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_啊?容嬷嬷! || 21.2万字

姐姐,我最近不能上网了,我老公不喜欢,说网上骗子多,连网页都给我锁了,不过我相信,红尘一定能出书,我的眼光错不了……群主我让给诗音了,群里……不说了,省得你分心,但是诗音不错,我觉得她不错,她比别人懂事儿,挺热情的孩子……
妖妖,我哪里长得和莲莲像,一点儿也不像,你还把她写成我阿母,好像她都没我大……妖妖什么时候写《压寨夫君》第二部?我能不能不叫苏望天?这个名字太白目……我不要和杜癫痫谈恋爱,我阿母会pia死我……
师父……你心脏可能是变大了,最后去医院看看……不会像气球那样爆,哪里有那么恐怖……严重了才会衰竭,你是祸害,你没事儿……
呜呜……师父,我没哭,我只是难受,可是师父你骗人,你不是北方人,你是南方人,你口音就不是北方人……故人说发帖子对你有好处,我就去碧水发了,可是她却来骂我,什么事儿……我
没哭,真没哭,没事儿了,真的没事儿了,和你说说话,心情好多了,你不怪我就好……
师父对不起,我不知道会这样,我只是看你慢腾腾地,心里起急,那东西是我从五叔哪儿要来,我怕放少了,我阿玛就不能饥不择食了,谁知道多了以后,他就禽兽不如了……师父,你天天晚上霸占着我皇玛法,怎么还没扑倒他,现在便宜我阿玛,不过你也把我阿玛害惨了……师父,你醒醒,你要是真死了,我也不活了……
很低很低的声音,好像在喉咙里边滚动着。
皇玛法,阿玛,这两个词让我的心沉了一下,恍惚睁开眼,看见绣帐上悬着的银熏子和如意钩,手动了动,有知觉,我的手被一双肉呼呼的小手握着,还有一张满是泪痕的脸,紧紧贴在我的手上。
师父!
感觉到我的手指微动,忽地一声,永琏跃上床来,趴在我身上,他的眼睛已经哭得红肿,和桃子一样,对视了一下,永琏哇地一声放声大哭,然后张开双臂,抱住了我:“你吓死我了,你就能欺负我,老是吓唬我……”
想抬起手来抱住他,仍然无力,泪也流了下来,
他这一哭,立时惊动了伺候着的人,一下子都围过来,妍盈伸手摸了摸我的额头,露出惊喜之色:“阿弥陀佛,终于不烧了,小卢子,你叫胡太医过来瞧瞧,容主儿是不是无碍了,你们几个侍候着,我去给万岁爷送信儿。”
永琏一直在哭,一句话也说不来,抱着我不肯松手,太监小花子过来,端着一杯水:“小阿哥,容主儿刚醒,让奴才先给容主儿喝点水?”
抽抽噎噎地松开我,永琏揉着红红的眼睛,还是不舍得离我太远,就坐在床边,看着宫女扶我起来,然后小花子喂我喝了两口水。
一口气慢慢地缓住了,雍正已经进来,妍盈低眉垂首地跟着后边,他来得如此快,应该是已经往这边赶了,扭头看看窗棂,已是落日黄昏。
起身时起不来,头重脚轻,浑身无力,连骨头都疼,永琏溜下床施礼叩头,雍正拉他起来:“你阿玛怎么样了?”
永琏溜了我一眼:“回皇玛法,阿玛还不能下床,胡太医看过了,说是虽然不曾伤动筋骨,也要将养些时日……”
不能下床。
听到这字眼,我连忙回避永琏,心跳不已,看来宝亲王弘历真的大承笞杖,只是不知道lilian的魂魄有没有趁机完全归位,当着雍正,我自然不敢问,甚至都不敢再去看永琏,生怕得到的讯息会事与愿违。
胡太医也进来,先给雍正请了安,又为我诊了脉,我感觉到雍正有些紧张,胡太医振过后说是无妨,再吃几剂药就没事儿了。
他说着躬身推出去,到外间写药方,雍正把宫女太监都打发出去,连永琏也让人带出去。
屋子里边就剩下我们两个,我低着头,不敢看他。
走到床边,他坐在一张绣墩上,叹了一口气:“那个畜生都承认了,是他用强,朕已经严惩痛责,不过,事后朕也想过,朕责罚得太狠了,兰儿,你别怪朕偏袒他,你受了委屈,这口气是无法出来了,不过朕也不能太亏待你,哎,方才朕已经和钮祜禄氏谈过,就把你赐给弘历吧。”
开始还又惭愧又激动,没想到弘历连这个都肯承认,以前一直不喜欢他,现在反而特别愧疚,要说暗算,本来是我先暗算他,还有模模糊糊听到永琏说的那番话,如果不是我出现了幻觉,就是永琏这个混蛋给宝亲王弘历下了药,不然弘历就是再风流,也不可能那样。
如果他把罪名推到我身上,按照规矩,如果是后宫宫女犯了秽 乱之罪,是要施以幽闭酷刑。幽闭可不是幽禁,而是用杖击打女子的腹部,致使子宫脱垂,不但一辈子无法生育,连欢 爱之事都从此断绝。其实,他完全可以把罪名推给我,若加上一些人煽风点火,雍正一定会为了儿子牺牲掉我,毕竟弘历是他看中的皇储,他已经写了传位密诏,封存在正大光明的牌匾后,相较于骨
肉至亲,江山社稷,我又算得了什么?
不过听到最后,雍正竟然要把我赐给弘历,我还是大吃一惊,半晌才道:“万岁爷,您还是赐奴婢一死吧!”
脸色一沉,雍正有些愠怒:“容芷兰,你使的什么性子,这件事情,就是你失足落水,除了永琏,谁也不知道。朕是责罚了弘历,不过不是为了这件事儿,你听明白没有?”
他真的很心疼他这个儿子,可是憋着心里的委屈,我无处宣泄,咬着嘴唇,努力不让眼泪掉下来。
看着我十分委屈,雍正的脸色缓和了一些:“朕知道你的心始终在朕身上,所以那些人背后说过你的话,朕就当过眼烟云,不去理会。你记得朕和你提到妍盈和布泰吗?朕既然把你给了弘历,就另外选一个人殉葬,妍盈和布泰,你替朕选一个吧。”
这个决定更是让我吃惊,让我选?这是给了我一把杀人的剑。
嘴唇都抖起来,有些张不开,我一句话就可以决定她们两个的生死,面对这个权利,我心惊胆寒。
雍正一笑:“做不了决定?要不要朕把她们说你的话讲给你听?也许听了,你就能决定了。”
稳定下自己的情绪:“万岁爷,泰主儿还怀着龙胎,您怎么舍得?”
雍正哼了一声:“朕一生就见不到两面三刀之人,朕以前居然看错了她,像她那种人,也配做朕阿哥的额娘?比起妍盈那个奴才,布泰更可恶!”
一看雍正要下决定,我毫不思索地冲口而出:“不行,万岁爷,那会一尸两命,您舍得泰主儿,也不能舍得没出世的骨肉!”
腾地站了起来,雍正面带怒色,我才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一尸两命,岂不是咒雍正早死?尽管他真的死在八月二十三。
片刻之后,雍正又坐下:“你好大胆子,居然敢对朕说不行?看你受了委屈的份上,朕也不罚你了。既然留着布泰,那么妍盈呢,这个奴婢不肯安时守分,居然背后谗言诋主,你不会连她也舍不得给朕吧?”
心里松了口气,连忙微笑道:“万岁爷,您也说了,妍盈不是忠耿之辈,奴婢怎么还放心让她将来去伺候万岁爷?求您恩典,把妍盈留给奴婢,奴婢严加管束。万岁爷真的想要一个忠心本分的人服侍,奴婢还是愿意跟随您。”
前边的求情时真,后边的话只是冠冕堂皇的辞令,雍正方才已经说了他的安排,不会让我再殉葬,而且他还留了谕令给我,我一直紧密藏着。所以恰到好处地表表忠心,行径虽鄙,还不至于无耻。
沉默一下,雍正没有表态,只是道:“你好好将养身体,想吃什么,让妍盈知会御厨房一声,就说是朕的口谕。”
服侍过雍正一段,也了解他的脾性,我现在若是固执己见,反而会让雍正生疑,适得其反,还是缓几天,要劝谏他得动点心思,布泰答应也好,妍盈也好,都是活生生的生命,我虽然不喜欢布泰答应,也没有恨之入骨,非得置之死地而后生。而妍盈,总算是我的结义姐姐,若非那场惨痛的劫厄,她也不会偏执心性、铤而走险。
又说了几句,雍正走了,太监宫女们跪了一地恭送,永琏还是不肯走,一定要陪着我说话。妍盈掌了灯,一牙弯月,投影在窗棂上。
心,抽搐了一下,我记得快到中秋,天上是多半轮月亮,现在怎么变成下弦月了?
一把拉住了永琏:“我,我昏沉了很久吗?”
永琏点点头,犹自掉泪,然后搬着手指:“那天是十三,今天是二十三,差不多整整十天,不过你也不是老昏沉,中间还醒过两天,就是神情恍惚,也不认识人,给东西就吃,丢了魂儿死的,只哭着叫额娘……我当时都吓疯了,以为……”
八月二十三?
我好像被雷击了一般,抬腿就想下床,身子一栽歪,差点儿摔下来,永琏吓了一跳:“你干嘛?”
妍盈也吓了一跳,连忙过来扶我:“容主儿要什么,吩咐奴才就是……”
她话音未落,却听得外边响了四声云板,满屋子的人,都唬了一跳,面面相觑。
云板是报丧用的,宫里响云板,应该是哪位主子亡故了。
手脚发冷,我知道是雍正驾崩了,史书上有两个版本,一说他白天还和大臣议事,晚上就暴亡;
另一说他忽然生病,宝亲王弘历和和亲王弘昼还侍奉汤药,病了两三日才驾崩。
可是他方才才走,还和我说了很多话,这屋子里边还留有他的气息,怎么会如此急就猝死了?宝
亲王弘历还躺在床上,如果他现在已经是lilian了,该怎样收拾残局?
忽然那个服侍永琏的宫女莲莲气急败坏地跑进来,一把将永琏抱起来:“小祖宗,快点儿。”
永琏也被吓到:“怎么啦?谁,谁薨了?”
宫女莲莲也不敢多说,抱着永琏急匆匆地跑出去。

峰倾路断悬一线

雍正的死,好像一场突如其来的秋风,肃杀得令人措手不及。
尽管每个人的心中都在猜测,充满了疑惑,但是这个当口,谁敢说出一句半句闲言来,祸从口出,宫掖里尤是如此。可是世上根本不存在真正的秘密,只有被扭曲的真相,所以各种消息依然通过种种途径,从正大光明殿传到后宫。
雍正晏驾在九州清宴殿,宝亲王弘历已经登基为帝,召集文武臣工商拟大型皇帝的殡葬事宜,圆明园里,立时沉寂肃静了很多。
怎么说我都是身份尴尬的一个人,而且还是卧病在床,所以园子里边的宫女们忙碌得脚跟不停,却没有人来指示我做什么,当然前去守灵的妃嫔里边,也没有我的份儿。
梧月苑里边的宫女太监们也跟着闲下来,这种闲,令每个人都惶惶不安,连平日里最淡然的妍盈,也常常心不在焉,目光闪烁,有时候连我的召唤都听若罔闻。但是回头神来后,有满目惶然
和歉意,好没应我一声,就亏欠我什么一样,让我更不自在。
我也清楚,浑水摸鱼地随大流儿才是安妥之道,这样再清闲两三天,我们这个梧月苑就真的变成一根刺儿,谁看着都闹心,谁都有权利路见不平横加指责,只要有人挑个头儿出来,除了砧上鱼肉,也变不成别的了。
因为是嫡皇孙,永琏再小也得在灵前遵礼,根本没有一刻空闲时间能跑来给我通个消息,我更没有心情写字,这几天只喝了几盏茶来提神,坐以待毙不是办法,我得自动请缨去。
挣扎着起身,还是有些头重脚轻,妍盈连忙过来扶我,我推开她,身子已经站稳了些,悲伤和愤怒都能激发人体内的潜能,我这种,应该是怕死的缘故,居然有了两份力气。
当然以我的身份不可能跑去前边找弘历,现下只能去找钮祜禄氏,弘历继位时以先帝雍正遗命,尊生母熹贵妃钮祜禄氏为皇后,并尊封为皇太后。
简单地嘱咐了妍盈两句,然后准备独自去见皇太后,因为心里一点儿底都没有,所以更不需要有人陪着我壮几分胆色。
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妍盈微垂着头:“容主儿,您,您就这么去?”
这两天妍盈的表现就有些奇怪,我停下脚步:“有什么不妥?”
抬起头,愣了愣神,一丝愧然从妍盈的眼眸中掠过,然后退了两步,低下头:“奴婢没有觉得不妥,只是,只是容主儿病体未愈,没有人跟着伺候,也说不过去,让有心的人看到,还以为您太娇贵,前时的病,免不得有小题大做之嫌了。”
哦?
她的话,很是出乎我意料,而且真的是我一时心急,疏漏掉了。
雍正在日我不但夜夜专宠,还生了一场莫名其妙的病,因为需要掩饰其中的真相,对外就只能说是病,听妍盈后来告诉我,在我昏沉的时候,胡太医日日过来诊脉开方,后宫的妃嫔都来探视过,连现在的皇太后都来过。现在雍正晏驾宾天,我竟然可以起身走动?果然是自己送上门去,受人权柄。
我更惊讶的是,这些话,源自妍盈的肺腑,若是从前,她打死也不可能提醒我。
款款地走到我的身旁,伸手扶着我,妍盈低声道:“还是让奴婢扶着您过去,身边有个人支使,也不用太过劳神。”
话说得很贴心,可我还是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战,任何事物的质变都有原因和过程,穆湫不会无缘无故改变态度,难道是因为雍正暴毙,她心中的怨恨已消,所以就恢复了本来性情?
想来想去,也只有这一个解释。
触目之处,素纨雪幔,白得让人有些胆寒,连阳光都显得昏红冷清。
刚走到回廊,迎面居然又遇到了布泰答应,她一身缟素,未施粉黛,反衬得眉目清秀,红肿的双眸,犹自挂着盈盈珠泪。
循例见礼,妍盈扶着我退避一旁,为布泰答应让路,只是她没有吩咐,我不能擅自就走。
布泰答应用一种很奇怪的眼神瞥了我一下,没有像往常那样尖刺奚落,半晌叹了口气:“芷兰,大型皇帝以前总喜欢念那个争什么的诗,可惜我是个愚笨之人,终难悟出其中之意,你是聪明人,比我明白得早也明白得彻底,只是我没有慧眼,竟然看不出来最有福气的那个人会是你。”
这话说得更莫名其妙,就在布泰答应说话的时候,我感觉到妍盈搀扶着我胳膊的手,开始发抖。
布泰答应没有继续说下去,只是意味深长地看了看我,然后带着宫女太监只顾离开。
看着她远去的背影,妍盈抿着嘴唇,目光低垂,依旧扶着我走,因为大行皇帝殡葬未完,太后从原来的住处暂时挪到晴辉阁,等暮秋时回到紫禁城,再移居到慈宁宫。
到了外间,又遇到一个意想不到的熟人,是牡丹亭的那个桂锦惠,桂姑姑,她看见我,也是愣了一下,然后道:“太后娘娘方才让奴婢去叫容姑娘,可巧容姑娘就来了,看来容姑娘真是个善解人意的人儿,请跟奴婢进来吧。”
迎头一击,尽管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但绝非好事,身子晃了一下,被妍盈暗中用力托住了,跟着桂锦惠进了里边。
通体缟素的太后一丝倦容都没有,眼睛道是红红的,应该多次垂泪,她坐在榻上,半倚着引枕,脚踏旁边跪着一个小宫女再给她捶腿。
施了礼,太后挥手让那个小宫女退下,桂锦惠冲着其他人使了个眼色,也都回避了,里间只有四个人,太后道:“兰儿,大行皇帝龙驭宾天,山河同悲,万民齐哀,我知道兰儿蕙质兰心,承蒙恩宠,对大行皇帝之痛悼哀思,更甚于寻常。”
说到这儿她有意停顿了一下,我的心,跟着抽搐。
这话毛意思?
雍正生前跟我说过,他已经和钮祜禄氏说了要将我赐给弘历,那么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儿,雍正也应该告诉了她,既然她知道真相,还和我如此说,口口声声在坐实我是雍正最后宠幸的人,接下来的话题会不会引到殉葬上边去?
满是哀伤地叹了口气,皇太后没有继续说什么,只是盯着我看。
她,她不会等着我毛遂自荐吧?
若是为了财帛权势,我厚着脸皮自荐一会也认了,现在要我自荐去殉葬,也太不厚道了,她儿子都当皇帝了,不会也吃我的干醋?这是什么鸟太后?
气氛僵滞清冷,我不能和皇太后的眼光对视,低下头苦思对策。
哎。
皇太后又叹了口气:“佛家说,儿女是债,有索债的有还债的,人生苦短,弹指就是一世,养育了儿女,才能体会到父母的艰辛,世人都说严父慈母,母亲的这份慈悲有时候也会昧心,可是为了儿女,就是减了自己的寿算也在所不惜。”
嘴里一阵苦涩,太后这样一点,我终于开窍了。
太后果然已经知晓了这件事情,当时的情况,不管是不是永琏给弘历下了药,终究是在我身为雍正新宠的情况下,被弘历吃干抹净,朝廷上的臣工对弘历的风流韵事还是有些微词,那么我这件事,再经过一些人别有用心的添枝加叶,绝对是丑闻不是假话。
她是要一个冠冕堂皇的借口杀我灭口。
这借口,无懈可击。
若没有湖边那场事,我也不能逢人就说陪王伴驾那么多天,自己还是完璧,何况现在的我已非云英之身?
幸好我有雍正的手谕,于是我躬身道:“太后娘娘惠悟之言,奴婢有幸聆听,也是造化。奴婢今日来给太后娘娘请安,也是有事儿禀告。本来大行皇帝宾天,万民同哀,奴婢就是天胆也不敢来扰太后娘娘,只是这件事本是大行皇帝的谕令,所以奴婢才斗胆来禀明太后娘娘。”
皇太后点点头:“兰儿,你一说,倒是提醒了我,有着东西太陈旧了,放着也是无用,还是焚了干净。”看我要回话,皇太后连忙道:“兰儿,事儿要是不急,先等一下再说,我处理点儿东西。”
她的话,拦住了我的话头,只见太后向着桂锦惠一扬眉,桂锦惠转身到屏风后,不一会儿双手托着一个漆盘,上边放着一张纸,叠得齐整,折成一只纸鹤的形状。
千纸鹤?
兜头一盆冷水就浇下来,我认得这张纸,正是雍正写给我的谕令,还是我亲手折成,紧密封存,怎么会跑到太后这里?
我的屋子,一直都是由妍盈收拾,唯一可能找到这个谕令的就是妍盈,想到这儿,我满脸惊骇地看向妍盈,却看不到妍盈的脸,她低垂着头。
桂锦惠故意地把谕令打开,左右翻转了一下,那是故意让我看清楚,这张谕令果然不假。她翻了一下后,点亮桌上的一支素蜡,将谕令凑过去。
若是拍戏,然后我又恰巧会点儿三脚猫的功夫,一定会奋不顾身地扑上去,像小燕子那样,一脚踹飞桂锦惠,把救命的谕令抢过来。
可惜我刚刚从震惊中缓过神,就看到一片几乎透明的火光中,那张谕令翻卷裂开,最后化成灰,翩如蝴蝶,落于地上。
皇太后这才道:“兰儿,你方才要回禀什么事儿?”
一跪落地,不是因为郑重其事,是因为腿软,我已经不知道该愤怒还是该抓狂,唯一清楚的是,我终是没有逃脱殉葬的厄运。
Lilian应该是在骗我,难怪她一直不肯说她怎么来,也没有谈及bear回去后,我到底是个什么结果,如果我能够平平安安地写完那个故事,怎么不和bear一起回去?我居然如此白痴,这样的事情都不会推敲,一定是我出了事儿,回不去了,所以只有bear回去。
Bear回去后,根本没有什么《浅醉云边》的手稿,只是带回去一个关于我的噩耗,所以lilian才想来,而且还真的来了,那个噩耗一定很痛,刺痛了很多兄弟的心,只是不知道一同穿来的还有谁,她们又都流落何处?
我现在不能和皇太后对抗,只能先忍下来,不然明顶回去,只怕我现在就会被秘密弄死了。还没有绝望,还有一线生机,弘历体内的lilian应该可以救我,如果她已经驱逐了弘历的灵魂,一定不会袖手旁观。
如果不是……不是了再说。
心里有了主意,恭敬地叩了个头:“回太后娘娘,大行皇帝对奴婢圣恩隆重,太后娘娘对奴婢也恩德无量,奴婢无以为报,唯有肝脑涂地。太后娘娘的意思,奴婢有幸了解了,奴婢谢恩,谢太后知遇之恩,让奴婢可以独享殊荣,奴婢愧极。”
好像长长地松了一口气,皇太后道:“兰儿果然冰雪聪明,也不枉大行皇帝疼爱你一场,你放心,你家中唯有寡母,朝廷会恩恤加抚,你也安心吧。”
果然是为求灭口的殉葬,她在试探我也是在威胁我,如果我识趣,还能为寡母争得个安度晚年,如果我不识相,只怕连乌秀都得牵累进去。
又叩了一个头:“谢太后恩典,奴婢请太后娘娘恩准,回去沐浴斋戒,做些准备。”
皇太后点点头,然后过来亲自扶起了我,拉着我的手,叹了口气:“哎,孩子,你若心里委屈,就哭出来,有些事儿啊,再不忍心也得做,你若恨我,就恨吧。”
这句话,说得有些哀伤,让我感觉到她发自肺腑的无奈和感慨,一时之间,竟然觉得皇太后如此做,也是无可厚非,易地而处,也许我有过之而无不及。
于是诚然道:“太后娘娘,奴婢心无嗔恨,只念圣眷隆恩。人生于世,似奴婢之流,不过尔耳,若承此殊荣,亦能名留史册,令后人觉得奴婢虽庸碌愚钝,却有几分忠诚义烈可取可赞,奴婢此生无憾。”
我说的话,也是出自肺腑,皇太后自然能感受得到,用力地握了握我的手,我抬头看到浅浅的泪光涌上她的眼眶,鼻子也不由得一酸,心里不是滋味。
辞别了皇太后,妍盈扶着我往回走,到了一方假山之后,妍盈忽然撑不住地哭起来,双手掩面,泣不成声。

宿怨可消业相随

男人的誓言,女人的眼泪,都是一种明知道会上当,却依然无法拒绝的诱 惑美。
看着妍盈哽咽难抬的样子,也说不清楚心里边到底是什么样的感觉,仿佛与悲喜无关。
我应该猜对了,是妍盈偷走了雍正给我谕令,但她有必要送给当时的熹贵妃钮祜禄氏吗?投之以桃报之以李,我还没有看到皇太后给妍盈的回报。
这是这些,已然没有了意义,我现在得想个法子给永琏通信儿,在这一刻,才深深意识到,自己真的非常愚蠢,愚蠢到始终没有全身心地投入这场游戏,潜意识里,总将自己当成局外人,身边连个可以信赖的心腹都没有培植。
用帕子拭下眼泪,妍盈深吸了一口气:“我知道你已经猜到了,东西是我拿的,就在你失足落水而病得昏沉的那几天。之前布泰答应暗中找过我,要我留意你身边的东西,能用得到的就偷给她。她答应利用宫中的暗线,为我安排一个可以接近他的机会。布泰答应以为我是想飞上枝头变凤凰,其实真正的原因,你知道。”
果然如此,而我唯有轻叹,没有愤怒也没有眼泪了,苦笑着看看她:“姐姐还真的慧眼识珠,这个东西真的能用得到。”
静静地望着她,她可以不用想我坦白,所以这些交代只是前戏,不过我猜不到她还要做什么。
妍盈咬了咬嘴唇,应该是下了横心:“你也不能怪我,当初在密云,你和那个乌雅耶芙联着手引 诱我哥哥,经常骗我哥哥从家里偷出银子首饰给你们挥霍,而且为了能讨你们两个欢心,我哥哥还三番两次在我这里盘剥,所以,在我心里,你虽然没有在青楼里边倚身卖笑,却和乌雅耶芙一样,都不是正经人。”

嗯?
虽然刀都要架到脖子上了,妍盈的这番话,还是让我差点儿把眼睛给瞪出来,容芷兰居然是这么个轻佻无耻的货色?原来穆湫早就知道,而且心中必定不屑,可是记得当时她拉着我的手,和我软言细语相规劝的时候,并没有一丝嫌恶之色。现在我都不知道,该说穆湫是隐恶扬善的圣母玛丽苏,还是城府深沉。
从我惊诧的眼光里,妍盈也猜到几分我在想什么:“不论你信不信,当时我的确出于一片好心,后来你提出和我结拜,我才从心里暗笑自己是个愚人,若你能听得人劝,就不会去招惹我哥哥。”
不得不点头,没有想到在穆湫心中,我竟然是这样一个人,但是这也不能怪她,毕竟那个容芷兰以前如何我不了解,而代替了容芷兰的我又是如何,她也不能了解,苦笑就越发得苦了:“姐姐是觉得,我和你义结金兰,是寻得一个更容易去招惹撩 拨你哥哥的路径?”
这次是妍盈苦笑了一下:“虽然后来你也有些改变,不再像以前那样市侩泼辣,竟然能诌出几首诗来,而且还和我借书看,我就更觉得你对我哥哥是志在必得了。”
笑得我有点儿想哭,她居然以为我为了能够嫁入他们家,能配得上她哥哥,狗不识地啃起诗词歌赋,不就是一个小老婆吗,我也太有上进心了。
哎,点儿背别怨社会,谁让原先的容芷兰白长了个人样子,真是金玉其外败絮其中。
妍盈正色起来:“那日我,我死了以后,心中愤懑难消,魂魄不肯离身,半夜时分,妍盈在刑场祭奠我,我们就见面了,后来妍盈说,她本来也要随着我们家其他奴婢充军宁古塔,万万没有料到,竟然遇到了自己的生父,原来她也是上三旗的包衣,在七岁的时候和父亲逛街被人拐了去,是那个人贩子把她买到我家,她生父还在州府里边当仵作,帮着主子破了好几起奇案,很受主子赏识。所以她生父就托了主子,将她从流放的人犯中放了出来,并且认归了本家,并且还要入内务府待选宫女。妍盈自小就跟了我,我待她不薄,所以,她主动提出要我附身在她身上,给我一个能报仇雪恨的机会。我当时无法从惨痛和羞恨中自拔,毫不犹豫地附入她的身体,没有想到当时正是子夜阴盛之时,她体内阳气极衰,更不巧的是她月信正潮,气血双亏,一阳难抵双阴,魂魄不敌我的怨毒之气,结果我是附了身,她却离了魂。”
魂魄,又是纠结的一体双魂,我心里更是烦躁,不知道痛遭笞杖的弘历是否已经变成伊人?妍盈说了这么多,我也能体谅到她的苦处,是妍盈,是穆湫的丫鬟妍盈牺牲掉了自己,为她争取到入宫的机会,穆湫在一开始就背负上沉重的自责,她向雍正告密也好,为布泰答应偷东西也好,也是被自责和仇恨步步紧逼的结果。而且在她心中,容芷兰又不是什么善男信女,她不需要为暗算我而感到惭愧。
那张谕令她偷去了给布泰答应,布泰答应又将其呈与皇太后,布泰的用意不过是要钮祜禄氏看看,雍正对我颇受青睐,只要让钮祜禄氏感觉到我是个威胁,自然会出手收拾我,那么布泰答应的借刀杀人之计便成功了。

忽然伸手拉住我,妍盈一本正经地:“这些话,本来我打死也不会说,今天告诉你,就是想让你相信,此时此刻,我没有再骗你的必要。你是不是想到什么法子?我知道你现在不能四处乱逛,我可以为你去送信,做什么都好,只是不想看着你无辜送命。”
好像在意料之中,又多少让我愕然,不过妍盈的话说的也对,我都是土埋半截的人了,她还有什么必要骗我?就算牵扯出来弘历或者永琏,对一个死人来说,秽乱宫闱的罪,可有可无。而且为了做得好看,皇太后还得为我遮掩,让我清清白白地为雍正殉葬。
见我无语,妍盈有些急:“你是不是还不信我?要不要我发个毒誓?”
我摇头:“不是不信你,只是你现在也近不得永琏的身前,难道我们直接去找皇上?”
妍盈咬着嘴唇,双眉深锁,忽然一跺脚:“芷兰,你现在也没有退路了,或者应该是我们现在都没有退路,既然皇太后没有让我回避,你真的去了,又岂能容我在这个世间?布泰答应当初收买我的时候,曾经让我拜会过两个宫里的老人儿,有一个就是伺候在当今圣上的身边,我去找她,就说是布泰答应的指使,也许能有一丝机会。”
她说的倒是一个法子,不过成功与否,都免不了要牵累到布泰答应,对这个人我再无好感,她肚子里边的孩子总是无辜,不由得迟疑了一下:“那布泰答应……”
紧紧地盯了我一眼,妍盈神色黯然了一下:“我就是听到你在先帝面前为我和布泰答应求情,才发现我竟然一直自误,一直看错了你。芷兰,穆湫已经死了,我现在就是妍盈,其实容芷兰也应该死了,至于你要转成一个什么身份,如果连自己都不明白,我也无能为力。你要是怜惜布泰答应,就去给她通风报信吧。”
她说着话,并不等我答复,狠命地看了我一眼,好像再也见不到一般,然后毅然决然地转身就走,我一把没有拉住,想要追她,哪里追得上,才跑了两步,身子就微晃了一下,虚脱得厉害。
站住了,稳了稳身,就是爬我也得爬过去,总不能让妍盈为我冒险。
因为妍盈走得太快了,我又不知道她到底去找谁,只得径直去乐安和,弘历仍然住在哪里,她去
找的人既然是弘历身边的,总跑不出乐安和去。
没有去正门,我直接到了后角门,轻轻推了推,门虚掩着,未等我说话,里边走出来一个嬷嬷,乐安和的人,我也认识几个,这个嬷嬷很是眼生,她哭丧着脸,瞥了下我的服饰:“你跟着那个主子的,懂不懂规矩?就是平时,私自蹿宫,也打死勿论。”
话说得挺冷,但是还不算嚣张,未等我说话,里边又出来两个宫女,手里拎着食盒,她们两个是弘历侧福晋乌喇那拉氏身边的宫女,见了我,连忙施礼:“容姑娘来了?我们主子方才还说请您过来呢。”然后又给那个嬷嬷见礼,赶着叫惠嬷嬷。
那个惠嬷嬷只是搭了个腔儿,听到我们说话,自己转身走了。
两个宫女的话让我有些疑惑,尽管见过几面,我和这位侧福晋乌喇那拉氏并不算太熟悉,看两个宫女的形容,又不像是普通的客气寒暄,只得顺情接了一句:“乌喇福晋身体可安?”
一个宫女露出一丝难过来:“主子前几日服侍万岁爷的时候,不小心动了胎气,吃了太医几幅药,身体还算无妨,只可惜流了一个小阿哥。”
另一个宫女连忙道:“容姑娘请进来吧,我们主子说了两三次要见您呢,既然您来了,请随奴婢来吧。”
我心里惦记着妍盈呢,就想着要婉言拒绝,实在想不出来去见乌喇那拉氏又什么用,难道她会救我?
两个宫女往左右一退,躬身相请。
推辞的话还未说出口,身后听到我最想最思念的声音,是永琏的声音:“啊,啊,师……容姑娘,容姑娘,快点儿,快去晴辉阁。”
他话到人也到,我刚转身,他一把拉着我的手,也不等我问话,拉着我一路飞跑,我也莫名其妙,看着他气急败坏的样子,心里又惦记着妍盈,转过一道弯,我连忙低声道:“妍盈去里边找你阿玛了,什么事儿火烧眉毛一样?”
喘了一口气,永琏犹自没有停步,而是一边跑一边说:“别管妍盈了,她找不到我阿玛,师父,你惹祸了,再不去收拾烂摊子,我皇阿玛和我皇玛玛就该掐起来了!”

稚子妄言竟峰回

江山易改本性难移,虽然比原先多了很多东西,永琏说话的腔调儿带着bear特有的迷糊,大行皇帝的灵还停着呢,皇太后钮祜禄氏和新君弘历先争执起来,这绝对是一件严重又严肃的事情,到了永琏这儿,竟然用了一个掐字。
碧水里边很多热帖都离不开掐,牵扯其中的文章和作者,有掐红的,有掐黑的,更多是我这种一掐一个白印,再掐一个白点儿,和练过十三太保横练功夫一样。结果黑的红的都成了大神,我们这些依旧是衬着红花的小透明。
再次折回晴辉阁的时候,里边静得连呼吸声都数得过来。
所有的太监宫女在阁外的太阳底下跪了一地,连那个桂锦惠姑姑也跪在那儿,和木雕泥塑一般。
永琏也等不及通报,拉着我就冲进去。
皇太后怒气盈腮,站在地当心儿,脚下是碎瓷片和泼溅的茶水,弘历跪在那儿,恭然垂首,气氛凝滞,大约母子两个说话顶了牛儿,谁也不肯妥协,就僵在哪儿。
自从出了那件事儿后,还是第一次见到弘历,不过他现在跪着,背对着我,场面又是如此,我被曳进来已经是自己找死,哪里还敢开口,只得跪在后边,默然磕头。
看着我被永琏拉进来,皇太后眼睛里边都要喷出火来,从鼻子里边冷哼了一声:“皇帝,这个就是你从心里边疼着怜着的人?难怪连个规矩都不懂,当我这儿是什么地儿,来去随性,连通禀都不用了?”
听皇太后这话茬儿,果然是气大了,因为乾隆皇帝对母亲孝圣宪皇后极为孝顺,尤其登基称帝后,直到钮祜禄氏去世,四十来年间,晨昏定省,从未间断,在钮祜禄氏八十大寿的时候,年届六十的乾隆皇帝还斑衣戏彩,以慰亲怀。
乾隆在位期间曾经数次游江南,下辽东,以及拜谒东陵和木兰狩猎,都恭请皇太后同行。所以对这个人总得来说我很不以为然,纵然是在湖边发生那种令我终身衔恨的事情,但是他侍亲以孝,还是让我从心里赞叹。
从他的嘴里,说出什么疼着怜着的话,这些话还是当着皇太后,我不由得一阵阵恶寒,不过瞬间也在思索,现在的弘历,或者已经变成了lilian。
永琏已经跪下了,连忙叩头道:“老祖宗,是永琏把容姑娘抢拉来,老祖宗不是告诉过我,说永琏虽然年纪小,却是咱们爱新觉罗家的血脉,是正经主子吗,主子的话,哪里轮到她敢反驳?”
被永琏软软地堵了一下,皇太后冷然道:“你叫她过来做什么?”
跪着往前挪了两步,就凑到皇太后的左边,用那只肉嘟嘟的小手拉了拉皇太后的衣襟儿,永琏抬起头,忽闪着毛嘟嘟的大眼睛:“老祖宗,永琏是飞符招将,拘了这个奴才来三曹对案,不然老祖宗气坏了身子,永琏心疼,皇阿玛要是被老祖宗再揍一顿,永琏也心疼,反正事儿是容芷兰引起来,永琏弄了她来解心疼。”
越听我心里越气,这个倒霉孩子说得什么外五门子的话,雅不雅,俗不俗,似通非通。
不过皇太后听了永琏的话,火气反而消了些,民间有句很俗的话说,老儿子,大孙子,老太太的命根子,钮祜禄氏固然贵为太后,说穿了也是个老太太,小燕子逗鹦鹉的时候不就这样说过吗?一手拉起了永琏,皇太后也冲着弘历道:“你也起来吧。”
弘历叩了一个头起来,皇太后已经坐下来,把永琏搂在怀里,语调和缓了些:“来了也好,人就在这儿,你自己去问问吧,到底是她自己来求我,还是我用什么见不得人的法子去逼她!”
见不得人?
太后说这几个字的时候,特意放重了口气,有些负气和嘲讽,可能是弘历一时失言。
这话都说了出来,我不由得打了个寒战,难怪外边的那些奴才都吓傻了,永琏说得虽然不雅,应该也很形象,方才皇太后和弘历还真的掐起来了。
该轮到我诚惶诚恐地开腔了,还不能够说出真相来,我就是有胆子当着弘历揭他老妈的底儿,闹得他们母子僵持起来,吃亏的还是我自己,就是要说,也得先把这个场面应付下来,偷偷地和弘历说,当然他要是变成了货真价实的lilian就更好办了。
还未等我说,弘历淡淡地道:“皇额娘的良苦用心,儿子知道,所以也不用问她了,她不过是个奴才,没有在主子面前恣意毁谤的道理,就是不在主子面前,也不能有所怨怼,这是做奴才的本分。”
话很淡,淡里边还有软刺儿 ,弘历说得冠冕堂皇,其实还是对皇太后颇有微词,那意思当着你的面,容芷兰敢说什么?就是背着你,宫廷之内,耳目庞杂,她有那个心,也没有那个胆儿,只能认命而已。
皇太后眉头一皱,微愠着冲我道:“容芷兰,你说吧,有什么说什么,在主子面前恣意毁谤固然不对,要是谎言欺君可就是罪了。”
她是封死我的退路,当着她的面,我自然不敢说真话,然后这个假话说出来,就再也不能更改,如果以后我否定今天说的话,那就是欺君。
这个太后,果然够狠辣,杀人不见血啊,琼瑶阿姨还是太善良了。
人生在世,难逃一死,这是必然的结局,在这个皇宫里边,有些活着才是慢慢无涯的刑期,可是我就是感觉到很憋屈很气恼,堵在我心里,一团乱麻一样,说不出来的难受。
皇太后的话,不能不回,我只能忍气吞声地叩头,还得做出郑重其事的样子:“回太后,回皇上,为主子分忧,是奴才的分内之事,何劳太后娘娘教诲吩咐,奴婢言自由衷,请太后娘娘明察、请皇上明鉴。”
来而不往非礼也,外交辞令嘛,皇太后既然说得够狠,我也不妨圆滑,听上去没有什么错,口气也平实忠诚,没有半分负气之意,然而弦外有音,意思都在话头之外。
皇太后嗯了一声:“兰丫头果然伶俐聪明,难怪先帝甚是怜惜。”
这话是说给弘历听,点明我的身份不容更改,就是雍正临终前所宠幸的女人,殉葬是义不容辞。
暗中瞥了一眼,弘历始终都没有看过来一眼,但是脸色青白,仿佛是忍了又忍。
坐在皇太后怀里的永琏眨眨眼睛,然后点点头:“是啊,老祖宗,永琏也听皇玛法说过。”
他这一接话,让皇太后和弘历都是一愣,我虽知道他应该是想救我,不过我不怀疑他的用心,只是怀疑他的能力。
好像看到事情的峰回路转,皇太后摩挲着永琏脸蛋儿:“永琏也听过?你皇玛法怎么说?”都说童言无虚,要是能借着孙子的口说出来教训儿子,就更有威力。
永琏很乖觉地靠着皇太后,眨着水汪汪的大眼睛:“回老祖宗,皇玛法生前不是要永琏默书那个故事吗,还要容芷兰续写演义,当时就在梧月苑,皇玛法拿着两篇文稿,一边看一边赞叹说,黯子的文虽然略有文采,不过是滥竽充数,繁芜冗长,相较之下,容芷兰的续文就流畅精炼,青出于蓝。皇玛法当时还说,我阿玛身边的几位福晋虽然贤德淑雅,少了一点儿书卷才情也是憾事,这个容丫头就给我阿玛留着吧。”
什么叫瞪眼说瞎话,永琏很好地诠释了这句俗语,说得煞有介事,还挺顺溜。
明知道不是演戏,但那种令人捧腹的滑稽感觉,让我咬着嘴唇强自忍着,皇太后的表情,就像吃饭的时候咬到半条虫子,一时间居然失态发愣,她再也想不到自己的宝贝孙子如此腹黑,不知不觉间就把她这个奶奶给倒卖了。
一见自己的话起了效用,永琏有些得意,继续道:“皇玛法当时还要容芷兰把那个故事写完了给他,如果好,就校勘付梓。这些话皇玛法还让人记下来,说是用于将来修史用,那位大人应该不会忘,嗯,就是皇玛法归天时,老祖宗叫人火速传进宫,当时吓得背过气去的那个恩大人。”
史官?
历朝历代都有记录帝王言行的史官,最出名的应该是写下无韵离骚的司马迁。
听永琏的意思,雍正身亡之时,皇太后也在现场,不是火速传太医,而是急招史官,这情形实在蹊跷,唯一的解释,就是皇太后要史官修改一些不想被外人知晓的事情,这些事情应该已经发生。
皇帝驾崩固然令人惊愕,也不至于把那位负责记录的恩大人吓得厥过去。
永琏。
弘历开口低喝了一声,然后才向皇太后躬身道:“皇额娘为儿子遮掩,是源自怜惜之心,知道儿子是无心之失,并非忤逆不肖,可见皇额娘是睿智通达之人。容芷兰之事,前后因果,皇额娘心里比谁都清楚,儿子也知道皇额娘防微杜渐的深意。只是纵掩住了容芷兰的口,未必能堵得住世人的嘴,千百年来,何等样的宫闱秘事,最后还不是闹得人尽皆知,凭添了饭后谈资?大清入关之后,虽然生殉是委身蹈义,圣祖康熙爷已明诏废止,这也是圣祖恩德慈惠泽披八方,太后怜惜容芷兰忠义可嘉,儿子却不敢悖逆祖宗家法。”
这些话说出来,皇太后脸色苍白,仿佛被人在心口捅了一刀,连生气都忘了,半晌无语,终是长叹了一声:“皇帝说得未尝不是个理,既然是大行皇帝遗命,容芷兰,你就遵从先帝遗旨,再无明志以殉。”她是强撑着说了这么几句,然后招呼人进来,服侍她休息。
叩头谢恩,跟着弘历和永琏的身后出来,还有残梦未醒的恍惚,弘历最后那番话,联系着前边所说,应该和雍正的死有关系,而且还可能和弘历有关,不然皇太后的表情不会那般骇然。
出了晴辉阁,弘历面色凝重,眉头紧锁,额头上也是细汗涔涔,在外间候着的太监宫女拥簇而上,把肩舆抬了过来,上边铺着松软的虎皮搭子,应该是弘历的棒疮没有痊愈。
上了肩舆,弘历这次看了我一眼,然后吩咐两个宫女:“你们小心服侍容姑娘回去,梧月苑里边的人都原地待命,到时候朕会安排。”说着他停了一下,这次是对着我说“皇考遗命,你要时刻铭记,不当差的时候,也不敢闲着,知道吗?”
连忙跪下叩头,弘历的意思,是暂时不安排我,也不安排梧月苑的人当什么差事,而是要我在将养身体的时候,别忘了写那个故事。
还没见过弘历会对那个故事如此上心,这个皇帝,应该已被lilian很猥琐地霸占了,瞬间,五味杂陈,竟无法述于言表。

闭门祸从天上来

这是雍正十三年的最后一个秋天,时值九月初九,重阳节。
天空澄澈,云堆若雪,坐在窗前,专心致志地写着故事,隔着湘妃细竹帘栊,仿佛可以闻到午后阳光的味道。
书案上,放着一只三足两耳的青玉香鼎,我并不喜欢香气,可是喜欢看着缕缕青烟从香鼎中袅袅升起又慢慢飘散的情境。
一串紫铜风铃,一只青玉香鼎,曾经是我梦寐以求了半生的东西,老公也曾经发誓,一定要将这两样东西连同他爱我一生一世的诺言,一同送给我。只是到了最后,谁也没有想到会走向劳燕分飞的路。
好像来世今生挨过的时光统统算上,只有这段日子过得自由自在,宁静得让我有乐不思蜀的惬意。
因为在国丧期间,不能娱乐喧哗,新君也不能临幸妃嫔,自从那日看着弘历坐上肩舆而去,就再也没有见到过他,倒是他常派人过来赏赐着东西,吃的顽的都有,最特别的还有一套笔墨纸砚,看着这个,眼底就忍不住涌起笑意,想起永琏那个雷死人不偿命的冻挂面。
弘历已然登基,但是尚未改元,后妃也未正式册封,不过他的嫡福晋富察氏在众人眼中,俨然已是一国之母的皇后。
有了这样一个高贵矜持的身份,富察氏和从前也没有什么不同,还到梧月苑过来看我,始终顾念着当日之情,怕我无根无基,在宫中又没有人脉,缺东少西都不敢吭声。
富察氏只是来过两次,略坐了坐,和我还叹息了一回,说侧福晋乌喇那拉氏的那个孩子流得可惜。不过个中原因,她也不愿深谈。
后来我听宫里一些人的闲言闲语,当然还有些想卖乖讨好的人故意说给我听,免得我身在梧月苑,不能灵通弘历身边的消息,尽管大家说得听隐晦,但是东一句西一句的拼凑起来,我也了解
了个大概。
侧福晋乌喇那拉氏的身体一直很好,太医诊过脉了,胎元安固,左脉宏大,九成九是位小阿哥,那天弘历被先帝雍正责笞后,富察氏因为感染了风寒不便照顾,就让乌雅格格前去,谁知道弘历心火太盛,把乌雅格格给赶了出来,正好乌喇那拉氏过去探视,就留下来照顾弘历。本来跟前有宫女太监照应,也不会出事儿,到了快四更天的时候,里边有了动静,好像是有人惊呼。
等到太监宫女们进去的时候,乌喇那拉氏已经摔倒在地,流了很多的血,人也昏厥过去,因伤卧床的弘历不停地抽搐,当时大家慌了神,连先帝雍正和当时的熹贵妃钮祜禄氏都惊动过去,后来太医来了,情况才有所缓解,雍正和熹贵妃回转九州清宴,结果弘历这边儿没事儿了,九州清宴那边雍正帝却驾崩了。
事情怎么听都很蹊跷,我存在满心疑惑,等着见到永琏后,寻个机会再问。
那些管事儿的太监姑姑们,最会看眉眼高低,见到将来的皇后也肯屈尊降贵,立刻换了一个人儿一般,有事儿没有事都过来请安,孝敬着东西。
等到我身体完全康复了以后,月例银子和相应循例已经按照贵人的品级发放下来,梧月苑的太监宫女们,自然服侍得更加周到,尽管没有正式地册封,吃了人家的俸禄,总要遵守人家的规矩,
就是身体未愈的时候,每天也强撑着去晴辉阁给皇太后叩头问安,晨昏定省。
顶天立地的英雄,也阻挡不了时代的变迁,如果改变不了环境,就去适应环境,如果改变不了命运,就改变自己。
既然这辈子是离不开皇宫了,而且皇太后钮祜禄氏又是个活得长久的主儿,她对我有起过杀心,要是我不恭维好了她,那天不高兴翻起旧账,我这条命,也未必能继续保住。
看得出来,皇太后对我还是心有芥蒂,很是抵触,幸好在奔波劳碌的来世里,为了身上衣、腹中食,我的脸皮练得够厚,而且我这个看上去忠厚老实,还有点儿憨相,但是真要阿谀奉承起某个人来,可以做到滴水不漏,何况这外在的憨厚更是最后的伪装。
皇太后虔心信佛,怎么哄得她心花怒放,对我来说还不是难事儿。所以过去三五次后,厚着脸皮向皇太后讨教佛理,然后曲意逢迎,不管她心里怎么想,起码再看到我时,眼睛里边不会有冰冷
尖刺的东西。
前两天还特意派那个桂锦惠过来,赏了一尊青玉观音像给我,桂锦惠见了我,也换了一副嘴脸。皇太后和富察氏的态度,让我在这段日子,过得平平安安。
现在唯一让我牵挂的就是做了皇帝的弘历,到底是哪个人,因为守礼的缘故,永琏也不能过来,我只好把所有时间和精力,都放在写字上去,故事进展得神速,厚厚地一叠纸,散发着油墨的香气。
如果就这样秋去春来一辈子多好,没有衣食之忧,不受贫病之厄,笔耕心事,吟赏烟霞,身旁再相伴着来世的兄弟,偶尔欺负一下徒弟,最好我心里想着念着的朋友,都天花乱坠般地也穿过来,穿到我身边,就算折损了我无始劫来积攒的阴鸷福寿,就算让我今生死后入无间地狱,或是灰飞烟灭万劫不复,我也心甘情愿,魂梦萦之。
这些天写累了的时候,放下笔,就压抑不住如此思绪,知道现在不能面露喜悦,只得低着头,咬着嘴唇,捻着皇太后送给我的菩提子数珠,捻过一个,就在心底轻呼一个兄弟的名字。
哎。
听到妍盈轻轻地叹息声,我这才抬头,见她端着一个素色漆盘,里边放着一只天青色的食盒,盈盈地走过来:“容主儿,是从万岁爷哪儿送来的,送过来的人说,是万岁爷指名儿赏给您。”
听不惯她叫我容主儿,感觉这个称呼有点儿讽刺,可是要以姊妹相称,却是件行不通的事儿,没人在的时候,我们就互称你我,更多时候,妍盈还是很谨慎,这个我也不能强求,我和她都没有小燕子的本事,让皇上颁发个特许下来。
连忙起身,早有宫女端了水让我净手,整理衣襟,向着弘历寝宫的方位谢了恩,这才将食盒接过来,放到了桌子上:“是什么?”
妍盈只是屈了屈膝,没有立即回答,然后转身吩咐一个小宫女,将家什取来,那个小宫女应声去了,不大一会儿,也用漆盘托着,里边放着一个白瓷碟,里边盛着半碟子姜醋,另一个白瓷盘子里边,放着好几样银质家什,我只认得剪刀和一根长针般的签子,其他的形状有些奇怪,竟有些像钳子、斧子和锤子,只是比我熟悉的那些工具小巧了很多,又有个宫女搬了个极为精巧的小方桌来。
修理钟表?
看着如此小巧的家什,我能想到的就是修理钟表,在我小时候,总有异地口音的外乡人走街串巷地吆喝修理钟表,有很认真做事儿的,也有应付糊弄人的,我们这些小孩子常常躲在门后,听到外边有人喊修理钟表的时候,就在门内跟着喊“修理不好,拿钱儿就跑。”还故意托着长长的尾音。
可是没有理由弘历送了个坏掉的西洋钟让我来修理,就算弘历已经被lilian取代了,她干嘛给我送钟?嫌我活得长了?
正疑惑着呢,永琏带着两个嬷嬷和几个宫女过来,他也是努力掩饰眼底的兴奋,一进来,就赶着跟来的人回去,等到晚膳过了再来接他。
多日未见,永琏好像长高了一些,见屋子里边只有妍盈伺候着,也按耐不住了,头上的帽子摘了,把外边的长衣脱了去,只穿着里边贴身衣裳,也不等我行礼问安,张开手就抱过来,我只好蹲下身,他一头撞到我怀里,差点儿将我撞到了,然后滚在我怀中,小脸儿蹭着我的心口,若不是妍盈在,他一定会噼里啪啦说了一堆话。
也不用我吩咐,妍盈低了头,向外退了两步,犹豫一下:“小阿哥,容主儿,奴婢过一会儿进来再伺候?不过,万岁爷赏下来的螃蟹还热着,主子现在不吃的话,奴婢就拿出去热着?”
螃蟹?
听到螃蟹,永琏的肚子咕噜了一声,然后咽了下口水:“对啊,今天是重阳节,螃蟹正肥,我都饿死了,先吃了东西再说。”他说着话,忽然促狭地瞥了我一眼:“皇阿玛心里还真的惦记呢,这样好的东西,我还没轮到呢。不如我沾沾你的光?也饱饱口福?”
他也不客气,从我身上溜下来,就坐到另一旁,妍盈挽了袖子,净了手,开始用那些家什分剥螃蟹,看得我有些发呆。
此时永琏凑过来,把嘴唇凑到我耳边:“眼睛怎么直了,你没见过螃蟹?”
我点点头:“见过啊,在虾皮里边,长得和这个差不多,就是个小点儿。”
其实除了在虾皮里边见过米粒大小的螃蟹外,鸡蛋大的螃蟹我也见过两次,是随份子赴席时那些汤菜里边,有人也捞出来吃。我没有动过,实在不知道打开蟹壳以后,该从哪些地方下口,蟹钳里边的结构倒是简单,我只是不好意思当着人,把蟹钳的壳咬得嘎嘣嘎嘣响,吃到嘴儿的不过那么丁点儿肉。
因为不能笑,永琏只好咳嗽,眼见着妍盈剪了蟹钳和螯,剥了蟹壳,用那些银质的家什分蟹,动作轻盈,转眼间就剥出一壳玉脂雪瓤般的肉来,泛着珍珠般的光泽。
碟子只有一个,妍盈犹豫了一下,我连忙道:“这东西性寒,我肠胃不好,小阿哥吃吧。”
永琏挽了下袖子:“其实我肠胃也不好,所以每次吃海鲜的时候,我都先吃两颗诺氟沙星,还记得我们那次讨论麻蛤和蚶子的问题吗……”他听到我咳嗽,才发觉自己说走了嘴,连忙断过碟子,大快朵颐。
有次语音,bear说她在吃麻蛤,我听成马可,还笑话她干脆连马丁都吃了才好,马丁是很早一部电影《火星叔叔马丁》的主人公,什么内容我已经忘了,只记得马丁的脑袋上边,可以伸出两根天线来,其实空桐潋滟的造型,还是来自对火星人马丁的模糊印象。
后来又找度娘又搜图片,才发觉天津话里边的麻蛤和我说的蚶子,很可能就是一种东西,然后又谈到了诗音,也是语音的时候,我说起我老爸曾经卖过螺丝,她在那边笑着说她在吃螺蛳,我还笑话她牙口太好了,也不怕咯到,后来知道是我听错了,孤陋寡闻而已。
这里还没回过身,永琏已经吃了两壳的蟹肉,妍盈怕他积了寒在心里,叫人送来一壶黄酒,也不敢给永琏多喝,一个怕坏了规矩犯忌讳,另一个永琏还太小,就浅浅地吃了三盅。
谁知道三盅酒下肚,永琏就不胜酒力,脸红得和方才吃下去的螃蟹一样,红得诱人,有一种想咬一口的感觉,他的嘴角开始抽动,眉眼间都是笑意,坐也坐不稳,软塌塌地就往我身上靠,两只肉嘟嘟的小手,从我的衣襟里边往里伸,胡乱摸索着,嘴里还叽叽咕咕:“那会抱着你的时候,才知道你说的波澜壮阔是什么感觉,不知道现在是不是风平浪静了,竟然看不出来……”
连忙捉住了他不安分的手,给妍盈使个眼色:“去叫人送碗酸梅汤来。”
妍盈明白,转身出去把风,免得被人看去听去,永琏再小,这般胡言乱语地瞎闹,也不是顽的,她自去叫人要酸梅汤,用来醒酒。
眼前没了人,永琏更是什么忌讳都没有了,醉眼惺忪地看着我,口里喃喃地叫着师父,忽然他的小脑袋靠过来,贴到我的脸腮上,用力地蹭着,滚烫连着酒气扑面而来,我又急又气,想推开他:“别胡闹,你皇玛法刚龙驭归天,别由着性子胡闹,先说正经的,你阿玛现在还是不是你阿玛?”
永琏也不回答,脸颊依旧贴着我,双臂环着我的脖子,叽叽咕咕地:“八月十五月儿圆,玛法一去不复还。半夜三更床压鬼,怎分阿玛和lilian?”
呸!
我气得在永琏的屁股上狠狠掐了一把,这死孩子明知道我心急如焚,反而胡诌这种打油诗来戏弄我,永琏吃痛,哎呀了一下,抬着小脸,眼泪汪汪地看着我,鼻翼一扇一扇,很是委屈可怜:“师父你没良心,我可是抓了机会就跑来看你,你也不问问我这些天怎么样,就知道问那个
lilian。”

他一委屈,我就觉得理亏,只好拍拍他的肩头,永琏那双晶亮亮的眼珠儿转来转去,忽然凑过来,竟然一下子咬住了我的耳朵,好像给蚊子叮了一下,我猝不及防,惊呼了一声,往后一仰,可是耳垂还被永琏的牙齿含住,他整个身体的重量都压到我身上,两个人立刻摔在一起,我是坐在椅子上,结果连人带椅子都倒在地上,咕咚一声,硌得我脊背生疼。
永琏双手死死抱着我,我一着地,他却噗嗤一笑:“师父,你现在太瘦了,没有以前肉感,你把我硌疼了。”她见我瞪起眼睛,又委屈起来“师父你让我抱抱吗,谁知道以后还有没有整个机会?以前是你半死不活地折腾我,害得我老是提心吊胆,害怕哪天你就挂了。现在你虽然好了,保不准风水轮流转,轮到我持续病危了,我又不像你,没有强攻的气场,说不定没法持续,一次病危,我就掉头儿了。”
说者无心,听者痛心,永琏还真的是个要夭折的孩子,现在我是暂时没有性命之忧,却要面对两年之后和永琏的生死离别,念头一动,鼻子发酸,心口隐隐作痛。
不想再推开她,反是紧紧地抱住,永琏小小的身体,温暖而芳香,可是没有多久之后,就会僵直冰冷,听不到我的呼唤,也不会跑到我这里捣乱,就算如lilian所说,bear没有死,只是回到了现实中去,但是永琏却死了,变成一把枯骨。
而在异世的bear,我已经无缘再见,念及此处,悲从中来,泪落如雨。
如果这一刻成为永恒该多好,心里划过这样的念头,我和永琏相拥而泣,各自怀着一份不能言说的伤痛。
外边忽然听到妍盈的传报声,是弘历来了。
我连忙抱着永琏起来,两个人都泪痕未干,眼睛发红,弘历进来后,我放下永琏,跪下叩头。
弘历满脸的倦意:“起来吧,怎么哭了?”
站起来用帕子拭泪,低着头,很违心地说了一句:“回万岁爷,奴婢是念及先帝的隆恩眷顾,一时悲痛难禁,请万岁爷恕罪。”
永琏也叩了头见了礼,规规矩矩地垂手侍立着。
弘历没有坐下,反而在屋子里边来回踱步,好像心事重重,最后走到我前边:“容芷兰,你给朕说句实话,没有入宫之前,你可曾杀人埋尸?”

动魄惊心胆欲摧

杀人?
这个词要是和我连起来,也未免太抬举我了,无辣不欢的我,常常会想起水煮鱼就垂涎三尺,饭店里边的东西又贵又不干净,我喜欢自己在家里做,可是因为做水煮鱼就得宰杀活鱼,我没有那个胆儿,故而也就自己yy一下,画饼充饥。
只是弘历不会无缘无故地问这么一句,自然有所指,而且他应该对我也有几分疑惑,或者,他那边已经掌握了确凿的证据,但是因为他对我心有偏私袒护之意,才特特地跑来一趟。
可是想来想去,我也想不起来自己会牵涉到那起人命官司。
我这个人,只要有一线生机,就会赖皮赖脸的活下去。那些心情绝望灰冷到了极致的日子,那些快撑不过去的日子,数次心萌死志,到了最后,还是对自己下不了狠手,自己尚是如此,遑论他人?
旁边的永琏哼哼了一声,满是嘲讽的口气:“皇阿玛,要说容姑娘能杀人,这事儿可真得从赵钱孙李说起了。”
被弘历瞪了一眼,永琏低下头,不敢再说。
凝望着弘历灼灼的眼神,我毫无怯意:“回万岁爷,奴婢虽非至善,却从不敢妄动非念,举头三尺有神明,何况国法昭昭,那杀人害命的事情,奴婢岂能妄为?”
四目相对,弘历的眼光犹如千古宝剑,森然地泛出一层层寒意,我明明问心无愧,不知为何竟开始心跳面热,感觉到有些手足无措。对这个人,不是应该满怀怨恨吗?那天他做过的事情,每每想起,都令我如坐针毡,燥郁抓狂。
嘴角微动,好像是凝出一丝冷笑来,也许只是我多心而已,感觉此时的弘历甚是奇怪。若说他还是以前的弘历,看着我的时候,绝对不是这个眼神,如果他已经变成了lilian,眼中该有我熟悉的那种柔情,我怎么感觉弘历此时看着我的样子,多少有些雍正的影子?
过了能有一盏茶的功夫,弘历沉声道:“容芷兰,你可敢发个毒誓?”
无端在心中升起一种被羞辱被寻衅的愠怒来,我也肃然正色:“万岁爷,奴婢心怀坦荡,无惧神鬼报应。若是容芷兰口不应心,欺君罔上,就天打雷劈,死无葬身之地!”
真是够无聊,以前的人居然都迷信发誓,千百年来,也没有见过谁应了誓。
好像是松了一口气,弘历道:“密云县呈到刑部一件离奇命案,前日连着物证与嫌犯都押解到京城来,刑部也感觉此事太过蹊跷,所以禀知了朕,那个牵涉命案的监犯,原系密云县女禁的禁子,曾经受过先帝嘉许,夫家姓拜佳氏,她的名字叫做乌秀。”
他的话,声音很轻,听到我耳中,犹如五雷轰顶,乌秀可是容芷兰的额娘,她怎么会牵涉到命案里边来?而且就是出了命案,只消在密云县就可以审讯,然后拟定罪名,报与刑部审核,反是枭首之类的极刑,还需皇帝朱笔御披,若是一件简简单单的命案,也不会惊动到皇帝。当然若是我有了封号,那就另当别论了。
我不会杀人,乌秀更不会杀人,那是个刀子嘴豆腐心的善良妇人,和她相处时间并不太多,但是朝夕相处,对这个人,还能了解多半。
看我的反应过于惊愕,弘历又道:“在密云案发之后,嫌犯乌秀已经当堂供认不讳,但是其中疑点重重,密云县认为乌秀是有意代人受过,而且有人怀疑,让乌秀不惜一死也要包庇保护的人,也只有她的独生女儿,就是你容芷兰。密云县从内务府查到你已经入宫,所以这件案子才上呈刑部,刑部也不敢妄断,朕,已然将此案交由和亲王弘昼来处理,嫌犯也关在大内监牢里边。”
我明白了,原来如此,是乌秀摊了一起命案,最后矛头指到我头上来,密云那边对此案有所怀疑的人不会是别人,一定是福如那个死八婆,至于乌秀为何招认,没脑子的人都能想得出来,官法如炉,民如蚍蜉,三木之下,何供不招?看来宫里边也会有人把煽阴风点鬼火,估计那个布泰答应是不能跑去嚼舌根,弘历身边那个乌雅格格又岂肯放过如此机会?
好在这个案子交由和亲王弘昼来审,我先放了两分的心:“万岁爷,既然此案牵涉到了奴婢,奴婢这就去到和亲王那儿投案,静候聆讯。”
不行!
永琏急得小脸通红,眼睛瞪起来,金刚怒目,嘴唇都在发抖:“皇阿玛,容芷兰都进宫很久了,她又不会奇门遁甲,又不会孙悟空七十二变,怎么可能□到密云去杀人?这摆明了是有人故意栽赃陷害,是不是又那个乌鸦格格在皇阿玛面前搬弄是非?皇阿玛你也信了?那女人分明就是一个渣儿……”
住口!
弘历怒喝了一声:“乌雅格格再是出身寒微,也是你的长辈,她好不好,轮不到你来品头论足,永琏,你再敢口出不逊,小心家法伺候!而且,这起命案是发生在数月之前,容芷兰尚在家中,那具尸体就是从她们家的屋后挖出来。”
心里苦笑一下,方才还觉得自己终于过上舒心日子,原来快乐的时光,真的会如此短暂,是我太傻太天真了,以为是时来运转,没想到悲摧仍然是我命运的主题,不会因为生存环境的改变而改变,这回可好,要去大内监牢了,难道是因为看《还珠格格》时穿来的缘故,紫薇小燕子她们的遭遇还真的都得经历一番?
昨日笑嘻嘻,今日哭兮兮,不论今生复来世,早晚命归西。
命里该跳河,就别等人家推了,于是黯然施礼:“奴婢就不侍候万岁爷和小阿哥了,奴婢这就去大内监牢,谢万岁爷恩典。”
看我真的要去了,永琏满眼是泪,急得一跺脚,一下子扑地跪下,曳着弘历的衣角:“皇阿玛,儿子用项上人头担保,容芷兰不会杀人,您不要把她关进大内监牢去,那里又潮又冷,有老鼠会啃手指甲,有蟑螂会啃脚趾甲,半夜三……”
这孩子果然急了,竟然胡说八道起来,连《还珠格格》里边的台词都溜达出来。
弘历眉头紧锁,喝了一声:“起来,谁说要把容芷兰关进大内监牢,她额娘摊了人命官司,她做女儿得总得去看看,而且有人举证了嫌疑,好歹容贵人也得过去澄清一下,这点儿事儿都沉不住气,朕看你是最近板子挨得少了,一点儿记性都不长。”
他也是一时失言,在言谈里边将容贵人三个字给泄露出来,看来我原先猜对了,弘历要册封我为贵人。永琏犹自张着嘴,他也听到容贵人三个字,眨巴眨巴眼睛,收住了眼泪,又恭恭敬敬地叩了个头:“谢皇阿玛,皇阿玛圣明,永琏知罪,永琏一定勤学不怠,不敢让皇阿玛失望。只是容芷兰这样好,贵人是不是太低了,不如皇阿玛封她为容妃吧!”
不知道该说永琏迷糊,还是没心没肝,他知道我不是容芷兰,乌秀和我也没有骨血亲情,故而他也不太关注乌秀怎么样,只要不牵连到我就好。这个时候从弘历的言语中,感觉到弘历心有偏私,就不担心我会被人诬陷,竟然和弘历讨论起我将来的封号来。
恨得我牙根痒痒,碍着有弘历在,不然早按过来掀翻在桌子上,狠狠抽他一顿。
不过现在我没有这个功夫,心里牵挂着乌秀,满脑子都是她身受酷刑折磨后,满身血肉模糊,溃烂脓肿的恐怖形容,恨不得立时就赶到那儿抱住她。
弘历吩咐他身边的两个太监带着我去大内监牢,永琏要跟着,被弘历喝住了。
因为心急如焚,路好像没走多远就到了,规矩不可逾,我再急也得先去见和亲王弘昼。
身着素服的和亲王弘昼,比以前清瘦了些,脸上也失去了往日的嬉闹表情,见了我,很是客气,让手下人奉了茶上来,然后挥手叫他们下去,这才低声道:“你放心,乌秀没有遭到刑求,因为有人报案,在乌秀家午后发现埋尸后,乌秀就到县衙里边投案,自认是她杀人埋尸,但是供词上有两个疑点,一是根据仵作开验后填写的尸格,被杀者是白日遇害,和乌秀一同当差的女禁子福如,却供称那段时间,乌秀始终在女禁里边白日当值,没有离开过女禁,家中只剩下你一个人。另一个疑点,就是乌秀说自己用劈柴的斧子行凶,因为当时那个被杀者忽然闯入她们家,面目狰狞,形容可怖,和厉鬼一般,乌秀为了自保,才失手将其砍死,但是根据乌秀所供下斧之处,还有所砍的斧数,和被杀者身体上的伤口并不吻合。当然还有更蹊跷的就是,因为所埋地点绝气隔潮,尸体的腐烂程度并不严重,面目衣着依稀可辨,这具尸体,看上去应该是人,但是……”和亲王弘昼沉吟一下“我也知道你们女子胆小心怯,不过循例还是得让你看看那个东西,我陪着你吧。”
他的话,让我更加疑惑,不过放心的是乌秀还没有受太多苦。那她肯主动招供,就更奇怪了,莫非她真的杀人了,或者是代人受过,替我顶罪?
和亲王弘昼说要带着我验看尸体,也正和我心。尸体我不怕,这个世间,只有活着的人可怕,死了的,终成尘土,有什么好怕?我只是奇怪方才和亲王弘昼的话,怎么会说那个被杀者看上去应该是人?他老兄固然喜欢游戏红尘,平日尽做些荒唐的事情,还不至于玩物丧志到人都不认识了吧?不是人,那是什么?
他方才说乌秀形容此人面目狰狞得和鬼差不多,大约是长得奇丑,丑得异于人类,我就不信一个人可以长得如此有才。
跟着和亲王弘昼,来到大内监牢里边,有一处专供存放证物的地方,那具被挖出来的尸体就放在一块石头上,蒙着一张草席,如今掀开了一半儿,可以见到尸体的四周还镇着冰块,防止尸体快速腐烂,一股刺鼻的腐臭味儿扑面而来。
几个差役和仵作都在那儿忙活,见到和亲王弘昼来了,连忙行礼。

和亲王弘昼先问仵作检验的结果,仵作连忙道:“回王爷,奴才方才已经验过了,这具的确是人的尸体,死者为已婚妇人,年纪应该在三十多岁左右,身形健硕,身上有几处伤痕,应为斧头之类所伤,但并不是致命伤。只是尸体有些腐烂,奴才已经开了肚腹,死者胆脾破裂,心脏处淤血黑紫,应该是惊吓过度,引发心疾而死。但是从此人的衣饰和随身之物上,奴才无法断定是何方人士。”
他说着,用托盘呈上来几件东西,里边是一副眼镜,一条仿银的毛衣挂链,还有一枚藏银降魔杵胸针。
啊!
我不知道该怎么形容此时此刻的感觉,这几样东西可都是我的,那条毛衣挂链是云儿送给我,她是另一个群的人,被我不可掩饰的强攻气势跟萌住了,一来二去就勾搭上,云儿住在四川,知道我喜食麻辣后,还特特地邮了稗县豆瓣酱、辣椒面来,果然是正宗川味,端的不同。
这些东西,我记得在穿越之前应该戴在身上,怎么在这儿?
感觉自己的头发都竖了起来,我几乎是冲了过去,到了尸体切近,直愣愣地盯着那具腐尸,人,已经傻掉。
躺在那儿的人,是姚言,是我自己。
原来,我是整个人都穿过来,然后不知道怎么就被吓到,心脏病发而死,在死亡的瞬间,又阴差阳错地附身到容芷兰的身上……
难道我变成容芷兰的时候,还带着包包,包包里边有很多东西。
可我怎么会被吓死?我这副形容闯到清朝,应该吓死别人才对。
方才和亲王弘昼也说了,乌秀见到我的时候,和厉鬼一样,那怎么死的反而是我?
容姑娘?
耳边依稀听到和亲王弘昼的声音,他连声呼唤,我木然地转过头来,看到他惊诧的眼神,还有那几个差役和仵作,无不满目疑惑地看着我,我的表情已经说明,如此失常的反应,绝对不是吓到了。
和亲王弘昼眉头微皱:“容姑娘可认识这个人?”
明明听到了他说话,我身在犹如梦靥之中,心里明白,却身不由己,口中喃喃地道:“bear,快跟师父出来看姚言……”

身困囹圄乍逢变

吃方便面好啊,里边添加了很多防腐剂,等到死的时候,就能享受到木乃伊的待遇,可以不朽……
那是我玩笑时喜欢说的一句话,现在看着自己,或者说看着姚言那张青灰得令人作呕的脸,就像一颗黄豆,用水泡得涨满之后,忘了换水,水里长满了薄薄的白色黏丝,豆子也开始霉变长毛。
身上的衣裳已经烂了大半,暴露出来的部分沾满了泥土,那双手,那双我曾经引以为傲的手,已然走了形状,鸡爪子般缩在一起,有的地方肌肉溃烂,露出森森白骨。
任何一个承载生命的躯壳,失去了鲜活后,竟是如此丑陋可怖。
我想哭,却流不出眼泪。
姚言,你何其幸也?竟然在活着的时候,见到了死去的自己,该不该和着清风明月,漂一大白乎?
心底默默喊出几句话来,带着原罪般的奚落,这个时候,除了嘲弄自己,我不知道还应该表达出什么样的情绪。
也许精分的人,本该如此。
Bear对我的人品问题始终持怀疑态度,她曾经煞有介事地问我,师父,别的作者写文,读者是越来越多,为毛你写文,读者会越来越少?
她提出来的时候,我才发现果然如此,至于到底为毛,我又怎么知道。
该死的bear发过来一个乐掉牙的表情,然后才说,师父,我研究很久了,这个属于人品问题。
和亲王弘昼和那几个人的眼光都充满了疑惑和惊诧,大约我的表情比死去的这个自己还要恐怖,
根本不像个杀人凶手看到死者后的表情。
冷静,冷静,我心里开始嘱咐我自己千万要冷静,现在脑袋里边跟一锅粥相仿,我只知道我已经死了,但是到底怎么死的,却一点印象也没有了,反正清醒过来的时候,人,已经变成了容芷兰。
如果乌秀真的是替女儿顶罪,应该是容芷兰杀死了我,这个妞儿才十几岁,居然如此彪悍,可惜遇到了我,性情大变,真是暴殄天物了。
幸好,幸好只是死掉了一个自己,这不还剩下另一个吗,现在乌秀还羁押牢中,我得想法子把乌秀就出囹圄。
身子微微摇晃了两下,用帕子掩着口,我开始咳嗽,一时之间,实在想不起来该说什么,本来想装作是被尸体吓晕了,不过要晕就早晕了才对,现在才晕,这个反射弧也太长了。
和亲王弘昼连忙扶了我一把:“容姑娘,我们出去说话吧,你们再仔细验看,有什么新的发现,马上禀报。”
腾云驾雾地出来,回到原来的地方,我双腿一软,站立不稳,一下子就摔倒在和亲王弘昼的怀里,他道没有一点儿顾忌,伸手就把我抱住了,然后半扶半抱地将我搀到椅子上坐下,又亲自斟了一杯热茶给我,带着几分埋怨地道:“你呀,逞什么强?真的不敢看,就跟我说。我听永琏说,你胆子大得出奇,方才你有那么急,谁想到方才看了那个人,跟被雷劈到一样,要不要我叫宛妙诵几段经给你安魂?”
提到了宛妙,我心情反而好了些,从鼻子里边哼哼了两声:“安魂?只怕她的经更销魂。我倒忘了问和亲王了,现在还要不要我求求万岁爷,把宛妙小师父要过来?”
以前他求过我一次,可惜后来发生了很多事情,最后还来不及和开口求个恩典呢,雍正先挂了,也不知道宛妙现在的近况如何,这个小尼姑,总让我感觉像饭里的虫子,毒不死人,它膈应人。
和亲王弘昼也哼了一声:“算了吧,现在弄到你身边,那是送羊入虎口,未必就能便宜到我。”
这话说得可有些意思,我不过是无意搭了一句讪,想分散一下自己的注意力,然后再去看乌秀,免得一时情绪失控,再做出什么出格儿的事儿来。可弘昼来了这么一句,明明是针对着弘历,因为我现在也算是弘历身边的人,宛妙搁到我那儿,除了弘历,谁敢动弹?
弘昼和弘历的关系,见于历史文献中的诸种记载,也算是兄友弟恭了,从我看他们的情形,也不像是心有嫌隙的样子,可是弘昼也太过大胆,当着我的面,竟然连如此犯忌讳的话都敢说,也不怕我一阵枕头风吹去,他就吃不了兜着走了。
或者,弘昼本来就是受命于弘历,特地来探探我的口风?也许现在弘历也怀疑这件命案与我有关,可是不管他是他自己,还是lilian,他可以直接来问,用得着假手于人?
对我这个芥末之微的人,他需要什么忌讳?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我已经刻意地要忘记了信任,遇到什么事,见到什么人,都在心里升起疑窦,都会情不自禁地阴谋论一下,是江风日下,还是我太过小人?
心,有些灰,好像怎么努力,也无法把自己那张死去的面孔,从脑海里边抹去。
喝了一口茶,让声音变得平静:“王爷,奴婢是奉了万岁爷之命过来,王爷想问什么,奴婢知无不言,若是王爷觉得此案或与奴婢有关,就将奴婢下狱吧。”
皱了下眉头,和亲王弘昼道:“容姑娘不先去探望下你额娘?”
茶咽下去,满口的苦涩,我木然地摇摇头:“先不去了,奴婢还信不过王爷吗?有您秉公而断,明察秋毫,奴婢还担心什么?何况若是奴婢也与此案有所牵涉,断然也不能去见额娘,王爷就是有怜悯之心,奴婢也不没有资格坏了规矩。”
口是心非,我心里无比痛恨唾弃我自己,明明恨不得立刻就见到乌秀,想知道当时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到底哪些细节,竟然在我的记忆中被抹去。
可是因为弘昼提到了宛妙,很不合时宜地提到宛妙,骤然在心中就略过一个念头,总感觉是个圈套,圆圆地带着诱惑,就在我头顶上旋转,等着我自己把脑袋伸进去。谁下的圈套,我猜不到,
想套出什么,我更不知道,唯一可以模糊地感觉到,和亲王弘昼貌似在提醒我,有意地提醒我。
凭我现在的身份,怎么可能明明有涉案之嫌,还能允许与招供的嫌犯见面?
所以话到了嘴边,就大相径庭,手,握着拳,指甲都要掐到肉里去,装出满面平和,或者说是襟怀坦荡,无鬼无愧的样子。
愣了愣,和亲王弘昼叹了口气:“容姑娘,大内监牢禁卫森严,如果你现在不去探望下你额娘,以后未必有这个机会了。”
他再三强调的口气,更坚定了我的怀疑:“如果奴婢的额娘真的是行凶之人,况以认罪画供,断没有上呈刑部之理,至于奴婢的额娘因何成招,以王爷的睿智精明,定然可以查的出来,也能为屈者洗雪沉冤,为死者伸张正义。”
话终于说得顺溜了,那只曳着圈套的手,我也隐隐看到,其实就是用脚趾头想也该猜到,除了弘历,谁还能指使得了弘昼?只是不知道始作俑者为谁了。
弘历这个白痴!
一定是他在试探我,如果我表现出迫不及待的样子,多半是做贼心虚,急着和嫌犯串供,可容芷兰与乌秀是嫡亲母女,怎么能忍得住不去看她?
想到这儿,我又开始犹豫了,如果我坚决表示不去探监,是不是又悖于论理常规?
一时之间,左右为难,我真的不敢轻易地做一个选择。
可是再仔细想想,以乾隆皇帝的智商,应该不会做出这样三毛、哪吒、金刚葫芦娃的事情,也许是lilian那个脑残,只不过我猜不到lilian干嘛这样做,总不能因为一时贪玩,现在清廷正在拟议对苗疆之乱用兵,她再白目,也不能有这样的闲心,弄不好,再把倒手的江山玩丢了。
那边和亲王弘昼还看着我呢,于是想做个哭的样子,眼睛里边很酸,想挤出几滴眼泪来,努力了几次,还是徒劳,只是抽噎了两口冰凉的空气:“王爷,母女连心,奴婢现在已是五内俱焚,如果王爷有意成全奴婢,或者,王爷可以叫人带着奴婢去探视额娘,免得落人口实,奴婢粉身碎骨
也就算了,连王爷都有徇私的不是了。”
一丝淡淡的欣然掠过弘昼的眼眸,我也不知道该悲该喜,看情形我应该是答对了,只见弘昼道:“难得容姑娘是个明白人,为了你们母女见上一面,那些不是,我还担得起,只是牢里边有些规矩,只得委屈你了。”
他说着招呼了两个禁子过来,拿着一条黑布,将我的眼睛蒙住了,也不叫禁子带我去,然后拉着我的胳膊,弘昼亲自送我过去。
深一脚浅一脚地跟着走,感觉好像被土匪绑了票,现在正走向聚义分赃厅,干嘛连眼睛都给我蒙上?难道怕我打劫监牢?
正疑惑间,弘昼说了声到了,有铁链碰撞之声,然后是牢门打开的声音,我听到了女子呜咽的哭声,特别凄惨,细细分辨,仿佛就是乌秀。
然而和亲王弘昼并没有帮我摘下蒙眼布的意思,我的心翻腾了一下,或者,或者此行只是为了套取我的口供?
现在我可是俩眼一抹黑,由着人家说送到哪儿就是哪儿,也见不到对面的情形……
芷兰。
很含糊的一声呼唤,打断了我心中闪动着乱七八糟的念头,声音沙哑低沉,若不是我多了一颗心,自然认定了这声音就是乌秀。
我僵硬地往前走了一步:“额娘,这里是大内监牢,主办案子的是和亲王,没有人会颠倒黑白,严刑逼供,您心里不用害怕,清者自清,浊者自浊,只管实说就是。”
那声音依旧在哽咽,仔细听听,又好像是被堵住了嘴,挣扎着发出的声音。
沉吟了一下,我继续道:“额娘,兰儿知道您心地良善,根本不可能做下杀人害命之事,那个人究竟因何闯入我们家中,是不是她对额娘图谋不轨,额娘才回手反击,对峙纠缠之时,错手杀了她?若是如此,额娘也不用害怕,毕竟有意为之和无意错手是两回事……”
忽然听得衣衫窸窣之声,好像是哭着的那个女人拼命挣扎要起来,我情不自禁地向前迈了一步,一股冷风袭来,双手已经被人拧到身后,用力一推,我站立不稳,几乎是踉跄着撞到一片冰凉坚硬的东西,凭着身体和它碰撞时的感觉,还有耳边听到哗啦的声音,应该是铁链之类的东西。
心中陡然一惊,难道要对我用刑?
念头还没有转弯,听得刺啦一声,身后一凉,我的衣衫已经被人扯了下来,肌肤暴露于潮湿阴冷的空气中,不由得打了个寒战。
啊……
惊呼只呼出一半,就被一只手用力堵住,身子被死死地抵在铁链上,稍一挣扎,铁链的冰冷彻骨生寒,我头皮发麻,浑身发冷,头里边嗡地一声:完了,真的要被大刑侍候了!

生死无常恨难息

时间,瞬息凝滞,牢房里边特有的那股阴湿腐烂的霉变味道,直逼肺腑。
后边的人,停止了强硬的动作,只是将我死死地挤压在墙壁上,几条铁链硌得我又凉又疼,脊背已然暴露在空气之中,嗖嗖的寒气,从残破缺口灌了进去,眼睛上边还蒙着那块布,我已经从惊慌变得愤怒,因为有一只手,慢慢在我的脊背上抚摸,从他熟悉的动作里,我已经知道是谁了。
男人原来可以如此无耻,连身为帝王的弘历也不例外。
其实应该早就想到,如果不是弘历暗中受命,和亲王弘昼怎么会如此听话,当我被身后的弘历抓住的时候,就听不到和亲王弘昼的声音了,显然他很知趣地躲了出去。
不过我还是很感激弘昼,也恍然他为何方才在我面前说了那么几句有失分寸的不敬之言,大约是他想提醒我,但是又不敢明着说。我不明白他为何要暗中施以援手,这个人情,心领了就是。
国丧期间,不但停止了所有的欢宴聚会,身为继位新君,为了做出以孝治天下的表率,还不能临幸妃嫔,有专门负责记录皇帝言行和生活琐事的太监跟着皇帝身边,皇帝要翻谁的牌子,敬事房那里也必须记录备案,因此在皇宫里边,皇帝有时候也并不自由。
女人三十如狼四十如虎,这话听起来多少带着些鄙夷的贬义。可是男人,大约从会梦 遗了开始,到蹬蹬腿儿结束,只要能睁开眼迈得动腿儿,心里就断不了那个痒痒的念头,夜夜合欢不知倦,梅开九度方欣然。
俗话说得好,女人两张口,男人两个头,古往今来,痛失爱侣后,靠着回忆和思念空守一生一世的往往是女人,倒不是男人无情无心,实在是他们管得住上头的思念,管不住下头的冲动,。
也许古代发明出一夫多妻的制度,就是在不断实践中积累出的宝贵经验,让情爱和欲 念勾兑出个均衡值来,只可惜均衡出来很多风流种子,勾兑出很多深闺怨妇,到最后还是打破了头的多,团圆和乐的少。

什么玩意儿,居然借着我老娘出事儿的当,要白借我的地方泻泻火,真是叔叔婶婶都不能忍了,一股怒火冲上脑子,其实我一直很崇尚理智,但实际上感性得很,年纪一把都可以当人姥姥了,还经常做些没six的事儿。
弘历的手,沿着我的脊背,慢慢向下滑动,没有任何酥软麻痒的感觉,我憋足了劲儿就想抽人,这念头有些危险,可是眼前不正好有个机会,眼睛蒙着,被人冒然侵犯,啪地一个大耳刮子扇过去,也是出了一口恶气。
不知道那个混蛋说过一句挺恶心的话,如果q j不可避免的时候,就当成享受吧,就是搞不懂这个人怎么可以把q j当成享受,我只知道自己是他砧上的鱼肉,他吃了我,我刺他一下,也算得份安慰奖。
我慢慢地不再挣扎反抗,弘历的手已经在我的腰间徘徊了很久,不知道他为何迟迟不肯继续,尤其我平静下来以后,他好像索然无味一般,就趁着这个时候,我蓦地转身,扬手就是一巴掌打过去,口里还狠狠地骂道:“哪里来的无耻混账东西,竟敢在监牢重地肆意妄为?”
本以为能听到很清脆地一声响,谁知道身子一踉跄,却扑了个空,差一点儿摔倒,没有人过来扶我,我总算站稳了,一把扯下蒙眼的黑布,眼前立时闪亮了一下,是栏杆外石壁上的油灯,在昏暗的牢房里边摇曳着。
这是一间牢房,墙壁上的铁链下还锁着一个人,方才我就是被按在那个人的旁边,那个人从囚服上看,是个女犯,此时缩成刺猬一样,蜷在墙角的乱草中,蓬头垢面,瑟瑟发抖,从乱发里露出一双惊恐不定的眼睛,此时正又惊又怕地望着我。
这眼神,有些熟悉。
更奇怪的是,牢房的另一边,挨着墙,竟然摆着很多刑具,有些我在密云的县衙大牢里边见过,有些我也不认识是什么。
不过我现在顾不得她,真的如我所料,弘历真的就站在我的对面,他似笑非笑地看着我,一种洞悉一切的嘲弄,看我扯下蒙眼布来,哼了一声:“朕还以为你真有胆子,原来也是虎头蛇尾而已,朕要是你,这遮羞布就晚点儿摘下来,容芷兰,你真的顾念皇考恩隆,不想承受朕的雨露,被人救起后,干嘛不一头撞死?”
话说得固然刻薄,但是却没有生气,我的心却无端一哆嗦,他看透我的用心,却没有勃然大怒,这话又说得有些醋意,难道弘历也会喜欢我?
看他方才迫不及待的样子,就知道他不可能是lilian,真的变了人,要扑倒的应该是帅哥才对,尽管lilian叫我大哥,我儿子琉璃也叫我做如花似玉的爹爹,也只是一时戏言。
雍正生前也说过他喜欢我的话,直到他现在都翘了辫子,我依然怀疑这话的可信度,现在弘历是子承父业,连这个都继承下来,他老子说我长得像他的皇后,有点儿影子替身的味道,弘历又喜
欢我个毛毛?
看我木木然地站在那儿,弘历眼中多了一丝怜悯,走过来一把抱住我:“有些事情朕虽然还有点儿恍惚,不过你暗地里为朕做了些什么,朕也知道,朕已经奉皇考遗命开释了十四叔,等改元之后,就复了十四叔辅国公的赐封,十四叔跟朕说,难得你那份诚心和机灵,若不是在心里边放了一个人,怎么会孤身犯险?”他的声音变得柔和,一手环着我的腰,一手轻轻拢着我的鬓发“朕见过的女子也是无数,还从来没有一个人大胆地问朕,要不要抱抱,你知不知道,当时朕都被你吓住了,没有想到你竟然敢直抒胸臆,那一刻,朕就更加确定,你在心里喜欢朕,就算是皇考对你恩宠有加,你的心里的那个人,还是朕……哎,痴情女子古来多,朕只要想想你要为了朕保存清白,该如何费尽心思和皇考周全,心就不由自主地疼。”
我彻底傻了,比方才看见自己的尸体还要震惊,心在抽搐,嘴在哆嗦,眼前这种状况是无论如何也解释不清。
犹如走肉行尸,任由他为所欲为,就在那铺杂乱还带着水珠儿的草上,我没有丝毫感觉,眼睛可以看到的就是长满了霉斑的牢房顶,上边结着蛛网。
这种方式我比较习惯,以前常常用来糊弄老公,每天熬夜太晚,老公等得不耐烦了只好自己先去会周公,尤其冬天,等到我手脚冻成一坨冰般地钻进被窝,老公都会被我冰醒,替我暖手暖脚,眼中开始放光,我含糊地应付他,其实已经倦乏得睁不开眼睛。经常老公忙得不亦乐乎的时候,我也鼾声如雷,然后被老公摇醒,我从被子里边伸出手来,睡眼惺忪地拍拍他宽实温暖的背,口中喃喃自语,哥们儿,继续,继续……
欢好这种戏码,不管男女主角多么不搭,最忌讳的还是独角戏,果然弘历停下来,伸手捏了一我的鼻子:“和朕怄气呢?是不是这里委屈了你?朕还不是陪着你一起委屈?可恨乌雅那个小蹄子,明知道宫中的规矩,还敢故意三番五次地引逗朕,她以为是一箭双雕,既得了朕的恩宠,又解了朕的困窘,可是宫里哪有个不走风声的地方?”
听他说到此,我激灵了一下,想起角落里锁着的那个女囚,想起她看着我的那种眼光,既然弘历做这事儿要背着人,甚至跑到了这里来,怎么还要当着那个女囚的面?
翻身起来,弘历叹了口气,指着那个女囚:“芷兰,这个人,你真的不认得了?”
福如!
我忽然想起来,翻身坐起,这个女囚就是福如,命案里她是人证,怎么会被关在这里?现在她亲眼看到了弘历和我的事儿,这条命自然也保不住了。
弘历道:“乌秀已经死了。”
虽是一震,但没有太过意外,当我认出眼前这个女囚就是福如的时候,已然隐隐猜到了乌秀多半不在人世,在宫里的时候,弘历是骗了我,说乌秀自动投案,我就奇怪,就算是为了我顶罪,在
没有证据指证之前,乌秀也不会傻到自己送上门去。
一定就是福如,她早就看着乌秀不顺眼,姚言的尸体已被发现,她自然费尽心机地要打击报复,县衙牢房里边的那些酷刑,谁能熬得住?只是不知道乌秀被这个该死的八婆折磨成什么样子。
默然地穿好了衣裳,好像今天就是一个考验我心理素质的日子,什么堵心的事儿,一股脑地冲过来拥抱我,上帝,要我的神经大条到何等程度,才能处变不惊?
死吧,今天是个好日子,该死的都死了,剩下的活着的,爱谁谁,让她们堵心去,要是不乐意,有本事也去死吧。
有招想去,没招死去,酱紫。
见我只是沉默,弘历大约以为我是肝肠寸断,痛不欲生,面色温和地过来,拉着我的手:“乌秀是在押解到刑部的时候,因为伤势恶化,药石罔效,所以朕就下谕审讯了和乌秀同为禁子的福如,她已经招认,那具尸体,是她发现。她知道你入了宫,在乌秀探视你以后,带了一些珠玉金银回去,但是乌秀没有动那些东西,好像埋藏起来。福如趁着乌秀当值,带着两个人去你们家屋后搜寻,以为乌秀会把东西放入坛中,埋入地下,结果挖出那具尸体来。福如告发了乌秀,并利用权责之便,严刑逼供……这个妇人实在心如蛇蝎,可恶至极。”
有种魂魄不齐的感觉,也说不清楚自己在想什么:“我额娘,走得很辛苦?她,到底被折磨成什么样子?奴婢求万岁爷一个恩典,让奴婢去看额娘最后一眼吧。”
沉默了一下,弘历道:“乌秀的尸体已经焚化了,朕把这个恶毒的妇人赏给你了,她在你额娘身上用过的刑具,这里都有,你可以加倍索回。”
没有勇气再去看一眼那些刑具,只是方才一瞥之间,我看到了夹手指的拶子,钉入指甲缝的竹签,还有一些专门对付女囚的诸如乳 夹等不能见光的刑具。
在结案之前,乌秀的尸体不会轻易就焚化,弘历只是不想让我看到那般惨状而已,咬着嘴唇,我一跪落地:“奴婢知道万岁爷有不忍之心,可是奴婢若不见额娘最后一眼,进进为人子女的孝道,岂不辜负了额娘半世养育之恩?就是额娘不怪奴婢,奴婢今生今世都难以心安。”
眉头皱起,弘历沉默了良久,终于点点头:“让弘昼陪着你去吧,看过了也好,免得你对这个恶毒的妇人下不了手,还有,你回到梧月苑以后,收拾一下,先搬到乌喇那拉氏那儿住,朕也好时常见到你,不过你清楚宫中的规矩,暂时没有封号,只能算是乌喇那拉氏身边的管事姑姑。你身边那个妍盈,不用带过去了,留这个人在你身边,早晚是个祸害。”
他说完了,我叩头谢恩,再站起来的时候,眼前发黑,差点儿摔倒,心上压着一块万斤重的石头,多盼着这不过是一场梦,眼睛睁开了,梦就醒了。

冥中自有天意定

天与地,就是梦想和现实的距离。
呆呆地靠着床上,抱着被子,愣愣地望着窗外,其实,我什么也看不清楚,因为泪水,始终模糊在眼眸中,咽不下去,也流不出来。
还记得看《电锯惊魂》的时候,屏幕里的竖锯在人的惨呼声中,开膛破腹,鲜血披散而下,肠子横飞挂到一旁,我一边喝着茶,一边咬着香肠,感受着残酷而血腥的震撼,没有惊慌也没有举得恶心,因为我清楚,所见一切都是假的,源于虚幻。
见过了乌秀的尸体之后,我连一口水都喝不下去了。
那不再是一个人,完全玩不出人的形状,就是血肉模糊的一团,散发着浓烈刺鼻的腐臭味道,很多处皮肉翻卷的伤口里,白色的蛆虫蠕动着,浅灰和深黄色的浓液不断地往下流淌。在这一团腐肉里,四肢躯干依稀可辨,却怎么也看不到乌秀的脸。
后来仵作拨开了一蓬乱草一般的头发,露出乌秀塌缩下去的五官,我再也支撑不住,吐得浅绿鲜红,胆汁、胃液和血,喷了一地,身子一软,当时就昏了过去。
等我醒来的时候,人,已经躺在床上,妍盈守在我身边,犹自垂泪,见我醒了,连忙端了一碗粥还有两三样小菜,可是半口粥才咽下去,又是一番搜肠刮肺般的呕,连着这几日,喝口水都不能咽下去。
弘历只来过一次,传胡太医过来诊诊脉,说是急怒攻心,气滞肝郁,服几剂药,休养几日,并无大碍,弘历也没有久坐,只吩咐梧月苑里边的人小心伺候,他临走的时候,低声和我说,想到怎样处置福如的时候,再去找他。
不过又是一个试探,我心里很清楚这一点儿,皇帝这种产物,永远和多心多疑勾连在一起,亲如父子,近若夫妻,他也不能够全心全意地信任。
我已经懒得去猜,弘历到底要一个什么样的答案。
药汤特有的味道飘进来,妍盈端着一只青瓷碗,这几日她都是衣不解带地在我身边,眼圈发青,形容憔悴,过来先把药碗放下来,然后将一个靠枕垫在我的腰后。
药很苦,一口气咽了下去,妍盈拿过一片雪花冰糖来,被我推开,很久之前,我就拒绝了甜食,而酸味的东西,自小就不喜欢,慢慢地忘记了甜蜜的味道,一直在苦和麻辣中纠缠,日子还不是一样地过?
妍盈愣了愣,看着我又叹了口气:“容主儿,好歹吃点儿什么吧,再这样下去,您这就成了绝食了。万岁爷吩咐过,只要您能想出来,御膳房就能做出来。”
身上很是倦乏,我只是没有什么胃口,因为对饮食的严格控制,我早已经没有什么口腹之欲了,随便充饥点儿不犯忌讳的东西,吊着一口气也就行了。
妍盈又连着问了些东西,奈何见我总是摇头,妍盈的眼慢慢泛红,低着头道:“我已经知道了,过两天您过去那边,我也另有差遣,能不能再见面也不知道,让我再尽心地服侍您几日,我心里也能好过些。”
她的话,说得我心头一酸:“说这些做什么?你又不曾亏欠我什么,我只是没有胃口,等好些了,自然能吃得下一头牛。而且你就是不在我身边,总出不来宫里边,说不定以后,我们还能到一处,看缘分吧。”
妍盈迟疑了一下,看看屋子里边并没有外人,才低低地道:“等您过到那边儿,我就去伺候乌雅格格了,就是再见面,也不方便说话。布泰答应告诉过我,用矾水将字写在白纸上,然后水迹干时,就看不到痕迹了,要看的时候,以五子煎汤浇之,就变成黑字了。”
话点到为止,妍盈没有深说下去,我的心,又堵了个疙瘩,因为我并不了解的恩怨纠葛,乌雅格格一定不会善罢甘休,我到了乌喇那拉氏身边,对她来说就是多了一根明晃晃的眼中钉。
妍盈可不可信已然不重要了,我现在满脑子里边都是自己和乌秀的尸体,还有我想不起来的那些细节。
这几天我一直如此恍惚,话也说的少,妍盈也是无可奈何,只得拿着药碗退下,刚出去屋门,又欣然进来回禀:“容主儿,二阿哥来了!”
弘历已经称了帝,皇子中永琏排行在二,所以就被称为二阿哥。
这还是出事儿以后,永琏头一次来,估计他也被憋得够呛,可惜他比我还不自由。
他一边走一边摘头上的斗笠,身上还穿着一件雪青色的褂子,上边带着雪珠儿,一股子的寒气夹
裹而来,他的脸,在雪青褂子的映衬下,越发雪白晶莹,剔透得如同羊脂美玉,大约因为外间凉意甚重,片片晕红透了出来,眼圈也有些微微发青,大约这几天他也是度日如年……
一边跺着脚一边呵着手,永琏也不客气,直接吩咐妍盈去沏杯热茶来。
等妍盈一走,永琏飞扑过来,蹿身上了床:“师父,我都看见了,你怎么会翘辫子啊?”
叹了口气,我摸摸他冰凉细嫩的脸蛋:“傻瓜,我不是比你还郁闷,活着的时候,就一塌糊涂,现在死了,还死的莫名其妙。管他呢,反正我已经死了,哎,死了死了,一死百了,随他去吧。”
永琏歪着头,皱着小眉头:“哎,师父,你说你找个算是肉身穿越吧?那我呢?我会不会也死了,他们挖你尸体的时候,都没有好好找找有没有我?”
噗嗤。
明明投河自尽的心都有,不是一般的郁闷和憋气,他如此说话,呆呆的样子,还是让我感到好笑:“是啊,那些家伙想得不如你周到,好歹你也是中华民族二十一世纪的大学生,远见卓识,非同凡响,不如你一会儿去吩咐他们,好好去翻翻地,有没有你老人家的尸体。”
瞪了我一眼,永琏哼了一声:“除了欺负我,师父你还能干什么?我都为你担心死了,又不能出来,恨不得能变成土行孙,钻个洞来看你。你现在肉身没了,可怎么办啊?我阿玛以前说过一次,后来我回去了,那你还能回去吗?”
回不去了。
我苦笑着,永琏在这一世里目睹了我穿越过来的肉身被毁,所以当他夭折后,灵魂返回后世里,才会疯狂地闹腾着要组团群穿,大约她是想再穿到我肉身未死之前的时候,可以阻碍事情的发生,留着这个躯身,这个念头太过荒唐,她穿了一次,本属意外,怎么可能再有第二次穿越?又不是写小说,拍电视剧,可以随心所欲。
见我懒得搭腔,永琏并不死心,用手推着腮帮儿:“师父,你说穿越时怎么一回事儿?是不是在我们生活的空间里边,还有很多平行的时空,我们那个是三维空间,有些还有多维空间,然后这些时空收到什么外力影响,出现了一些界点和漩涡,就是时空隧道,我们就是从时空隧道里边穿过来?”
我不知道。
人活着,都需要一股气儿来支持,不管是恩是恨,气一旦泄了,就会变得心灰意冷,于是更加慵懒地答了一句:“那么有想象力的东西,我怎么会知道。未曾生我谁是我,生我之时我是谁?我连现实世界中自己是谁,从何而来都不知道,何况这个?”
永琏仍然嘀嘀咕咕地说话,做着各种猜测,我半闭着眼睛,听得有些厌烦,忽然打断他的话:“也不嫌聒噪,忘了问你,我过来的时候,曾经接过你打来的一个电话,既然你这样能分析,你倒是告诉我,那个电话怎么会接到?”
伸出两只小手来搬住了我的脸,永琏小巧挺翘的鼻子都要顶到我的鼻子上,歪着头左看右看,然后吐了吐舌头:“师父如果你确定你没有发疯说胡话的话,就告诉我你用的是什么牌子的手机,明儿我也败家一个来,然后我在二十一世纪的天津,你在清朝的紫禁城,咱们通电话咋样?不知道这个算是长途还是漫游,哈哈”他笑了一半儿忙掩住了口,想起此时的忌讳来。
瞪了他一眼:“笑什么?我应该和你说过这件事儿。”
永琏摇头:“师父你老是冤枉我,总说和我说过这事儿,说过那事儿,其实你嘛儿没和我说过,你以前不是老说你有幻听幻觉和幻嗅吗,这个估计就是幻想。”
他故意把幻想两个字咬得很重,在嘲弄我。
我好像在科技还是科幻期刊上看过一条消息,大致是说地球上收到了一个来自宇宙的求救信号,可是这个信号的发出地,距离地球有一百多万光年,也就是说,这个信号就算以光的速度传递,也是从几百万年前发出来,地球收到也是没有用,几百万年,发生什么都有充足的时间了。
以我的智商,也就能理解到此,这个信号被扭曲的时空延迟了,但是我记得我明明告诉过永琏,他还告诉我当时他正在穿越的迷途上,真不知道是他痴呆了,还是我出现了幻觉。
不过现在,没有必要纠结这个旁枝末节的问题,lilian说过,bear回去的时候,带着我写的稿子。现在我唯一能做的事情,就是把这个故事写完,了却生前死后的一个心愿。
我掀了被子要下床,永琏抱住我:“又干嘛,你就不能消停一会儿?我,我不是一个人来的,乌喇福晋陪着我过来,是我磨着让她在外边等一会儿我。”
永琏跟着乌喇那拉氏过来?怎么不是富察氏?

看到我眼中的疑惑,永琏神秘兮兮地附在我耳边:“师父,一会儿你要小心点儿,自从她流产了以后,见到我就两眼发光,八成这儿秀逗了,和瑛姑差不多,当心她把你当成周伯通,拉着你叫
大哥。”
又是一副欠扁的样子,不过让他一闹腾,我心情好了很多,乌喇那拉氏既然来了,总不能让人家待在外边,要下来迎接她,永琏嘟着嘴,只不好阻拦,只是长叹:“相见争如不见,难道我们两个有缘无分?那一次能让我真真正正地扑倒你,然后从哪里扑倒,就从哪里趴下,永远都不起来
了?”
站在地上,有些头重脚轻,乌喇那拉氏已经进来,身边也没有跟着别人,未等我见礼,她手疾眼快过来,走得急了,还踉跄了一下,差点儿摔到在我身上:“快点儿上去,你在病着,我只是好心过来看看,如果累动了你休息,反而是我的不是,二阿哥,我有些话和容姑娘说,你先去玩一会儿子?”
永琏只好出去,乌喇那拉氏一直拉着我的手,眼睛看着我,看得我有些发毛,半晌仍是无语。
干咳了一声:“您,劳您亲自过来,奴婢实在不敢当,您有什么吩咐?”
目光微垂,乌喇那拉氏幽幽地叹息一声:“大哥,你可让我说什么?”
她的话,五雷轰顶一般在我耳边打了个炸响。
混账的永琏,乌鸦嘴,和开了光一样,好的不灵坏得灵。
我惨笑着看着乌喇那拉氏:“您,您没事儿吧?”
乌喇那拉氏叹息道:“我是lilian,本来想驱走弘历的灵魂,霸占那个躯身,谁知道当时这个女人一不小心拌了一跤,小产了,我的魂魄被她的血污之光吸进了她的身体。你知道魂魄属于中阴体,有两种地方穿不透,一个是佛菩萨的莲座,一个就是女人的子宫,我差点儿困在这个女人的子宫里边,幸好她小产了,不然我就成了她的孩子了。”
天,还是让我去死吧!
我几乎是咬牙切齿地:“那,你,为什么一直避着永琏,你应该知道他是谁。”
乌喇那拉氏眉头微蹙:“我知道她是谁,但是她,她精神有问题,自从回去以后,问题越来越严重,后来进了天津的吴家窑,所以我来了以后,能避开她就避开她,谁知道她什么时候会痼疾重发?”
一个活着的死倒,一个穿错了的白痴,再加上一个早晚发癫的准精神病,我忽然觉得,这个世界已经不是用
荒谬无序能够形容,真tmd不是一般地悲摧。

不是红袖亦添香

景仁宫。
牙床、罗帐、熏笼。
烛光,沙漏、更香。
身边是如诗如画的陈设,自己是诗中画中的人。
有些风景,眼见不如耳闻。
坐在熏笼上,身下是厚厚的棉被,只穿着小袄,外边的衣裳凌乱地扔在一旁。
时近二更天,宫女太监们都守候在外边,静候着里间的主子安歇。
冬天的夜,冷得彻骨,再暖的炉火也驱不散萦身的寒意,冷不丁地打了个冷战。
活做得久了,脖子也低得有点儿酸,眼睛也涩涩地,刚想抬起头,伸个腰,眼前的烛光晃了一下,有人走过来,脚步声很轻,闲话落地般,是乌喇那拉氏。
羽缎斗篷披到我身上,乌喇那拉氏柔声道:“大哥,做了两三夜了,也不急在这一半天儿,今儿早些睡吧。”
放下手里的东西,站起来活动下身子,面前的乌喇那拉氏也卸了旗头,乌真真的头发,黑缎子一样泛着光,越发衬着她粉白水嫩的脸蛋儿,亮晶晶的眼眸,还有玫瑰花一样娇艳的唇。
这个女人,今年不过十九岁。
看着她如花似玉的一张脸,我不禁浮想联翩,不知道现实中的lilian究竟长得什么样子,有没有这个女人漂亮,虽然最后穿错了人让lilian无比郁闷,她到不是真的在乎能否变成弘历,她想要的是可以掌握命运的权利。
也许出于私心,我倒是很乐意见到她现在这副样子,起码她现在温柔一笑,然后招呼我做大哥时,我心里很是坦然,不像原来她附身在弘历身上,一个眼神,一声大哥,都叫得我有些毛骨悚然,腐女们对耽 美作品中女穿男的痛恨,我也终于了解了一二。
被弘历安排到乌喇那拉氏身边,但是依然是没有差事,一切循例仍然按照贵人的标准,每天都陪着乌喇那拉氏去慈宁宫晨昏定省,皇太后对乌喇那拉氏很是喜欢,对我也没有太过刁难。
拿起我做得差不多的东西,乌喇那拉氏低眉一笑:“大哥,你也太宠着永琏了,他想什么你就做什么,难道他要天上的星星你也给他去摘?大冬天地做风筝,难为他想得出来。”
风筝的龙骨早已经绑好,是只蝴蝶的形状,素绫子也刚刚糊好了,风筝下边的穗子还是乌喇那拉氏亲手剪出来,眼下的工序,就差在素绫子上画出蝴蝶的样子。
感觉缓过些劳乏,开始选捡颜色,又将笔洗里边注满了水,一边轻声道:“你吃醋啦?”
呸。
乌喇那拉氏啐了一口,脸上一红:“你又胡扯,我又不是蕾丝,就是我肯吃醋,永琏也排不上,也不会为了你,别自作多情了。”
看着她略带愠怒又特别尴尬的样子,不胜娇羞,我反是一呆,心里可恨弘历有眼无珠,宁可去偏疼着乌雅格格那么个人儿,心里眼里就没有乌喇那拉氏。这个也是先帝雍正亲自赐婚给他的侧福晋,也是对他一往情深。
虽然到后来迫于皇太后施压,终在皇后富察氏薨后,册封她为皇后,可惜到了最后,两个人还是发生了决裂,乌喇那拉氏被废,连几次册封的玉册都被收回,她病死的时候,弘历还在打猎,闻讯后一点儿伤心也没有,看不出半点夫妻情分。
就是现在,过了正月,已经改元为乾隆,现在是乾隆元年,弘历的妻妾们虽然还没有正式册封,已经分居在东西六宫。
丧礼没满不能合房,这个规矩自然不能坏,可是乾隆皇帝弘历也没过来几趟,反叫总管太监传我过去问过几次话,那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好在没有得暇,只是说话。
Lilian终也脱不开悲摧的命运,想想自己又祸害了一个,满心怅然。
走到我身边,推了我一下,乌喇那拉氏道:“想什么出了神?可是因为我现在没法子扑倒你,心有戚戚然?”她说着,眉梢挑起,带着几分戏谑。
在乌喇那拉氏嫣然一笑中,心思被岔开,我笑了笑:“人生苦短,哪里有那么多戚戚然?不过你这样一说,我道想起个笑话,不知道你敢不敢听?”
乌喇那拉氏笑道:“大哥这话也奇了,难道还有听不得的笑话?我偏不信,你说来试试。”
走到桌案旁,顺手拿起笔来:“有些事儿,只能意会,不能言传,这个笑话原是说不得,我还是写出来给你看。”
应该是爱极了《红楼梦》的缘故,lilian说起话来,也文绉绉地有趣,带着几分娇憨。乾隆皇帝不经常来,乌喇那拉氏落得逍遥自在,整日里和我说笑,有时候永琏也会借故跑来,我们三个人在一起时,也用不着闲人在跟前伺候,常常嘻嘻哈哈笑成一团,除了富察氏,别人也疑不到什么。
看着自己这个儿子和乌喇那拉氏忽然亲近得很,富察氏心里总有不悦,也不好十分显示出来,因为皇太后对乌喇那拉氏印象一直很好,更乐于见到如此慈孝融乐的情景,更觉得自己颇能识人,乌喇那拉氏不单单生得天香国色,更是雍容大度,将永琏视为己出。
手中拿着笔,一边忍着笑,一边飞快地写道:
某洞房,声不绝,四邻窃听,笑之。翌日,其母往视焉,数包突于某之头,或青或紫,大小不均也。母愕,问之。曰,汝谓吾,以尔之坚攻新妇溺处,周公之礼成也,合欢若仙,否哉?其母曰然。某怒指其头曰,夜半,新妇起身,溺之。吾亦步亦趋,思吾之头亦坚也,然撞马桶数下,晕昏欲厥,何欢之有?母绝倒。
这本来是我无意中听到的一个笑话,绝对不是什么正经段子,原话更是粗鄙,料想lilian应该也听过,方才听她那个腔调说话,忍不住想调笑她。
写完了,自己看看,又觉得有伤风雅,犹豫间,乌喇那拉氏已然过来,挨着我看到,立时满面绯红,半晌才道:”“就没见过你这样当大哥的,”一言未了,却又笑了“你这个也不算化荤 黄为雅谑,白白糟蹋了之呼者也,也不害臊。”
哈哈一笑,若是她假正经地薄怒使气,反而无趣,我要把那张字笺给揉了,刚一伸手,却让她夺了去,折了几下,放在怀中:“好容易得了这么个东西,还能让你再收回去?这可是我一辈子的把柄,好不好,我张扬出去让人知道,原来黯夜妖灵c j清水是假,腹黑邪恶是真,也是个口是心非忒伪善的家伙。不知道惹得多少小loli叹气,果然不能迷信文如其人。”她一行说一行笑,甚是得意。

也没和她去抢,不过几句顽话,她又能拿给谁看,我不以为意,开始在素绫子上边画蝴蝶翅膀上的花纹和斑点。
乌喇那拉氏斟了一杯茶过来:“先暖暖心吧,你晚上还没有吃东西呢,我就知道你以前,以后胃肠不好,要不要叫人送过些小点心来?”
摇摇头,就算不是因为肠胃肝胆的慢性疾病,我也不能吃那些甜腻腻的东西。
见我没有接,她自己喝了一口茶,看着我画蝴蝶:“我记得你在q q空间中写过一篇日志,也和蝴蝶沧海有关系,后来我申请了q q,也混进群里,老是见不到你踪迹,有时候问一句,她们说,妖灵已经变成瞎蛾子飞走了,彼盲蛾可是此灰蝶?”
真作假时真亦假,难分前世与来生。
很多事情,随着姚言肉身的腐朽,我想自己应该慢慢忘记了,我已经不是姚言,也不是黯夜妖灵,不能困在往事里唏嘘,上天给了我一次重新来过的机会,我只能是容芷兰了。
浓墨淡彩中,蝴蝶已经栩栩如生,飘散的墨香,好像是婴儿降生时那一声啼哭,孕育了一个鲜活的生命。
浅浅一笑,乌喇那拉氏关切地道:“大哥,已经好些时候没见你写《浅醉云边》了,我也不是急着催文,只是想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儿。我知道大哥不是卡文的人,可是最近身体不适?不然你说我写?反正我在这景仁宫也百无聊赖,大哥觉得可好?”
浅醉云边,带着丝丝酒意的几个字,还能勾起心头的怅然。
其实,我没有忘记,也不是因为身体不适,只是准备放弃。
Lilian告诉我说,bear是带着我的手稿回去,好像那卷手稿,已经将故事写完了,bear回去以后,用我的密码账号登陆,将《浅醉云边》发了上去,她一边发文,一边在作者有话说中,又以她自己的身份,提及我们穿越到清宫后的故事,看得读者发毛,后来很多人认定我已经精分。
有些事都是越描越黑,bear应该很郁闷,不知道该怎么样解释,后来才跑去碧水发帖子,可惜那效果是欲盖弥彰,无人会信,最后我依然是铁定的精分,bear也被关进了吴家窑康复中心。
被关进去之后,《浅醉云边》就中断了,有人去吴家窑康复中心看过bear,说她疯得厉害,一到打雷下雨的天气,就要跑到外边去想法子引雷,说准备第二次穿越,为她主治的医生很是郁闷,因为在智商方面的测试中,bear的测试结果不但很正常,IQ也比他高,除了偶尔发疯外,比康复中心里边的医生还正常。医生们经常让bear骗到和戏弄,故而那个主治医生常常担心最后治不好bear的病,自己反倒先被整疯了。
Lilian申了q以后,一直找不到我,她自己烦闷的时候,也挖了个坑写文,她和我一样,并非训诫同好,写到需要的情节,就特别郁闷,所以常常打开红尘来看,一边看一边憋字,一场揍人的戏写下来,她比文中挨揍的那个还要累。
那天正好是电闪雷鸣的午夜,lilian又卡在p人处,一边是自己的文档,一边是红尘的网页,正在比对的时候,心里念着我境况如何,结果一个炸雷响后,她眼前发黑,一阵晕眩,再醒来的时候,人已经在牡丹亭内,趴在条登上熬刑了。
前因后果联系起来,我决定弃文,如果不写这个故事,bear回去后固然会思念缅怀我,但是绝对不至于沦落到身陷吴家窑的地步。
如果现实和穿越是个死循环,像《恐怖游轮》里边演的那样,我可以抽掉其中一个环节,将这个死循环打破,事情的发展发生改变,到时候bear会好好活着,lilian也会在此处消失,就让我一个人留在这悲摧的年代,反正我已经彻底变成了容芷兰。
可是lilian比bear精明,我得给她一个充分的理由,想了想,淡淡一笑:“我只是不忍,因为邪神之降,除死无解,到了最后,谁又能挨得过生死无常,梦儿终将毒发身亡,而枫儿,却必须娶妻生子,这样天造地设的两个人,历尽千难万险,最后还是生离死别,我于心何忍?”
乌喇那拉氏摇头,她对我这个设定不甚满意:“世上哪里有绝对的事情?凡是毒,都会有解。”
想了想,她说的话,我竟然无从反驳,最后一笔,点画出蝴蝶的眼睛:“说得也是,我且想想,想通了才接着写,咱们有的是时间,也不急在这会儿。如今朝廷忙于苗疆战事,我在文中正好写到战争,万一被有心之人看了去,加枝添叶,再弄出一桩文字案来,岂不自找麻烦?还是过一阵儿再说吧。”
这个忽然说到的借口,倒是一个好借口。
文字狱的酷烈,如果让她踌躇起来:“说得也是,我又不是得宠的人,万一你出了事儿,连个情都说不上。”
看她认真的样子,我有些自责自己不够厚道,连忙顺水推舟:“不得宠不会争啊,你可是二十一世纪新时代的知性女子,还争不过三百年前的老古董?”
争宠?
乌喇那拉氏眼光一亮:“大哥,你一语提醒了梦中人,永琏是快死了,我们还得长长久久地活着,要是不去改变既定的命运,那岂不真像《还珠格格》里边演得那样,我这个被废的皇后在冷宫里边病逝,你这个容嬷嬷自杀殉主?我好不容易过来一次,可不能活得如此窝囊。”
看她跃跃欲试的样子,我心里又有几分好笑:“你说得轻巧,他已经不待见你了,你怎么争?”
哼了一声,乌喇那拉氏不以为然地:“男追女,隔层山,女追男,隔层纱,小小一个弘历,我还没放在眼里,让他爱上我,又有何难?”
好大的口气!
不知道为什么,心里想起来的确是另一个笑话:师太,你竟敢跟贫僧抢老道!

纸鸢落处遇鸳鸯

天还未亮的时候,永琏就带着宫女太监,引领嬷嬷们跑了过来,他穿着雪褂子,上边都是雪珠儿,连眉毛上边都凝着浅浅的白霜,踩了一地的雪印,先稳稳当当地给乌喇那拉氏问安,很有大家风范。
看着他粉妆玉砌的小模样,真的很讨人喜欢,不免有些失神。
等到乌喇那拉氏把下人们都打发出去了,永琏就露出本相来,把雪褂子也甩了,脚上的雪屐子也扔了,比猴子还敏捷,钻到乌喇那拉氏的怀里乱滚,一边在她狐裘披肩里边蹭着,一边搓着两只小手呵气:“神仙菩萨,早知道北京的冬天冷,也没有这样的冷法,早晚要把我冻成猴子。”
乌喇那拉氏抱紧了永琏,双手把永琏的小手焐在手心里边,早有宫女拿过来手炉递了过来,永琏赖在乌喇那拉氏的怀里不肯起来,小脸儿也冻得通红。
无可奈何地叹了一口气,乌喇那拉氏只好腾出手来替他拿着手炉:“冻掉了手指头才好,怎么懒成这样?谁又欠了你,只管欺负我,难道你要赖我一辈子?”
她口中带着笑吟吟的抱怨,自从知道了她的真正身份,永琏时不时地就欺负她一下,乌喇那拉氏说这是上行下效,跟我学的,什么人养什么鸟,什么师父交什么徒弟。
噗嗤一笑,永琏依旧是懒洋洋地蜷着身子:“反正有你们在,我且受用着。”他说着话,忽然提起头,笑眯眯地看着乌喇那拉氏“好姨娘,因为着急往这边赶,连口热茶都没有吃呢,姨娘这边不会早早开过饭了吧?”
狠狠地拧了永琏一把,永琏夸张地呀了一声,依旧嗤嗤地笑,乌喇那拉氏恨恨地,却又无可奈何:“死小熊,不许再叫我姨娘,不然我跟你没完。”
永琏哪里会怕,反而笑得更厉害:“怎么没完,可怜的lilian姐姐,为了我师父,穿了也就穿了,居然连到手的江山和美人都眼睁睁地丢了,白欢喜了一场,哈哈,以前我总觉得我师父特杯具,现在看来,你比她杯具多了。”
滚!
乌喇那拉氏忍不住啐了永琏一口:“少跟我提这个,死小熊,你再敢笑话我,小心我在你阿玛面前吹吹枕头风,到时候别被揍得趴在床上哎呦。”
暖和得差不多了,从乌喇那拉氏的怀中滑下来,永琏冲着她吐吐舌头:“姐姐,你想在我阿玛耳边吹风,也得先能爬上他的床再说。”
两片红霞飞上乌喇那拉氏的脸颊,她半怒半嗔地:“小熊你找死!”说着把手炉放在一旁,过去就要抓永琏,永琏和泥鳅一样油滑,已经躲到我身后,半探着头,还冲着乌喇那拉氏扮鬼脸。
一手拉住了乌喇那拉氏,一手曳着永琏:“好了,大白天地别混闹了,小心谁冒冒然地进来撞见,宫里边人多口杂,我们都该万分小心。”说着话,我看着乌喇那拉氏“你也别叫我大哥了,
尽管背着人,只是叫顺了口,谁知道什么时候就叫出来。你呀,人家已经不怎么待见你了,这声大哥要是让人听了去,哪里等得到将来立废,现在可就将你视为癫疾,弄到冷宫里边静养去了。”
眼中带着微微地怅然,乌喇那拉氏叹了一声:“如果早晚都是那个改不了的结局,还不如现在一步到位,我已经叫惯了大哥,冷不防要改口,却不知道该怎么称呼了。我只是不明白,一般也是如花似玉的模样,他怎么就不待见我?”
她这话问到了正处,我也不清楚,为什么弘历就是不喜欢乌喇那拉氏。
要看一个妃子的受宠程度,根本不用去翻检历史,那上边也没有这方面的记载,只要看看她为皇帝生了几个孩子,每个孩子之间的年龄差距,就能一目了然了。
雍正十三年的时候,十八岁的乌喇那拉氏就嫁给了弘历,直到乾隆十七年的时候,才生了十二阿哥永璂,乾隆十八年的时候生了皇五女,二十年的时候,生了十三阿哥用璟,然后直到乾隆三十年南巡时与弘历决裂,再也没有生出一男半女来。
现在看来,这三个孩子的出生,并不代表那时候乌喇那拉氏得到专宠,因为那个时候,她已经在皇太后的扶持下,成为皇后,此时的乌喇那拉氏已经年过三旬,弘历又没有恋母情结,没来由在她绮年玉貌的时候视若无睹,等到她徐娘半老反生出万种柔情来?
皇宫里边自有规矩,帝后在一起的日子,每月都循有定例,就是再得宠的妃子也无法夺去。
皱着眉,永琏做出一副思索状:“说的也是,我看你比皇阿玛身边的其他女人顺眼多了,尤其那个乌鸦格格,聒噪得很,真是讨人嫌,我就不懂皇阿玛哪根筋不对,偏偏喜欢那个女人。”他忽然呀了一声“要不,我替你们当回卧底,去我皇阿玛哪儿探探口风?”
我和乌喇那拉氏都不禁相视一笑,这个永琏,还真敢想,他以为他是007,也不怕万一漏了馅儿,弘历把他pia扁了。
见我们都不以为然,永琏背着手,在地上转圈,然后看到我放在一旁的风筝了,貌似灵机一动,一拍手:“有了,lilian,你得先引起我皇阿玛的注意才行,让他觉得你整个人都焕然一新,不
由得他不刮目相看。现在外边下着雪,等过了晌,我去把皇阿玛给引到绮梦园,你和我师父就等
在那儿放风筝,怎么样?可惜国丧期间,没法子穿大红斗篷,不然像《红楼梦》里边写的那样,银装素裹的一片雪地里边,你们两个都穿着大红斗篷放风筝,白雪红梅,郎情妾意,一定比薛宝琴和丫头在雪地里边抱红梅胆瓶还好看。”
他这么说着,径自带着几分洋洋自得,好像能够变成现实。
乌喇那拉氏淡淡一笑:“算了吧,我本来就是不喜欢热闹的人,哪里有闲心去和人争风吃醋?这样不也挺好,他不常来,我和你师父正好自由自在地谈天说地,这日子过得不也挺好,不用挤公车上班,不用熬夜赶工,也不用洗衣服下厨房,宅得心神舒泰,我已经心满意足了。要是他来得勤了,我连说句话都得小心,可有什么意思?”
随遇而安虽然不错,可惜有些事情,难由自己,到最后她终将被推上暗潮汹涌的宫廷争斗中去,我能想到的事情,她自然也会想到,只是现在的lilian,如同当初的我,一时之间,无法融入穿越后的生活。
现在想来,我已经错过很多机会,前车之鉴,不能重蹈覆辙。
永琏好容易想出一个自以为得意的主意,见我们的反应并不热烈,嘟着嘴很是负气,然后凑到乌喇那拉氏的身旁,叽叽咕咕说个不停。
已经到了早膳的时候,早有小太监进来服侍,永琏也不等人来让,挨着乌喇那拉氏坐下,两个人吃饭,永琏嘴里含着饭,犹自和乌喇那拉氏说个不停,只是因为有外人在场,他不好把话说明,连双关带影射,大约他这辈子和下辈子加在一起,也没有说过这样煞费苦心的话。
用过了饭,该去上书房读书,永琏不敢再耽搁,有些恋恋不舍地看着我,忽闪忽闪地大眼睛里边,很委屈地含着泪,拉着他的手,一直送他到了宫门口,永琏还是不肯松手,我只好蹲下身,
拍拍他的脸蛋儿:“好了,又不是一去不回,现在我们不是天天见面嘛?快点去吧,要是迟到
了,又该被你师傅罚了。”
看看宫女嬷嬷们都远远地跟着身后,永琏才低声道:“干嘛急着赶我走?我们哪里有天天见?是你和别人天天见好不好?不但白天在一起,连晚上都在一起,食同桌,夜同枕……”
拧了下他的鼻子,我笑道:“嗯,以后还死同日,可惜就是不能葬同穴。”
恨恨地一跺脚,永琏有些伤心:“不要你老是生生死死地挂在嘴上,我不喜欢听,不过师父你要劝劝lilian,该争的时候,绝对不可以心软,不然她会比《还珠格格》里边的皇后过得还惨。还有,师父啊,你也不能认命啊,该和你同衾同穴的是我皇阿玛,不是lilian。我看你很乐意留在她身边陪她,那你就会真的变成一脸菊花的容嬷嬷了。”
小小的眉头拧在一起,永琏愁着脸,让我心里泛起丝丝酸楚,伸手抱了抱他,笑道:“你知道《还珠格格》里边的那个皇帝为什么总喜欢踢容嬷嬷吗?”
依旧嘟着嘴,揉了揉眼睛,永琏顺口问道:“为毛?打是亲,骂是爱,稀罕不够用脚踹,他稀罕容嬷嬷?”
笑着摇摇头,我煞有介事地:“因为皇帝得了穿越后遗症,虽然lilian的真魂离开了他的躯身,他脑子里边还有些关于我的残存记忆,所以这记忆偶尔被唤起的时候,他就忍不住去踢容嬷嬷,看看能不能一脚踢出个黯夜妖灵来。”
噗嗤。
永琏终于还是被我逗笑了:“师父你别总是活在自己的y y中好不好?还真拿自己当回事儿了?你们等着我下学……我一定把皇阿玛给弄来,等到时候我扭转乾坤,改写历史,看你们两个还敢不敢小看我!”
只要他肯笑了,天大的事儿也没有什么了。
好容易把永琏哄走了,站起来的时候,眼前有些发黑,阵阵欲呕和眩晕,让我的身子晃了晃,差一点儿摔到了,还好有个宫女过来扶住我:“容姑娘小心。”
这个称呼刺了我心一下,想来永琏说得没错,我只有浑噩下去,早晚会真的变成容嬷嬷,可是我又能怎样,费尽心机地去做他弘历的妃子吗?
这个人,我从来没有动过心,以前并不喜欢他,多少还带着几分轻蔑。尽管有过两次肌肤之亲,还都是在特别诡异的情况下,但是对这个人,依旧不感兴趣,只是不再嫌恶他而已。
难道男女之间,融会贯通之后,连心思都能发生微妙的变化?
如果真的被他册封为妃,我是不是也能心平气和地接受?
忽然想到这个问题,我的心开始纠结起来,满心怅然地回到屋子,乌喇那拉氏等着一起喝茶,她知道我喜欢普洱,已经吩咐宫女沏好了。
伸手摸了我的胳膊一下,乌喇那拉氏叹口气:“你怎么早晨还是不吃东西,如今不同往日,这个习惯也该改改了。”
笑而不答,拿起那个风筝来,在眼前比划着,忽然感觉永琏方才提到的那个主意,兴许还真算个主意,lilian因我而来,我应该尽力让她过得更好。
过来拉着我,乌喇那拉氏有些微恼,低声道:“大哥,你曾经对自己那么残酷,好像自虐一样地刻薄,到底为什么?每次说起,你都说是为了让自己健康,可是你一日三餐都不能保证,还能健康吗?世半空余病,囊中无个钱,我记得你写的这句诗,就不能告诉我,你究竟得了什么病,需要忍饥挨饿?”
诗,病,酒,兄弟……那是来世的事情,和今生无关。
我忽然笑起来,拉着她:“和小熊做了几个月的父子,连着咋呼婆妈的毛病都传染了?我现在不是挺好吗?我们去放风筝好不好?”
乌喇那拉氏又是气恼又是好笑:“你还没疯够啊?冰天雪地去放风筝?”
一手拿着风筝,一手拉着她:“还记得《红楼梦》里边说过的吗,把风筝放高了,剪断了线儿,把病根也能带走,你陪着我把这个放了好不好?”
挨不过我的恳求,乌喇那拉氏只好笑道:“小熊说得也对,你这个口气,还真的挺像个受。”
她一边说着,一边披了斗篷,只带了三四个宫女,我们两个人直奔绮梦园,这里一带假山之间,有片开阔的地方,如今满地银白,还没有一个脚印,让人不忍踏足。
没有叫宫女跟来,乌喇那拉氏穿着花盆底儿的鞋,只能拉着线,我举着风筝在雪地上飞跑。雪后的风,并不凛冽,风筝还真的飞了起来,只是在半空中摇摇晃晃,好像喝醉了一般。
乌喇那拉氏终于也笑逐颜开,雀跃起来:“快点,要掉下来了,你做风筝的手艺真的不敢恭维,我们还没有剪线呢,它就要掉头了。”
掉头?
这个词不知不觉就刺激了我下,天上那只风筝忽然大头冲下栽了下去,落到东北角上的假山后边,我招呼她等着我,快步跑过去捡风筝。
快到假山的时候,忽然眼前的雪地上有了脚印,我的步子就骤然停下来,那脚印从对面的回廊上下来,径直通向假山的山腹里边,那里是个山洞。
这种情形似曾相识,在很多小说里边看过,连我自己都曾经写过,里边会有什么人,会发生什么事儿,不想都能猜得出来。
脸,无端一红,就在我要转身离开时,山洞里边传来一声很低很哀痛的呻吟:“弘昼,你杀了我吧。”
这个女子的声音,让我心头一颤,是那个小尼姑宛妙,他们两个不会偷情偷到山洞里边去吧?

榴花开处籽成空

穿到耳中的低笑声愈发靡软,听得我面红耳烫,心中只是奇怪他们两个,冰天雪地里边也不怕冷,万一风邪入侵,再得了风湿,可不是闹着玩的事儿。
眼前,就不自觉地出现了五彩斑斓的场面,我也顾不得那只风筝,转身便想走,因为脚下是凝冻着冰雪的石阶,力道用得错了点儿,身子一晃,脚下一滑,毫无悬念地来了个老太太钻被窝。
石阶的边楞正好磕到我尾椎骨上,我这一下是毫无防备,摔得那叫一个瓷实,要不是年纪尚小,身子轻盈,估计这跤都能把尾巴尖跌没了。
那种被撕裂的疼痛,从身后沿着脊椎,直通到脖颈。
好像头一次吃芥末的时候,因为自我感觉挺好,无辣不欢吗,知道芥末是辣的东西,还以为和辣酱一般,看着别人夹了一片蛏子略微蘸了蘸咽下,我生怕不够辣,让蛏子在芥末里边打了个滚儿,然后放在嘴里,来不及咀嚼,好家伙,脖筋儿发硬,脑袋瓜儿直往后边使劲儿,涕泗横流,难以自己。
现在这个感觉和那个一样,疼得我呲牙咧嘴,可是不敢叫嚷出声,人家偷欢幽会的人未必怕,我这个无意间围观的人害怕。
薛宝钗无意听到小红和坠儿闲话芸哥儿的时候,还故意喊了声颦儿挡灾,我要是一出声,把山洞里边的人惊扰了,我能喊出谁来垫背?
用手捂着嘴,坐在冰冷的地上,半天都没有能爬起来。
就听到里边弘昼低低笑着:“放过你?我怎么舍得放过你?死歪辣,明明就来勾引爷来,偏偏半推半就,不过爷就是喜欢你假正经的样子,还真馋得爷心痒痒……”
宛妙的声音更低了,依旧是哀哀地恳求着:“好了,人家找你一会儿也不容易,猴急什么,是你的早晚不都是你的?小心被人撞见。”
噗嗤一笑,弘昼笑骂道:“得了吧,你不怕佛祖怪罪,反而怕世人撞见?要是撞来的是个妞儿,爷我不过多受一回累,反正爷一只羊也牵,两只羊也赶,怕的该是她。”
嘤咛一声,宛妙娇喘起来:“坏死了你,要是撞来个男人,你就不怕他横刀夺爱,享受这个现成的美人恩?”
不知道弘昼做了什么,宛妙又连连哀求起来,听得弘昼笑道:“这紫禁城里边就皇上一个男人,果真被他撞见了,他可没有闲暇先来教训我,管着随手拉着谁去哼哼嗯嗯了。”
他们的话越来越低,笑得也越来越轻佻,我笨得和狗熊一样,扑腾半天才爬了起来,心里恨恨地,这个和亲王弘昼实在不像话,连如此大不敬的话都敢说,也不怕乾隆揍他。
摇摇晃晃地还没有站稳,却被人一下子从后边抱住了,那个人一条强有力的胳膊,勒住了我的腰,也牵动了我磕到的尾椎骨上,正巧他另一只手来掩我的嘴,吃痛之下,我也兽性大发,狠狠地一口咬住了他的手。
闷闷地哼声,在他咽喉里边滚动了几下,咽了下去,是乾隆皇帝弘历。
听到是他,我情不自禁地浑身发软,几乎是被弘历拖着,曳到旁边的一处山洞里边,他在我耳边骂了一句:“容芷兰,你属狗的你?不过,你假正经的样子也挺撩人,听得脸都烫了,难道就只是听听,不痛不痒?”
不敢回头去看,害怕遇到他火辣辣的眼光,弘昼这个乌鸦嘴,还真被他说中了,只是不知道弘历来了多久,听到了多少,更可恨的是,我坐在那儿折腾了半天没有起来,他不会邪恶地以为我是心猿意马,y y着过干瘾吧?
虽然我不敢问,但是从弘历的语气中,流露出来的分明就是这个意思。
又听弘历笑道:“老五这个混账东西,还真的够了解朕,等朕办了你,再去收拾这个诲淫诲盗的混账,朕是一个都不能轻饶。”
我知道,疼痛可以触发人的灵感,到了此时,我忽然发现,其实疼痛也能激起人性的逆反和狂荡,再也没有此般时刻清楚自己是谁,我要在后宫里边活下去,既然不想活成杯具之极的容嬷嬷,不想和lilian最终沦为皇后、嬷嬷奸邪二人组,就得求得弘历的怜惜和恩宠。
现在是我有求于人,眼下还有如此千载难逢的机会,什么尊严廉耻,我人都不在了,还顾忌这个做什么?
眼睛里边开始燃起烈焰,来世被柴米油盐压抑了的原初之火,经过三百年的沉积酝酿,终于在这一刻爆发,太强烈的热度让弘历招架得很是吃力,估计他以前驾驭的那些女人,不管身份都尊贵,也都是绵羊,现在他遇见了,是一头神志不清、心智不全的狼。
这一次,我超水平发挥,连自己都大跌眼镜,带着报复般的快意,仿佛不是我在恩承雨露,而是他在经受着狂风骤雨的摧残。
到最后,弘历就像一朵被雨打风吹去的花,枯萎成泥,低声央求:“好容容,饶了朕吧。”
果然不冷。
大刀金马地坐在上边,在听清楚他的央求后,也解除了以前的疑惑,可是我不想下来,从这个角度看去,我会忽略他是个皇帝的事实。
半推半哄地将我拉下来,裹紧了衣裳,才感觉到从山洞缝隙里边灌进来的风。
弘历抱住我,我们两个都靠着山石的石壁之上,我开始低低地笑,这本来就是一件极其好笑的事情,原打算为了乌喇那拉氏吸引弘历,结果自己反而喧宾夺主,演了一出翻江倒海的全挂把式,
不知道lilian和永琏他们知道了,会不会笑得抽搐过去。
平息了好半天的心绪,我才跟着弘历出来,那边早就没有了动静,估计弘昼和宛妙早已经曲终人散,各忙各的去了,只是奇怪的是,原来在雪地里边放风筝的乌喇那拉氏也不见了,她没有理由不等我就自己走了,难不成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正想着呢,只见乌喇那拉氏拿着那只风筝,在回廊里边远远地坐着,好像故意不往这边看,大约是听到这边的动静,她站起来,仿佛是无意间转过头来看到我们,这次慢慢地走下回廊,先给弘历见礼。
心里有鬼,弘历面带窘色:“起来吧,今儿御厨房里边有郑家庄新进的鹿肉,朕就想着你喜欢吃这个,一会儿让他们把晚膳摆到景仁宫,朕听永琏说过,容芷兰很会烤肉,今儿晚上朕就在你那儿吃鹿肉。”
我会烤肉?
这个永琏又是从哪里yy出来了?
提起了永琏,弘历叫我去把永琏叫过来,这个时辰,上书房现在应该下了学,我领了命去接永琏,才走了几步路,痛得冷汗淋漓,方才那通折腾,早将这痛忘到九霄云外了。
回头看时,乌喇那拉氏拿着风筝,和弘历并着肩往景仁宫的方向去,我也不好去惊动他们,让弘历知道了,更会笑我是色中勇猛精进,空处娇生惯养了。
一跛一跛地迎着永琏去,走一段,实在挺不住了,扶着一棵树稍微喘息了一阵,忽然觉得腹部绞痛如刀剜,一口一口地呛着冷气,憋得我面红耳赤,刀剜般的疼痛海潮般一波波袭来,然后重如千斤地往下坠。
随着剧烈的坠痛,贴身的衣衫被黏热湿透,我低下头,骇了一跳,树根处晶莹如玉的雪地上,鲜血点点,殷红如梅。
滑胎了?
念头一闪而过,血,汩汩而出,我动都不敢动了,头脑一阵木然。
才迟疑了片刻之后,想起该来的月信未至,这些天有一直眩晕恶心,难道是害喜?可是现在的状况,更像流产了。
扶着树,我手脚冰凉,真的是流了产,也必须要严守这个秘密,不然这个无辜的胎元可算什么?如果算是雍正的遗腹子,我就得搬去永寿宫熬日子。如果算是弘历的骨血,就是不去算播种发芽的日子,单单国丧期间做出此等事儿来,还不张扬得人尽皆知,我脸皮再厚,也活不下去了。
可是不能老这么站着,稍微动了动,那血竟然止不住了。
呀。
听到永琏的呼声,我心里一亮,可盼来救星,连忙扶着树站住,双脚并拢,掩住地上的血迹,这才转过身,冲着永琏使了个眼色。
永琏也不知道出了什么事儿,叫嬷嬷宫女们在原地候着,然后独自跑过来,满脸焦急地问:“师父你这么了,脸把得跟纸一样?”

一把拉住永琏的手,现在才发觉,他是我命里的福星,只要他一出来,我就能遇难成祥,最起码也会逢凶化吉,一边咬着牙一边道:“别问了,我,我方才摔倒了,磕破了腿,好像脚也崴到了,你叫两个人抬我回去吧。”
低头看了一下雪地,永琏吓了一跳:“师父你磕到的是大象腿啊?这么流了这么多血?你不是血崩了吧?”
呸。
我有些气结,他就不能咒我点儿好事儿?
看我的表情很是痛苦,永琏也不敢啰嗦,叫人抬着我走,到了景仁宫的时候,我觉得自己都快虚脱了。
弘历和乌喇那拉氏正在喝茶,见到我如此情形,连忙问怎么回事儿,弘历也忙不迭地要去传太医,我连忙拉住弘历的手:“皇上,请听奴婢说句话。”
看到我闪烁的眼神,弘历屏退了宫女太监们,他看看乌喇那拉氏和永琏,犹豫了一下,我的事儿,也用不着背着他们两个,于是轻轻摇头,示意他们应该留下,弘历面色焦急地问:“你,你怎么了,会不会是方才……”
我连忙摇头:“皇上,奴婢听过,有个部族的人,因为人口太多,不胜其繁,所以有了身孕的女子要从树上跳下去,强令胎元滑坠,然后挖个坑,将坠下之胎埋藏起来,上边还种棵树,叫做我儿树……”
我话音未落,永琏满目诧异接了一句:“啊,那你方才可是在种树?”
这话雷得我立时无语,其实这是我看过的一个异族风俗,具体的我记不太清楚,只是想暗示弘历,自己怀了身孕,可是又滑了胎,免得冒冒然宣了太医来,事情就被看破了。可是我话还没有说完,就被永琏给打断。
一丝痛楚涌上了弘历的眼眸,他眉头深蹙:“容容,不用说了,朕知道你是为了朕,才受了这般委屈与苦楚,朕不怕皇额娘责罚,你的身子不能如此糟蹋,来人,传太医。”

今夕何夕梦无痕

静静地躺在床上,听着窗外雪落的声音,心,好像也跟着轻盈起来,飘荡荡的感觉,让自己有恍若隔世的沉寂。
自从出了事儿,这雪竟然纷纷扬扬地不肯停,听宫里边的老人儿说,都几十年了,还是头一次见到这么大的雪。
尤其今天,这雪从早上开始一直下到晚上,空气里边阴郁潮闷,弥漫着雪的味道。
屋子里边生着火盆,乌喇那拉氏害怕我受了风,做下病根儿,又特意吩咐宫女准备了汤婆子,还加了两床被,逼着我不许下来乱走。
高床暖枕,并不是谁都享受得了的舒坦,我在这软软的被褥里边,躺得腰酸腿疼,这个时候,愈发怀念起东北的火炕,最好的盘炕师父盘出来的“猴儿点灯”火炕,平展的板石上,铺着棉花絮成的炕被,再上边就是被褥,炕洞里边的火气蹿过,从头到脚,满堂地火烫,最好是精赤着缩在棉被里边,蒙头一觉睡到自然醒,那叫一个舒坦,真是给个皇帝都不换。
曾经有两个愿望,一个是希望在有生之年,见见天南海北的弟兄们;另一个是希望能给我一个假期,让我什么都不做,就躺在热热的火炕上,钻进被窝,安然沉睡,我不奢求太多,只要让我安安稳稳地睡一天就好。
如今躺了好几天,才发现生命,还是在于运动。再苦再累,有那么一口气撑着,那股劲儿不泄,总能支撑得住。
胡太医很是奸猾,顺着弘历的意思,只说我是气郁痰湿,经血不调,有崩漏之候,那意思我这个胎滑得还差强人意,不用再添加可以查出蛛丝马迹的药,只管调养气血,补养身体就是。幸而乌喇那拉氏也是刚刚流了一个阿哥,一些对症的药,都开到她的名下。
因为过来探望我的次数多了些,弘历也感觉到了乌喇那拉氏的变化,颇觉惊诧,可惜没有等我为了因祸得福而沾沾自喜,lilian又来呕我,不知道这位牛心左性的家伙犯了什么混劲儿,居然并不待见弘历,难道弘历比平日来得勤些,她居然待搭不理,好像巴不得他赶快滚蛋,那股子不耐烦的劲儿,我都感觉到了,替弘历讪讪地不好意思。
私下我也劝她几次,虽然弘历不是个绝世好男人,他起码是个皇帝,勾搭勾搭他,也不跌份啊,开始她还不说,被我逼得急了,她悻悻地告诉我,弘历不是她喜欢的那种类型,她对这个男人一点儿感觉都没有,生怕弘历真的留下来,翻了她的牌子,她对可能出现的q j事件非常恐惧,真要是被弘历给x x了,她宁可撞墙去死。
还真tmd物以类聚,看着乌喇那拉氏和我一样欠扁的模样,我很是无语。
相比之下,我还好些吧,总是孤身离异之人,欢情已薄,和谁媾和都无所谓了。lilian时时还记挂着自家的老爷、少爷,她家少爷正在呀呀学语,嫩得都可以掐出水来。所以看到了弘历,更容易触景生情,愈发想念孩儿他爹,看弘历横竖都不顺眼。
还记得她信誓旦旦地说要争宠呢,原来也是个光说不练的主儿。
晚上把人都打发走了,乌喇那拉氏就过来照顾我,坐在床边讲笑话给我听,再不然就谈论红尘里边的事儿,静养了两三日后,永琏求了皇太后钮祜禄氏的恩典,也跑到景仁宫来,非要挤在乌喇那拉氏这儿住,赶都赶不走。
清宫里边有个规矩,皇帝的阿哥们跟着自己生母的不多,大部分都是由别的妃嫔抚养,弘历现在膝下的儿女不多,而且原来只是皇孙身份,所以永琏始终跟着生母富察氏,现在他是乾隆的二阿哥,也是现在唯一的嫡子。皇太后虽然没有挑剔富察氏,但是很明显她更喜欢乌喇那拉氏,若不是弘历和富察氏很是恩爱的缘故,皇太后就做主让乌喇那拉氏抚养永琏了,现在他一天到晚颠儿颠儿往景仁宫里边跑,皇太后自然高兴。
外边已经打过二更了,乌喇那拉氏好几天都没有睡好,满面倦容,而且她的身体还未将养好,一边用银挑子把蜡烛拨亮了,一边和我说着闲话。
我也懒懒地,提不起精神,心里还挽着一个结,只恨她为何不懂得近水楼台先得月的道路,乌喇那拉氏放下银挑子,笑着做到我身边:“好了大哥,我知道你是为了我好,可是有些事情,不能强求。等下回他再来的时候,我给你点儿面子,好好搭理他总成了吧?其实对男人,犹自他那种自我感觉超好的男人,拿捏一点儿可不是坏事儿,我看他挺吃这一套,这两回见了我,也没话找话地搭讪。”她说着,噗嗤一笑“现在我总算知道为什么建宁公主喜欢找抽了,帝王家的生活给孩子心里带来的阴影太大,只是自己作威作福地啥折腾,时间久了也够腻味,找个人修理下自己,也算是平衡心理的调剂吧。”
听她有意地东拉西扯,胡说八道地哄我开心,我也气不起来,也跟着笑道:“你说得也挺有道理,不然下次他来了,咱们哄着他玩点闺房游戏?说不定他还如饥似渴地变成同好了。”
乌喇那拉氏还没笑着,永琏抱着枕头,只穿着贴身的小袄亵裤,伶伶俐俐地跑进来:“哎,我自己真的睡不着,师父我要和你挤一处。”

也不等我们答应,他翻身上了床,一下子就钻进我的被子里边,小身子暖暖地贴着我,一边笑嘻嘻地:“我方才听你们商量要p我皇阿玛,这个创意不错嘛,嘛儿时候化理论为实践?”
乌喇那拉氏瞪了他一眼,永琏也不为忤,反而噗嗤又一笑:“你们知道不,因为和你们跑得勤了,我皇额娘偷偷哭过好几回,可我就是没法子跟她解释清楚,今天临来的时候,她还忍不住拉着我絮叨了半晌,然后还告诉我一个秘密,哈哈哈……”
说到最后,因为忍不住笑出声来,他就有点儿口齿不清,叽里咕噜地不知道说了句什么。
乌喇那拉氏拧了下他的脸蛋:“别给你师父添乱了,我们过去吧,她也该歇着了。”
推开了她的手,永琏的头歪向我,笑嘻嘻地:“师父,我皇额娘说了,我是她梦熊而生的,是大大的吉兆,梦熊,哈哈,天晓得她梦见的就是我这头熊,我当时就抽搐了,一直憋着呢。”
拍拍他的脑瓜儿,三个人凑在一起说笑,研究着怎么把弘历训诫成同好,说得有鼻子有眼,真的一样,不敢笑得声音太响,都捂着嘴嗤嗤地忍着,憋得我肚子直疼。
笑到最后两腮都酸了,乌喇那拉氏先熬不住了,自顾自地去休息,我也是眼皮发沉,半睁半闭着眼睛打盹儿,永琏倒是很精神,最后就听他叽叽咕咕地说,一边说,一边将身子贴紧了我,小猫儿一样蜷缩在我腰旁,见我嗯嗯啊啊地敷衍他,用手指捅了捅我的腋下:“师父,你说《还珠格格》里边为毛没有我啊?永琪、永璂,可都排在我后边,第三部的时候,连老八永璇都出来了,我怎么连个名儿都没人提过?”
外边的风声更大了,夹着雪花簌簌地扑打着窗棂,我裹紧了被子,含糊地:“我怎么知道,你去问琼瑶阿姨,干嘛连个龙套都不给你演。”
永琏哼了一声,依旧问东问西,我困得实在不行,敷衍着答话,终是迷迷瞪瞪地睡了。好像梦到自己走在一条开满雪色花朵的山路,山很幽深,路,崎岖,花开得动魄惊心,忽然有人在背后拍了我一下,低声问我,如今我已经不能再世为人了,姚言,你还恨我吗?
惊愕地一回头,看到一双忧郁藏冷的眼睛,哀伤而怨毒地盯着我,没有泪,只有烈火般灼痛的寒意,我从心里打了个寒战,江心失足般陡然地心一沉,忽悠一下就从梦中惊醒,睁开眼,阴凉凉的月光洒满了屋子,到底都凝着霜雪般凄清。
身边的永琏已经熟睡,小嘴儿犹自嘟着,好像在和我生气,长长的睫毛,细密蜷曲,眼睛还细细地睁着一条缝,露出黑亮亮的瞳孔,只是现在清亮亮地没有什么表情,真的好像两颗葡萄,水汪汪地诱人。
摸了摸永琏的脸蛋,心中怅然,怎么又做这个梦了,已经好些年不做,自己差一点儿都忘了,这个含糊奇诡的梦境曾经困扰我很多年,梦中的那个人总是反复地出现,我记不清楚他的面容,却记住了他的眼神。
周济死一般沉静,躺得久了,身上肌肉酸痛,我悄悄地披着衣服起来,走到窗前,伸手去抚摸在空气中流动的雪色月光。
千里流霜不觉飞,和许多看得见摸不到的东西一样,自己明明就沉浸在如霜如雪的月色里,却一抹也捧不起来,也许很多东西,只能远观臆想,不能够接近触碰。
呆呆地伫立,月光太迷人,终是忍不住悄声走到门口,掀起帘栊,阴嗖嗖的夜风扑到脸上,人立时精神起来。
外边,完全是属于幽魂灵魅的世界,美得让人窒息,梦一样的月光,诗一样的雪地,画角飞檐,山石庭树,都是倾吐着神秘瑰丽的写意,人,反而显得多余。
衣角被拉了拉,永琏拖着一床被子站在我身后,睡眼惺忪地看着我:“师父,我睡着睡着一划拉,你就不见了,半夜三更站这儿干毛,你梦游啊?”
不知不觉地蹲下来,抱住了永琏,他疑惑着,用被子将我们两个都裹住了,什么话也不想说,只想静静地看着雪,看着月光,永琏柔软温香的身体,贴着我,暖烘烘地,嘴角,不知不觉湾出一丝笑意来。
此时此刻的感觉是那么真实,真实的温暖,真实的寒冷,真实的酸楚和怅然,我忽然间很怕,怕自己睁开眼才发觉,如斯种种,只是一场悠长而幽邃的梦境。
静静地,听着月光流动的声音,永琏忽闪着眼睛,慢慢地靠着我又睡着了。
快到四更的时候,乌喇那拉氏进来看我,才发现我蹲在门口发呆,气得她连拖带曳地把我扔到床上,一边为我曳着被子一边恨道:“大哥,你就作死吧,什么时候才能让人省省心,月子里边做
下的病也是好顽的?就今晚上我眯瞪一会儿,真应该放过监视器在你房里。”
听着她抱怨,我只是笑,有些困窘,为自己的任性不好意思。
有宫女过来请乌喇那拉氏过去,说是万岁爷召她在畅音阁赏雪听戏,永琏还睡得沉沉未醒,乌喇那拉氏吩咐宫女太监们好好服侍我,自己带着人过去。
早膳已经传来,永琏嘀咕着犯了个身,还是不肯起来,一个宫女神色慌张地进来,凑到床前,低声道:“容姑娘,慈宁宫召见您,现在桂姑姑在外间等着,让您马上就去。”

无辜刑讯慈宁宫

慈宁宫里边的气氛,阴郁而诡异,走进去的第一感觉,让我想起了网络上流行的《容嬷嬷小黑屋进行曲》。
偶开天眼看红尘,方知身是眼中人。
跪到皇太后面前的时候,我看到了胡太医也跪在那里,面色铁青,冷汗如雨。
旁边站着乌雅格格和妍盈,还有桂锦惠,其他的宫女太监都被皇太后打发出去了。
桂锦惠端着一个锦盘,里边插满了银针,和《还珠格格》里边的一半无二,因为清宫里边的规矩,就是宫女犯了错,也不能打脸,这也算是清宫里边人性化的表现?在那个年代,毕竟女人是靠着一张脸吃饭,而且宫女有错,只能罚和打,不能骂,还怕骂出来的话,会有指桑骂槐的嫌
疑。
所有的人都不吭声,用各怀心事的眼神俯视着我。
这个阵仗,真的是密审,可怜我终于做了一回主角,却是如此悲摧。
皇太后冷笑了一声:“本来还缺大内监牢里边的刁平,不过现在倒也用不着那个奴才过来,容芷兰,福如这个人,你还记得吗?”
福如?
好好地怎么提起这个女人?
在监牢里的时候,弘历曾经问过我,要怎么处理福如,我的额娘乌秀就是被她残虐致死。
考虑了好几天以后,我还是没有和弘历提及怎么对付这个女人,太残酷血腥的事情,我可以在文章里边写,自己yy一下也就算了,真的要加诸人身,纵算是我的冤家对头,我还是狠不下这份心。
后来弘历也没有提过福如的事情,我还以为这件事就此了结,现在皇太后忽然问起来,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她不会知道了监牢里边究竟发生什么事情了吧?
叩了个头,我犹豫着回答:“回老佛爷,奴婢记得福如,曾经和奴婢的额娘同为密云县女禁的禁子。”
皇太后哼了一声:“你额娘涉嫌杀人一案,福如不过秉公刑讯,可惜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把威风都使到大内监牢里边去了,容芷兰,你可知道福如得罪了谁吗?”
我只能叩头,不知道如何分辨,看来有人收拾了福如,但是我真的不知道,可是现在极力否认,皇太后未必肯信,而且还可能把那个帮着我收拾了福如的人给出卖了。
这次皇太后哼了一声,没有说话。
过了一会儿,皇太后哎了一声,冲着胡太医道:“你也不用担心皇帝怪罪于你,依脉象看,容芷兰腹内的胎,该是先帝爷的?”
好,真好,这样才够绝。
弘历应该没有隐瞒她,说出荷塘媾和之事,她现在居然还揣着明白装糊涂。看来皇太后当时只是迫于母子之间的情感,才肯妥协一步,她从心里头就没打算放过我。
胡太医连连叩头:“回老佛爷,奴才,奴才当时草草诊过,按时间算,应该没错。不过,不过只是诊视而已,没有做具体推断和检查,而且奴才一个人,也不敢妄断。”
他的话,说得含糊圆滑,皇太后显然很不满意,但是也挑不出太多错处,现在这个胎儿也没有了。
又是一阵沉默,听得皇太后金指套互相摩擦时发出的声音,很尖锐刺耳。
旁边乌雅格格屈下膝:“老佛爷,奴婢可不是喜欢搬弄是非的人,如果不是为了老佛爷,为了万岁爷,奴婢绝对不会说人是非,就算让人误会奴婢,奴婢也不觉得委屈。在密云的时候,奴婢就认识容芷兰,她在密云县赫赫有名,比奴婢还有名。”
有名两个字,咬得非常重,这言外之意,就是白痴也都听明白了。
皇太后笑了一声:“那到难得,难怪招人疼,原来如此。”
乌雅格格又道:“老佛爷,当时容芷兰和奴婢说过,她们家卑贱寒微,她额娘的差事就是罗带轻分换来的,所以她也要勾引上知县老爷的公子惠喜阿,做有钱人家的小老婆,总强过嫁给普通人,这是容芷兰的原话,奴婢斗胆说出来,亵渎了老佛爷的圣听,请老佛爷恕罪。奴婢身边的妍盈是当日服侍过惠喜阿的妹子,穆湫的丫鬟,容芷兰和惠喜阿的那些事儿,妍盈知道得一清二楚。”
气氛又为之一凝,我已经不再担忧惶恐,事到如今,怕也没用。
而且来的时候,永琏已经醒了,这个时候,他应该去找弘历,只要我能挨过一时半刻,容芷兰的前事,我是一点儿也不知道,她就是用上非刑,我也招不出子午卯酉。
妍盈被推了出来,我抬头看了她一眼,不知道她会说些什么。她没有看我,低着头,跪下给皇太后叩头:“奴婢妍盈叩见老佛爷。”
皇太后嗯了一声:“起来吧,丫头,你别害怕,有什么只管说,不许撒谎,谁敢吓唬你,我给你做主。”
又叩了一个头,妍盈的声音有些沙哑:“回老佛爷,奴婢不敢说谎,自从奴婢跟了格格以后,格格对奴婢非常照顾,今天也是格格非要奴婢过来。但是奴婢不是糊涂人,格格对奴婢好,奴婢感恩戴德,但是要奴婢信口雌黄,无中生有,奴婢却不敢也不能这样做。”
这话锋有些不对,乌雅格格在旁边厉声道:“妍盈……”
只凭着她如此的不冷静,就不算阴险深沉的人,这个时候,怎么能如此激动?
我从心里叹了口气,乌雅啊,真是个孩子,怎么都不知道蛋腚呢。
皇太后咳嗽了一声,乌雅格格意识到自己的失态,不敢再出声。
妍盈继续道:“奴婢在未入宫时,服侍瓜尔佳氏穆湫,容芷兰的母亲乌秀为了养家餬口,为瓜尔佳氏家做些浆洗缝补的活儿,所以容芷兰常去瓜尔佳氏家里送洗好的衣裳,但是奴婢从来都没有见过她和惠喜阿来往过密,倒是,倒是格格,格格在密云县的时候,常常去见惠喜阿,奴婢听穆湫说过,她哥哥惠喜阿挺中意格格,还打算为格格赎身从良,纳为妾室。”
这样才算是真正的颠倒黑白,混淆视听吧?
妍盈的语气平和,说得和真的一样,若不是我已经被惠喜阿纠缠过了,一定能当成真的来听。只是她又何苦,落井下石不是更容易吗?她现在临阵倒戈,倒打了乌雅格格一耙,固然可以帮到我,但是此事一了,谁还敢要她?到时候不但乌雅格格不能放过她,就是皇太后也不能容她。
这不是自寻死路吗?
愕然地抬起头,看着妍盈,可是她依然没有看我,恭恭敬敬地跪在那儿,目光低垂。
偌大的宫殿里边,冷得可以把人冻僵了。
乌雅格格扑地而跪,连连叩头:“老佛爷……”
哼了一声,皇太后打断了乌雅格格的话,缓缓地站起身来,慢慢走到妍盈跟前:“妍盈,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如果有人用什么要挟你,你不用怕,有我给你做主,只是你可不能说假话,知道吗?”
有人要挟?
这分明是皇太后敲打妍盈的话,再看去,跪着的乌雅格格反而有了三分胜算的样子,而跪在地上的妍盈,立时脸色苍白,额头上渗出细密的汗珠儿来。
是妍盈的亲人被要挟了?
我记得穆湫说过,妍盈在瓜尔佳氏家犯罪的时候,找到了生父,她的父亲,好像是个仵作。如果真的如此,能做出以人为挟这种下流事情来的人,应该是乌雅耶芙吧?估计皇太后应该不屑于亲自策划此事,但是装聋作哑的可能性倒是有。
又静了静,我忽然有种局外人的感觉,仿佛在看一场极其诡异和荒唐的戏,就像《等待戈多》,没有情节,没有冲突,没有纠葛,甚是也没有人物的刻画,有的只是前言不搭后语的对话,毫无逻辑可言,混乱纷杂,可是在荒诞剧里边等待戈多的人,生活还是有些盼头,至于戈多是谁,为什么要见他,倒成了无关紧要的事情。观众从里边体味到的确是戏剧外延的东西,是在灰暗和幻灭下,灵魂剥离肉体后的无所寄托。
如今看戏的我,内心深处五味杂陈,已经体味到皇太后为什么对我情有独钟,为了这个芥末之微的我,非要弄出这场事儿来。
她厌烦的并不是我,而是因为我的缘故,和弘历发生的那次争执,让她错觉弘历为我附逆了她,挑战了她的尊严,所以她要将事态扼杀在萌芽状态,绝对不能容忍这种危险情势发现下去。
人同此心,心同此理,换了时空,变了人物以后又如何?
想想已经死去的那个姚言,和老公的母亲患了同样的病,可是同病未必相怜,因为没有多余的钱用来给自己治病,她只能通过苛刻的饮食来维持现状,然后将所有真相都掩瞒下来,不让家人知道。
最可怜的应该是姚言的老公吧,他最后还是不能了解自己的妻子,一个生活在谎言里边的女人,从最初的谎称加班挤出时间写文,到最后为了不想再陷入纠葛矛盾,再拖累他费心费力,终于劳燕分飞,既然是除死无解的病患,既然在挨着病痛的岁月那么难捱,何况又去拖累别人,拖累一个深爱着自己的人?
他,在恨着姚言还是思念着姚言?其实,他应该可以找到一个更适合自己的女人,过着柴米油盐的生活,安心于平凡,也是求之不得的幸福。
一颗泪划过脸庞,我竟然笑了。
微微地笑,因为有了妍盈的力证,皇太后不能奈何得了我,一会儿永琏就会把弘历找来,他们母子间会爆发更大的矛盾,既然有幸做导火索,我为何不向油锅里边去抓钱,他们的矛头指向了我,我可能受伤,也可能借这血光之力,得到我应该得到的东西。
权势、地位、金钱、荣宠,无论说得多么猥琐,细细想来,应该都是好东西。
那个人曾经向姚言说过,如果在最初她可以混不讲理一些,可以霸道泼悍一些,少一点儿体谅和宽容,多一点儿自私和计较,他们应该会很幸福。
结局被他不幸言中,欺善怕恶,人之本性,这句话姚言很早就懂,可惜她并不相信。
皇太后的声音,听着有些缥缈:“妍盈,先帝爷在的时候,你在服侍容芷兰,去年八月间,容芷兰独专圣宠,期间私密的事情,你应该知道。那些日子,真的像弘历说的,容芷兰只是写故事给先帝爷看,真的只是如此吗?妍盈,想好了再说,这些话,可握着人命呢。”
问到最后,皇太后的声音有些森然,先边她已经暗示过胡太医,让他确定我流掉的那个胎儿是雍正的遗腹子,可是得到的是模棱两可的答案,现在她又暗示妍盈,只要妍盈一口咬定那些日子我是陪笑陪说陪睡,也能得到皇太后想要的东西。
先帝临幸过的女人,还怀了龙种,真若是如此,就是弘历有千百个理由,他也别指望了。
到那个时候,恐怕皇太后也不屑于杀我,多半会将我赶到寿安宫去和布泰答应做伴,我是死不了,只是会生不如死。
妍盈毫不犹豫地叩头:“回老佛爷的话,去年八月间,容芷兰身体有恙,奴婢日夜服侍,不敢懈怠,先帝爷驾幸梧月苑的时候,只是和容芷兰说说话,看看她写的故事,容芷兰并没有恩承雨露,而且,而且奴婢亲眼所见,先帝爷说要将容芷兰赐予当今万岁爷,奴婢不敢说谎,请老佛爷明鉴。”
话,已经说到绝处,乌雅格格脸色铁青,妍盈的回话,应该让她始料不及,她应该把妍盈当成坐实我丑恶罪行的力证,可恨这个力证到最后改变了立场。
果然气氛僵冷起来,乌雅格格忽然叩头道:“回老佛爷,来此之前,妍盈这个奴才不是如此说的,依奴婢看,她是痰迷心窍,有些气浊,还是等诊治好了以后,再给老佛爷回话吧。”
皇太后淡淡地:“你错了,她不是痰迷心窍,是装疯卖傻,这等大事,焉能由得她出尔反尔?桂姑姑,给这个奴才醒醒神。”
桂锦惠笑眯眯地走过去,捧着那个插满了银针的盘子,这时候从外边进来好几个嬷嬷,都挺彪悍,也不答话,将妍盈按到在地,桂锦惠已经捻起五六枚银针,狠命地向妍盈的臀上刺去。
一声凄厉的惨叫,听在耳中无比熟悉,在那一瞬间,桂锦惠那种狰狞青灰如菊花般绽放的脸,好像变成了李明启阿姨饰演的容嬷嬷,倒地惨呼的妍盈,也变成了一个差一点儿被当成“零”的紫薇。
凄厉的惨叫,听得我揪心,方才还满怀雄心壮志地想如何挑拨皇太后和弘历的关系,自己好从中渔利,现在看到妍盈张大的嘴里,那些白森森的牙齿,难忍的痛楚已经让她的喉咙充血,眼中一
片火辣辣的痛意,我感觉自己也喉咙发干,浑身发冷。
银针一下一下地刺入妍盈的身体,痛楚的呼救一次比一次响亮地冲撞着我的耳鼓,正在我浑身冒汗的时候,忽然桂锦惠拿着针向我狰狞一笑:“已经迷糊了这么久,你也该醒醒了。”
啊。
针尖刺入了我左手,痛,痛得厉害,我本来就是很敏感的一个人,连烫个头都和受刑一样,年纪一把,还晕针,不到迫不得已的时候,绝对不去挂水。
手背阵阵刺痛,锐利的银针和打点滴时一样,在血管里边来回拨弄,好像在搜寻着我最薄弱的地方,针尖在血肉里边挑拨的痛楚,让我把一声痛呼闷在咽喉里边,心,不由自主地一阵抽搐,眼前阵阵发黑。

一生一世一双人

有反应了?
有反应了!方才你扎针的时候,她还皱眉,还喊了一声,我看见她嘴唇动了,是在喊疼。
我怎么没看见?你眼花了吧?好了好了,这里这么多人需要照顾,你自觉点儿,别有事没事就找我,我又不是你们的特护!
你什么态度?我就是看见她有反应了,你长眼睛干什么的,连这个都瞧不见?你看看你的针,把她的手都扎青了……哎,你别走,我去投诉你……
哎,有本事啊,真的有本事去住特护病房,那儿专人伺候你,我告诉你,我没工夫搭理你,爱哪儿哪儿去……
混乱嘈杂的声音,混合着来苏水的味道,呛出了我的眼泪。
一双冰凉的手,颤抖着划过我的脸庞,为我拭泪,然后就听到bear的声音:“大夫,护士,我师父真的醒了,快来啊,快来人啊……”
Bear的声音已经破了音儿,颤抖而嘶哑,她的呼叫声中,混杂着熟悉的音乐旋律,还有紫薇嘶声地哀呼:皇后娘娘,十二阿哥真的在窗户外边看着你呢……
急促的脚步声,更浓烈的来苏水的味道,眼中有了湿意,我已经懒得去思考,究竟自己是一梦醒来,还是又陷入另外一个梦境。
真实,虚幻,我已经分不清楚了。
冰凉的手,拂过我的身体,透过眼睛半睁半闭的缝隙,我看到眼前很多晃动的白影,还有闪亮的听诊器。
医生?医院?

可是忽然间,我发觉情形不对,我的身体,好像已经不再完整,因为浑身酸痛得都要抽搐了,想挪动挪动身子,却找不到自己的右手和右脚,不仅仅如此,整个右边都没有感觉,好像自己就剩下左边的一半儿了。
怎么会,没有了右半截?
截肢了?
不对,就是高位截肢,也没有从中间劈开的道理,我又不是惨遭肢解。
耳朵里边,好像掠过很多飞机,嗡嗡地声音,震得我两眼发黑,哎,右边的眼睛还在,只是,只是我感觉不到右边的脑袋。
好半天才能再听到屋子里边的声音,听到有人对bear很不客气地催促:310床,该交款了。
Bear也有些不耐烦:不是昨天刚交过吗?你们医院是治病救人的,还是宰人的?
那个人哎呀了一声:哎,你会说话就说,别扯用不着的,早让你们一起把钱交了,你就是拖拖拉拉,今儿三百,明儿五百,我们还没嫌烦,你在这儿说什么呢?
两个人争吵起来,bear的声音越来越高,特别激动,连声调都走了腔。
我张开眼睛,看到bear背对着我,和一个护士模样的人在争吵,这时过来几个护士,把那个吵架的护士拉走了,然后进来一个医生,走到bear面前,扶了扶眼镜说,你,你是310床的家属?
Bear不吵了,一把拉住医生,急切地问,结果出来了?
那个医生哦了一声,手里拿着一张单子,白得惨淡的单子,又扶了扶眼镜说,出来了,是左低基节区,半卵圆中心脑栓塞,准备转科吧。
愣了愣,bear拉着医生的手没有放开,大夫,什么,这个结果是什么意思?为什么要转科?
那个医生没有表情,眼镜又掉到鼻梁上,就是脑血栓,你妈是酮酸中毒并发心肌梗死进来的,现在又发现脑部有血栓形成,所以得先转到心脑血管科,你去交钱吧,准备做脑磁共振和心冠造影……
Bear的身子晃了晃,向后退了两步,靠在我的床边,这个消息显然震撼了她,让她没有办法思考,所以连医生误会我们是母女,她都没用去辩驳。
医生走了,临走的时候还叮嘱一句,快点交钱,做检查,转科。
慢慢地转过身,我看到bear泪流满面的脸,眼圈青灰,深深地陷了下去,她平时喜欢眯眯着的小眼睛,此时显得大了很多,bear也看到了我睁开眼,泪流得更快,一下去扑过来,倒在我身上,
师父,你醒了,你终于醒了,我还以为,你就这样……医生说你需要刺激,我天天在给你念红尘,念大家的留言,念你手机里边的短信,天天给你放《还珠格格》,你看,现在播放到紫薇进了小黑屋了,容嬷嬷那张脸多喜感啊,师父。
她边说边哭,抱着我,可是我只有左半身能感觉到她身体的温度,她眼中的泪,洇湿了我的心口。
从心智不全到半身不遂,多漫长的过程,我不过做了一个梦,就苍然过渡,也算是人才?我不应该叫做姚言,我应该叫做姚有才。
心中涌上一丝嘲讽,可是话到了嘴边,竟然说不出来,咽喉里边咕咕噜噜地发出很奇怪的声音,没有想到,舌头也会有千钧之重,我居然无法利落地说话。
Bear立刻起身,焦急地看着我,师父,你说什么?
我望着她,努力地张嘴,可是舌头还是不听我使唤,bear把耳朵放在我的嘴边,依然听不清楚我在说什么。
闭上嘴,我陷入绝望,曾经以为腿部会因坏疽而被截肢,也以为眼睛会因为病变而失明,可是自己预想过也接受了的结局并没有出现,我现在看得见,听得见,却不能动弹。
终于想起来,是和bear一起看《还珠格格》的时候,忽然眼前发黑,应该是那个时候就晕倒,被bear送到医院来,也不知道自己昏沉了多久,还做了那么个荒谬诡异的梦,难怪自己心里喜欢风光旖旎的盛唐,却穿到了满清,还差一点儿变成了容嬷嬷。
世事漫随流水,算来一梦浮生。
自己做了一辈子的梦,如今梦醒了,人,也该走了,已经牵累着bear这些天,难道还要继续牵累下去,我有什么资格和权利,她又是我什么人?
人活着总有一死,还是给人留个念想吧。
不动,也不眨眼睛,我的心无法如死灰槁木,但是表面上还是平静下来。
黛玉吟咏《葬花吟》的时候,是似谶成真自不知,还记得那年愚人节,我群发了个短信给好多人,在短信上我说自己的病理切片已经出来,是胃癌晚期,说得煞有其事。当时也是恶作剧地开个玩笑,一时之间,又不知道怎么样才能骗得人相信,忽然就想到了这个。
短信一发,米粒第一个回复:妖,愚人节快乐。
然后是bear和灵,bear发了一个大笑的字符图,后边说真好,我提前哭你,免得你挂后看不到了,愚人节要开高水准玩笑。灵直接说,师父,今天是愚人节,崇洋媚外。
这三个家伙,看来是把我研究明白了,根本不信。
后来bear告诉我,灵这个蒙古大夫开始信了,还打电话给她,让她来东北见我最后一面,灵现在出不来,听得bear抽搐着大笑,灵才恍然大悟。
嗯,还有我那个反光的儿子,琉儿,就简简单单地回了愚人节快乐几个字。
岸芷汀兰最心实,连着短信问:医生怎么说,师兄知道么?师父打算怎么办?现在您在哪?Bear是她师兄,汀当时就想去火车站,和bear一起把我架到医院去。
最让我意外的还是bt莲,这个平时连短信都懒得回的家伙,居然在接到短信的时候,给我打长途电话,我吓了一跳,意识到这个愚人节的玩笑开得有点儿大了,没敢接,怕bt莲会咬我,然后特别汗颜地告诉她,今天是愚人节。
估计bt莲在知道真相后一定会抓狂,因为她立刻发短信来示怒:我靠!你真是想死啊!不带这样的!一开机就看到这么恐怖的消息,你这个讨厌的捣蛋鬼,年纪一大把还这么坏,你真讨厌,我的心现在还跳呢。
Lilian会说什么我已经猜到了,果然她想起了四月一号以后,气急败坏地说,妖,你这个大坏蛋!再不许那自己的健康乱开玩笑!否则我一定飞过来掐你!今日一大早上本来心情很好,忽然就被你弄得阴郁了,你得赔我!到上海来看我!
最郁闷的是娃娃的回信,她先说今天是愚人节,这个不好玩,你告诉我不是真的。然后又发了一条说,你这事不会是过节吧?我宁愿相信是真的。
还有好多人,都是半信半疑的态度。
豆丁:假的吧!大姐!这种事情不能开玩笑的!你那胃癌转移了没,到哪期了?粘液的还是腺癌啊?复查了没?
苏望天:吓死人了你,才想起来今天是愚人节。
圈:天哪!大夫咋说的……
我告诉豆丁,我的癌细胞已经转移到前列腺了,她还是没有想起来那天是愚人节……
没有得癌症并不是意料之外的事情,因为今日诸种才是我的宿命,在几年前已经知道并接受,只是老天还是跟我开了一个玩笑,虽然不大,却够恶心。
师父,师父。
Bear低声的呼唤我,她坐到我床边,眼中已经没有泪了,强作欢颜地笑:“师父,好了,一会儿打完点滴,我扶你起来坐坐,你别瞎想,你也住不了几天院,等你好了,咱们就出去了。”
呆呆地望着她,我嗫嚅地动了动嘴,还是发不出完整清晰的声音,于是放弃了,眼光一直很呆滞。
Bear掩饰着内心的焦虑,拿出手机,把目光落到屏幕上边:“师父你看,那个叫016的读者又在边塞下边留言了,她在红尘里边也留过,你还回复过,记得了吧?她分析得特有见地,你知道她说什么吗?她说,看红尘用了两天,花了很多时间看边塞,有想看完,不过看不看完都无所谓所以看得很慢。太啰嗦,总结一下:1.作者文笔很不错。写小说想面面俱到不太可能,没事用不着写太多拖拖拉拉的心理描述,纯粹占字数,几句话点到就好了。2.讲故事能力太差,写跟情节太平淡有关。想像力有待提高。没有一处很具有张力的情节,不引人入胜。有些人物可以传奇了,没必要提到名字的都要露个脸。3.场景转换太生硬,完全可以几个场景单独写到底最后再交叉,现在看起来太像剧本的分镜头,影响阅读和理解吸收。”她读着,嘿嘿地笑“怎么样?是不是很合你胃口?我就知道,你喜欢这样的评论,所以才会披着王八绿去回复,不然你干嘛对lilian念念不忘?由此可见,师父,你绝对是受的潜质,嘻嘻。”
强挤出一丝笑意来,知道bear是煞费苦心地在伪装,我现在的笑,应该更像抽搐吧?
她继续念着文下的留言给我听,一边念,还不忘插科打诨地调笑两句:“对了师父,你记不记得你在2010年初曾经许下的宏源,说是要在bt莲的身上播种,我在线上遇到bt莲好几回了,她问我,你把种子播到谁身上去了?”
播种。
心思再次荡开,脑海中浮现一串跳跃的字,燃烧着,发着光亮:好文……又见好文……好文不是别的……好文就是好文……好是好文的好……文是好文的文……妖灵的文章是播种机……Bear还在读,挑着有趣的,想在这个惨白阴冷的病房里边,添一些笑声。
护士进来,拔了针,我抬起左手,手背上乌青斑斑,都是针孔,比嗑药的还惨。
忽然急切起来,我现在说不出话,但是左手能动,拼命地曳着bear的衣角,冲着她比划,越是着急,不但嘴角抽搐,连左手都哆嗦起来,bear被我吓住,半天才反应过来,给我拿来笔和纸:“师父你别急,想到什么慢慢写出来,别急别急。”
手,抖得厉害,我没有气力握着笔,bear和扶乩一样,用手握着我的手,我在纸上写下我的q q密码,bear看着,目光发凉,有些呆愣。
写了几个字,浑身被汗水浸透,虚脱得心在狂跳,左手本来就不会写字,只能歪歪扭扭地划出来,好像镇鬼符。
我不知道该怎么样写,才能表达出此时此刻我的心念,我希望她可以记住这个密码,可以登录我的q q,可以云山雾罩地去欺负小loli们,看着她们长大。
本来老公答应我做这件事,留着我的q q,留着我的手机,可惜,他已经不在我身边了,这个承诺,终难兑现。
Bear应该可以,在我写《江湖夜雨十年灯》的时候,她还帮我写了一篇番外,行文语气,像极了我的风格,写完了,贴出去,居然没有人发现是赝品,bear为此还得意了很久。
她可以,我自私,我放任了这份自私。
于是颤抖着手,几乎是拼尽全力,在纸上写下八个字:妖灵不死,黯夜长存。
字写完,和断了脊梁骨一样,我感觉自己的心,一直下坠,向着没有底的深渊。
四目对视,bear开始流泪,从哽咽变成啜泣,再也说不出话来。
她的脸,渐渐模糊,我眼前只有白,文档那样的需要填满的白,病房天棚那种点缀着黄色霉变的白,还有为逝者盖上的那条床单上令人僵冷虚空的白。
真的很白很白。