再无杂音。吴正的手机铃声突然响起,就在刚接通电话的吴正向贺焕大喊着“有埋伏”时,西边密林里射出的子弹穿透了陈峰南左臂。霎时间,枪声四响,贺焕扔烟、掏枪、回射一气呵成,道西上坡处,一人应声倒下。
跟着贺焕和古楷来G市护送小小的都是精英中的精英,除了倒霉中弹的陈峰南有刹那的停滞,所有人在枪响的一瞬间,队形不变,各找掩体,前排射击,后排掩护,训练有素,丝毫不见慌张。密林中,毫无人声,只有四射飞窜的子弹声和弹壳落地的清脆杂音。
贺焕在抬手一枪击倒给放第一枪的人之后,给吴正打了个手势,揣好弹夹便向后山坡奔去,吴正、黄达、带着人一面正面回击,一面指挥另一队人紧跟贺老大去接应古楷和小小。陈峰南咬牙撕裂了西服下摆,简单把被血浸透的左臂过了两圈后,右手拿起古楷的配枪紧跟着贺老大下了东坡。
古楷在听到枪声的一瞬间便往大石头后面跑,多年的训练有素,即使下车没有带枪,也脚下不乱,只要那丫头不添乱,他和贺焕便无后顾之忧。两步跑到大石头后,心里一凉,小小不见了。古楷冷静下来,不到十分钟,那丫头跑不远,妈的,这回抓回来肯定腿打断,两条腿。
刚才车队到达C城和G市交界处的时候,小小心里一松,老地方了。她装作看夜景般看着周围,车队没有走她上次逃窜去公墓的南路,而是沿着北路密林一路直行。小小握拳,老天爷帮了她这次。阿晗第一次带着小小给孟庭芳扫墓时,因为路途遥远,身无分文的两个孩子便搭着沿着这条林道走私小物品货车饶了G市大半圈,不停的祈求、说好话,蹭了数次便车才到了公墓,所以小小对这条路印象极其深刻。
之后几回,九条拖道上的朋友送他们俩去墓地时,也是走的这条G城有名的黑路。这条公路的两片路灯当年因为政府同时招标给两家灯具商,最后规划时,偏偏漏了中间将近二百米的一段,后期因资金分配问题,两家厂商都拒绝在这二百米的路上再添路灯,因为影响不大,这事儿也就不了了之。但是,半路经常憋不住尿的小小自然记得她当过几次的临时厕所的大石头就在这段前后不着的地方,而且这块石头后面是一个水洼,游过水洼再过一片停建的工地便是G市的棚户区,进了棚户区,就有机会藏匿遁逃了。她知道自己跑不远,但是明天就是十五号,她不去一趟,死也不甘心。
小小看到古大少背过身去看着手机,静等了几分钟,待一阵风起时,借着风声放轻脚步,一路向水洼逃去。还未走到水洼处,便听到身后枪声,小小大骇,她一个街头小混混,充其量看过阿晗摆弄片刀,别说这活生生的枪林弹雨,就是一把真枪她都没见过。小小来不及多想,脑袋充血般,脚下不停,向下坡狂奔而去。
疾奔中,听到周围的密集的脚步声。密林之中,天已黑透,本就模糊的月光被硕大的枝桠挡住了大半,伸手不见五指的前路中,小小分不清包抄过来的到底是古大少还是贺老大,她知道自己怎么都是一死了,能死多远就死多远吧。身后的脚步声越来越近,小小拼命般的往下跑去,不敢停止,不敢回头。突然,脚下爆响,一大片树叶、枯枝弹飞开来,小小一震,惊呼出声。满心惊骇间,四周枪声渐密,小小浑身颤抖着连滚带爬着向前奔去,突然觉得身上一重,一个庞大的躯体将她重重扑倒在地,就在同时,一声轻微的“噗”声在耳边向起,浓郁的血腥味扑散开来。
小小恍惚间听到了古大少的低哼声,她已经惊吓地浑身脱力,满目的惊慌,不可置信地看着扑在自己身上的人。古楷把小小死按在自己身下,除了被枪击中时的一个低吟,再无声息,小小脱口将出的惨叫声被他死死按在了手底。周围都是对方的人,自己中了枪,又带着这个丫头,只能以静制动,等着贺焕他们过来。小小已经分辨不出自己是什么心情了,她满眼的都是黑暗中隐约可见的古大少那苍白的脸色、覆盖在他身上的微抖的身躯,还有那仿佛滴进她骨子里的浓郁不散的血腥味。古楷死压着小小,放低呼吸,借着前后的树林掩体,如野狼般的眼神四下打量着。
趁着枪声暂缓的间隙,古楷一咬牙,一个挺身,左手捞起小小向西侧上坡跑去,三四步跑到了一颗榕树后面,把小小放在身后,背靠着她不停地喘息。几乎同时,四周的枪声再次密集响起,古楷知道自己暴露了行踪,就看此时是贺焕到得快,还是对方来得快了。
小小被古楷紧压在身后的树干上,除了脑袋偏着可以呼吸,浑身虚汗猛下,没有一丝力气,眼前的古大少左手握着不离身的短刃,一身的蓄势待发,右臂却如脱臼般的下垂,小小大瞪着眼睛,看着古大少后背上被浸透的暗红色,眼泪喷涌而出。为什么?为什么呀?
古楷来不及拾掇小小,贺焕和陈峰南的口哨声传过来时,他微微的松了一口气,他抬起左手,食指递到嘴边,回了一声哨响,然后便低下身去,左手拖拽着小小猛跑向前,匍匐在地。刚刚趴下,便一个跃身,把小小压在了身下,健硕的身躯把瘦小的小小盖得一丝不剩。下坡处奔上来的脚步声,逐渐靠近,古楷眉头一皱,算了算,对方这次出动的人数远超前面几次,紧握着手刀,压着声音对身下哭个不停的小小沉声道:“我数到三,你爬起来,往十一点钟方向跑,不要回头,不要出声,贴着树干往前跑,听到没有?”小小已经不哭了,她大概明白了古大少的意思,内心汹涌着无法言说的情绪,抬头小声的哽咽道:“十一点钟在哪里呀?”古楷白着脸,喘着粗气,险些憋死,真想把她扒光,死抽一顿,无奈叹口气,伸出左手往前指了一下,还未开口,身体就被一个庞然大物砸中半边身子,不受控制的带着小小往北坡滑了半米,蹭到右肩胛上的伤口,冷汗浸透。
抬头只见陈峰南背对着自己和小小,垂着左手,右膝着地,掩体都不再用,不要命般用自己的身体给古楷和小小充当着人墙,单手扫射、上弹、再打,前后几秒,只剩下两颗子弹时,贺焕终于大步跑到了跟前,在看到贺焕出现的那一刹那,陈峰南终于倒地不起。
小小一直疑惑自己为什么还清醒着,她清醒着看到,贺老大一身死神般的煞气从她身上把古大少扒起,按住古大少的胸口,低喝着什么。吴正、黄达、甲一、甲二分列四角,如刚刚浴血的群狼般一身铁马煞气,血腥味经久不散。枪声已经停了,贺焕早让人抬走了生死不明的陈峰南,简单地处理完下古大少的伤口,见古楷神智尚清,便叫来担架,妥当地把他按躺在担架上后,雄狮一样阴沉暴怒的目光扫向了小小。已经不会说话的小小,惊恐中恍然,这才是众人熟知的贺老大。
贺焕看着前面几人抬着古楷的担架一路稳妥,便回身几步,一把捞起了堆坐在地,茫然惊恐望着他的小小。不理会四周的一片血腥、忙碌,不发一言,夹着小小疾行两步跨到了一块一脚高的碎石上,左脚踏上石头,一把把小小放在左腿上。按紧了她腰,右手扒下她裤子,毫无犹豫的大巴掌击鼓鸣锤般连扇了下来,“啪”“啪”的脆响响彻了林间,小小惨叫声脱口而出,直到此时她才知道贺老大十下就可以打出原来那五十巴掌的效果。小小破口大叫出声的一刹,就拿拳头堵起了嘴,可惨呼声堵也堵不住。路面上无论是扫尾的吴正,还是救人、疗伤的黄达等人,都仿佛耳鸣了般,对听着都肉疼的巴掌声和小小的痛呼声充耳不闻,各忙各的,有条不紊。
贺焕没空多打她,气急攻心的巴掌扇完,怒气稍平,借着月色看着又紫肿起来的小屁股,冷哼一声,随便给她提上了裤子,抗在肩头,大步向主路跑去。把小小摔在自己后座后,便关门伸手,车队急转掉头向C城驶回。合适的几家医院都在城东,从西门进城还得一个小时车程,所以贺焕决定直接去古楷一切设施齐全的温泉山庄,同时通知陈医生带上所有设备和人员同时出发。
今晚之事有无数的眼睛等着看后续,贺焕打完小小时就已经有了将计就计的雏形,你跟我玩浑水摸鱼,那我们就来来顺手牵羊。
还有那个小丫头,这回,谁都饶不了你了!
第八十一章 扫尾
小小感觉自己发不出声音了。大少爷半身的血,紧抱着她,铁钳般的手臂架拖着她,她甚至感受到了大少爷身上渗出的血迹。还有铁壁般蹲立在他们身前的陈侍卫,欣然玩笑时的“南南哥”,一身的血岿然不动,倒下时,血盖了满脸。小小呆愣着大眼睛,无法思考、无法挪动身子,眼前只有大少爷和陈侍卫浴血般的身影,耳边只有大少爷最后那句没有憎恶、没有冷漠,只有冷静叮嘱的“贴着树干往前跑,听到没有?”
小小半趴在贺焕身后,屁股上好像很痛,哦,刚刚被贺老大当着众人扒光了裤子打屁股了。小小慢慢俯下身子,被夜风吹硬的身体在车里不断释放的暖风中慢慢松缓下来。望着贺老大的椅背,半张着嘴,两眼逐渐茫然。
贺焕自上车后就不停地打着电话,快一个小时了也没断过。小小听不到贺老大在说什么,只沉浸在自己的荒诞、不可置信的回忆里。贺焕也没空理小小,刚才打她时上下扫了一遍,除了曾破点皮,没有大的外伤。他有一堆的事儿要处理,至于这小丫头,等过几天,再好好跟她算,一次把她收拾服帖了,让她再也不敢一回回的撒欢惹祸。
听廖明凯汇报了近半个小时分钟,贺焕才接起了吴正的电话。扫尾的吴正已经简单料理了山上、山下的狼藉,带人一路飙车跟过来了。贺焕轻轻的转了下头,只能看见小小光着脚丫趴在后座上,小脑袋在他椅背后面,看不到表情。听完吴正和廖明凯的电话,实在不知是该暴怒这丫头连累了泊然,还是该感谢她的歪打正着。
枪声响起时,贺焕、甲一、甲二便往小小如厕的地方跑去,按照哥俩的默契,古楷听到枪声后会第一时间护着小小回到车队。甲一、甲二虽然在古楷示意下没有走近小小如厕的地方,免得那丫头害臊,但还是站在路边没让古大少离开他们的视线。贺焕转身飞奔时,夜视极佳的他们借着微弱的月光,看到了古大少奔向了石头后面,可是在榕树遮挡下一下子不见了人影。
贺焕没有迟疑,不待古楷自己过来,带着一行四人和后面紧跟过来的陈峰南大步追了下去,几步跨到大石头那时,发现小小和古楷皆无。贺焕心里一沉,心思一转便猜到个大概,当时来不及决定到底要把小小砍成几段,便寻着痕迹一路找去。贺焕眯眼回忆了一下附近地形,于是几个手势下去,他带着甲一走中路直奔水洼,甲二带着两人搜北路、阻断伏击,陈峰南伤重,殿后。
刚走两步,就听到了远处小小的惊呼声和此起彼伏的枪声。贺焕强稳下心神,竖耳判断了一下位置,吹起了暗哨,得到古楷的回应后,数人心里微定。可即刻,贺焕两人便遇到了北坡射来的冷枪,回手解决之后,甲二一队也遇起了遭遇战。当贺焕和甲二被绊住时,从小与古楷摸爬滚打、里应外合干缺德事儿极为默契的陈峰南在众人的枪火掩护下,抄后路一路滴血地找到了古楷趴伏的地方,看着古楷半身是血的把小小保护在地,陈峰南来不及多想,便飞扑上去,挡在了二人身前,右腿、左腹随之中枪,跪倒在地后,硬挺着最后一口气,吐口血水,抬手扫射。陈峰南心理只有一个念头,一定要撑到贺老大到来,直到浑身冷颤不止再也坚持不住时,也不理会古楷死命的拉拽,依旧挺跪在他们身前,直到看到贺焕的身影,才两眼一黑,再无知觉。
贺焕上车后,才知道吴正的电话是廖明凯打来的。单家狗急跳墙,不知何处走漏了消息,他们得知了贺焕和古楷今晚要去古家的云晓庄园,便在古楷常走的北路设伏。可真正的设伏地点并不是小小的尿遁处,而是再往前方六百米不到的一个V形坡。那里两边扫射,除非铁甲防御,否则难以全身而退。而单家更是在V字坡下埋下了四枚炸弹,贺焕的两辆路虎、古楷的两辆悍马即使是铜墙铁壁,也难逃被炸成个骨架。即使万幸逃出车外,二十余人持枪以待,单家摆明了倾其所有,打算鱼死网破。
但小小的的临时尿遁,车队的突然停靠,让埋伏在前方的单化明吃惊非常,被贺焕打怕了的他不确定是走漏了消息还是贺焕的疑兵之计。但事已至此,回头也无活路。于是放弃炸弹,带人急速跃上西坡山林,一半借地势下攻,一半在东处低洼处断尾。结果陈峰南被西坡的乱枪射穿了左臂,而小小若不是古大少的一扑,也会被东坡截断的人一枪打透。
贺焕目露冷凝,若不是小小突然蹦跶这么一出,他们兄弟俩,哦,兄妹三人,再加上那些弟兄今晚都得见阎王。贺焕青筋暴起,单化名已经被黄达卸手、卸脚、踢断了子孙根,绑在了后面,留他一口气,等钓出那条大鱼,必开刑堂活剐了他。而单家其他人,他再不会手软。
除了古楷和陈峰南的伤势外,最让贺焕头疼的则是廖明凯的电话:“老大,是蒋正杰找人给我放的消息,我宁可信其有,先给吴正打了电话。若是……我稍微犹豫些,大哥,我对不起你。”贺焕没有安慰他,十多年的生死之交,多说反倒无用,点点头道:“老蒋又反水了?”
廖明凯讥讽地笑道:“让老陈去接应你们后,我回头去查了,老蒋突然反水,是因为他那宝贝儿子突然从英国回来了。”贺焕一愣,廖明凯嘲笑道:“人越老,胆越小。老蒋本来以为把他儿子送了出去,就没有后顾之忧了,谁知道他那儿子几天前就跑了回来,非但没有回蒋家找亲爹,前两天……”廖明凯犹豫了下,接着说道:“还到你西山别墅附近晃了几趟。老蒋西山的房子也在附近,所以当时西山的人也没在意,而且那蒋唅这几天打扮地跟个脏猴似的,就在老大你下山的通道上蹲守着,一人没带,也没有家伙事,三餐啃着面包,就蹲在防滑林里,蹲了快三天。”
贺焕眉头紧皱,下意识看了看后座上毫无生息的小小,电话隔音效果极好,便沉着脸示意他接着说。廖明凯轻嘲道:“我调了录像,刚才大概扫了一眼。那小子也怪,凡事下山的车,我的或者老陈的,他都不理,似乎只等着大哥你的车。他也不往警戒线里面跑,就蹲在半山腰,那片老人儿多,各家少爷小姐们怪性子的人海了去了,西山的人直到看到视频才认出是蒋家新晋的大少爷。”
贺焕眼中闪过一丝了然,眉头更紧,问道:“人呢?”廖明凯道:“昨天被蒋正杰抓回去了,本来想连夜把他儿子再送走,结果,蒋唅昨夜就不见了。老蒋大概以为他儿子落我们手里了,所以又来卖好了。”贺焕微愣,廖明凯接着道:“已经布下人手去找了。”贺焕静了一会,点点头,又说了一会,挂断了电话。
刚进C城,便迎面遇上了带人急赶过来的陈光礼,双方车队都未减速,陈光礼打手转向,两车越前、两车殿后,一路护着贺焕和重伤的古楷疾驰到了温泉山庄。吴凡已经带着陈医生、谷医生做好了准备。
欣然刚病时,不习惯突然退学在家,闹腾了一阵,古大少训斥了几句,按腿上扇了几巴掌之后到底心疼。看着妹妹在古宅里实在寂寞难耐,便在温泉山庄,用一个月的时间把所有欣然可能用到的医护设备都置办齐整后,把妹妹接过来住了几个月。结果欣然当年没有用上,他自己倒是用上了。古楷和陈峰南同时被推进了手术室,直到手术灯亮起时,贺焕才想起来被他扔在车后,一直没空搭理的小丫头。
贺焕点上烟,狠抽了一颗后,转身出门。吴正站在他车旁,背对着车门,对后座上依旧瞪大着眼睛、无声无语的小小视而不见,只默默的警戒着。贺焕打开车门,喝到:“下车。”小小一个激灵,猛然起身,险些撞上了车顶,根本不敢看贺老大的脸色,连滚带爬的摔到了地上。吴正依旧背着身,目不斜视。贺焕看着腿软到站不起身的小小,长叹口气,一把把她捞起,抱在了怀里,沉着稳重的吴大军师,霎时身形不稳虎躯一震。
贺焕寻思了一会,便把小小扔到了古大少惯住的房间隔壁,回手叫来了护士给她查下外伤,自己则站在门口抽上了烟。小小如僵硬的尸体般由着两个护士脱光了衣服,上下查验了一番,不动不说话,趴在床上,只会睁着眼睛。陈医生带来的小护士,即使训练有素,看到长身英挺、俊眉深邃、直立在窗口抽烟的贺焕也微微的红了脸,上前轻声道:“手肘和膝盖有轻微的擦伤,已经上了药,其他地方没有大问题,就是,就是,屁股上红肿地比较厉害,刚刚喷上了药。”贺焕回头看了一眼喷完药光着屁股的小小,皱了下眉,到底什么都没说,便带了人出去,反手带上了房门。
古大少子弹取出后,还在昏迷状态,虽然失血过多,但不是致命伤,谷医生叮嘱着注意消炎,防止伤口感染。刚找到古楷时,贺焕便看了伤口,他极清楚古楷的体质,也看到了枪伤的深浅,虽然暴怒,却未过多担忧。反倒是陈峰南,一枪穿射左臂、一枪打到大腿,一枪伤了脾脏,还在抢救中。
到山庄前便给胡伯打了电话,简单说了一下,胡伯半天没醒过神,立马就要过来。贺焕忙拦住了:“这边我安排了,胡伯,你和胡婶都到医院,这几天别让默然出门,医院我安排好了,他们狗急跳墙,我怕他们再打上欣然的主意。”胡伯连连点头,忙问着古大少和小小的情况,贺焕道:“泊然是外伤,明后天能醒来,血出的多了点,但没有危险。小小没有受伤,就是有点吓着了,我找人看着她呢。这几天我料理一下外面,过几天弄干净,我把她送回古宅。”胡伯长叹口气,不知道再说些什么,忙点头道:“阿焕,辛苦你了,老爷子那……”
贺焕正愁怎么跟舅舅开口,老爷子在B都,看似拜亲访友,实则暗涛汹涌,这个时候告诉他泊然为救小小重伤,真不知道舅舅是该喜还是该忧。想了一下问道:“老爷子知道泊然把小小送走,怎么说的。”胡伯一拍大腿,忙道:“真是巧了,晚上我给老爷子打电话,手机转到了秘书台,我打到赵秘书那,赵秘书说严家大公子正设宴款待老爷子,我就没提小小的事儿。”
贺焕一惊,老爷子昨天刚到B都,太子爷就设宴款待,他们哥几个的交情都未必如此,只能是……贺焕心里大定,终于明白了单家为何突然狗急跳墙,破家丧产地要置他们哥俩于死地,原来B都风向已变。转念道:“胡伯,先不用跟老爷子都说,我跟舅舅只提我遇袭,不提泊然和小小的事儿。等老爷子回来,让老爷子做主吧。”胡伯一寻思,虽然隐瞒并不好,但是此时除了让老爷子分心,再无用处,见贺焕已布置妥当,便点头应下了。
直到天光大亮,陈峰南终于被抢救过来后,贺焕才彻底松了一口气。连夜几乎把所有心腹里三层外三层的安排在了庄园附近,又仔细查验欣然和默然所在医院的布防,命令了陈光礼等人整装待发,最后只身进到了古大少了病房。在依旧昏迷中的古大少床前站了许久,脸色铁青阴郁,浓浓的心疼后怕涌上了眉间。贺焕使劲儿搓了搓脸,深吸口气,转身出门去了隔壁小小房间。
小小正光着下身趴在床上安静地喝着粥,一口一口机械般的往嘴里咽着,屁股上依旧红肿着,两条小细腿皮包骨头般摆在了床上。直到贺焕走到床头,小小才听到脚步声,猛然转头,看到沉着脸的贺老大,左手一抖,手腕一翻,半碗热粥泼洒在了贺焕身上,小小眼睛一闭,“滋溜”一下钻进了被子里。几下把自己裹得严实,瑟瑟抖着,再也不肯抬头。
贺焕看着自己刚换的衣服上那冒着热气的米粒,再看着小仓鼠般缩成一团对他视而不见的小小,拳头捏的嘎巴响,一把连人带被子捞了过来。约莫着小小屁股所在的位置,挥掌打了下去,大巴掌打在被子上发出沉闷的声音,贺焕使了五成力,见小小也毫无动静,不禁后悔应该给她准备床薄被。
两下子把小小脑袋巴拉出来,看她两手捂着脸,抵在被子上,说死也不肯抬头看他,到底气笑了,抬起的胳膊也挥不下去了。见这丫头居然摆出跟古默然一模一样的鸵鸟造型,一肚子怒火突然撒了出去,脸色缓了缓,罢了,等泊然醒了,让他自己跟她算吧,到时候他打不了,大不了自己帮把手。
面上缓了下来,嘴里依旧冷声道:“这回你祸闯大了,怎么个打法等你家大少爷醒来,他做主。但是我回来之前,你要再敢踏出大门,迈出一步五十板子。一小时一算,听到了没有?”
小小如鸵鸟和啄木鸟杂交般,不停地点着头,边点头边把小脑袋往枕头下面钻,身上冷汗出透,也不肯抬头。贺焕时间紧,也懒得再跟她计较,想了一会,最后无奈的沉声道:“你呀,自作聪明,伤人伤己。你家大少爷都给你安排好了,等这阵过去,你只管好好上学,其他的,等他醒过来,你们自己说吧。”语气透着无尽的疲惫和无奈,说罢不理会猛然僵硬住的小小,大步走了出去。
由始至终,小小未出一声。
第八十二章 延误
温泉山庄的大管家姓袁,是当年顾氏夫人顾高歌跟古涵山迁居C城时,顾家安排的陪嫁之一,年纪不到四十,却在温泉山庄帮古楷兄妹看了近十年的家。原来的总管姓顾,是顾高歌的远房亲戚。顾高歌刚去世时,古楷有一段时间躲在山庄里避不见人。古涵山带着贺焕来寻时,顾总管不仅将古涵山挡在了门外,还出言讥讽,秽语满口,血气方刚的贺焕一脚将他踹出两米远,顾总管霎时倒地不起。闻声出来的古楷惊呆在一旁,贺焕上前一个嘴巴将古楷扇倒在地,一声不发,只满脸失望的看着他。古楷暴怒而起,双拳紧握,孤狼般愤恨的眼睛转瞬泪流满面。贺焕不理,只一句:“父子家事,竟容得外人多嘴,你自己看着办。”
古涵山只满身颓唐地看着大儿子,一语未言,转身即走。而捂着脸原地呆立了近三个小时的古楷,醒神之后,立马发落了以顾家长辈自居多年的顾总管,然后简单的收拾了随身东西,一字未留,只身远走他乡。走前,留下了当时仅三十多岁的袁同帮他看家。
这些年,儿子都已经上小学的袁同一直守在山庄,为一年回来不了几趟的古家兄妹打点一切,虽然古家给的酬劳不低,但因能守得住这十年寂寞和单调,古楷心理也颇为敬重,甚是厚待。袁同虽不知当年顾夫人出事详情,但对古家上下各位主子的脾气却早已熟知,深知无论人家父子、兄弟之间如何,他一个外人只能看,不能说,更不能插手。所以,看着古楷半身是血的被推进手术室时,早就被两个医护队紧张待命的阵势吓了一跳的袁同立马安排左右,打点起古大少和贺老大身边所有人的吃喝住行,多一句都不敢问。
随后看到贺老大亲自抱着一个瘦弱脏乱、满脸惊恐的漂亮小丫头进来时,袁同也是一眼未多看,只按照贺老大的安排,拿来了大小姐备在山庄里的衣物给了那个小姑娘,又牢记了贺焕临走前的嘱咐,只要她不出大门,一切随她,吃喝换洗不许怠慢,如果有什么不对,立马给他电话。
袁同初见小小时心里大惊,这小姑娘洗干净之后虽然干瘦的吓人,但眉目间的精致却掩也掩不住,他没有见过孟庭芳,却在小小不经意的侧头时,恍惚看到了欣然大小姐的模样。
咕噜噜
(前方高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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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大少尚未苏醒,袁同此时也没有心情多猜,只按照贺焕的吩咐,吃喝极其精细地伺候着这位不知道来历的姑奶奶。他从未接触过小小,对小小脾性一无所知,而古楷身边之人和贺焕留下的吴正等人嘴巴都跟河蚌似的,半个字都不肯多说。所以袁同连古大少受伤的原因都不知道,也更无从打听小小的性格、脾性。所以,小小吃了就睡、睡醒就吃,偶尔闲暇,就在桌上写写画画,除了送饭时间,一有生人进她卧室,头也不抬谁人都不理,袁同也不知道这比欣然大小姐还古怪的性子是否正常。这样连续四五天,照顾完虽然苏醒过,但依旧长时间昏迷的古大少后,战战兢兢地给贺焕打了电话。
贺焕接电话时,正和古涵山视频对话,沉默着听了袁同汇报后,低头一寻思,那丫头以前闯祸后也是一身炸毛,惶恐地像犯错的是别人似的,便没有多想,吩咐道:“起居上照顾好,其他的随她。”袁同领到上谕,也放下了一颗心,全身心的投入到古大少和陈峰南的康复大业上去了。
所以小小自枪战后近一周未发一言,每晚越来越长时间的低烧,每日越来越久的睡眠,山庄内外,无人知晓。
贺焕在古大少苏醒后的第五天终于彻底将单家连根拔起,无论是江湖私了还是对簿公堂,贺焕皆证据俱全、气势强硬,单家和他背后的主子都难再发一言。古涵山在B都稍松了一口气,贺焕这一仗打得漂亮,让他再无后顾之忧。
满身疲惫却一脸轻松的贺焕来不及犒劳这几日统统掉膘数斤的四大金刚,摆了摆手,上车便往山庄飚去。松泛起来的廖明凯一脸暧昧的笑容望着贺老大的背影,拍着陈光礼的光头感慨道:“老陈,这揍是小别胜新欢呀,小女友的魅力是无穷地,得嘞,哥也回家搂媳妇去喽。”陈光礼懒得理他,巴拉下他那脏爪子,立马上车带人紧随上去。被吴正叮嘱过数遍不要私议贺老大私事儿的吴凡,立马离他俩两米远,边开车门,边好心的提醒道:“廖哥,您那五十棍子,要不我跟刑堂说说,等你搂完嫂子再打?”廖明凯脸色一紫,抬脚踹去,吴凡早踩上油门飞得远远了,潇洒地给廖八卦喷送尾气数口。
一大清早小小就从送饭的工人嘴里听到了古大少早已清醒的消息,吃饱喝足之后,跑到卫生间使劲儿冲了个澡,自觉洗干净之后,套上拖鞋,猫腰出门贴墙溜到了隔壁古大少的房门口。门口伫立的甲一、甲二对在自己家门口做贼似偷窥的小小视而不见,上头的意思,这丫头跟古二少的危险级别逐渐趋同,能有多远躲多远,躲不起就当看不见。小小见甲一、甲二对她扒古大少门缝的行为视而不见,心里大定,于是接着在众目睽睽、监控遍布之下,一身鬼祟地佝着腰推开了古大少的房门,轻抬脚迈了进去。卧室里只有沉睡中的古大少一人,那一身让她寒战数夜的血迹已经擦拭干净,赤裸着上身,半个身子裹缠着纱布,脸颊凹陷,眼底青黑,小小眼泪喷出,昏睡中的古大少似乎与终日病弱苍白的欣然重合了起来。小小发不出声音,只堵着嘴,浑身颤抖。
小小慢慢走到古大少床边,跪在了床边地毯上,上身趴在他头边,看着卸下一身坚硬、倒刺,皱眉沉睡的大少爷,小小不知作何是好。感谢上天,他还活着,可她也活着,这让她何以为报?
小小就这样不错眼地看着一动不动的古大少,突然激灵了一下,忙伸出小爪子,哆嗦着嘴唇,伸出食指慢慢地伸到了古大少鼻子下面,咬紧了牙关,仿佛天塌一样的可怕事情就要发生了一样。直到手指上感受到了古大少呼出的一丝热气,小小才冷汗尽出,轻哼一声,虚脱般趴倒在了床头。
从小小扒门时就惊醒过来的古楷,再也忍不住,强挺着麻药退去伤口愈合的剧痛,咬着牙,哑着嗓子猛喝道:“出去!”
小小声都没出,脑子反应过来前,已经转身跑了数米,管不上蹬掉的一只拖鞋,百米冲刺般跑到了房门口,拉开房门,“滋溜”一下钻了出去。本还想再打量她一下的古大少看着小小那堪比古默然的逃窜速度,呼吸频率又加快了。
直到飞奔出屋,小小狂跳的心脏也没有平复下来,蹲在门口大口喘了半天气儿,擦擦一脑袋的冷汗,不理会甲一、甲二对视后嘴角抽搐的表情,转过身去,又扒开了古大少的房门。小小蹲在地上,借着门缝里的光线,直着脖子往里探着,想再次确定刚刚被她惊醒的古大少是否还活着。甲一、甲二,古楷卧室套房里值班的大夫、护士,还有监控中心的众人都在小小刚才那伸手一探后的疯狂逃窜,和如今一脸望夫石般的表情下,集体黑线。
贺焕带着吴正、陈光礼等人上楼时,便看到守在古大少房门口的甲一、甲二中间蹲跪着一个小身子,古大少房门开了一条缝,那小身子半拉脑袋探了进去,身子留在外面,而甲一、甲二那一脸便秘拉不出的绝望在看到贺老大上楼时立马变成了灾区人民见到解放军的感激欣喜之情。
贺焕站在小小身后愣站了半分钟,欣然的睡衣穿在小小身上长出了一截,小身板瘦的只剩下骨头架子,前几天打的巴掌大概消退了去,屁股上也扁扁的,贺焕正寻思着这回要怎么罚她,便被小小“噗通”跪坐在地的动静弄回了神。
小小体力不支,探着脑袋观察了又熟睡过去的古大少好大一会,早就支撑不住了,可又不敢再进屋,就支着身子,只把小脑袋伸进去不停地望着,望得浑然忘我。古楷被参观地悲愤异常,却无力再喝止,自暴自弃般地转头又睡去。所有守卫、警戒的众人见古大少没有再出声,便把如参观动物园般不停抓耳挠腮、一脸欲求不满的小小当成空气,视而不见,由着她蹲坐在古大少房门口,当活体门画了。
贺焕见小小这架势似乎没完没了,走到近前,低喝一声:“起来。”小小“啪唧”一下趴倒在地,自动回缩的房门“咣当”一声夹到了伏趴在地的某人的小脑袋,小小抱头猛坐起,忙缩回脑袋,跪坐在地上揉得欢实,突然反应过来什么。两手抱头僵住了般,一卡一卡的转过头来,果然是消失数日的贺老大正居高临下的望着她,那一脸冰沉似水,小小忙伸下爪子堵进了嘴里,大眼睛里涌出见鬼般异常惊恐的神情,刚在监控器前因小小逛动物园般造型憋笑了近二十分钟的吴正终于挺不住,难得有表情的脸上渗出一丝笑意,怕被眼看就要气爆的贺老大扫到台风尾,忙把脑袋转了过去。陈光礼是第一次正面打量小小,久闻大名,真不如一见呀,漂亮是漂亮,就是太过孱弱,侧眼瞄着自己老大的健壮身躯,再看一眼这丫头的小身子骨,咳咳,受得了吗?还没脑补完,就看到这小丫头一脸见鬼般地惊呆样子,然后听到了贺老大不断变粗的呼吸声,和捏手指的嘎巴声,陈光礼眼看不对,瞄了眼不动声色后退的吴正,忙有样学样的往后蹭去。
贺焕实在不想现在就揍她,等泊然能坐起来,一定扒光了她裤子,一板子一板子的抽她,这回不把她屁股打开花,床上躺上一两个月,都算轻饶了她。贺焕咬牙,就算老爷子求情都不行,不把这丫头性子打回来,麻烦事儿没个头。强压下要抽人的怒火,低吼道:“回房去。”
小小屁声儿没有,忙爬起来准备转身就跑,可腿软脚麻,连起了三次都没蹦起来,仿佛故意原地蹲起就不走般,逗着越来越僵硬的贺老大。陈光礼再忍不住了,忙后退几步,捂脸闷声大笑。贺焕捏着拳头眯眼盯着小小,小小冷汗已经把欣然最厚的这套睡衣塌透了,天知道她不想跟贺老大多呆一秒钟,第四次,一咬牙,终于站了起来。拖着只剩一只的拖鞋,转身就跑,没跑几步,再次摔倒,四肢着地间,穿着最后一只拖鞋的右脚被滑的猛然后蹬,在小小再次连滚带爬的仓皇逃窜间,最后一只拖鞋带着小小脚底透湿的冷汗向身后的贺焕直直飞去,吴正眼疾手快,在拖鞋离贺老大脑门十公分处,一把抓住了凶器。拖鞋到手后,再不敢看贺老大黑透的脸色,拽着陈光礼连退了数步,才躲开了贺焕一身狂躁欲暴的憋屈大杀气。
第八十三章 不忍和为什么?
贺焕在门口深呼吸近一分钟才平下喷涌的愤懑,吴正和陈光礼在贺老大身后两米处低头静默着,头都不敢抬。陈光礼久经花丛,刚才几个照面就看出来那小姑娘和贺老大绝非那种关系,虽然早前也不信,如今亲眼见着,疑惑反而更大了。这里外虽然都是古、贺两家心腹,但贺老大和古大少却毫不避讳这丫头抛头露面,不再如以往般秘藏着,看来不管那丫头到底是什么身份,古贺两家都是打算公开了。
陈光礼跟着贺焕进去跟古大少打过招呼,便退了出来,站在廊边,和吴正对着烟,低声闲话。屋里的大夫、护士也都撤了出来,监控全都关闭之后,贺老大和古大少的对话外人一句都难以听到了。
古楷还不能起身,贺焕坐在他床边,打量了他许久,低头掩去眼里快要沸腾的心痛和后怕,利落地削着红扑扑的大苹果,剜着苹果泥,一点点的喂到古楷嘴唇边,手法生疏,险些把古楷嘴唇捅破。古楷一脸纠结,开始还有些不自在,但是胡婶不在,这套胡婶惯常的动作只能由贺焕代劳了。贺焕边喂着他,边低声把这几天的事儿简单说了一遍,古楷微微点着头,边抿着苹果泥,边凝眉思考着。
“云晓山庄那根钉子拔了,审了一夜,招之前只求速死,我没给他痛快,把他和单化名一起打包留给了老爷子。”贺焕把剩下的一半苹果两口啃光,扔掉果核,擦了擦手嘴,突然反应过来,就着手里的纸巾也给古大少的嘴唇蹭了两下,算擦干净了。
古楷正皱眉思考着,也没注意贺焕的废物利用,似乎想要转身,牵扯到了伤口,猛一皱眉,冷汗渗出。贺焕见古楷如此,忙打住话头,低声嘱咐了半天,给他掖好被子,转身出去叫来了医生。见着医生忙活完,看古大少又沉沉睡去,才开门出来,摆手示意吴正过来。
陈光礼是来接吴正的班儿,便站在吴正旁边,听着贺老大问话。贺焕问了这几天的情况,吴正一一答后,贺焕点点头,又吩咐道:“让袁同给我找块板子来,就说以前给二少爷用的。”吴正目不斜视,答应着转身去了。
陈光礼满肚子的好奇,脸上却丝毫未显,见贺老大进了隔壁刚才那小丫头进去的屋子,便摸摸光头一路粘着吴正一块传令去了。
“大吴,跟哥透个底儿,那小丫头到底什么来路,哥心里也有个数。”
吴正本来只有七八分的确定,结果古大少那一扑,让他再无怀疑。如今见贺老大和古大少的做派,古家大概是准备认下了,只等古老爷子回来过明路呢。但是古家没最后公开之前,什么都不能说。
见陈光礼吧唧着嘴追问道,要是老廖大概就编个谎设个套让老陈钻了,可吴正稳重古板,虽然年纪最小,对这些老哥哥们倒是心理敬重,也没那促狭的心思,于是寻思了一会,斟酌道:“那小丫头那晚惹出点麻烦,咱老大把她抱怀里照屁股扇了几巴掌,然后亲自开车,一路抱着送回了房。”陈光礼大张着嘴巴,明晃晃的大白牙比他光头还反着光,半天没回过神。
外界知道古大少中枪人的不多,就是贺焕身边的除了当晚在场的人外,也都只被告知古大少是一时不防挨了冷枪。但是陈光礼跟了贺焕十五年,也间接熟知了古大少十五年,吴正虽然含含糊糊的说着“惹出点麻烦”,但陈光礼敏锐地察觉到不会是小麻烦。但不管怎样,那晚那种场面下惹出麻烦,贺老大却只是打了几巴掌,今儿见着那丫头撒欢那样,那巴掌也是拍灰的吧?
吴正什么都没说,陈光礼却明白了,这又是一惹不起的姑奶奶。晃神间,见袁同一脸淡定地把块板子递给了吴正,忙跟着又屁颠颠地往回走去。
贺焕吩咐完吴正,也没有敲门,推门而入。小小正在窗旁的桌案上写着什么,听到脚步声,猛然抬头,见到贺焕,小脸一白,起身转身就要桌底下钻。贺焕气笑了,冷喝到:“过来。”小小两腿差点抖断潺潺哟哟地蹭了过去,离背对着门口,背手站着的贺老大跟前两三米的地儿,说什么都不肯再走近了。
贺焕看着眼前丫头这一副惶恐的模样,又气又为难,这小身子没有下板子的肉了,可还长着满身欠揍的骨头。今天不狠打也让她长足教训,不敢再这样见天儿的蹦跶惹祸。于是稳声道:“道理我都讲过了,这次怎么回事儿你也心里清楚,我只问你,该不该打?”
小小头一次没有委屈、没有别扭,无意识地拽着衣服下摆,使劲儿地点着头,仿佛贺老大不把她打死都是罪过一样。贺焕看着丫头一脸认打认罚的模样,火气消了些,指了指床边,喝到:“裤子脱了,趴好。”
小小抬头觑了贺焕一眼,大眼睛里没有委屈、只有害怕,身子却没有迟疑,咬着嘴唇,蹬掉拖鞋,利索地趴在了床边,咬咬牙,回手把睡裤连内裤褪到了大腿根,然后抓起枕巾塞进了嘴里,双手抱着脑袋埋进了枕头下面。突然又拔出了脑袋,想了想,自顾自地把另一个枕头塞在了肚子下面。毫无犹豫地一系列动作做完,又把脑袋埋进枕头后,再也不动了。
贺焕看着小小这流水般顺畅的动作,认命般平趴着的小身子,还有因紧张颤抖的身子,和紧绷的小屁股,再大的火儿也消下了大半。贺焕要罚人时,甚少因为被罚的人态度良好而手软,古默然当年哭唱讨饶乃是一绝,也没让贺焕防水过。此时看着没剩几斤骨头的两条细腿,贺焕揉揉眉,这板子下去,两下就打折了吧。
于是站在小小床边,寻思了半天怎么下手。小小趴在枕头下面,见贺老大迟迟没有动手,绝望哀嚎的小心脏扑腾的更厉害了,她回想了一遍自己刚才的反应,应该没有不合适的地方吧。可贺老大为什么还不动手呢?小小紧闭着眼睛思考着,突然反应过来,以前贺老大打她,下身都是脱光的。于是连忙,头也不抬,弓起身子,回首几下把大腿上挂着的裤子一把踹掉扔到了一边。
贺焕是真笑了,看小小这一会一出的动作,要是自己再站一会,她能把上衣脱光。嘴角轻挑,气愤无奈的抬起胳膊,照着枕头上高挺起的小屁股挥了一巴掌。小小准备好的惨叫声被这听着脆响,痛感极弱的巴掌憋了回去,猛抽出脑袋,一脸征询的看着贺老大。贺焕倒有些不好意思了,倾身按住小小的细腰,照着屁股连扇了五六个巴掌,小小忙咬住枕巾,“呜呜”的哼哼着,直到贺老大停手时,反倒是她有些不好意思了,这几巴掌连一起也不如原来的一巴掌,自己摆出这么大架势,真是浪费了。小小正腹诽着,贺焕手机突然想起。
贺焕左手接通了电话,右手抬手拽过被子把光着屁股的小小盖得严实,隔着被子狠拍了她一下,便转身出去听电话了。直到贺老大带上了门,小小才反应过来。贺老大就这么放过她了?小小以为自己早已苦干的眼泪再次汹涌喷出,本来堵住嘴的枕巾,渐渐地被泪水湿透,小小半趴在床上,哽咽无声地痛苦着,为什么,为什么不打死我?
贺焕放下电话,示意在一旁拿着板子站了半天待命的吴正和陈光礼,接过板子,示意二人各忙各的,便又进了小小屋里。吴正和陈光大目不斜视,出了大门,对视一眼,各忙各的去了。
贺焕看着背过身,哽咽地差点抽搐过去小小。放重了脚步,看到小小的哭声戛然而止,故意冷下声道:“把这块板子收好,等你家大少爷好了,自己捧着去找他。到时候我们俩一块跟你算。”小小呆愣着红彤彤的泪眼,连忙跪坐起来,抖着小胳膊,侧眼看着贺老大放在床头的板子,才反应过来般猛点着头,知道贺焕出去了,头还点的不停。
贺焕这几日身心俱疲,拾掇完小小,转身回房,一觉到天明。
之后一连三四日,贺焕都忙得团团转,只每天出门前看一眼勉强能坐起身看文件的古大少,然后再看一眼每天都睡到日上三竿的小小。晚上回来倒头便睡,直到,古大少能勉强直坐几个小时,哥俩才有机会好好说说话。
贺焕已经在扫尾了,只等老爷子那边的最后结果,再最后下手。
古楷听完贺焕精简过的过程,若有所思的问道:“蒋正杰一点动静都没有?”
贺焕表情古怪,见不好再瞒,便把蒋唅的一路折腾说了一遍,最后道:“蒋唅至今没有下落,我放出风儿去误导老蒋蒋唅在我手里。老蒋本来就是伸头王八、缩头乌龟,没有蒋唅的事儿,他也只把单家当枪使,如今被我们端掉他一半家业,宝贝儿子还不知所踪,听说头发都快掉光了。昨天找人给我递话,若放了他儿子,愿意三刀流动给我赔罪。”贺焕轻笑:“老蒋看着墙头草、鸵鸟一个,可我爷爷留下的那几根硬骨头,如果就剩他了,精明着呢。儿子是丢了,他大概也是听着B都的风声,早有念头把单家卖了。”
古楷皱着眉,如何蒋正杰是贺焕的事儿,他不便多问,轻咳了几声,问道:“这么说,那个蒋唅还在找小小?”
贺焕沉下脸,点头道:“老蒋把一半私产都给了他,让他带到英国,那小子……”说罢笑笑,嘲弄地看了眼盯着他的古楷,笑道:“跟你当年一个德行,一个大子儿没要,还把老蒋损了一顿,空手出去的。”
古楷脸色涨红,猛咳起来,贺焕眼看不好,忙改口:“老蒋也犯贱,所有转让文书统统寄到了英国,这回倒好,他剩下的那些被我们吞个精光,如今老蒋一家反倒要靠蒋唅手里的那些过日子。”
古楷见贺焕一直不提小小,不肯让他带偏,闷声道:“小小知道吗?”
贺焕无奈,缓声道:“应该不知道,小小和那个蒋唅……,不次于你和欣然,如果知道,不一定闹腾成什么样。”说罢,想起那天没打完的板子,轻笑道:“你这也见好了,赶明儿我们俩跟她好好算算,你看着打多少,我手痒好几天了。”
古楷看着突然转移话题的贺焕,嘴角轻挑:“她又怎么你了?”
贺焕闷住,不肯再说。
古楷越来越有兴致,满脸好奇的问道:“说说,说说,她又扒你裤子了?”
贺焕脸色一红。
“她又戳你屁股了?”
贺焕脸色一白。
“她又给你放图钉了?”
贺焕脸色一绿。
“她又脱裤子扔你了?”
贺焕脸色一黑。
“她又……”
“你为什么救她?”
……
漫长的沉默。
贺焕闲话家常般,轻飘飘的问话,让古大少一脸八卦、幸灾乐祸的笑容僵在脸上。他们哥俩向来深知对方底线,即使心知肚明也从不点破,贺焕第一次,如此直白的尖刀戳进,直接发问。
古楷慢慢的收回笑容,转过头去,不再看着贺焕,贺焕不急,抱臂稳坐,目不转睛地看着他。见贺焕从未有过的刨根问底的架势,古楷胸中闷鼓作响,脑中一片茫然,为什么。许久许久,挑眉轻笑道:“现在让我选,看她被射成筛子,我都不会去。”
贺焕毫不吃惊,附和着点头道:“嗯,我信。可你还是去了。”
古楷噎住,哑着声音吼道:“我他妈是个男人。”
贺焕一愣,仿佛听到惊天笑话般,一脸好奇道:“第一次在医院,你把她屁股打得都没形了,你那时候不是男人?你把他甩手给我,管打不管治的时候,你不是男人?几次大巴掌把她抽的满地找牙的时候,你不是男人?把她扒光了吊起来抽鞭子的时候,你不是男人?”
古楷苍白的脸色,如调色板般忽红、忽绿、最后青紫直至惨黑,嗓子被捏住般,“咕噜”一声,愤愤然转过头去,不肯再跟贺焕对视了。
贺焕今天似乎定了心般不肯放过他,老爷子就要回来了,不早点把这层窗户纸捅破,后面的麻烦没法解决。
贺焕想点烟,看着眼前的七彩祥云般的俊脸,起身走到洗手间门口,打开了排风机,点了颗烟。连抽了几口,才缓过劲儿来。不理会古大少铁青着脸死瞪着他的表情,长舒口气,轻笑道:“刚找到小小的时候,老爷子说要把小小接回古宅,离欣然近点,一切方便,你没反对。”肯定的语气,没有疑问。
古楷哽住,脸色更青,紧抿着嘴唇,愤恨着盯着贺焕。
贺焕不在意,接着说道:“鹿阳山底下,老爷子四五套复式空着,你好像也有两套跃层,上下山不过二十分钟,你既然不待见她,为什么答应把她接回古宅?”
古楷声音卡在喉咙里,发不出声音,眼里的愤恨慢慢变成了茫然。
贺焕一根烟抽完,又点着一颗,慢悠悠地说道:“我这几年连教训默然都不自己动手,你多久没跟我开过口了?你身边那些人虽然手重,但几板子的事儿,谁手底下没个分寸,为了让我拾掇小小,你欠了我多少顿饭?”贺焕淡笑,仿佛能让古大少欠几顿饭是件挺有意思的事情。
古楷像被人看穿阴私般,茫然而无措,渐渐地不再挣扎。
贺焕没打算这么放过他,慢声细语的接着说道:“年前张副市长大女儿借口来看欣然,等了你一天,你本来是想过去打个招呼的,结果呢?你看见那张映含把小小当下人般指使着给她沏茶倒水,所以她出来迎你时,你连个好脸色都没给吧。”贺焕想起当时小小端着茶盘抖着胳膊站在一脸阴沉的古大少身前,古大少盯了她半天没言语的表情,忍不住笑了出来。
听到贺焕的笑声,古楷再忍不住,顺手把手机砸了过来。贺焕伸臂接住,掂了掂,丝毫不受影响道:“小小欠了你多少板子,我算算哈,她跳窗那次二百,吓到欣然那次,多少来着?哎呦,我都记不清,可是大少爷,你最后打了几下呀?”
看见古楷那一脸羞辱不堪的表情,贺焕收敛了些道:“小小那次被你关了禁闭,正好小胡媳妇儿生产,胡伯胡婶那几天不在,童嫂替了给小小送的饭,小小半夜疼的哭着撒泼,非要找胡婶,童嫂可能说了些难听话。我听说,老童一家现在还在到处找工作呢。”不给古大少喘息的机会,接着道:“还有你被小小踹了一脚之后,甲七带的徒弟在地牢值班时,可能是为了讨好你,偷偷倒了小小两天的饭,那丫头一声没吭,生生饿了两天,还是甲二事后知道告诉你的。我听说甲七和那小子在苏北挖窑呢吧。这回小小拖累你这样,你手底下那些精英们,还真没一个再敢给小小脸色看了。”
古楷脸色彻底平静下来,对着贺焕没有什么可隐瞒的,有些事情他下意识做了,没有想过为什么,也不愿意去想为什么。枪声响时,看着在地上惊恐趴窜的孟小小,他没有时间去做评估、做审计、酸楚利弊得失,判断值不值当,只下意识地扑了上去,至于后果,古楷轻笑了,哪有时间去想。多少年风吹雨打,多少次危急关头,靠的都是二十多年积淀下的本能,思维还未开动,身体就已作出了反应。
古楷似乎平静了许多,抬头看着回手掸烟灰的贺焕,坦然笑道:“怎么活剐她是我的事儿,别人,不能动!”
第八十四章 补偿
人怕见面,话怕说开。
古涵山可以放逐小小近十年,不闻不问,但是一旦重遇,就再难割舍。而古大少一直活在过去,无论事情已做到什么地步,心里却不愿去面对。而贺焕的步步逼迫,他坦然而应后,反倒觉得从未有过的松快和自嘲。虽还不能十分放下,但已相见无碍。在贺焕的沉默中,古楷轻声道:“她不犯我,我也不介意以礼待之。”
说罢,古楷赤裸着裹缠着绷带的上身,茫茫然转过头去,失血过多的青白面色上仿佛更添一分愧疚、怆然和忐忑。贺焕今天话已点到,再说无益,于是掐灭了最后一颗烟,转身出去带上了房门。古楷身姿未动,呆坐到深夜,直到天色渐亮,倦怠袭来,才沉沉睡去。
之后几天,逐渐精神起来的古楷似乎什么都没发生过,公司送来的紧急文件,该处理处理,该做决定就做决定。而贺焕也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每天看一眼日渐精神的古大少和每日不到中午睡不醒的小小之后,便早出晚归,甚少白天见人。而小小则在贺老大和古大少的默许下,每天偷偷摸摸地搞着她的小把戏,似乎乐此不疲。
四月末的一天,贺焕接道老爷子的电话,返程的飞机定在了5月3日。贺焕头一日已经看到了新闻,B都换届已尘埃落定,外表一片盛世繁华的国家再一次实现了政权的平稳过渡。而古涵山的嫡系老首长,虽然年前突然深陷泥潭,当所有人,包括太子爷一家都以为他起复艰难时,短短四个月,就在多方势力的惨烈争斗和安稳盛世下世人永不知的血型角力后,东山再起,顺利连任。而在其中起到让外人猜测纷纷的作用的古涵山,在严家太子爷的送行宴也是变相的答谢宴后,定下了返程日期。
贺焕和古楷彻底松了口气。春末夏初的夜晚,古大少的卧室中,贺焕亲手泡了一壶功夫茶,故作举杯般在不能饮茶的古大少的愤恨目光中,浅酌了数杯白毫乌龙,古楷见他难得的促狭模样,撇撇嘴角由他去了。哥俩正你来我往打着眉眼官司,袁同敲开了古大少的房门。得到允许推门进来时,看到两位大爷难得的疏懒、“温馨”的气氛,僵了一下,突然难以启齿了。
古楷和贺焕对视了一眼,古大少轻快问道:“老袁闻到茶香儿了?那可惜了,你家表少爷今儿小气得紧,连我都得眼馋着,没你份了。”袁同见古大少这段日子都少有的轻松玩笑,心里更忐忑了,闷了一会,咬牙说道:“大少爷,表少爷,我,真不是告状……”古楷和贺焕心里一松,进而脸色双双沉下,已猜出个大概。袁同接着道:“小小她,又在厨房折腾呢,这周第三回了,这礼拜还有四天呢。”
古楷强缓过脸色,平静地问道:“怎么了?”
袁同一脸为难:“前天她给阿南熬那个羊乳红枣粥,虽然,虽然是女人坐月子喝的,但也算是补血的。阿南咬着牙喝下去后,小小看他那么‘爱喝’,转身回厨房,煮了一大桶,指着甲一、甲二他们要一人喝一碗,谁进厨房准备帮忙她都瞪眼,也不言语,就低头熬着粥。结果,结果小小她居然睡着了。门口守着的甲四闻着糊味儿进去后,小小头发都烧着一段。红枣粥,也变成炒米粒了。对不起,大少爷,因为小小没事儿,只是浪费点东西我就,就没跟您说。”贺焕低头接着摆弄他的功夫茶,看不清表情,古楷脸色又沉了下来,示意袁同接着说。
袁同一脸为难,当年伺候二少爷也不过如此:“昨天,小小不知从哪听说,阿南小时候喜欢糖稀,便端了一盆白糖,在那熬着糖稀。糖稀没熬出来,熬成了糖干,苦巴巴的给阿南送去后,阿南激动地流着眼泪咽了下去。小小高兴的不得了,回到厨房接着熬着,结果一大盆糖块熬出了出来,小小端盆时脚底滑了一下,一甩手整盆糖块砸在了燃气开关上,幸亏甲四早瞄着呢,忙进去一把关了总阀门。虽然窜点火花,人倒是没事儿。”古楷已经脸色铁青了,袁同瞄着大少爷脸色,更忐忑了。可已经说到这了,不说也没用了。深思口气,接着打着小报告。
咕噜噜
(前方高萌!)
27
“今天早晨阿南还没醒呢,小小就窜了进去,看着,看着阿南在……在……”袁同脸色涨红,贺焕听着袁同突然结巴起来,也抬起了头,袁同脸色紫红,闭眼道:“看见阿南大清早在那撸着……阿南因为外用药要红外照射,也没穿衣服,所以,光着在床上,那个……”他儿子都老大了,又都是男人,却也再说不下去了。贺焕倒茶的手僵住了,茶杯早已倒满,贺老大却毫无所觉般。古楷已经脸色青灰了,半天没反应,只转了转眼珠示意袁同继续。
袁同吭哧道:“阿南也没醒,自顾自撸着呢,结果,小小,小小她上手揪了,揪了,一下……”袁同再说不下去了,脑袋低垂,脸色红的发紫。古楷和贺焕已经不知道自己什么表情了。
“小小,揪了,揪了一下小声问道:‘没伤到这吧?’刚说完,阿南就醒了,做梦般看着小小,张着嘴半天没反应过来。小小一脸愧疚的看着他,小模样委屈极了,哭着问道:‘没伤到你这吧,大少爷的……’”说罢都不敢抬头看古大少,憋着脸继续说道:“小小说:‘大少爷的被我伤了,我看不到,你帮我去看看好不好?’说完又揪了一把。”古楷已经不知道自己身在何方了,咬着牙准备让袁同去搬刑凳、拿大板子。结果低着头的袁同连珠炮的闭眼说道:“阿南吓个半死,人没晕过去,那个,那个却下去了,半天,半天都没起来。”贺焕再忍不住,扭头大笑,半口茶水喷了出来,越笑越控制不住,抬头瞥见古大少不把小小千刀万剐不足平恨的表情,忙收敛了些,颤着身子接着玩茶杯了。
袁同哭丧的心都有了,他事儿没说完呢。不敢再看古大少的脸色了,接着道:“小小吓傻了,不敢动阿南,撒丫子跑了出去。一上午没出房间。刚才,刚才突然跑到厨房捣起了韭菜汁儿,捣了半盆,给阿南端了过去。我们怎么问都不说话,等她走后,一进厨房,哎呀,大少爷,不是厨房……我们跟到阿南房间,阿南不听护士劝强撑着下了地,躲厕所就不肯出来了,厕所里都有哭声了。小小就蹲在他厕所门口,刚才还举着半盆韭菜汁儿正拍着他厕所门呢。”古楷翻身就要下床,贺焕早有预料,忙起身上前拦住了他,转头吩咐袁同道:“让小小把东西放下,把二少爷原来用的长凳子搬来,告诉小小让她自己回房该拿什么拿什么去。”
袁同一听就糟,这二位爷是要动家法了,他真不想告状,那丫头虽然这些日子就跟陈峰南说了两句话,谁问话都不搭理,但给什么吃什么,几乎都不出屋,乖巧的很。要不是看着陈峰南恨不得再挨一枪的寻死模样,他真不想告状。贺老大早就吩咐过,只要小小不出大门,随她闹腾,这几天古大少公务不断,贺老大也见不着人影,再说小小几次到古大少和贺老大房间淘气,二位爷也没吱声,这回……哎呀,忙拱手准备求饶,瞥见古楷捂着右胸一脸黑青的脸色,和贺焕抬手制止的手势,叹口气,跺跺脚出去找人、搬刑具去了。
第八十五章 告别
袁同前脚出去,贺焕便笑倒在古楷床上,多少天来绷紧的神经都被小小这一出出逗得浑身通畅。古楷听到贺焕吩咐搬长凳、拿板子的吩咐后,已经平缓下来的脸色,又涨红了上去。贺焕半天才缓过劲儿来,一边扶着古大少靠稳了,一边强忍笑意地说道:“放心,我不会手软,她欠我的板子都没数儿了,今天肯定让你出够气。”古楷不置可否,只强自压着难耐的喘息。贺焕突然想起什么,“噗嗤”又笑出了声:“今儿早晨她在你床边磨蹭半天不走,不会就是想看……你那个……哈哈哈哈哈哈,哈哈。”贺老大笑得中气十足,眼睛瞟着古大少的中心部位,一脸恍然大悟状。
古楷已经气得浑身无力,没劲儿跟他掰扯了,磨着牙,算计着待会打那丫头多少板子才解恨。妈的,给陈峰南做了三天饭,一顿没想起他来就算了,反正做的东西跟毒药似的也难下咽。居然敢当着外人面提他的隐痛,上回关地牢没关够是不是!?贺焕见古大少一脸的阴沉算计,忙控制了下面部表情,掂量起那丫头的小身板还能抗住古大少多少板子来。突然想起早晨那一出,一个没忍住,又喷笑了出来。
古大少昨晚换药之后有些发烧,十一二点才回来的贺焕守了他半宿,凌晨退烧之后才放心。贺焕嫌再折腾也麻烦,就想在古大少屋里凑合半宿算了。于是脱了衣服,进了浴室,洗完之后才发现,自己睡衣没带过来,也没在意披个睡袍就出去了,倒头睡在了古大少病床旁的沙发上,裸睡。
似乎刚睡沉,就听到房门被推开的轻响,贺焕面色不动,回手握住了枕下的手枪。那踮脚般鬼祟的脚步声刚响起,门口就传来了守夜的甲一两短两长的敲墙声,贺焕表情扭曲地松开了枪,接着闭眼装睡了。听到甲一暗号的古楷也咬着牙放松了身子。
自从上次被他呵斥跑之后,小小再不敢进他房间,古楷本来松了一口气,结果那丫头学会了打擦边球。每天中午起床后都会到他门口蹲坐参观一个小时,有时起晚了还边端着饭碗边参观。无论他是打电话还是批文件,小小都跟瞻仰大熊猫似的半倚着门框不错眼的望着他,一声不出。每次一小时,每日午晚两次,按时按量,雷打不动。
第一次发现时,古楷浑身紫涨地想把她揪进来狠抽几板子,结果刚抬头准备怒瞪,就看见跟他对上眼的小小扔掉饭碗一阵风的爬走了,让他都没来得及开口。古楷捏着拳头平稳了呼吸,悻悻然地低头接着看起了文件。没想到,不一会儿,那小脑袋又扒着门边伸了进来,古楷气馁了,再不理她,自顾自忙着了。还好,那丫头每次只是一个小时,偶尔古大少疲惫欲睡时,她也会知趣地提前离席,只不过晚上二次探监时把上午的缺席时间再补回来。
古楷渐渐地当她是空气,不闻不问不管,由着她。小小也当古大少是栅栏里的稀有动物般,只看只望不伸手。俩人诡异地保持着安全距离。搞得轮值的一溜护卫每天进古大少房间时,都跟翻山似的绕着小小进来,还得装作那是一坨空气,我看不到看不到。
贺焕当天晚上就听说了,古默然给他大哥惹一屁股麻烦之后也会通过各种匪夷所思的方式来道歉,所以贺焕也只笑笑不理了。山庄众人见二位老大默许,更加把小小当重量级空气,轻轻地绕道而行,生怕又是第二个古二少。
结果今天早晨小小居然打破了中午参观动物园的惯例,天不亮就来瞻仰活生生的大少爷了。贺焕事不关己,边竖着耳朵,边眯眼瞄着准备看笑话。果然,那丫头猫着身子,踮着脚飘到了古大少床边。
古楷装睡装得痛苦至极,默默地给这丫头又添了无数板子,只等自己好起来,一次性跟她算清。这丫头这些日子就跟受惊的猫崽子似的,见到生人就往被窝里躲,他可不想等老爷子回来还他一吓傻的呆丫头,于是咬咬牙,接着装深沉了。听着小小似乎搓着手的声音,然后冰冰凉凉的小手覆上了自己额头,古楷浑身一僵,舌根差点咬断。
小小确认古大少没有发烧之后,放下了一半的心,绷着小脸,慢慢的掀开了古大少的薄毯,从脖子到肚脐,小小不敢上手,只用目光一寸寸的打量了一遍,绷带下面已经没有血迹了,但还是白花花的看着吓人。小小眼泪扑簌簌的掉了下来,砸在了古大少的胳膊上,古楷似乎觉得一烫,硬挺着没有翻身。小小趴跪在古大少床边许久,堵着嘴也难抑的哽咽声断断续续溢出,古楷觉得自己额头都要冒汗了,真他妈想把她抽走。
小小一直扫描到了古大少的小腹,望着薄毯下只穿着一条内裤的古大少下身,皱眉咬牙犹豫了许久,眼泪凶猛的吓人,一咬牙伸出了手探到了古大少内裤边缘,就要往下扒。古楷忍无可忍,轻咳了一声,装作冻着似的把被子往上拽了拽。小小一激灵,“滋遛”钻到了床底下。颤抖着小身子,死咬着嘴唇,冷汗尽出。
在古楷身后沙发上眯眼看遍全过程的贺焕,觉得自己都快憋成内伤了,看着床底下猫着,浑身哆嗦的小丫头,心酸又好笑。
小小躲了好久,见古大少只是翻了个身再无反应,微微松了口气。在床底下原地转了圈,便向贺焕躺睡的沙发爬来。贺焕立时浑身紧绷,余光瞄到古大少那大仇即将得报的快意笑容,状若无觉地把自己被子拉上了一些。
小小爬到贺焕沙发前时,跪坐在他跟前许久,盯着贺老大呆呆不动。贺焕刀山火海无所惧的身子愣是被看得汗毛根根直立起来。小小又往前挪了一小步,使劲儿擦干了脸,轻轻地,慢慢地,探出小脑袋,把左边冰凉潮湿的小脸放在了贺焕左肩窝处,小狗呢喃般蹭了一下,立马抬起了头,跪直了身子。贺焕震惊心酸之余,恍惚觉得小小似乎在告别。
他小时候养过一只金毛,养了十二年变成了老黄毛,老黄临终时已经动弹不得,最后一次他抱着它时,老黄也是把脑袋放在了他肩窝,似依依不舍般挨蹭了许久,当天晚上就去世了。贺焕忽觉不详,忙甩了那个念头。正感慨间,发现小小竟然众生平等,无差别的掀开了他的被单,小手不停的巴拉着他右胳膊,似乎在寻找什么。贺焕反应过来时,小小已经找到了只剩下些微痕迹的牙印。小小眼泪一滴滴掉在了牙印上,不敢出声地摩挲了许久,慢慢的把手挪到了他胸前。贺焕前胸两臂满是伤疤,重重叠叠,最旧的刀疤已经只剩下几条白痕,小小借着微弱的晨光,一点点的轻抚着。最重的一条痕迹在左腹处,小小慢慢移到了贺焕腹部,刚想爱抚的揉一揉,已经脸色紫胀的贺焕终于反应过来自己下身正全裸着呢。于是再不肯给小小当免费手把件,一个翻身盖紧了被子,转了过去,又怕小小横冲直撞的从后面掀他被子,忙装作抬手找手机状。果然,小小倏忽间连滚带爬的骨碌到门口消失不见了。
小小刚刚带上门,古楷擂鼓般的闷笑便传了过来。本来想早起后把这丫头绑在大厅扒光裤子狠揍一顿的欲望,在看到贺焕已经看不出本色的黑脸时,完全化成了闷笑。笑了许久,一不小心抻到了伤口,才咧着嘴收回了笑意。贺焕已经没劲儿瞪他了,哥俩对视一眼,皆默默地转身睡去了。大哥别说二哥,大姐别笑二姐,谁也没便宜哪儿去。
早起后,俩人各忙各的,对凌晨的尴尬事而皆咽下不提。本以为自己是最倒霉的,结果到晚上才发现生活中处处有惊喜,没有最悲催,只有更悲催。
陈峰南躲在厕所里,左臂吊着绷带,右手扶着轮椅哭嚎着:“小小呀,小姑奶奶呀,我喝,我都喝,我他妈发誓,我肯定喝,不再偷偷倒了,你放房门口,房门口就行,你出去我就喝,求你啦。姑奶奶。我他妈再不敢偷偷倒了!”陈峰南觉得自己当初跟古大少宣誓效忠时都没这么诚恳。
没想到小小根本不领情,依旧三下一组的敲着厕所门,大有不见你亲口咽下死也不走的架势。陈峰南真哭了,他中了三枪,流了好几斤血,被切掉半个脾都没掉一滴泪,此时却哭得声泪俱下。使出最后的力气哀嚎道:“小小呀,我他妈光屁股呢,你让我把裤子穿上再喝成吗?”
门外敲门声顿了一下,陈峰南心中一喜,这丫头好歹还有点羞臊之心,随即,敲门声便成了砸门声,默默无语变成了嚎啕大哭。陈峰南立时就想自绝于天下。
袁同进来时,正赶上小小敲门变砸门,扯着嗓子嚎啕大哭,里面的陈峰南也是声泪俱下,俩人真不分不清到底是谁调戏了谁。袁同忙大步上前,也不敢伸手,站在依旧砸个不停的小小身边。一脸愧疚尴尬的轻声道:“小小,表少爷刚吩咐……”小小猛然停住了,抬起了头,陈峰南的哀嚎声也戛然而止。
袁同更尴尬了,忙道:“表少爷让你把东西给阿南留下,回房间,取,取一下东西,然后去,去大少爷房里找他。”说完,看着小小瞬间血色褪尽的小脸,心里更难受了。
小小低头蹲在地上,眼泪噗噗地掉在了韭菜盆里,只不过几秒钟,就把半盆飘着韭菜叶的韭菜汁儿放到了地上。扶着门板,一点点站了起来。满眼遗憾地看着厕所门,缓缓地转过身,低着头,谁也不再看,抽了下鼻子,慢慢出去了。
屋里的大夫、护士、执勤齐齐松了口气。可有人喘不上来气了,陈峰南管不了自己还光着呢,一把拉开了厕所门,转着轮椅,揪着袁同的下摆吼道:“我他妈让你把她请走,谁他妈让你去告状啦?”
袁同也一脸尴尬,虽然自己年纪比他们都大,但都是平辈交,自己跟陈峰南父亲还沾亲带故,所以陈峰南跟他没大没小惯了。袁同无奈道:“这小祖宗我请的走吗?你教教我,怎么不告诉那两位大祖宗,就能把这小祖宗请走?”陈峰南噎了一下,转瞬又嚎道:“袁大头你就是个废物,妈的,她要是因为这事儿挨打,咱俩都没好下场。”
袁同这些日子和陈峰南等人厮混在一块,这帮人精儿天南海北的闲扯一个顶俩,可一旦涉及到古大少、贺老大,尤其是小小的事儿就半个字儿都套不出来。袁同也无奈至极,拍下他爪子,吼道:“你他妈早把那盆韭菜叶咽了不就得了吗?”陈峰南顾不得跟他吵架了,忙道:“快,快给胡伯打电话,胡伯说今晚要过来的,应该出门了。快,催催胡伯,就说小小又惹到大少爷了,让他飞也得飞过来。对了,千万别提我哈!”袁同一脸震惊,也不再问,出门打电话去了。
陈峰南在护士的掺扶下终于躺到了床上,脸色却跟刚吃了半盆屎似的,痛苦至极。妈的,别人不知道小小身份,他可是从一开始就知道的一清二楚。人家家里事,小小怎么被打,自己不听不看躲着走就行了。如今因为自己这破嘴,小小要是挨家法,不用大小姐、二少爷,一个胡伯就能让他后半年喝西北风。
陈峰南真哭了,妈的,自从大小姐苏醒后,自己都不敢去医院,每次大少爷去,自己都躲得远远的,大少爷怀疑的看着他时,他只说见不得欣然重病的样子。妈的,打死他也不敢说被大小姐和二少爷堵进女厕所逼问小小下落的事儿,自己坚贞不屈,死不开口,结果就是被扒光了下身,让那天杀的古二少360度拍了个遍,扬言一天不招,便在英国著名的同志交友网站上放一张。那在他大哥面前一脸乖巧无害的大小姐,只笑眯眯的给他二哥递着相机,把着门,然后冷冰冰地看着他。他每去一次,就被折磨一通。这日子何时是个头儿呀!
天呀,要不是自己堵了枪眼,天杀的那天就是二少爷和大小姐的最后期限呀。
地呀,大少爷以前不待见小小,自己可能还有活路。如今这架势,分明就是等老爷子回来正式认下了。要是二少爷和大小姐知道小小因为自己挨了顿打,陈峰南仰天长叹,我现在把那半筐韭菜生嚼了还来得及吗?
古楷坐在床上,看着沙发前袁同仓惶搬进来的长凳,还在打着腹稿。以前教训小小从不用理由,想揍就揍,如今还得讲道理,靠,让他跟一个比他小十二岁的小丫头讲两性性常识?口才过人,谈判桌上鲜少敌手的古大少头疼地皱着眉,好不容易有了一个婉转简约,不上双方情面的开场白,突然发现,距离袁同搬来凳子已经过去半个小时了。而揉着手腕准备操板子的贺焕差点把手腕揉错筋,也没等到本该乖乖来领罚的小丫头。
贺焕看着古大少越来越低沉的脸色,无奈的站起身,出门拐到了小小房间。伸手推门时,曾经随进随出从不上锁的房门,今晚却被从里反锁上了。
第八十六章 失语
小小住的房间原是古二少的专属卧室。古大少为了众生考虑,每次带古二少到山庄时都把他拘在身边,以防止古默然同学一个趁他不注意,出去祸害无辜群众。但是当某次,深夜归来的古大少刚进大厅,就听到响彻整个走廊的立体低音炮声效极佳的群H呻吟声,再看到古二少门口围着一圈被古默然强拉来陪他看爱情动作片的悲催群众时,古大少便知,有些事情是无法强求的。沉着的黑脸吓跑众人后,十多下无间歇的皮带抽的古二少拖着光屁股满楼蹦跳。然后被古大少拍哄了半宿的古默然同学趁着古大少倦极入眠后,抱着裤子跑到了三楼角落的房间,再也不肯下来了。
如此这般,古二少除了他大哥、大表哥和欣然的房间没有祸害过外,几乎所有的卧室、客房、小影院、桑拿间、甚至台球厅、各个公共卫生间都留下了古二少到此一游的痕迹。而小小的房间更是无从幸免。
贺焕推不开房门时,心里一沉,脸色不变,右臂微弯右手狠狠一带,两层门锁被生生掰开。跨步进屋,当看到坐在床边穿戴一新的小小时,心里蓦然一松,霎时冷汗冒了一层。贺焕不理会小小看他进来急忙把几张纸塞进手边书里的惊慌表情。上前一把把小小掀倒在床上,照着卡在床边的小屁股,狠扇了下去,五六个巴掌,个个足劲儿,小小的惨叫声立时响彻二里地。小小还没反应过来,贺焕已经直起了身,握着拳沉着脸喝道:“锁什么门?”小小不知道贺老大有没有打完,也不敢回手揉屁股,只半趴在床边不停地抽泣,半天不说话。
贺焕本来怒火稍平,结果见小小这不言不语的模样,更来气了,伸手就要扒她裤子。结果小小两个爪子忙伸了过来,没有冲着被扒到大腿根的裤子和上撩的衣服去,而是把刚才藏在肚子下的一本书又往里塞了一塞,企图逃过贺老大的法眼。贺焕刚才进门时就看到小小床上摆满了花花绿绿的杂书和画册,大概都是古默然没搬走的,小小以前也经常到处涂涂画画,所以他也没在意。此时见着小小不顾屁股只顾书,贺焕才凝眉转移了注意力。一巴掌扇到红彤彤的光屁股上,喝道:“递我。”小小僵了,身子顿了一下,然后抱着两本书,滋溜溜的爬上了床,趴在了床里不动弹了。
贺焕气笑了,这丫头最近越发敢耍赖胡闹,当他好脾气了是吗?也不再废话,走到床那边,按紧她小腰,连气带吓的几个巴掌又狠抽了下来,本就发红的屁股,一个个巴掌印叠上,发酵地更厉害了。小小想拿拳头堵着嘴,可惜两只手都抱着那两本书,前后犹豫间,又挨了贺老大铁掌好几下。再也忍不住的哭声又一拨拨的传了出去。贺焕也不惯着她,伸手到她身下,拽出了她牺牲屁股也要护住的宝贝。小小的速度哪里赶得上贺焕,还没来得及伸手去抢,贺焕一手一手把她两只胳膊按在了腰上,一手翻看上了她那两本“贵重书籍”。刚看到书名,贺焕脸儿就黑了,怪不得这丫头死也不让他看。
上面那本的封面一看就是被摸索许久的艳黄色: 《男人必知系列:助你永葆雄风的99个小偏方》,贺焕抖着嘴唇翻到了小小那几张纸夹进的那页,果然,韭菜汁儿的各种疗效。贺焕脸黑如锅底,连书带纸一把扔开,扬起手臂,照着小小已经肿起来的红屁股又扇了下去,小小回头瞄着贺老大把一堆书纸扔到地上时,眼里明显一松,可还未来得及庆幸,巴掌砸肉的声音再次响起,小小“嗷嗷,嗷嗷呜,啊啊啊……”的惨叫声第三次响起,因为两门大开,隔壁房间里凝神听着清脆巴掌声和小小惨叫声的古大少,心情舒畅的眯起了眼睛。
贺焕刚扇两下,反应过来下面还有一本书,贺焕突然不想看了,可是眼睛已经瞄到了书名:《好爸爸必备:孕妇产后调理全知道》,贺焕抖着手翻着,上面涂抹标注最严重的一页上,红字斑斑印着“产后补血私房菜全攻略”,贺焕闭眼,深呼吸,怪不得在屋里猫一天,自学成才来着。长吸口气,强忍着把她屁股打紫的冲动,松开了手。算了,这不是他的教育范围,把她给他大哥吧,怎么教怎么打,他不管了。于是贺焕弯腰捡起了那本古默然自认的男人必备书籍,连着这本补血秘籍,不搭理小小慌慌张张地提着裤子,拽着她小胳膊,准备把她移交给她大哥。
小小被贺焕拽着往门口走时,看着飘落在地上,被贺焕不屑翻开的小女生粉红信纸,心里长长一松。
古楷看着被贺焕牵小狗似的牵进来的小小,微微一愣。小小在家时一般都是睡衣或者家居装,因为常年不出门,所以古楷见惯了她各式被欣然混搭的睡衣睡裙,好像除了新年那次,小小到古家后好像没有穿过正式的外出衣服。此时的小小居然穿着一身斜襟小旗袍。大概是欣然的衣服,小小穿在身上大了一圈。紫红色的丝绸外料,脖领和手腕处的绒毛装饰,领口和下摆绣着艳开的牡丹花叶,光看上半身,小小虽然瘦弱,但也是个白嫩娇俏的俊丫头。可是古楷眼神往下一扫,差点喷笑,到欣然大腿处的旗袍,拖到了小小膝盖,大概是怕冷,小小不知从哪里找来条嫩绿色喇叭裤穿在了旗袍下面,再加上不断揉着屁股的姿势,和看见他见到鬼般的表情,还有那似乎刚洗完澡般滴着水的头发,古楷紧绷的面容下,心里一片内伤。
贺焕刚才情急之下也没怎么打量小小穿戴,此时沿着古大少的目光望去,也上挑了嘴角。心里微微疑惑,这丫头大半夜的,明知道要挨打,洗澡换上这幅“正式”打扮要做什么?
贺焕见古大少一脸纠结的看着小小,不想让他高兴过早,便幸灾乐祸般把那两本秘籍甩在了古大少跟前儿。古楷疑惑地翻开起来,越翻脸越红,越看脸越沉,看到最后,小小那蝌蚪字的操作标注时,已经浑身发抖了。古楷捏着拳头,一次次地深呼吸,正要吩咐把她按到刑凳上,就看到了“私房月子补血粥”后面的蓝色字迹,所有的气氛都变成了酸涩。
小小的字歪歪扭扭,孤儿院头一年在阿晗的巴掌下,才把字儿勉强都认全了,阿晗得意地横着走了几天之后,小小便掉进了冰河沟里,紧接着的练字大业也暂停了。就是这蝌蚪般的蓝黑字体,在“羊乳红豆粥”后面一笔一划的写着:“先给南尝……无毒,再给大”、“两小时,未吐……”、“四小时,未晕……”、“甲一、甲二待尝……”“晚上,给大!”
贺焕见古大少突然安静了下来,好奇的探过头去,看到那几行字时,贺焕叹了口气。回头看着半张着嘴打量起刑凳的小小,又转过头来向古大少望去,一脸的征询。
古楷叹了口气,老爷子本来大后天的飞机,结果今天上午电话时他无意中碰到伤口轻哼了一下,老爷子沉默了一会,大概是联想到枪伤之后几天没有联系到他,只淡淡地问了一句:“伤哪儿了?”古楷心里一闷,故作轻松道:“开车不小心擦了点皮。”结果老爷子谁都没有问,转头修改了行程,明天飞回C城。叹口气,还是留给老头吧。
古楷沉默了一会,放下了书,招了招手。小小两手正揉着屁股,一脸惊慌的看着眼前的长凳,眼泪噗通噗通的滴滴落下,没有看见古大少的招手,反而想起什么般,一声不出转身开门跑了出去。
贺焕和古楷面面相觑,三十来年,真是开眼了。古楷翻身就要追出去,贺焕忙伸手拦了他,低声道:“等一下。”果然,半分钟不到,小小一瘸一拐的跑了回来,怀里抱着那块贺老大御赐给她的木板子。
古楷绷着脸,看着气喘吁吁,低头大喘着的小小,生气都没力气了。只寻思着怎么让她知道知道男女有别,结果想到这头更疼了。小小抬头瞄了一眼端坐在床上的大少爷,和背手站在他旁边沉着脸的贺老大,板子在怀里抱的更紧了。
古楷轻咳了下,沉下声道:“陈峰南伤还未好,不要再去打扰他了。”小小愣了一下,头都不敢抬,不出声的使劲儿点着头。
古楷实在不擅长青春期女孩的性教育,于是真的冷下脸来转移话题道:“那晚为什么要跑?”
小小猛点着的头嘎嘣停住,抬头仓惶地看了古大少一眼,眼泪一汩汩留下,咬着嘴唇,把脑袋埋在了胸前,无声抽泣着,一声不出。
古楷真气了,喝道:“说话!”
小小只是低着头,哭着,就是不肯出声。
贺焕皱着眉,微微觉得不对劲。
古楷怒了:“孟小小,别让我用板子问你。”
小小闻言,激灵了一下,顾不得肿胀的屁股,立马抬头小跑到了古大少床前,把板子递到了古大少身前,没等古大少吩咐,就提着拖拉到脚边的喇叭裤,俯身趴在了刑凳上,伸手把拳头堵在了嘴里,闭眼不动弹了。
古楷气得直眼了,这是准备跟他硬抗吗?冷笑着,刚准备说话,就被眉头越皱越深的贺焕拦住了。贺焕走到小小前方,缓下了语气,尽量温声道:“小小,说话,告诉我们为什么?”
小小嗓子“咕噜”了一声,缩了缩脑袋,还是不肯言语。古楷也看出了一些,压抑着紧张道:“小小,说实话,这顿板子我就免了。”小小愣了一下,却依旧缩着肩膀不肯出声。
古楷抓起电话打给了袁同:“小小最近说过话吗?”
袁同一愣,忙说道:“今早还跟阿南说来着。”
古楷微微放心,又问道:“除了今早呢?”
袁同彻底愣住了:“没,没有。”刚说完,冷汗就下来了。
袁同真哭了,这姑奶奶刚来时一副被吓坏了的模样,不肯开口,见人也不理,袁同真怀疑过是不是哑巴。但是很快否定了,如果是个哑巴,贺老大一定会特别交待。可是古大少昏迷,贺老大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几天,小小依旧一天不发一言,有人说多了,她就会转身“哼唧”一声。袁同不敢去问贺老大,只好拐着弯地斟酌着去甲一那套话,甲一听出袁同的意思,险些憋死,心道:“哑巴?你见过把古大少骂得二十分钟没词儿回嘴的哑巴吗?”当然,打死他也不敢多说,只简单道:“说话没问题。”袁同放了心,可是更郁闷了。于是几天之后变相汇报给了贺焕,贺焕没在意之后,袁同更不在意了。小姑娘闹脾气使性子也好,单纯地不想说话也好,贺老大吩咐随她,他还哪敢置喙。
古楷每天跟小小大眼瞪小眼,但都仅限于眼神交流,这丫头每次见到他都跟嗓子眼被卡住一样,说不出话来,最初把她抓到医院时,也是近一个月没有说过话,所以更没有多想。
听完袁同的话,古楷和贺焕对视了一眼,对方眼里都是疑惑和震惊。上次小小失语是在医院,到了古家自然就好了,尤其有了欣然之后更是跟话唠一样嘴巴不闲着。这次再怎么着,也不至于这样。贺焕伸手就要把小小捞起来,仔细询问。
就在这时,急促的敲门声响了。
第八十七章 爆发
古楷和贺焕都是一愣。
胡伯只是象征性的敲了下门,没等里面回应就难得失礼地推门而入了,对着大门正好看见趴在凳子上抽泣的小身子和站在旁边的贺焕,以及端坐在床上仿若判官的大少爷。这场景太过熟悉,同样的房间,同样的分工,同样语调的抽泣声,只不过以前是大头古二少,今天却是小小。胡伯来不及多想,老爷子明天回来,小小要是一屁股的板花,还真不好交代。
咕噜噜
(前方高萌!)
28
胡伯前两天来过一次,大清早地赶了过来,看完古大少和陈峰南的伤,就去隔壁看了小小,结果小小睡得跟小猪似的,胡伯摸了摸没有尿床,便放心地赶去了医院,连袁同都没来得及打照面。古二少为了哄古大小姐,不知道从哪捣鼓来若干个标本,结果不但没哄好,还把古大小姐吓得血压飙升。胡伯不敢告诉古大少和贺焕,连忙赶去医院忙活那两位小祖宗去了。
胡伯跟古楷和贺焕打着招呼,古楷坐直了身子,贺焕前迎两步,准备把胡伯让到沙发上。结果胡伯刚迈动脚步,听到声音的小小就猛然窜了起来,不管不顾地爬下了凳子,向门口飞奔过来。在古楷和贺焕吃惊的眼神中,小小三米起跳,蹦到了胡伯身上,胡伯一大把年纪即使身手没落下,也被小小这么一扑撞地后退了半步。还没来得及呵斥八爪鱼般攀爬在他身上的愣丫头,小小那拔地而起的哭吼声便破空而出,震得胡伯耳膜一痛,古楷和贺焕同时皱了皱眉。
小小字那晚后一直没有大哭过,除了小声抽泣就是捂着嘴呜咽,整整半个月都沉默地仿佛不会出声一样。此时挂在胡伯身上,仿佛积攒了不知多久的泪水倾盆而下。小小扯着嗓子嗷嗷大哭,不说不叫,就是不停地哭着,眼泪鼻涕口水三管齐下,胡伯想腾出一只手给她擦擦都不知道从哪里开始擦。小小胳膊死死抱住胡伯的脖子,两只细腿盘在胡伯腰上,脑袋枕在胡伯肩头,咧着嘴,忘情地吼叫着,好像从心底深处的悲伤越闸而出,再也无法止住。
贺焕揉了揉耳朵,看着趴在胡伯身上抽泣个不停的背影,低头看了眼眼神复杂的古大少,叹口气,走上前,准备让着胡伯先坐下。胡伯看贺焕一脸阴沉地走了过来,唬了一跳,忙腾出右手轻拍了小小屁股一下,轻斥道:“小小,表少爷跟你说话呢,先别哭。”小小“嗷”地拔高了一声,一手回身揉着屁股,嘴里哭得更厉害了。胡伯探头看着小小揉屁股的手,无奈地看了一眼床上的古大少,古楷收到胡伯半心疼半埋怨的眼神,嘴角一抽。
贺焕和胡伯对视一眼,胡伯收到暗示心里一稳,忙拍着小小后背轻笑道:“想我了?先让胡伯坐下再听你哭好不好?”小小哽了一下,略略收了声音,呜咽着点点头,脑袋塞到胡伯的脖颈处,低头又哭了起来。胡伯叹气,走到了沙发边上,跟古大少和贺焕眼神示意了一下,转身坐下了。小小哭声见小,只低头歪在胡伯怀里,低低地抽噎着,不抬头也不说话。
一直没出声的古大少突然斥道:“小小,自己跟胡伯说,这几天干什么混账事儿了?”小小哭声戛然而止,小脑袋低的更厉害了。胡伯愣着看着不言语的小小,一脸询问。
贺焕也反映了过来,忙温声道:“小小,你让胡伯断断,该不该打,胡伯要是觉得你情有可原,我们就饶你这一次。”
胡伯吃惊地看着反常的古大少和贺焕,眼神示意着。贺焕向他轻摇摇头,接着说道:“无法无天了,知道胡伯今天要来是不是?见天儿的混淘,当我们没空收拾你是不是?”小小百年难遇的红了脸,可依旧埋在胡伯肩膀上,还是一言不发。
胡伯皱着眉头,慢慢地不可置信起来,抬头看着不断诱哄着小小开口的贺焕和古楷,脸色逐渐苍白。
古楷心里发急,他和贺焕一白脸一红脸眼看不好使了,只好改变政策,温言道:“小小,你给阿南煮的粥还会煮吗?”
小小猛然抬头,像被戳穿了暗恋心事的小姑娘般,惶恐惊诧地看着古大少,半张着嘴,良久,还是低下了头,慢慢缩回了胡伯怀里。
胡伯看出个六七分来,来不及多问,忙低声哄劝着小小,可是无论沉脸斥责还是和言细语,小小只是不停地低泣,两手死抓着胡伯前襟不放。
胡伯、贺焕、古楷三人眼神片刻,脸色都越来越难看。古楷、贺焕也不介意小小在场了,几句话把小小的反常跟胡伯说了一遍。胡伯听说过小小来古宅前一个月在医院将近失语了一个月,之后每次闯祸后也会不言语一段时间,但是古家上下,只有有人问话,无论是几位主家,就是下人们跟小小说话,小小就是再不想说话,也会恭恭敬敬地回话,如此执拗从未有过。贺焕也在沉思,他查到的资料里,小小除了跟蒋晗,跟其他人几乎没有过犯倔或者使性子的时候,想到这也一阵心酸,一介孤女,谁容得你耍性子。当初小小被逼急了顶撞过钉子的一个小情儿,被那女人连扇了四个嘴巴,蒋晗事后划花了那女人的脸,虽然九条出面赔罪了。但是小小和蒋晗也从那时起在大杂院里讨生活日益艰难。
胡伯拍着小小,抬头征询道:“要不问问阿南?实在不行问问谷医生吧。”贺焕回头看着古楷,古楷点点头。
可是出乎所有人预料,被装在轮椅上抬下来的陈峰南无论怎么求饶作揖,撒泼耍怪,甚至指天发誓他已经把半盆韭菜汁儿都喝了,小小都是低着头不言不语。实在没有办法,贺焕还是请来了值班的谷医生。
谷医生查看了小小喉咙和声带,摇摇头道:“发声没有问题,既然早晨还说过话,应该是心理问题。”虽然早就预料到了,但屋内众人心里还是一沉。谷医生目不斜视地问道:“最近有没有大悲大喜,或者大的惊吓?”谷医生一直照料古大少和陈峰南的枪伤,很多事情心里明镜,但该问的还得要问。贺焕和古楷同时无奈地点点头。谷医生叹气道:“骤悲骤喜,惊吓过度,这孩子不是不能说,是不想说。”胡伯眼圈霎时红了,摸着小小脑袋,老爷子明天就要回来了,眼看就要柳暗花明,这可怎么办好?
谷医生看了眼屋内众人:“明早我让我师兄传真一份心理测试。暂时看,问题不大,应该是选择性失语,让她心情平静,别再受刺激,慢慢引导……”
胡伯看着怀里愈见困乏的小小,心里堵得慌。贺焕送走了嘱咐了若干事项的谷医生,回身坐在了古楷床边。
胡伯抱着已经迷糊睡着的小小送回了房间,给她掖好被子,回到古大少房间,三人对视无语。良久,古楷沉声道:“我跟爸爸解释,如果她……不想再见我,我搬出来。”贺焕怒瞪过去,胡伯叹息道:“大少爷,不是说气话的时候,小小大概是受了惊吓,这么说来,她在地牢时,后来在东配楼时也是几天不说一句话。老爷子就快回来了,看到您这样,不一定感慨成什么样,您这么说……”古楷忙打断道:“胡伯,我不是那个意思,小小看到我就跟耗子见猫似的,我先出去,等她缓过神来,再慢慢来吧。”口气故作轻松,却透着浓浓的失落和无奈。
贺焕还算清醒,静了一会道:“胡伯,老爷子明天的飞机。看那丫头这几天的反应大概不像‘厌烦’我们俩……”说到这,自嘲地笑了笑,接着道:“你去接机。我和泊然在这看着她,等老爷子下飞机后,慢慢说,怎么着也不好再瞒着了。也许,那丫头,老爷子治得好呢。”三个中青年男人面对青春期少女心理问题,再多的雄才大略、杀伐决断,统统宣告无效。
第二天,胡伯等到将近十一点才听到小小洗漱的声音,推门进去后,看着房间里昨夜的狼藉已经一片齐整,微微吃了一惊。小小出来后,看着端着餐桶站在门口的胡伯,轻轻一笑,胡伯看着小小的笑容,眼泪都要下来了。
小小走到了背着门口的餐桌上,歪坐着身子,大口大口吃着胡伯特意吩咐厨房给她准备的几样点心,看小小脸色已不如昨夜紧绷,便轻声试探道:“小小,不愿意跟胡伯说话?”小小抓着点心的手僵住了,慢慢地放下了她一直叫不准名字的波士顿派,慢慢地摇了摇头。胡伯愣了,又问道:“跟胡伯说句话行吗?”小小不言不语,眼泪又掉了下来。胡伯一看不好,忙说道:“小小,你愿意跟阿南说话,也想着胡伯吧,你是不是不想跟大少爷和表少爷说话?”小小愣了下,缓慢而坚定的点了点头。
胡伯微微侧身看着站在门口的贺焕,一脸挫败,贺焕轻摇摇头,转身走了。
胡伯轻声嘱咐了小小半天,老爷子的飞机快到了。他得赶过去,什么事儿等老爷子回来做主,这几个小时,他们能做的太有限了。
古涵山风尘仆仆下了飞机,听了胡伯汇报了这些日子所有的事情之后,来不及再等早起被欣然缠住,至今仍堵在半路,扬言一定要老爹等到他的古默然,忙吩咐司机直接到温泉山庄。古涵山不知道自己是什么心情,十年了,整整十年了……路边的景致仿佛快进般,把曾经所有的悲伤无奈、为难痛楚统统抛在了过去。古涵山,自妻子去世后,再一次,泪流满面。
古楷和贺焕正在和谷医生研究小小的心理测试,谷医生一脸无奈的道:“几乎满分,暴力、自闭、狂躁、轻生等倾向一丝都没有,这孩子是不是,在闹脾气?这几乎是标准答案嘛……”贺焕更郁闷了,这真不是他的知识范围,古楷突然福灵心至,忙道:“默然待会跟老爷子一块过来,让他跟小小聊聊。”贺焕笑了,赞赏地对古大少竖起了大拇指,王八对绿豆,那俩古怪孩子,让他们自己交流去吧。
谷医生前脚刚走,古涵山便推门而入。先使劲儿拍了拍忙起身跟他打招呼的贺焕肩膀,一脸的赞赏感慨,之后摆摆手示意贺焕待会再说,转身就向直起身子,半裸着上身注视他的大儿子走去。
古涵山望着走前还一身挺拔,如今虽精神不减,却瘦削了许多,一脸疲惫的大儿子,眼眶红了又红,握拳轻咳了一声,坐到了古楷床边。古楷突然有些紧张起来,看着父亲欣慰、心痛、骄傲、感慨、又夹杂着毫不掩饰地愧疚的神情,古楷莫名地不敢直视,微微侧过了脸,俊颜微红。古涵山看着大儿子多少年不曾有过的扭捏,心酸更甚,想要伸手,似又不敢,实在忍不住,伸出了手摸了摸大儿子的脑袋,如同无数次抚摸小儿子大头一样,骄傲、心疼而宠溺着。古楷实在不习惯跟父亲这样,掩饰般的轻声道:“爸累了吧?阿焕早就泡好了茶,等着跟您邀功呢?”古涵山大笑,轻拍了下大儿子肩膀,回首看了眼一脸孺慕看着他的外甥,深吸口气,心中畅快难言。
贺焕和古楷对视一眼,古楷眼中诸多思绪翻滚,最后,重重地点了点头。一直注视着古大少表情的胡伯心里彻底一松,险些哭出声来。贺焕抑制不住的笑容扩散开来,仿佛话家常般跟古涵山说道:“舅舅,小小就在隔壁,这段日子闹脾气呢,让她过来跟您说说话?”
屋里所有人都感觉到了古涵山瞬间的全身僵硬,能有半分钟,古涵山都面无表情地僵着。胡伯看着整整一月在B都波涛诡谲中都始终沉稳如山的老爷子如此模样,眼泪再也止不住。贺焕早已撇过脸去,不忍再看。古楷望着父亲如此,看着短短一月,父亲两鬓又多出的几根白头发,心里突然大恸,不愿也不敢再看,微微侧过了身。
古涵山慢慢地缓过了神,见众人如此,自嘲地笑了笑,哑着嗓子道:“让她过来吧,我看看淘气成什么样了。”
贺焕闻言忙转身出去叫人了,胡伯紧张地擦着手里的冷汗,古楷看着父亲握起松开,又握起,又松开的双手,心里酸涩难耐。
贺焕牵着小小胳膊进来时,古涵山情不自禁地站了起来,走前几步,不错眼的看着似乎瘦成了竹竿的小丫头。胡伯站在古涵山身后,第一万次的祈祷,这孩子能顺顺当当的开口叫人。
古涵山慢慢地,抖着手,如同看着深藏多年不忍轻触的珍宝般,想摸摸她小脑袋,却迟迟伸不出手。良久,古涵山望着自进屋后不动不叫人,只顾着低头静站的小小,哽咽道:“小小,还记得我吗?”
小小慢慢地抬起了头,大眼睛里昨晚的惊慌、愧疚、思念、不舍统统化成了一汪死水的平静,她抬头静静地看着古涵山,万千情绪溶于深潭,小小慢慢的咧嘴笑了,说出了一整天的来唯一的一句话,仅有的一个字:“滚!”
第八十八章 终于
满室寂静,死一般的安静。
古涵山瞬间浑身血液凝固般,两眼微缩,身子一晃,后退了半步。小小依旧淡淡笑着,绝望嘲弄地望着被胡伯搀扶住的古涵山,一脸坦然无畏。
小小千针扎心般剧痛却又快意的保持着微笑,眼泪却绕着翘起的嘴角行行垂落。古涵山深吸口气,闭上眼睛,静默间。就听小小一声惊呼,睁开眼睛时,小小已经被贺焕拽着脖领子往前拖行着。古涵山诸般疑惑和痛楚都被惊讶盖住,忙上前,拦住了浑身颤抖的贺焕,低声道:“我跟她谈。”
贺焕几乎是第一次违拗古涵山,勃然大怒的脸上满是狠厉之气,贺焕沉声道:“舅舅……我不会容她如此。”古涵山愣神间贺焕提手一送,便把小小如破袋子般横摔在了古楷床上。脸色阴沉冰冷的古楷,在贺焕低头抽皮带的空当,伸出左手死死按住了扭着头满眼愤恨迷茫盯着古涵山的小小。
贺焕右手抽出皮带,凌空一甩,两头对折开来。左手同时一把撕下了小小裤子,毫无犹豫,半掌宽的带凌空挥下。
“啊……”小小破空而出的惨叫整整持续了十几秒,贺焕脸色不变,手下不停,坚韧厚实的出牛皮皮带一下下地抽了下去,小小脑中空白,浑身上下只有“噼啪”的砸肉脆响和骨头断裂般的“嘎巴”声。贺焕已经从最初的震怒暴戾逐渐平静下来,脸上神色皆无,只用着从未有过的力度一下下狠抽着。而古楷似乎也回到了刚找到小小之时,对她的一切痛楚和嘶吼视而不见,只用唯一能用力的左手死死地压着她不停扑腾地上身。
十多下破空砸下,鞭鞭带风的皮带眨眼间都抽在了小小的屁股上。小小屁股上昨晚的红肿本已褪去大半,只剩下红痕,可第一下皮带下来时,臀腿交界处便吹气球般肿起了一道宽痕,第二三下重叠地抽在了臀峰至腰,不到三鞭,小小的小屁股就已经被抽满,两鞭交叠处拱起了紫色淤痕。贺焕仿佛回到了当年刑堂掌鞭之时,无论小小高声嘶吼,还是语无伦次的痛叫,直到最后已无力气大喊,直到如被抛上岸的活鱼般,只能开口喘气,贺焕十多鞭,未有一丝犹豫
古涵山在小小被抛上床时就觉左半身一木,眼前一黑,忍不住身子一重,胡伯来不及再看小小,忙伸手架住了古涵山,忙从兜里掏出了备用药塞到了古涵山嘴里。待古涵山麻木渐退,睁开眼时,小小已经无法出声了。原本微红的小屁股上,红紫宽痕交错,二指高的屁股上血星遍布,重叠处的血点一个个渗出。
古涵山心里大恸,看着平静表面下怒涛汹涌的外甥,和脸色苍白满眼冷凝的大儿子,再看着已经只会喘息,连呼痛声都低微的小小,压抑了许久的疲惫沧桑统统涌上,古涵山低声道:“阿焕,停手。”
贺焕除了前两鞭带着滔天怒火,后面数鞭虽然是从未有过的狠手,但也控制着力度,否则贺老大暴怒下的十多鞭早够小小那可怜的小屁股皮开肉绽了。贺焕闻言,顿了一下,放下了扬鞭的胳膊。古楷也立即放开了已经无力再扭动的小小。
古涵山药力上来,心脏好受了许多,一步步走到了古楷床边,坐到了俯趴在古楷腿上的小小旁边。看着她屁股上的狰狞伤口,控制着颤音,转身道:“小胡,让谷医生到小小房间去。”胡伯惨白着脸色,再不敢看这屋内的父子、兄妹一眼踉踉跄跄地转身而去,刚打开门,就听到一破锣般欢实聒噪的声音传来:“呀,胡伯,你怎么知道我来了?咱俩真是心有灵犀呀,胡婶会嫉妒我的……”
听到老爹甩了他的消息后,郁闷之极的古二少忙掉头抄近路一路飙到了温泉山庄,从车上蹦下来后,看到袁同正指挥着人擦洗着院里自家老头的爱车,算算时间,应该不晚,便一路小跑地直奔他大哥的房间。胡伯进楼前嘱咐过他二少爷来时请他直接到大少爷房里,所以袁同连传达都不用了,笑看着古二少撒欢般的跑了进去。
古默然欢喜逗趣的声音在看到胡伯青白的脸色和通红的眼眶时慢慢地低了下来,他心中一震,脸色一白,忙绕开胡伯,大步跑了进去,眼泪崩泻而出:“大哥、大哥,你怎么了?我来晚啦……大哥啊”嘎嘣,在看到他大哥完好无缺的坐靠在床上时,刚喷出来的鼻涕“嗖”的一下被吸了回去。古二少转头看到了沉脸凝眉无视他的大表哥,又看到了一月不见分外想念,却不讲道义放他鸽子的老爹。古二少安静了下来,亲爹、亲哥、大表哥一样苍白的脸色、一样通红的眼眶,一样疲惫颓唐的神情,还未多想,就看到了趴伏在床上紫红肿胀,冒着血珠的小屁股。
无声抽泣,无力挪动的小身子那样的熟悉,哦,似乎又瘦了一些。古默然揉了揉眼睛,不敢置信的一步步上前,不理会亲爹和俩哥的表情,慢慢地、轻轻地把伏趴在床上,脑袋枕在他大哥腿上的小身子拦腰慢慢拖了起来。轻柔地搬过毫无声息地小脑袋,看到那张欣然日夜惦念,此时如苍白如鬼的小脸时,古默然嚎啕大哭:“小小,小小,是你吗?是你吗?你还活着?你他妈真的还活着?”
古默然半是惊讶半是装傻的把小小横抱在了怀里,低头躲避着父兄的数道含义不明的目光。抱着半睁着眼睛,一脸毫无生气的小小,一屁股坐到了他大哥和老爹的中间。古默然垂眼瞄着没有反应的一父两兄,心里大定。擦了擦止不住的眼泪,摸着小小满头的冷汗,左转看了眼低头痛惜复杂看着小小的大哥,右转看了眼不错眼盯着小小看的老爹,抬头看了眼撇过脸去不肯再看小小的大表哥,眼泪更凶猛了。
古默然抱着气息似乎越来越微弱的小小,哽咽着冲着大哥说道:“哥,饶了她吧。已经没几斤重了,欣然天天逼我,都快跟我断绝兄妹关系了,哥,我不想没,没妹妹呀。”古默然一语双关的说完,就听到他老爹沉声道:“默然,把她抱到隔壁,谷医生过来了。”古默然头一次无视他大哥和大表哥的沉默,抱起小小转身就要起来。
谁知一直不出声的小小突然抬手抓住了他衣领,似乎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嘶哑着低语道:“二少爷,我想,跟你,说说,说说话,单独,单独说……”
古涵山猛然顿住,古楷贺焕对视一眼,然后齐齐看向古涵山,三人眼中同时闪过了震惊和确认。小小的反应起初只是激怒了众人,狠打过之后,一幕幕在众人眼前闪过却从未深想的片段一个个连在了一起。最先反应过来的是贺焕,他设想过很多告诉小小她身世的方法,但是从未想过小小会自己想起来,六岁,即使正常经历的孩子也未必会对自己六岁的经历记忆太深。而古楷和贺焕几乎是同步的,小小的前后矛盾,对他和老爷子的区别对待,今天的惊天一吼,古楷盯着小小冒血的屁股时,心里越来越沉,小小到底是什么时候知道的?而古涵山在被小小怒喝之后,心里最大的恐慌和惊疑也慢慢浮出了水面,直到看到大儿子和外甥的表情时,心里重重一震,原来果真如此。
爷仨儿沉浸在震惊和短暂的不知所措之时,古默然破门而入,于是三人就坡下驴,由着古二少浑水摸鱼,先给小小看伤要紧,其他的,以后再说吧。谁知小小突然开腔……
古二少也一脸吃惊,抬头看了眼父兄,收到允许后,红着眼吸了吸鼻子,低头哽咽道:“想我了吧?你个惹祸精,走,咱去那屋私聊,跟我说说你最近的英勇事迹。”
谷医生已经到了小小房间,可是小小只死死地抓着古二少衣袖,死活不让他看伤,只一字一句的哀泣道:“我想跟二少爷,说,说会,话,一会,一会就行。”无助惶恐的哀求声,不要说门口静立的古涵山和贺焕,就是谷医生听了都心里不好受。
古二少见状忙道:“我来给她上药,我来我来,爸,放心吧,我看着她。”古涵山青白颓败地点点头,古二少忙忍住眼泪笑道:“臭丫头,我早知道你最喜欢我,还死不承认,得嘞,你屁股落我手里了吧,嘿嘿,我等了多久的报仇机会呀。”边把小小轻轻地扶趴下,便擦着不断滴落的眼泪。见小小微挑着嘴角,无限依赖地看着他,心里莫名惶恐,忙起身连推带搡把谷医生和护士撵了出去,走到门口,看着苍老无依般的父亲和难得露出焦急悔痛之色的贺焕,重重地点点头。
古涵山和贺焕回到古大少房间时,脸色依旧苍白却已经平静下来的古大少已经打开了隔壁的监控。胡伯给古涵山和贺焕倒了杯茶,自己坐在了古涵山身后,紧握着拳头,盯着屏幕。
古二少手法熟练的擦拭着小小屁股上的血迹,已经有些时候了,却还一滴滴冒个不停,古二少的眼泪也一滴滴掉个不停。见小小只一脸不舍好奇地看着他,似乎身后的剧痛与她无关的模样,古二少实在不敢再问这段时间她到底经历了什么。
小小不愿意开口,古二少咽了咽喉间的哽咽,强笑道:“下个月生日了吧,欣然给你准备了一堆东西,天天念叨着。”小小微笑的脸上,眼泪再次汹涌而出。
古二少擦着血迹,便接着说:“你别理我大哥和我大表哥,他们就俩怪人,一天不打人都觉得生命不完整。”小小流着泪慢笑了出来。
古二少一见这话题有戏,忙说:“我哥不敢动欣然,从小就在我身上找事儿,屁大点事儿他都能嚎上三嗓子,你说他当个屁放了不就得了吗?”小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古二少和监控前的爷仨心里齐齐一松。
古默然又道:“还有我大表哥,你看他一本正经地给你讲道理,跟完美老神仙似的,可丢人事儿海了去了,你知道他最糗的是什么吗?”小小眼泪不停,抬着眼好奇的看着他。古默然同学极其得意的道:“前年唐老叔给他介绍个姑娘,别人开口也就罢了,老唐叔开的口,大表哥就硬着头皮去了。”古默然很有技术的停了停,手下却不停,擦完血迹,一点点的给小小屁股上轻喷着药水。小小眼神不变的看着他,古二少不再卖关子,嘿嘿笑道:“我看我大哥在家找欣然的茬儿,便拉着他去看热闹。嘿,那姑娘真漂亮,就是个子太高。大表哥一本正经的像跟人谈判似的,送人见面礼时,那姿势、那气势跟押送军火一样,给那姑娘唬得一愣愣的。”小小泪水慢慢止住,渐渐抬起头,嘶哑着声音低声道:“后来呢?”
古二少得瑟般扭了两下,咧嘴道:“那姑娘不知道多少个学位,自己也有行当,几个小动作也能看出是练家子,跟表哥那看见娇柔妩媚就掉脸子的脾气正对。谁知,俩人跟双边会谈似的约会好不容易严肃完了,那姑娘提出要跟表哥换个地方接着聊时,表哥却连起身都不起,一脸严肃的让廖哥,哦,表哥一哥们,送那姑娘出去了。那姑娘也知道表哥身份,不敢多说,一脸失望地被老廖哄走了。”
古二少越说越乐,要不是在给小小上着药,都能手舞足蹈起来,越嘚啵越来劲儿,一脸八卦道:“结果,整个餐厅都走光了,表哥还在喝着茶,就是不起身。我拽着我大哥在后面猫了半天,我大哥实在不耐烦,起身去找表哥。表哥见是我们,一脸恍然大悟,忙让手底下人出去,还未开口,就被大哥一把拽了起来。”“哈哈哈哈,啊哈哈哈哈,啊啊啊啊,哈哈哈……”古二少还未讲完,自己便乐的趴在了小小后背上。小小也绽开笑容看着只敢嘴上编排贺老大的二少爷,眼里暖意浓浓。
隔壁爷仨看着监控里小小带着泪的明媚笑容,心里拧痛。
古二少笑够了,接着说道:“就听‘吱啦’一声,从大表哥身后传来,我关键时刻揍是反应快,哈哈哈哈,哈哈哈,谁他妈那么有才有胆有魄力,表哥那晚穿的是粉红色内裤,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古默然想着那晚大表哥被凳子上不明胶体粘掉的外裤,越发笑不可支。小小一愣,半天才反应过来,忙低头埋住脑袋,闷笑了出来,越笑越控制不住,笑到再次泪流满面。
古二少见小小笑出了声,微微松了口气,忙又坐直了慢慢给小小涂着第二层药,嘴上却巴巴个不停:“你猜是谁干的?”一脸的自豪得意。小小毫无犹豫地说道:“你!”古二少一脸遗憾:“我也希望能亲手报此仇呀,可惜呀可惜,嗨,不能告诉你,跟你说了,我大哥的一世英明就不保了。”说罢一脸无辜地摆弄起小小的屁股来。小小大张着嘴,半天才回过神来,笑得眼泪越来越多了。
古二少见小小浑身的僵硬慢慢放松下来,心里得意,笑嘻嘻的说:“所以你搭理他们俩干嘛?一个看着老古板,实际不正经。一个看着一身严肃,实际……那个,咳咳,跟他们计较都是浪费生命。”小小抿着嘴,澄澈的大眼睛感激、不舍的看着古二少。
古二少低头又专注的忙活了一阵,摸摸小小的脑袋,皱眉道:“有些发烧,怪了,怎么还流血呢?”轻拍了下她肩膀,说道:“你呀,跟他们犯倔就是缺心眼,他们乐意听什么你就说什么,乐意看什么你就做什么。像欣然,把大哥哄得一愣愣的,实际呢,要不是陈峰南……咳咳,早不知怎么样了。”说罢就要趁小小分神的空当下地去叫谷医生。
小小却一把揪住了古二少胳膊,笑容不变,缓声道:“二少爷,谢谢您。”
古二少不好意思地摸了摸大头。
小小眼泪不止,歪着小脑袋趴在床上,睁着眼睛安静了许久,一字一句道:“您和欣然对我的好,大少爷的救命之恩,表少爷的看顾之德,胡伯胡婶的周全至今”费力拍了拍胸脯,“我……永生不忘。”
顿了一顿,下定决心般,微笑道:“可是我害死你妈妈,害死你妹妹,连累了欣然,带累了大少爷,给表少爷惹了一堆麻烦,还让你,挨了顿好打。对不起,无以为报,只能以命相还……”
古默然脸色僵硬,瞬间弹跳而起,看着微笑流泪看着他的小小震惊无语。
监控前的古涵山、贺焕、胡伯猛然站起,浑身绷带的古楷也扶床站了起来。
小小笑容渐淡,声音越来越低,强撑着最后一口气,无声流泪道:“如果欣然还记得我,请帮我告诉她,如果可以我不想逃走,我宁愿死也不想连累她这样。大少爷、表少爷的鞭子好疼,真的好疼,我,我挨过打了,他们怎么罚我,我都,我都受下了。求她,求她,不要恨我……”古默然惊痛闷嚎着忙把声音越来越低的小小拖抱在怀里,小小声音越来越轻:“我,没有几天了,疼,太疼了,从小就疼,十六年,一直疼,疼,对不起,我,能还的,只有这些了……”
第八十九章 众悔
古涵山、贺焕、胡伯冲进来时,小小已经昏倒在古二少怀里。古二少惊慌失措地捧着死兔子般绵软无力的小小,脸色惨白无助地看着门口。古涵山跑上前,把小小接到了怀里,掐着她人中。古楷站在门口,面沉似水的看着谷医生带着护士跑步进来。
谷医生查看着小小外伤,看着小小后背、大腿上的一些瘀斑,心里一惊。体温、血压等常规检测之后,谷医生略沉思后对护士吩咐道:“做一个血常规。”
咕噜噜
(前方高萌!)
29
古家众人齐齐一惊,普通外伤一般不涉及到血常规检测,古涵山已经冷静下来,抱紧了被护士取指血的小小,沉声问道:“谷医生……”
谷医生皱眉道:“古老,这孩子情况不太对,我先看下结果,有很多可能,目前,只是怀疑。”贺焕、古楷震惊地互视一眼。跟谷医生打交道多年,没有把握的猜测一般不会宣之于口。古楷突然感觉又回到了欣然诊断报告出来的前夜,老爷子整夜未眠,他和贺焕对坐一宿,烟灰满地。
血常规结果很快出来,谷医生皱着眉头,遗憾又疑惑的看着古家众人,最后,定定地看着古涵山说道:“古老,结果不太好。送她去欣达医院吧,先做一个骨髓穿刺活检,才能最后确定。”
…………
古涵山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出的山庄大门。他横抱着小小,把这个小身体紧紧的搂在怀里,仿佛当年发病的欣然一样,整夜整夜目不转睛地看着她,生怕一错眼,就再也看不到了。
不管是几分钟就收起了一脸悔痛,冷静出门安排车辆的贺焕,还是赤裸着上身连外衣都忘披上,只顾着打电话联系欣达医院的古楷,更不管被胡伯揽在身边,眼神惊痛,一直都不敢置信的古默然,谁要来抢抱小小,古涵山都沉默不语,只抖着手,给她提上裤子,裹上棉毯,亲手抱上了车。
一路上,古涵山都低头看着脸色青黄、嘴唇暗紫,仿佛弥留的小猫似的女儿,是的,他的女儿,他不见不念,可见到就再难放下的女儿。他费尽心机想把她留在身边,他用尽心思跟大儿子斗法,即使看着她遭了无数活罪,也强忍着心疼,只为最后的团圆。战场商场,他习惯了放弃一时得失,只为长远的胜利,却忘了,亲情不是可精确到百分率的战场博弈,也不是得失无常的商战,感情永远无法用长远的获得来弥补眼前的伤痕。
人算不如天算,他成功等到了盼之十年的大儿子的谅解,却输给了小小压抑十年的迫在眉睫的隐疾。他想要儿女皆安,最后却两败俱伤。
小小被推进抢救室时,古涵山突然推开所有人,步履不稳的跨上前,巴拉出小小只剩一层皮的小手,把自己带了四十年的扳指摘了下来,可是小小手指太细,古涵山如幼童般茫然无措地四处寻着。古楷在跟主治医生做最后的确认,贺焕见状忙褪下带了多年的佛珠递了过来。古涵山摆摆手,贺焕坚持的松开了蜡封的线扣,把扳指套了上去,然后掏出火机,重新烧出了绳结。古涵山拍拍他胳膊,没有多说,颤抖着手,往小小手腕上套去,太过纤细的手腕套了两圈,才堪堪卡主。古楷瞥到父亲佝偻祈求的身姿,闭眼片刻,强咽下哽咽,大步过去,擎住了父亲的肩膀,示意大夫立即推小小进去,小小不比欣然当时,能等得起,此时一分一秒都耽搁不得。古涵山却挣脱了古楷的搀扶,眼看急救室大门要关上的刹那,跑步上前,俯身而下,额头重重地点了一下氧气罩上小小的小脑门。
贺焕、古楷忙上前拖住了古涵山,急救室大门关上的那一刻,古涵山终于老泪纵横。
相似的等待、相似的惶恐,相似的疼惜无奈,却是不同的悔痛难堪、不同的歉疚难偿,等待的不知是何样的结局。
……
胡婶在病房里拍哄着吵着要找她二哥的欣然,好不容易哄好了,胡伯从房门口匆匆一闪。老夫老妻默契非常,胡婶嘱咐了护士和保姆几句,起身出去了。看到走廊里才一天就憔悴不堪的老伴时,胡婶大惊,胡伯摆摆手,低声道:“小小出事了,一言难尽,看好欣然。如果,小小能,一定能救过来!会住在隔壁,这几天别让欣然出门。”胡婶捂住嘴大惊,胡伯来不及解释便匆匆下楼了,胡婶忙擦干惊吓出来的眼泪,心里忐忑着,回到了病房。
直到欣然吃完晚饭,胡婶才听到隔壁的声响,胡婶早就准备了欣然最喜欢的CD,哄着她听歌看杂志。一直看着欣然迷糊睡去,才给她摘下耳机,拿掉手上的书,盖好被子,轻声嘱咐好看护的人,快步开门出去。
疾步走到小小房间时,刚推进门,便看到血液科主任医师钱大夫正跟老爷子和大少爷低低说话,胡婶隐约听见“……前期化疗……不像是初发……醒了之后需要确认一下病史……”
看见胡婶进来,和胡伯一起给小小换衣服的贺焕忙轻声打着招呼,胡婶已经吃惊到无语了。从老爷子、大少爷、表少爷到自己老伴,都是一脸胡茬,两眼深陷。最让胡婶震撼的是病床上那个浑身插管,氧气罩下的女孩子,瘦弱的仿佛一片白纸,随便一阵风都能吹跑。小小,怎么会这样了?
胡伯收拾完小小,低声叮嘱了贺焕几句,揽着老伴出了房门。胡婶出门前,震骇莫名地看到,老爷子坐在小小床前,紧握着小小缠着佛珠和扳指的手腕,一寸寸地轻抚着,眼神怆痛,抿嘴无言。而卫生间门口,大少爷不顾表少爷的拦阻,从他怀里掏了根烟,抖着手点了几次都没打着火,表少爷无奈,给他点着了一根。胡伯揽着胡婶在走廊里说话时,贺焕拽着古楷冲他们点点头,向天台方向走去了。
胡婶收回震惊的目光,看向老伴。胡伯捂着脸,长叹口气:“谁也没有想到,老爷子以为还有时间,我们都以为还有时间。”说罢,哽咽难言。胡婶着急又心疼地看着他。胡伯接着道:“小小,慢性白血病,发病至少半年了,傻孩子一直没说。刚才虽然平稳了下来,但是化疗,次次都是风险,不知道,谁也不敢说……”胡伯说不下去了。
胡婶红着眼睛捂着嘴,发不出声音。胡伯缓过来一些,接着道:“老爷子心里比谁都难受,饮食上安排好。小小那,钱大夫说下一步治疗要等小小醒来之后才能确定。大少爷在联系国外医院,表少爷……嗨,下午在山庄,表少爷狠打了小小几下,这才发的病。阿焕心里也难受,又不肯说,大少爷更是,自责的……先不说这些了。欣然就在隔壁,大少爷的意思,千万别让她看到小小,即使要见,也要等小小醒来以后,这个样子,对她俩都不好。”
胡婶忙点头,急急说道:“我晚上就回去,准备小小爱吃的那几样,还有她常用的东西,都没动呢,我,我这就回去。”胡伯忙拦住老伴,苦笑道:“小小一时半会醒不了,即使醒了也吃不了什么东西,你准备下她换洗的衣服,山庄的人,嗨,我才知道,小小到山庄,尿了好几次床,不敢让人知道,自己天天早晨塌在上面捂干的。”胡婶趴在老伴身上,抽噎难言:“我不知道小小在山庄,我以为她去了G市那,那边的人我都嘱咐过了,我早知道……小小每次挨打,被吓到之后都会尿床,欣然盯了她多少次,她才好意思说出来。那个孩子……”胡婶趴在老伴肩膀上嚎啕着。
胡伯听不下去了,长吸口气,温声道:“不说这些了,先把小小治好再说。”胡婶忙点着头,眼泪不断,夫妻俩相顾无言。
天台上,古楷生疏地吐着烟雾,贺焕一边瞄着他,一边低头打着火沉思着。
夜色降临,C城的夜笼罩在浓稠般的灯火之中,绚烂而安静。夜初静,人已寐,几家安然入睡,几家彻夜无眠。
古楷猛咳了几声,把剩下的半根烟摔在了地上,狠碾了一脚,夜色中,赤红地眼睛让贺焕心里一痛。古楷抬脚踹在了天台栏杆,一脚一脚,发泄般狠踹着,贺焕也不拦他,只默默地沉着脸一根接一根的抽着烟。直到腿前的三四根栏杆都已歪歪扭扭,古楷才大喘着气,低吼道:“我他妈就一畜生,王八蛋!”
贺焕脸色一滞,又掏出颗烟,打火点上,深吸了两口,缓声道:“小小没有求生意志,要不是你跑进去提到蒋晗和她弟弟,她可能连刚才都挺不过来。”
古楷泪水滴下,哽声道:“她不想再见我们所有人。”
贺焕皱眉,惊了片刻,冷静道:“先救人,那丫头最在乎的,除了蒋晗和郭可男,其他的我派人去查了,先让她肯活下来,活下来,再论其他。”
古楷慢慢冷静了下来,点点头道:“只要她肯活下来……”
贺焕转过身,定定地望着古楷,吸口气,静声道:“舅舅难过胜你百倍,泊然,无论舅舅这些日子如何,该是你回报的时候了。”
古楷忍泪轻笑:“我他妈不是东西了十年,放心,我明白。”
……
小小三日后才慢慢苏醒,微睁开眼睛便看到了紧攥着她手,满脸胡茬,半靠在床头打盹的古涵山。小小无力地看着他良久,慢慢转过了头,泪水涌下。
轻微地响动惊醒了古涵山,古涵山看着半睁着眼睛不肯看他的小小,惊喜的站了起来,一手抖着摸着小小的额头,另一手按响了护士铃。
第九十章 蒋家
医生护士涌进来时,一直未离医院的古楷将父亲扶到了后面,一边看着钱医生低声问着小小话,一边拨通了贺焕的电话。
古涵山目不转睛地看着又闭起了眼,一声不肯出的小小,心里发急。古楷电话刚打通也发现了小小的不配合,迎着钱医生疑惑无奈的眼光,匆匆两句就挂断了电话。
古楷看着闭着眼,眼泪一行行往下流,但就是扭头不语的小小,气怒交加,要不是她屁股还肿着,敢这么犯倔,看怎么收拾她。当初欣然在病床上撒泼,他也照样巴掌没留情。古涵山没空看大儿子的冷脸,急切地坐回了床头,两头轻抚着小小的小脑袋,低声道:“好孩子,告诉大夫,最早犯病是什么时候。”
小小浑身一僵,别扭的扭了扭脑袋,似乎要甩掉古涵山的手般,依旧不肯说话,死死地抿着嘴,闭着眼睛。古楷深吸口气,望着几乎是乞求着看着她的父亲,再次深吸口气,对钱医生道:“需要问什么,我来问,我待会去办公室找您吧?”
钱医生对这一家人的反常状若无觉,点头低声道:“好,主要是既往病史,还有这次从有感觉发病到现在的时间、各阶段的状态,越详细越好。”
古楷点点头,看着钱医生带着护士都走了出去,慢慢地走到了小小床前。
古涵山依旧一下下轻抚着小小的脑袋,对她的排斥别扭视而不见,古楷看着察觉到他走进立刻紧绷起来的小身子,心里叹口气,从未有过的温声道:“小小,你可以选择自杀、逃避,是你的权利。”小小眼皮抖动。
古楷缓了缓,接着说道:“我们一家人对你如此,尤其是我,你不肯给我们机会弥补,我理解。”古楷强控制着情绪保持着不颤抖。
小小眼泪流得更凶了,古涵山半抱住她脑袋的手顿了顿,也颤抖了起来。
古楷长吸口气,正要说话,小小微微张开眼睛,低低地没有力气,蚊鸣般说道:“大少爷,对不起,是我对不起你们,让我,让我走吧,疼,好了每天也都是疼,求求您,让我走吧,好不好?”一字一泪,细弱无声,却坚定异常。
古楷终于泪下,转头堵住了嘴,猛咳了几声,嘶哑道:“小小,我们这一大家谁对谁错,你大概不想再回忆。但是,蒋唅一直在找你。”
小小突然睁大了眼睛,死死地盯着古楷。古楷心理一痛一酸,继续温言道:“蒋唅本来已经被他父亲送出国了,可是上个月突然回来了,在阿焕那蹲了几天,在这医院门口也乔装晃悠了许久,阿焕正在找他,如果找到,我们带他过来,你想见他吗?”
小小似乎要坐起来,可是体力不支,刚刚抬头便倒了下去,大眼睛猛睁着,多日的死水黯淡,一瞬间散发出亮彩,小小抖着嘴唇,眼泪哗哗而下,半晌,终于哭出了声,刚出生的小猫般,呜呜叫着:“真的吗?大少爷,我真的可以,再,再见他吗?”小心翼翼的求证着,病弱的小脸上满是哀求和无助。
古楷心里酸涩难言,抬头看了眼只低头不错眼看着小小的父亲,点点头:“嗯,我保证。”
小小笑了,淡淡的笑容慢慢散开来,整个人似乎散发出朦朦的亮色,小小浑身无力,可还是强伸出一只手,似乎要拽住古楷的袖子,古楷犹豫了一下,几乎是立刻,伸出了手,把小小冰凉的小手包裹在了掌心里。
小小似乎无觉般,只淡淡笑着,满脸的希望,仰望着古楷,再一次确认:“我,真的,还可以见到阿晗?”
古楷撇过了头,深吸口气,回头一手握住了她手掌,一手拍了拍她被子,点头道:“可以。只要阿焕找到他,就带他来见你。”说罢,轻笑了笑,逗趣般:“你们俩是一个老师教的吗?离家出走都是一个套路……”小小笑容渐大,眼里闪过小小的俏皮和得意,抬声道:“我是他师傅……”古楷真笑了,拍拍她的小脑袋,把她小手慢慢放进了被子里,见小小越来越困倦,知道她体力到极限了,忙低头追问道:“小小,小时候发过病吗?”
小小似乎沉浸在跟阿晗即将重逢的喜悦中,不再迟疑,迷迷糊糊道:“嗯,六岁,可男的脐带血救了我,后来……”越来越迷糊,“后来……钱不够了,就,就不治了。”终于不支,又沉沉睡去。
古涵山半身一颤,猛然向后倒去,古楷忙伸手去拦,转头向门口示意,早就等在外面的胡伯推门而入,带着医生把半昏迷的古涵山抬进了隔壁病房。
直到看着父亲吃药睡沉后,一身冷汗惊痛的古楷才慢慢缓过劲儿来。强自冷静下来后,仔细跟大夫确认着父亲病情。
“老爷子有轻微的中风反应,一定不能再受刺激了,最好是静养,泊然,老爷子经不起再折腾了。”
古楷忙活完一圈,才来得及给贺焕回电话,谁知电话却被挂断,一转身,贺焕已经出了电梯。哥俩对了个眼色,贺焕先进了古涵山的病房,沉着脸凝眉在舅舅床前占了半天,低声和胡伯说了半天的话,才转身出来。拐到小小床前,看着似乎嘴角带笑沉睡着的小丫头,疑惑地望着古楷。古楷轻摇头,哥俩走了出来。
贺焕皱眉看着古大少,沉下声:“一天没吃了吧?”古楷无奈摇摇头,贺焕也不多说,拽着他到了楼下餐厅,进了包间,点完菜,恶作剧似的当着古楷面点了烟。
古楷也不理他,只一口口慢饮着温开水。贺焕一根烟抽完,摁灭了烟头,才抬头道:“你先说我先说?”古楷一愣,斥笑道:“还有心情闹?你先说吧。”
贺焕本就只想逗他放松下,再危机的时刻,也不能俩人同时失控。看他不再那么紧张,心下一松,慢声说道:“蒋唅又没影了,不过前几天回了蒋宅,蒋家当时正乱着呢。”古楷抬头,片刻的失望之后,忙凝神听着。
贺焕不知古楷答应小小的事儿,而且蒋家就在他手心里,蒋唅跑也跑不远,所以也没多想。想起廖明凯那幸灾乐祸的口气,不禁带笑:“老蒋大部分家底儿被我们吞了以后,他那些大小老婆才知道他早把每年有固定收益的祖产都给了蒋唅。这就闹开了,除了大老婆魏家那老姑奶奶,魏明芬之外,其他小老婆每天一折戏,带着各自闺女天天登台一演,老蒋入戏太深,头发都快掉没了。”古楷知道贺焕在逗他,虽然满心酸涩苦楚,也应和着笑了。
贺焕又点了颗烟,接着道:“正闹着呢,蒋唅进了大门,当着蒋正杰的面,把坐地哭穷撒泼的老四捞起来,扇了一嘴巴。”古楷愣住了,突然想起什么,摇头笑了。
贺焕也笑了,见菜上来了,便掐了烟,示意古楷边吃边听,接着说道:“蒋唅抬脚还要踹,蒋正杰立马心肝肉地扑上来,抱着他儿子亲热上就不撒手了。那老四正要哭号呢,见老蒋那模样,也刹住了。”贺焕轻笑出声,古楷再暗沉伤感的心也被他故意学着老廖的八卦口气逗笑了。
贺焕见古楷笑了出来,夹了口菜,咽下去后,似乎滞了,绷着脸道:“蒋唅指着那老四道;‘刘二楼都快被你要的见你就跑,你他妈还在这嗷嗷叫唤不够用……什么不够用?你他妈几个够用?’”古楷喷笑而出,大笑不止。道上都知道刘二楼是蒋正杰司机,专职给蒋正杰开车,冲着蒋正杰想生儿子那劲儿,不知道给老将牵了多少线,赚了多少暗扣。
古楷笑着说道:“那蒋唅也不傻呀,枪打出头鸟,老蒋的小四儿是最闹腾的吧,老实了?”
贺焕听时也挺意外,点点头:“嗯,老蒋也没张扬,老四生的五小姐早结婚了,那天晚上就把老四送走了,刘二楼也不见了。”古楷点点头,被贺焕转移了些注意力,多吃了几口菜。
贺焕见他下筷不停,放心地接着道:“那几个小老婆都心虚着呢,也不知道自己有没有把柄在蒋唅手里,老实多了。直到老蒋提出分家,都没怎么闹腾。”
古楷听出味儿了,慢慢抬起头:“分家?蒋唅的意思?还是……”
贺焕做出孺子可教的表情,夸张的赞扬道:“古同学聪慧!”
古楷一乐,抬脚踹过去。
贺焕也没躲,挨了一脚后拍了拍裤子,说道:“魏明芬就一个女儿,行三的,在英国学医,老大不小了也不嫁人,听说是个……咳咳。”古楷一愣,转瞬会意了,莫名的有些脸红。
贺焕倒无觉,接着道:“老蒋把蒋唅送到英国,不知道这蒋三小姐怎么对蒋唅胃口了,俩人倒走得近了。蒋唅这回回来,倒在魏明芬空着的房子里藏了几天。”
古楷想了一会,点点头:“看着愣,倒是个有心计的,抓大放小。”
贺焕也挺赞赏,说道:“蒋唅把所有东西摔回了老蒋怀里,直言,他回来行,可这家乌烟瘴气的,他呆不下去,要么分家,要么他走。”
古楷皱着眉头,有些疑惑地看着贺焕。贺焕渐渐地严肃了起来,多年默契,古楷知道,这后面的才是贺焕真正想说的。
果然,贺焕掏出颗烟,边打火边道:“老廖这回在蒋家放了两个暗钉,探回来了信儿。蒋唅和魏明芬的协议是,蒋家的东西他一分不要,都给她女儿老三蒋豪雄,但是魏明芬什么时候都不能把老蒋甩了。”古楷一脸诧异,哭笑不得地问道:“这算什么?”
贺焕当时也是这表情,还记得老廖当初做出一脸情深的模样吧嗒嘴道:“魏明芬跟蒋正杰十五岁就结婚,哦,圆房了。魏家在南省也不是小门小户,这些年看着老廖东一个西一个,魏明芬不管不问,只带着女儿过自己日子。要说离吧,老蒋最风光那年娶老五的时候,她倒提出来过。可如今老蒋如丧家犬似的,这魏明芬倒说什么也不走了。哎呦,揍难道就是耐情?”老廖一脸的嘲弄和不可置信。
贺焕学着老廖的语调,给古大少复述了一遍,可是古楷却没有再笑,渐渐沉思下去。魏明芬和蒋正杰的事儿过去几十年了,老一辈知道的都不多,还是老头儿无意中提到的。魏明芬先看上的蒋正杰,老蒋也实在,直接把十五岁的魏明芬给睡了。魏家不干了,蒋家虽然在C城在贺焕爷爷手底下算是有头有脸的,但是跟着董船贩毒多年,书香门第的魏家说什么都看不上。倒是魏明芬自己拿剪子捅着自己脖子说死也要嫁给当时才十六的蒋正杰。古楷听说过蒋唅极像蒋正杰年轻时,老头儿也说过,蒋正杰年轻时虽然龌龊事儿没少干,倒也长了个风度翩翩的好相貌。最后,魏家妥协,魏明芬到了蒋家,谁知道,一番折腾,魏明芬小产了,成型的男婴,她和同样十五岁蒋正杰措手不及。从那以后,魏明芬也只生过蒋豪雄一个女儿,而蒋正杰也再没生出儿子。俩人之间不知道发生过什么,老三蒋豪雄出生后,同在一个大屋里,却各过各的。
古楷做事,不爱虚晃,偏重结果。所以,有些事,不看言语虚招,只看结果,这魏明芬五六十岁的人了,也不缺钱,还如此这般。说她还在死守着十五岁时候的爱情?古楷淡笑摇头,也许是吧,也许,谁知道呢?
贺焕也低沉下来,哥俩对坐无语了片刻。古楷长吸口气,说道:“蒋唅这么大手笔送给魏明芬,不仅打发了一群苍蝇,还给魏明芬这么舒坦的一台阶,他有什么条件?”
贺焕玩笑之色尽收,猛吸口烟,直接道:“蒋唅的要求是,将来他娶谁,老蒋夫妻不能干涉。而且,他娶媳妇时,蒋家可以破盆烂铁,但是他得有爹有妈有姐有家。”
第九十一章 帮凶
古楷嘴里含着半口鱼尾汤半天没咽下去,瞠目了半天,猛咳一声,怒喝道:“他小子做白日梦呢?小小才十六,他愿意娶谁娶谁,敢打小小主意,找死!”
贺焕见突然精神起来的古大少,摇摇头,不接他话茬,笑着看他突然反应过来似的慢慢红了脸,贺焕笑容越发变大,掸掸烟灰,笑道:“我说完了,该你说了。”
古楷涨红的脸突然变得惨白,慢慢放下筷子,扭头凝视着包间房门上的挂画,橘红混搭的底色上,海平面上艳阳初升,渔家甩网,高歌相和,似乎一切都可以从头再来。古楷心底的酸涩和痛悔慢慢涌溢上来,许久未发一言。
贺焕也不催促,只慢吸着烟,仰靠在椅背上沉思着。大夫说小小的病不像初发后,他立即吩咐了吴正,不惜一切把当初调查小小时,空白出来的几个月重新查个清楚。小小从进孤儿院到回古家前的几年,贺焕早就查个底儿掉,连小小在圣约翰教堂偷了几筐土豆都一清二楚。可就是郭可男出生前后的几个月,丝毫没有痕迹。贺焕只查到孟庭芳带着小小和蒋唅到G市生下了郭可男,不久后就产后抑郁而亡。贺焕可以强忍下对小小的偏见,尽量公正以待,可是对孟庭芳生二胎的细节,他真的一点都不想知道。所以当初吴正的调查报告少了这一部分时,贺焕也没有再追究。
前几天吩咐下去后,吴正四天没敢合眼,明的暗的、软的硬的手段用了个遍,才查出个大概。十年了,贺焕十年前强迫自己封上的心,被那一叠叠调查报告敲开了裂痕。贺焕下午把自己锁在办公室里苦笑了良久,小小苦痛至今,如果说原罪是老爷子,主犯是泊然,那么他则是最大的帮凶。
古楷回过神时见到了贺焕少见的恍惚之色,轻咳一声,眼圈深红道:“小小今天开口了。她……最初犯病是在六岁那年。孟庭芳带她去找老爷子,是因为,小医院都查不出小小的病因,走投无路,才去找的爸爸。当时,当时爸爸还没来得及和孟庭芳多说,我,我就冲了进去。”
贺焕已经查到了,但是一天之内第二遍听到,吃惊悔不当初的苦涩再也忍不住,平静的面容终于有了裂缝。苦笑道:“小小后来的事儿,吴正查到了,我下午知道的。”
古楷愣了,茫然失措般盯了贺焕看了许久,万千滋味上心头,想要质问什么,却一句话都说不出。突然,自嘲般大笑起来,问什么?早知道有什么用?即使当时知道小小不能上手术台,不适合活体移植,他会放她走吗?古楷低头捂脸,闷声不语
贺焕苦笑着轻摇下头,姿势不变,接着说道:“小小到古家后,我把她从孤儿院到进古家前查了一遍。可就是在他郭可男出生前后,到她和蒋唅回C城的这几个月,当时没有查到。这几个月,今天才……”
楷慢慢抬起了头,强迫自己般没有起身躲开,自己听到总比老爷子听到要好。于是深吸口气,强自按耐道:“说吧,我听着。”
贺焕尽量用平静的语调说道:“舅妈去世后,孟庭芳拿着老爷子给她的钱,带着小小和蒋唅到了G市……”顿了顿,说道:“怀孕了,住进了G市当年的外亮里黑的宝丽医院。十年前,小小的病国内确诊的不多,脐带血移植成功的案例也屈指可数。宝丽医院大概是看上了孟庭芳手里的那笔钱,一边给孟庭芳侍产,一边承诺会治好小小。孟庭芳信了,安排了小小入院。算着时间,郭可男应该是早产,带着先天性心脏病。移植手术也是那时候做的。”古楷似乎猜到了什么,仰头靠在椅背上,闭眼无语。
贺焕接着道:“宝丽医院收了孟庭芳大笔诊费后,从南省请了个主刀大夫,给小小做手的术,因为是开飞刀,医院没有正式记录,甚至……连小小的入院记录都没有。万幸,手术成功了。可是,小小却得了术后并发症。”
古楷仰着头,想起知道老爷子吩咐胡伯给孟庭芳一笔钱打发她时,自己当着所有下人的面,摔碎了父亲送给他的十六岁生日礼物,一座老爷子从西北山坳里空运回来,自己亲自看人雕了半年的山水相间的黄玉华表,老爷子曾在上面亲手题字:“澹泊明悟,巍然如岳”。古楷苦笑着擦着眼角,不动不语。
贺焕看他一眼,撇过头,接着说道:“小小手术刚做完,孟庭芳的身子就不行了。而郭可男也同时发病,她们当时手里的钱或者治郭可男的病,或者给小小术后恢复,只够一人。孟庭芳,选了儿子。”古楷全身僵住,睁着眼睛看着天花板,不发一言。
贺焕深深叹口气:“没等把郭可男治好,孟庭芳就去世了。宝丽医院立刻变脸,赶走了还不能下床的小小,把郭可男也撇了出来。幸亏当时有几个好心的医生,给蒋唅塞了点钱。蒋唅背着小小,抱着郭可男,躲到了G市公墓后面的那家废旧工厂里,就是小小年后逃跑时,躲着的地方。”似乎已经被震惊的麻木了,古楷坐直了身子,脸色苍白,面无表情的喝了口温水。
贺焕也缓了许久,才说道:“蒋唅那年十岁不到吧,不知道怎么弄来的钱,草草葬了孟庭芳,瞒着小小把郭可男放在了他养父母的酒店门口。又回到了宝丽医院,偷走了小小术后需要吃的药,呵呵,不知道怎么倒腾的,把药房偷了个光。也因为药房被盗,宝丽医院在黑市买卖器官的事儿被抖了出来,正好赶上那年G市大换血,宝丽医院后头那人栽了个大跟头,断尾求生地将医院四十以上的人全部买断清退,四十以下的拆分到省外各医院,愿意去的有工作,不愿意去的直接下岗。而宝丽医院的原址也被转用了商业用地,医院曾经的病例和行政记录也被大部分销毁,小小这部分更是,一纸证据都没留下。”
古楷冷然问道:“当初那些人呢?”
贺焕冷笑:“找到的都处理了,宝丽后头的那人早就进去了。当初对小小有印象的,帮过他们的,有的下岗,有的到了外地,我也安排了。”说罢摇头苦笑:“又有什么用?”
古楷长叹,实在不想再听,可是却下意识问道:“后来他们回了C市?”
贺焕点头:“按时间算是。小小的术后并发症并不像他们哄骗孟庭芳说的短期致命,蒋唅偷来的那些,宝丽不知从哪折腾来的进口药救了小小,只不过,刚刚稳定下来,他们就被送到了孤儿院……小小到底留了病根。”贺焕艰难的说完了。
古楷拿起餐厅赠送的纪念火柴,一根根划着,“滋啦”火花蹦出,浓烈安静的火苗烧到棍尾,眼看要烧到手指,贺焕伸手打掉。古楷浑然无绝,又划亮了一根,一直烧到最后也不肯松手,自虐般的一根根划着,眼看刚刚能活动的右手手指一个个水泡慢慢拱起,指甲也被烧的一层黑黄。贺焕心疼无奈地看着他,到底没有再拦。一盒火柴快要烧尽时,贺焕见古楷依旧低头无语,叹口气,轻声道:“别告诉老爷子。”
古楷刚刚回神般,扔掉了空了的火柴盒,点点头:“我错过一回,不会再错了。”说罢,似乎自己都不相信自己般,哂笑着摇了摇头。
咕噜噜
(前方高萌!)
30
哥俩正对坐无语着,胡伯的电话过来:“小小醒了,老爷子强撑着要过去。”
古楷、贺焕赶到病房时,胡伯已经搀扶着古涵山坐到了小小病床前,钱医生正在小小全身检查。小小低着头不肯看古涵山,听见脚步声抬起了小脑袋,见着古楷、贺焕并肩走来,似乎期待,似乎惶恐地又低下了头。
钱医生转头对古家众人道:“指标暂时稳住了,第一次化疗定在大后天吧。”见古涵山只盯着小小目不转睛,古楷点点头,跟钱医生出去商量细节去了。
刚才上楼时,古楷把答应小小的事儿告诉了贺焕,贺焕也有此意,哥俩不用多说,各自分工了。此时,贺焕见小小依旧低着头,一脸想看不敢看他,心理酸楚难耐,看了老爷子一眼,坐在了小小另一侧床头,慢慢地把她小脑袋挪到了自己大腿上,让她侧着身,那一屁股的鞭伤还是他亲手打的呢。小小轻呼了一下,睁大着眼睛不知所措地看着贺焕。
贺焕淡笑:“怎么了,怕挨板子?放心,你病好之前,我不会打你。等你好了以后,我们再慢慢算。”语气呵宠,满眼爱怜。
小小从未受过这种待遇,抬手揉了揉眼睛,呆若木鸡地看着贺焕,眼睛里写满了不可置信,张着嘴,不知该说什么,眼泪又掉了下来。
贺焕看着渐渐被濡湿的裤子,撇过头去,缓了一会,才转过头来轻斥道:“这回闹腾大发了,等你出院了,搬我那住段时间,我给你好好算算。什么时候收拾规矩了,什么时候放你回家。”小小瑟缩了一下,虽然浑身无力,但脑袋还算清醒,知道贺老大这是在破天荒地哄着她。于是哭声更大,抽泣了半天,才哽咽道:“我不配!”
贺焕任她哭着,也不解释,见她渐渐地没了力气,抬头看了一眼一直疼惜无奈地盯着她看的舅舅,接着说道:“那个蒋唅跟你一样,几天不惹点事儿出来就浑身犯痒,前两天又跟他爸犯浑,离家出走了。我派人找着呢,他也跑不远,我找到人,就让他来见你好不好?”小小猛然抬头,大眼睛里绚烂如光,灿笑道:“表少爷,我信您!”贺焕心里突然一痛,这孩子,自己何时对她优待过,却一次次的把他当恩人。
贺焕面色不变,点头道:“嗯,那你好了以后,我会罚你,你认吗?”小小一脸的笑容来不及收回去,呆了一瞬,缩着脖子道想了半天,最后一咬牙,点头道:“我认!表少爷怎么罚……我,我都认。”贺焕见舅舅轻轻松了口气,自己也是心里一松。
贺焕露出笑容,轻抚了下他小脑袋,依旧沉声道:“化疗不太好受,忍一忍,听大夫的话。别让我误会你怕我以后打你屁股就故意怎么样,听到了吗?”小小脸上突然涌上层粉红,闭着眼睛枕在贺焕腿上,“哼唧”了半天,也不说话。贺焕也不难为她,只拍着她后背,缓下声道:“不许再犯倔,有什么事不想跟我们说,胡伯和默然都在隔壁,如果后天你乖乖的化疗,我送你个小东西。”
小小一直觉得自己在做梦,此时更像踩在了云端,这是贺老大呀,阿晗恨不得一天三炷香叩拜的贺老大呀,那么厉害、那么英武的人,那么,对自己一次次忍让的人,自己愧疚难念的人,居然,居然……小小又哭了,伸手抱住了贺焕大腿,刚出生的小猫般,伤心却无力的哭着。
古涵山看不下去了,跟贺焕使了个眼色,静静地出去了。小小浑然无觉,只抱着贺焕大腿,低低地哭个不停。贺焕又叹气了,见这孩子一回,就得换一条裤子。
三天后,贺焕早早结束了晨会,赶到了小小化疗室的门口,古涵山、古楷、古默然正推着化疗结束的小小往病房走,贺焕忙上前搭把手。直到进了病房,看见老爷子一脸松了口气的表情,自己也放松下来。
第二天,精神明显好了很多小小正一脸满足的吃着胡婶亲手喂着的薏米粥,古涵山走了进来。小小状若无觉仍旧低头一口口吃着,胡婶知道这几天老爷子日日都来,可小小无论醒着还是睡着,都视而不见,老爷子也不在意,最初想帮小小擦身子被小小呕吐着拒绝后,便不再上手,只坐在一旁看着小小吃喝,即使睡着了,也不错眼地看着。胡婶有心想说两句,却被大少爷和表少爷制止了,小小现在愿意怎么样就怎么样,先治好病,其他的等病好之后再说。
胡婶轻拍了一下忍着恶心强咽下东西的小小,笑道:“你个臭丫头,还想吃什么,告诉胡婶。”小小不好意思般在她耳朵边说了一堆菜名,胡婶愣笑,拍了她一下,却笑得开心:“胡闹,等你出院让你吃个够,现在敢去偷吃,等着挨板子吧。”小小扁着嘴扭了扭身子,笑看着起身出门的胡婶。回头看着拿起湿巾要给她擦嘴的古涵山,慢慢敛了笑容,微微侧过了头,不理会古涵山僵硬在半路的手,低头轻轻道:“古老爷,对不起,我可不可以,不见你?”
第九十二章 无父
古涵山虽然早已习惯的小小的排斥和漠视,但是如此直白的拒绝还是让他浑身冰冷,他轻笑笑,疲惫苍老之色尽显,无奈纵容道:“好,小小不想见,那,爸爸走。”古涵山第一次说出了这个词,他大半年来一直企盼着小小能叫出来的词。
他闭着眼睛不敢去看小小的反应,却听到了小小轻叹口气,仿佛哄小孩般的无奈声音:“对不起,古老爷,除了古家人之外,所有人都知道我没爸,从小没爸。”
古涵山仰头,眼泪涌出,捂着脸,深吸口气,挺直了背,定定的看着小小。十几年沙场峥嵘的凛然之威,数十年政商两届的捭阖之势,统统化成了苍老疲惫的无奈之色。古涵山望着苍白、纤细,仿佛一阵风就能带走的小女儿,心软如水,随便一根落叶上去都能搅起一阵剧痛。古涵山叹口气,再次点头,苦涩道:“好,不叫就不叫,只要肯好好治病,小小说什么都对。”
小小眼泪喷出,压抑许久的平静瞬间变成嚎啕大哭。小小把被子蒙在脸上,呜呜地哭着。古涵山大惊,忙上前,准备掀开被子,拍哄道:“不哭不哭了,乖,我走,不哭了哈,先治病,治病,病好了,你要做什么都好。先治病好不好?乖,小小,我让默然,让你胡伯进来,好孩子,不哭了好不好?”听着小小越来越大的哭声,古涵山老泪纵横,手足无措的撕着被头,隔着被子拍哄着她。
胡婶出去后就告诉了古楷,古楷和贺焕正看着小小的化疗数据,古楷听到后转身就要进去,贺焕拦住后劝道:“给舅舅点时间。”于是和闻讯赶来的古二少和胡伯一起进了监控室。看着古涵山仿佛做错事的孩子不知道怎么祈饶般,只知道不停地拍哄小小,古楷一脚揣在墙上,扶墙闷嚎起来。
小小没有哭多久,慢慢地放下了被子,用袖子擦了擦鼻涕,红着眼睛给自己倒了杯水,咕咚咚喝光之后,顿了顿,又给古涵山倒了一杯,递了过去。古涵山愣住了,受宠若惊般伸手接了过来,小小抽着鼻子,看着古涵山端着身子,一点点如喝琼浆玉液般慢慢抿着,眼泪再次涌出。
父女俩,一个慢慢喝着愿永远喝不完的水,一个睁着大眼睛静静看着眼前只是中年却一身疲惫的老人。许久,古涵山终于喝光了那杯水,却不肯撒手般把水杯攥在了手里,上下轻抚着。
小小也平静了下来,慢慢笑道:“对不起,我姓孟。”
古涵山猛然抬头,监控室的兄弟三人也齐齐一惊。
小小面对古楷、贺焕甚至胡伯、古二少都有着下意识的紧张,此时面对古涵山,却是一片轻松。
小小轻声道:“我妈妈去世前,跟我说,我姓孟,这辈子不改姓。”
古涵山依旧轻抚着水杯,端坐着床前,面沉不语
小小望了眼窗外,初春的傍晚,静谧安详,她似乎沉浸在美景中,不舍的回头,慢声道:“我一岁不到就会说话了,三岁的时候,大人吵架都吵不过我。我哥哥,哦,阿晗小时候嘴笨极了,被人欺负了,都是我给他找回场子。”提起自己最幸福的时光,小小总是一脸明亮。
古涵山依旧不动,静静地听着。
小小慢慢悠悠地说着:“我懂事的时候就是在楼楼街,他们以为我小,其实我什么都能听懂。我妈每天接人的时候,都让我哥把我带出去,有时候她晚上……我哥就带着我吃百家饭,都是我妈妈的姐妹们,随便谁家床,我就能睡着。我是我妈妈养大的,即使她是……妓女,我也是吃她赚的饭活着的。”
古涵山握着杯子的手早已攥的死紧,被钉住般一动不动。
小小似乎不在意他的反应,接着回忆道:“后来,她带我去找你。我记起来了,我从小记性就好,我连我妈妈当时穿的什么衣服我都记起来了。她跟你说,说我病了,你问什么病,她说晚上总低烧,你笑了。”小小突然停了,顿了好久才接着说道:“你笑了,你说‘孟庭芳,你的招数怎么就不换换?’”
古涵山深吸口气,看着一脸淡笑仿佛在回忆他人过往的小小,张了张口,欲说什么,到底什么都没说。
小小也不想听他说,接着说道:“我妈妈和你吵了起来,不是好话,我知道。没吵几句你发现我在一旁听着,你就让人把我带走。”
古涵山未曾想过当初的那幕在六岁的小小眼里居然是这样,他心里苦笑,原来真有无言以默一说。
小小沉浸在无边的回忆里:“我被带到了一个大房子里,没多久,进来了一个女人。很高贵、很漂亮、走起路来都带着香气,我当时都要流口水了,我没见过像电视里神仙般一样的女人。”古涵山全身紧绷,监控器后的古楷、贺焕、古默然也是脸色苍白,呼吸丝毫不闻。
小小脸色愈加苍白,一字一字的说道:“我记得她穿着紫红色的裙子,一步步走上来,低下身子,对我说……”古涵山已经血色褪尽,浑身微抖。
小小沉浸在噩梦中,无法自拔,梦呓般说道:“她问我:‘你妈每晚忙得过来吗?你这么小也出来帮她卖呀?’”
“咔嚓”水杯被古涵山猛然捏碎,监控室的三兄弟如三尊人偶,一动不动。
小小眼泪涌出:“我听的骂人话多了,比这难听的多了去了。我妈是妓女,我是从小没爸,可我吃的每一口饭都是我妈和我那些阿姨们自己赚的,不偷不抢,卖自己赚的。所以,我……我推了她。”最后几字,小小有如低吟。
古涵山丝毫不顾手上被扎破的血口,端坐不动。古楷三人也似重回噩梦般,久久未回神。
小小泪水汹涌:“后来,等我清醒时,妈妈已经大着肚子了,我不知道中间发生了什么。妈妈不说,我问阿晗,问一次他打我一次。后来,我昏迷的时间越来越长,只记得妈妈日夜不停地给我逢肚兜,再后来,我就到了孤儿院。”小小似乎哭干了般,不再流泪。
小小又给自己倒了杯水,几大口喝了下去,长舒口气,轻笑道:“我罪大恶极,大少爷怎么对我,我都甘愿受着。他让我死,我就去死,他让我活着,我就活着还,我还不起,我哥会替我还,我哥还不起,只要大少爷开口……我,只要大少爷开口……什么都行。”
监控室里的古楷全身颤抖,两手捂着桌脚,狠狠地抠着。
小小泪流雨下,忏悔难耐地哽咽道:“我知道这世上最脏的职业是什么。我从孤儿院逃出来时,有人给阿晗五千块钱要把我带走,阿晗划了他一刀。前年,阿晗病了,我,我已经走到新地宫了,九条哥把我绑了回去。……所以,只要大少爷同意,我现在就可以去,我妈不让我知道,可我还是见着几回,我觉得没什么呀,不就是在那儿躺着嘛,总比趴着挨打要好过吧。”古涵山抖着嘴唇看着她,剧痛后怕再难压抑。
贺焕一把拦住了要跑出去的古二少,低喝道:“别添乱。”古楷只盯着屏幕,眼神空洞,不知神游何处。
小小却不知道这些,她只是想起那次是阿晗第一次拿木棍抽她,把她绑在小木床上,连骂带抽,无论她怎么哭喊求饶,阿晗都不停手,一边哭着一边狠抽着。霎时,泪水又流了一脸。
小小使劲儿擦干了脸,静静地望着古涵山,似乎揶揄道:“古老爷,你看,我就是这一身的罪,满身的脏,哪里配叫你爸爸呢?”说罢,轻轻地笑了起来。
古涵山低头,长叹口气,抬起满是鲜血的手心似乎要拍拍小小,伸到半路,无措般又收了回去。
小小一脸茫然,不理他如何,只接着梦语般说道:“欣然跟我说过,家里来过一个坏女人,不仅害死她妈妈和她妹妹,还让她大哥和她爸爸总背着她斗气,让她外公也生了她爸爸十年的气,要不是她病了,她外公还不准备搭理她爸爸呢。”
小小突然抬高声音:“可是,可是,那个坏女人是我妈妈呀。我知道她不好,我知道她怀着我时威胁你,我知道她拿着你给她的钱去澳门赌博。我知道她钱输光了以后又找上了别人。可是,可是……”
小小痛哭出声:“可是,那个人让她把我打掉,才肯养她。我妈妈,我妈妈说什么都不肯,拼死把我生了下来。我,我出生以后,又有人想要,想要跟我妈妈……可我妈妈说什么都不肯让人把我送走。后来,为了护住我,我妈妈划伤了他,他也,他也划花了我妈妈的脸,把她卖到了楼楼街。我知道,你恨她、大少爷恨她、二少爷恨她、大小姐恨她、你们所有人都恨她。可是,可是我爱她,我爱她呀。没有她就没有我,她是我妈妈,除了可男,她是我唯一、唯一的骨血亲人啊。”
小小又把脑袋缩到被子被子里,哭嚎声闷闷传出来。古涵山突然软下了身子,抽出纸巾轻擦了下血渍,伸手轻拍了下小小缩在被子里的脑袋,声音嘶哑地好似裂布般:“孩子,如果你愿意,放下这些,向前看,你还小,该赎罪的不是你。”
小小猛的抬头,目光微凝,慢慢坐直了身子,靠在了床头,朗声道:“不,为什么忘掉过去?我是有罪,我不值得大少爷、二少爷、大小姐、胡伯胡婶所有人的原谅,我死了用命偿,活着用这身子偿,予取予求。但是,我永远不会忘记我血缘上的父亲是怎样一点点把我亲手杀死的。永不会忘!”
古涵山终于支撑不住,身子猛然一晃,忙伸出手扶住了床边,脸色泛着不自然的潮红,闭眼无语。监控器后的三兄弟转头就要进去,古涵山似乎知道般,冲着摄像头轻摆了下手,古楷在贺焕的大力拉扯下勉强止住了脚步。古涵山掏出药盒,咽下药,闭眼良久,缓过气来。
小小微微侧过头,不想看他般,哭喊道:“到古家后,我一直都怀疑,为什么大少爷刚抓到我时看到我身后的胎记就知道我跟欣然配型合适?为什么大少爷第一次见我就满眼的憎恶厌烦?为什么开始时胡伯胡婶如防贼般防着我?为什么欣然每次来找我,古宅所有人都跟打仗似的紧张,我就那么可怕吗?”小小越哭声音越高。
“直到我被大少爷扒光吊起来时,我才想起来,我六岁那年被刻意遗忘的东西都想起来了。原来,原来,我是……我妈妈是……所以古家上下才如此对我。”小小慢慢哭低了声音。
“我才知道为什么大少爷每次都那么……往死里打我,这是我该受的,我原来恨过、怨过、委屈过。欣然有爸爸,有哥哥,所以她病了,所有人都心疼,都宠着她。我只不过没有爸爸、哥哥不在,所以,我只能忍着,多说一句都会讨人厌。我答应过我妈,我没爸。可是,可是,我从小就做梦都在梦着我爸长什么样,谁都说我长得像我妈妈,我总照镜子,找着和我妈妈不一样的地方,去猜那是不是我爸爸的模样。”
古涵山眼泪已经湿透了衣服下摆,想要伸臂抱住小小,却惧怕般一动不动。
小小眼泪长流,哭笑道:“我被大少爷抓到医院的时候,我在想我爸爸知道了会救我的。你和医生站在门口……”小小指了指病房大门“医生对你说我体质太弱,即使移植,术后风险难以预料,你却打断强调只要欣然得救,其他无所谓的时候。我在想,要是我爸爸,也会这么救我。我听到了,你们都以为我昏迷着,我都听到了。”小小越哭越高声。
“我被大少爷二十板子打得恨不得撞墙的时候,你告诉我你小女儿病了你很心疼;我因为踩了欣然肚兜一脚,被表少爷打得死狗都不如的时候,你告诉胡伯别再让我出来碍眼;我被大少爷判刑三天一顿打的时候,你出门不闻不问;我和欣然闹厨房,大少爷遥控罚我的时候,你把欣然搂在怀里,眼看着胡伯打我板子;嬷嬷死的时候,大少爷把我扇下了楼,你在三楼看着一声不出;我被表少爷抓回来,我被大少爷关到地牢抽鞭子的时候,你在看着;我踹了大少爷,我后背流了半天的血了,你只抱着大少爷看都不看我一眼;大少爷手底下人当着我面把饭倒进了盐水桶里,跟我说太淡了得过过盐的时候,你吩咐给我加上脚铐;我两天没饭吃,实在忍不住捞着桶里的馊菜叶吃的时候,你在医院陪着欣然;两个月了,我夜夜都发烧,烧起来不想说话不认人,你视而不见;我在小黑屋,带着脚镣,脚背日日渗血,你不闻不问;东楼停了三天水,我不知道是不是大少爷要渴死我,我连问都不敢问的时候,你把我彻底遗忘。古老爷,既然当初如此,今日这般又是为何呢?”
古涵山抖着双手,坐到了床头,想把哭得浑身无力的小小揽在怀里,小小却一掌拍开。转头不看他,接着哽咽道:“从进古宅我就在害怕,我不知道大少爷为什么那么恨我,每次打我都像要杀了我。我怕的要死、我躲着他,躲着所有人。我多问一句,都有人说我不知好歹。胡伯胡婶若不在家,我去厨房都跟讨饭似的。厨房后院的人常常议论我被大少爷扒光了打,哭得多么难听。欣然生气不理我时,他们笑话我想攀高枝,摔地上了。难听话我听得多了,可是,你呢?他们说的时候,你在哪里?”
小小不去看古涵山的脸色,只顾抽泣道:“我不知道大少爷什么时候会打死我,每次挨打,我都当赴死一样。我也不知道表少爷哪鞭子会要了我命,欣然说表少爷最烦娇怯怯的女生,所以我每次见到表少爷,我连哭都不敢。我不确定欣然什么时候突然发病,她发病我就得死,所以每晚只有欣然睡熟了,我才敢睡。我不知道二少爷会不会再捉弄我,他在家时,没有欣然陪着我连床都不敢下。每次,每次挨打,我都洗好澡,换好衣服,叠好被子,因为我不知道我还能不能再回来。我不知道哪句话会惹得大少爷、表少爷、二少爷不高兴,所以我宁愿不说,也不敢多说。我不知道古家还有什么只有我犯了才出现的规矩,我不知道如果我不能救欣然,大少爷会不会给我个痛快死法。我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没有人告诉我,我每天天亮发现我还没有被打死,没有疼死的时候,我都松一口气,我又多活了一天。而那些日子,你在哪里?”
古涵山不顾小小的挣扎,把她小身子紧紧揽在怀里,小小却似乎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挣脱开来。
小小大喘着,哭号道:“我知道我有爸,小时候我盼着他像对面屋娄八毛那样,被她爸骑着车带走。孤儿院时,我天天都盼着,我爸能找到我,把我抱怀里。后来,我每次被人追着打时,我都在想,如果我爸在,他会不会嫌弃我是个小混混?可是,可是,我真的没有想到……毫不犹豫拿我命换他女儿命;对我一切视若无睹;每次我被打得半死都转身而去;我和欣然吵架,把她搂在怀里亲哄着,冷着脸看我当众罚跪的人,是,是我的……”
小小深吸口气,冲着古涵山嘶吼道:“我可以没有爸,我爸可以不要我,不管我。但是我爸爸不可以亲手送我去死,我爸爸不可以一次次眼看着别人打死我,不管不问;我爸爸不可以一次次牺牲我的命成全他别的儿女的情。所以,古老爷,若我死了,我今生无父,若我没死,我终身无父!”
第九十三章 失因你,得因你
古楷满脸泪水,脸色涨红,转身就外跑,贺焕一把拦腰抱住,喝到:“说多错多,不是解释的时候。”已经哭花了脸的古二少看着大表哥惊悔交加的苍白脸色,也止住了跟大哥一起往外跑的步子。
胡伯捂脸痛哭:“这孩子,不是那样的,不是那样的呀,我去跟她说……”贺焕刚拦住那哥俩,又一把拦住胡伯,他自己也心绪起伏的厉害,可一家人都失控了,他再难受,也得冷静下来。贺焕强稳道:“胡伯,让欣然过来吧,好多事儿我们去说,小小未必会信。先让她安心治病要紧,一点点来。”胡伯愣了愣,看了眼已经迷愣无语的大少爷,点点头,眼泪又控制不住流下。
古二少趴在他大哥怀里,闷嚎着:“我没有,我没有,就那一次,再没有过想捉弄她,我知道她怕我,我知道……可我……我真的再没有过……”
古楷一手回搂着弟弟,一脸的泪水汗水,两眼通红,看着监控器抖着手给自己倒水的小小,和慢慢直起身,弯着腰,一言不发,给小小身下垫被子的父亲。小小屁股上有伤,平躺时容易挤压,所以清醒时都在身后垫上被子让她侧躺。刚才一番折腾,小小大概又蹭到了伤口,父亲似乎想要掀开去看,又不敢般,只慢慢把被子垫高,让她侧靠着舒服些。老父一字未言,只慢慢的,笨拙的把被子叠高,扶着小小颤抖的肩膀,让她侧靠过去,小心的避开她屁股,最后伸手似乎想摸摸她低垂的小脑袋,到底收了回来。
古楷眼泪奔流,父亲一句都没解释,小小所有的哭号控诉、所有的指责怨恨,他都认了,一身都担下了,一字都未反驳。就像儿时他闯祸惹事,当着外人面,父亲总是挡在他前面,跟人道歉周旋,回头关上房门再沉脸训子。最初参与公司决策时,数次决策风险过高,父亲都会第一时间站出来替他挽狂澜,化危机。即使这十年间,风言风语不断,他明着忤逆、背里怨恨,父亲也一次次站在他前面,不道歉、不解释、不祈求,只一次次站出来,把有可能伤到他大儿子所有风雨统统挡在身前。古楷不是没有能力解决,可每次见日益苍老的父亲如此,他总有种报复的快感,快感之后则是深深的疲惫和说不清的懊悔。父子相持十年,双方没有一次正面争吵,没有一次背后算计,只有沉默、冷战、远离和拒绝。
直到小小出现。
当父亲提出把小小接回老宅看养的时候,他就大概猜到父亲的意思了,一来这是家事,古楷分得清内外,把小小放在外面并不合适,也就答应了。二来,那丫头虽然忘了,可是做过的事儿却血淋淋的抹杀不掉,父亲想让她立马过上舒坦日子,没那么容易。
小小被接回来之后,他几次看见父亲站在楼梯口偷望着去西厨房偷食乐得满嘴油的小小;每次小小挨打后,他只要调出监控,一定能看到父亲半夜在小小门前徘徊;中秋夜,一家人在餐厅齐聚用餐,小小远远地猫在门后探着小脑袋跟欣然使眼色自己却不敢进来时,父亲望着欣然旁边的空椅,一脸压抑的渴望和无奈;小小和欣然打闹,自己故意只罚小小,父亲搂着拍哄欣然,却不错眼地看着一脸委屈罚跪的小小,欣然哭着求情时,父亲立马答应下来。后来每一次,小小受罚,父亲都脸色苍白的无措着。古楷记得当时自己是一次次冷笑,达然死了,小小可还活着呢,受些活罪总比埋在地下要好吧?
直到小小逃跑,父亲大概知道自己再不会轻饶小小,所以父亲彻底摆明了态度,不仅拉进来胡伯,更让阿焕左右周旋。古楷泪流不止,何必?何必呢?打小小,欣然疼、默然疼、胡伯胡婶疼,可看着小小一次次求死的表情,他不疼吗?舍了一个小小,只为成全他一人,成全他们兄妹四人,只为照顾他暴烈的性子。父亲,值得吗?
古楷仰面哽咽。他知道父亲心里清楚,如果一开始就对小小好,那么他所有的恨会立马全部发泄到小小身上,小小承受不起。他一次次责打小小时,如果父亲出手拦住,那么这次躲过,下次小小只会挨得更重。如果父亲铁了心的像唐老叔那样护着私生女,那抱歉,自己不会再多说,天高海阔,自己只会再次离开。就因为父亲深知自己的性子,深知自己对他,对孟庭芳母女的怨恨。所以他在忍,他在等,他忍着小小一次次被自己毒打,他等着自己慢慢的接受小小,等着自己不再暴躁执拗,能够走出十年深潭,那么一切将云开见日。可是,父亲算对了一步步,甚至自己真的一点点接受了小小,接受了那个跟在欣然后头淘气学话,不小心冲着自己叫出了一声“大哥哥”,却吓得“扑通”跪倒在地给自己磕头求饶的小丫头时,所有人都没有算过命运。他们努力的挣脱着自己的过去准备重新开始时,却发现,小小根本不给他们机会。
如今直到小小病重,父亲才敢把她搂在怀里,直到小小熟睡,父亲才敢给她擦着身子,一寸寸的轻揉着,贪婪的轻抚着。古楷死死地咬着下唇,一直注视他的贺焕见古楷嘴唇血滴渗出,忙伸手用力松开他下巴。
古楷微喘着,看着贺焕轻笑道:“我就是一丧尽天良的畜生!”
贺焕知道他已经彻底想明白,拍了拍他肩膀道:“后悔就去补偿,小小的病并非没有办法,先治好她,老爷子不需要你口头道歉,他要什么你心理清楚。”说罢,苦笑一声:“还有我的那份……小小好起来,我都还她。”
古二少抽着鼻涕突然插嘴道:“我把,我把,我那些……都给她,我,我以后打不还手,骂不还口,她,她是我,祖宗,祖宗行吗?”
胡伯本来一脸悲怆,突然被气笑了,抬手拍了下古默然大头:“轻喝道,你和你大哥一个祖宗。”古二少“嗷唔”一声,哭得更响亮了。古楷正要回手拍打古二少,就听喝光了水,恢复些力气的小小突然脆声道道:“古老爷,我得谢谢你。”
古涵山佝偻着身子刚给小小垫好后面,掖好被子,拽过凳子,坐在了她前面。听她如此一说,两拳一紧,知道即使是被生剐,也得坐稳听着。古涵山已经冷静了些许,不管怎样,她愿意说,不再是上来就咬人,也不再是咬牙沉默,只要肯说出来,就好。
小小低头看着古涵山紧握的拳头,微微抬手又给他倒了杯温水,两手递给他,真诚道:“给你喝水,谢谢你。”古涵山一愣,摄像头后面的哥仨也是面面相觑。古涵山抖着手接过了水杯,没舍得再喝,只静静地看着小小,看着小小再次泪如雨下。
“我以前只有我哥哥阿晗,如果没有阿晗,我活着都没有意义,不,都不会活着。可是大少爷救了他,阿晗伤的那么重,如果不是大少爷救了他,我可能也跟他去了。”小小流着泪,声音却异常平静的说着。古涵山握着杯子,定定地听着。
古楷微愣,和贺焕对视一眼。古二少也停止了哭声,在胡伯怀里,睁大了眼睛。
咕噜噜
(前方高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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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小擦了擦眼泪,接着道:“还有我弟弟可男,如果不是大少爷给他看病,他最多只能活到十岁。可是那天胡伯给我看照片,那么健康,那么漂亮,我哥哥说他小时候跟小耗子似的,哭声都听不见,现在却能每天开开心心上学。都是因为大少爷。”古涵山微沉下眼,静静地听着。
小小似乎回忆道:“那晚我以为大少爷要把我换个地方杀掉,所以我跑了。可是,可是,大少爷却替我挡了一枪,我都听到子弹打进他肉里的声音,‘噗’的一声,大少爷打我屁股的时候都没有出过血,当时他的血却湿透了我衣服。大少爷一句都没有说我,只把我护在身后,后来,他大概知道我们俩人跑不掉了,他……”小小眼泪再次汹涌,“他让我自己跑,他竟然让我自己跑!!”小小越哭声音越来越高。古涵山脸色苍白,想要替她擦泪,却半道停了下来。
小小放下手,慢慢道:“还有表少爷,我很早之前就知道表少爷了。那次有人想跟阿晗想买我,阿晗划了他一刀,我们俩被人追的满街跑。后来实在逃不过,阿晗把我藏在身后的纸盒箱里,自己扛着那帮人的拳打脚踢,我看不到,我什么都看不到,只能听到阿晗挨打的闷痛声。就是这时,过来一辆车,所有人都停下了手,我偷看到后门打开,有人吩咐了什么,那些人就都跑了,我哥哥想上前道谢,车却开走了。后来才知道,车后坐着的是贺老大,可我连样子都没见着。阿晗想要道谢,满C城的找了一个月,连贺老大的衣袖都没看见。也是那时起,我哥哥天天三炷香叩谢,不停地打听表少爷的事儿。”小小回忆起每晚阿晗掳着袖子,口水四溅地给她科普贺氏传奇的样子,秀气的嘴角绽放出一丝甜笑。
古涵山不忍打断沉浸在美好回忆中的小小,看着女儿难得的笑容,刹那间失了神。
古二少一脸探究的看着贺焕,古楷也侧过头来。贺焕皱着眉头,他虽然没有做好事不留名的习惯,但是真的没印象了。他资料搜集的再齐,也不可能小小每日行踪都事无巨细。再说,他地皮内,一群大人围殴一孩子,他大概是路过时看着闹心,所以让司机下去吩咐了一声。于是无奈地跟古家兄弟俩摇了摇头。
古涵山大概听出了小小要说什么,虽然手心越来越冷,可也没有打断她,只安坐着听小小如闲聊般,一点点说着。
“那是贺老大呀,我和我哥哥连衣角都够不到的贺老大呀。却……却一次次容忍我,无论是我该打,还是我故意找茬,他,他从来不跟我计较。他打我时,次次手下留情,他打别人都是鞭鞭见血,可是,可是打我,几十下,几十下,都没出一点血。”小小低低地哭泣着。
贺焕微微垂下眼,古楷拳头又紧握起来,抿着嘴,一动不动。
“我连累了大小姐,大少爷要打死我,表少爷那么疼大小姐,一定也恨死我了,他刚找我时,大概气得都想杀了我。可是,我说我饿了,我饿了。他居然,亲手给我做饭,给我做了好多好吃的,我吃的,吃得好饱。”小小捂着脸,哭声沉闷
贺焕微微侧头,眼眶深红,一下下敲着桌面,抿嘴不语。
“他要打我,我认,虽然表少爷打屁股,跟大少爷一样,可疼可疼了,可是我认了。没想到,他,他还肯让我睡一觉。我,我好久都没有睡过暖和床了。表少爷,表少爷,对我那么好,好的,我都恨不得死在他手上。”小小哭号着,一脸的回味和痛楚。
古涵山终于泪下,伸手慢慢擦拭着小小的眼泪,小小没有力气再拦他了,任他笨拙的给自己擦着。
小小平静了一下接着说道:“还有二少爷,二少爷那么恨我,可是之后,却一次次哄我。我,我就是个小丫头,我连欣然的丫鬟都算不上。二少爷是少爷,他就是心情不好打残我,可给欣然配型的人也不只我一个。可是二少爷还过来,过来跟我道歉,我哪里值得他道歉,我害得他挨打,躲着他都来不及,哪敢让他道歉。他还给我买,买那么好看的巧克力,我从来都没吃过,那么好看,我都,我都不敢吃。”小小哽咽着,“可最后,我又伤了欣然,大少爷把我扇下楼,二少爷,二少爷却进来哄我。我刚伤了他妹妹呀,谁都不肯理我了,他却进来哄我。我哪里值得他这样呢?”小小抽噎的越发厉害,古二少也抽泣的一声比一声高。古楷没力气去哄弟弟了,贺焕也沉着脸想着心事,胡伯一边流着泪一边拍哄着古二少的大头,听他“呜呜呀呀”的不知道说着什么。
“还有胡伯胡婶,胡伯胡婶怎么可以对我那么好?我吃什么,胡婶都给我做,我每天穿的干干净净,吃的暖暖饱饱,睡得舒舒服服,都是胡婶一点点给我准备。我吃得再多,胡婶都不嫌弃我。我多晚想吃东西,胡婶都给我做。还有胡伯,我的胡伯呀,他,我,我趴着不能动的时候,他给我剪指甲,他什么都教我,我没上过学,经常闹笑话,可他从来不笑话我,一点点耐心地教我。我,我这么大了还尿床,胡伯,胡伯半夜起来给我换裤子,换被子,他救我一次次,他为了我,跟大少爷顶了一回回。也是为了我,他求了表少爷多少次,我都知道,我都知道的。他,他要是我爸爸多好呀。”小小嚎啕大哭。古涵山转过头,眼泪横流,不忍再看。
胡伯颤着手,擦着眼泪,心疼又无奈的看着屋里的父女俩,满心酸楚。
小小抽泣着,一点点收了声,安静地看着眼前的老人,一字一句道:“可是这些,都是因为你。”
古涵山早已猜到,却依旧全身一颤。
小小苦笑道:“如果不是因为你,我偷大少爷钱包的时候就被打死了。我哥哥也被车撞死了,我弟弟更是早就夭折了;如果不是因为你,表少爷根本不会多看我一眼,更不用提我一次次伤害欣然,他早就恨不得杀我多少次了;如果不是因为你,胡伯胡婶哪里会对我如此。如果之前,大少爷、表少爷、胡伯胡婶如此对我,还是因为我能救欣然,但是我都没用了,我都没用了呀。大少爷还肯舍命救我,表少爷依旧对我百般容忍,胡伯胡婶还是照顾我如此。我有什么?我就是一个街头小小混混,他们如此,还不是因为你?”
小小失声痛哭:“我除了我哥哥,我除了阿晗,什么都没有。这大半年,我,我好在乎的东西,都是因为你?你让我怎么还你,你让我怎么还你?”
第九十四章 无痕
小小越说越咳,古涵山看着对他泪眼撒泼的小小本来已心下大松,见小小这咳得喘不上来气的样子,忙坐到床头,双臂用力,不理会小小无力的挣扎,把她揽在怀里,一手轻揉她小腹,一手轻轻给她顺着气。小小使劲儿想挣脱开,嘴里“呜呜”的哭喊着什么,却越来越没有力气,慢慢地又沉睡过去。
古涵山就这样抱着小小,一下下轻抚着她肋骨突出的小身子,下巴抵在她头顶,低头看着终于可以在自己怀里睡熟的小女儿,满心酸涩感慨,眼泪一滴滴掉在了小小已经开始脱落的头发上。许久,直到监控室的兄弟三人怀疑父女俩都已经睡着了,才看见古涵山轻微的动了一下。
古涵山见小小似乎有些难受,便低下身子,轻轻地亲了一下她额头,才小心翼翼地把她侧放在床上。细心的盖好被子,手脚都掖在被子里,然后拿着干毛巾,一点点给她吸干流得到处都是的眼泪、鼻涕。只把小花猫收拾的干爽,才扶着麻木的腿,慢慢起身。
古涵山站在门口,扶额回首,难堪、酸楚、庆幸,不知多少滋味交杂着。小小恨他,没关系,不想见他,也没关系,她愿意怎么样就怎么样,只要她把病养好。来日方长,他等了大儿子十年,终于等到了。小小才十六岁,他才五十出头,至少能等上小小二十年。只要小小肯好好养病,傻丫头,只要你肯治病,爸爸等你。
古楷四人看着老爷子站在小小房门口,不停地回望着,半天没敢上前。古涵山见他们如此,哂笑道:“让钱医生去看看,我躺会。”胡伯忙跟着古涵山回房,贺焕和古楷对视一眼,一个去叫医生,一个跟着古涵山回了房。
古楷看着钱医生把小小从头到脚查了一遍,按耐下急切。钱医生点头道:“这两天情况还可以,但是起码观察一周,才能定下次化疗的时间,一些副作用还没有显现,过段日子,可能会更难受,别让她过于激动。”古楷点着头,送走医生后,坐在小小床边,如那些天小小偷溜进他房里偷窥他一样,一点点的看着她,一寸寸地揉搓着她小手,又慢慢褪掉她裤子,看着小屁股上依旧有些吓人的伤口,想揉揉,却不知如何下手。最后轻手轻脚地给她提好裤子,握着她手,呆坐了许久。
直到贺焕进来,给他使个眼色,哥俩才相携而出。
小小一觉睡了一整天,醒来后发现自己腰上搭了个胳膊,好熟悉的感觉,以为在做梦,嘟囔了一句,准备接着睡。谁知那胳膊却熟门熟路地摸到了她裤子下面,摸索着她红肿结痂的屁股,使劲儿一戳,小小“嗷唔”一声蹦起。在旁边准备晚餐的胡婶拍着胸脯,视而不见。
小小看着恨不得把两只手都伸进她裤子里的欣然,半天没回过神,欣然可不想见她张着嘴流着口水,一脸看见外星人的表情,只顾着一手扒她裤子,一手戳着她屁股。小小似乎忘了屁股正被人蹂躏了,只顿顿地伸出手,一格格地摸到欣然脸上,揪起一块肉,在欣然反应过来之前,反手狠劲儿一拧。
欣然惊天一吼,痛呼着蹦了起来,咬牙大叫:“好你个孟小小,反了天了,我还没跟你算账呢,敢掐我了?来呀,你再掐个试试!”伸手就要把小小裤子扒光,使劲儿戳之。谁知小小呆愣了一瞬,“嗷唔”蹦起,一把把欣然扑倒,嚎啕大哭起来:“欣然、欣然,是你吗?真的是你吗?嗷嗷嗷,嗷唔嗷唔,你还肯理我,嗷嗷嗷嗷,欣然,欣然呀……啊啊啊啊”
欣然被小小扑的一晃悠,正腹诽着,大哥竟骗她,小小哪里病重了,瞧这力气。就听到小小那熟悉的哭嚎声在耳边响起,心下猛的闷痛,身子慢慢地软了下来,由着小小抱着她哭喊着听不清的话,哭得惊天动地。欣然也眼眶深红,眼泪一滴滴掉下来,嗓子像被堵住似的,只生疏地给小小顺着气,俩人对躺在床上,一个哭得如没了妈,一个哭得像死了爹。
胡婶被她俩哭的头疼,忙上前一人拍了一巴掌,轻喝道:“待会再哭,先起来吃饭,小小,大少爷说了,要再敢跟欣然熬夜胡闹,见一次打一次,你屁股上的伤可是刚刚见好。”小小脸色一白一红,一猫腰钻到了欣然怀里。欣然大乐,拍拍小胸脯,跟在她怀里依旧是一提到她大哥就犯怂的小小保证道:“放心吧,现在家里我最大,有我在,没人敢动你。”胡婶点着欣然额头,笑斥:“表少爷走前吩咐了,要是带着小小出什么幺蛾子,就给你办出院。”欣然蔫了,大表哥最不地道了。小小抬头看着一提她大表哥就如蔫皮球般的古大小姐,心理瞬间平衡了。
古涵山夜里赶过来时,小小正歪坐在床上,伸手从欣然嘴里抠着什么,欣然死咬着牙,用尽力气往下咽也不给她。小小突然手伸到欣然咯吱窝,轻挠了一下,欣然大笑,小小“嗖”的伸手抠走了欣然咬在嘴边的东西,一回手塞到了自己嘴里,几下咽了下去,眯着眼睛,抬着下巴,一脸得意的望着古大小姐。欣然大惊,继而大怒,身后把小小扑倒,冲着她屁股就要掐去。胡婶看着老爷子站在门口笑看着不说话,本不想去拦,却见这小姐俩越闹越不像话,忙上前把她俩撕开,笑斥道:“老爷子来了,一对儿没礼貌的。”
欣然气愤难消地暂时放过了小小,回头跟自己老爹摆了摆手,大笑道:“爸,我先收拾小小,回头再招待您哈。”古涵山看着躲在被子里,僵硬着不肯抬头的小小,心里一叹,笑道:“胡闹,该睡觉了,下来,跟我回房。”欣然看着一见她父兄,就老实地跟小狗崽似的,连话都说不出来的小小,扁扁嘴,呼噜了一下小小脑袋,在她耳边威胁了几句,不情不愿的下了床,被古涵山牵着手,出门了。
胡婶见那父女俩出去了好久,小小依旧躲在被子里不肯抬头,心里酸痛,装作无谓的笑道:“又装老实了?大少爷刚才打电话时听到你和欣然疯淘了,快起来,擦擦脸,早点休息,免得明天大少爷过来再给你加一条。”小小偷偷擦着泪,慢慢钻出了被窝,任胡婶给她擦着脸手,不言不语。胡婶也不强迫她,把她收拾干净后,嘱咐了护士一声,便关门出去了。
小小睁着眼睛,眼泪一行行淌下,久久未眠。
本想赖床到中午的小小,似乎刚睡觉就感觉到有只罪恶的小手又伸到了她裤子里,小小心理哀嚎,大小姐,你的爱好能不能不这么专一?不理会不断蹂躏她的小爪子,擦擦口水,准备接着睡去。谁知欣然憋了快三个月的情绪,不把小小蹂躏个三五年,郁闷难消。可看着小小一脸的瞌睡,却下不去手了,只轻搭在她小屁股上,自己也睡着了。
贺焕和古楷中午过来时,便看到着小姐俩并排睡在一块,屋里温度似乎有些热,小小踹了被子夹在了两腿间,欣然也有些闷热的结了睡衣扣子。小小一手掐着欣然脸蛋,睡得口水横流,欣然则把手伸到小小裤子里,拧着她屁股,睡得一脸满足。古楷和贺焕对视一眼,无奈叹笑,没有吵醒她们,跟胡婶打了个招呼,转身出去了。
古楷陪着贺焕在天台抽着烟,有一搭无一搭的说着话。
“胡婶说,欣然昨晚也一夜没睡,小小更是天亮才睡。”古楷右臂刚刚见好,只左手撑在栏杆上。
贺焕抽着烟,点点头:“那俩丫头,一个比一个聪明,不一定猜到哪儿了。”
古楷苦笑:“我跟欣然说,小小找到了,被我狠打了一顿。因为原来就有病,怕上手术台,所以跑了。正在隔壁治病,谁都不肯见,只想见她。”
贺焕抬头,看着古楷紧皱的眉头,掸了掸烟,问道:“怎么了?”
古楷一脸有女初长成的骄傲和无奈,苦声道:“欣然居然什么都没多问,只问我,小小有救吗?”
贺焕若有所思,轻皱起眉头。
古楷声音越发苦涩:“我照实说了,欣然没哭没笑,低了半天头,跟我说,以后不让小小走了好不好?”
贺焕顿住,终于也是一脸苦笑,望着古楷,无奈道:“欣然猜到了?”
古楷无奈地摇头:“未必是全部,但是我们对小小太反常了,欣然不多想反倒奇怪了。”
贺焕点点头,思索了片刻,道:“你准备怎么办?”
古楷难得的有些不确定:“那俩丫头,一个比一个机灵,要瞒也瞒不了多久。看欣然现在,对小小倒真是毫无芥蒂,倒是觉得亏欠得多。嗨,先治病吧,等俩臭丫头都好利索了,再慢慢来。”
一提到青春期少女的心理问题,非专业人士贺焕便自动退避三舍,见古大少如此愁肠百结,闷笑道:“要不你快点找个媳妇得了,这不是你干的活儿。”古大少猛然沉下了脸,盯着贺焕半天没说话。
贺焕忙举手做投降状,夸张地笑道:“得,得,算我没说。”
古大少更郁闷了。
贺焕不敢再提古大少不知为何万般排斥的婚姻问题,大概跟他一样,曾经的阴影难散,对结婚有着天然的抵触,便笑笑,突然想起一事:“太子爷给你电话了吧,咱哥几个谁陪老爷子过去?”
古楷也在愁这事儿:“严老家宴,老头儿肯定得去,我看老头儿的意思是让我跟陈市长一块出访……”说罢,突然笑道:“严老点名要见默然,我看他也闲得慌,让他跟爸爸去吧。你在家先看着那丫头两天,我尽快回来。”
贺焕想想,笑道:“咱俩计划的再好,还的看老爷子,他现在可是支使你没商量。”
古楷畅笑,云淡风轻。
俩人正笑说着话,胡婶的电话过来,一脸焦急:“大少爷,表少爷,欣然和小小,哎呀,又闹起来了。”
古楷听完胡婶的话,冷哼怒道:“这俩丫头,屁股是真痒了!”
第九十五章 自卑
古楷、贺焕刚走不久,欣然就被胡婶叫醒了。救了她的小姑娘南英,专门来医院看她来了。
比欣然康复得快得多的南英本来已经出院,临行前,欣然还不不能下床。于是古涵山亲自做东,郑重地的答谢了南英父女。南英父亲是老实地道的庄稼人,古涵山怕老人家拘束,没有把饭局安排在酒店、会馆,而是请到了他自己的南山别墅,让厨房准备了一桌家常菜。古大少、古二少统统作陪,贺焕也匆匆赶来露了一面。之后南英父亲带着怎么推辞都推辞不掉的厚重谢礼,带着南英回乡了。因为古涵山把南英安排到了C城全国著名的理工大学读书,于是南英自己带着一堆家乡特产又回到了C城。前几天刚到古楷给她安排的房子歇了一天,今天就特意来看欣然了。
欣然知道是那个淳朴拙言的同龄小姑娘救了自己,早先强撑着下地,亲自给南英和他父亲以茶带酒恭敬地敬了一杯。但是她本就性子清冷,上学时真正的知己也是屈指可数,所以虽然感激、尊重,却和南英实在无甚可说。
所以听说南英来了,欣然虽然有些吃惊,但也好教养地起身去梳洗,看着小小依旧四仰八叉睡得口水横流,嫉妒地瞪了她一眼,翻身下床了。
小小醒来时,伸手摸屁股,发现今天居然没有那只罪恶之手,大吃一惊,突然心脏发疯般的狂跳,翻身坐起,不理会在后面叫她的护士,光着脚大步往欣然房间跑去,边跑边眼泪直流,两手冰凉地一把猛推开了欣然的房门。无论是一身米凯斯连衣裙端坐在沙发上的欣然,还是对面短发黝黑的小姑娘,连在旁边给她们摆点心的胡婶统统都吓了一跳。
小小看着上下完好,气色无碍的欣然,才慢慢平复下快跳出来的心脏。转头看到欣然对面的客人,小小脸色一红,不好意思地冲欣然摆了摆手,就要转身出去。欣然看到小小一脸苍白地狂跑进来,几步路就出了一头的汗,低头又看到她脸鞋都没穿,以为她出了什么事?忙起身,走了过去,揪着她胳膊问道:“我大哥又打你了?”小小忙摇头,支吾道:“没有没有,就是醒来没看到你,想,想多了。”欣然愣了一下,反应过来,眼睛一热,冲着她屁股狠揪了一下,骂道:“瞧你那没出息样。”小小讪讪地嘿嘿笑着。
胡婶拿来了拖鞋,小小蹲身穿上后,见欣然在忙,就要离开。目瞪口呆了一阵的南英,见欣然盯着穿鞋的小小皱着眉头,站了起来,冲小小摆了摆手,大方的打着招呼:“你好,我叫于南英。”小小正被古大小姐盯得满身鸡皮疙瘩,见小客人跟她打招呼,顾不上左右脚穿反了,忙两只手大摆,咧嘴笑道:“你好,你好,我叫小小,孟小小。”
古大小姐的朋友小小就见过一个,那贵气逼人的,压的小小都不敢直视。所以小小一直觉得古大小姐的朋友都是那个调调,如今见到如此朴素接地气儿的,反倒愣忡了。但是古大小姐的朋友都是金贵人儿,小小忙不停地点着头,一脸讨好地笑着。
欣然最见不得小小这幅生怕得罪她身边所有人的表情,慢慢地沉下了脸。欣然跟古楷长得甚像,小脸一沉,仿佛古大少附体般,小小两腿打起了颤。胡婶一见这姐俩又要斗气,忙上前道:“小小饿了没?走,早给你准备好了。”小小忙不迭的点头如捣蒜,转身就要溜走。欣然见南英一脸大方地站在自己旁边,小小却如做贼般见不得光的见人就跑,心里酸楚难耐,于是缓下声来:“小小,南英是客人,你过来,陪人坐坐。”小小苦着脸看着胡婶,她哪里会待客呀,把她放出来轰人她还自认有那讨人嫌的本事,人家古大小姐待客,她不脏了客人的地儿就好不错了,哪还敢上前。
胡婶也有些吃惊,转念明白欣然的心思,低声笑道:“去吧,桌上都是你爱吃的,不想说话就低头吃,没人管你。”小小苦着脸用眼神示意胡婶此建议真的可行?胡婶见欣然越来越不耐烦的神色,忙不再理她,把她推到了欣然身边。
小小手脚都不知道放哪儿的坐到了欣然身边,眼睛盯着一桌子的茶点,咽了咽口水。欣然一边和南英没有营养地聊着,一边看着小小那畏缩的小模样,心里直叹气。
南英知道古家大小姐没有亲姐妹,回去以后对她脸色180度大转弯的继母,不停地叮嘱她,到了C城,要时不时地去看古家大小姐,古大小姐没有姐妹,你救了她的命,这是姐妹缘分。南英倒没那么多心思,只不过只身到了C城,一人不识,唯一认识的就是古大小姐古欣然,于是也没有事先打招呼,带着一堆土产就直接过来了。如今见个眼睛漂亮的惊人的瘦弱小姑娘跟欣然如此亲密,还以为是哪个病友,便笑了笑主动打招呼:“晓晓吗?名字真好听,是‘晓看红湿处,花重锦官城’的晓吗?”
小小正准备把一块椰黄酥塞嘴里,听见南英的话,险些噎死,猛咳起来,欣然皱着眉头把半杯水毫不温柔的灌倒了她嘴里,小小半天才顺过气来。不敢不回话,忙道:“小什么湿?呃,花,花什么?我,我是,大小的小,小小,我姓,我姓孟。”
南英尴尬地看着小小,也有些无措起来。欣然没注意到南英,一巴掌拍在小小身后,一脸嫌弃道:“慢点吃,厨房堆成山了,都给你留着呢。”小小见客人一脸好奇地看着她,深觉丢脸丢到家门外了,于是脸色涨红地解释道:“我,我,我是,大小姐,佣人,不好意思哈,对不起,呵呵,让您,让您笑话了。”
欣然猛地沉下了脸,冷冷地盯着小小。南英看着古大小姐突然变脸,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也忙打着圆场,笑道:“我和欣然认识不长时间,你多大啦?”被古大小姐的低气压压的抬不起头的小小见对方转移了话题,忙仰脸回道:“我也跟欣然认识不长时间,我快十六了。”南英也笑着,体贴的说道:“那个椰黄酥很好吃,我第一次吃了以后也每天都想着。”
小小一见对方谈到吃的,大感知己,侧眼瞄着古大小姐脸色见缓,忙直起腰来回道:“是的是的,胡婶的点心我做梦都想,蝴蝶卷子、鸡油饼、小螺丝酥、三丁包子、银丝卷……”小小咽了咽口水,说不下去了。欣然脸色缓了过来,见她一副馋模样,恨铁不成钢地不再看她了。
南英似乎也找到了知己,忙道:“嗯,嗯,我刚手术完,三月份吧,在楼下吃的那种红药粥,整个肚子都舒服。”
小小愣了一下,缓缓道:“手术以后,吃,哦,我没吃过,我都是饿的时候吃的可香了。”
欣然微微皱起了眉头,握起了拳头。
南英也没多想,自顾自说道:“嗯,胡婶当时做了好多好吃的,我,回家以后,都馋。”说完意识到不太合适,忙不好意思地看着欣然。
小小没有接话,彻底沉默了,低着脑袋,两手不知该如何摆放般,前后局促着。欣然撇过了头,眼眶微红,不再看她,也不再吱声。
南英不知自己哪句话说错了,见古大小姐和那漂亮小姑娘突然都沉默下来,也有些尴尬起来,掩饰般地拿起了水杯,送到嘴边时,才发现已经喝光了。
小小猛然站起,抖着手拿起茶壶,抢过南英水杯,哆嗦着倒起了茶,两手捧着,递到南英跟前,红着眼磕巴起来:“给,给,给您,喝茶,呵呵,烫,慢点喝。”欣然看着小小被茶壶肚烫红的大拇指,心里一痛,猛然站起,喝到:“孟小小,你给我出去。”
小小一抖,慌张地看着欣然,扁着嘴,不敢哭出声,眼泪也不敢掉。见南英也吓了一跳茶水溅了一身,小小忙跑过去,伸出袖子给南英擦着身上,边擦便抖着声儿道:“对不起,对不起,我倒的时候没注意,是不是烫着了?对不起,我给你擦擦,烫着你了吗?疼吗?疼不疼?手术疼不疼?好利索了吗?好了吗?”
欣然再也看不下去,流着泪,吼道:“孟小小,出去,立刻,我再也不想见你!”
小小呆住,眼泪再也止不住,茫然地看着欣然,一脸的愧疚悔恨,想要伸手去拽欣然袖子,伸到半道,到底不敢,见欣然撇过头不再看她。小小眼泪涌下,搓着手,对着欣然深深鞠了一躬,低着头,讷声道:“对,对不起!”说罢,不敢再抬头,大步跑了出去。
欣然看着边擦着眼睛边往外跑的小小,眼泪再难控制,一下扑到早就赶了过来,却左右为难,不知道该哄谁的胡婶怀里,痛哭失声。
胡婶勉强把欣然扶着坐下,又歉意地看着南英,找着理由,一脸愧疚地请走了南英。才急叨叨地给古大少打了电话。
古楷和贺焕下来时,看到小小抱着不知从哪寻摸来的板子,探头探脑的在欣然门外晃悠,脸一沉,大步走了过去。
第九十六章 猜透
古大少一把揪住小小胳膊,喝到:“鞋呢?”小小一惊,低头一看,只剩一只了,忙把光着的左脚踩到右脚上,一手抱着板子,一手扶着门框,尴尬不已地抖着。古楷不看她,拽着她就要往欣然房里走。小小听着房中欣然断断续续的哭声,看着古大少铁青的脸色,再看看自己手里的板子,回忆了一下自己身后刚刚消肿的屁股,再次泪奔,把着门框不撒手,实在不敢求饶,淌着两串鼻涕,仰头支吾道:“大,大少爷,我困了,该吃药了,不是,该睡觉了。”
贺焕看着中午才醒的小小,和此时刚刚下午的天色,转头笑出了声。古楷脸色更沉,松开手,定定地看着站立不稳的小小,深吸口气,喝道:“板子给我,回房等我。”小小大惊,瞄了一眼房内压抑着哭声的欣然,转身把板子抱的更紧了。后退几步,趁古大少一个愣神,撒丫子跑了,“咣当”一声,反锁上了自己房门。
古楷愣了,回头看了一眼失笑出来的贺焕,脸色越来越青,贺焕抬起胳膊堵住嘴,强憋着笑,只站那不动,等着看他笑话。古大少揉揉额头,懒得理他,实在无奈,又不放心,气笑道:“笑够了吗?看看去吧,那丫头不是最稀罕你吗?”贺焕抬脚踹过去,倒未跟他多辩,嘴角带笑的走向了小小房间。
古楷进门时,欣然正揪着胡婶的手擦着脸,胡婶心理还惦记着那屋的小小,古大少进来,忙松了口气。古楷接过毛巾,跟胡婶点了点头,看胡婶关门出去后,一把把欣然拽到了自己腿上,拿着热毛巾,一点点擦着。欣然看见大哥如此,反倒哭得更厉害了。古楷也不劝她,只任她哭着,见她渐渐哭低了声,才放下毛巾。把她揽在怀里,定定地望着她。
欣然哭够了,见大哥一脸探究的看着她,拧了下身子,有些不好意思的看着他,慢慢红了脸。古楷见差不多了,便把她放了下来,见她在床头靠舒服了,才开口:“说吧,怎么回事?”
古楷听胡婶说两个丫头闹起来了,以为欣然又使小性子了,亦或是小小又出什么馊主意了,也没来得及问。可一下楼,见一个抱着板子在门口哭,一个在屋里哭,才觉得不是那么回事儿。
欣然平静下来后,伸手把他大哥的手攥紧,不错眼的看着古大少,轻轻地问道:“哥,小小是谁?”
咕噜噜
(前方高萌!)
32
古楷一僵,瞬间恢复了冷静,反握着欣然的手,又抬手把妹妹的头发撩到了而后,淡笑道:“想跟哥说什么?”
欣然低了下头,看着她最亲的大哥,眼眶微红,哽着声道:“为什么小小跟我的配型最合适?为什么大哥您那么讨厌小小?为什么打小小要大表哥动手?为什么每次小小受伤,爸爸半夜都在小小门外徘徊?为什么胡伯胡婶对小小那么照顾?为什么,为什么……小小床头,说什么都不让我看的小盒子里,放着爸爸的扳指和大表哥的佛珠?”
古楷长叹一口气,欣慰又无措地摸着妹妹的小脑瓜,哂笑道:“猜出来了,还问大哥。”
欣然转过头,哭声道:“你们都知道,偏偏不告诉我,哦,小小也不知道吧。还好,还有一块跟我一样被当成傻子的。”
古楷沉下脸,一把把欣然按翻在自己腿上,掀开裙子,隔着内裤,两个大巴掌狠拍了下去。欣然痛叫出声,古楷扬起的胳膊一顿,叹口气,给欣然盖上裙子,心疼又无奈的轻揉着。
欣然小脸涨红,屁股翘在古大少腿上,害羞地一动不动,小脸埋在掌心,半天没说出话来。
古楷见妹妹真臊着了,冷哼一声,抬手把她抱起来,让她端坐在自己身边,沉下脸,冷声道:“再这么说话,我听一次打一次,一个字一下……”又加重了声音,喝到:“记住了没有?”
长兄积威,欣然说完那句话就后悔了,此刻忙不迭地红着脸点头答应了。
古楷见妹妹这样,也不落忍,叹口气,斟酌着说道:“小小,是,爸爸的孩子,是,我们的,亲妹妹。”
欣然虽然早已猜到,此刻听大哥亲口承认,也不禁一惊,不知心中何种滋味,只好沉默下来。
古楷见妹妹不说话,爱怜地摸摸她脑袋,欣然不能被养成深闺不经风雨的娇花,无论是父亲还是自己兄弟几人,都不能看护她一辈子,支撑自己坚韧前行的永远自己的勇气和智慧,旁人的看护和辅助永难百分之百周全。所以,古家教育欣然,从未让她回避过人生的阴暗面,若不是这几年病重,十八岁的欣然早已如古楷当年,能够独当一面了。
见欣然已大好,考虑了好几天的古大少,定下心,开口说道:“爸爸原来有个女人,之后,一直没联系过。去年,我偶遇小小,看到小小身后的胎记,才发现。爸爸也不知道小小,这么大了。后来,小小到了家里。”
古楷似乎难以启齿般,对小小到古家后的那段经历,不忍回顾。欣然却红了眼睛,压着哭声道:“大哥不喜欢她?二哥也不喜欢她?大表哥也旁观着?爸爸想对她好,却,却怕我们几个不高兴。所以,小小,天天挨打,哥哥们打着,爸爸只能看着,我,我也只能看着?”说到后来,痛哭出来。
古楷难堪地双拳紧握,深呼吸,咬牙点了点头。
欣然没想到大哥居然承认了,又道:“小小怎么知道的?”
这似乎是最痛苦的一段,古楷不想回避自己的错误,更不想让欣然自己胡乱猜测。镇静下来,轻声道:“她逃走以后,被阿焕找到了,我,把她关到了地牢,抽了鞭子,关了一段时间……”看着妹妹惨白震惊的小脸,古楷转过脸,接着道:“大概是,我那巴掌,扇重了,她想起来了。”
欣然抖着手,不敢置信地看着大哥:“地牢?哪里的地牢?”
古楷一哽,到底说道:“东配楼负一层是地牢。”
欣然脸色苍白,惊恐般望着自己大哥,颤着声:“就因为她知道自己病了,不能上手术台,所以跑了,所以,所以你们把她关到了地牢,抽她鞭子?大哥,是这样吗?”
古楷难堪至极,紧握着拳头,才没有起身。
看着大哥苍白的脸色,欣然心痛如绞,大哥暴怒,小小受刑,说到底,是因为自己,可自己,又做了什么。
欣然猛地扑倒古楷怀里,痛苦道:“哥,别打小小了,都是因为我身体不好,你惦记我,才会那么生小小气。可小小,小小怎么都是,爸爸的孩子。我们不想要,爸爸也想要呀。哥,到底是怪我,还是怪你,怪小小,还是怪爸爸呢?到底,该怪谁呀?”
古楷也泪流满面,轻抚着怀里妹妹的长发,低声道:“怪大哥,都是大哥不好。她是我们妹妹,你要是觉得不习惯,我把她安排到别的地方,但是她是我们妹妹,大哥对不住她,对不住爸爸,让大哥有机会偿还一下好吗?”
欣然在古楷怀里猛点头,又猛摇头,混乱般的哭道:“我就说,为什么,为什么,我就像见过小小一样。为什么,大家都这么对她。我怎么会不喜欢她?我怎么会嫌弃她?”
古楷欣慰一笑,轻轻地拍哄着欣然,长吸口气,笑道:“那今天是怎么了?小小吓得在门外抱着板子直哭,探头探脑的,不敢进来,你怎么吓她了?”
欣然一惊,进而脸一红,嘟囔道:“那个没出息的,见生人害怕就算了,看出南英是救我命的人,跟哈巴狗似的给人倒茶赔罪,是我欠人家的,又不是她欠的。我实在见不得她那样子,把她撵出去了,结果,结果她不是小赖皮吗?平时怎么赶都不走,我今天刚说一句,她竟敢跑的比兔子还快!”
古楷一愣,苦笑道:“小小……嗨,慢慢来吧。”
欣然突然静下来,似乎想起了什么,沉默许久许久,望着沉痛着脸探究看着她的大哥,说道:“哥,小小,是不是,那个女人的孩子?”
古楷沉默,却说明了一切。
欣然慢慢挣脱了大哥的怀抱,慢慢向后倒去,眼泪汹涌:“对不起,哥,让我想想,让我想想好吗?”
古楷推开小小屋门时,沉闷难抑的心被眼前的一幕逗的一笑。贺焕坐在沙发上自顾自泡着茶,小小如小狗腿般,前后给贺老大垂着肩、捶着腿,敲着后背,一脸小哈巴狗的表情,嘴里不停地蹦出:“贺老大,您喝茶都这么帅,哎呀,太帅了。这坐姿,这气派,这拿茶杯的动作,太帅了,太有型了,我见过所有的男的当中,除了我哥哥,哦,我哥哥都比不上你,我哥喝茶跟猪灌水似的……”贺焕半口茶喷出,古大少笑脸瞬间铁青,表情转换极其诡异。
古楷一把把上下蹦窜的小小揽在怀里,摁住她腰,冲着她屁股狠拍了几巴掌,小小埋在古大少怀里,吓得哭都哭不出来。贺焕头都不抬,继续低头过着茶。古楷见小小吓着了,缓下声问道:“闹腾什么呢?”
小小闭着眼睛,抖着嘴,颤声道:“表少爷审我,问我……我得罪了大小姐,大小姐生我气了。表少爷,表少爷说,我要是能,能把他逗笑了,他就,就替我去跟大小姐说。”
古楷匪夷所思,似乎重新认识般瞪着贺焕。贺焕面不改色,自顾自地品着二道茶,赞道:“小小这屋的是新茶吧,比欣然那屋的喝着清亮。”
古楷大喘着气儿,看着小小那没出息样,也来气了,怒道:“你就听了?”
小小用看白痴的眼光看着古大少,张口道:“我白痴呀,我敢不听?”
古楷噎住,扬手又要打。
小小忙退后几步,哭丧着脸道:“对,对不起,大少爷。我,我怎么哄表少爷,我都差卖身葬父,不是,鸡鸣狗盗,对,鸡鸣狗叫了,表少爷都不笑。结果,结果刚才,我一提我哥哥像猪似的,表少爷才笑。”
贺焕一口茶喷出,古楷本就脸色铁青着,看着一滴不剩喷到自己身上的茶水,再忍不住,一把揪住小小,坐在贺焕身边,把她按在腿上,巴掌扇了下去。
贺焕一边重新给自己倒着茶,一边听着巴掌声,偶尔低头看着小小干嚎不下雨的小脸,心情舒畅之极~~
随后两三天,小小每次吃完药都准时到欣然房门口徘徊,一边揪着自己大把大把脱落的头发,一边暗暗背着道歉的台词儿,可欣然,一直没有出过房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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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七章 远行
姐妹俩似乎就这么僵持着,小小每天睡醒后,吃完饭,再吃完药,就会到隔壁欣然房间门口晃悠,敲门没人应,就站在门边,站不住了,就蹲在门口,支着脑袋,睁着大眼睛,望着走廊里边窗外想心事。听着屋内欣然做练习、吃饭、跟人说话的声音,直到下午欣然睡午觉时如果还没有理她,小小就叹口气揉着脑袋回房了。
古涵山和古家众兄弟很快就知道了姐妹俩在置气,以前俩人也不是没闹过,对着吵架都有过,但是这次欣然还没好利索,小小也病着,两头都娇弱的很,劝谁先让步都为难。古涵山于是一脑门官司,只好充满希望地看着大外甥,他大外甥也一脸闷棍表情,调节帮派纠纷他还有些经验,美少女邻里问题调节,抱歉,请另找别人吧。古楷更是深知内情,哪边儿都不好劝,难得逃避地躲了出去。于是大家纷纷把目光转向了美少女之友——古二少。
古二少掳起袖子冲向了主要矛盾,谁知刚进去不久,就看古二少惨白着脸,耷拉着肩膀,一身挫败的退了出来,古涵山不好意思去问,示意胡伯去问,结果没等问,古二少就仰天长啸:“大姑奶奶说,小小太聒噪,她想清静两天,过几天再去伺候小姑奶奶。”
古二少仰着头把泪水强咽下去,咬着牙没有把欣然的原话说出来,想着欣然苍白着小脸,一脸茫然的看着她:“二哥,她是孟庭芳的女儿,可她是我妹妹,是我好朋友,因为我她受了那么多苦,她才十六岁不到,就被大哥吊到地牢去抽鞭子,她一后背的鞭伤,都是我哥哥抽的,只是因为她不小心伤了我。她在我家受了那么多苦,也都是因为我。我对不起她,可,可她是孟庭芳的女儿,她们,她们害了妈妈。二哥,你教教我,我怎么面对小小?我是该疼她?还是该恨她?我不知道呀……我不敢见她呀,她还病着,病得比我都重,我怎么敢见她呀……”
古涵山沉默了许久,拍了拍默然肩膀,叹口气道:“看好她们俩,如果欣然不肯,不用勉强了。欣然刚好,随她吧。“深吸口气,稳声道:”等小小好了,我带她去南山住一段时间,然后,我送她出国,你们兄妹,不用勉强。小小还病着,你们,别再难为她就好。”古默然茫然失措般痛哭着,想解释什么,想去争取什么,却在两个妹妹的房门中间,左右为难。
小小默默算着日子,上回惹到古大小姐生气,整整哄了她五天,好吧,上次是自己把在东配楼关禁闭时捡到的酷似蟑螂的不明塑料物体扔到了古大小姐床上。欣然吓得满楼大叫,可是,可是大少爷大半夜把她揪起来,堵住了她嘴,狠抽了她屁股二十鸡毛掸子,都没让胡婶当天给她上药,那次她也遭罪了呀。
于是小小每天揪着头发蹲在欣然门口,一手掰着手指头数日子,一手数着脱落的头发数。谁跟她说话都不理,不用说古涵山,就是胡伯胡婶来了,小小也只是笑笑,哼唧两句。贺焕和古大少来时,小小更是扭头就跑。
直到第三天,小小觉得自己恶心的加重了,没力气去欣然那蹲守了。于是更加沉默了。大夫例行查房时,小小也没有多说,只按前几天那样说着轻微的反应症状。
五月十二号,古二少每年的无数个约会日当中较有意义的一个,今年却没法出去陪漂亮姑娘了。
B都一号首长严家家宴,极其低调私密,只请了两三辈、几十年交情的几家人,古涵山则年年在被请之列。今年,太子爷则数次跟古涵山抱怨:“古老再不能把儿子们都藏起来了,一定得带着默然进京。”
五年前,古默然同学进京时,因为与严家五姑娘有过一段极其“友好”的交流,古涵山这些年都拒绝再带二儿子进京。可是严家选驸马多年,被古涵山用“长子需守业,不能离开C城”为由挽救了大儿子以后,又因当年25岁的贺焕一身难掩的刚硬之气怕伤到他家“娇滴滴”的五姑娘,进而淘汰了贺焕。时隔五年,为了挑选一直无人敢问津的严家五公主的驸马候选人,严夫人又把目光对准了刚刚留学归来的古家次子,与她小女儿同岁的,坊间风传越发俊朗活泼,“才华横溢”的古二少身上。古家家风正,众子弟能力强,作风好,简直是招婿嫁女绝佳之选。所以,众人或真或假,或诚恳或捻酸的邀请,让本来打算只放出儿子们,自己在家陪闺女们的古涵山,彻底打消了那不靠谱的念头。
于是,虽然家里俩小闺女还在闹着别扭,古家众位当家也不得以登上了行程。
贺焕自年前快速干脆的处理董船一事,为古涵山老首长利落地斩去一麻烦,B都那边极是赞赏,而贺焕低调的做派、疏朗豪迈的性格,也让一群出身草莽,虽然退居幕后,却依然有影响力的大佬们,很是欣赏。所以古涵山这次回B都,不少有女待嫁的人家,走得近的都玩笑说,大儿子不来,大外甥和小儿子一定要带来,别总藏着掖着跟养姑娘似的。于是,古楷跟着C市陈市长,作为随行的企业代表团的一员,代表古氏出访东欧。而同日,古涵山则带着贺焕和古默然,登机进京。
12号早晨,古楷上午要到市政府报道,一大早便到了医院,欣然已经醒了,正在医师的指导下做着晨间舒展练习。见大哥进来,甜甜一笑。古楷站在门口,直到妹妹出了一身薄汗,结束练习,才走上去,接过胡婶的毛巾,给她擦着脸。欣然眯着眼享受着,古楷细细地叮嘱着,不厌其烦地把所有注意事项都说了个遍,欣然不耐烦地点着头,嘟囔着:“才28,跟88似的。”古楷扬手照她屁股轻拍一下,无奈道:“我最晚二十号就回来,这些日子,听胡伯胡婶的话,听大夫的话。要是敢胡闹,我回来跟你一块算。”欣然忙不迭地点头,每次出门前都是这几句,也没见点新词儿。
古大少新词儿很快就出来了:“小小,第一次化疗结果的报告后天就出来了,第二次化疗大概在二十号左右。你要是,不想见她,随你。反正过段时间就要彻底隔离了。这几天她可能会很难受,我们都不在,我让胡婶多去那屋陪陪她,你别吃醋就好。”
欣然眼泪刹那间落下,撇过头,不言不语。
古楷叹气,揉了揉她脑袋,叹道:“错的是我们,当年的事儿,不该你们姐妹俩承受。哥也不难为你,她每天在你门口蹲着,还以为你是因为她在南英面前给你丢脸了生她气呢,这样也好,等她化疗之后再说。这几天,她可能也没力气来找你了。”欣然知道大哥在劝她,可是大小姐脾气上来,也犯起了倔,只扭着头,也不答应。
古楷无奈地揉着她脑袋,叹口气,最后嘱咐道:“乖,过几天哥就回来了。每天晚上给爸爸打个电话,爸天天惦记你呢。”欣然顺从地点着头,贬着嘴,回着头,犹豫半天,咬牙道:“三天,我再想三天,我就去找她。”
古楷大笑,亲了亲妹妹的额头,转身出去了。
小小还在睡着,头发掉了不少,小脑袋瓜稀疏了不少。古楷坐在床边,掀开被子看了看小小屁股上的伤,那天的巴掌根本就是拍灰的力度,早就没影儿了。原来的鞭伤,两鞭交界处还有些痕迹。背上的几道疤痕,一直未退,交错在腰间的胎记上,像黄白色的网,紧紧地扣在了小小单薄光滑的背脊上。
古楷摸着小小的小脸,轻声道:“乖点,等大哥回来,给你带一车好吃的。”
小小浑然无觉地打着小呼噜,咽了咽口水,痒痒似的挠了挠脸。古楷淡笑,攥了下她难得暖暖的小手,起身走了。
古二少别扭了好几天不肯进京。贺焕为了以防万一,昨晚歇在了古宅,早起不错眼的盯着古二少收拾完行李,收拾了自己,直到中午吃过午饭,看他上了车,才微微松口气。父子三人,也是一行先到医院。
欣然早在门口等着他们了,见小小房门紧闭,似乎还未醒,古涵山、古默然、
贺焕便坐在桌边看着欣然吃着下午茶。欣然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般,跟老爹娇声抱怨着早晨他大哥有多墨迹。然后毫不留情地嘲笑着上次被严五小姐恶整的她亲二哥,要不是贺焕在桌下狠脚一碾,古二少都要羞愤离席了。贺焕倒未多说什么,他出门次数太多,反倒是这两年因为欣然病着,他在C城停留的时间反倒长了,这次祝寿,十四号正宴之后,老爷子会带着古二少挨家展览儿子去,他则会立即返程。小小第一阶段的报告就要出来,欣然下一阶段的治疗计划也要最后确定。古家、贺家一大摊子事儿,所以贺焕压根没觉得自己要出远门。
见欣然吃好了,父子三人谁也没提小小,挨个儿揉了揉欣然小脑袋之后,转身进了小小房间。
小小依旧睡着,这两天化疗反应逐渐泛上来,小小体力见差,虽不至于不能坐走,但也不如前几天。古涵山望着睡梦中的小女儿,虽然只是几天,但是一错眼看不到都觉得空荡荡的。于是悄声吩咐胡伯,用自己的手机把小小拍下来,这几天想她也能看到。胡伯想着小小是不会跟老爷子视频电话的,便答应着把小小嘟着嘴,流着口水,骑着被子的小模样照了下来。
大概是快门的“咔嚓”声,惊醒了小小,日上三竿都快下午了,小小迷迷糊糊的睁开了眼睛,见着古老爷、表少爷、二少爷、胡伯统统站在她床前,都目不转睛地看着她,小小慢慢坐起身,口齿不清含糊道:“我要死了吗?你们来送我吗?”
古涵山脸色一白,上前把小小按翻,一把扒下裤子,照着伤痕累累的小屁股,重重打了几巴掌。小小还没睡醒,脑子一团浆糊中,屁股上传来脆响,虽然不怎么疼,但是也吓了一跳。
古涵山看着小小屁股上的新伤、旧伤,心里一震一痛,再打不下去,慢慢地给她提上裤子。见她扁着嘴还一脸没睡醒的茫然,心疼又无奈地喝道:“再胡说八道,等你大表哥回来,我让他好好打你一顿。”小小听说还要挨打,反应过来些,慢慢精神了起来。见自己被古涵山紧紧抱着,想用力挣开,可看见表少爷、二少爷、胡伯都在看着,便低着头,放弃了。
古涵山低头看着在自己怀里乖乖呆着的小小,心里惊喜莫名,一手把着她后脑勺,一手给她擦着嘴边的口水,温言道:“我要出门几天,你大哥、大表哥、二哥都出门。你大表哥大后天回来,我们几个晚几天回来。你每天的情况大夫都会告诉我。听胡伯、胡婶的话,别淘气,别闹脾气,否则你大表哥要打你屁股,我可救不了你。听到没有?”
小小已经完全精神了,抬头看了眼一脸期待、不舍望着她的古涵山,又看着笑看着她的古二少和贺老大,到底不敢太过分,轻轻地点了点头。
古涵山心情舒畅,抱着她小脑袋,在她额头上狠狠亲了一下,又怕她嫌弃似的,伸手把印在上面口水印擦了下去。温声笑道:“我走了,想吃什么,跟你二哥说,我们都给你带回来。”
小小低着头,不肯再说话。古涵山也不介意,不舍地看了她一眼,慢慢起身了。古二少上来抱着她上身,紧紧抱了一下,大声干嚎道:“小小呀,小小呀,我不想去呀,你一定要天天想我,你想我,我就能早点回来啦。”小小笑出声了,一脸趣味地看着贺老大抬脚向他屁股踹去。贺焕没多说,只揉了揉她小脑袋,沉声道:“我十五号就回来,好好听话,敢出幺蛾子,看我怎么跟你一块算。”小小缩着脖子笑着,忙不迭地点头。
古涵山在前,贺焕、古默然在后,胡伯给小小带上房门,准备快走几步去摁电梯。古涵山却突然停住了脚步,猛然转身,回身向小小房门口走去。正扒着门缝,向走廊望去的小小,见古涵山等人突然掉头回来,吓愣在当场动弹不得。
古涵山见在门口一脸不舍又尴尬地偷看他们的小小也是心里一酸,“阿焕,你带默然去吧,我在家陪小小”的话差点脱口而出。还好控制住了,只不过出门几天,又不是生离死别。
古涵山轻推开房门,看着被发现偷窥,手足无措站在门口的小丫头,心里酸涩难耐,一把把她抱在怀里,使劲儿亲了她脑门好几下,笑道:“听话,过几天我们就回来了。你不是爱吃西湖牛柳吗?爸……我也会做,你能吃多少,我给你做多少,好不?”
小小低着头,搓着手,不知道该说什么,更不敢抬头,古涵山轻拍了她背脊几下,越看越舍不得。一咬牙,转身走了,直到走进电梯,都没有再回头。
而小小也一直站在门口,直到电梯门关上的“叮铃”声传来时,也没有抬头。
有时命运就是喜欢跟人开玩笑,不经意的无心之言,似乎转眼就成了被烙上带有宿命痕迹的悲伤而又无法更改的预言。
第九十八章 离开
十三号凌晨,小小又感觉到胸闷、恶心的难受,眼前冒着白光。小小咬牙在床上忍了许久,仿佛在地牢受刑时一样,一声不敢吭。胡婶安顿完欣然早餐,来看小小时,才发现面色苍白,一头冷汗的小小。来不及埋怨这小丫头,赶忙叫了医生。
小小因为有尿床的习惯,而且自己照顾自己习惯了,所以病房里并没有如欣然那里一堆人守着、伺候着。偶尔胡婶会来搂她睡一宿,大部分时间是她自己一个人。小小第一次化疗结果出来后,就要面对彻底隔离,所以古家父子商量着,让小小提前适应些,也好过突然间不适应。
钱医生带着护士赶忙给小小架上了24小时监控,低声询问着这种感觉大概几天了。小小也不知道几天了,这几天她都在欣然房门口蹲着,反正浑身都难受,难受已经成习惯了,也不太分清到底是屁股疼还是其他地方疼了。胡伯见小小一脸茫然,忙上前哄到:“好孩子,乖,跟大夫说,现在什么地方不舒服,这几天都是这样吗?”
小小不想看到胡伯一脸焦急的模样,可实在没力气思考什么,断断续续的说道:“好像是,这两天吧,恶心,喘不上来气,胸口疼,还有,还有,这里疼,我也不知道了,反正都疼。”钱医生脸色一变,跟胡伯对视一眼。简单处理了小小之后,俩人急匆匆的出去了。
小小迷迷糊糊的睡着了,并不知道自己十三号半夜有过一次九秒钟的心脏偷停,也不知道古涵山、古楷、贺焕一宿未睡,跟钱医生和胡伯,视频电话到天明。
小小一觉睡到十四号早晨时,也许是强制性药物的作用,小小感觉好了许多。守了她一宿的胡婶,见小小缓过来的气色,长长舒了一口气,把她轻揽在怀里,哭着嗔道:“你个孩子,为什么不早说,这么多人挂念你,你就不能自己爱惜自己一下。”小小还有些迷糊,没怎么反应过来,见胡婶哭了,忙仰脸笑道:“胡婶,我今天感觉好多了,真的。”
胡婶舍不得再多说她,忙稳声吓唬她道:“老爷子不用说了,一宿没睡。大少爷和表少爷气得够呛,表少爷明早就回来,你就等着屁股被打吧。”小小知道胡婶在吓她,笑嘻嘻地抱着她腰,只傻笑着不说话。
胡婶心里酸疼,慢慢地给她盖上被子。小小迷迷糊糊又睡去了,胡婶转身看到了门口站着的欣然,松了一口气,摆了个噤声的手势。欣然点点头,慢慢走到小小病床前,想要挤上去,可看着小小一脸痛楚的表情,到底不舍得再闹她,红着眼睛被胡婶领走了。
傍晚医生查房时,小小已经好了许多,能跟钱医生开几句玩笑了。胡伯胡婶看着也高兴得不得了。医生走后,小小抱着胡婶胳膊,小心翼翼地说:“胡婶,我,我可烦躁了,我要是,要是顶撞您了,您别生我气哈。”胡婶眼眶一红,知道这是小小的化疗反应,欣然当初伤口愈合时,疼的暴躁无比,连她大哥都哄不住。小小却每天强忍着,不敢发脾气,连话都不敢多说,生怕控制不住自己,哪句话说不对了得罪人。只笑着不住点头,摸着她小脑袋,一脸爱怜。
小小晚饭后感觉好多了,谁也不想见,只闷闷地坐在床上。胡伯胡婶知道小小脾气,也不来打扰她。小小想去看欣然,可欣然这几天都没出现过,小小搓着自己手指头,脑袋清醒了许多,心里苦笑道,人家本来就是大小姐,我杀了她妈妈妹妹,害了她那么多次,还能记得我就好不错了,哪里能真把自己当朋友呢。小小从不敢奢望太美好的东西,她知道自己没有能力拥有,所以即使她极其在乎和欣然的感情,却在短暂的争取之后,小乌龟般的退缩了。她宁可躲在自己壳里假想着欣然在忙,也不敢去证明欣然真的厌烦她了。小小眼泪滴下,自嘲道,唯一的好朋友,这么短,才几天呀,就没了。没就没了吧,反正也不是自己配得上的。
小小机械地把胡婶留在桌上的东西硬塞进嘴里,难得的没有强烈的恶心。
小小突然想出去走走,C城春天的傍晚极美,小时候没有感觉,大了以后她和阿晗疲于奔命,只偶尔能存上几天粮食时,阿晗会半拖半拽着吃饱就想睡的她步行到近郊,浪漫一把。两个十几岁的孤儿可能连浪漫二字都未必会写,可那时的小小因为吃饱喝足,小脸上挂着异常满足的笑容,在草地上不停地左滚三圈,右滚三圈,阿晗也不制止,只在小小快要滚到自己脚下时,稍稍抬起脚背,做出踢皮球的姿势,小小便“嗷唔”一声,配合着反方向滚去。小小滚累了,就会一把把阿晗拽倒,一屁股坐在他肚子上。阿晗枕着双臂,躺在草坪上,抬头看着晚霞遍布的天空,稍低头看着坐在他肚子上满身雀跃的小丫头,嘴巴咧到了后脑勺,这是他的全世界。小小则仰脸看着灿烂的晚霞,手下无意识地摆弄着阿晗的裤门拉锁,背对着阿晗,也不理会阿晗无奈地呼喝声,只小屁股满足地左摇右摆,险些把阿晗刚吃的东西顶出来,偶尔不知想到哪里,突然会大笑出声。俩人默契非常地嬉戏着,夕阳余晖下,单薄的自己则是同样单薄的对方的全部。岁月静好,有你,足矣。
小小趴在走廊窗口,望着渐渐西沉的落日,似乎回忆起曾经某些霞光片羽,俏丽的嘴角带着一抹甜笑。整个顶楼只住着她和欣然两人,胡婶去了厨房准备夜宵。胡伯和钱医生不知道去了哪里。整个走廊空荡荡的,小小安静地仿佛不存在般,隔着玻璃,一笔笔描着落日。
小小想去看看欣然,想了想,到底不敢,她怕欣然再当面对她说:“孟小小,再也不想见到你。”小小缩了缩脖子,笑出了声,欣然发脾气就像扎毛的小公鸡,哦,小母鸡,将来谁敢娶她呀。
小小手指沿着窗台,往前划着直线,一路慢行,一路胡思乱想着,慢慢走到了钱医生的办公室。平时安静的屋子,此时却一片声响,顶层的办公室很少上锁,此时房门微开着一个门缝。小小没有偷听人家说话的习惯,可是胡伯焦灼的声音还是传了出来。
“不能化疗?钱医生,你确定?”胡伯有些语无伦次的声音清晰地传了出来。
“老胡,这孩子的化疗反应太重,脏器已经有受损迹象,虽然干细胞机能有回复的迹象,但是恐怕赶不上脏器受损的速度。”钱医生冷静无奈的声音。
屋里寂静许久,古涵山强子按耐的焦急声音传了过来。
“怎么办?”
“舅舅,陈秘书,药……”贺焕的声音也出现在视频对话里,显是一直守在古涵山身边。
“钱医生,只能……?”古楷见父亲吃下了药,缓了下来,急忙的追问道。
咕噜噜
(前方高萌!)
33
钱医生已经给这父子三人解释了三遍了,雷厉风行,从无赘言的古家父子却一个个地反复追问起来,于是无奈道。
“泊然,只能再次骨髓移植,而且风险很大。小小本身对原先移植进来的干细胞已经有了排斥,再次移植,效果难料。但是如果继续化疗下去,后果却是可以预料的,小小心肺功能已经有了减弱迹象,下一个是哪里,我们都不知道。”
古楷知道钱医生已经尽力,只是小小病情突变,打得他们措手不及。
古涵山缓过劲儿来,深吸口气,追问道:“谁的骨髓合适?”
钱医生静了静,终于问道了,为难道:“配型上,只有那个小男孩郭可男和……欣然。”
命运似乎转了一圈,又回到了原地,满室寂静。小小蹲在门口,手指无意识地在墙上瞄着欣然的样子,那么漂亮的眼睛,笑起来自信大方,那么善良,美好……不像自己,卑微低贱如尘埃。
没有人追问,钱医生无奈的接着道:“小小对那个小男孩的干细胞排斥现象越来越明显,所以,最合适的,是欣然。”
小小笑了,突然有种浑身解脱的快感,她想要逃离,脚下却动不了,她慢慢地直起身子,一点点扶墙站了起来。直到她站起身,古大少的声音才传了过来。
“钱医生,欣然的身体……有没有别的办法?”古楷颤着声音,问不下去了。
“配型上欣然是最合适的,也是,血缘关系最近的,我已经联系了骨髓库。泊然,欣然身体确实不太适合,骨髓移植前需要大量的准备,欣然刚刚肾移植,那些准备客观的讲并不适合她。”钱医生深知古家内情,也不避讳了。
一直没有做声的古涵山,静静开口:“我明天回去。”
贺焕、古楷异口同声:“舅舅!”“爸!”
古涵山无奈道:“我不能再让欣然受伤害……”
小小笑了,捂着嘴大笑出来,眼泪流了一脸,她摇摇头,觉得自己彻底解脱了,再也不用纠结、彷徨,再也不用观望、恐惧,赤条条来,赤条条走。
小小关上自己耳朵,扶着墙,最快速度的往房间跑去,毫无留恋。
而古涵山苍老疲惫,却坚定的声音隔了许久再次传来:“也不会再让小小,有危险。”
满室静默、
“爸,国外有四家医院可以不用骨髓移植治疗小小的病,不过大部分还在临床试验阶段,实在不行,我这就联系。”古楷哽咽着说道,手心手背都是肉,他跟欣然再亲,也不想伤害小小如斯。
“舅舅,我明早就回去,先让泊然联系国外,舅舅……我们,不会再委屈小小。”贺焕急切的声音,让胡伯老泪纵横。
而此时的小小站在欣然门口,异常的坦然和欢喜,我不会再让人挑挑拣拣,不会再被当做砝码被人随意拾起舍去。我也,不会再伤害你,欣然,美好开心,本该享受一切幸福的欣然,我伤了你十年,不会再让你因我再受到一些威胁。
小小推开了欣然的房门,在窗台望着窗外的欣然突然回头,看着本该静躺的小小突然出现在门口,眼泪猛然落下,没等小小开口,大声吼道道:“你不是厉害吗?你不是跑得快吗?怎么又跑回来了?”
小小眼泪刷刷落下,所有的忐忑、胆怯都被欣然的泪水冲刷的一干二净,歪歪头,大方笑道:“姑奶奶我想你了,摆驾过来看看你。”
欣然气笑,拿起枕头向小小砸过来。小小微微侧身躲过,慢慢走到她床前,俩人对着泪眼,同时扭过头,又同时“噗嗤”笑出声了。
胡婶晚上进来时,惊奇的看见欣然和小小头并头地挨在床头说着悄悄话,小小似乎讲了什么笑话,欣然笑得捂着肚子,伸手去拧她屁股。
胡婶几天的担心彻底放下,笑斥道:“快点吃饭,两个小混球。”
一直到吃完饭,俩人也不消停,小小似乎有无数的话想跟欣然说,可见欣然渐渐睁不开的眼睛,微垂下眼睛,轻轻捅了一下欣然,问道:“大小姐,今天几号了?我都过糊涂了。”
欣然迷糊道:“十四号,大表哥明天就回来了。”
良久良久,小小轻轻地“嗯。”了一声。
直到欣然彻底睡熟,小小抱着刚才从欣然衣柜里蹭来的一身米老鼠运动装,撒娇般跟胡婶说着要自己一个人睡后,头也不回地给欣然带上了房门。
15清晨,风尘仆仆下了飞机的贺焕,刚刚开机,胡伯颤抖的声音传了过来:“阿焕,小小又不见了。”
第九十九章 重逢
贺焕已经没有力气暴怒了,小小情况一小时比一小时要糟糕,无论是她自己离家出走还是落到别人手上,立时立刻都有危险。跟他去B都的吴凡被他留在了老爷子身边,贺焕一边向给他开车门的吴正打着手势,一边给廖明凯打电话:“立刻去查蒋家所有人的行踪,所有人,立刻。”廖明凯正搂着媳妇亲热到半道,贺老大冷冷压抑下的喷薄欲出的急切和怒火惊得他连内裤都忘了穿,套上件衣服一踩油门狂奔而去。
吴正无视所有红灯,贺老大的脸色难看到极致,他头都不敢回,一边急速往医院飚去。
贺焕上楼时,已经慢慢平静下来。胡伯、胡婶在小小病房等着他,胡伯正搂着痛哭失声的胡婶,自己也一脸苍白。贺焕没有安慰他们,而是问着昨晚轮值的陈光礼。
陈光礼已经冷汗透湿,第一次在贺焕手里过刑堂时都未有如此的惶恐。强镇静下来说:“调出监控,上下查了一遍。大概凌晨四点左右,小小抱着被子进了卫生间,半个小时左右出来后,把摄像头移到了对门的位置。我们在窗户外面发现了一条条撕成条状的被单系成的绳结,在三楼疏水管道上发现了血迹和脚印。小小应该是从三楼向西两个房间的杂物室的撬窗而入。然后撬开了三楼的消防通道的大门,从西北角的侧门出去了。”
贺焕冷冷的看着他,一脸的寒意,陈光礼知道自己这回栽大发了,要不是指望着将功折罪,自己立马就去刑堂领罚了。
贺焕点点头,依旧冷凝着看着他,问道:“现在呢。”
陈光礼看着时钟上的六点半,冷汗尽下:“小小打车奔城西而去,已经通知那边四片的人,正全网搜着。”
贺焕勉强缓过脸色,望向胡伯,沙哑着问道:“小小昨晚闹脾气了?”
胡伯先拍了拍老伴,也一脸悔恨颓败的说道:“一晚上都好好的,早晨发现人没了时,我才去调监控。昨晚,钱医生和老爷子、您、大少爷视频电话的时候,小小就蹲在钱医生办公室门口。”贺焕心里一震,大概明白了。
胡伯叹口气,接着道:“我对了下时间,正好是老爷子说道……不能再伤欣然时,小小没有听完后面,就起身走了。”贺焕脸色一白,他一直的打算是小小病愈后弥补,像小时候给欣然启蒙那样,手把手教她该学的东西,学文学武只要他会的,她想学的,都会手把手去教。可是小小的心思太过敏感,他十年前就克制自己,要粗犷的活着,所以明知道人际相处之间,一念之差会造成结果的天壤之别,也没有过多的去考虑那个女孩子那微小又脆弱的心思。即使他明知古家众人中,小小只有对他是真心信赖和仰望,虽然这份信赖中更多的是敬畏。
贺焕低下头甩掉念头,现在不是自责检讨的时候,他冷静下来,抬头问道:“小小走的时候,带走了什么?”
胡婶一直哽咽着,带着哭声道:“昨晚她和欣然说话说到半夜,小小吵着看上欣然一套旧的运动装,晚上回房时就带走了。今早睡衣在床上,那套衣服没有了。还有,二少爷给她的一叠现金中,少了一张。盒子里的扳指和佛珠也不见了。小小,大概只带了这些东西。”
贺焕处理紧急事件时,一向冷静自持,从不让多余的感情干扰自己的判断,此时却眼睛一热。
那摞现金是小小刚入院时,默然为了哄小小给她数着玩的。具体多少默然都不清楚,只不过每天过来,添上一小打或者抽去几张,逗着小小,只要她数对了就都给她,数错了,差几张打她几下屁股。小小却每次都数的一张不差,扬着笑脸把钱收在了床头,害得古二少日日郁闷之极,赔了钱财又折了面子。而那串佛珠,既然给了小小就没准备要回来,小小醒后第一次见他时,盒子在手里摩挲了半天,看着他半天没说话,许久,一咬牙把盒子递给了他。贺焕记得当时自己笑了一下,为了怕她尴尬,哄她道:“先放你这,等你好了再还我。”他还记得小小当时一脸的受宠若惊,不可置信。之后数回听胡婶说,小小把老爷子的扳指规规矩矩的放在盒子里,晚上却捏着他的佛珠睡着都不松手。
贺焕收回思绪,面无表情的点点头,吩咐道:“告诉下面弟兄,谁看到小小都不许吓到她,找到人,不要惊动,立马告诉我。”
贺焕看向吴正,吴正忙挺身回道:“G城公墓、大杂院、胡同都已经派人去了,还没见到小小。”贺焕抿着嘴点点头。长吸一口气,回身对胡伯道:“我这边找着,如果中午还没有消息,胡伯,再告诉老爷子和泊然吧。”胡伯转念一想,也好,万一找到了,也是虚惊一场。
上午九点,在古涵山专属病房窗前站了近两个小时的贺焕,接到了吴正的电话:“大哥,小小早晨六点到了橡树公园,当时蒋唅和蒋豪雄都在,三人说了一会话,后来蒋唅抱着小小上了蒋豪雄的车。车一路向南开去。我们正在南边各路段搜找。”
贺焕精神一振,问道:“蒋正杰和魏明芬呢?”
吴正道:“老廖来信,蒋正杰前天就陪着魏明芬回南省省亲去了。魏家多年都不认这姑爷,这回魏明芬回心转意,魏家也开门招待了。”
贺焕沉思一会,“盯紧所有南行的车辆,蒋豪雄未必就那一辆车,蒋唅那小子面憨人精,遇到小小却没有来找我们,是想自己留着了。小小的病耽误不得,开车到南省不堵车也得八个小时,C城和相邻省市的大医院老廖已经派人去查了,再盯紧点。”
吴正点头答应。
贺焕脸色慢慢冷下来,沉声道:“告诉南省杨城标,给我围了魏家,不错眼的盯着蒋正杰和魏明芬,不要打草惊蛇。魏家老二这几年做着船运生意,在南省有点能耐,跟杨城标说,如果见到蒋正杰或者魏家人拿着小小,除了蒋唅,谁也不用在意,不管什么手段,只要把小小给我毫发无伤的带回来。”
吴正浑身一凛,立马答应着,迟疑了一阵,问道:“大哥,如果蒋唅不去找蒋正杰呢?”
贺焕也想到了这里,蒋唅未必信得过蒋正杰,无奈道:“医院、高速、蒋家、魏家,一条条线去给我查。小小的病一分钟都耽误不得。”
吴正再次汗透整个后背
…………
5月15日,清晨,小小坐在C城城西的橡树公园里,望着晨练的老人,推车散步的一家三口,大口吸着甘冽清爽的空气,心情许久未曾有过的舒畅。
那年她和阿晗刚刚逃出孤儿院,到橡树公园捡垃圾,小小眼看着一个半大的小女生把喝剩的半杯奶茶扔进了垃圾桶。小小忘了告诉在前面引路的阿晗,转头跑到了垃圾桶边,伸着小胳膊不停地够着。废了爷爷劲儿够出来后,满心高兴地还没来得及喝呢,回身发现阿晗不见了。小小霎时泪水满脸,抱着奶茶,穿着脏兮兮的半扇连衣裙,半跑半摔的整个公园找起了阿晗。
公园里没有,小小又沿着公园外面所有的相邻街道和居民楼,一点点的找着。从未有过的绝望和迷茫,她只会流着眼泪,话都不说不出来,直到太阳高照,捧着奶茶的小小绝望般的回道了公园里失散时的垃圾箱处。就看阿晗背着手,站在垃圾箱后面的湖边,正脱着外裤,准备下湖。
小小“嗷唔”一声痛哭出声。阿晗猛然回身,裤子都来不及穿,狂跑过来,什么都没说,抱着她死死地往怀里塞,不知道过了多久,小小被阿晗抱的险些喘不过来气,阿晗还是不肯松手。小小费力地轻咳了几声,阿晗才慢慢的松开了胳膊,不理会她扁嘴欲哭的模样,从头发根到脖子、后背、屁股、到脚后跟,一寸寸的细看了一遍,见她确实毫发无伤,才狠狠地松了口气。小小以为又要挨打,只捂着小屁股怯怯地看着阿晗,一声不敢吱,小模样要多可怜有多可怜。阿晗却只看着她死不撒手的半杯奶茶,眼泪直下,轻轻地把她揽在怀里,过了许久许久,猛然吼道:“再有下次,把你屁股打开花,装可怜也没有用。”小小开心大笑,八爪鱼般的吊在了阿晗身上,怎么巴拉都不下来了。
那晚他们睡在了公园石桥下面,阿晗一边给小小挠着蚊子包,一边说道:“我重要,还是那喝的重要?以后再为口吃的,把我甩了,我就不去找你了。”
小小才不信阿晗这些说了十多年,没有一次兑现的话。枕在他腿上,迷糊欲睡。阿晗突然想起了什么,拍了她屁股一下,得意的说道:“哎呀,小丫儿,醒醒,以后要是咱俩走丢了,每个月十五号,就在那垃圾桶旁边的长凳上等着。每个月十五号,不死不休……”阿晗的文学素养仅次于孟小小,一般是见人羞死人的级别。被她摇得不耐烦的小小使劲儿点着头:“嗯,嗯,每月十五号,长凳,不死不休……”
沉浸在回忆中安然静笑着的小小,摸着胸口的扳指,轻抚着手上的佛珠,靠在长凳椅背上,望着眼前三年如一日只到人半腰的湖水,绝望般悠闲地晃着腿。突然,身后狂奔而近的脚步声响起,似乎心灵感应般,小小停下了打悠的两腿,身后的狂跑声也变成了异常熟悉而却让她此时战栗惊恐的大喘声。
小小端坐在椅子上,浑身抖着,不敢回头,她怕是她死之前最后的美梦。她一动不敢动,中了定身术般,眼珠都直直的丝毫不转。就听身后的脚步一步步走近,一个熟悉而又陌生的高大影子覆盖在了她身前。
小小逃避似的低下头,就听十多年如一日的,梦里多少次哭醒后想要紧抓住的无赖声音在头上响起:“古二小姐,这是体察民情来了?”
第一百章 再见
小小逃避似的低下头,就听十多年如一日的,梦里多少次哭醒后想要紧抓住的无赖声音在头上响起:“古二小姐,这是体察民情来了?”
小小一跃而起,咧开嘴冲着阿晗大吼:“你才小姐,你全家都小姐!”
蒋唅闪着激动之极眸色的眼睛在看见小小略带浮肿的小脸,枯黄的头发,干瘪的身子,和明显不合身的衣服后,慢慢凝聚起滔天般的心痛和冷意,刚要跟她对吼,就听旁边一清凌凌的女生笑叹道:“这小妮子够辣,我喜欢。”
蒋唅一把把小小抱起,看着她熟门熟路的八爪鱼姿势吊稳在自己身上后,转头对蒋豪雄吼道:“辣你妈!你没看她瘦成这熊崽子样了?我他妈养了她十五年,也没见她头发这么少过!我他妈一把屎一把尿把她拉扯大,也没让她大冬天穿着单衣站胡同口!我他妈顶脑门上的心肝儿,不是让你糟践的。辣你妈辣!这他妈是我亲闺女!”
蒋豪雄早知蒋唅脾气,也略吃一惊,转头重新打量起两眼通红,趴在蒋唅肩头,扁着嘴,包着一汪泪眉眼精致的小姑娘,一脸恍然,问道:“就是她!?”
蒋唅没接她话,两臂用力往上一托,让小小在他怀里趴得更舒服些后,大步往公园门口走去。小小只趴在蒋唅肩头,吧嗒嗒掉着眼泪,突然伸头冲着蒋唅最敏感的左下巴狠咬了一口,蒋唅“嗷”一声,伸手就要抽她屁股,可两只手都托着她身子呢,腾不出空儿来,便咬着牙怒吼道:“丫儿,松口,又属狗了?松口!找抽是不是?”小小就不松口,一滴滴掉着泪,死咬着蒋唅下巴。蒋唅察觉到脸上那落下的金豆豆,浑身僵硬起来,凤眼眯起,带着深深恨意的寒光一闪而过。
亭亭玉立的蒋豪雄好奇的打量起二人,见蒋唅扭过头,浑身颤抖着,突然心情大好,冲着刚才还一副小鹌鹑样儿,如今一副小饿狼模样的小小,笑逗道:“你是他闺女?来,叫声姑姑。”
小小终于松开了嘴,嫌弃地看着只比这大半年抽飞般猛涨了个子的蒋唅矮半头的英气女生,撇嘴道:“我没亲姑,那几个干姑早死了……不得好死的……你哪个?”
蒋豪雄抬手就要拍她脑袋,蒋唅早有预料般,抱着小小右腾了一大步,躲开了她手,眯着眼警告地看着蒋豪雄。蒋三小姐被这俩人的做派气歪了嘴,转念想起蒋唅求她的事儿,蓦地笑了,来日方长。
小小见阿晗什么都不问,只死死抱着他往门口走,小时候每次捅破天屁股要挨狠揍之前,阿晗都是这幅表情,于是小嘴扁的更厉害了。两只胳膊抱着阿晗脖子,一叠声的撒娇求饶经脱口而出:“阿晗阿晗,你又长帅了,阿晗阿晗,你又长高了,阿晗阿晗,你终于比我聪明了,阿晗阿晗……”
蒋唅正沉浸在让他日夜无眠期待了大半年的娇喃声中,突然感觉身上一沉,小小刚才还在在下巴乱蹭的小脑袋突然向后一仰,整个人突然昏了过去。
蒋唅大惊,身子一晃。蒋豪雄正看着好戏,见此整个身子上去才扶住了脸色惨白,站立不稳的蒋唅。又一把接过小小,把她平放了在车门口的空地上。蒋豪雄蹲下身,翻着小小眼皮,看了眼小小舌苔,把了把脉搏,又拽起小小胳膊,上面密密麻麻的针眼赫赫在目。蒋豪雄冲着双拳紧握,两眼赤红,浑身狂躁欲暴的蒋唅,轻轻地摇了摇头。
……
欣达医院,贺焕和胡伯等到中午,依旧没有小小的消息。贺焕从未有过的悔意,席卷而来。看着胡伯青黑的眼底和焦急的脸色,叹口气,沉声道:“我给老爷子电话吧。”胡伯眼泪汹涌而下,点点头,呛声道:“我去告诉大少爷。”
古涵山正带着古二少在刚刚从风波中全身而退,顺利连任的沈润生家里做客。沈润生是古涵山老首长、老上司,两家三代人,几十年的交情。古涵山全家迁居C城后,作为沈润生的第一嫡系,二十年间一直和沈家守望相助。沈润生拍了拍言辞得体,一派温润洒然的古默然肩膀,赞道:“涵山好家教,儿子、外甥,各个年少出众。”古涵山谦虚地笑笑,看了眼小儿子,故作叹气道:“是没见过他胡闹的时候。”
沈润生两个女儿都已嫁人,而且皆比贺焕还大,所以古默然才敢放心大胆的随着老爹前来登台献艺。沈夫人看着一脸羞涩,矜持着端坐不语的古默然,满脸的喜爱,笑着对古涵山说:“前几天凯旋大姐还跟我打听着默然,我记着默然上次来还一副孩子模样,这真是,哎呦,他们是大了,我们可都老喽。”古二少一听提到严家老五和她那满天下挑女婿的娘,浑身一激灵。对一群正当壮年的“老人家们”,满嘴没实话坐等人哄的感慨打趣也无兴致附和了。
古涵山正和沈润生闲话,贺焕的专有铃声响了起来,古涵山像是感应到什么,电话响了三声,都没有伸手去接。沈氏夫妇对视一眼,古二少也脸色一白,见父亲失态,忙要打个圆场。
就见古涵山抱歉地一笑,起身走到窗边,端枪几十年都未颤过的手,微颤着接起了电话,许久,古涵山都未回身,只站在窗边,静立无语。两家通好多年,沈家必然不会怪父亲失礼,可古二少还是万分抱歉地站起,准备去接应父亲。就见一脸苍白,强压着痛意的古涵山,利落地收起了一时的失态,转身过来,冲着沈润生夫妇拱手致歉道:“润生哥,嫂子,实在抱歉,家里小女有些不妥,我们得先回了。”古涵山的独女古欣然年后突然病重,还是沈润生紧急调派的专家组到的C城,上个月听说欣然已经大好,但是尚未痊愈前,有个反复也属寻常。沈润生忙道:“跟我还说这话,等欣然好起来,让她过来陪我下棋,我这臭棋篓子,你那俩侄女早嫌弃坏了。”古涵山微微一笑,再次拱手,也不多说。带着沈夫人早已准备好的东西,一路无阻的登上了沈润生安排的专机。
十五日晚上,古涵山在古二少的搀扶下,坐上贺焕车时,古楷也办好了登机手续。古涵山坐在车后,一路无话,只轻轻摩挲着手机上走前拍下的小小酣睡的照片。十六年了,他从未和小小有过什么心灵感应,即使最绝望的境地都未曾有过放弃念头的古涵山,此时却是满身冰冷,直觉着,门后那欲敢不敢目送着他出门的小女儿,也许再也见不到了。
古涵山轻摇头,不敢再深想。冷静道:“橡树公园之后就没消息了?”贺焕难堪地点了点头,回道:“正在查蒋豪雄的那辆车,我觉得蒋唅是有备而来……”古涵山抬头疑惑着。
贺焕清了清嗓子,自嘲道:“蒋唅自进蒋家后,一直不消停,尤其每月十三四号的时候,必定上演离家出走。因为那几天小小都消停得很,我也没有多想。”贺焕顿了顿,接着道:“泊然中枪那天正好是十四号,小小逃跑,也许就是为了跟蒋唅见面。俩人似乎有什么暗号,而今天又是十五号。”
古涵山沉默了许久,半晌道:“如果蒋唅愿意,把他一起带回来,你先带着,等小小大了,听小小的吧。”似乎自我安慰般,好像小小依旧在身边蹦跳着。
贺焕轻点了点头,沉默下午。
直到16日中午,古楷一路疯赶到欣达医院,也尚没有小小的消息。小小、蒋唅、蒋豪雄仿佛平地消失般。古楷和贺焕在天台对着抽了三个小时的烟,哥俩皆未发一言。
17日凌晨,南省魏明芬未嫁前的私宅里,蒋正杰夫妇的卧室,蒋正杰大惊失色的看到翻窗而入,站在床前,仿佛一个礼拜未刮胡子,眼底深黑,恰似深牢大狱里刚刚放出来的儿子时,差点吓撅过去。魏明芬也惊呼一声,怒眼倒瞪,正要抬手拍去,就看蒋正杰抄起拖鞋照蒋唅屁股上抽了过去,蒋唅却一动不动,站那硬挨了他老子几下轻飘飘的拖鞋底儿。蒋正杰正疑惑着,就见蒋唅“噗通”一声直直跪倒在地。蒋正杰、魏明芬对视一眼,皆惊无语。
17日中午,蒋正杰、魏明芬双双抵达南省血液中心医院时,贺焕也收到了消息,连声吩咐吴正:“如果小小在里面,无论蒋家人如何,以抢救小小为先。”同时,贺焕和古楷转身出门。刚到门口,闻声急步赶来的古涵山还未来得及出言交待,便直挺挺地向后倒去,古楷、贺焕一阵忙碌,待把心绞痛突发的古涵山安顿好后,哥俩低声商量了几句。古楷留下照看老爷子,贺焕来不及辞行,转身登上了直升机。
5月20日,古涵山病床前,古楷正给父亲数着药粒,门外传来熟悉却又踌躇的脚步声。古涵山微微睁开眼睛,古楷静静地放下了手里的药盒。父子俩一个转头看着窗外渐黑的天色,一个端坐着凝眉不动。三十年暴烈直接,干脆利落的贺焕在门外徘徊了近半个小时没有进屋。而房内的父子也各自僵直着身子,也未曾出言催促,仿佛互相僵持着,就可以抹去那不忍直视的结果。
贺焕抽光了一盒烟,通红着双眼,狠劲儿砸了一下墙壁,身后的吴正等人早已躲得远远,闻声又齐刷刷后退了一大步。贺焕深吸口气,也未敲门,转身直接推门而入。
古涵山依旧望着窗外,临行前小小头一次乖乖地被他揽在怀里嘟着嘴,一脸别扭又难掩些微不舍的小模样,这些天一直在他眼前晃悠。古涵山听到贺焕走到了他床前,也不回头,苍老沙哑着嗓子几度开合,到底没问出来。
古楷已经泪流满面,端坐在床头直直地看着贺焕手中的几页纸,虽然早已猜到,却仿佛不去看就从未发生般,手心抠出了血迹,也不肯伸手去接。
贺焕早已哽声,站立许久,直到外面天已黑透,才把一张死亡证明和火化证明的彩印件,轻轻地,仿佛无限悔痛爱怜般端放在了古涵山的枕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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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一章 下葬
5月30日,抱着小小骨灰盒在南省郊外枯坐了十多天,无论蒋正杰怎样哀求,魏明芬怎样哄劝,蒋豪雄怎么样讥讽都无动于衷的蒋唅,终于捧着小小骨灰直飞到了G市,在拒绝了蒋正杰让小小落葬蒋家祖坟的要求之后,小心翼翼地将小小骨灰葬在了孟庭芳的身边。并且指着孟庭芳墓碑另一侧的空坟对蒋正杰说:“我死了,就埋那,哪儿也不去!”气得蒋正杰和魏明芬甩袖而去,蒋豪雄点着蒋唅脑门哭骂了几句也跺脚不理转身走了。
蒋唅毫不理会,蹲在小小墓前,叼着根草,脑袋靠在墓碑上照片里小小的额头上,半讽半嚎着,没人知道蒋唅说的什么。
十米之外,贺焕派去跟盯蒋唅的人面面相觑,只听蒋唅偶尔仰头嘶吼出的嚎叫声,或是粗哑着嗓子低低的愤骂,直到筋疲力尽,歪头倒在墓石上。醒来就枯坐,坐累了倒头就睡,不分日夜,每天干嚼着蒋豪雄送来的吃食,日复一日,好似没有尽头。
廖明凯来医院跟贺焕汇报时,贺焕正给三四天没刮过胡子的古大少点着烟,古楷右手还不能用全力,两手抖得厉害,刚听到一半便一脚踹向墙面。廖明凯面不改色地停下了话,低头视而不见。贺焕握着拳,知道劝无可劝,见古楷渐渐冷静下来,才示意廖明凯接着说。
“蒋唅天天吃喝拉撒在墓地,蒋正杰就差给他跪下了,蒋唅也不搭理。魏明芬昨天过来,跟蒋唅说了半天话,昨天风大,那几个弟兄没敢走近,只听见断断续续的移民,卖房,年纪大了,等等……”见贺焕只盯着古楷砸墙绽裂的左手侧看,便垂下眼睛接着说道:“蒋唅才有了反应,说再替小小守一个月,他就走。”
贺焕回头示意一头冷汗的廖明凯先离开,转头又对了颗烟,望着窗外凝思不语。古楷捧着头,短短半月,比枪伤后更加消瘦,胸口沉闷地仿佛要窒息,痛苦绝望,又抱有最后一丝希望地问道:“蒋家没演戏?”
贺焕也是一个星期没收拾过头脸,一身的狼狈不堪,哑声苦笑着,第四次给古大少讲着他再不愿回忆的那段无奈和措手不及:“我们找到路况监控,小小在橡树公园门口就突发昏厥,蒋豪雄把她带到了她和蒋家老大蒋英雄合开的私人儿童医院。心脏复苏后,儿童医院无法进一步治疗。正好空一师副师何明伟的一对龙凤胎被辆吉普刮到,抢救过来后在那住院,蒋豪雄便找到了何明伟。何明伟当时就安排了军直,直接把小小空送到了南省血液中心医院,蒋唅和蒋豪雄也是随机同去的。”
古楷虽然已经听了三遍,还仿佛那溺水求生般仔细搜寻着每一根可救命的浮草,试图找到些微的漏洞。
贺焕强压着痛慌和无奈,似乎也在尽最后一丝力气找寻着破绽:“17号早晨到的南省血液中心,蒋豪雄联系了她二舅,魏家最出息的老二魏明德,魏明德和血液医院院长冯光涛既是发小,也是师兄弟,那边第一时间救治的小小。可是……”
古楷虽然早已知结果,但如在伤口上重新捅上一刀般,再次被刺得鲜血淋漓。
“可是……抢救了两个小时,小小心脏衰竭的厉害,到底,没救过来。”
古楷闭眼咬牙,许久才喘过一口气,最后问道:“蒋家人全都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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贺焕也知道暂时找不到破绽,苦笑道:“蒋正杰几个亲信,早就折了。蒋家三口跟着蒋唅一起回来的。小小当时的抢救视频,我拿到了,最后走的时候……没受太多苦。”贺焕终于哽咽落泪,古楷再一次痛哭失声。贺焕只看了一遍不敢再看第二遍,更不敢给只捧着小小最后的那张照片,十多天未出房门一步的古涵山看。
贺焕似乎自言自语道:“蒋正杰和魏明芬中午知道的消息,赶到那时蒋唅已经给小小换好了衣服。蒋正杰要把小小带回C城火化,可拗不过蒋唅。蒋唅似乎是……怕我们跟他抢,当天下午便把小小……火化了。”贺焕想到自己赶到南省时,一路追到火化场,跟抱着骨灰盒和残余骨灰出来的蒋唅擦肩而过,当时的全身冰冷,无法动弹,至今刻骨铭心。
古楷知道事已至此,仍不死心的最后追问了一句:“火化的是小小?”
贺焕静默良久,终于艰难地点点头:“小小没进化妆间和告别室,直接进的……从医院到火化场蒋唅没下过车,没走过弯路。”
古楷正要再问,就听身后门开的声音。一月不到三分之一头发皆白的古涵山打开了房门,缓缓地走了出来。
看到小小死亡证明和火化证明原件时,古涵山极其冷静地询问了贺焕所有经过,又仔仔细细地确认了贺焕查到的所有细节。最后只问了一句:“确定?”
贺焕如有一丝不确定也不会回来,心理即使再有不忍,最后还是点了点头。
古涵山声音不变地问道:“骨灰呢?”
贺焕沙哑着道:“蒋唅不肯撒手,我怕硬抢……伤了小小。蒋唅抱着,在魏明德南省郊外的房子里呆着,每天只抱着小小……谁都不让靠近。”
古涵山摩挲着那两张证明,整整十分钟,才低声缓缓说道:“也许小小愿意跟蒋唅在一起。我们,都是欺负她的坏人……”
贺焕再难忍耐,胸口闷涨地仿若压着巨石,红着眼扭过了头。
古涵山静看着手机里的照片,最后说了一句:“等落葬了,我去看她。”
那句之后,古涵山再未说过一句话,每天只呆在病房里,一根根抽着烟。古楷第四次送饭被拒出来后,就一言不发的跪倒在地,贺焕也面无表情的随后跪倒。胡伯大惊,忙带着二人手底下所有人全都避了出去,谁也不敢出声,更没人敢吃饭喝水。古楷和贺焕就直挺挺地长跪在门口,整整二十三个小时,纹丝未动,冷汗在膝下浸了一滩,未出一声。整个医院顶层仿佛陷入死寂般,父子三人隔着一道门,一站两跪,似乎隔开了一道永难消逝的鸿沟。
十多个铁杆亲信,分守各处,木桩子般陪站了两天两宿。直到第三日深夜古涵山才开门看了他俩一眼,虽然什么都没说,但也勉强开始进食。但是之后整整十天,古涵山皆未发一言,也未踏出房间一步。古楷和贺焕谁也来不及收拾自己,每天只轮流睡上三四个小时,不间断地守在古涵山门外,寸步不离。
小小出事当天,贺焕便让古二少带着欣然以小小突然病重转移进了隔离病房,医院顶层需要装修为由,搬到了温泉山庄。当时匆忙之间即使一对弟妹有所怀疑,贺焕也没有多解释。这些天,兄妹二人似乎猜到了什么,但都不敢去证实般,只在胡婶的陪伴下,听话地住进了守卫严密的山庄里。
所以,古涵山的绝望,无人能劝;古楷和贺焕的悔痛,无人可诉。
此时,贺焕和古楷见老爷子出了门,忙一左一右站立其后。短短几天,古涵山鬓角皆白,眼窝深陷,因为小小病情暂时稳住而略缓回来的精气神荡然无存,整个人仿佛七八十岁的临终之人,生气全无。古楷见老父如此,憋忍了十多天的哀恸之心全然涌上,“噗通”一声再次跪倒在地,重重磕下头去。
走廊边上的甲一、甲二、廖明凯、陈光礼等人见状忙低头转身,快而不乱地退了出去。贺焕正要说话,就见古涵山缓缓的转过身来,看着跪伏在地的大儿子,低头凝视了许久,渐渐老泪纵横。仰头长叹了一口气,最终颤抖着手,扶着儿子肩膀,用力将他托起。古楷本不愿起身,见父亲用力坚决,便不敢强拧,就着父亲手臂站了起来。
古涵山一下下拍着儿子肩膀,只说了一句:“泊然,爸爸半生心血在你身上,人往前看,你往前走。小小,我替她守着。”
古楷身子一震,眼泪汹涌而下,他知道父亲什么意思?父亲到如今,还在替他着想,怕他愧疚之下冲动,重蹈那十年覆辙。所以父亲愿意一身抗下古家,尤其是他,欠小小的一切,只愿他放下过往,继续前行。
古楷因忙于救治的小小而暂时掩下的深陷过往十年而积攒的愧疚和后悔,自责和难堪,全部涌上心头,激愤之下,回手就要掏枪往头上顶。早就不错眼盯着他的贺焕未等他摸到枪套,便目龇欲裂,一拳打了过去,不理会古楷猛然倒退半米,吐出一口血水,怒吼道:“古楷,男人立行,有难则越,有过则改。即使大错无法弥补,咬牙去承担也比抹脖子有骨气。十年前,你逃避遁世,可以当你年少偏激,十年后,还是想一死了之?你冲着谁呢?冲着舅舅?冲着我?还是冲着你一手拉扯大的默然、欣然?古楷,是男人,你给我站起来!欠小小的,能怎么补偿就怎么补偿,我跟你一起。欠舅舅的,该怎么还,你站好了,想清楚了,自己看着办!”
古楷擦着嘴角的血迹,呆站了片刻,轻轻一笑,缓缓抬头,两眼从未有过的清明和坦然,直直地望着古涵山,一字一句道:“爸,我欠您十年,给儿子一个机会,我一点点还。我欠小小的,不管她是生是死,这辈子她是我妹妹,我亲妹妹。”
古涵山抖着嘴,似乎有些赧然地一点点把大儿子绽裂的嘴角旁的血迹轻轻拭去,一言未发。最后,两手同时拍了拍大儿子和外甥的肩膀说道:“南山那边东西都是齐的,我到那住一段时间。”
贺焕心里清楚老爷子不想回鹿阳山触景生情,也不再多劝,忙和同样疲惫颓废的胡伯安排起老爷子的行程。古楷正要扶着父亲回房,手机突然响起,是在温泉山庄照顾一对弟妹的胡婶,胡婶压抑不住的痛哭声,让古楷全身一凉:“大少爷,小小,小小的信……”
第一百零二章 蜕变
胡婶发现小小不见时,胡伯一见不好便找来了康复医师,哄着欣然绕道到楼下去做了一上午的康复练习。欣然回来时,小小房间已经整理一新。一脸阴沉的贺焕看着目瞪口呆,捂嘴痛哭的欣然,只说道:“小小早晨突然转危,送到隔离病房了。表哥和胡伯都要忙,照顾好自己可以吗?”欣然呆呆地看着只是转病房而已,却仿佛被大清扫一遍的小小屋子,抬头静静地看了大表哥一眼,捂脸转身跑了。
贺焕当时电话不断,胡伯也是焦头烂额,吴正、陈光礼等人也在跟胡婶确认小小最后的异常,没有人分得出精力安慰在房间里哭坐了一下午的欣然。待晚上古涵山和古二少赶到时,贺焕和古楷已经通过了电话,默然已经老大不小,再如对待欣然般时刻护在怀里,终不是长久之计。于是在古楷似乎要送子独自远行般的难舍和期待的沉默后,兄弟俩达成了一致。于是贺焕和胡伯没有回避古二少,当着他的面完完整整的跟老爷子汇报了全部。
贺焕一直紧盯着老爷子的神色,古涵山静静听完,微微轻晃了下,沉默了半晌。而已经知道小小再次离家出走的古二少,在听到所有细节后没有如贺焕预料般的失声痛哭,而是脸色惨白着脸一把扶稳了父亲,低着头稳着身子听古涵山沉着声吩咐贺焕:“部里苏部长和市局那边我通过气儿了,你放开去找。如果小小自己一人,她身上带着东西,有眼的不会动她;如果有人早就盯上了她,会跟我们谈条件。阿焕,所有的条件,我都答应,所有!”最后一句,虚弱而坚定。刚说完便扶额向后倒去,古默然快贺焕一步,将父亲稳稳拖住,跟贺焕一起,将父亲安顿回了房间。
待出来后,贺焕和胡伯正跟医生商量着古涵山的身体情况,古默然静静地站立一旁,待贺焕终于分出精神跟他说话时,古隶板着脸,稳稳地开口道:“表哥,需要我做什么?”焦灼闷燥了一整天的贺焕心里绽出了一丝安慰,叹口气拍了拍他肩膀,欣慰道:“老爷子这里胡伯照顾,欣然一下午没出房间,我也没空管她了。待会安排好车,你带着欣然和胡婶先去温泉山庄,那边准备好了。看好欣然,照顾你自己,就是帮表哥了。”
古隶重重点头,少见的成熟内敛,嘶哑着声音苦笑道:“我看好欣然,等小小回来,我攒足力气狠狠揍她一顿。”贺焕心里一痛,忍着酸涩,点点头。
跟古涵山打过招呼后,古默然亲手给欣然套上衣服,擦干净了她的花猫脸,低声问着需要带着的随身物品,然后拽着一直沉默不语的妹妹,拎着行李,跟在陈光礼车队后面,亲自载着欣然和胡婶到了山庄。
古楷和小小原来的房间在二楼,欣然则住进了一楼的改装病房中,古隶就近住在了妹妹隔壁。古隶刚刚换洗出来,便看到欣然依旧穿着外套,坐在了他房间里。古隶看着妹妹苍白、痴愣的小脸,刚刚就着花洒放肆哭出的泪水又涌了上来,古隶披着浴袍,站在门口,红着眼睛,良久没有动弹。欣然也坐在二哥床边,呆望着窗外,一滴滴流着泪,不发一言。兄妹二人,一站一坐,良久。
最后,古隶仰着脸,长吸口气,慢慢走到欣然身边,把妹妹紧紧地揽在怀里,既安慰着她也安慰着自己:“小小命大,长这么大多少坎儿都迈过来了。这回就是闹闹脾气,离家出走,跟我们使使性子,快别哭了,古大小姐哭起来难看死了。”欣然本已收回的泪,在听着二哥逐渐哽咽的声音后,越发汹涌:“她个小没良心的,次次都把我撇下。有什么不能跟我说,她,她信不过别人,连我……我连她卫生巾都给她换过,口口声声跟我关系最瓷实,居然,居然……从我被窝里出去就跑了,小骗子,小混蛋,小王八蛋!”
古隶流着眼泪笑出声了声,吸了吸鼻子,压下了翻涌的情绪,一下下拍着欣然脑袋,轻哄道:“放心吧,那小屁丫头哪回逃的远?过不了几天就得被大表哥抓回来,到时候连爸爸都不会轻饶她。”见欣然渐渐止住了哭声,忙故意高声道:“咱让大哥把她绑书房揍,我们都去参观,谁也不替她求情,等她哭惨了长教训了,你再去把她救下来,那丫头以后肯定拜你当大姐大。”
欣然眼泪又溢了出来,自嘲又酸涩地哭笑着:“嗯,让大哥把她屁股打开花,一个月下不了床,让她再跑!再敢跑,我就告诉大表哥,大哥舍不得打,我就让大表哥打她!死丫头,大骗子,大坏蛋……”
古默然红着眼,一下下拍着欣然,似乎无限憧憬道:“嗯,等她回来了。等大哥和大表哥打完,我也揍她一顿,我想揍她好久了,就你护得紧。等老头儿不在家的时候,把她骗来绑你床上,就拿那扫帚,你按着,我打,她什么时候乖乖叫二哥,我什么时候停手。她奶奶的,再敢跟我装姑奶奶,逮着机会我就揍她。”
欣然突然痛哭失声,抱着古二少的腰,大哭道:“不打,不打了,她最怕打屁股了,挨打的时候什么都能答应,让她学狗叫都能叫的不重样儿。屁股好了她就翻脸不认账,不打了,只要她回来,我什么都给她,她还答应跟我出国,答应给我介绍帅哥,答应给我当伴娘。不打她了,谁都不许打她了。回来了,谁都不许再打她。大哥,大哥,要是再打她,我就带小小走,我就跟着爸爸带小小走。”
古二少颤抖着肩膀,用力把欣然揽在怀里,哽咽道:“好,好,等她回来了,我们护着她,谁都不能再打她……不打她了……”
那晚,欣然哭累了,在古二少房间里昏昏睡去,古隶披着睡衣,歪坐在床边,守着妹妹,睁眼到天明,一夜未眠。
兄妹俩就在山庄住了下来,古隶每天早午晚三通电话,除此之外不再打扰贺焕。而欣然即便在三个哥哥的轮番哄劝和威吓之下,也难以提起精神,每日除了吃饭、吃药、睡觉,就是等着电话,渐渐憔悴下去。
贺焕带着小小死亡证明回来的当晚,没有接古隶的例行电话,古涵山、古楷、胡伯都没有去接他的电话。古隶心沉到底,拿着手机在房间里呆坐了一个小时,起身使劲儿搓了搓脸,若无其事地到了欣然房间,表情不变的道:“表哥那还没有消息,你何三哥又被他老子断粮了,我去一趟。自己在家行吗?”
欣然正在胡婶温斥声中慢慢咽着药粥,抬头看了眼从未对她撒过慌的二哥,没有多想,只照常失望地点了点头,轻道了声:“二哥早回。”便低头喝粥不语了。
古隶一路飚车赶到医院时,父亲已经把自己关在了门内。大哥和大表哥站在门外,脸色惨青无语,古隶心凉如水,如做梦般,一步步走到哥哥身边,想要开口,却如嗓子被巨石堵住,无法出声。贺焕和古楷刚从剧痛中醒神,见弟弟如此,对视一眼后,古楷深红着双眼,拍着他肩膀道:“默然,小小……不在了。”
古隶猛然拳头堵住了嘴,转头就要跑。贺焕忙一把拉住,刚要低喝,就看古二少浑身抽搐了半天,哽着嗓子低吼道:“我知道了,刚才电话打不通时我就知道了。大哥,表哥,我静静,让我静静。”
兄弟三人各自转头,寂静的初夏之夜,只有古隶低低的哽咽声断断续续传来。良久,古二少深吸口气,转身道:“小小还有个哥哥和弟弟?”
古楷微愣,点了点头。古隶道:“等,等,小小安顿完,我去找他们,我手里那些,如果他们需要的话……我给小小准备的那些……都给……”古隶再也说不下去,胳膊支在大哥肩头,沉闷地低哭着。
古楷脸色青白,一下下拍着弟弟肩膀,待他稍微平静些,稳下声来,吩咐道:“小小……还没回来。等小小……安顿完,我们一起商量。默然,抬头,看着大哥。”
古隶擦了擦泪,慢慢地抬起头来,痛楚而清醒着。
古楷低声道:“爸爸那里不能离人,我们这段时候走不开,欣然那,先别告诉她,等把小小……安顿好,我去跟她说。这段日子,你能照顾好欣然吗?”
古隶看了一眼父亲一直紧闭的房门,慢慢地点头道:“放心,哥。我……”强忍下哭意,再次点头:“我先回了,欣然自己在家呢。”
古楷狠拍了他肩膀几下,没有再多说。贺焕亲自把古二少送下了楼,一路低声交待着,到底不放心他自己开车,安排了甲四一路护着,目送车出了停车场,才返身上楼。
古隶一路流泪不止,待快到山庄大门时,他叫停了车,下车走到山庄脚下的桦树林旁站了好久。甲四站在路边,凝神警戒着,只听到树林里传出的一阵阵沙哑哀嚎声,沉闷如鼓,阵阵敲出,一阵阵,难以止歇。整整半个小时,古二少似乎要把二十多年的泪水哭干一样,才慢慢低下了声音,待走出树林时,已是一脸平静。
上车后,已经擦干眼泪的古二少吩咐道:“在外面绕着,十二点以后再进去。”甲四心理清楚这是在等大小姐睡着,点着头什么都没问,一圈圈在偌大的盘山道上的上下绕行,古隶再未出声,也未掉一滴眼泪。
回到山庄时,等到他十一点半的欣然已在胡婶怀里疲惫睡去,古隶上前,掐了掐妹妹小脸,淡笑着吩咐了一直等着他的胡婶几句,面不改色地回房了。
此后十多天,古二少每日照例做出打电话的姿势,编着不同的理由,状若平常地陪哄着欣然。
直到欣然套出了袁同的话,知道了小小住院前住在了大哥的隔壁房间,拧着所有人进到了小小房间。欣然看着已经整理一新的屋子,再次泪流满面。小小喜欢写写画画,欣然那些书,不知道被她偷偷画上了多少看不出样子的“墨宝”,欣然想起了什么,突然轻笑出声,随手翻起了书柜里的一摞摞书。待看到书脊上有着她熟悉的那丑极了的扭曲字迹时,欣然抽出了那本艳黄色的“产后大补书”,还未等翻开,两张粉红色信纸飘然落下……
第一百零三章 留书
直到晚饭时间,一向三餐定时的欣然还没有回房,古隶和胡婶面面相觑。俩人上楼到了小小房间,进门便是一愣。欣然正抱着两张信纸贴在胸口,脸色涨红,抽噎着大哭着。胡婶忙上前,给她顺气拍哄起来,古二少也欲上前哄劝。欣然只抱着信纸大哭不语。
胡婶拉扯间瞄到了信纸上的抬头,心里一震,眼眶深红。放下依旧抽噎不止的欣然,拽着一脸焦灼的古隶,出了房门。胡婶痛哭失声:“那,那可能是小小,给我,给我的信。”古隶心里一痛,控制着眼泪,哽声道:“让大哥过来吧。”
古涵山抢先进屋时,欣然已经累极,只靠坐在小小的床上,无意识地抚摸着那本十全大补参考书,古涵山斜身上床把大女儿搂在怀里,一面轻哄着,一面要拽出欣然怀里的纸张。欣然抬头看见父亲突然间花白的头发,憔悴的面容,惊呆住了。古楷正要趁欣然愣神间伸手抽出,欣然却往古涵山怀里轻躲了一下,仰着脸,仿佛不认识般看着古楷和随后跟过来的贺焕。
欣然的表情让兄弟俩心里一凉,上前拿扯信纸的手微微顿住了一下。胡伯见状,忙给老伴使个眼色,胡婶悄声上前,擦着泪轻声道:“欣然,这是,小小给胡婶的信,让胡婶看看,好不好?欣然,让胡婶看一眼好不好?”
欣然眼泪再次汹涌而下,大呼道:“这是小小给我的,给我的,胡婶,这是小小给我的。”声音却越来越低,古涵山把大女儿紧抱在怀里,如她幼时撒娇般,一下下轻拍着。古楷和贺焕见欣然在刚才一眼后便不再看他们,也齐齐顿住了脚步。古隶见众人僵持不语,正要上前,就见欣然万般不舍地把信纸递给了胡婶。已经哽咽着说不出话来的欣然,见古楷、贺焕半道把信纸截了过去,失声痛苦在满眼渴求盯着信纸不错眼的父亲怀里。
两张粉红色纸张,歪歪扭扭的字迹,匆匆忙忙的落笔,斑斑点点的泪痕,一字一句,撞进了古家人的心里。
胡婶:
我在大少爷的家里,住在大少爷的隔壁,可是我不知道这是哪里,也不知道待会大少爷和表少爷会怎么打我。我怕我再挨打就回不来了,赶紧把信写完。我想胡伯了,想你了。大少爷不肯跟我说话,表少爷也讨厌我。我可想跟他们说说话了,可是怕说不好又得挨鞭子,所以,胡婶,我就偷偷地跟你说说话好不好?我快点说,要不待会过去晚了,就真的惨了。我看见袁管家搬凳子了,表少爷给我的板子可沉了。胡婶,我害怕,我想回家,我想找我哥。
好胡婶,在地牢里我不是故意不理你的。我屁股被大少爷和表少爷打开花了,真的是开花了,过了好久还一摸一手血呢,血一直都止不住。你来给我送饭,我就想跟你说,我后背和屁股可疼了,我可盼着你还能掀开被子看一眼,可看到你瞪了我一眼,我就什么都不敢说了。好胡婶,我知道我伤了欣然,你生我气了,可我不知道我哪天就没了,也挨过打了,你别再生我气了好不好?所以人都恨我,讨厌我,我知道我不是好人,可我还是希望你和胡伯不要生我气,好不好?我真的挨过打了。
大少爷那几鞭子打得可狠可狠了,我哭得可难听了,你要是听着肯定能解气。表少爷可不厚道了,就挑着偏僻地方打,我擦血都够不到,我都起不了床了你都不来看,我就知道你是真的不想理我了。
胡婶,可我还是想你,胡伯总跟我抱怨说你越来越唠叨,可我就爱听你跟我唠叨。
胡婶,你别告诉别人哈。我把新年的红包存在了一张汇款单里。
红包里总共一万八千八百八十八块钱,我数了八十多遍,应该没有数错。我花了八十八。剩下的,给您和胡伯一人五千,谢谢胡伯那么惯着我,替我瞒了好多事儿,要不然我两条腿不知道被打断多少回了,谢谢您给我做了那么多好吃的。我在地牢的时候一样样的想着,每天都想一遍,吃的时候不记得,饿的时候满脑袋都是,结果天天流口水。那天我终于看到你给我送的粉蒸排骨,结果全被人倒掉了,我恨死他了。
昨天去这里的厨房偷着看看,可是干干净净的,再没有你故意留给我的点心了。所以胡婶,钱您收下好不好?我什么都没有,就剩下这一点点钱,如果您不要,就扔了吧,我也带不走。
剩下的钱,可不可以等欣然将来结婚了帮我给她五千,算是我给她包的红包。她说她结婚的时候让我当伴娘,我可不敢,会带她倒霉的。你别告诉她,帮我偷偷的塞进去好不好?上次欣然生日,大少爷的朋友送她的那件黄粑粑似的石头,欣然说值一百多万,可她看了一眼就随手扔桌子上了。她结婚时,可能也没人送我这么少的,胡婶,我是不是又要丢人了?所以你帮我偷偷给她好不好?
还剩下三千多,胡婶你别笑我,如果大少爷、表少爷、二少爷有宝宝的话,一人帮我送一千块钱好不好?我知道,太少了,会被人笑话的,所以偷偷的给。二少爷的宝宝肯定好漂亮,女儿像爸爸,大眼睛的漂亮姑娘。
还有八百,上次我罚跪,不小心跪在了欣然爸爸的衣服上,弄脏了,我知道那衣服很贵,我赔不起,您可不可以帮我给欣然爸爸再买件衣服,算是我还给他的。
还有,欣然是十二月份的生日,前些日子,我织了件几件毛衣,想给她做生日礼物。去年给她织的那件手指头都能戳进窟窿里,被她笑了好久,今年我织了快一个月呢,应该能见人了。我把汇款单和毛衣寄存在了G市公墓旁边的邮局,让他们十二月份的时候快递到古宅。
毛衣,如果欣然不要,欣然大概也不会要了,她可能都不记得我了,或者再也不想理我了。要是欣然不想要,您能不能帮我把毛衣烧了寄到下面。我这辈子害了那么多人,一定会下地狱的。听说下面很冷,比那小黑屋都冷,那件毛衣挺暖和的,别浪费了,我织了好久呢,真的织了好久。
胡婶,那天在小黑屋,其实我想说的是,您可不可以再给我拿条棉被,那几天突然感觉冷了,一个被子不够了,可我还没说出口您就走了,也是,搬条被子过来也怪累的。
嘿嘿,胡婶,有天半夜大少爷突然来了,我正爬高从那个小天窗里面摘樱桃呢,看见大少爷险些把我吓死。我不知道手伸了出去会不会被他砍手,吓得我话都不敢说了。其实,偷偷跟你说哈,我趴在床上不敢起来,一个是怕得要死,再一个,哈哈哈,大少爷那晚裤门没拉,我怕我笑出来,当时就被他打死了。
胡婶,我真的要走了,不是逃出去,而是,大概是死了吧。你别生我气了好不好?我做了那么多坏事儿,到了下面,不知道阎王爷会不会也是每隔几天就打我顿板子,不过小鬼打板子总没有表少爷打得疼吧。我一直怀疑表少爷每天刷牙的时候会不会把自己门牙戳掉,手劲儿那么大,我屁股现在还疼呢。所以,您要是方便的话,什么时候都成,可不可以给我烧点纸,我死了也没人记得我了,所以可不可以麻烦你辛苦些。我害了那么多人,大概连投胎的机会都没有了。我得贿赂小鬼,打我的时候下手轻点,挨板子真的很疼的,真的真的很疼,很疼,很疼,很疼的。
胡婶,别嫌我啰嗦,我就是想跟您说几句话,好几次我想要开口,你都是头也不回的都走了,我不是想让您帮我求情,大少爷早晚都会打死我,求情也没用的。就是,我自己一个人这么久,憋了一肚子话没人说。可能我死了以后,大少爷会把我这些东西一股脑扔了,这封信您也未必能看到,可是,我大概也没多久了,不说出来,就只能说给阎王听了。他要是烦了,还得打我吧,我可不想再招人烦,再挨打了。
胡婶,过几年,您要是不恨我了,还记得我的话,可不可以再给我做一碗肉末凉粉,这几天我吃不下东西了,可就是想那凉粉想得厉害,少放几滴醋,多放一些辣,加些胡妈妈上回带来的香油,哎,流口水了。胡婶,我饿了,写不动了,表少爷叫我过去了,大概回不来了,我不敢再磨蹭了。胡婶,想你和胡伯了。
最讨人厌的害人精
孟小小
4月30日
第一百零四章 分居
古楷和贺焕捧着信纸,站在床边,整整半个小时没有说话。已经哭累的欣然见两个哥哥死攥着纸边嘴唇惨白,猛一下挣开父亲越来越紧的钳制,扑出身去,全然不顾兄长的脸色,伸手就要去抢信纸。古楷在欣然起身的瞬间回过神来,见妹妹上半身扑出床边,险些摔倒在地,一个激灵忙伸手将她抱住。欣然却不管不顾,趁大哥分神之际,一抽手抢走了信纸,转身回到了父亲怀里。红着眼睛,低声哽咽着,垂着头一下下把纸边抚平,小心翼翼地折好,揣在了睡衣兜里,闭上眼睛谁也不看,只回身躲进了古涵山怀里嚎啕大哭。
古涵山一面拍哄着大女儿,眼睛却盯着女儿兜里露出的粉红一角,一下下,期待又绝望着。
胡伯和古隶对视一眼。胡伯上前对贺焕道:“阿焕,大少爷肩上伤还没好,要不先给大少爷换下药?”贺焕青白着脸色把目光从欣然上身收回,见古大少以及煞白着脸沉思无语,轻点了点头。待贺焕和胡伯将古大少半拖半劝的哄上楼后,胡婶和古隶便要去拉扯欣然。欣然却只趴在父亲怀里,哭着不肯动弹。
半晌,回过神来的古涵山摆摆手道:“欣然晚上跟我睡,你们先歇了吧。”
古二少寻思了下,和胡婶把晚饭送进来后,掩上门出去了。
欣然哭声渐低,古涵山忍着泪,拿出条热毛巾,一下下给欣然敷着眼睛,待欣然沉沉睡去,才打开了床头灯,盯着那一角粉红,许久未曾动弹。
第二日一早,一宿未动未睡的古涵山轻轻拍哄着被他起身惊醒的欣然,轻哄了几句,把信纸仔细揣在了里怀兜中,冲着早等立在外的贺焕和胡伯淡淡点头,又嘱咐了几句欣然的起居,未用早餐,也没有过问古楷,直接上车,去了南山别墅。
贺焕一路将老爷子送到房间,亲自打点妥当,安排周全,一言不发地陪过古涵山用过晚饭,正要回公司处理些急事儿,到底不放心,又回到了山庄。
刚进门,就看见古大少黑着脸从欣然房间出来,身后传来一阵“砰”声震天响的摔门声。贺焕一愣,见古二少低着头尴尬地跟在握紧拳头浑身怒张的大哥身后,一脸难堪无措。贺焕询问般看向胡伯。
胡伯看了眼,不甘心又不放心般返回身去在欣然房间门口来回晃悠的古大少,低声道:“欣然一直不肯吃饭,大少爷进去喂,被欣然,给,赶了出来。”
贺焕顿时头大如斗,小小那封信,毫无虚言,可仿佛掐了前情后续般,只剩下中间那一段。贺焕再次苦笑,即使如此,他和古大少对待小小的手段,就是他俩都悔痛不堪,何况从未见过他们另一面的欣然。
咕噜噜
(前方高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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贺焕定了定神,缓步走到仿佛被问题少女折磨的一脸愤懑的古大少身边,轻拍了下,示意了一个“我去试试?”的眼神。古楷停下脚步,思考片刻,点了点头。
贺焕轻敲下门,沉声道:“欣然,是表哥,开门。”
屋里的哭声一顿,随即,欣然的哭吼声隔着房门传了出来:“我不想开,我不想吃饭,我不想见你们,我不想,我什么都不想……你们是不是也要把我关地牢?也要抽我鞭子?也要三天把我打一遍?”
贺焕敲门的手顿住了,眼眶微红,嘴唇紧抿。古楷也愣在了原地,古隶转过头去拳头堵住了嘴,死咬着不肯哭出声。
欣然的呼喊声盖过了胡婶的哄劝声:“你们一直知道她是我妹妹,却当着我的面打她,骂她,容着所有人羞辱她。她跑了,抓回来,只会被打得连条狗都不如。你让我怎么见她?小小回来了,大哥,大表哥,你们告诉我,让我怎么见她?”
贺焕缓缓垂下了手,脱力般倚上了门框。古楷双拳紧握,再难出一声,古隶转身,靠在墙上,哽咽出声。
欣然憋了一天的怒火爆发出来,不管不顾的吼道:“你们为我好,都是为我好,所以小小踩了我的肚兜,就被打得在我房间见到肚兜脸就发白;小小不想理我,我生她气,结果她三九天就被罚跪在院子里;因为我逼她去厨房爬高,所以她挨板子,我看着;是我想养的嬷嬷,是二哥给她买的巧克力,因为嬷嬷死了,她被打得下人都能当她面说她还没条狗金贵;她不想救我,救我她就没命了。结果,结果,大哥,你告我,地牢里什么样?鞭子什么样?就因为她伤了我,就因为她求我救她弟弟,她……大哥,东配楼的小黑屋,二哥只进去一晚上,你一宿打了九个电话。小小呆了多久?她在那被关了多久?那是我的家呀,她是我妹妹呀。都是因为我,因为我,我是你们亲妹妹,我是爸爸亲女儿,所以小小在你们眼里人人可打,事事可罚,畜生都不如?可小小从未怪过我一句,心心念念惦记着我,大哥……你让我以后怎么见小小?你让我哪有脸再见她?她还病着,宁可跑都不肯回来,她要是回来了我该怎么办?”
古隶再听不下去,转身大步跑上了楼。古楷如雕像般静立在走廊,不哭不动,垂首枯站着。贺焕突然觉得浑身无力,转头看了眼古楷,突然笑了出来,自嘲道:“我们连欣然都不如。”古楷突然大笑,霎时泪流满面,仰头大笑出声,眼泪一滴滴淌进嘴里,只大笑不止。
兄弟俩对笑无语,直至泪流满面。而欣然的房门由始自终没有打开。
第二日一早,苍瘦至极的古楷仔细嘱咐了胡婶和古隶近一个小时,没有再去看欣然,转身上了贺焕的车,直接回城。
此后,古涵山一直居于南山别墅,欣然和古隶住在了温泉山庄,古楷搬到了贺焕的西郊别墅。一家五口,直至六月底都未再聚。
古楷搬到西山的第三天便高烧不止,贺焕没有告诉别人,只每天白天忙完回来后,日日亲自守着,直到三四天后退烧,古楷精神了不少,贺焕却整整瘦了一大圈。
贺焕摘下围裙,把三热三冷六个冷荤搭配的清淡晚菜,加上熬稠的两碗鸡丝小米粥放进了食盒,一脸沉思地进了古大少的房间,刚刚把菜摆好,把低头看文件看了一天未说一言的古大少拽到餐桌前时,电话响了。
贺焕走到阳台,接了近二十分钟的电话,回来时,炭炉温着的稠粥依旧汩汩泛着热气,古楷却拿着筷子,僵硬着身子,一筷未动。贺焕叹口气,屈指轻敲了下他肩膀,低声道:“先吃吧,蒋家有动作了,吃完再说。”
古楷苦笑,抬头道:“说罢,我吃着听。”
贺焕见他终于开口,也不再食不言寝不语,夹了一口笋丝,细嚼下去后,慢声说道:“蒋正杰隔个三五天就去公墓找蒋唅,蒋唅也不搭理,前天爷俩低声大吵了一架,蒋正杰扇了蒋唅一巴掌,转身走了。”见古楷放下筷子抬起了头,贺焕给他盛了一碗香菇滚汤,看古楷咽下了一口,才接着道:“昨天蒋正杰把山底下那两套物业挂了出去,故意找人给我放信儿说要跟魏明芬回南省养老。”
古楷顿了一下,凝思了片刻,抬头道:“小小的事儿,蒋正杰猜道多少?”
贺焕苦笑了下:“若他知道小小是……舅舅的孩子,必定不会事后什么都不表示。现在这一出出,大概是误以为小小跟我的关系,既怕我追究又不敢点破,大概是准备示弱之后,带着全家迁居。”
古楷似乎还抱着一线希望,皱眉问道:“蒋唅一直在墓地?”
贺焕点点头,似乎遗憾又有些慨然道:“谁劝都不听,说是准备守到月底。”
古楷又走了神,贺焕也不打扰他,只慢慢自己吃着。
古楷低头一叹,自嘲道:“月底是小小生日,十六岁了。”
贺焕顿了好久,慢慢点了点头,低头接道:“欣然还不知道小小……,天天缠着默然,问,我们是不是又把小小藏起来了?”
古楷眼眶一红,嗓子被堵住般,放下碗筷,似乎有些迷茫地说道:“等老头儿看过小小,再告诉她吧。”
贺焕见他又没有了食欲,心里一叹,试探着说:“欣然一时想不开,小小走得,太干脆,一丝后路都不留。泊然,好好说,别动手,欣然……”突然自嘲般苦笑道:“欣然没有小小皮实,打完就忘,下回见着你还一脸的笑。”
古楷仰头倒在了椅背上,自言自语道:“她要是回来,我不打她了,好好讲道理,嗯,跟你学,一定好好讲道理。”尚未言完,男儿泪,滚烫下。
贺焕抬头望着门口,似乎那个畏畏缩缩的小身子还会趁他们沉睡未醒时偷偷进来,不敢出声,只敢手指轻触间寻找一丝慰藉。
六月三十日,小小户口上的十六岁生辰。贺焕和古楷早起到了南山别墅,接了闭门近一月未见一人的古涵山,半路跟安顿好欣然一身正装出门的古隶汇合后,趁着半明的天色,赶往G市公墓。
贺焕早已跟G市的打过招呼,他们上山时,外人罕见。古涵山、贺焕、古楷、古隶,皆是一身黑色西服,三边人马四面布防后,古涵山在前,一步步迈向孟庭芳坟冢所在的第二墓区。
随后慢半步的贺焕正给古涵山指着位置,就见叼着面包,摇着草根,一身深黑色T恤,长裤,一步一回头的蒋唅,迎面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